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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格物通目録 儒家類 卷一 誠意格 審幾上 卷二 審幾下 卷三 立志上 卷四 立志下 卷五 謀慮上 卷六 謀慮下 卷七 感應上 卷八 感應下 卷九 儆戒一 卷十 儆戒二 卷十一 儆戒三 卷十二 儆戒四 卷十三 敬天上 卷十四 敬天下 卷十五 敬祖考 卷十六 畏民上 卷十七 畏民下 卷十八 正心格 正心上 卷十九 正心中 卷二十 正心下 卷二十一 脩身格 正威儀上 卷二十二 正威儀下 卷二十三 慎言動上 卷二十四 慎言動中 卷二十五 慎言動下 卷二十六 進徳業一 卷二十七 進徳業二 卷二十八 進徳業三 卷二十九 進徳業四 卷三十 齊家格 謹妃匹上 卷三十一 謹妃匹下 卷三十二 正嫡庶上 卷三十三 正嫡庶下 卷三十四 事親長上 卷三十五 事親長下 卷三十六 養太子上 卷三十七 養太子下 卷三十八 嚴内外上 卷三十九 嚴内外下 卷四十 恤孤幼 卷四十一 御臣妾上 卷四十二 御臣妾下 卷四十三 治國格 事君使臣上 卷四十四 事君使臣中 卷四十五 事君使臣下 卷四十六 立教興化上 卷四十七 立教興化中 卷四十八 立教興化下 卷四十九 事長慈幼 卷五十 使衆臨民 卷五十一 正朝廷上 卷五十二 正朝廷下 卷五十三 正百官上 卷五十四 正百官下 卷五十五 正萬民上 卷五十六 正萬民下 卷五十七 平天下格 公好惡 卷五十八 學校一 卷五十九 學校二 卷六十 學校三 卷六十一 學校四 卷六十二 學校五 卷六十三 舉措一 卷六十四 舉措二 卷六十五 舉措三 卷六十六 舉措四 卷六十七 課功上 卷六十八 課功下 卷六十九 任相上 卷七十 任相中 卷七十一 任相下 卷七十二 任將上 卷七十三 任將中 卷七十四 任將下 卷七十五 六官 卷七十六 脩虞衡上 卷七十七 脩虞衡下 卷七十八 抑浮末上 卷七十九 抑浮末中 卷八十 抑浮末下 卷八十一 飭百工 卷八十二 屯田上 卷八十三 屯田下 卷八十四 馬政 卷八十五 漕運 卷八十六 勸課 卷八十七 禁奪時 卷八十八 省國費一 卷八十九 省國費二 卷九十 省國費三 卷九十一 省國費四 卷九十二 慎賞賜上 卷九十三 慎賞賜下 卷九十四 蠲租 卷九十五 薄斂上 卷九十六 薄斂下 卷九十七 恤窮上 卷九十八 恤窮下 卷九十九 賑濟上 卷一百 賑濟下 【臣】等謹案格物通一百卷明湛若水撰若水有春秋正傳已别著録是編乃嘉靖七年若水任南京禮部侍郎時所進體例略仿大學衍義以致知併於格物而以格物統貫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六條凡誠意格十十卷分審㡬立志謀慮感應儆戒敬天敬祖考畏民八子目正心格三卷無子目脩身格九卷分正威儀慎言語進徳業三子目齊家格十三卷分謹妃匹正嫡庶事親長養太子嚴内外恤孤幼御臣妾七子目治國格十四卷分事君使臣立教興化事長慈幼使衆臨民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七子目平天下格四十四卷分公好惡用人理財三子目而用人之中又分學校舉錯課功任相任將六官六目理財之中又分脩虞衡抑浮末飭百工屯田馬政漕運勸課禁奪時省國費慎賞賜蠲租薄歛恤窮賑濟十四目皆襍引諸儒之言參以明之祖訓而各以己意發明之大致與邱濬大學衍義補相近而濬書多徵舊事以為法戒之資此書多引前言以為講習之助二書相輔而行均於治道有禆者也乾隆四十三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首 明 湛若水 撰表 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誠惶誠恐稽首頓首昧死上言臣伏覩嘉靖四年七月初四日邸報該司禮監官捧御筆㫖意一道命文臣將歴代鑑書中撮其有關於帝王徳政之要者撰直解講并周易詩經中庸序次聫冩日逐進覽又欲將尚書作為文詞或詩或賦以成一代美事用備開冩臣誠懽誠忭不揣疎愚謹采五經諸子史及我聖祖聖宗格言大訓疏解成帙名曰聖學格物通謹進上聞者伏以龍興而雲從聖作而物覩故上有采菲之誠則下懐獻芹之悃上有光天之徳則下共臣帝之願乃感召之一心亦不應而徯志在物理則固有然者是以㒺避夫位逺言親之嫌必致其廸徳沃心之懇况乎位有崇卑而臣子之心則一乃臣舊忝講官而忠愛之念不忘者哉臣聞帝王之治本乎道而道徳之懿存乎心心無事而不包事無一而非道惟心有所蔽則道不見如鑑有所塵則明弗昭故聖帝明王必先務學而修徳講學皆以治心將達諸事業而成其治化焉如磨彼寳鑑以大其光照也蓋心事合一體用同原雖殊塗而同歸實一致而百慮有天徳則有王道具内聖則具外王故溥博淵泉而時出流水盈科而後進滄溟之廣不外勺水而求華嶽之崇必自卷石而累是知萬變萬化只在一徳一心故堯舜禹三聖授受惟曰精一執中成湯文武千古相傳亦云懋徳敬止孔顔明博文約禮之教孟軻示詳說反約之功夫羣籍所載皆務此本而曽子之傳尤得其宗故大學之書全功在乎格物而格物之要其道本乎知行知止定静安慮相承即其功夫意心身家國天下貫穿乃其實地必綱舉而目斯張惟領挈而裔乃理雖心有良知不假外求然學于古訓乃可有獲六經諸史皆所以明心而千聖萬賢必歸乎窮理總是同條同貫那堪二本三本言念臣乃嶺海鮿儒舊忝翰林末品以三十餘年而力學至六十之外而無聞竊嘗有得於大學之正經自謂不詭於聖賢之中路下契乎程張至其理乃格物之言上稽諸聖祖論大學在脩身之訓乃於職務之暇輒加蒐羅之功粤自帝王之經有倫有要爰逮祖宗之訓有典有則輯事以從其類取義以暢其情因事以明其理㑹理而感諸心故一聞一見若决江河而前言往行可以畜徳雖或掛一而漏夫萬可因以觸類而盡其餘所以開發聰明擴充良知庶幾為祖述憲章之一助也茲蓋伏遇皇帝陛下聰明天授孝敬神通篤志聖賢之學既日新而又新期致天下之治必㑹極而歸極奮振委靡之餘大中興之業仰攬乾綱俯補坤維掀掲天地彌綸宇宙並明日月奔走神誠振古大有為之君實歴代僅間見之材也經筵日講不間夫寒暑隨處用力豈貳於宫庭故敬一有箴洪範有序仰仭神衷深造聖域猶不以能而自滿抑且以虚而受人即與堯之清問下民舜之好問好察何以異哉此臣所以不辭夫四載編摩之勞必盡其一心夙夜之瘁竭精畢神刳心戮力而欲效愚於聖徳庶有禆于涓埃也干犯天威伏祈電覽倘於萬幾之暇不遺一得之愚逺宗聖哲之謨近法祖徳之懿㑹萬理於一心由成徳而致治式恢蕩蕩之徳用丕丕之基如天之覆如地之載勵無前之休烈如川之至如日之升永多所之厯年臣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謹以所纂撰聖學格物通一百卷并序纂要目録共為二十八冊黄綾套袱封襲謹隨表上進以聞嘉靖七年六月初一日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謹上表 序 臣若水序曰夫聖學格物通何為者也明聖學也明聖學何以謂之格物通也宋儒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夫以養寡欲言格物則格物有知行之實非但聞見之粗矣然則何以至其理也知止知也定静安慮行也知而弗去格物之功盡於此矣夫通有四倫焉有總括之義焉有疏解之義焉有貫穿之義焉有感悟之義焉夫聖人之道莫備於大學大學曰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夫自天下逆推本於格物是格物乃其本始用功之要也又自物格順循其效於天下是格物乃其本始致效之原也經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物格者其本始之謂乎宋臣彭龜年曰大學之書其節雖繁而道甚要格致而已張栻答曰自誠正以至治平固無非格致事也伏覩我太祖髙皇帝諭侍臣曰大學一書其要在脩身而大學古本以脩身釋格至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經文兩推天下國家身心意皆歸其要於格物則聖祖盖深契夫古本大學之要矣乎由是言之聖人之學通在於格物矣故曰有總括之義焉凡意之事則誠意之類舉之矣凡心之事則正心之類舉之矣凡身之事則脩身之類舉之矣凡家之事則齊家之類舉之矣凡國之事則治國之類舉之矣凡天下之事則平天下之類舉之矣輯事以從其類取義以暢其情故曰有疏解之義焉列誠意所以示人於意焉格之也列正心所以示人於心焉格之也列脩身所以示人於身焉格之也列齊家所以示人於家焉格之也列治國所以示人於國焉格之也列平天下所以示人於天下焉格之也意心身之於家國天下之事非二也一以貫之也故大學於誠意曰好惡曰慎獨於正心曰忿懥曰憂患曰恐懼曰好樂於脩齊曰辟曰好惡於齊治曰孝弟慈曰心誠求曰恕於治平曰絜矩曰辟曰好惡曰忠信曰仁義皆以其心言之也而通之於各條因事以明其理因理而㑹諸心通一無貳故曰有貫穿之義焉是故君子之學讀誠意之事則感其意之理讀正心之事則感其心之理讀脩身之事則感其身之理讀齊家之事則感其家之理讀治國之事則感其國之理讀平天下之事則感其天下之理理也者吾之良知也學之者所以覺其良知也知也存之又存存存而不息由一念以達諸萬事皆行也故曰有感悟之義焉是故讀斯通者意心身家國天下之理皆備於我矣故君得之以成其仁臣得之以成其敬學士得之以成其徳家國天下之民得之以㑹極而歸極是故聖人之學無餘藴矣或曰諸通無格致者何也臣曰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事無非格致之地也夫又何贅焉或又曰夫格致而不及天地萬物者何也臣曰意心身家國天下一貫聖門切問近思之學也然而天地萬物同體無外矣雖位育配天可也何别髙逺之求或疑曰真徳秀之衍義丘濬之補具矣而乃又有格物通者何居臣應之曰孔門一本無二之指臣幸得之於正經證之於諸儒仰稽於我皇祖之訓者上下十餘年而思欲效其愚見者久矣乃今伏聞聖明四年七月初四日詔令文臣撮經書史鑑有關帝王徳政之要者直解進覽臣實欣慶聖學日升務求典要竊念臣亦舊忝詞臣講官也心在皇室忠切勸學故不揣疏愚逺自伏羲二帝三王與夫諸儒之格言近至我祖宗列聖之謨烈章采而節釋之不詭於衍義與補而容或少有發明而一助焉庶或上禆聖明進徳脩業合一之要領且明經文直以格物為諸條之綂㑹樞紐也有隨事體認之實合孔門求仁一貫之指夫聖人之學體用一原本末逺近兼致知行並進者也此臣格物通之所以作也嘉靖七年六月初一日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謹序 纂要録 臣若水既謹纂撰聖學格物通一百卷矣又撮此書之中篇目小序及所采經訓以為纂要録焉何也夫學莫貴於知約知約然後可以盡博也是故挈裘者先挈其領則其裔可理舉網者先舉其綱則其目可張夫物則亦有然者矣而况聖人之學乎是故臣今纂要之録亦一書之綱領也仰惟聖明萬幾之暇倘蒙畱神先覽于此録則頃刻之間可了一書之大指然後隨日逐條以盡書中所載之經訓子史及祖宗聖制而隨處體認開發養以自得焉則易所謂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心事一貫進脩兼致盛徳大業日臻於髙明而堯舜禹湯文武之治可比隆矣 誠意格 臣若水序曰何以不著致知格曰經曰致知在格物則格物即致知也誠意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意焉而至之也至其意之理也是故審幾也立志也謀慮也感應也儆戒也敬天也敬祖考也畏民也皆意之事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意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誠意焉而盡之矣 凡八目 審幾【凡三十九條】 立志【凡四十條】 謀慮【凡四十七條】 感應【凡五十四條】 儆戒【凡一百二條】 敬天【凡五十一條】 敬祖考【凡二十九條】 畏民【凡三十六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周禮孝經論語中庸孟子左傳國語史鑑新書說苑白虎通周敦頥程顥程頤張載楊時韓愈胡安國真徳秀張栻朱熹司馬光尹焞胡宏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諭 正心格 臣若水序曰正心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心焉而至之也至其心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而感通吾心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正心焉而盡之矣 正心上【凡二十五條】 正心中【凡二十八條】 正心下【凡三十一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論語孟子左傳國語史鑑新書周敦頥程顥程頥張載邵雍朱熹陸九淵吕大臨胡宏楊時張栻陳植魏了翁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諭 脩身格 臣若水序曰脩身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故大學舊本以脩身申格物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於身焉而至之也至其身之理也是故威儀也言動也徳業也皆身之事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身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脩身焉而盡之矣 凡三目 正威儀【凡四十七條】 慎言動【凡五十九條】 進徳業【凡九十二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周禮孝經論語中庸孟子左傳國語史鑑新書說苑周敦頤程顥程頥張載邵雍楊時張栻朱熹韓愈陸贄吳澄許衡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諭 齊家格 臣若水序曰齊家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齊家焉而至之也至其家之理也故大學齊家章以辟以好惡言之乃吾心應之之理也是故妃匹也嫡庶也親長也太子也内外也孤幼也臣妾也皆家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處家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齊家焉而盡之矣 凡七目 謹妃匹【凡四十四條】 正嫡庶【凡三十九條】 事親長【凡五十三條】 養太子【凡二十九條】 嚴内外【凡四十六條】 恤孤幼【凡十六條】 御臣妾【凡四十三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周禮孝經論語孟子左傳國語史鑑白虎通韓愈程顥程頤張載楊時劉安世朱熹吕希哲陳植許衡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諭 治國格 臣若水序曰治國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國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國之理也故大學治國章以孝弟慈以心以仁讓以恕言之吾心感應乎國之理也是故事君使臣也立教興化也事長慈幼也使衆臨民也正朝廷也正百官也正萬民也皆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治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治國焉而盡之矣 凡七目 事君使臣【凡七十條】 立教興化【凡五十八條】 事長慈幼【凡十九條】 使衆臨民【凡二十八條】 正朝廷【凡四十九條】 正百官【凡五十三條】 正萬民【凡五十二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周禮論語孝經孟子左傳國語史鑑新書說苑白虎通陸贄周敦頤程顥程頥邵雍張載蔡沈范祖禹胡宏楊時張浚張栻朱熹栁宗元顔之推劉蕡張九成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制聖諭 平天下格 臣若水序曰平天下何以言格物也程頤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平天下焉而至之也至其應天下之理也故大學平天下章以絜矩以好惡以忠信以仁義言之無非吾心應天下之理也是故公好惡焉其要矣其用人焉則學校也舉措也課功也任相也任將也六官也其理財焉則脩虞衡貢賦也抑浮末也飭百工也屯田水利也馬政也漕運也勸課也禁奪時也省國費也慎賞賜也蠲租也薄斂也恤窮也賑濟也皆天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平天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平天下焉而盡之矣 凡三綱二十目 公好惡【凡二十一條】 用人 學校【禮樂政教附凡一百五條】 舉措【凡九十八條】 課功【凡四十七條】 任相【凡七十一條】 任將【凡六十一條】 六官【凡三十五條】 理財 脩虞衡【貢賦附凡四十四條】 抑浮末【禁淫巧奢侈附凡四十九條】 飭百工【凡一十五條】 屯田【授閒田水利附凡四十五條】 馬政【凡二十四條】 漕運【凡一十六條】 勸課【凡二十五條】 禁奪時【凡二十七條】 省國費【冗官冗食冗兵冗役之類凡一百五條】 慎賞賜【凡三十八條】 蠲租【凡二十九條】 薄斂【凡五十六條】 恤窮【凡三十四條】 賑濟【凡三十九條】 右篇内采易書詩春秋禮記周禮論語中庸孟子國語左傳新書說苑白虎通史鑑陸贄韓愈栁宗元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胡瑗胡宏邵雍羅從彦楊時張栻胡安國范祖禹陸九淵真徳秀陳植王栢許衡諸儒録集及國朝皇祖皇宗聖諭聖制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一 明 湛若水 撰誠意格【凡八目】 審幾 立志 謀慮 感應 儆戒 敬天 敬祖考 畏民 臣若水序曰誠意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意焉而至之也至其意之理也是故審幾也立志也謀慮也感應也儆戒也敬天也敬祖考也畏民也皆意之事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意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庻乎於誠意而盡之矣 審幾上 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臣若水通曰此言聖人之作易原於心也通猶開也志者物之志也深也者理之未形體也幾也者理之已動用也一體一用變化無方可以觀神矣皆聖人之心易也易不作則聖人之心無以達諸天下何以開物而成務也故作易以極其深而天下之志開發矣研其幾而於天下之務順成矣妙其神而於天下之化溥博矣惟深故幾惟幾故神一理之貫通也人君學易以求得乎吾心之理則其深也動於幾其幾也妙於神通志成務以囿天下於神化之域而能事畢矣 子曰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謟下交不瀆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介如石焉寜用終日斷可識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 臣若水通曰此易繫釋豫六二之爻辭也無謟無瀆者心之中正本體乃天理之發見所謂幾也知此故能存神有謟瀆之私則人欲也君子見天理之幾介守之如石則定而確矣不終日者知而行之速也如是則動必吉矣故曰先見知幾也者知道也而曰作曰介石不俟終日則行之果矣君子體道之功如此寜不貞吉乎斯道也通微彰合柔剛而一之者也而無不知焉知之至矣在臣則為萬夫之望在君則為天下之望君臣皆有其道則在君為不瀆在臣為不謟上下交而徳業成矣 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曰不逺復無祇悔元吉 臣若水通曰此釋復之初九之爻辭也殆疑辭庻幾言近善之幾也祗至也不善萌於幾形於事其違道逺矣顔子知幾之不善則善念生而復不逺故曰庻幾不先知其不善則萌於心發於事至於悔然後復則逺矣夫知幾而不行者乾知大始先天之學也祗悔而改過者坤作成物後天之學也先天者聖人之學也後天者賢人之學也孔子之學非顔子不傳故曰學顔子之所學 是故蓍之徳圓而神卦之徳方以知六爻之義易以貢聖人以此洗心退蔵於宻吉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蔵往其孰能與於此哉古之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者夫 臣若水通曰易繫辭此章言聖人作易卜筮之功用也圓神謂蓍徳渾然變化不測方知謂卦徳粲然事理可見易以貢謂爻徳變易不居以理告人以此謂蓍卦爻也所謂易道也易道非他也即人心之天理也人惟不見此道故累於私而涉於粗淺矣惟聖人以言乎已則察見道體私意不容而本體澄澈故曰洗心心與道涵淵泉莫測故曰蔵宻以言乎民則蓍神足以知來未然者如有所見卦知足以蔵往已然者妙於無迹蓍以定卦卦以生爻爻以著占使民避凶而趨吉是何以能之哉古之神聖有聰明睿智之資故能深見易道而洗心退藏是以發而為易使人自然趨避不假於怒而威矣此聖人作易之妙用也人君察其幾由於我養其聰明睿智之徳則有以察其道體而本源潔深斯可以用易而有神武不殺之大用矣 書虞書益稷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 臣若水通曰止者至極不遷之名即吾心本體之中正天理是也安之云者勿忘順適乎自然則心純乎天理而止得其止有忘與助焉則人欲肆而天理微不得其止矣惟幾所以致力於一念之微惟康所以致力於事為之著二者皆安止之功夫也誠意之功在虞書益稷謨此章最為切要盖禹得於舜惟精惟一之傳者誠為人君聖學之首務也伏惟聖明體而行之幸甚 商書太甲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欽厥止率乃祖攸行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以應幾處事之要也虞謂虞人掌山澤田獵之官機者弩牙也括者矢括也度者法度射者所準望者也釋舍矢也欽敬也止者心之本體義理之所止也率者循也乃祖謂成湯也伊尹告太甲以如虞人之射弩機既張必往察其矢括之所準望者合於法度然後發之否則不輕發也人君處事必度其事之合於吾心之正然後從而舉之否則不輕舉也然萬事皆起於念慮之微善善惡惡皆有定理所謂止也敬乎吾心之所止必戒慎恐懼使念慮之發不失其本體故能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一循乃祖成湯之成法精意可以歴乆逺而無故不欽乃止則不能率祖之攸行人君可不以法祖為用以欽止為本乎 周書召誥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 臣若水通曰此成周初成召公告成王初政之言也嗚呼嘆辭初服行事之始也召公歎息言王之初服如人之生子然無不在於初生之時初習為善則善矣習於善則自貽其哲命也今天其命王以哲乎命以吉凶乎命以歴年乎皆不可知所可知者今我初行政事如何爾初服而敬徳則亦自貽哲命而吉與歴年矣夫天下之事莫不在於初故經曰慎厥初惟其終是則初事者智愚治亂之幾也初心者善惡邪正之幾也吉凶長短於此焉判為人君欲圖治撥亂者在於初事欲慎初事者在於初心孟子曰今人乍見孺子入井有怵惕惻隱之心乍見之心初心也初心善則事無不善事無不善則吉與歴年反是則凶短折至矣可不慎其幾乎 詩小雅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魚潜在淵或在于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他山之石可以為錯臣若水通曰此盖陳善納誨於君之辭也比也言鶴鳴于九臯則聲聞于野矣比誠則必形以諷王之誠身也言魚潜在淵則或在于渚矣比理之無定體以諷王之明善也樹檀維蘀比以為美中則有惡石可為錯比以為惡中則有美以諷王之審惡取善也要之三者惟在審其幾耳能審其幾而有以察見天理明善於己取善於人皆所以誠身擴而充之自一念以至於萬幾莫非中正純一之本體則誠能感物而四方風動矣聲聞于野之謂也此詩人含蓄不盡之意聖學心法之至要惟聖明留意焉 大雅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 臣若水通曰此衛武公修徳告羣臣規戒之詩也相猶書言頋諟之義尚猶也屋漏室西北隅幽暗之地也夫視存則心存心存則理存理存則不愧矣此天理存亡之幾也故視之準則即本心也心之中正即天理也天理者無動静無隱顯一而已矣君子知其幾察見天理常目在是造次顛沛而必於是在庭在室無不在是無少間斷以操存此理於一室之中雖暗室幾微之際而無乎不在則與天地相似矣何愧之有所謂仰不愧於天者是已屋漏猶且不愧况大廷應接之時乎盛徳大業由是而生矣此千聖心法之要武公能言之其亦聖人之徒也人主茍能頋諟天之明命大廷深宫一心無間何患乎無光明正大之徳業乎 禮記少儀曰問卜筮曰義與志與義則可問志則否臣若水通曰卜筮者動乎幾者也動而有義焉有志焉義也者心之天理也志也者心之邪謀也夫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故非疑不占非義不占君子於此在審其幾而已矣 樂記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 臣若水通曰人之心寂感而已矣性也者合寂感通動静而一之者也若謂静為性則動果非性邪性即理也理無動静故學者恒知而已矣物至知知然後能節好惡能節好惡則外知不能誘矣是合内外之道也故知也者内外動静之幾也可不審乎 論語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臣若水通曰此曾子省身之學也自省者入善之幾也人惟不知省故人心死而天理滅矣曾子之學常於心上用功故以三事日省日省則無時而不省矣省者心之所以生天理之所以存也三省同一心皆隨處體認之功也盖謀不忠交不信傳不習心皆不實反以自省頃刻知之則頃刻即實而天理存矣此曾子日省所以隨處精察而致謹焉真自治之誠切者歟此即與一貫之學同宜其聞夫子之㫖而即唯也學曾子之學者其尚求諸心以决其幾哉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分别君子小人至為痛切君子者極善之名小人者極惡之名君子小人之善惡其端始於一念之萌爾一念義利此善惡幾也喻者皆本其心之念慮而言凡一念之正而無所為者天理天理則義也人知一念之正為是為義則念念皆義心與義一是通曉乎義是君子矣凡一念之邪而有所為者皆人欲人欲則利也人知一念之邪為便為利則念念皆利心與利一是通曉乎利是小人矣盖其始也不能審之於㡬㣲故其終也不能覺之於成性喻義喻利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夫今之行路之人呼之以君子之名則喜呼之以小人之名則怒至其處心之際則往往舎義而從利豈其愛身不以君子哉由不早察其幾耳是故以言乎學問則為聖為賢其失為匪人為禽獸以言乎為治則為王道其失為伯術皆於此焉分此固為學者之所當知而人君之治天下國家尤所當慎焉 孟子曰先生以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悦於利也為人臣者懐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懐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懐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懐利以相接也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悦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懐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懐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懐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懐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臣若水通曰子罕言利則非不言也易之言利者多矣宋牼一言不利而罷兵罷兵仁義之術也而孟子所以深辯之者何哉盖戰國之時利欲横流其勢滔天况又開其源耶春秋弑君三十六大抵皆起於一念之利而積之其禍又有甚於交兵者是以聖賢不得不嚴其防㧞其本塞其源也噫仁義根於人心利欲生於物我其幾不可不審學之不講義利不明故荀卿猶謂義利人之兩有牼亦遊説之士也心喻之口必言之何怪其然哉故學者莫先辨乎義利之幾 中庸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臣若水通曰此覆申上戒謹不睹恐懼不聞之意也隱者道體之全潛於渾淪也微者道體之小妙於散殊也即上文所謂不睹不聞者也子思言上所謂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者何哉盖道體用一原顯微無間然而隱微者道之體也見顯者道之用也道之大用皆原於體故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隱微者即其不可見聞而可自知之者也君子有以察識其幾而戒謹恐懼敬慎以存之則中立而和生萬物皆從此出而位育成矣為人君相有位育之責者盍於是求之 詩云潜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 臣若水通曰此子思引詩而申之復言下學謹獨之事也引詩言潜者不睹不聞之體雖云幽伏矣而天下之顯見者皆本於此則亦甚昭著焉故君子專用力於此自省其髙明廣大之本體不而天之所以與我者不失何愧於心乎於人之所不見而已獨知之者而致謹焉此君子之所以為不可及也故程顥曰中庸語道只無聲無臭括了多少又曰自無聲無臭發而為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自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復歸於無聲無臭是足以見體用一原顯微無間矣故求聖學者其幾只在慎獨 國語晉語史蘇曰伐木不自其本必復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復流滅禍不自其基必復亂 臣若水通曰史蘇晉大夫占卜之史也基根本也夫天下之事皆起於幾微君子不可不早見其幾也獻公伐驪戎滅其子而寵其姫起百姓以自封禍将長矣史蘇伐木塞水之喻可謂先見其幾矣人君明於先見之幾而絶其未萌之禍則國家豈至於危亂也哉 晉語郭偃曰夫人美於中必播於外而越於民民實戴之惡亦如之故行不可不慎也必或知之 臣若水通曰言有美善於中心必播布於外揚越於民下民必或知其善否矣夫誠中形外一善一惡自有不可揜者恵公出共世子而改塟之臭逹於外安能掩其惡於天下後世哉為人君者豈可不謹於善惡之幾乎 晉文公問於郭偃曰始也吾以國為易今也難對曰君以為易其難也将至矣君以為難其易也将至矣臣若水通曰文公名重耳以為易則輕忽之心生故其難将至以為難則兢業之心生故其易将至難易之勢係乎敬怠之間為人君者可以知安危之㡬矣善乎文公之問而郭偃之對也仰惟聖明勵精圖治必留神而審其幾焉天下國家幸甚 格物通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 明 湛若水 撰 審幾下 班彪王命論曰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天下伏劒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至探禍福之幾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逹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臣若水通曰安危存亡之幾甚著也惟明者知之明者非他以虚而無累則明也陳王二母一婦人耳尚知國家興亡之大幾豈其智之過人哉以虚而無累耳以隗囂之智反二母之不若則欲累之也徒使班彪之論託之空言惜哉 唐太宗貞觀六年上謂侍臣曰朕比來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輩以為事小不復執奏夫事無不由小而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關龍逢忠諫而死朕每痛之煬帝驕暴而亡公輩所親見也公輩常宜為朕思煬帝之亡朕常為公輩念關龍逢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臣若水通曰太宗之言其知幾乎易曰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古之善治者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極而至於危亡不可救也故煬帝之亡幾之兆於身也龍逢之死幾之兆於君也君不自知而滅其身臣不及防君之微而死於忠諫無補也宜太宗以此自警而警其臣可謂至矣雖然幾之動於事者臣得而諫止之也幾之萌於一念者非臣之知也君能自察爾人君可不謹歟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夏四月魏徴上疏以為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盖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徳見可欲則思知足将興繕則思知止處髙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撙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壅蔽則思延納疾䜛邪則思正已行爵賞則思喜而僣施刑罸則思怒而濫 臣若水通曰魏徴之言可謂知幾矣何也天下之從違存乎君君心之好惡存乎志君志之邪正存乎思思也者其人君治亂安危之幾也人君可不思乎哉然不知事雖十而欲則一也諸欲同根隨觸而發綿綿不絶遂折斧柯其始也甚微而終至於不可止極惟思可以止之爾思也者其人君安危治亂之幾歟 賈誼新書曰語曰弗滅炎炎柰何萌芽弗伐且折斧柯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事起於微而成於大此其幾也知幾者於其微而救之易為力也故曰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此之謂也噫治亂安危之幾非夫天下之聰明神聖其孰能與於此 陸贄奏議曰上以造塔役費微小非宰臣所論之事下臣愚戇竊謂不然當論理之是非豈論事之大小若造塔為是役雖大而作之何傷若造塔為非費雖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聖人存戒知幾者所貴乎不逺而復制理者必在于未亂之前本立輔臣置之左右朝夕納誨意在防微而弼之乃其職也㳙㳙不遏終變桑田燄燄靡除即燎原野流煽已甚禍災已成雖欲救之固無及矣書曰不矜細行終累大徳易曰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不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不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則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陛下安得使之勿論乎虞書咎繇之言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兢兢慎也業業危也幾者動之微也唐虞之際主聖臣賢庻績咸熈萬邦已恊而猶上下相戒既慎且危慮事之微日至萬數然則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臣若水通曰徳宗以造塔為微小而責姜公輔以過言可謂昧於幾事者矣夫人主當以虚心而察天下之幾幾不在大而在小不在顯而在微微小之不謹則将顯大而不可遏且不忍其區區公主之小愛以至為之造塔一念既萌一令既出糜費萬金剥虐萬姓得罪萬方貽譏萬世豈微小云乎甚矣徳宗之不智也幸有陸贄之忠言證以聖人之訓曾不克念而何幾之能察乎 宋哲宗元祐三年以吕公著為司空同平章軍國事鴻臚丞常安民遺公著書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寜無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将有大憂則衆必駭笑惟識微見幾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於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者至憂也今日天下之勢可為大憂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為不難而勝小人為難 臣若水通曰觀常安民告公著之言謂憂於未可憂之前盖以進君子勝小人以决治亂安危之幾庻乎所謂識微見幾豪傑矣惜其未知君子小人之進退盛衰係於君相一心之公私其幾尤微也故古之賢相必先正己以格君心之非君心正則公而明真知君子之可親則不得不進真知小人之可逺則不得不退故定天下之大幾者必先正其本豈可以强為之哉 宋儒周惇頥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 臣若水通曰秀靈者天地之中性之本體也形神者氣質之禀性之感動也此善惡之所以幾乎於此存本體以立其大則形神不撓善惡有定而天地之性復矣故曰知幾其神乎 周惇頥通書曰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動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動 臣若水通曰善者吾性之本也動者善惡之幾也辱害者惡幾之成也知其幾而亟反之則中正之本體復矣復者非亡矣反不亟不復也易曰顔子不逺復有不善未甞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其知幾乎其慎動乎 不思則不能通微不睿則不能無不通是則無不通生於通微通微生於思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思者心之神也洪範五事於思屬土土之通乎四行猶思之通乎四徳聰明睿智心思之神也故曰聰明聖智逹天徳夫思也者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人而人潜神而神天地神猶無不通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心之徳乎書曰惟聖㒺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思之於人其大矣哉 周惇頥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 臣若水通曰幾者善惡之端而吉凶之判也故君子一念而善焉知吉之所由生也一念而不善焉知凶之所由生也一念而正焉知善之所由生也一念而邪焉知惡之所由生也所以考其正不正者於心取之而已辨之不可不早者也記曰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盖言謹也噫非天下之大智其孰能與於此 周惇頥曰幾善惡 臣若水通曰幾者動之微也動之微何以有善惡也人之心虚明中正此其本體非有善惡以為對者也一念之動而正焉善也一念之動而邪焉惡也方其始也間不容髪及其成也莫大之禍滔天之惡皆由於此矣故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見之可不早乎夫惟體認天理為能豫養之於未發焉 程顥劄子有云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復囬曲霸者﨑嶇反側於曲徑之中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 臣若水通曰天下誠偽而已矣人心邪正而已矣心正則誠誠則王而已矣心邪則偽偽則霸而已矣夫邪正誠偽係於一念之間其幾甚微也而王霸之分由之為人君有志於行王道者盍於幾而謹之哉 程顥曰大凡出義則入利出利則入義天下之事惟義利而已 臣若水通曰先儒張栻云義利霄壤之判夫義利相去雖逺甚也實始於一念之間爾一念之義利非難辨也一心邪正之間耳茍能知其為義而充之則凡可以福天下者無不至也茍知其為利而充之則凡可以禍天下者無不至也而國家之廢興存亡見矣故人君不可不學學莫先於義利之辨 楊時經筵講義有云讒人之言常巧矣故能變亂是非之實中傷善類以蔽人主之聴不可不察也 臣若水通曰䜛言者惑心之幾心惑則亂亡之幾由之矣然天下之言非者不足以惑人而惑人者皆似是而非者也所謂䜛人之言是也人君茍或不察為其言之入則善人受其毒而流禍於無窮矣書曰朕堲䜛說殄行詩云亂之又生君子信䜛故有天下者盍亦審其聴言之幾矣 朱熹曰一念之萌則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為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擴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 臣若水通曰一念者邪正之幾也邪正者理欲之幾也君子之學在隨處體認而已乾知太始則正念恒見坤作成物則邪念不生聖學之要盡於是矣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帝王相傳治天下之法如是而已矣為人君者其可不講求之哉 張栻作雷州學記有云舜蹠之分善與利之間而已矣譬之途焉善則天下之正道而利則山徑之邪曲也人頋舎其路而弗由以自䧟於﨑嶇荆棘之間獨何與物欲蔽之而不知善之所以為善故爾 臣若水通曰蹠天下之大惡人也舜天下之大聖人也非天之賦性爾殊也判於一念邪正之間耳正則善心生邪則利心生先儒陸九淵曰念慮之不正頃刻知之即正念慮之正者頃刻忘之即不正夫反其不正以為正豈人之所不能哉弗知爾矣 國朝皇祖與諸儒臣論學術翰林院學士陶安對曰道之不明邪説害之也皇祖曰邪説之害道猶美味之悦口美色之目人鮮不為惑自非有豪傑之見不能决去之也戰國之時縱横捭闔之徒肆其邪説游説當時諸侯急於功利者多從其説往往事不就而國隨以亡此誠何益夫邪説不去則正道不興正道不興天下烏得而治安對曰陛下所言深探其本皇祖曰仁義治天下之本也賈生論秦之亡不行仁義之過夫秦襲戰國之弊又安得如此 臣若水通曰堯舜之道正道也孔孟之學正學也楊墨佛老蘇張之説邪説也正者天理之公仁義是己邪者人欲之私功利是已天理人欲之判邪正之分初非甚相逺也萌於一念中正與過不及之間耳茍體認於二者之間慎存乎中正之體則正道明邪道息而萬化成矣我皇祖因儒臣之對而知正邪之分逹治平之本誠萬世聖學之心法也此所以用夏變夷撥亂反治肇造不㧞之洪基耶聖明茍念之於心則興道致治不難矣 壬子皇祖謂丞相汪廣洋曰觀前代人君多喜謟諛以飾虚名甚至臣下詐為瑞應以恣矯誣至于天災垂戒厭聞于耳如宋真宗亦號賢主初相李沆日聞災異其心猶存警惕厥後澶淵既盟大臣首啓天書以侈其心羣下曲意迎合茍圖媚説致使言祥瑞者日相繼於途芝草三萬餘本朕思凡事惟在於誠况為天下國家而可亦偽乎爾中書自今凡祥瑞不必奏如災異及蝗旱之事即時報聞 臣若水通曰孔子稱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感應之機同也人君處臣民之上能全此心之實理而勿忘涵養之功感下以實則下應以實謟諛欺詐者逺矣若宋真宗之始敬終肆輔相非人而無養心之功故爾我皇祖灼見其幾示臣下以誠實而戒其詐偽其亦逺佞防微之念深矣乎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徳臣端有顒望焉 皇祖御武英殿觀書至恵迪吉從逆凶顧謂學士劉三吾曰凡人遭罹凶咎皆已有以致之及事窮勢迫則僥倖百端兾求茍免於患害何益也三吾對曰如此者亦當聴於天上曰心無所愧可聴之於天若其自取於天何預 臣若水通曰人之吉凶生於動也心之本體未有不善動而後有善惡吉凶也然而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人君於獨知之地察其幾微而分别之擴充其善念遏絶其惡念則治平之本於是乎立而豐亨豫大之福於是臻矣皇祖心純乎天理故能達吉凶禍福之故契恵迪從逆之㫖髙出於三吾之見如此此所以致國祚之隆而佑啓之規也歟 有道士以道書獻者皇祖却之侍臣請留觀之或有可取上曰彼所獻書非存神固氣之道即煉丹燒藥之説朕烏用此朕所用者聖賢之道所需者治術将躋天下生民於夀域豈獨一己之長生乆世哉茍一受其獻則迂誕恠妄之士必爭來矣故却之毋為所惑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四端四端者異發而同體也人心之端一而已矣二之則異端矣是故體認擴充以濟一世者天理之公也修煉吐納以利一己者人欲之私也公則一私則二公私之辨一念之間爾以秦皇漢武之雄才猶不能不惑於方術我皇祖之心精一於隱微因道士以道書獻即禁斥之惟恐不逺其防微杜漸之意宻矣人君茍於此惑焉寜不為聖明之累也哉 格物通卷二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 明 湛若水 撰 立志上 易臨初九咸臨貞吉象曰咸臨貞吉志行正也 臣若水通曰臨卦初九陽明居正徧臨四陰君子臨照小人之情状故有咸臨之象以其陽剛居正故云貞吉象又發明爻辭之義以為咸臨所以貞吉者以其志行正也以剛徳得正位以正為志者也又上與六四近君柔中之人相應則又志於行己之正以正乎小人之不正而其志可大行也臨則羣邪去而大道斯行矣非君子之志之正其能不惑于小人者乎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是故人君大臣之志莫大於至正以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而王道畢矣 恒象曰雷風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臣若水通曰雷風相與有恒之象君子觀此以常乆其徳立者中立不倚三十而立之立有立者道也不易者志也道無定方感而發於事然後義形而方義無窮而志有定吾志之道應萬變之義而不變與天道常運日月常明悠乆而無疆何易之有故君子定其志而道義出矣 兊九二孚兊吉悔亡象曰孚兊之吉信志也 臣若水通曰兊説也以九陽剛居二中為以孚信自守而説者雖比陰柔小人和而不同説而不失剛中故吉而悔亡也於是象又發明爻義云所謂孚兊之吉者盖九陽剛為孚信二在中為志以孚信存於中心為志存天理之正也故於小人説之以正小人感而説之何悔之有君志莫貴於至誠誠則天下小人革面君子革心而皆我説矣 書商書太甲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 臣若水通曰此乃伊尹告太甲之言也懋勉怠惰皆謂有志無志也徳者心所得之理也烈祖有功之祖謂成湯也伊尹言太甲亦當勉於其徳視烈祖之所為所謂日新又新者不可頃刻而逸豫怠惰也夫人之為善在於立志豫怠則其志荒矣其志荒則天理滅而徳亡矣故人君當以法祖為志法祖當以懋徳為志洪惟我太祖豐功茂烈徳庇萬世誠今日聖明之所當法以勉徳不可豫怠者也 周官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申戒卿士果於立志以廣功業之言也事之所成為功心之所存為志志於王者則王矣志於道徳者則道徳矣志於聖賢者則聖賢矣夫志氣之帥也志之所至氣必至焉豈有志於是而事之所成有不至於是者邪故言功崇者在於志也業廣者在於勤也若能果斷則無後艱之患矣宋儒程顥曰義理不先定則多聴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其示人立志之説尤深切矣故果斷則志立志立則勤勤則功崇業廣而可以裕後於無窮矣何後艱之有哉後之聖君賢相欲圖悠乆之治者必先自立志始 詩魏風伐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漪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言伐檀者之勵志也坎坎伐斧之聲言用力伐檀将以為車今乃寘之河干而無所用不得自食其力矣如不耕則不可以得禾不獵則不可以得獸是以寜甘心窮餓而不素餐也然其勵志何以能若此哉原其志之所存必有在矣非真有以見夫天理之本體富貴貧賤處之一而不少易其志者能之乎志定則守定守定則非其道一介不取非其力一食不受也嗚呼賢哉伐檀之志乎由此推之立此志於學則必為先難而後獲矣立此志於仕則必為先事而後食矣立此志於天下則必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矣故曰不患志之不立惟患心之無見故君子之學必先求見大而後可 周頌敬之維予小子不聦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熈于光明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既受羣臣之戒乃自為答之之言也小子成王自謂也熈亦明也成王言我不聰而未能敬也然當自勉於學庶幾日有所就月有所將續而明之廓清昏蔽使吾心光大髙明之本體以復可也夫聖學莫先於立志立志莫先於見大見大者非他即天理也天理者非他即吾心之本體也心體本自廣大本自髙明人惟不見此體則志無定向而學有間斷廣大髙明之體失矣成王言學而以緝熈光明為志盖有以見大矣豈非堯舜禹湯文武心學之傳乎嗚呼賢哉人主誠志乎成王之所志而自求本體之光明則聦明聖智皆由此出何憂乎徳不如唐虞治不如三代哉 春秋莊公十二年春王正月紀叔歸于酅 臣若水通曰叔姫歸酅者何明志也曰歸者何明所天也叔姫紀侯之媵妾也酅者紀國之屬邑也叔者以宗廟在酅歸奉其祀也夫仁不以盛衰改節義不以存亡易心志定故也天一而已故也叔姫以一婦人尚能全節守義立綱常於萬世其志亦可壮也詩曰髧彼兩髦誓弗二天殆與共姜之節同垂不朽後之賣國降虜奄奄出婦人下其志亦可悲夫 禮記禮運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臣若水通曰大道之行謂上古道洽之時也三代之英謂名世之臣也當時君臣皆以天下為一身者也未逮而有志謂慕而願學之也慕之故志之志之故學之學之故身有之故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其夫子慕大道之志乎 孔子閒居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 臣若水通曰五至一而已矣何以曰一志而已矣夫志心之之也心有所之而不已焉必形諸言而詩成矣由詩之所至而不已焉必将加于民而禮以動之矣由禮之所至而不已焉必将樂民之樂而樂以和之矣由樂民之樂而不已焉必将憂其將壊而哀思民勤至矣夫由哀以遡于詩而卒本之志焉則人君之志誠萬事之本而不可不立焉者由是推之凡志於正者必無往而不正志於邪者必無往而不邪邪正公私立乎中而以類應于外者若影響焉人君之志可不慎歟是故格物之道審幾要矣立志急焉 儒行曰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臣若水通曰危起居謂比黨者因事傷之也所謂身危也竟終信不屈也所謂志不可奪也夫立志至身危矣而不可奪焉夫然後謂之志志也者志於道也伸志則伸道矣 射義曰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於其所有事然後敢用穀也 臣若水通曰上下四方曰宇古今往來曰宙宇宙内事即已性分内事也此性道渾淪之體也志也者志於此而已矣故男子之生必先懸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而後乃使母食之所以示志也 論語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 臣若水通曰此章聖人自言其進徳之序而始之以此也然以此而始亦以此而終夫學莫先於立志而所志莫大乎道志於學即志於道也人之志道如木之有根然株榦花實皆與根一貫者也三十而立志之立也四十不惑志之不惑也五十而知天命窮知此志之藴也耳順從心則極其變化而所志始畢矣然則志也者其聖學始終之要乎故世之學者未有不先定其志能任重而道逺者也然而持志有要焉忘則不及助則過皆非善學也勿忘勿助此孟子之所以善持其志而為學者之所當從事歟 子曰茍志於仁矣無惡也 臣若水通曰仁與不仁之間不能以髪者也入乎此則出乎彼惡者非仁也吾心之邪念也仁者天理也吾心之中正也人於頃刻之間邪念生焉則為惡而不仁矣頃刻之間而正念生焉則為天理而不仁逺矣故其心誠在於仁隨時隨處體認天理一毫私意亦退聴矣惡念何自而生哉故曰無惡也然則如是何以至於聖乎曰係乎誠否何如耳誠則不已不已則變變則化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有志於仁者其可以不勉乎 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臣若水通曰此章記聖賢言志大小不同而同有所志也子路之車裘共敝乃以物公共於人者也且其仁及朋友耳顔淵之不伐善施勞乃以善公共於人者也其仁所及稍廣矣至於夫子所言之志則物各付物又有以盡天下之人矣其仁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故程頥曰夫子安仁顔淵不違仁子路求仁由此觀之則孔門之學志於仁而已矣學者欲求聖賢之志同物之仁必先忘子路之車裘乃可以忘顔子之勞善然後聖人天地之志可造矣 子曰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游於藝 臣若水通曰此章聖人言為學進修之序道徳仁藝四者名雖異而實則同天理一而已矣自其天理渾淪而言謂之道志則心之所存惟在乎此而已矣志而後有得自其得天理而言謂之徳據則常守之不失據而後有仁自其純於天理而言謂之仁依則與之一而不違自其天理之散殊而言謂之藝游則涵養吾心之天理而已要之始終惟用力於天理耳蓋天理二字乃千聖千賢之大頭腦學者之學聖賢舎此宜無用力者矣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臣若水通曰志者心之所主也三軍之勇其帥可奪者以其機非在己者匹夫雖微其志不可奪者以其機非在人者一成于志天地不能奪而况於人乎使其可奪則不可謂之志矣然其所志必如所謂志於學志於道志於仁斯有實體乃能堅定確乎其不可拔若無所見而徒執守以為志所志者何事邪春秋傳曰吾志其目言有所主也然則欲立其志者又不可無見道之明學問涵養之功 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諸侯将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犂曰合諸侯之師以為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茍得志焉焉用有信太宰退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将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 臣若水通曰志也者信之主也信也者志之成也楚欲棄信刼盟而求逞志楚誠夷狄也言忠信雖蠻貊之邦行矣民無信不立棄信是棄志也其能有逞乎志立而信行孚及豚魚而况於人乎雖得志行乎中國可也故信者人君之大寳志者行信之大本君天下者可不知所務乎 襄公二十七年鄭伯享趙孟于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産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第之言不踰閾况在野乎非使人之得聞也子西賦黍苖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産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恵也印叚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叚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賔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滛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臣若水通曰七子之賦一時之事也然而其志不可掩矣觀其志而吉凶不可逃矣然則君子之於志豈可不立而養之於素也哉 昭公二十年齊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進公使執之辭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舎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 臣若水通曰器與道一道與官一者也故有官守者盡其職有言責者盡其忠是亦道而已矣守其官則與道而俱得判官與道而二之非聖人之所謂道也夫子官道之論聖門合一之㫖也虞人其亦志道之士隱於下位者邪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虞人以之 格物通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 明 湛若水 撰 立志下 漢光武建武五年詔徴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即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屢徴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夀終於家臣若水通曰黨願守所志所謂不降其志志於隱逸者也若子陵者非志道之士耶故子陵之不受諫議非為髙者也其與魯兩生皆王佐才如用之禮樂其可興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詭俗同器也故違時以獨善獨善不可以忘世也故應物以觀兆見兆不可以茍從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懐仁輔義崇徳致用道斯修矣道徳以崇禮樂具矣久要同遊觀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幣聘感其幾矣咄嗟諫議兆斯決矣耕釣富春志正終矣其處也龍蟄其出也雲遊其去也鳳翔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獨立而不為離羣見世而不為隨時彼得湯武之君則伊吕何尚焉圖䜟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禮樂何哉此子陵之所以見幾而作乎 晉愍帝建興二年陶侃在廣州無事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内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故自勞耳 臣若水通曰侃之運甓自勵其亦卧薪嘗膽之志乎以致夫平定中原之力其志大矣此其所以髙出於王謝諸人之表哉 晉明帝太寜三年陶侃嘗語人曰大禹聖人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隂豈可但逸遊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 臣若水通曰人之志勵於勤而荒於惰故古之聖人憂勤惕厲不敢懈惰荒寜為志故也晉之風俗惟尚清談放逹相髙以至風頽俗敗禍延國家侃乃慨然以憂勤自厲可謂超然自拔於流俗豪傑之士也哉 晉元帝永昌元年譙王氶曰吾志欲死於忠義豈可貪生茍免為奔敗之将乎事之不濟令百姓知吾心耳乃嬰城固守【氶音拯】 臣若水通曰若氶所謂國君死社稷志士也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䘮其元氶也有焉後之守土者望風而降或力竭勢去甘為臣虜亦獨何心哉 唐太宗貞觀二年六月上曰梁武帝君臣惟談苦空元帝為周師所圍猶講老子朕所好者堯舜周孔之道以為如鳥之有翼魚之有水失之則死不可暫無爾臣若水通曰唐太宗自以好堯舜周孔之道似乎有志者矣又以為如鳥翼魚水失之則死非有志而知道者能為此言乎然貞觀之治不能並隆堯舜者何也抑所志者徒區區於堯舜周孔文為之末而不講於大道故邪孔子曰志於道夫道本諸身行諸人倫而達諸天下者其本則曰允執厥中而已一以貫之而已太宗所志堯舜周孔之文為與梁武所談之空過猶不及爾故人君有志於學其所志可不講乎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魏徴上疏以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於昔時聞過必改少虧於曩日譴罰積多威怒微厲乃知貴不期驕富不期侈非虚言也 臣若水通曰語稱匹夫不可奪志而况人主乎而况志於道者乎茍志於道則凡遷善改過無一而非為志也夫然後富貴貧賤處之一確乎不可奪矣惜太宗不講於此而徒以氣質用事有時而易矣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上賜手詔褒美魏徴曰昔晉武平吳之後志意驕怠何曾位極台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凡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置之几案以比韋 臣若水通曰太宗知晉武平吳而志驕而不自知其志漸不克終於治定功成之時者何邪凡以志之不立也其志既立則不變塞焉至死不變何前後衡决邪大抵三代之下人主精一之學不講而往往假仁義以行之無恠乎其不克終矣雖然韋之喻又後之世主所不及也 賈誼曰志有四興朝廷之志淵然清以嚴祭祀之志愉然思以和軍旅之志怫然愠然精以厲䘮紀之志漻然㵞然憂以愀 臣若水通曰夫志一而已矣何也天理一而已矣天理存於中而為志流動而不居隨處而發見在朝廷為清嚴在祭祀為思和在軍旅為精厲在喪紀為憂愀無一而非天理也是故一志立而萬善出矣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資政殿學士汝南公范仲淹所學必以忠孝為本其所志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有所為必盡其力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此諸葛武侯不計成敗利鈍之誠心也臣若水通曰所謂志者不可奪之謂也固不以成敗利鈍而易心矣其可以奪者謂之意氣則可謂之志則不可仲淹所志以天下之憂樂為己之憂樂庻幾伊尹之志矣頋其不能俾其君為堯舜而無一夫之不獲者何邪豈一徳之學未之講邪使仲淹志伊尹之志以一其徳則以其憂樂擴而充之將與天地萬物同體而王道可行矣故君子之學以志道為至 宋徽宗政和五年置太子詹事陳邦光于池州蔡京獻太子以大食國琉璃酒器羅列宫廷太子怒曰天子大臣不聞以道義相訓乃持玩好之具蕩吾志邪命左右碎之京聞邦光實激太子諷言者擊逐之 臣若水通曰太子不以蔡京所獻琉璃酒器蕩其志誠若有志矣惜乎其明知京之奸邪而不能去反聴京以計逐邦光有志之主固如是乎書云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百志惟熈之主而後可然則為人君者可不以立志為先務乎 宋孝宗淳熈八年著作郎吕祖謙卒祖謙既卧病而任重道逺之志不衰 臣若水通曰伯恭任道之志卧病而不衰庻乎曾子所謂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己者矣獨不知其當時所任重者果孔門之所謂仁乎否也雖然世之人君以思得頗牧之心而思得如伯恭志道之流以與之遊從講習亦庻幾能引君當道志於仁者矣 元世祖至元十九年殺宋少保樞宻使信國公文天祥初天祥開督府置僚屬一時知名者四十餘人而遥請號令稱幕府文武士者不可悉數然皆一念向正至死靡悔廬陵鄧光薦曰天祥奉詔勤王獨行其志屢躓而愈奮故其軍日敗勢日蹙而歸附日衆從之者亡家沈族而不悔雖人心嚮中國思趙氏亦由天祥之神氣意度足以感悟之也 臣若水通曰天祥其古之所謂志士者邪彼其一念恢復之志起而踣踣而復起故其開府南劒而忠義所激雖勤王之師不少得志于元而衆志不挫有以也夫觀其就義數語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蓋其所志有素定也宋之人主使天祥得行其志于初年則董宋臣遷都之論必不行賈似道之奸必斥宋之國家豈至亂亡哉宋不出此如久病之人氣息奄奄扁鵲望之而走者而使忠節之臣抱志與國同斃不能不掩卷為之太息流涕 宋儒周惇頥通書曰志伊尹之所志 臣若水通曰伊尹之志志於仁者也伊尹恥君不為堯舜一夫不獲以為已辜與物同體矣推其本自樂堯舜之道中來也是故君子欲志伊尹之志者當先志於道夫伊尹王佐也人君欲復三王之治者宜求如伊尹之臣同其志而咸有一徳焉可也 張載理窟曰學者所志至大猶恐所得淺况可便志其小茍志其小志在行一節而已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體與天地同大也君子之學復其初焉爾矣故必見大然後能志大所志係於所見也志於大而局於小者有之矣未有志於小而能大者也故子貢曰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君子小人賢否之别顧其所識所從大小之辨爾故志不可不早定也 程顥上殿劄子有云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正故在乎君志先定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所謂定志者一心誠意擇善而固執之也夫義理不先定則多聽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惟在以聖人之訓為必當從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後世駁雜之政所牽制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惑自知極於明信道極於篤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後己也 臣若水通曰萬化生於心故萬善始於志也志定而不能善其事者未之有也志不定而能善其事者亦未之有也故君子定志之為貴一定志而天下之治成矣程子斯言萬世人君所當服膺而從事者也 問人有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貪何為其然也程子曰志不立為氣所使故也志勝氣則一定而不可變也曽子易簀之際其氣微可知也惟其志既堅定則雖死生之際亦不為之動也况老少之異乎 臣若水通曰人有恒言志其帥也氣其卒徒也帥欲進則進欲止則止此其機猶非一身也志其心也氣其手足也心欲持則持欲行則行在我而已矣故君子養其志而氣斯至焉故志立而氣隨則老少死生不能移矣 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曰今言當世之務者必曰所先者寛賦役也勸農桑也實倉廪也備災害也修武備也明教化也此誠要務然猶未知其本也臣以為所尤先者有三焉請為陛下陳之一曰立志二曰責任三曰求賢今雖納嘉謀陳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聴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責任宰輔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恊心非賢者任職其能施於天下乎三者本也制於事者用也有其本不患無其用三者之中復以立志為本君志立而天下治矣所謂立志者至誠一心以道自任以聖人之訓為可必信先王之治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衆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臣若水通曰孔子稱為政在人取人以身是故庻政之務本於責任求賢而求賢責任又本於立志立志在於求道而體道在乎誠心志道要矣誠心急焉人君務學以致治可不知乎 真徳秀曰志者進徳之基若聖若賢莫不發軔乎此志之所趨無逺不逹窮山窮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無堅不入鋭兵精甲不能禦也善惡二途惟道與利而已志乎道則理義為之主而物欲不能移志乎利則物欲為之主而理義不能入堯桀舜蹠之所繇以異也可不謹乎 臣若水通曰真徳秀論志之言可謂切至矣然以為基以為發軔則似若以為始而未究其終者夫志者人道始終之貫也故孔子自十五志學至於不踰矩皆一志之所至也後之學者可不辨志以為終身之地乎 張栻作桂陽軍學記有云學者當以立志為先不為異端訹不為文采不為利禄汩而後庻幾可以言讀書矣 臣若水通曰異端利禄之奪志夫人皆知之也文采讀書之奪志雖宿學者未必知之也志立而讀書以發於文采猶樹木之根發於枝葉花實皆一氣之貫爾周惇頥曰聖人之訓入乎耳存乎心藴之為徳行行之為事業程顥謂謝顯道曰玩物喪志黄魯直曰以我觀書處處得益夫志立則我立我立則讀書文采不能喪志而皆可以養志矣惟聖明留神焉 國朝永樂三年正月壬子先是太宗皇帝命翰林院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解縉等於新進士中選才質英敏者俾就文淵閣進其學至是縉等選修撰曾棨等二十八人入見太宗諭勉之曰人須立志志立則功就天下古今之人未有無志而能建功成事者汝等簡拔於千百人中為進士又簡拔於進士中至此固皆今之英俊然當立志逺大不可安於小成為學必造道徳之微必具體用之全為文必並驅班馬韓歐之間如此立心日進不己未有不成者古之文學之至豈皆天成亦積功所致也汝等勉之朕不任爾以事文淵閣古今載籍所萃爾各食其禄日就閣中恣爾玩索務實得於己庶國家将來皆得爾用不可自怠以孤朕期待之意 臣若水通曰臣伏覩太宗文皇帝選庶吉士教之於祕閣而進其學先之以立志本之以道徳全之以體用發之以文章可謂知本矣大哉皇言至矣皇教其後諸臣往往事業有可觀但未聞以道徳顯名者豈亦未盡副聖教期望之盛心乎洪惟聖子神孫法祖立教拳拳於庶吉士之訓甚盛典也為庶吉士者宜以聖賢為志以道徳為本以文藝為末庶無負於列聖相傳教養之本意也 格物通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 明 湛若水 撰 謀慮上 易訟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作事謀始 臣若水通曰天上水下其行相違相訟之象作事謀始所以止訟端也張載曰戲動作於謀也謀而善則善謀而不善則不善不善則訟端啓矣謀始者何也人心發慮之初也吉凶善惡於是乎分而訟不訟兆焉故謀之慮之求盡乎天理而人心安矣孰得而訟乎人君事失其謀天下訟之也其可不謹始而慮終也耶 履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臣若水通曰上者履之終九以剛明之才處之故能自考於其終視其所履行以考其祥不祥而善惡禍福之分數見矣蓋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祥生於所履之善考祥非徼福也以自考也審視其所履者果天理邪人欲邪善邪私邪私則不祥生焉善則周旋無虧吉孰大焉人君履天下之事隨處體認天理其履而皆善則天下治矣豈非所謂元吉哉 蠱彖傳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終則有始天行也 臣若水通曰三日言久也故齋以三日喪歛以三日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并甲為七日矣書曰服念五六日言甚乆也久則慮之詳而事無不善治蠱之道審而人謀盡矣人謀非他也盡乎天理之極致而無歉者也如是則亂於是乎終而治於是乎始矣天道之運行無終不始無往不復其理然也而况於人乎人君之治蠱致其先甲後甲之謀則何憂乎蠱之不可治哉 巽九五貞吉悔亡旡不利旡初有終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吉 臣若水通曰巽之九五剛徤中正故為貞正而吉吉則悔亡而無不利矣先庚後庚猶蠱先甲後甲之義甲者干之始庚者干之中故舉以互言之五為上之中庚為干之中故有無初之義言貞吉如此雖無初而亦有終况有初者乎先庚後庚謀之六七日則謀之審而無不正矣以是居巽其有不吉乎 繫辭人謀謀百姓與能 臣若水通曰物我人理一而已矣人謀者謀諸人驗其理之同然者也謀者謀諸蓍驗其理之自然者也蓋人心之理即易也易之理即吾心也故二謀盡而理得矣吉凶决而亹亹成百姓日用而不迷矣豈惟百姓為然哉古之帝王詢于芻蕘神其依而筮恊從夫然後盡天下之謀也謀其可以不審耶 繫辭能説諸心能研諸侯之慮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 臣若水通曰箕子稱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以其心一而已矣理一而已矣說諸心則理得矣謀諸己也研精諸侯之慮則盡羣臣卿士之謀謀諸人也夫然卜筮之用盡矣决吉凶而不疑成事功之亹亹而不倦焉學易者合物我人而一之則天下之能事畢矣 書虞書大禹謨舜贊堯曰稽于衆舎己從人 臣若水通曰稽謀也此理在人心本自固有然或有所蔽則此理不明所以不能不資人問詢以警發其良知蓋此理人人同得故也然徒謀於人而不能從從而不能舎己皆不足以成徳致治也故宋儒程頥曰舎己從人最為難事己者我之所有雖痛舎之猶懼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夫人君一有自聖之心則不能兼有衆善而忠言不聞謟諛日至欲其治也得乎堯大聖也而舜稱之不過如此故舜好問好察所以為大智他日告禹亦曰弗詢之謀勿庸禹拜昌言其得於舜深矣三大聖皆資人言以自益况其他乎伏惟聖明欲法唐虞之治宜法三聖求善之心可焉 商書太甲慎乃儉徳惟懐永圖 臣若水通曰慎者謹也儉徳者儉約之徳也永長也圖謀也伊尹告太甲當謹其儉約之徳不可以欲敗度縱敗禮夫欲與縱皆奢侈失之無長逺之謀者然以約失之者鮮矣故不可不謹於儉約而懐長久之謀也夫人君一身萬化之原奢侈之心一萌則将無所不至此伊尹之所以告太甲必欲謹其儉徳也然常情奢侈皆因徒見目前之欲而無長逺之慮有逺慮者自不容於不儉矣故又繼之曰惟懐永圖後之人君不可不以伊尹之言為切己對病之藥也 商書太甲弗慮胡獲弗為胡成 臣若水通曰此亦伊尹告太甲之言也慮謀也獲得也言人不慮則何所得乎欲其謹思之也不為則何所成乎欲其篤行之也然思者行之主也不思則不能行矣故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夫萬國之正本於人君之善人君之善本於思為故思者萬善之原聖功之本也為人君者可不加之意乎 商書説命慮善以動動惟厥時 臣若水通曰善當乎理也時時措之宜也傅説告髙宗言凡事當謀之於始必念慮之善合於天理然後動慮者心之思也動者思慮之萌達於事者也慮善以動慎動之功也善固可動動以時乃所謂善也若動非其時便是私意程頥曰發不以時紛然無度雖正亦邪亦此意也為人君者可不謹動於念慮之善使發當其時以及天下乎 周書洪範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庻人謀及卜筮 臣若水通曰此乃箕子陳洪範稽疑之疇於武王也大疑謂祭祀征伐之事以至凡國家欲有舉動有闗於生靈社稷者皆是謀及乃心斷之已以定其志之是非也謀及卿士庻人㕘之衆以天理人心之所同然也然謀於人之有心不若謀於神之無心之為公焉故終謀之卜筮也夫古之人君不徒謀於心又謀於卿士不徒謀於卿士而又謀於庻人不徒謀於庻人而又謀於卜筮焉其謀之詳如此是以謀無不善而事無不濟後之人君每徇一己之私而不恤卿士庻人之議神之怒者亦獨何哉 周書周官蓄疑敗謀 臣若水通曰此乃成王訓告百官之言也言人之有所謀為必决斷然後可以成天下之亹亹若積蓄其疑而不决則所謀之事見之不明行之不果必至於敗而不成矣故曰猶豫者事之賊也後之人君人臣共謀天下之治者可不決之於理乎 詩大雅文王有聲詒厥孫謀以燕翼子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君子創業垂綂為可繼也古之帝王之創業孰不欲為子孫千萬世之計哉頋其所謀之臧不臧而天理人欲判焉謀出於天理則以仁義立國而有可繼之綂為可大可久之業矣謀出於人欲則以功利遺後而無可繼之規非久安長治之道矣故周武王之遷鎬即臨辟雝講學行禮以敦天下之大化以淑天下之人心則其所謀者一天理之正所謂以仁義立國矣此其所以為子孫之可繼而綿綿八百年有道之長也雖然豈無所本哉武王受戒丹書深明敬義以成聖學及其出謀發慮無非仁義之懿天理之正有天下者欲為子孫千萬世之計外天理又豈復有逺圖哉始皇徒欲以長城萬里為子孫萬萬世之業而不知二世已無秦矣豈非逆天理不行仁義之故乎噫可鑒矣 大雅抑訏謨定命逺猶辰告 臣若水通曰訏大謨謀也猶圖也辰時也告戒也衛武公自儆之詩以為謀之在於己者大不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慮則令之播於人者定不朝出而夕改也所謂信如四時堅如金石矣事之圖於心者逺不為一時之計而有千百年之規也故辭命之播於下者以時非不戒視成所謂三命而五申是矣然謀猶命令二者皆見於事而實本於心也茍吾心純於天理有所謨猶一天理也天理則公公則大大則逺矣有所告命一天理也天理則正正則定定則時矣夫謀發於中令行於外由中達外一天理之中正則道徳在我而人之訓之順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嗚呼武公知此其亦聖賢之徒歟原其要惟在不愧屋漏之一言爾 春秋荘公十八年夏公追戎于濟西 臣若水通曰書追戎者何譏無備也何以譏無備無逺謀也書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濟西魯地也西戎逺戎也魯茍有備預防戎何為而至於此未雨無徹桑之謀居安乏思危之計無惑乎戎之入境而不知已去而乃追故曰無備也無逺謀也而國已坐受其弊矣然則為人君者固當思患預防為千百年之計然後可 僖公三年秋齊侯宋公江人黄人㑹于陽穀 臣若水通曰用兵在謀謀生於機有正有竒所以神其機也聚諸侯之師次陘為正以宣中國之威江人黄人守境為竒以應八國之援使之腹背受敵進退無所據自非老於謀國智於料敵者不能然也夫惟三代仁義之兵乃能正而不竒以制勝也歟 宣公十二年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于清丘 臣若水通曰書同盟譏也何譏爾不與其盟也譏失謀也春秋無善盟盟者忠信之薄也茍能以忠信相固結結固而不可解各信任仁賢修明政事上下相孚於忠信之化使國無可乗之釁則楚雖强入陳圍鄭敗晉滅蕭之謀焉能載逞乎頋不出此而徒盟誓於神而不謀吾心忠信之不可解者春秋書以譏之不待乎人列國之卿而義自見也宜其盟血未乾将不免於塗地卒致寝門蒲胥之辱析骸易子之慘而盟果安在哉謀之不臧亦可嘆也已 襄公九年冬公㑹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二月己亥同盟于戲 臣若水通曰鄭之受伐者何違子展之謀也晉之同盟于戲者何用知罃之策也夫鄭之見伐於楚欲從楚以茍安者子駟也請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晉者子展也子展之謀賢于子駟逺矣簡不用之而盟楚無惑乎今日之受伐也鄭之行成於晉欲圍鄭以激楚者荀偃也請還師以敝楚分軍而逆來者知罃也知罃之策過於荀偃逺矣晉能用之而盟鄭無惑乎後日之成功也是則進謀在臣聽謀在君鄭以違善謀而䝉辱晉以用善謀而成功君天下者可不審於用謀也哉 禮記内則四十始仕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 臣若水通曰方猶對也物猶事也方物而出其謀發其慮則因事制宜而謀慮不過矣知謀慮之道則知仕止之道仕止者謀慮之知幾者也 周禮秋官小司宼之職掌外朝之政以致萬民而詢焉一曰詢國危二曰詢國遷三曰詢立君其位王南鄉三公及州長百姓北面羣臣西靣羣吏東靣小司宼擯以叙進而問焉以衆輔志而弊謀 臣若水通曰此小司宼之職專以詢民者何哉詩曰詢于芻蕘書曰謀及庻人夫天下之人心同此虛靈所謂聰明也一已之聰明有限而天下之聰明無窮况夫國之危國之遷國之欲立其君三者天下之大事而可以弗詢之衆乎故始則稽于衆而終則斷諸獨衆無不出之謀而已無不斷之志則大疑以定而事無不善矣然此豈可易能哉亦在於忘已而已忘已則衆自盡衆自盡則謀恊謀協則天下之聰明皆已之聰明沛然而無疑也 論語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臣若水通曰慮者謀也憂者患害也逺謀莫過於道道無窮盡以道存心體認天理則自一念之微以至四海之廣自一息之間以至千百年之逺皆道也道無不善善無不吉何憂乎反是則未能貽四海之憂而憂先及其身未能致千百年之患而患先見於瞬息之頃矣世之人君觀此可不為寒心哉夫惟篤於學慎於動則可以免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臣若水通曰如之何如之何乃反覆慮於心謀於人之辭也為政為學皆當如此庻有進修之幾而為政者尤不可不謹先儒有言善為天下國家者謹於微而已謹微之道在於熟思而審處是以欲興一念作一事取一物用一人必思諸已謀之人真見其為天理之公然後行之如此則不至於逆人心而悖天理危亡之禍可免矣茍或不然徒率意妄行以取一時之快一旦禍敗将至雖噬臍無及聖人所謂吾末如之何也禹之告君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在聖君賢相猶拳拳致謹若此而况於其下者乎後世君臣欲審於幾事者必自安汝止始 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臣若水通曰學之要在隨處體認天理而已體認者心思之用也故曰思則睿睿作聖孟子曰思則得之茍於視聽色貌言事疑忿見得而各致其思焉則書所謂慮善以動動惟厥時隨處體認而天理見矣夫事雖九而思一也一思之通乎九事如土之通乎五行記曰聰明聖知達天徳思之用廣矣大矣 孟子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 臣若水通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人之知幾應物皆本於心心之是非之矩譬物之有權度也差毫釐而謬千里其本體惑矣故權度立而輕重長短之差見矣本體立而是非邪正之分明矣故謀事者必正其本以揆萬變君子絜矩聖人不踰矩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善推其所為而已矣親親而後仁民仁民而後愛物分定故也然則君人者可不講於心術之微以為制事之本哉 格物通卷五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 明 湛若水 撰 謀慮下 左傳成公八年晉侯使申公巫臣如吳假道于莒與渠丘公立於池上曰城已惡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為虞對曰夫狡焉思啓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國蔑有唯然故多大國矣唯或思或縱也勇夫重閉况國乎臣若水通曰書稱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此古之聖王思患預防之道也莒子以國僻忘虞非謀國深逺之慮也申公巫臣其智矣乎 襄公二十五年子大叔問政於子産子産曰政如農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而行之行無越思如農之有畔其過鮮矣 臣若水通曰夫學與政合一者也孔子論政本於修道以仁又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子産雖未知聖學之道其言政暗與之合其曰思其始而成其終無倦之謂也又曰朝夕行之行無越思以忠之謂也使子産從事於聖門之學則必知王道之政教而不徒以乗輿濟人於溱洧矣故君相以知學為貴 襄公二十八年公如楚及漢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國之為豈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逺慮小人從邇饑寒不恤誰遑其後不如姑歸也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滎成伯曰逺圖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為非為楚也饑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為之備公遂反 臣若水通曰魯襄公之行止而謀之臧否决矣且公之如楚果為楚國邪則仲叔之言似為是抑為康邪則子服子之言似為是公将奚適哉或曰為康王者從邇也為楚國者圖逺也利民者寜逺毋寜邇是皆不然公謀行之初志結康王之好以孚楚國之人為是謀者遂哭於康王之尸畢平生之志出及楚國是兩得也惜乎其不出此故善謀必本於學穆子之言得之矣 國語魯語叔孫穆子曰君子是以患作作而不将或導之是昭其不衷也 臣若水通曰穆子魯卿叔孫豹患作慮患其所作也衷中也不得衷以亂事也季武子背盟伐莒以動諸侯之兵穆子幾不免矣廼能慷慨舎生不為貨免且懼作之不衷以携世卿之心可謂明且逺而慮患深卒以庇魯之宗宜矣然則君天下者其可不作事謀始而思所以善其後乎 晉語宫之竒曰唯忠信者能留外冦而不害除闇以應外謂之忠定身以行事謂之信 臣若水通曰宫之竒虞大夫留外㓂謂舎晉軍於國也去闇應外之忠安身行事之信皆謀慮之深者也虞公舎晉軍於國而導之虢可謂能去闇安身深長之慮乎使虞公能用宫之竒言豈至危亡也哉後之為人君者觀此亦可以為不用臣下謀慮之戒也已 晉語郭偃曰夫衆口禍福之門也是以君子省衆而動監戒而謀謀度而行故無不濟内謀外度考省不倦日考而習戒備畢矣 臣若水通曰偃晉大夫監察衆口以為戒謀事揆義而後行内謀於心外度於事日自考省不倦習而行之戒備之道畢於是矣天民一也輿人之言天心在焉君子鍳恵公之隕師亦可以知懼矣為人君者誠能内外謀度戒而後行則動罔不臧而天人恊應矣可不慎哉 楚語藍尹亹曰君子臨政思義飲食思禮同宴思樂在樂思善 臣若水通曰思者衆善之原也平仲立威於樽俎子罕慟哭於陽門自古忠賢之臣未有不慷慨竊歎於時者也然孰與訏謨逺猷之為賢哉茍能隨事而致思不溺於飲食宴樂之間則撥亂反正變危為安猶反掌爾而何以徒付之竊歎為乎此吳楚之辯子西自屈於藍尹亹也為人君者其慎之哉 漢獻帝建安十年冬十月秘書監侍中荀悦作申鑒五篇奏之時政在曹氏天子恭己恱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故作是書 臣若水通曰荀悦申鑒稱為政之術先屏四患乃崇五政闗於國家興亡之大致其立論逺而慮患深矣時君不之省而禍亂遂不可救也惜哉後之有志於天下之治者宜無忽於忠謀焉 劉備詣諸葛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頽姦臣竊命孤不度徳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短淺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然志猶未巳君謂計将安出亮曰今曹操已擁百萬之衆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歴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荆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将軍也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國劉璋闇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巖阻撫和戎越結好孫權内修政治外觀時變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備曰善於是與亮情好日宻闗公張飛不悦備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關張乃止 臣若水通曰謀貴逺不貴近貴大不貴小孔明有荆益定三分人皆以其謀之善而不知其為第二義而其志則逺矣大矣盖有荆益以為國資而不在於荆益也定三分以為己援而不在於三分也恢復大業非此莫能遽濟爾惟杜甫詩云三分割據紆籌策訏謨逺猷甫盖知之矣 晉恵帝元康九年太子洗馬江統作徙戎論曰闗中土沃物豐帝王所居未聞外寇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因其衰敝宜及兵威方盛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情安集之又曰聖賢之謀事也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徳不顯而成其次則能轉禍為福因敗立功值困必濟遇否能通若憚蹔舉之小勞而忘永逸之策惜日月之煩苦而遺累世之㓂敵非所謂能創業垂統謀及子孫者也又曰夫為邦者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殊族在内然後取足哉 臣若水通曰詩稱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古之聖王嚴中外之辨非特人道爾其天道陰陽之介當然也江統之論察微知著超然為識治君子矣惜其論不及此使中外之義未明於天下而徒以區區利害計之爾洪惟我聖祖髙皇帝迅掃元人驅之北土明中外之分辨陰陽之介人道明天道清真所謂刷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萬世之逺猷矣近聞河套之寇嵗居其土漸以為安可慮也聖明宜訏謨逺計逐而出之使不知我土之可安而中外不至混淆也萬世幸甚 齊明帝建武元年春正月乙亥魏主如洛陽西宫中書侍郎韓顯宗上書以為陛下耳聽法音目翫墳典口對百辟心虞萬機景昃而食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隨時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叡思所用未足為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保無疆之祚也伏願陛下垂拱司契而天下治矣帝頗納之 臣若水通曰書稱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百度者心思之則也心思正而萬變决矣故大學能慮本於知止明帝多役其耳目心志之神可謂之訏謨逺猷乎韓顯宗諫之是矣惜乎其止於嗇神養性保夀而已是故人君之學必養心存神以神天下之化可焉 唐太宗貞觀元年十二月上謂黄門侍郎王珪曰國家本置中書門下以相檢察中書詔勑或有差失則門下當行駁正人心所見互有不同茍論難往來務求至當捨己從人亦復何傷比來或䕶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茍避私怨知非不正順一人之顔情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國之政也煬帝之世内外庻官務相順從當是之時皆自謂有智禍不及身及天下大亂家國兩亡雖其間萬一有得免者亦為時論所貶終古不磨卿曹各當徇公忘私勿雷同也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並聽則公唐之政事謀始於中書審駁於門下所以集衆人之見以同歸於公是也然而謀生於心也有公天下之心而後能謀天下之事人君不在於得謀而在於得人使居中書門下者皆無非人則謀無不臧而同於是矣煬帝之世人皆尚同於非爾用非其人安得不至於是邪 劉向說苑曰聖王之舉事必先諦之於謀慮而後考之於蓍白屋之士皆關其謀芻蕘之役咸盡其心故萬舉而無遺籌失䇿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天下一日萬幾而謀慮不可以不謹也故舜典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神其依筮恊從言先諸己詢諸人而後謀之卜筮而神無不依也向之所言似合於聖人之指矣但先諦於謀慮乃訪之白屋詢于芻蕘而後考於蓍可也若先考於蓍矣而又闗之白屋芻蕘焉不已䙝神之謀邪此洪範稽疑之序所以必先諸己次之以人而終之以神而謀無不善也雖然謀慮尤其基也誠能隨事體認務有以察見天理之實天人固莫違矣否則中無所主又何假於外哉此人君之心所以貴有主也 班固白虎通曰天子下至士皆有蓍者重事决疑示不自專尚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卿士謀及庻人謀及卜筮 臣若水通曰謀之臧否事之廢興成敗闗焉是故物我人神一理也謀及卿士庻人人謀恊矣謀及卜筮謀恊矣合人於一心夫然後能一天下之理也其古之深謀逺慮者歟 張載理窟曰思慮要簡省煩則所存都昏惑中夜因思慮不寐則驚魘不安某近來雖終夕不寐亦能安靜却求不寐此其驗也 臣若水通曰善謀慮者之於政治也猶其於學也善謀事者於平心得之善為學者於中思得之張載之學盖得之於精思者也故有得則疾書之程頥謂之曰大率有强探力索之状而無優㳺自得之氣願更完養思慮他日自當調暢然則載之此言盖深有感悟於程頥之説也乎夫虚靈不昧者心之體也吾心之體立則天下之理是是而非非者見矣於思慮也何有舎是則憧憧往來朋從爾思本體惑矣安能善謀乎 程顥劄子有云或謂人君舉動不可不慎易於更張則為害大矣臣獨以為不然所謂更張者頋理所當爾其動皆稽古質義而行則為慎莫大焉豈若因循茍簡卒致敗亂者哉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琴瑟不和必取而更張之乃可鼔也夫更張所以求其和也更張之當否在謀慮之是非不可忽也何者當否見于事也是非生於思也故更張非以為害也非其道則為害也是故君子必慎之於思也易曰革言三就夫革而至於三就則亦慎之至矣伏惟聖明處大寜之世容有不和之弊矣如有所更張焉盍求之易哉 程頥曰君子之志所慮者豈止其一身直慮及天下千萬世小人之慮一朝之忿不遑恤其身 臣若水通曰夫慮之逺近繫於學焉而已矣君子所學者大故所慮者逺小人不學故不知所慮也嗚呼一念之發忘其身以至於禍及其親雖追悔亦無及矣甚矣學之不可不豫也易曰懲忿窒欲其學之道乎從事於此其寡過矣學者尚勉旃哉 張栻經筵講義有云夫治常生於敬謹而亂常起於驕肆使為國者而每念乎稼穡之勞而其后妃又不忘乎織絍之事則心不存焉寡矣何者其必嚴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懐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饑寒若已饑寒之也是心常存則驕矜放肆何自而生豈非治之所由興也歟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事治亂敬肆二言盡之矣天下之治亂生於敬肆敬肆生於一念茍一念而敬焉則上下内外化之皆思勞勞則善心生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茍一念而肆焉則上下内外化之皆思逸逸則惡心生然而不亂者未之有也故敬謹驕肆之審實為萬世長乆之謀也嗚呼讀所其無逸之篇則知周之所以興誦休其蠶織之章則知周之所以亡夫興亡之迹相去之逺如此其初也直一念之微爾為人君者可不鑑哉 司馬光曰宴安怠惰肇荒滛之基竒巧珍玩發奢泰之端甘言卑辭啓僥倖之徒附耳屛語開䜛賊之門不惜名器導僣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翫未覩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用力百倍矣 臣若水通曰初也者端也端也者事之始也易曰君子作事謀始夫六者之端啓而天下亂矣救其亂則難為力治其端則易為功故君子圖難於其易以逺禍亂也雖然敝未極而可以救藥者未見其可畏也敝而至於見其可畏則恐無所用其畏也己為人君者鑒光之言其可謀之不臧也哉 程顥曰為惡之人未嘗知有思有思則為善矣思至於再則已審三則惑矣 臣若水通曰孔子稱學而不思則罔故曰思者聖功之本思之於人也大矣故凡天下之為惡者弗思爾思之思之又從而思之思之不通神将通之非神之力乃精誠之極也雖然君子可思也不可過也如其過也弊斯至矣此季文子所以不見與於孔子歟今之學者必思無邪而後可也 國朝洪武甲辰四月上謂徐達等曰人之行事固欲盡善然一時智慮有未周及既行之後思之有未盡善亟欲更之已無及矣與其追悔於既往曷若致謹於其初大抵更涉世故則智明久歴患難則慮周近日紀綱法度粗若有緒其間有未盡善者諸公宜執正論亟為更張庻幾上下之間各得其便茍有不善豈徒予之過亦汝等之責也 臣若水通曰我皇祖諭侍臣及此即君子作事謀始之心也始者念之方萌易之所謂深與幾也謀者心之妙用易之極與研也惟能極深研幾則由中達外天理充融智慮洞徹自能通天下之志而成天下之務至於過舉而能悔之更之者鮮矣理茍未明於初而欲智慮周悉於後胡可得哉皇祖極研幾之神而猶欲羣臣輔之其靡盈之盛節矣乎 洪武元年四月皇祖命工畫古孝行及身所經歴艱難起家戰伐之事為圖以示子孫謂侍臣曰朕家本業農祖父皆長者世承忠厚積善餘慶以及於朕今圖此者使後世觀之知王業艱難也起居官詹同等頓首曰陛下昭徳垂訓莫此為切太祖曰富貴易驕艱難易忽久逺易忘後世子孫生長深宫惟見富貴習於奢侈不知祖宗積累之難故示之以此使朝夕覽觀庻有所警也臣若水通曰夫立教者言不如意意不如象圖所以示象也觀其象則意得而言忘矣我太祖髙皇帝建極之初思亂亡恒起於安寜也遂命工畫古孝行及艱難戰伐之事為圖以傳子孫俾之朝夕觀覽盖其意不以開萬世帝王之業為難而以保萬世帝王之業為貴可謂貽謀之逺者矣故後世子孫處富貴而不驕享治平於不替良以遺訓之具在也伏惟皇上時加觀覽警於心謹於身勤於政以能保帝業於無疆則天下幸甚 洪武十二年上與翰林侍制吳沈論持身保業之道上曰人當無所不謹事雖微而必慮行雖小而必防不慮於微終貽大禍不防於小終虧大徳謹小行而無己者則可以成大善忽細事而不戒者則必成大惡常人且然况人君乎沈對曰聖慮及此誠社稷永安之道上曰安生於危危生於安安而不慮則能致危危而克慮則能致安安危治亂在於能謹與否爾 臣若水通曰人君保業之道在於持身持身之功在於慎獨皇祖所謂微與小即獨也一念之方萌也於此而慮則察之精矣於此而防則守之宻矣慮且防則遏其欲而存其理矣由是微而顯小而大皆天理流行成天下之善治獲社稷之久安矣反是所謂禍與危豈能免哉皇祖諭侍臣及此得慮微防小之要而知安危倚伏之機也邪人君處富貴宴安之餘忽畧於微小多矣茍欲無惡於志尚當以皇祖之言為法 格物通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 明 湛若水 撰 感應上 易中孚九二鳴鶴在隂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 臣若水通曰此中孚卦九二之爻辭隂幽隠之處也靡作縻慕恱之意也九陽剛二中位以剛德而居中位與九五剛中相應故有鶴鳴子和我爵爾靡之象蓋二臣而五君也君臣感通之道誠而已矣誠者心之實理上下同然者也故彼感此應有不期然而然者若不誠則心貳心貳則勢離亂之所由生也上下一於誠則上下交而其志同如腹心手足之一體矣以之作事何事不成乎然則君臣相與感應之際可不誠哉 咸彖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與萬物一氣也故天地之氣相感則太和氤氲而化育成矣聖人之與萬民一心也故聖人感之以吾心之理則丕應徯志而和平致矣天地以氣聖人以心其所以感應者理一而已理一即性一性一即情一情不可見以其所感而見之爾故天地聖人之感人物而無不應者以其情性之同也故即其所感觀之天地萬物之情見矣人君能得人心同然之理有感而必通矣天下其有不和平者乎故不必求之天下之人心而求之吾心焉可也 咸大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 臣若水通曰澤雖在下而性好潤山雖在上而土性疏通受潤二物之氣相感通有以虚受人之象君子觀此象而虛其中以受於人虛中者心無一物也心無一物則誠矣故咸感也不從心以無心而感物則物無不應矣是故感通也者心之神也虛也者感通之本也天理也非以虛受以吾心之理相受也 書虞書大禹謨禹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 臣若水通曰此大禹陳謨於舜之言也惠迪從逆猶曰順善從惡也禹言吉凶之於善惡猶影響之於形聲天道人事感應之速如此漢儒董仲舒亦曰臣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亦此意也為人君者一念之發即有感召可不慎乎 大禹謨三旬苗民逆命益贊子禹曰惟德動天無逺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于厯山往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䕫䕫齊慄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 臣若水通曰十日為旬逆命謂不服征也贊佐也屆至也帝舜也仁覆閔下謂之旻天日非一日也祗敬載事也齊莊敬慄戰懼䕫䕫莊敬戰懼之容也允信若順也誠感物曰諴班還振整也誕大也文德文命德教也干楯羽翳皆舞者所執也兩階東西階也格至也益從禹出征以苗負固未可威服故贊佐於禹以為惟有動天之德者必能感通之逺而無所不至蓋欲禹還兵而増修其德也乃舉天道以為滿則損謙則益欲其法天道以益德也又舉人事言舜耕厯山往田之時日號呼旻天以不順父母之故自負其罪以自引其慝不敢以為父母之罪慝敬其子職之事以見瞽瞍䕫䕫齊慄敬畏小心而盡於事親者如此故舜以誠孝感格雖瞽瞍頑愚亦且信順之而底豫焉然非特人事為然也又推極至誠之道以為神明亦且感格焉夫以天道既如彼而以人事神明又如此而况於苗民乎於是大禹乃還師振旅帝舜乃大修文命德教七旬而有苗來格也夫天道至逺也瞽瞍至頑也神至幽也苗民至難化也而一念修德足以感格之者何邪蓋天地人之理一而已矣故一念之邪正天地神莫不鑒之愚民莫不知之然則人君念慮可不敬謹於獨乎 夏書禹貢祗台徳先不距朕行 臣若水通曰台我也以禹而言距違也史臣紀禹平水土定土賦建諸侯之外又有敬德之化以先天下則天下自不能違越禹之所行也蓋聖人過化存神感應之妙有如此者亦在乎一心之微爾人君欲致天下之化者當自敬德始焉 商書伊訓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之言有夏先后謂禹也懋勉也方且也暨及也咸皆也若順其性也言夏禹進德之功亹亹未巳上天無有灾異山峙川流神享祀無有不安寧者至於鳥獸魚鼈之微無不順其性也由此觀之罔有天灾亦莫不寧者其天地位乎鳥獸魚鼈咸若者其萬物育乎蓋禹德既修則以吾心之中和召天地萬物之中和感應之速有如此者後世人主以敬為無益謂天不足畏無怪其灾迭至而覆亡相尋也歟 太甲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恱並其有邦厥隣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之言也言先王於困窮之民若己子而惠愛之惠之若子則心之愛者誠矣未有誠而不動者也故民服從其命而無不心恱至其隣有邦之民莫不以湯為我君而待其來若來則我無罪矣夫民恱於服命而隣國之民不君其君反以湯為其君而待其來人民之向背無他一心之感應爾矣然則為人君者可不慎所以感之者乎 咸有一德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之言也言天之佑商非天私我商也天之所佑者在一德爾商之得民非商求于民也民之所歸者在一德爾一德者純一之德即天理也夫人心有一毫私意之雜則天理息矣不雜則不息不息則一故天與民歸非歸商也歸一德也蓋一德者天民一者也人君具此一德而上下應之者何邪以一體故也故人君者一念一則天人合一念二三則天人離天人相與之際可不畏哉 周書無逸君子所其無逸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作無逸以戒成王篇中語也蔡沈曰所猶處所也君子以無逸為所動靜食息無不在是焉作輟則非所謂所矣臣謂以無逸為所則隨處隨時有兢兢業業之念人心不死而天理常存矣人君居至尊之位多縱驕逸以至安其危利其灾樂其所以亡者皆坐此爾周公無逸之一言真可為萬世人君燕安痼疾之藥石也歟 詩大雅文王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假哉天命 臣若水通曰穆穆深逺之意於嘆美辭緝續熈明也止語辭假大也此詩言穆穆之文王嘆其繼續光明而能敬止以膺受天命之大如此有以見天人之一氣也氣一則理一矣理一則心一矣心一則其感應之機一矣是故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天之所以為天也文王之德緝熈敬止純亦不已則其心即天心理即天理氣即天氣實與之脗合無間也感應之理有不期而然者矣茍敬德弗修徒以籲天求應至於封禪禱祀以徼福利特棄天褻天爾後之人主知天人之一理可不敬德以為祈天永命之本乎 周頌烈文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 臣若水通曰無競者聖人無心之感也不顯者聖人至德之淵深也訓刑皆法之之意夫天下之大感應而已矣感應之道自然而已矣自然者無心者也不顯者也天地之常普萬物而無心故不言而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而物之應者勃然矣聖人之常順萬事而無情故無競而四方訓不顯而百辟刑人之應者翕然矣此無他無心之感不言之化其理同則機之自然者不容己爾故人主不患天下之不應惟患其無所以感之者爾 春秋桓公元年秋大水 臣若水通曰宋儒胡安國謂大水者隂逆而與怨氣并之所致也桓行逆德致隂沴宜矣臣謂桓之弑逆起於一念之不善而上天隂沴之應其速如此其可畏哉然則為善者感動於天其機亦當如此矣人君戒懼慎獨以養其中和之德致之於國家天下則天地之位萬物之育亦其理勢之必然也道豈逺乎哉功豈難乎哉在一念之微爾 成公元年無氷 臣若水通曰宋儒胡安國謂寒極而無氷者常燠也洪範傳曰豫恒燠若此政事舒緩紀綱縱弛之象成公幼弱政在三家公室不張其象己見故當涸隂沍寒而常燠應之臣謂天道之陽舒隂慘人君之仁育義正天人未始不相通也成公幼弱縱臣失政亦猶天之隂陽易位故宜寒而燠此感彼應捷於影響有天下者能審其感應之機五服不濫五刑不弛則隂陽合德而慘舒同運矣 禮記檀弓魯人有周豐也者哀公執摯請見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問焉曰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於民也對曰墟墓之間未施哀於民而民哀社稷宗廟之中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茍無禮義忠信誠慤之心以涖之雖固結之民其不解乎 臣若水通曰敬信禮義誠慤人之心不假外而有者也其感其應不假物而然者也故不言之信無心之感天下之至感至信也君天下者躬脩其徳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以純王之心成純王之治有不難矣何也以其先得民心之所同然者也 樂記曰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 臣若水通曰寂然不動心之本體也感物而動心之應用也心之感應故不能無聲聲之感應故不能無音宫商角徴羽之相還清濁高下之定位成焉故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 樂記曰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亷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後動 臣若水通曰噍者竭而無澤也殺者減而不隆也嘽者闡而無餘也緩謂紆而不迫也發者生而不窮也散者施而無積也直者無委曲也亷者有分辨也和不乖也柔致順也皆聲之應也哀樂喜怒敬愛皆心之感也夫聲者心之宣也有是心則有是聲故聲音之道誠之不可掩也是故可以知感應之道矣為人君者可不正其心以為感應之本乎 樂記曰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 臣若水通曰有血氣心知之性無哀樂喜怒之常本其未發者也感物而動本其已發者也故感於可矜而有惻隠之心感於可怒而有羞惡之心感於交際而有辭讓之心感於得失而有是非之心斯真心矣故無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者非人也君子觀其感通之幾而聖學可至矣 禮記孔子閒居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山川出雲 臣若水通曰聖人與天地如人之一身無不相通其痛癢忻戚無不相應者清明則心無私欲至虛而靈故志氣如神而足以前知是故凡所願欲之事將至必先有以開發其朕兆者猶天將降山川為之先出雲聖人一心之感應亦如是而己為人君者可不清心凝神以為感應之本乎 論語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 臣若水通曰甚矣上下感應之速也其機使之然爾曷謂機理一而已矣理也者人心之所同然而上下達之者也禮義信人心天理同然之機也故上有好下必有甚焉者各以其類而應焉如志氣之相感一體之貫通也非夫聖賢之心學足以通天下之志者其孰能與於斯 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恱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王霸之辨如玉之與石然究其本則德與力誠與偽而已矣蓋王道則本之德而由於誠霸功則本之力而出於偽以力服人則無以得其心已以偽感人以偽應也以德服人則得其心已以誠感人以誠應也故五霸莫盛於桓文姑以其執轅濤塗侵曹伐衞之事而視夫成湯之興東征而西怨文王之作大畏而小懷其人心之服與不服為何如哉雖然先儒程顥曰有天德便可語王道又曰其要只在謹獨究其德力誠偽之分則又係於人君一念之微爾君天下者有志於王道盍亦反其本矣 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臣若水通曰中庸此章言自至誠以下者當用力以求至於誠也蓋天理根於人心雖昏愚之極天理猶有以時發見者孟子所謂四端此所謂曲也人能因其天理微處擴而充之以至其極則無小大充萬殊之善協于克一也是亦無異於至誠矣由是而形則睟面盎背由是而著則暢於四支由是而明則發於事業由是而動則四方風動由是而變則人皆舍舊從新由是而化則人各反其真而不復舊而天下化成矣夫誠也者譬之樹木之根也而形著明動變化則譬之樹木之有枝榦花實而生生不息焉一氣之感應也至此則中和極致而位育兩全有本者如是也人君欲感人心而化成天下者盍於致曲求之 左傳隠公元年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茍有明信澗谿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釡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禍莫大於間間則疑疑則僣僣則亂矣是故間者聖王之所必去者也平王既任鄭伯父子為卿士而欲貳於虢則是君間其臣也鄭伯怨王則是臣間其君也君臣相間天理滅矣間而不已至於交質又不已至於交惡史從而書之若固然者則冠屨倒置天地反易一時之化人心盡死而九法盡斁矣蓋由平王一念之貳之感應也平王暗弱不足論也鄭伯父子有緇衣之賢者然且至於是鄭之得罪也不尤大歟 左傳僖公二十五年冬晉侯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臣若水通曰晉文公守伐原之信誠矣乎曰誠與偽不容以髮者也易之革曰已日乃孚革而孚者也其曰未占有孚孚而革者也誠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哉文公之伐原也刻日持糧而克諜降退舍而待觀其進退同一貪取之心也其誠邪偽邪夫惟大易之咸聖人之感天下以無心也 周語内史興曰禮所以觀忠信仁義也忠所以分也仁所以行也信所以守也義所以節也忠分則均仁行則報信守則固義節則度分均無怨行報無匱守固不偷節度不攜若民不怨而財不匱令不偷而動不攜其何事不濟又曰樹於有禮艾人必豐 臣若水通曰忠分則均者謂心中不偏故處物得其平也攜離也樹種也艾報也豐厚也禮者天理之形體也忠信仁義禮之本也忠分仁行信守義節上之所以感人者誠矣無怨無匱不偷不攜下之所以應上者至矣故曰禮以觀德德以卜世晉侯之郊勞恭命則其興可以必矣况天子有天下之大其可不以忠信仁義存心以禮自守以濟豐亨豫大之福哉易曰視履考祥此之謂也 格物通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 明 湛若水 撰 感應下 漢淮陽王更始二年大司馬劉秀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衆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氷堅可渡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氷亦合乃令王霸䕶渡未畢數騎而氷解 臣若水通曰氷合之說先儒陳良論之詳矣大抵以人君不可恃其或然之數而忽其必然之理或然之數者天也必然之理者人也天意之不集人事或可以自盡幸乎天而人不繼之鮮有不敗事者矣是固然臣竊以為人心與天相通故匹夫匹婦之志可以動天地况人君為天之元子乎故一念之誠天必歸之一念之惡天必背之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觀光武氷合之應可信矣而况聖學格天之誠乎人君一念之微實感應之主不可不慎也 東漢光武建武三年馮異攻赤眉大破之帝降璽書勞異方論功賞以答大勲赤眉餘衆東向宜陽帝親勒六軍嚴陣以待之赤眉驚震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衆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爾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赤眉衆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厨皆賜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决其勝負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衆爾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 臣若水通曰王者感人以誠人亦以誠應之盆子君臣乞降皆光武推赤心至誠之感自然之應故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然則人君欲服人心而安天下者尚監之哉 晉武帝泰始四年南郡民聞羊祜卒為之罷市巷哭聲相接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祜好遊峴山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嵗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臣若水通曰治民之道與其繩之以威孰若懷之以仁與其人望威而畏之孰若人慕信而歸之也觀羊祜杜預皆晉室之望同守襄陽者也一則身没澤存遺墮淚之碑一則身死名滅無遺愛之流則義仁恩威之入人蓋可見矣凡為人上者其知所擇哉 齊明帝建武三年魏孝文帝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於乙酉羣臣皆詣中書省請見帝在崇虛樓遣舍人辭焉且問來故豫州刺史王肅對曰今四郊霑洽獨京城微少細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輟膳三日臣下惶惶無復情地帝使舍人應之曰朕不食數日猶無所感比來中外貴賤皆言四郊有朕疑其欲見寛勉未必有實方將遣使視之果如所言即當進膳如其不然朕何以生為當以身為萬民塞咎爾是夕大 臣若水通曰民者天之心也敬其民所以敬乎天也孝文値旱躬自悼責其與雲漢憂旱成湯責躬其心何以異是夕大天監其衷也嗚呼觀前史有謹戒格天之主凡後世之人君為天之宗子繼天體元者可以玩天灾而不之省哉 唐太宗貞觀元年帝與侍臣論周秦脩短蕭瑀對曰紂為無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國無罪始皇滅之得天下雖同失人心則異帝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増脩仁義秦得天下遂尚詐力此脩短之所以殊也蓋取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順瑀謝不及 臣若水通曰周秦國祚之脩短誠與偽之感應也誠則為仁義偽則為詐力書曰天夀平格多厯年所又曰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豈非天命之脩短乃其自為之感應也邪太宗仁義詐力之說是矣乃又謂可以逆取而不可不順守不知同心同德之誓順天應人之舉始終何適而非順哉太宗逆取順守之言固為失而蕭瑀得天下則同之說亦未為得也蓋唐之君臣皆未覩於感應之道此唐之治所以雜於偽且霸也 唐太宗貞觀二年夏四月畿内有蝗上入苑中見蝗掇數枚祝之曰民以穀為命而汝食之寧食吾之肺腸舉手欲吞之左右諌曰惡物或成疾上曰朕為民受灾何疾之避遂吞之是嵗蝗不為灾 臣若水通曰天人一也感應之理相為流通固其宜矣唐太宗為民吞蝗而蝗不為灾豈蝗固有情邪蓋一念之誠上格于天以及草木昆蟲無不感應何也蓋天人之氣其體本一爾噫一念之感而一事之應如此况人君之心學能致中和者邪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魏徴上疏以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餘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 臣若水通曰誠信感通莫大於言行不可以偽為也唐太宗之納諫使出於誠則與成湯從諌之心同三王之治不足為也而有不盡然者魏徴述文子之言以諷太宗可謂切中其病矣然而聖賢誠敬之學雖徴與帝俱未之講也太宗雖志於周官之法徴雖能直諌皆不識君臣之道文武周召固如是哉故君相以講學為本 唐高宗總章元年四月彗星見於五車帝避正殿減常膳撤樂許敬宗等奏請復常曰彗星見東北高麗將滅之兆也帝曰朕之不德謫見于天豈可歸咎小夷且高麗百姓猶朕之百姓也不許戊辰彗星滅 臣若水通曰天垂象見吉凶仁愛人君之至也故古之人君以象異不見為天忘予許敬宗於彗之見乃謟言歸之高麗可謂愛君乎得非欺君乎乃逢君之惡大罪人也高宗獨能出一善言彗亦隨滅其即宋景有君人之言而退熒惑者矣感應之理安可誣也然其所謂不德又有大於此者而戕殺忠良馴致大禍是天亦有以應之也天命何常為人君者宜畏天之威而不可少忽也 唐代宗廣德元年郭子儀讓回紇曰汝有大功於唐唐之報汝亦不薄奈何負約深入吾地侵逼畿縣棄前功結怨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也且懷恩叛君棄母於汝國何有今吾挺身而來聽汝執我殺之我之將士必致死與汝戰矣藥葛羅曰吾為懷恩所誤負公誠深豈肯與公戰乎今請為公盡力擊吐蕃以謝過 臣若水通曰天理之在人心無間於中外逺近一也故感之而無不應者此心此理同也郭令公單騎見虜一言而回紇驚服且為出力擊吐蕃以謝過書曰至諴感神矧兹有苗豈不信乎使代宗挈國權兵柄而付之太宗之業可不戰而復矣惜乎其不能也 唐代宗廣德元年栁伉上疏曰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刼宫闈焚陵寢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也陛下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大禍羣臣無一人犯顔回慮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離叛陛下以今日之勢為安邪危邪若以為危豈得高枕不為天下討罪人乎臣聞良醫療疾當病飲藥藥不當病猶無益也陛下視今日之病何繇至此乎必欲存宗廟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内使諸州持神䇿兵付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曰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惡不悛則帝王大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請闔門寸斬以謝陛下 臣若水通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誠信之在人雖販夫賤役猶不可一日無而况君臣之大義乎使代宗能用栁伉之言下詔引咎布誠信於天下則人心響應大業不足復矣知不出此而坐視程元振之誤國至流離而不悔况望其有所感於天下乎孟子曰安其危利其灾樂其所以亡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 唐德宗建中四年十一月陸䞇上疏曰唯信與誠有補無失一不誠則心莫之保一不信則言莫之行陛下所謂失於誠信以致患害者臣竊以斯言為過矣又曰馭之以智則人詐示之以疑則人偷上行之則下從之上施之則下報之若誠不盡於己而望盡於人衆必怠而不從矣不誠於前而曰誠於後衆必疑而不信矣是知誠信之道不可斯須而去身願陛下慎守而行之有加恐非所以為悔者也 臣若水通曰孟軻有言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誠也者達上下通人已合前後而一之者也故感應之妙有不期然矣人君特患未誠爾烏有誠而不能感人者哉德宗反謂失於誠信以致患害何其謬邪陸䞇因言䂓正可謂引君當道志於仁者矣惜乎德宗以不誠之資而不能從是無怪乎其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噫 德宗興元元年帝問陸䞇近有卑官自山北來者率非良士有邢建者論說賊勢語最張皇察其事情頗似窺覘今已於一所安置如此之類更有數人若不追尋恐成姦計卿試思之如何為便䞇上奏以為今盗據宫闕有冒險逺來赴行在者當量加恩賞豈得復猜慮拘囚其畧曰以一人之聽覽而欲窮宇宙之變態以一人之防慮而欲勝億兆之姦欺役智彌精失道彌逺又曰虛懷待人人亦思附任數御物物終不親情思附則感而悅之雖冦讎化為心膂矣意不親則懼而阻之雖骨肉結為讎慝矣又曰陛下智出庶物有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御區宇之意謀吞衆畧有過慎之防明照羣情有先事之察嚴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䂓威制四方有以力勝殘之志由是才能者怨於不任忠藎者憂於見疑著勲業者懼於不容懷反側者迫於見討馴致離叛搆成禍灾 臣若水通曰人君代天理物則當以天為心天普萬物而無情豈嘗以猜察為明者哉古之人君以無情御物而不疑者合之於天也卒之天下莫敢不用情而不疑其上其感應之機則然也德宗猜忌經多難而猶不自省向微陸䞇因事䂓諌而罪己之詔猶在人心豈能不失舊物邪嗚呼此人主之心所以當慎其所感也 唐德宗貞元元年八月䞇又曰陛下懷悔過之深誠降非常之大號所在宣敭之際聞者莫不流涕假王叛渙之夫削偽號以請罪觀釁首鼠之將一純誠以效勤臣若水通曰悔過一詔而人之響應如此則誠之足以感人而前謂推誠以致患害誤矣使德宗由此善端擴而充之雖成湯之改過不吝何加焉四海不足保矣此心不繼失之於安樂之時而唐之業遂不競孟子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豈不信乎 唐憲宗元和四年春三月乙酉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學士李絳白居易上言以為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稅又言宫人驅使之餘其數猶廣事宜省費物貴狥情又請禁諸道横歛以充進奉又言嶺南黔中福建風俗多掠良人賣為奴婢乞嚴禁止閏三月己酉降制放天下繫囚蠲租稅出宫人絶進奉禁掠賣皆如二人之請己未降表賀曰乃知憂先於事故能無憂事至而憂無救於事 臣若水通曰天人之際至不逺也惟一誠足以通之人君之心上與天通所行出於至誠則有以格天矣憲宗降詔而久旱乃天人相與豈可誣哉故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可不慎乎 唐昭宗天復元年六月癸亥韓偓對曰夫帝王之道當以重厚鎮之公正御之至於瑣細機巧此機生則彼機應矣終不能成大功所謂理絲而棼之者也况今朝廷之權散在四方茍能先收此權則事無不可為者矣上深以為然 臣若水通曰君臣上下其感應之機㨗於影響上以誠感之則下以誠應之上下一出於誠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上以機巧馭之則下亦以機巧應之上下一於機巧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為人君者烏可不誠其意慎其所以感天下者而顧以機巧為哉 後周世宗顯德三年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既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感聖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欲効忠節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無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 臣若水通曰誠信之道無感不通者也夫惟信及豚魚而况於人乎世宗欲以誠信而待諸侯庶幾乎知感通之理矣其亦賢矣哉 劉向說苑齊大旱景公召羣臣問曰天不久矣民且有饑色寡人欲祠靈山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君誠避宫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乎於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民盡得種樹 臣若水通曰人之所為美惡與天地流通而相為感應者何也其氣同也景公匪純德之主也行晏子之言而致感應之速若人之呼吸者何與蓋一念之誠固已通於天矣况人君能脩其德由一念之微擴而充之以至乎極則和氣絪緼充塞無間固不特弭變而已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不能不有望於今日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承統理調和隂陽隂陽和萬物序休氣充塞故符瑞並臻皆應德而至 臣若水通曰書曰惟德動天無逺弗屆蓋天人一體也感應之機捷於影響可不畏哉是故人君務脩德致中和位天地育萬物而符瑞固所不論也 宋太宗淳化二年旱蝗甚禱雩無應帝手詔宰相曰朕將自焚以答天譴翌日大蝗盡死 臣若水通曰湯大旱以身為犧牲六事自責太宗詔宰相欲將自焚以答天譴庶幾近是乎可謂以誠應天矣翌日大蝗盡死其感應之理豈可誣哉使太宗繼此一念之誠而擴充之則仁義不可勝用而成湯格天之功業不難致矣惜乎其未講於成湯懋敬厥德日新又新之學而徒有一念之誠一事之感也已孟子曰茍能充之則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此太宗之所以止於太宗也歟後之人主欲追三代之治者無他因善端之萌而培養之以達於天下爾 宋真宗祥符九年季迪言陛下土木之役過甚蝗旱之灾殆天意以警陛下也帝然之至是詔禁樂罷秋宴督諸路捕蝗遂罷營造禁天下貢瑞物詔民能振貧者官之未幾得青州飛蝗多赴海死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事未有不用民力而為之者也故土木兵甲之役興奇物淫技之事至而民力有所不堪矣民力不堪則怨咨競起怨咨日起則人和日乖而天地太和日傷此水旱灾異之所由以致也真宗禁樂罷宴息營造却貢瑞而降蝗死豈偶然之故哉然則人主可不謹於一念感應之微乎 宋神宗熈寧七年詔求直言夏四月權罷新法自去秋七月不至夏四月帝憂形於色欲盡罷法度之不善者王安石曰水旱常數堯湯所不免但當脩人事以應之帝曰朕所以恐懼者正為人事之未脩爾今取免行錢太重人情咨怨自近臣以至后族無不言其害者馮京曰臣亦聞之安石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為歸故京獨聞此言翰林學士韓維言陛下損膳避殿行故事爾恐不足以應天變當痛自責己廣求直言帝命維草詔行之監安上門鄭俠為流民圖以上帝反覆觀圖寢不能寐遂命開封免行錢三司察市易司農發常平倉三衞具熈河所用兵青苗免役權息追呼方田保甲並罷凡十有八事民間讙呼相賀是日果大逺近沾洽臣若水通曰安石此對欺君之罪不能掩矣而乃云人事未脩不知所謂未脩之人事孰有大於新法者是又欺天欺人矣神宗感久旱之灾憂形於色又能知人事之未脩即為權罷新法可謂應天以實矣宜其民間呼賀大沾洽感應如是之速也安石謂天變不足憂人言不足恤者其亦可謂小人無忌憚之尤者歟後之人君有臣如安石當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可也神宗知安石之誤國而不能誅之惜哉 宋儒程顥曰聖人責己感也處多責人應也處少臣若水通曰感而後有應未有不感而應者也是以聖人不責之人而責諸已盡其所以感之者而已矣 程頥曰天地之間只有一箇感與應而已矣更有甚事臣若水通曰感應之道廣矣哉其觀於天地神之屈伸也日月之望也晝夜之相代也寒暑之往來也其於物也亦然鶴鳴而子和鍾動而谷應也其於人也亦然人心之寂感也動靜之無端也聞言而沛然也至誠之動物也是故一感應而天下之道備矣噫君子之學其可忽於吾心之感應也哉 張栻與曾節夫撫幹書有云此間土剛而農惰自前月二十八九有至今近旬已嘗所求舊例祈禱無義理盡削之只到社壇風雲雷師壇及於湘南樓望拜堯山灕江遣官寮奉祝板瘞山間及投江中今日五更登湘南樓雷電倐興下樓已下須臾大集滂沛過午方止庭下水深數尺四郊盡徧 臣若水通曰書稱望于山川則山川之神信有之矣然而茍無其誠則無其神矣而望其感應也不亦難乎是以張栻一禱於社稷風雲雷之壇而澤遂至於滂沛何者由有其誠也故凡後之有事於神者其可不知其感通之本哉 宋和靖處士尹焞毎赴經筵前夕必沐浴更衣設香案以來日所當講書置案上朝服再拜拈香又再拜齋于燕室初夜乃寢次日入侍講筵學者問焉曰必欲以所言感悟君父安得不盡敬人君其尊如天必須盡己之誠意 臣若水通曰人臣感君之道誠敬為之本託辭氣而達之者也感之不在辭氣也故在易之咸咸其輔頰舌騰口說也以之感人亦已淺矣而况感君感天乎惟有誠敬為之本然則辭氣容貌之間無非誠敬之發自足以格君心之非而感悟之者深矣後之進講於君者酒讌縱欲自若至乃善其辭說於君父之前茍應故事下以是感上上以是應下其視尹焞毎經筵而必致其誠也何如為人臣者不能脩德積誠以自盡而往往尤之君何哉 真德秀曰人主之心與天地相為流通而善惡吉凶之符甚於影響 臣若水通曰人主天地之子也天地人主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其心非有二也故人君居其室而發一念之善焉則吉必應之况其大者乎人主居其室而發一念之不善焉則凶必應之况其大者乎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以言其一心之感應也可不慎乎伏惟聖明凝神體察則天人協應福祥駢臻天下幸甚 國朝丙午八月壬子上命博士許存仁進講經史存仁講尚書洪範篇至休徴咎徴之應上因語之曰天道微妙難知人事感通易見天人一理必以類應稽之往昔君能脩德則七政順度暘應期災害不生不能脩德則三辰失行旱潦不時災異迭見其應如響箕子以是告武王以為君人者之儆戒今宜體此下脩人事上合天道然豈特為人上者當勉為人臣者亦當脩省以輔其君上下交脩斯為格天之本 臣若水通曰天人相與之際至不誣也何者天人一心也心一則理一也人君茍能體認天人理一之實涵養以至之則肅乂哲謀聖之善在我而天之暘燠寒風之時其應也如響矣反是則天理滅而狂僣豫急䝉之惡至而暘燠寒風之恒其應也亦如響矣天人感通之速如此其幾在於脩德而脩德不外乎一心爾皇祖深知休徴咎徴之應繋於君德之脩否不惟有得箕子之㫖抑以見天人相與之心一也至諭講官以君臣交脩之義尤為切要蓋格天之本雖在君心而沃心之道又在臣職也仰惟聖明繼天體元可不法皇祖交脩之學乎 洪武三年夏久不上謂中書省臣曰今仲夏不實為農憂禱祠之事禮所不廢朕已擇明日詣山川壇躬為禱之爾中書各官其代告諸祠且命皇后與諸妃執㸑為昔日農家之食令皇太子諸王供饋于齋所至是日四鼓上素服草履徒步出詣山川壇設藁席露坐晝曝于日頃刻不移夜卧于地衣不解帶皇太子捧榼進蔬食雜麻麥菽粟凡三日既而大四郊霑足 臣若水通曰古今天人其心一而已矣皇祖禱于山川之心即成湯禱于桑林之心也齋心三日大四郊霑足即自責未巳大數千里之應也所以然者理一而已誠一而已皇祖致齋山川素服菲食坐露曝日步卧靡寧皇眷内外罔不同心㸑饋于齋所蓋與剪爪斷髮素車白馬身嬰白茅以為犧牲者異世而同心是心即天心也其應之速也宜哉 洪武十四年聖祖命今後祭祀以文職長官通行三獻禮武官不與祭禮部臣言官有職掌禮貴誠一古之刑官尚不使與祭而况兵又為刑之大者乎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命禮臣祭祀之制而禮臣對之之言也夫先王制祭禮所以達誠意而行神也故兵刑不祭所以致齊一也意弗一神弗格而感應之道微矣書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蓋責直清於禮官所以主敬致一而已其可以二三乎哉 格物通卷八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 明 湛若水 撰 儆戒一 易乾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 臣若水通曰九三以陽剛居正故有能乾乾之象乾乾徤而不息之意敬也終日而敬體天理也至夕而惕若則敬之不息也敬也者存吾心天理之本體也一息有間則天理滅矣道不可須臾離也敬亦不可須臾忘也敬則心存而理得順理則裕也雖危何咎焉傅曰君子終日對越在天其乾乾之謂邪 既濟象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濟莫大於交通坎水在離火之上上潤下下炎上隂陽之氣交通故有既濟之象時之既濟若治平而無復為矣然亂常生於治思患也者患其亂之生於治圖之於無形也防諸己者嗜慾也防諸人者奸佞也防諸外患者寇敵也防諸紀綱法度者僣竊而廢弛也凡踰越於天理之外者皆患也皆豫防之也身心為尤切矣邵雍曰防乎其防邦家之昌其永既濟之盛於無窮也乎 繫辭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 臣若水通曰危者以危為心也亡者以亡為心也亂者以亂為心也非深憂過計也所以存警戒也警戒存而保存治安警戒之所致也人君於安存久治之日存危亂喪亡之戒則驕奢淫慾不生故君德脩而王政舉矣安富尊榮之福臻矣有國家者宜慎之 震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懼脩省 臣若水通曰震一陽生於二隂之下動而上者故為震其象為雷重震故有洊雷之象雷之聲洊而重乃天之威也天無心而人心則因天怒而警省人心與天一者也不恐懼脩省則與天不相似而棄天矣君子事天者也恐懼以自持思省其過而改之存心養性以事天也致中和以位天地也天人交應之理也孔子迅雷風烈必變與天一矣為天之元子者可不知乎 虞書大禹謨益曰吁戒哉警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臣若水通曰此乃伯益廣大禹克艱惠迪之謨於帝舜之前罔失法度以下皆儆戒之意虞慮也罔勿也法度法則制度也淫過也謀圖為也咈逆也九州之外世一見曰王百志猶易所謂百慮益言當四方無可慮之時人心易懈故當儆戒也此時法度易至縱弛故戒其罔失此時逸樂易至縱恣故戒其遊滛此時任賢易以小人間之故戒其勿貳此時去邪必不能果斷故戒其勿疑此時圖為或行其疑故戒其勿成凡若此者則百慮熈明方寸之間光輝明白心正身修義理昭著而於違道干譽咈人從欲之私皆能禁絶朝夕戒懼無怠於心無荒於事則治道益隆四夷之逺莫不歸往矣夫四夷之歸由於無怠荒無怠荒由於儆戒其始起於一念之微其效感化乎四夷之逺為人君者可不知所務乎 虞書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臣若水通曰此乃禹戒帝舜之言朱堯之子名丹朱所封國名也頟頟不休息之狀罔水行舟如奡盪舟之類朋淫于家者朋比小人而淫亂於家也丹朱不肖堯以天下與舜故曰殄世禹戒於帝舜曰無若丹朱之傲好慢遊作傲虐蓋丹朱頟頟然晝夜不少休息無水而行舟朋比而淫亂以自滅其世也夫舜大聖人也不為慢遊傲虐豈惟禹知之雖愚人亦當知之然惟聖罔念作狂况處崇高之位易至傲逸使一念之邪生則此一念便是慢遊便是傲虐便與丹朱無異矣故人君當防微杜漸日以莊敬自强然後可也 夏書五子之歌曰訓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臣若水通曰此亦五子述禹之訓以戒太康之意色荒惑嬖寵也禽荒耽遊畋也荒者迷亂之謂甘嗜皆無厭也峻高大也宇棟宇也雕繪飾也言六者有其一皆足以致滅亡也禹之訓昭明如此太康乃不念祖訓而盤遊于有洛之表十旬不反安得不致有窮后羿之距而自取滅亡乎臣愚謂此六者乃庸君世主之所必犯有一亦足以亡國不必六者之兼備矣後之人君欲守祖宗之大業當以禹之訓自省而以太康之禍為戒 征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脩輔厥后惟明明 臣若水通曰此乃侯述先王君臣儆戒之意天戒如日蝕災異之類天所以警動開發人主者也董仲舒謂天心仁愛人君故以災異警動之即此也侯誓師言先王嚴於事天見天戒則恐懼脩省克自抑畏以致謹於上而一時臣人百工又能戒謹常法各自脩省以輔於下由是君德益以脩明而災變不為之損矣故曰厥后惟明明觀堯舜有九年之水成湯有七年之旱而無損於至德者何邪蓋由其存兢業勅天之心反躬自責之誠故也夫天居高聽卑至不可欺也後之人君遇上天之戒可不以誠心脩省而徒以文應天乎 商書仲虺之誥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臣若水通曰此仲虺以天命勸勉成湯也欽崇者恭敬奉承之意殖有禮覆昏暴福善禍淫天之道也恭敬奉承乎天之道則能敬天矣敬天則與天合德天命歸之故能永保其天命而不替矣為人君者喜怒刑賞之間可不以欽崇為心乎 伊訓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恒于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逺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兹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于䝉士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述成湯儆戒之政令以訓太甲也制立也官刑官府之刑也墨者墨刑也匡正也三風綱也十愆目也卿士諸侯十有其一已喪其家亡其國矣臣下而不能匡正其君則以墨刑加之童始學之士則詳悉以是告之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諫也夫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不儆戒則怠忽之心生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夫天理存亡之幾安危治亂之决係於一念之微爾可不謹乎 商書太甲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社稷宗廟罔不祗肅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以成湯之敬天者欲其法之也顧者常目在之也諟古是字明命者上天顯然之理而命之我者也即天理是也承者奉也上下神祇天神地祇也祗敬也肅畏也伊尹言成湯察見天理動靜食息常目在之焉故於奉祀天地神祇社稷宗廟之時無不敬肅也蓋天理無時無處不在此特其著見之大者爾其所謂顧諟即孔子所謂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如此則其心誠敬可以交於神明是故祭天地則能敬天地祭社稷宗廟則能敬社稷宗廟蓋罔不祗肅即顧諟之心發之爾人君為天地社稷宗廟百神之主其可不敬天明命以為感格之本乎 商書太甲惟天無親克敬惟親 臣若水通曰此亦伊尹告太甲之言也伊尹言上天無常親能敬者則親之人君動靜語默不使一毫之慢則能敬矣敬則德與天合天豈有不親之乎 商書咸有一德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將歸而告太甲之言也嗚呼嘆辭諶信也靡不也九有九州也嘆息而言天之難信以其命之或去或留而不常也然天命雖不常惟德是與君德有常則天命亦常而保厥位矣君德不常則天命亦去雖九州之廣亦以亡矣然則人君可不脩德以永天命保其位於無窮乎 周書旅獒玩人喪德玩物喪志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因西旅貢獒而戒武王之言也德者己之所得也志者心之所之也玩者狎慢怠忽之意言玩人則以驕而滅敬故喪德玩物則以慾而勝剛故喪志夫人怠忽之心生則狎慢之念起至於玩人玩物而喪其德與志矣可不戒哉 周書召誥曰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臣若水通曰此召公託周公達成王之言也皇大也以天之主宰而言謂之帝休美也恤憂也言皇天上帝既立商受為天子矣以其惡而改之故大國殷之命亦從而改焉夫元子不可改而天改之大國之命未易亡而天亡之皇天上帝其命之不可恃如此今王受命固有無窮之美然亦有無窮之憂於是嘆息言王曷其奈何弗敬乎蓋深言不可以弗敬也夫敬肆在於一念邪正之間而存亡闗於天命人心之大有天下者可不惕然起敬乎 召誥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厯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厯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 臣若水通曰此亦召公告成王之言也厯年永年也延長也德者心之理敬者德之聚也言夏商厯年長短皆不敢知我所知者惟不敬則德不脩德不脩則天命去矣故曰早墜厥命然則後之人君欲永命而厯年者可不敬德乎 召誥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之言也敬者程顥云主一之謂所處所也敬者心之本體德者心之天理也王能以敬為所則動靜語默出入起居心無往而不一而德存矣謂之處所者乃出入起居之地以敬作處所則是常戒慎恐懼而不能須臾離矣程顥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則無間斷故纔間斷則非僻之心入而本心之德亡矣况君德不立何以為化服臣民之本故又曰不可不敬德所以致丁寧之意也為人君者可不敬以立德為萬化之本乎 多方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傳成王之言以告多方也聖者通明之稱狂者愚惑之謂念者警惺之謂言聖而罔念之時則失其本心而為狂矣愚而能念之時則得其本心而為聖矣作狂作聖在於一念存亡之間可不謹乎 周官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百官之言也言亂不生於亂而生於治未亂而為制治之策則亂可弭危不起於危而起於安未危而為保邦之計則危可免若至危亂之時則緩不逮事噬臍何及此古昔聖王大道之世治不忘亂安不忘危而制治保邦之心常拳拳於無事之時也有天下者所當知焉 周官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迪百官之言也言居寵盛者則思危辱蓋盛則必衰滿則招損天之道也當無不致其祗畏茍不知祗畏則驕侈之心生亡身滅族之禍至入于可畏之中矣可不以盛滿為儆戒乎人君之愛臣下亦不宜以寵利處之乃所以保全之也 詩豳風鴟鴞迨天之未隂徹彼桑土綢繆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臣若水通曰此詩周公因三叔流言成王疑之故自陳其儆戒豫防之意託鳥言於天未隂之時取桑根之土纒綿堅固其巢之牖戸思患豫防如此今此衆人孰有因隂之至而覆巢取卵者乎以比國家於禍亂未萌之先及時而豫為之備則禍亂不能為之患周公為此詩自陳其忠誠備患之悃以冀王之悟也嗚呼以公之忠聖儆戒豫防如此而猶不免流言之禍而成王之疑必待公作詩以自明如此成王亦非明哲之主矣使無周公之聖自忘儆戒之心而天不動威則王終不悟周之為周未可知也嗚呼危哉後之人君又當以為儆戒 齊風鷄既嗚矣朝既盈矣匪鷄則鳴蒼蠅之聲 臣若水通曰鷄鳴乃古之賢妃御於其君夙興儆戒於將旦之時必告君以鷄既鳴而候朝之臣已盈滿矣然而匪鷄鳴也乃蒼蠅之聲而惕然若鷄鳴爾夫以蒼蠅為鷄鳴則警惕之心不溺宴欲如此可謂賢矣夫虛靈不昧心之本體豈待人而後能之也氣習物欲蔽之則本體昏塞迷而不知返天理滅矣故人君者外有師傅弼正之臣内有妃嬪僕從之賢無非欲以警省其良心開發其聰明則人心不死而天理長存矣夫惟有昧爽丕顯之聖學則乾剛不息而内外將化之矣是又不待儆戒而存者也 春秋隠公五年春公觀魚于棠 臣若水通曰傳有之天理人欲同行異情顧其心之邪正爾茍所好者正則見魚之躍淵悟道體之活潑見魚之洋洋則曰吾民之樂生得如是乎見魚之圉圉則曰吾民之困亦如此乎隨處知警容亦何妨若以為樂則戕心之斧斤也隠公為政春不省耕而恣情縱欲慢遊于棠觀魚為樂以蕩其心其能知警戒者寡矣天理之存者寡矣向使克自惕厲體認天理則與天地萬物同體何者非樂奚必於魚邪而乃玩物喪志未見其能樂也人君欲樂物之樂不若能樂民之樂 宣公八年楚人滅舒蓼 臣若水通曰楚人滅舒蓼何以書志警也何警也楚疆舒蓼及滑汭盟吳越將為中國憂也夫中國不貴其無四夷之虞惟患其無四夷之警無四夷之虞者弛德忘備安而不安也有四夷之警者思患固封危而不危也知危而危者危可使平知安而安者易可使傾此舒蓼之滅春秋書之以為經世者之一警云 禮記曲禮曰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積而能散安安而能遷臨財毋茍得臨難毋茍免狠毋求勝分毋求多 臣若水通曰人心之動幾也幾也者理欲之分而善惡之原也君子知其幾而謹焉故能領惡而全好也是故長敖者賊也從欲者荒也志滿者驕也樂極者淫也若是者欲之熾而惡幾之成也故在逺之而已矣狎而敬敬所忽也畏而愛愛所嚴也愛憎好惡不失其正也施仁徙義必得其道也若是者理之充而善幾之成也故在為之而已矣毋茍得所以取義也毋茍免所以求仁也毋求勝所以養讓也毋求多所以養亷也若是者去人欲而存天理領惡而全好者故在謹之而已矣然所以逺之為之謹之者敬也敬也者人心之所以不死天理之所以長存也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人主可不知乎 曲禮曰嵗凶年榖不登君膳不祭肺馬不食榖馳道不除祭事不縣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 臣若水通曰此言凶荒之變君臣自貶損以憂民也肺者周人所重食必先祭不祭示不殺牲為盛饌也馬不食榖不以粟秣之也馳道天子所行之路不除不敢勞民人也祭事必縣鍾鼓不縣言不敢作也夫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嵗凶年榖不登則民無以為生災異莫此為甚君臣與民一體者也於飲食祭饗之供無不裁抑所以致憂恤於民而祈之於天也乃若遇此而恬不知脩省則棄天矣棄天者天亦棄之為人君者可不儆戒乎 玉藻曰卒食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御瞽幾聲之上下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乘素車食無樂 臣若水通曰端者幽隂之色宴息向晦之服也端而居者貴幽靜以養其心也史書言動者察身之得失也瞽幾聲上下者察政之得失也年不順成縞素無樂者察天時之得失以罪己也察焉則知所警知警則無怠荒而政治行矣 少儀曰執虛如執盈入虛如有人 臣若水通曰敬者心之本體也心無時而不在則敬亦無時而可忽手執虚器如捧盈焉身入虛室如有人焉言人心無一時而可忽也語曰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其斯之謂乎人君能存此敬則推其執虛之心而執天下之大柄可以不下移矣推其入虛之心則於深宫永巷儼乎法家拂士之在前敵國外患之將至矣臣於此不勝拳拳 表記子曰君子莊敬日强安肆日偷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儳焉如不終日 臣若水通曰莊者嚴於心敬者一於心莊敬則神完而氣固故日强安肆則神散而氣昏故日偷儳者參錯之意内不莊敬則心不專一而其身參錯不齊如不能終日矣况人君以一心應天下之變以一身臨天下之上茍不莊敬而日偷焉雖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豈不可戒哉 周禮春官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日月星辰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以十有二嵗之相觀天下之妖祥以五雲之物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十有二風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凡此五物者以詔救政訪序事 臣若水通曰天人上下一氣感應者也其兆有五所以致警戒之道也故天有日月星辰之變動人有吉凶之變遷也天地有星辰封域之分野人有妖祥値遇之感應也時有十有二嵗之相人有先見之妖祥也天有五雲之物色人有水旱豐荒之祲氛也天有十二風之和戾人有乖别之妖祥也此謂之五物五物者天地人相與流通者也達上下而一之者在君身君身不脩何以反凶為吉化妖為祥轉荒為豐哉故洪範以人應天而取必於五事故曰詔救政謂上告于君不徒告也稽君身無不脩以弭其變也又曰訪序事謂下謀於臣不徒謀也稽臣職無不盡以相夫君也如是則君臣儆戒克謹于天政無不舉而祥瑞至矣 大卜以邦事作之八命一曰征二曰象三曰與四曰謀五曰果六曰至七曰八曰瘳以八命者贊三兆三易三夢之占以觀國家之吉凶以詔救政 臣若水通曰大卜灼而命之有八者何也以盡天下之變也曰征者何也卜行師之勝負也曰象者何也卜天象之妖祥也曰與者何也卜與人共事之成否也曰謀者何也卜謀事與人之得失也曰果者何也卜事之成與否也曰至者何也卜人之至與否也曰者何也卜時之隂晴也曰瘳者何也卜疾之進退也是故欲有卜焉以此而命于也卜之筮之蓍考之夢則國家之或吉或凶可以前知矣果凶咎歟不可坐待其變而必進告於君使之恐懼脩省而祈之於天也故曰以觀國家之吉凶以詔救政故為君者幸毋曰天變不足畏可焉 格物通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 明 湛若水 撰 儆戒二 孝經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冨也冨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 臣若水通曰書云貴不期驕禄不期侈此處冨貴者所以不可不儆戒也能儆戒則高而不危滿而不溢然後冨貴可保社稷可安而人民可和矣為人君處冨貴之極者可不戒乎 論語子之所慎齊戰疾 臣若水通曰此門人記孔子所謹之大事也然而聖人憂勤惕厲之心何所往而不謹哉學者於身心體認之功固當終日乾乾焉可也先儒曰天位惟艱一念不謹或以貽四海之憂一日不謹或以致千百年之患此尤有天下國家者所當深念云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臣若水通曰所不及與失之者皆謂道即天理是也蓋學貴乎有恐失之心而後有日新之功不日進者必日退理固無中立者故自脩者必能時時省察其功之進既如有所不及矣而其心之切猶恐其或失乎前功焉則天理常存而日新又新人欲無得而間之矣聖賢地位何患不能到哉否則或作或輟終不足以進於道矣堯舜之兢兢業業文王之望道未見皆為此爾 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 臣若水通曰如見如承敬之至也夫敬德之聚也能隨處警省而體認焉則天理存而仁不外是矣故程顥曰夫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㸔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唯謹獨便是守之之法學者其可不究心乎 孔子曰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臣若水通曰有知難之心則不難矣所謂圖難於其易也禹之告舜曰后克艱厥后夫子之告定公曰為君難意蓋出於此也夫舜大聖也猶相與儆戒如此此古之聖王不以天位為易居而必求盡乎君道故能使四方風動萬國咸寧可不儆戒哉否則易心乘之天理已失荒淫暴虐將無所不至幾何而不至於喪邦也哉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臣若水通曰天命即天理也於此畏之則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盡心知性而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者豈容有一毫之不至哉大人聖言皆天命之所當畏者惟隨處而加體認之功則隨在而致其謹畏矣雖然君子能畏乎此則有以得乎天命至於心廣體胖則又有可樂者存焉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至於從欲而危則豈勝其戚戚之憂哉故欲得君子之樂者當先存君子之畏 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逺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臣若水通曰觀此可以見羣聖人之學矣夫聖人之學心而已矣羣聖之所以為聖者亦惟憂勤惕厲之心須臾不敢自逸而已矣夫理無定在惟敬則常存心具生意惟勤則不死人心不死則天理常存矣故曰堯舜也只是兢兢業業過了一生若夫怠惰荒寧者人欲肆而天理亡矣豈不大可哀哉噫敬忽之間聖狂由判此志聖學者所當自勵云 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臣若水通曰此所謂道兼體用理一分殊而言也以其原於性命故不可離戒慎不怠之謂恐懼不忘之謂不可睹不可聞者道之體即謂無聲無臭者也二其所字皆有所指孔子曰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君子察識乎此敬以存之則有以養其中中立而和出焉則所謂大本達道一以貫之推而達之天地可位萬物可育而學之能事畢矣易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人君為天地人物之主可不致力於此乎 左傳成公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弔其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君子曰知懼如是斯不亡矣 臣若水通曰蠻夷内侵上無弔亂舉世不憂而惟季文子憂之庶亦知警矣獨不思所以弔亂之方乎在昔治至堯舜極矣禹之戒舜猶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春秋盟主不知有上徒以怠荒趣之是亦亂而已以亂弔亂其何紀極幾何而不淪胥為蠻夷也邪中國有道守在四夷端有望于今日 國語周語召公曰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獻典史獻書師箴賦矇誦百工諌庶人傳語近臣盡䂓親戚補察史教誨耆艾脩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臣若水通曰召公穆公虎也典樂典也史外史也師小師也賦公卿列士所獻詩也誦謂箴諌之語也近臣謂驂僕之屬也補補過也察察政也夫公聽則明偏聽則昏故君失之者臣得之父失之者子得之書曰匹夫匹婦不獲自盡人主罔與成厥功言當悉有衆善也厲王徒得衞巫以監謗是自蔽其耳目而塞其聰明也為人君者可不以召公之言而自儆乎 周語單襄公曰昔先王之教茂帥其德也猶恐隕越臣若水通曰單襄公王卿士單朝也茂勉也帥循也勉循其德尤恐隕越戒慎之至也况不循德者可不恐懼乎陳靈公罔念妃匹而率其卿佐以淫於夏氏朝有政弗䘏門有賓弗禮怠棄孰甚焉其顛隕死亡無日宜哉此深可為為人上者之戒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曰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師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紏䖍天刑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諸侯朝脩天子之禁令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士朝而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臣若水通曰文伯魯大夫公父穆伯之子公父歜也母穆伯之妻敬姜也禮天子以春分朝日示有尊也大采衮織也祖習也地德所以廣生師尹大夫官也掌以善詔王惟陳也旅衆士也牧州牧也相國相也皆百官政事之所及也夕月以秋分紏共也刑法也少采黼衣也載天文也九御九嬪之官主粢盛祭服者即就也怠慢也憾恨也凡若此者皆憂勤惕厲之意易曰君子安不忘危所以昭聖功也故天子至貴不廢宵旰之勞朝脩陽政夕治隂教日中序外事日入課内績是以身安而化成也一或不儆而怠勝敬焉丹書凶危之戒可不鑒哉斯理也自天子至於士庶一也 晉語趙襄子曰吾聞之德不純而福禄並至謂之幸夫幸非福非德不當雝雝不為幸 臣若水通曰襄子晉正卿簡子之子無䘏也純壹也德不能服人必致冦故非福也當猶任也雝和也言唯有德者任以福祿為和樂也能和樂則不為幸也趙襄子德不足以來逺而卒有伐翟之勝臨飯色恐亦足以見其幸致之福不足樂也然其論福德之言亦庶乎知儆戒者歟後之為人君上者其毋以幸致之福自安也哉 晉語士蒍曰戒莫如豫豫而後給 臣若水通曰士蔿晉大夫劉累之後隰叔之子子輿也豫備也給及也言先有備而後可以及事若夫後時而戒則緩不及事矣商銘有之嗛嗛之德不足就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故君子作事謀始斯永終譽若驪姬棄天違人迂求賈怨以是承君之恩是謂不豫不豫則不給不給則後悔無及矣詩曰其何能淑載胥及溺語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此之謂也為人君者其可以溺於目前之欲而貽不及之禍乎惟聖明深思而豫戒之以成聖德幸甚 晉語范文子曰吾聞古之王者政德既成又聽於民於是乎使工誦諌於朝在列者獻詩使勿兠風聽臚言於市辨妖祥於謡考百事於朝問謗譽於路有邪而正之盡戒之術也 臣若水通曰文子范燮也工矇也列位也兠惑也風采也臚傳也妖惡也祥善也行歌曰謡術道也夫士資諍友繩愆違也君資諍臣防驕寵也故大禹設鞀周公握髮恒慮昌言之不聞蓋人之心有所儆則覺覺則善心生無所儆則昏昏則邪心生大聖且不忘箴戒况中人乎文子言考德必於觀民審政存乎風聽以盡儆戒之術真可謂至言歟使趙武聞言而信則晉之三恥豈必逞之鄢陵哉甚矣儆戒之術為人主者不可不深致意也 晉語范文子曰唯聖人能無外患又無内憂距非聖人必偏而後可偏而在外猶可救也疾自中起是難臣若水通曰偏猶言有一也在外外有患也聖人之心純乎天理兢兢業業故不待外患之警而自泰然故無内憂也若非聖人則必有外患之警而後能脩省故内憂不作也范文子重有感於鄢陵之役以為去外患孰若存之而為内恐懼脩省之地也孟子曰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為人君者其可不因外患而自警乎 晉語知國曰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 臣若水通曰知國晉大夫知氏之族也物事也夫莫大之禍起於須臾之不忍故一念不謹或以貽四海之憂一日不謹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君子惟其慮也逺故邇亦不泄惟憂也大故細行是矜襄子好大喜盈自謂八柄由己豈知晉陽之難基於藍臺之宴乎夫然後知知國之言真藥石也有國有家者為深長之慮其可以不謹於近小乎 楚語昔衞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師長士茍在朝者無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道我在輿有旅賁之䂓位宁有官師之典倚凡有誦訓之諌居寢有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師工之誦史不失書曚不失誦以訓御之於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 臣若水通曰武公衞僖公之子共伯之弟武公和也箴刺也儆戒也長大夫士衆士也䂓䂓諌也旅賁勇力之士掌執戈盾夾車而趍車止則持輪中庭之左右謂之位門屏之間謂之宁師長也典常也誦訓工師所誦之諌書之於几也事謂戎與祀也瞽樂太師掌詔吉凶史太史也掌詔禮事師樂師工瞽矇也誦謂箴諌也懿即詩大雅抑之篇也衞武公年將盈百而不忘規戒之辭其惕厲之心如此此天理之所以長存而為大賢也歟此所以為有斐君子而民之不能忘也彼子亹以老耄逺謗得非武公之罪人歟後之為人君者其尚以武公為法以子亹為戒 漢文帝後元年詔曰間者數年不豋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神廢不享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廢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為酒醪以靡榖者多六畜之食焉者衆與細大之義吾未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逺思無有所隠 臣若水通曰九年之水堯曰洪水警予七年之旱湯以六事自責自古帝王未嘗不以儆戒而興治也堯湯大聖且猶儆戒而况其下者乎漢之文帝此詔其亦庶幾近之矣然儆戒與不儆戒乃聖愚之所以分而治亂之所起係於一念之微爾王安石乃曰天變不足畏者豈非長君之惡乎 漢武帝征和四年詔深陳既往之悔曰有司奏請逺田輪臺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朕不忍聞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脩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由是不復出軍而封田千秋為冨民侯以明休息冨養民也 臣若水通曰胡寅稱人莫難於知過莫難於悔過莫甚難於改過迷而不知者天下皆是也知而悔者百有一人焉悔而改者千萬人有一人焉自力學反躬之士尚鮮不吝之功何况人主而能改可謂明也已矣可為帝王處仁遷義之法秦穆公不得專美於前矣臣竊謂人主知改與否乃在一念之通塞覺與不覺之間爾故曰無輪臺一詔漢幾不免為秦矣危哉 晉惠帝太安元年侍中嵇紹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臣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黄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 臣若水通曰懲既往之愆則思將來之善而後愆可免矣嵇紹之言忠矣惜未有遷善之路上無以開昏愚之君下無以塞驕横之門時不知納而從之而亂亡隨至夫豈不宜哉 晉元帝太興元年十一月乙夘日夜出高三丈庚申詔羣公卿士各言得失御史中丞熊逺上疏曰聰賊猾夏梓宫未還不遣軍進討一失也羣官不以讎賊未報為恥二失也當官者以治事為俗吏奉法為苛刻盡禮為謟諛從容為高妙放蕩為達士驕蹇為簡雅三失也萬機未整風俗偽薄安得朝有辯爭之臣士無祿仕之志乎且又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是以才不濟務姦無所懲若此道不改求以救亂難矣 臣若水通曰日陽精也君象也日明于晝照臨下土猶君主中國統御萬方也日出于夜則晝夜反易陽失其所以為陽君失其所以為君天地古今之大變非常者也熊逺三失之說豈足以盡其咎哉天地反覆華夏擾亂冠屨倒置曠古所無之禍者矣而一時君臣於此而不知儆烏乎能儆 晉成帝咸康七年劉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驕奢酣縱相尚嘗因朝貴宴集謂何充等曰四海板蕩奄踰三紀宗社為墟黎民塗炭斯乃廟堂焦慮之時忠臣畢命之秋也而諸君宴安江左肆情縱欲以奢靡為榮以傲誕為賢謇諤之言不聞征伐之功不立將何以尊主濟民乎充等甚慙 臣若水通曰晉室播遷雖王謝諸人皆以江左為安者無懲戒前愆之心也飲酒盤遊豈有中原之思生民之念乎劉翔使臣也懇懇以生民宗社為言所以愧晉廷諸臣多矣 晉穆帝升平五年范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游辭浮說波蕩後生使搢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壊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迴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厯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衆之罪大也 臣若水通曰虐政之害人也淺而近邪道之害正也逺而深故虐政使人知警邪道使人心肆范之論王弼何晏似過而不過也然而學術者政事之本故孟子論詖淫邪遁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則夫桀紂之虐政亦王何之流弊也後之人君主正學之權者可不有戒於斯乎 王猛病中上疏秦王堅曰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是以古先哲王知功業之不易戰戰兢兢如臨深谷伏惟追蹤前聖天下幸甚 臣若水通曰人之心儆與肆而已矣儆則為戰兢臨谷之心以保有大業肆則為投鞭斷流之志而大業以亡夫然後知王猛之言為藥石也 晉秘書侍郎趙整作酒德之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識儀狄先知紂喪殷邦桀傾夏國由此言之前危後則符堅大恱命整書之以為酒戒 臣若水通曰大禹聖人也而惡㫖酒一念好惡天理人欲興喪於此焉分喪德喪邦酒誥盡之矣趙整之言婉而能警其古之善諷諌者歟 晉武帝大元十四年徐邈與范書曰自古以來欲為左右耳目無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䜛謟並進善惡倒置可不戒哉 臣若水通曰語云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自古有之矣至於䜛謟並進善惡倒置而禍亂由之是誠不可不戒也戒之何如學而已矣學則本心明而是非不忒不學則本體昧而何以鑑人為人君者尚知所本哉 晉恭帝元熈元年凉公歆用刑過嚴又好治宫室從事中郎張顯上疏以為凉土三分勢不支久兼幷之本在於務農懷逺之略莫如寛簡今入嵗以來隂陽失序風乖和是宜減膳徹懸側身脩道而更繁刑峻灋繕築不止殆非所以致興隆也昔文王以百里而興二世以四海而滅前車之得失昭然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有失德人諌不及乃有天譴所以致儆戒也凉歆嚴刑重役天垂戒於上臣進諌於下而不之悟卒以亡國殺身噫可畏哉 格物通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儆戒三 唐太宗貞觀二年二月上謂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無所畏憚朕則不然上畏皇天之監臨下憚羣臣之瞻仰兢兢業業猶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徵曰此誠致治之要願陛下慎終如始則善矣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不敢自恃其尊而畏天憚臣可謂能自儆矣然而愆度敗禮乃有為庸人之所不為何也不察天理之正爾天理不察而外施仁義徒用智以服人卒成覇功尚望其上合天心下副人望邪魏徵之徒初無格君之學而徒以繩愆補過為能其視商周一徳之君臣何如也 唐太宗貞觀二年四月突厥頡利可汗請入朝帝謂侍臣曰曏者突厥之彊控百萬憑陵中夏用是驕恣以失其民今自請入朝非困窮肯如是乎朕聞之且喜且懼何則突厥衰則邊境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他日亦將如突厥能無懼乎卿等宜不惜苦諫以輔朕之不逮也 臣若水通曰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書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言不可不戒也人主有儆戒之心固足以進徳業而保大位矣太宗貞觀之初中國人安突厥入朝乃曰朕或失道他日亦將如突厥得而不忘喪安而不忘危推是心也何所不至然貞觀之美雖庶幾成康而無學問擴充之道所以漸不克終也故儆戒善矣擴充要焉 唐太宗貞觀五年康國求内附帝曰前代帝王好招來絶域以求服逺之名無益於用而靡弊百姓今康國内附倘有急難於義不得不救師行萬里豈不疲勞百姓以取虚名朕不為也遂不受魏徵曰内外治安臣不以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爾 臣若水通曰古之明君治而不忘亂安而不忘危所以存儆戒也太宗因康國來附深懐勞民之慮而絶之其亦近是乎雖然他或以兵克而郡縣之者豈今乃悔心之萌乎抑亦未能充其類也乎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三月庚子上宴洛陽宫西苑泛積翠池顧謂侍臣曰煬帝作此宫苑結怨於民今悉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藴之徒内為謟諛外蔽聰明故也可不戒哉 臣若水通曰鑒善不如鑒惡以其懲戒之心切也鑒惡之心不切則其為善之志不勇矣故觀其宫室則思峻雕之戒觀其臺榭則思瓊瑶之戒然而不善者未之有也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其太宗之於煬帝之謂乎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魏徵上疏曰且以隋之府庫倉廩户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擬倫然隋以富彊動之而危我以寡弱靜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隋之未亂也自謂必無亂其未亡也自謂必無亡故賦役無窮征伐不息以至禍將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鑒形莫如止水鑒敗莫如亡國伏願取鑒於隋去奢從約親忠逺佞以當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美固無得而稱焉夫取之實難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乎 臣若水通曰人之常情無所懲於前則亦無所戒於後故太宗恭儉之心以懲創於隋亂之初也漸不克終之咎以自滿於貞觀之後也後之人君又宜鑒戒於斯云 唐太宗貞觀十二年上問侍臣曰創業與守成孰難房齡曰草昧之初與羣雄並起角力而後臣之創業難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守成難矣上曰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業之難徵與吾共安天下常恐驕奢生於富貴禍亂生於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業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與諸公慎之 臣若水通曰創業實難守成不易二者一道也故人主常念創業之難則思守成之道矣二者並行而不悖可也書曰慎厥終惟其始願治之君其留意焉 唐太宗貞觀十五年上謂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懼比年豐稔長安斗粟直三四錢一喜也北寇乆服邊鄙無虞二喜也治安則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此一懼也古人儆戒無虞正以此爾 臣若水通曰堯舜之間治化極矣而猶曰儆戒無虞推而至於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充此念爾太宗以二喜不忘一懼得非唐虞儆戒之意乎然而君臣無精一之學故徒有一念之善而不能擴而充之此所以雖一致貞觀之治而漸不克終後之人君有志圖治而不講於聖學者又當儆戒於斯焉 唐髙宗永淳元年七月監察御史裏行李善感諫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羣瑞與三皇五帝比隆矣數年以來菽粟不稔餓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車嵗駕陛下宜恭黙思道以禳災譴乃更廣營宫室勞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忝備國家耳目竊以此為憂也 臣若水通曰記有之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時和嵗豐民物安阜然後祥瑞可致彼髙宗宜因荒歉兵侵之災恐懼修省可也而乃封泰山五嶽勞民興役可謂無忌憚者矣中外以言為諱者幾二十年而李善感獨能直諫人皆有鳯鳴朝陽之稱而髙宗不知悔悟後世聼言之君尚鑒之哉 唐則天垂拱元年秋九月己巳雍州言新豐縣東南有山踊出改新豐為慶山縣四方畢稱賀江陵人俞文俊上書言天氣不和而寒暑併人氣不和而疣贅生地氣不和而塠阜出今陛下以女主處陽位反易剛柔故地氣塞隔而山變為災陛下謂之慶山臣以為非慶也臣愚以為宜側身脩徳以答天譴不然殃禍至矣可不儆哉 臣若水通曰夫地隂道也臣道也女道也地而出山武氏以臣妾主天下隂陽反易之徵也武氏不知儆所謂利其災矣舉朝四方不能言而反賀焉號為慶山所謂矯誣上帝者歟文俊布衣能言之一時之臣又寧不厚顔乎 唐宗開元二年張廷珪等皆上疏以為上春秋鼎盛宜崇經術邇端士尚樸素深以恱鄭聲好遊獵為戒上雖不能用咸嘉賞之 臣若水通曰天理人欲不容並立經術端士樸素崇而鄭聲遊獵之事逺矣宗即位再朞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樂又選樂工自教法曲於梨園又選妓女置宜春院於西内其溺意於滛聲艶色甚矣張廷珪等上疏以為宜崇經術邇端士尚樸素深以悦鄭聲好遊獵為戒其遏人欲以存天理之意亦切矣惜乎體認天理之學不講而徒經術端士樸素之崇無克復之本至使天理不足以勝人欲如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晩年霓裳羽衣之好又益甚焉吁可鑒哉 唐肅宗至徳二載李泌曰建寧廣平之事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既往乃欲使陛下慎將來爾昔天后有四子長曰太子天后方圖稱制惡其聰明酖殺之立次子雍王賢賢内憂懼作黄臺辭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聼賢卒死於黔中其辭曰種黄臺下熟子離離一摘使好再摘使稀三摘猶為可四摘抱蔓歸今陛下已一摘矣慎勿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錄是辭朕當書紳對曰陛下但識諸心以自儆何必形於外也臣若水通曰詩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知所戒李泌述雍王黄臺辭以告肅宗而肅宗惕然知戒矣帝欲書諸紳泌以不若識諸心將順其美矣廣平王之功不危而良姊之忌譛不行有以也夫泌厯事肅代徳三朝皆能言人所不能言皆藥石也果能從其言而識之於心豈非國家之福哉 唐憲宗元和七年春三月丙戌上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為樂李綘曰漢文帝時兵不血木無刃家給人足賈誼猶以為厝火積薪之下不可謂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餘州犬戎腥羶近接涇隴烽火屢驚加之水旱時作倉廩空虚此正陛下宵衣肝食之時豈得謂之太平遽為樂哉 臣若水通曰佞臣惟恐君不樂忠臣惟恐君不憂樂則肆肆則慢天忽民而可憂者至矣憂則敬敬則畏天䘏民而可樂者至矣觀諸吉甫與綘之言而忠佞見矣幸憲宗之明有以别白之也嗚呼後之人君於臣下之言尚毋喜其徇己而惡其逆已也哉 唐宣宗大中七年冬十二月左補闕趙璘請罷來年元㑹止御宣政上以問宰相對曰元㑹大禮不可罷况天下無事上曰近華州奏有賊光火刼下邽闗中少雪皆朕之憂何謂無事雖宣政亦不御也 臣若水通曰鎮撫百姓爕理隂陽此宰相事也賊刼下邽闗中少雪而宰相以為無事可宴樂是佞臣也宜以上方劒斷其頭以示中外宣宗知其説之非而以為憂亦可謂知所儆戒者矣惜其不能正佞臣之罪而旌趙璘之忠與不知儆戒者同爾唐之不競有以也夫 後唐明宗長興三年冬十月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書曰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隂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夷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脩而靡忒優詔奬之 臣若水通曰天人一也天變之不測由人事之不順也人君所懼者天爾誠知所以懼天變則知所以脩人事矣人事脩則天變消矣康澄直言人事之不順為可畏而曰天變不足懼冀以勸其君脩人事之實而不知又啟其君忽天變之心非所以論天人之理也 劉向説苑曰福者禍之門也是者非之尊也治者亂之先也事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聞也 臣若水通曰福者禍之伏也是者非之始也治者亂之起也是故君子福而不忘禍是而不忘非治而不忘亂憂勤惕厲之心未嘗一日而少懈也然不知所謹則患不旋踵矣益曰儆戒無虞君天下者可不念歟 劉向曰福生於微禍生於忽日夜憂懼惟恐不足臣若水通曰天人有交勝之理禍福有倚伏之機何也其所由來者漸矣不知其萌而謹之則福將日替而禍將日熾矣可不畏也惟能反之於心而乾乾以終日則人可勝天禍可使福故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惟明主獨觀禍福之原而謹之於豫可也 劉向曰楚莊王曰明主有三懼一曰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二曰得意而恐驕三曰聞至言而恐不能行臣若水通曰益陳儆戒之道而歸之無怠無荒蓋處尊位未至於過也而恐過者存焉得意未至於驕也而恐驕者存焉聞至言未至於不能行也而恐不能行者存焉故或須臾儆戒之不存則是怠荒之所由起也楚莊王其知儆戒之道乎人君知此三者則必觸類知儆而無怠荒焉庶乎免矣 班固白虎通曰天所以有災變何所以譴告人君覺悟其行欲令改過脩徳深思慮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天如子之於父母不可不識父母之心也天心仁愛人君人君貴識天心而已茍能識之災變雖洊見而儆戒之心彌篤如父母怒不悅而撻之流血起敬起孝安有父母之心不可回者乎子不改故父之心斯不得而不逐之矣君不悔過則上天斯絶之矣有國者儆之戒之哉 韓文韓愈守戒曰詩曰大邦維翰書曰以蕃王室諸侯之於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職貢而已固將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於山者知猛獸之為害則必髙其柴援而外施䧟穽以待之宅於都者知穿窬之為盗則必峻其垣墻而内固扃鑰以防之此埜人鄙夫之所及非有過人之智而後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於崛强之間而不知為之備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豈材力為有不足歟葢以謂不足為而不為爾天下之禍莫大於不足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為者敵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於思則其禍也有間矣彼之崛强者帶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綿地則千里而與我壤地相錯無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門之闗其間又自知其不得與天下齒朝夕舉踵引頸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於猛獸穿窬也甚矣嗚呼胡知而不為之備乎哉賁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魯鷄之不期蜀鷄之不支今夫鹿之於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資殊也曰然則如之何而備之曰在得人 臣若水通曰韓愈守戒之言其知道乎原患之成而起於無畏要治之本以歸于得人夫無畏則肆肆則不豫開敵之隙固其自為之爾惟畏則心存心存則慮審得人而備自有不容己焉者畏之所生也則又得人者之本也是故安危之道豈逺乎哉畏肆之間而已矣冦敵之馭崛强之防天子諸侯其道一也古之人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有備故無患也而况危亂之秋乎若愈之言可以為萬世人君告也 格物通卷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儆戒四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春正月朔是夕有赤氣起東北亘西南中凾白氣將散復有黑祲在旁右正言任伯言正嵗之始而赤氣起於暮夜之幽日為陽夜為隂東南為陽西北為隂朝廷為陽宫禁為隂中國為陽四夷為隂君子為陽小人為隂此宫禁隂謀下干上四夷竊發之證也天心仁愛以災異為警戒願陛下進忠良絀邪佞正名分亟使小人無得生干上之心則災異可變為休祥矣 臣若水通曰任伯因天變以君子小人宫廷中國四夷分别隂陽使徽宗知警所以扶陽抑隂使君子進小人退正宫闈以正朝廷中國治而四夷可攘矣何天變之不可弭哉惜乎徽宗不足以語此後之人君尚宜鑑諸 宋徽宗崇寜五年正月詔求直言毁黨人碑復謫者仕籍帝以星變避殿損膳劉逵請碎元祐黨人碑寛上書邪籍之禁帝從之夜半遣黄門至朝堂毁碑翼日蔡京見之厲聲曰石可毁名不可滅也尋以太白晝見命除黨人一切之禁權罷方田諸法及諸州嵗貢供奉物詔崇寧以來左降者無問存歿稍復其官盡還諸徙者臣若水通曰徽宗以星變毁黨人碑而弛其禁還諸謫徙者盡復其官罷新法停歲貢可謂應天以實者矣後之人君止於避殿减膳欲以行故事而消天變不亦難乎夫天居髙聽卑不容以偽者也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哉 宋髙宗建炎三年六月大霖詔郎官以上言闕政中丞張守上疏曰陛下處宫室之安則思二帝母后穹廬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則思二帝母后羶肉酪漿之味服細煖之衣則思二帝母后窮邉絶塞之寒苦操予奪之柄則思二帝母后語言動作受制於人享嬪御之適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使令對臣下之朝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尊禮思之又思兢兢栗栗聖心不倦而天不為之順者萬無是理也今罪己之詔數下而天未悔禍實有所未至爾 臣若水通曰大霖隂甚之象也四夷犯中國小人䧟君子臣下蒙君上皆其應也髙宗不思二帝母后窮苦受制于敵而去邪用賢以大恢復事之闕孰有大於此者哉張守之言可謂因事儆戒急先務者矣 宋髙宗建炎三年六月大霖詔郎官以上言闕政罷王安石配享神宗廟庭時乆恒隂吕頥浩張浚皆謝罪求去詔郎官以上言闕政司勲員外郎趙鼎上疏曰自熙寧間王安石用事變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闢國之謀造生邊患興理財之政窮困民力設虚無之學敗壞人才至崇寧初蔡京託紹述之名盡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于安石成於蔡京今安石猶配享神宗而京之黨未除時政之闕莫大于此帝從之遂罷安石配享尋下詔以四失罪己一曰昧經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難之逺圖三曰無綏人之徳四曰失馭臣之柄仍榜朝堂使知朕悔過之意 臣若水通曰王安石欺君悮國幾危社稷宗廟神宗之罪人也乃以配享神宗天地神人豈可欺邪其為此舉者是又罪人之罪人也髙宗感大遂因趙鼎之言而罷其配享且有罪己悔過之詔可謂能畏天之威矣宋之社稷宗廟不至危亡者其頼有此乎故人君不可不常存警戒之心 宋寧宗嘉定五年秋八月雷太廟屋壞權直學士院真徳秀上疏曰臣博觀經籍史傳所志自非甚無道之世未聞震霆之警及於宗廟者魯之展氏人臣爾己夘之異春秋猶謹書之葢震霆者上天至怒之威宗廟者國家至嚴之地以至怒之威而加諸至嚴之地其為可畏也明矣古先哲王遇非常之變異則必應之以非常之徳政未嘗僅舉故事而已今日避殿損膳之外咸無聞焉或者固己妄議陛下務為應天之文而不究其實矣臣願陛下内揆之一身外察諸庶政勉進君徳毋以豢養安逸為心博通下情深求致異召和之本庶幾善祥日應咎徵日消矣 臣若水通曰天人一氣也如父母之於子喘息呼吸無不相通故人君之於天地如長子之於父母一氣相通天喜亦喜天怒亦怒故恐懼之心每感於上天譴怒之時豈偽為之哉孔子迅雷風烈必變為是故也風霆雷電天怒之尤彰著者也而加於太廟天怒之尤彰著而切近者也徳秀之言可謂至矣惜乎未聞寧宗因此而有警悟也後之人君當知父母宗子之義斯可以克謹天戒矣 寧宗嘉定十五年蒙古特穆津入西域屠蔑里城滅囬囬國大掠忻都而還䝉古主遂進次于忻都國鐵門闗侍衛見一獸鹿形馬尾緑色而獨角能為人言謂之曰汝君宜早回䝉古主恠之以問邪律楚材對曰此獸名角端解四夷語是惡殺之象今大軍征西已四年葢上天惡殺遣之告陛下願承天心宥此數國人命寔無疆之福䝉古遂大掠忻都而還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君之大徳曰仁故人君者體天地好生之心以仁天下者也耶律楚材稱一時之傑平日不能輔養君徳引君當道以志於仁及特穆津屠城滅國而乃假角端以懼之尚大掠忻都而還猶為善承天心乎 宋理宗寳祐三年春正月起居郎牟子才上疏言元夜張燈侈靡娼優下賤竒技獻笑媟汙清禁上累聖徳今震霆示威願聖明覺悟天意可回帝納其言 臣若水通曰人主有所警則惕厲之心生無所警則逸豫之心勝此天理人欲相勝之幾而國家安危治亂之决也元夕張燈侈靡竒技雜進快心人主之逸樂也牟子才因迅雷進諫使理宗惕厲之心勝其逸豫之私由是而遏人欲存天理徳可成矣弼正之士勑天之言人主可不常聞乎 元成宗大徳七年地震平陽太原尤甚村堡移徙地裂成渠壞廬舍萬八百區人民壓死不可勝計詔問致災之由齊履謙言地為隂而主靜妻道臣道子道也三者失其道則地為之不寧弭之之道大臣當反躬責己去專制之威以答天變不可徒為祈禳也時帝寢疾宰臣及中宫專政故履謙言及之 臣若水通曰成宗末年朝廷之政内决于宫闈外委于權幸履謙之言天道人事之對証矣尚何必他求所以致之之由哉若夫弭之之道在獨斷以收中外之柄以剛制柔以陽御隂立君道以應天徳建中和之極其感應之機雖位天地育萬物可也後之有天下之任者所當知焉 元仁宗皇慶二年彗見紫㣲垣赦丞相額森等以星變乞避位帝曰此朕之愆豈卿等所致其復乃職茍政有過差勿憚于改而凡可以安百姓者當悉言之因赦免各路差稅有差 臣若水通曰宰相輔人君論道經邦爕理隂陽隂陽不和星象垂變君相之責也彗見紫微垣所以示譴於君相切近災者也丞相額森引咎避位仁宗負愆大赦可謂克謹天戒克有常憲者矣當時仁宗守成之治其君臣之交儆有如此者以視天變不恤遇災異為宰相者恬然不求䇿免為人君者以文應天晏然不知責己獨不愧於斯人哉 宋儒張載西銘曰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臣若水通曰不愧匪懈君子終日乾乾之心所以存心養性也故君子之學存儆戒之心隨處體認是之謂不懈不懈則不愧而心性以存而無忝所生矣無忝所生則事天之功至矣體乾父坤母之所生而全歸者其在於學乎此又為大君宗子所宜致力焉者也 程頥代作應詔上神宗書云人君因億兆以為尊其撫之治之之道當盡其至誠惻怛之心視之如傷動敢不慎兢兢然惟恐一政之不順於天一事之不合於理如此王者之公心也若乃恃所㨿之勢肆求欲之心以嚴法令舉條綱為可喜以富國家强兵甲為自得銳於作為快於自任貪惑至於如此迷錯豈能自知若是者以天下徇其私欲者也勤身勞力適足以致負敗夙興夜寐適足以招後悔以是而致善治者未之聞也顧陛下内省於心有近於是者乎 臣若水通曰程頥此言儆戒之意備矣惜乎神宗溺心於功利而不知省使天祚宋唯其言而從之兢兢業業自持吾見萬姓咸和庶物咸若可致之祥將至矣 程顥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 臣若水通曰雹者隂陽相搏不和之氣也聖人極中和之至也故無之雖有之不為災是反災為祥也聖人即天也蔡沉曰一成于數天地不能易能易之者人也易曰君子以恐懼脩省君人者其毋自荒于佚樂也哉 問春秋書日食如何程頥曰日食有定數聖人必書者葢欲人君因此恐懼脩省如治世而有天變則不能為災亂世則為災矣人氣血盛雖遇寒暑邪穢不能為害其氣血衰則為害必矣 臣若水通曰日蝕雖有定數然亦有當蝕不蝕者矣人君之於天一體者也如子之於父母者也豈有父母有變而子不動心者乎豈有天變而人君不恤者乎春秋書之明天人感應之理也明人君事天之道也 胡安國曰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 臣若水通曰災害之成否係於人君之一心爾有反身脩徳之誠則變災為祥怠荒弗悛則咎禍必至故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可不戒哉 張載曰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 臣若水通曰儆戒之道二順與逆而已矣何謂順富貴福澤是也所以奉順於我厚吾為善之資也何為逆貧賤憂戚是也所以拂亂於我而增益其所不能也然而富貴福澤之為儆也順而難貧賤憂戚之為儆也逆而易君子之學體認天理故能見大見大則心泰而富貴貧賤處之一矣人君處崇髙富貴之位當從事於斯焉 楊時述曾文昭公率彭汝礪上疏曰天菑方作民食未充正君臣側身畏懼憂恤百姓之時乃相與飲食燕樂恐無以消復天變導迎和氣 臣若水通曰於此可以覘知宋室之不兢矣唐虞君臣相為儆戒宋之時何時哉天災時見於上民食大屈於下脩徳以弭患猶恐其不及也而乃君臣飲食燕樂玩之若罔聞知焉可以為國乎後之人君大臣不可不鑒戒於斯也 張栻曰紹興六年六月臨安地震王司諫縉言地震駐蹕之所豈非天心仁愛著隂盛之戒邪女子小人四夷盗賊皆隂類也女子小人則逺之四夷盗賊則備之恐懼祗畏以應天心此先哲王所以中興也 臣若水通曰王縉地震之疏最為明白痛切為君者聞之亦可以儆矣而若罔聞知至隂類長勝坤徳不寧小人誤國是四夷侵中華遂於危亡而不可救矣悲夫 張栻曰人主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聽言動之間一念纔是便是上帝鑒觀上帝臨汝簡在帝心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臣若水通曰記云人者天地之心也是人即天心也心即天也故知天之天者荒知心之天者王唯人主知心之天焉則無往而不知儆而善心生矣善心生則治道成而天下可保矣是故人主莫大於自儆 國朝洪武元年太祖髙皇帝謂侍臣曰朕念創業之艱難日不暇食夜不安寢侍臣對曰陛下日鑒萬幾未免有勞聖慮上曰汝曹不知創業之初其功實難守成之後其事尤難朕安敢懐宴安而忘艱難哉 臣若水通曰人心之警恒生於所勉而怠恒生於所忽故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其所忽也夫惟我太祖髙皇帝區夏肇造撥亂反正雖當四海咸寧之日而每懐宴安之懼亦古人安不忘危之意也聖子神孫得以享悠乆之治者孰非太祖一念憂勤之所致歟伏惟皇上以祖宗為法則帝業萬世無疆矣 甲辰三月江西行省以陳友諒鏤金牀進太祖皇帝觀之謂侍臣曰此與孟昶七寳溺器何異以一牀工巧若此其餘可知陳氏父子窮奢極靡焉得不亡即命毁之侍臣曰未富而驕未貴而侈此所以取敗太祖曰既富豈可驕乎既貴豈可侈乎人有驕侈之心雖富貴豈能保乎處富貴者正當抑奢侈宏儉約戒嗜欲以厭衆心况窮天下之技巧以為一己之奉乎其致亡也宜矣然此亦足以示戒覆車之轍不可蹈也 臣若水通曰驕侈之心縱欲之萌危亡之道也大夫而驕侈則失其家諸侯而驕侈則失其國天子而驕侈則失其天下不可不防之於其始也我太祖髙皇帝因陳氏鏤金之床而有驕侈覆轍之戒葢有以先見其幾矣其聰明睿智豈不髙出於千古帝王之上也哉伏惟聖明念太祖之言而存儆之意則社稷大幸 洪武十年九月上謂侍臣曰前代庸君暗主莫不以垂拱無為藉口縱恣荒寧不親政事殊不知治天下者無逸然後可逸若以荒寧怠政為垂拱無為帝舜何為曰耄期倦于勤大禹何以惜寸隂文王何以日昃不食且人君日理萬幾怠心一生則庶政壅滯貽患不可勝言朕即位有年常以勤勵自勉逹旦即臨朝晡時而還宫夜卧不能安席披衣而起或仰觀天象見一星失次即為憂惕或量度民事有當速行者即次第筆記待旦發遣朕非不欲蹔安但祗畏天命不敢故爾朕言及此者但恐羣臣以天下無事便欲逸樂股肱既惰元首叢脞民何所頼書云功崇惟志業廣惟勤爾羣臣但能以此為勉朕無憂矣羣臣皆頓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燕安鴆毒夫燕安若小事也而比之鴆毒焉孟子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二者之間生死以之可不戒哉太祖皇帝憂勤一念終始如一其所以拳拳戒告於羣臣者如此真有以契乎周公無逸之戒矣臣願聖明以皇祖為法終日乾乾不自暇逸則萬世社稷之福矣 國朝孝慈皇后曰陛下一念救民之心格于皇天天命眷之祖宗佑之妾何力之有但願陛下不忘於窮約之時而儆戒於治安之日妾亦不忘相從於患難而謹飭於朝夕則天地祖宗非惟庇佑於今日將為子孫無窮之福 臣若水通曰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自古人君安富尊榮而不知戒其能免於亂亡者能㡬何哉是故君子有儆戒之道也觀我孝慈太皇后之言則所以大成内助之功而培養無疆之業者端不出於此矣詩云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太后以之宜謹書之以為萬世母儀天下者之鑑也 洪武丁亥皇上御東閣御史中丞章溢學士陶安等侍因論前代興亡之事上曰喪亂之源由於驕逸大抵居髙位者易驕處逸樂者易侈驕則善言不入而過不聞侈則善道不立而行不顧如此者未有不亡今日聞卿等論此深有儆於予心古者今之鑑豈不信歟 臣若水通曰伏覩皇祖與侍臣論前代興亡之故即大學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之㫖也道之得失則天命人心之得失繫焉人君茍心存天理主於忠信以實心行實政則有安富尊榮之福此兢惕之所以興也心茍累於人欲日以驕泰則生於心害於政而有亂亡傾覆之禍此驕侈之所以亡也聖子神孫體皇祖之心而監其所監則可以祈天永命於無窮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癸亥侍臣進講尚書無逸篇皇祖曰自昔有國家者未有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勤與逸理亂盛衰攸係也人君當常存惕厲不可少怠以圖其終成王之時天下晏然周公輔政乃作是書反覆開諭上自天命之精微下至生民稼穡之艱難以及閭里小民之怨詛莫不具載周公之愛君先事而慮其意深矣朕每讀是篇必反覆詳味求古人之用心當令儒臣書于殿壁朝夕省閱以為鑒戒今日講此深惟朕心聞之愈警惕 臣若水通曰無逸一書周公葢自其繼日待旦憂勤惕厲之心發之也有是心則天理著見失是心則人欲横流天理著見則天命歸焉人欲横流則人心叛焉此興亡之所由决也皇祖開國立極之餘因進講無逸之書探周公之心深體警戒之義甚盛心也聖子神孫監于成憲每於進講之時深存警惕開心論難一如聖祖之䂓則啓心沃心之學可致而日不知其盛徳大業之成矣 格物通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敬天上 易益六二王用享于帝吉 臣若水通曰六二以虚中受益虚者誠也祭祀以誠為享王者之享帝萬物本乎天也所以報本也虚中則齊一齊一則誠誠至則格矣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吉孰大焉故曰惟聖人為能享帝 復象曰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闗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臣若水通曰雷在地中一陽始復之時生生之機萬化之本也弗靜則弗養弗養則弗固先王順天道者也閉闗於冬至之日使商旅不行后不巡狩也夫天人一氣也禁乎人而安靜以養乎天也養則固固則生物勃然矣仁者天地生物之心於人則為陽也人君致養於始發則發之沛然及於四海矣所以賛化育而配天者也敬天其至矣 書虞書堯典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臣若水通曰此乃史臣記帝堯敬天勤民之政也羲氏和氏主歴象授時之官也若順也昊天廣大之天厯是紀數之書象是觀天之器如璣衡之屬是也日陽精一日而繞地一周月隂精一月而與日一㑹星者二十八宿衆星為經金木水火土五星為緯皆是也辰以日月所㑹分周天之度為十二次也人時謂耕穫之凡民事早晩之所闗也夫在天成象在人為時天象各有常度四時各有常運不得乖違人君代天理民者也非敬則不能順天度以厯象不順即不敬也不敬順乎天以厯象故隂陽不序而寒暑反易安能定四時以敬授乎民使知耕穫之候人事之序乎此堯放勲之治首汲汲於此故聖人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始終一敬爾為人君者奉天理民可不敬乎 舜典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於受終觀象之後即祭祀上下神祗所以致誠敬也肆遂也類禋望皆祭名非常祀而祭告於天其禮依郊祀為之故曰類上帝天神也禋精意以享之謂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謂祭時祭寒暑祭日祭月祭星祭水旱是也山川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望而祭之故曰望徧周徧也羣神謂丘陵墳衍古昔聖賢之類是也人君為天地百神之主故舜於受終觀象之後即祭祀上下神祗乃攝位之始事也類禋望徧其為祭之名不同而所以感格之者不越乎此心之誠敬而已人君祭天地百神可不致其誠敬乎 詩大雅板敬天之怒無敢戯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 臣若水通曰序以此為凡伯刺厲王之詩渝變也王往也言出而有所往也旦亦明也及爾出王言無所往而不與天俱也及爾游衍言無一游息而不與天俱也程顥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故人性情形體皆天也喘息呼吸皆天也飲食起居命討典禮皆天也故此詩語敬天曰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豈人之外别有所謂天者哉曰及爾出王游衍則我之出王游衍者皆天之所為也天與人其氣一也其心一也其理一也茍動靜食息心有不敬焉是不敬天矣人而至於不敬天是得罪於天也可不畏哉 周頌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無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兹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受羣臣之戒而述其戒之之辭葢羣臣之意欲王持敬以保天命也敬者主一之謂中庸所謂戒慎恐懼也即天理也言天理至為顯著人君當敬之以顧諟天之明命也思語辭也不易言難保也士事也存天理則天命眷之失天理則天命去之其去就予奪之㡬無常而難保也是以人君與天其勢雖若懸絶然事之隱顯大細逺邇天無不陟降而日監視之人君當無一念而不敬以合乎天理則天命歸之矣然則吾心即天也有天下者烏可謂天為髙逺忽而不敬乎於戯天人一理也伏惟聖明凝神於斯則敬立而天命自永矣 春秋隱公三年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曰經書日食三十六行有常度然每食必書示後世遇災而懼之意也臣謂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象也食則以隂乘陽君徳蔽之象故書之將以警懼乎君也為人君者果能欽若昊天用慎厥身凡權臣之竊柄内寵之扇惑隂崖寒谷之隱情不得聞於上者悉旁燭無疆則更化善治萬邦惟慶亦猶日之晦而復明也故曰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其更也人皆仰之 莊公十一年秋宋大水 臣若水通曰左傳秋宋大水公使弔焉曰天作淫害於粢盛若之何不弔對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災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興乎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國有凶稱孤禮也言懼而名禮其庶乎既而聞之曰公子御説之辭也臧孫逹曰是宜為君有恤民之心臣謂萬物本乎天地人君者天地人物之宗也敬天者人君之所以事天也宋公感滛之變以不能敬事天地為罪引咎責躬其亦可謂賢矣 文公十五年齊侯侵我西鄙遂伐曹入其郛 臣若水通曰左傳齊侯侵我西鄙謂諸侯不能救也遂伐曹入其郛討其來朝魯也季文子曰齊侯其不免乎已則無禮而討於有禮者曰女何故行禮禮以順天天之道也已則反天而又以討人難以免矣詩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㓜賤畏于天也在周頌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不畏于天將何能保以亂取國奉禮以守猶懼不終多行無禮弗能在矣臣謂天者理而已矣大之字小小之事大順天之所為理而已矣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齊魯隣國也懿公不能脩殷聘世朝之禮又怒曹而伐之是棄天䙝天矣棄天我之罪也䙝天亦我之罪也不棄不䙝而畏天樂天固保國保天下者之責也 成公五年梁山崩 臣若水通曰梁山者韓國之鎮天下之具瞻也崩者紀綱淪替法度廢弛之象匪天之警乎一國也將以警乎天下也天將以警乎天下御天下者因之而自警若成湯六事自責髙宗克正厥事宣王側身脩行使三綱不至於淪九法不至於斁則梁山之崩不能為國家之災矣當時君臣無畏天之心不知出此惜乎 禮記月令曰日長至隂陽爭死生分君子齊戒處必掩身毋躁止聲色毋或進薄滋味毋致和節嗜欲定心氣百官靜事無刑以定晏隂之所成 又曰日短至隂陽爭諸生蕩君子齊戒處必掩身身欲寧去聲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靜以待隂陽之所定臣若水通曰靜事無刑者不以隂助隂也定猶順也夫天人一也人之氣天之氣也故隂陽消長之際君子必謹於身謹於身所以事天也吾身即天也仲夏日長極矣陽盡午中隂重淵故爭焉於是乎陽死而隂生矣是以君子齋戒有五事焉所以調陽躁而備隂疾也仲冬日短極矣隂往而陽來之交也故爭焉於是乎萬物之生機動矣是以君子齋戒有五事焉易所謂先王以至日閉闗養微陽也文言曰後天而奉天時此之謂也 郊特牲曰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又曰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 臣若水通曰人君事天莫大乎郊是故聖人之制郊也有質以示内心之敬有文以示外心之勤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者所以尚質也祭之日被衮以象天者所以尚文也聖人之心一而已矣何有内外之别蓋質以示内天之性也文以示外天之象也其實一也故事天者因丘以壇掃地以位藁秸以席素車以乗皆以廣内心之質也鎮圭以執繅藉以采旂龍以章黄鍾以鈞皆以廣外心之文也故曰事天者内外合一情文兼備然後敬天之事畢矣 玉藻曰若有疾風迅雷甚則必變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事天如子之事父母父母怒而不畏者非孝子也天怒而不畏者非仁人也故疾風迅雷甚者天之怒也晝則必變其容貌夜則必興而衣冠所以致敬也昔者舜於大麓烈風雷弗迷孔子於迅雷風烈必變以其敬心存也後之人君欲事天者必以存心為本 祭法燔柴【加牲玉于上欲氣通于天】於泰壇【即圓丘】祭天也瘞埋於【埋牲幣也】太圻【即方丘】祭地也用騂犢【句】埋少牢【羊豕】於太昭【壇名】祭時也相近【當作祈禳】於坎壇祭寒暑也王宫【壇名】祭日也夜明【祭月之坎】祭月也幽宗【星之隠也】祭星也雩宗【求之處】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 臣若水通曰祭法此言祭天地六宗山川羣神之禮敬天之道也何以為敬天也凡地之所載皆天也是故祭天而燔尚升陽也祭地而瘞尚降隂也然而天地之祀正矣四時不忒則于太昭寒暑不時則于坎壇王者日之象也祭日于王宫夜明月之坎也祭月于夜明幽宗之隠以祭星也雩宗之禱以祭水旱也然而六宗之祀正矣祭四方則于坎壇以至山林川谷丘陵所謂百神者天子皆得祭之諸侯在其地則祭之然而山川羣神之祀正矣若此者皆天也氣之所貫無一而非天也敬也者通乎天地而無不貫者也是故敬則誠誠則郊而天神格廟而人享而敬天之事盡矣伏惟聖明為天地神人之主惟聖教日躋以盡事天之道則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於無疆矣 祭義唯聖人為能饗帝 臣若水通曰饗帝謂祭天也天人一理也聖人之誠純亦不己與天一也與天一故不違不違故感之而能應記曰祭則受福又曰郊則天神格匪夫神之格也精誠之極也後之人君欲事天者可不素養其誠敬乎 孔子閒居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 臣若水通曰易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言其公也聖人公天下之心故與之合是故三王之治天下者亦惟奉若天道而已葢以其至公無私之心發而為兼臨溥照之徳而萬物得所故三光全寒暑時天地位萬物育矣後之有志于三王之治者盍于兹乎法焉 表記子言之昔三代明王皆事天地之神明無非卜筮之用不敢以其私䙝事上帝 臣若水通曰人君無時而非事天也郊社祭祀特其事之顯著者爾是故三王之祀天地其心足以有享矣而猶不敢不卜日焉言無一而不禀之於天地神明而不敢以己私主之也不敢䙝也不敢也者不敢也敬天之至也雖然後之人君之於天匪徒卜日之為敬也當無時而不敬則無時而非事天然後謂之敬天焉 表記曰天子親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 臣若水通曰粢盛謂黍稷也秬者一稃二米和氣所生者鬯鬱金香草以秬鬯作酒以祭也以天子之尊耕非無人也而必親耕者以力養也夫天子者天之宗子也天子之事天猶子之養父母也舜曰我竭力耕田以養父母知人子以力養親之道則知天子親耕之義乃敬天之至者也惟聖明其留神焉 周禮地官救日月則詔王鼓 臣若水通曰日月天之精也天人一體欣戚相通者也日月薄蝕天之大變如痛之切身人君於此能不動心乎故詔告之者欲其恐懼脩省親伐鼓以救之所以致敬於天也 孟子曰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臣若水通曰天者理而已矣大事小小事大皆天之所為乃天理也仁智之樂天畏天雖有保國保天下之殊然而一於敬天矣詩曰敬天之怒無敢戯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此為人君者所宜三復以養之於素也 左傳僖公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免牲非禮也猶三望亦非禮也禮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望郊之細也不郊亦無望可也 臣若水通曰四卜凡四卜也不從不吉也免牲不郊也望謂祭山川也魯之郊也其非禮矣牲成而卜郊又非禮也四卜不從而後止之又非禮也不郊而猶三望又非禮也是之謂瀆故瀆禮斯瀆天矣宜春秋書之以為人君事天之戒也 格物通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敬天下 漢明帝永平三年秋八月壬申晦日有食之詔曰昔楚莊無災以致戒懼魯哀禍大天不降譴今天之動變儻尚可救有司勉思厥職以匡無徳 臣若水通曰人恒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何也葢憂患則敬心生安樂則怠心生此死生之辨也故國有天變之譴必惕然思敬矣明帝日食之詔其知道乎後之君天下者幸無忘事天之敬焉 明帝永平八年冬十月壬寅晦日有食之既詔羣司勉脩職事極言無諱於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覽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詔曰羣僚所言皆朕之過民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民力繕脩宫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竦然兢懼徒恐薄徳久而致怠爾 臣若水通曰明帝因日食求言反己自責又恐久而致怠孔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明帝有焉可謂能敬天者矣永平之政為東都首稱謂不本於是乎吁後之人主遇日食則曰曰天之常數也天不可知也謂之敬天可乎 晉穆帝永和十二年夏四月長安大風發屋㧞木秦宫中驚擾或稱賊至宫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强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徳以應之乃可弭也 臣若水通曰大風㧞木天惡秦主生之暴也于此恐懼脩省猶懼弗勝矧可益加毒虐也邪然而生遭非刑死獲惡諡豈不宜哉 晉穆帝升平二年九月秦大旱秦王堅减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為災 臣若水通曰符堅何人也遇大旱猶能敬天憂民而旱不為災而况天下英明之主不為符堅者乎 齊武帝永明元年二月有司以天文失度請禳之上曰應天以實不以文我克己求治思隆恵政若災在我禳之何益 臣若水通曰語云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孔子曰丘之禱久矣故天文失度非禳可免者一時有司皆鄙夫也武帝克己隆政以應天其庶㡬乎 隋文帝開皇九年朝野皆稱封禪秋七月丙午詔曰豈可以薄徳而封名山用虚言而干上帝非朕攸聞而今而後言及封禪宜即禁絶 臣若水通曰封禪者其昉於秦之侈心乎聖王致中和位天地育萬物功徳莫大焉未聞有封禪之事也内以自欺外以欺人下以欺山川上以欺天書曰矯誣上帝此之謂也至有為天書符命以亂天下皆充此心而已觀隋文帝却羣臣之言其亦賢矣哉 唐髙祖武徳九年十二月前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藴古上大寳箴其畧曰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臣若水通曰書云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故人君之道在體天之心而已矣能體天心則以一人治天下而所以富夀安逸之者無不至矣是之謂事天是之謂仁人是之謂天之孝子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唐宣宗大中元年二月癸未上以旱故减膳徹樂出宫女縱鷹隼止營繕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商與御史中丞封敖踈理京城繫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寛宥凡抵極法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贓及故殺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踈理而原之使貪吏無所懲畏死者寃無告恐非所以消旱災致和氣也昔周饑克殷而年豐衛旱討邢而降是則誅罪戮姦式合天意雪寃决滯乃副聖心也乞再加裁定詔兩省五品以上議之 臣若水通曰人君奉若天道春生秋殺仁育義正行天之理而已矣馬植所言欲誅罪戮姦雪寃决滯庶乎合天心矣宣宗尚何疑議之也哉 後梁均王龍徳元年秋七月呉徐温勸吳王祀南郊或曰禮樂未備且唐祀南郊其費巨萬金未能辦也温曰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吾聞事天貴誠多費何為唐每郊祀啓南門灌其樞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 臣若水通曰饗帝貴誠茍誠矣雖二簋可也徐温庶乎知先王制禮之意矣外此而惟求侈泰之務焉是䙝天矣可謂之能事天乎 後漢隠帝乾祐三年閏五月宫中數有怪癸巳大風發屋㧞木吹擲門扉起十餘歩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餘帝召司天監趙延乂問以禳祈之術對曰臣之業在天文時日禳祈非所習也然王者欲弭災異莫如脩徳延乂歸帝遣中使問如何為脩徳延乂對請讀貞觀政要而灋之 臣若水通曰延乂所謂弭災莫如脩徳是矣而謂請讀貞觀政要而灋之恐非弭災之急務也葢脩徳莫先於誠敬使延乂能知先王敬徳祈天之學由一心以達之政事之間無往而不敬焉則事天之道盡而天意可回矣惜乎延乂不足以及此 賈誼新書曰晉文公出畋前驅還白前有大蛇髙若堤横道而處文公曰還車而歸其御曰請以從吾者攻之文公曰我有失行而天招以戒我若攻之是逆天命也乃歸齋宿而請於廟 臣若水通曰招作昭言天明示以戒也文公出畋人欲也因大蛇而知天之戒則天理矣是之謂敬天故五罪陳蛇魚爛而成覇業天人之際如此夫 劉向説苑齊桓公問管仲曰王者何貴曰貴天桓公仰而視天管仲曰所謂天者非蒼蒼莾莾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强非之則危背之則亡詩云人而無良相怨一方 臣若水通曰臯陶云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故善觀天者觀諸民心而已矣管仲之言誠不誣也古有畏民之君是以無可畏之民君人者顧諟天之明命則動罔非天一念之微恵及天下則上天之所謂聰明明威不必求之民心而在吾之心矣 班固白虎通曰冬至所以休兵不舉事閉闗商旅不行何此日陽氣微弱王者承天理物故率天下靜不復行役扶助微氣成萬物也 臣若水通曰人之喘息呼吸通乎天人之氣即天之氣也冬至不動兵不舉事禁商旅所以養微陽也敬天之至也然則後世事日多欲日熾得無損天地之氣乎 宋欽宗靖康元年六月天狗星隕彗出紫微垣長數丈北拂帝座掃文昌大臣有謂此乃外域將衰非中國憂也提舉醴泉觀譚世勣面奏垂象可畏當脩徳以應天不宜惑其諛説詔除民間疾苦十七事 臣若水通曰天民一理而徳者所以感格天人上下之㡬也故敬天之實在恤民恤民之要在脩徳譚世勣之告欽宗以敬天之道而欽宗能除民間疾苦之事可謂得敬天之實矣惜乎脩徳之學猶未之聞是以一時恤民之政雖行而不知脩徳以為之本爾書言咸和萬民在於疾敬徳豈虚語哉後之人君欲敬天勤民則盍反其本矣 宋孝宗乾道七年正月帝作敬天圖帝謂輔臣曰無逸一篇享國長乆皆本於寅畏朕近日取尚書所載敬天事編為兩圖朝夕觀覽以自警省名曰敬天圖虞允文對云惟陛下盡躬行之實敬畏不已必有明效大驗帝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記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即天也人君能自敬即敬天矣豈求之外邪天固在我敬又何形可圖求之於外而惟形是圖此孝宗之所以不競也虞允文躬行敬畏之言庶乎知本矣帝雖然之果能行之乎後之人君欲敬天者當如成湯顧諟天之明命而後可 宋儒伊川程頥治平二年應詔上英宗皇帝書曰臣聞水旱之沴由隂陽之不和隂陽不和繫政事之所致是以自昔明王或遇災變則必警懼以省躬之過思政之闕廣延衆論求所以當天心致和氣故能消弭變異長保隆平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人定者勝天故能易天之成數者人也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豈徳政有缺是或常數而終不能為災者堯湯之徳政有以勝之也商王中宗有桑榖之祥髙宗有雊雉之異二王増脩徳政王道復興此已然之大效也人主之遇災變其可不思所以消弭之術哉 程頥代吕公著應詔上神宗皇帝書曰伏覩詔勑以彗出東方許中外臣僚直言朝廷闕失臣伏觀前史所載彗之為變多矣鮮有無其應者葢上天之意非徒然也今陛下既有警畏之心當思消弭之道且以今日之變孰從而來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豈非政之所致歟如曰非政之由則經為誣矣臣復何言詔之所求亦為虚設若以為政之所致則改以順天在陛下而已 臣若水通曰傳云天之有彗以除穢也又曰所以除舊布新也人君於此茍能悔過遷善則可變災而為福不然禍將及矣故晏子曰可祝而來可禳而去也伏惟聖明或遇此災變亦嘗凝神自省思所以除舊布新以為消變之本乎 朱熹曰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用舍必當黜陟必明賞罰必行 臣若水通曰人莫不有天也己即天也則夫言行政教喜怒用舍黜陟賞罰皆天也人惟不知其有爾夫天者理也王者知而畏之則存諸心施之政達諸事無一而非天理矣後世庸主則罔知而不畏是以言行之不信政教之不立喜怒之不公用舍之不當黜陟之不明賞罰之不行而與天相違矣然則為人君者可不知其天以敬之乎 五峰胡宏曰君子畏天命順天時故不行驚衆駭俗之事而常中小人不知天命以利而動肆情妄作故行驚衆駭俗之事必其無忌憚而然也 臣若水通曰天命天時一中而已矣惟君子而知畏之順之焉故不敢過其中也小人不知畏而順之故失其中而過焉君子小人之分一念之敬肆也人主其可不知所以取舍也哉 國朝呉元年六月乆旱皇祖日減膳素食宫中皆然既而大羣臣請復膳曰亢旱為災實吾不徳所致今雖得然苗稼焦損必多縱自食奚能甘味得乎民心則得乎天心今欲弭天災但當謹於脩己誠以愛民庶可荅天之眷乃詔免今年田租 臣若水通曰民心即天心也天心即君心也故感之而無不應焉皇祖因旱致齋宫中其心可謂克謹天戒矣既而應雖有羣臣復膳之請然猶自責下免租之詔一念敬天之誠無息也何災之不可弭邪 洪武元年八月太祖髙皇帝謂中書省臣曰近京師火四方水旱相仍朕夙夜不遑寧處豈刑罰失中武事未息徭役屢興賦歛不時以致隂陽乖戾而然邪卿等同國休戚宜輔朕脩省以消天譴叅政傅瓛等對曰古人有言天心仁愛人君則必出災異以譴告之使知變自省人君遇災而能自警懼則于變可弭今陛下脩徳省愆憂形於色居髙聽卑天實鑒之顧臣等待罪宰輔有乖調爕貽憂聖咎在臣等太祖髙皇帝曰君臣一體茍知謹懼天心方回卿等其盡心力以匡不逮 臣若水通曰臣伏覩我皇祖因火災水旱自責省愆而叅政傳瓛引咎調爕君臣警懼宛然虞廷勑天之氣象矣此其所以克協天心而長保無疆之福者也伏惟聖明當法皇祖敬天之心而宰輔諸臣宜法傅瓛調爕之咎而後君臣克艱而可變災為祥矣 洪武四年十月太祖髙皇帝謂中書省臣曰祥瑞災異皆上天垂象然人之常情聞禎祥則有驕心聞災異則有懼心朕嘗命天下勿奏祥瑞若災異即時報聞尚慮臣庶罔體朕心遇災異或匿而不舉或舉不以實使朕失致謹天戒之意中書其行天下遇有災變即以實上聞 臣若水通曰末世之君類皆以祥瑞為喜觀天馬之歌神雀之號可見也至於災異則厭聞焉或聞之若罔聞焉者衆矣我聖祖命天下勿奏祥瑞若災異即時報聞而且有欺蔽之慮非惡祥瑞也惡其有以開人主之驕心也非喜災異也喜其有以起人主之懼心也是故驕心生則人欲肆亂之所由成也懼心生則天理長治之所由成也若太祖者豈非髙世之智為敬天之至乎伏惟皇上身體而法行之 洪武十二年三月戊辰朔上御華盖殿皇太子侍上問曰比日講習何書對曰昨㸔書至商周之際上曰㸔書亦知古人為君之道因諭之曰君道以事天愛民為重其本在敬身人君一言一行皆通於天繫於民必敬以將之而後所行無不善也盖善必天鑒之不善天亦鑒之一言而善四海䝉福一行不謹四海罹殃言行如此可不敬乎汝其識之 臣若水通曰臣伏觀皇祖人君言行皆通於天之一語其可謂知道矣以之諭皇太子可謂得養太子之本矣三代之所以有道之長皆原於此葢人主知天之在己則凡所以敬其身者何所不至乎則凡所以惠於民者何所不至乎由是言之言行不善則逆乎天殃乎民而為禍無窮矣為人君者可不敬乎 洪武二十年四月丁卯上御華葢殿侍臣進講因論人之善惡臧否亦有不得其常者上曰為惡或免於禍然理無可為之惡為善或未䝉福然理無不可為之善人惟脩其在己者禍福之來則聽於天彼為善而無福為惡而無禍者特時有未至爾 臣若水通曰伊訓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然有不得其常者或者疑焉殊不知非不常也天未定也皇祖之諭獨歸之理與時焉夫然後千古之惑可定矣故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積善而福終不至者未之有也積惡而禍終不及者亦未之有也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乙酉五色雲見翰林學士劉三吾進曰雲物之祥徵於治世舜之時形於詩歌宋之時以為賢人之符此實聖徳所致國家之美慶也上曰古人有言天䧏災祥在徳誠使吾徳靡悔災亦可弭茍爽其徳雖祥無福要之國家之慶不專於此也 臣若水通曰聞祥瑞則多喜聞災異則多懼多懼則戒慎之念存多喜則驕泰之心縱矣皇祖因五色雲見學士以為美慶乃諭之以災祥在徳然則災曰脩徳祥亦曰脩徳一災一祥皆懲勸成徳之具也惟聖明以法祖敬天為心以脩徳致治為本天下幸甚 聖祖改前代司天臺為欽天監 臣若水通曰監名欽天表敬天也堯典曰欽若昊天敬授人時人君敬以直内又必齊七政建五行定四時以示天下之臣民使之知氣候之早晩時序之後先以興作寢息焉盖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敬天之至也是故聖祖於是監改前代司天曰欽天者其敬授人時乃所以敬天也 諸司職掌儀部傳制凡大祀前三日陳設如常儀文武官各具朝服詣丹墀拜位鍾聲止儀禮司跪奏請陞殿樂作皇帝御華葢殿具皮弁服出升座樂止鳴鞭訖賛四拜傳制官詣御前跪傳制由東門出至傳制位稱有制賛跪宣制云洪武某年正月某日大祀天地於南郊爾文武百官自某日為始致齊三日當敬慎之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所敬者惟天而已爾於此不用其誠惡乎用其誠我聖祖創制立法凢大祀天地命百官致齋三日君臣上下一於誠敬聖子神孫世守以為家法可謂盡事天之道矣 永樂十一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先是禮部以正旦朝賀宴㑹上請太宗皇帝曰古者日食天子素服脩政用謹天戒朕既乖於治理上累三光而衆陽之宗薄食於元旦咎孰甚焉爾文武羣臣尚思勉輔朕躬調爕隂陽消弭災變新正朝賀宴㑹之禮悉罷之 臣若水通曰新正朝賀宴㑹大禮也我太宗文皇帝因日食之變輙廢之其自責自艾而敬天之威者至矣宜其受天之福而流慶無疆也聖子神孫其可不法祖宗以事天乎 天順四年閏十一月十六日早見月食欽天監失於推算英宗皇帝召學士李賢曰月食人所共見乃失推歩如此因言湯序以侍郎掌監凡有災異隠蔽不言或天文有變必曲為解説甚至書中所載不祥字語多自改削而進遇天文喜事却詳書以聞且朝廷正欲知災異以見上天垂戒庶知脩省而序乃隠蔽如此豈臣下盡忠之道賢曰自古聖帝明王皆畏天變實同聖意序若如此罪可誅也於是下序獄左遷太常少卿 臣若水通曰序所謂熒惑主心矯誣上帝者也罪莫大焉我英宗皇帝獨能灼知序之姦至禠職而不貸其敬天之心信乎卓冠羣倫矣 格物通卷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敬祖考 易豫象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臣若水通曰此豫卦象辭言聖人體豫之功用也殷盛也豫卦震在坤上有雷出地奮之象雷出地則萬物忻育故有和樂之意先王體之以作樂崇徳其徳盛者其樂盛也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蓋樂主和也陽也氣也達陽和之氣於上帝以祖考配天所以通其誠敬也宜乎上帝時歆祖考來格矣聖人體豫之功用大矣哉然究其本必聖人和徳於中心和則氣和氣和則聲和而天地之和應矣方今國家百有六十餘年聖明御極致治中興處豫之時夙夜奮勵制禮作樂以盡保豫之道此其時矣臣不勝顒望之至 萃彖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 臣若水通曰此明萃卦彖王假有廟之旹也假至也致孝享者即聚己之精神以聚祖考之精神也夫祖考之於子孫一氣也固無時而不聚也王必假于有廟者何蓋祖考之精神雖在於廟而實通乎吾身也故王者當萃之時必假有廟以致孝享則吾身之精神以在廟而聚祖考之精神以吾身而聚庶幾幽明感格百順攸聚萃之道莫大於此矣雖然仁孝之心豈必假廟而後聚哉故曰惟聖人為能享帝惟孝子為能享親葢養之于素爾 渙象曰風行水上渙先王以享于帝立廟 臣若水通曰此渙卦象辭言聖人濟渙之道也夫風行水上有渙散之象聖人體之以濟渙固各有道矣而必先之以享帝立廟者何葢萬物本乎上帝人本乎祖考上帝之與萬物祖考之與子孫其氣一故其精神一也然其分則殊故不能不散渙茍非有以聚之二者一渙天人間矣故先王濟渙必先之以此享于郊以聚上帝之精神祭于廟以聚祖考之精神故天神人散而有合而萬物生生不息矣濟渙之道其至矣哉雖然必仁孝誠敬之至者方可以語此否則中心無合一之理而欲為合渙之文其何以能濟渙乎 書周書武成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衛駿奔走執豆籩臣若水通曰此周書言武王克商祭告于祖廟也邦甸侯衛皆諸侯之國駿疾也武王癸巳克商丁未即率諸侯執豆籩駿奔走以祭告于祖廟所以致孝享萃人心崇大化之本者莫盛於此舉矣武王之心豈有他哉孝思一念自有不容己爾此武王之所以為達孝也然則有天下者思祖宗功徳之盛報本追逺之禮可不重與 周書冏命惟予弗克于徳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惟予一人無良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臣若水通曰此周書穆王命伯冏之辭也穆王始以弗徳嗣先人丕后有夙夜危厲之誠繼欲羣臣匡輔格非以紹先烈夫穆王望伯冏以輔己徳然必以先人先烈為言者葢己徳之進否有係於祖考之隆替一時尊祖敬宗之心惻然若不自遑矣卒之廵遊無度勞民傷財敗先王成憲何其言行先後之不類也嗚呼人心惟危可不畏哉 詩大雅思齊惠于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 臣若水通曰此詩以詠歌文王之徳此曰惠于宗公罔時怨恫者以言其徳能格乎祖考也惠順也宗公宗廟先公也恫痛也葢周之先王皆有盛徳使文王厥德弗修弗克肖于先王則㝠㝠之中不免有怨痛矣惟文王之徳克順其心無怨無恫所謂惟孝子為能享親者此也肆我祖宗聖徳在天正惟聖明聿修厥徳以慰在天之心萬世幸甚 大雅江漢告于文人錫山土田 臣若水通曰此詩宣王䇿命召虎之辭也夫爵人必於宗廟者何也尊祖也尊祖故不敢專事死如事生也故夫人子之於親生也出入必告有事必告孝敬之至也况山川爵土皆祖宗功徳之所在乃專以與人而不告豈事死如生之禮與故召虎平夷之功錫之山川土田宜矣而必告于文人宣王其知敬祖者歟中興周道固其宜矣後世乃有挾其私恩專封爵邑而不告于祖者其為不敬祖考孰甚焉 周頌我將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臣若水通曰此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樂歌葢言其法典安民而知其必享也儀式刑皆法也典即其禮樂制度所以致治于天下者皆是也靖安也法典致治何以知其必享也葢願其子孫之法成憲以致治者祖考之心也茍弗念厥紹顛覆典刑則神靈方且怨憤之矣安能享其祭乎故曰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則法祖之道備矣孝子之心盡矣不待祭而己享矣故以是知孝子仁人之所以敬其祖考者固不專於祭享而在於遵成憲以致治爾 春秋文公六年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十有六年夏五月公四不視朔 臣若水通曰此春秋書魯文公始廢告朔之禮也夫告朔之禮行于祖廟所以重正朔尊祖考萃人心勤政事一舉而衆善集焉魯之先公嗣而行之無敢廢者至于文公六年閏不告朔己有不視朔之漸矣十有六年夏五月四不視朔其尊祖之心已蕩然矣故春秋兩書其事以著此禮之廢實始于此而文公不得辭其無上慢祖之罪矣 禮記曲禮國君下齊牛式宗廟 臣若水通曰宗廟者祖之神所在而齊牛又為祭祖而備者也國君茍存孝敬之心則見齊牛過宗廟敬祖之念油然生矣其式而下之葢出於敬祖之誠而不能已也夫敬其祖以及其牛孝敬之至也後之國君遇祀事而不敬者慢祖孰甚焉 禮器太廟之内敬矣君親牽牲大夫賛幣而從君親制祭夫人薦盎君親割牲夫人薦酒卿大夫從君命婦從夫人洞洞乎其敬也屬屬乎其忠也勿勿乎其欲其饗之也 臣若水通曰賛助也制祭謂絶肺也盎者盛肺之器也牲熟體也太廟之事惟一敬而已矣君親牽牲大夫幣以從所以迎牲也君親制祭夫人薦盎所以祭肺也君親割牲夫人薦酒所以薦熟也夫卿大夫從君命婦從夫人凡在廟者罔不洞洞乎其敬之淵深也屬屬乎其忠之始終無間也惟敬以忠勿勿乎於恍惚幽宻之中而欲其神之饗之也是敬也從之者夫人也卿大夫也而主之者君也故牲曰親牽祭曰親制體曰親割所謂自致者也夫然後為敬之至也 大傳人道親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廟嚴宗廟嚴故重社稷重社稷故愛百姓愛百姓故刑罰中刑罰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財用足財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禮俗刑禮俗刑然後樂臣若水通曰宗謂宗子言為祭祀之所宗也此記大傳明王者親親之效大也親親何以尊祖祖者親之所出也尊祖何以敬宗宗者祖之統也敬宗何以能收族族者宗之屬也收族何以嚴宗廟人心萃故宗廟肅也宗廟嚴何以為重社稷社稷受之宗廟者也重社稷何以愛百姓百姓社稷之本也愛百姓刑罰何以中也庶民何以安也財用何以足也百志何以成也禮俗何以刑也和樂何以起也葢樂生於禮禮形于志志集于用用足于民安民安于法平法平于仁民仁民逹于親親故一親親而尊祖也敬宗也收族也嚴宗廟也重社稷也愛百姓也平刑罰也足財用成百志興禮樂也而百順萃焉此之謂理一分殊物我兩盡先王繼志述事之大者莫過於此矣伏惟聖明體乾父坤母之心萬物一體之念以承祖宗休徳以廣先王達孝萬世幸甚 祭法天下有王分地建國置都立邑設廟祧壇墠而祭之乃為親疏多少之數 臣若水通曰此言祖祭之禮之義建國封諸侯也置邦立邑為卿大夫之采地及賜士有功者廟宗廟也祧祧主廟也築土曰壇除土曰墠親疏昭穆祖考也多少七五三二廟數也親而徹倫而有别先王仁孝之心其達乎是故王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廟而七皆月祭之逺廟為祧若周之文武四時祭之由是去祧為壇去壇為墠禱則祭之去墠曰不之祭矣諸侯五廟考祖曾祖月祭之髙祖始祖四時祭之去祖為壇去壇為墠禱斯為祭去墠不祭矣大夫三廟考祖曽祖四時祭之髙祖始祖禱則為壇祭之去壇已矣適士二廟考祖已矣曽祖則禱于壇官師一廟祀考也而祖同焉去壇已矣庶士庶人薦于寢死不祭矣嗚呼兹隆殺之别而親親之徹也兹先王仁孝之達也是故諸侯而上於親有加焉所以致崇尊也大夫以下於親漸减焉所以卑卑而致崇尊也故祭于壇墠附于廟寢而天下無不祭之四親夫是之謂隆殺之别親親之徹知親親之義而上下達矣上下達而仁孝同祖祭之禮根乎一心推之凖而達之治也不亦大乎不明祖祭之禮而能治天下者鮮矣 祭法王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廟而七】一壇一墠曰考廟【考成也父有成己之徳也】曰王考廟【祖也】曰皇考廟【皇大也曽祖也】曰顯考廟【髙祖也】曰祖考廟【始祖也此五者與文武不遷合為七也】皆月祭之【每月祭也】一逺廟為祧【孔氏曰謂文武在祧以功徳不祧也】有二祧享嘗乃止【二祧即文武也文武以功徳特留故不月祭但四時祭而止】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壇墠有禱焉祭之無禱乃止去墠曰【去者離逺之義逺祖藏於祧廟又於廟外為壇逺祖之父則離於壇則為墠禱祝也當祭時則出而祭之若又逺則去墠為而不祭矣】 諸侯立五廟一壇一墠曰考廟【父也】曰王考廟【祖也】曰皇考廟【曽祖也】皆月祭之顯考廟【髙祖也】祖考廟【始祖也】享嘗乃止【止享嘗不月祭也】去祖為壇【自祖之上無廟止為壇】去壇為墠【祖之父以上又無壇止為墠耳】壇墠有禱焉祭之無禱乃止去墠為【髙祖父祖寄太祖之廟至祭時則出而祭於壇墠也】大夫立三廟二壇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享嘗乃止【不月祭也】顯考祖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適士二廟一壇曰考廟曰王考廟享嘗乃止皇考【曽祖也】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 官師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而祭之【共祭考廟】去王考【曽祖也】為【曽祖以上就廟薦之而已】庶士庶人無廟【薦於寢】死曰 臣若水通曰此祭法之文或者疑焉其秦漢之間之傳乎祭者何繼養也則凡四代之親無不養也然而有差矣夫祭者服之推四代之親無不服則亦無不祭也然而有差矣故自天子諸侯大夫士庶人皆宜得祭四親焉何也其親同故其繼養與服之者同也然而廟制則有差矣故王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庶士庶人無廟而寢其分殊也分雖殊而心則一也盡分者禮也盡心者孝也故禮曰祖考同廟由是觀之則天子諸侯分得為之則異廟大夫以下至官師分不得為之則同廟禮也然則貴賤無不祭之親而其孝同矣記曰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故得為而不為謂之慢不得為而為謂之瀆瀆與慢皆弗敬也弗敬神弗享故人之於親多不盡分者豈惟不及者之罪過猶不及 祭義是故君子合諸天道春禘秋嘗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樂以迎來哀以送徃臣若水通曰祭祀之所由生繼養也已食之則時思之矣時思之則時養之矣是故天時感之而祭祀之禮舉焉樂以迎來哀以送往其心一也夫君子之心無時而忘其親也何待天時之履而後感哉葢曰時之變也則感焉而後祭因之起非謂至此而後思者也是故禴于春則祀于夏可知矣嘗于秋則烝于冬可知矣四時之祭合諸天道而吾之思見焉然存之乎心者則無時而或忘也嗚呼思者祭之本也無思則無祭彼夫儀文之托而思或怠焉者其殆生事之疎而繼養之衰歟可悲已矣 祭義曰致齊於内散齊於外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聼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聲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愛則存致慤則著著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思終身弗辱也臣若水通曰致齊者散齊後三日之齊也内謂齊所也散齊者致齊前七日之戒不飲酒茹葷也外未就齊所也齊之日凡親之身所當思者無或忘焉内外致一齊之至也見所為齊思之至也是則敬之始也出入周還必有見聞乎聲容歎息者祭如在也敬之至也是故先王之孝致其追念之愛則聲色志欲不忘而存焉致其想見之慤則聲容歎息不微而著焉然而慤也者愛之所為也著也者存之所為也愛則慤存則著愛慤無二心存著無二事是故孝子之敬貫始終而一之者也生則敬養盡吾愛也死則敬享繼吾養也思終身弗辱焉終己之身也敬之至也然則人子事親之道可一言而盡者其敬乎 祭義曰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忌日親亡日也人子於此念親之終如喪親之日焉哀之至也 祭義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其文王歟 又曰仲尼嘗奉薦而進其親也慤其行也趨趨以數臣若水通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文王孔子之孝其堯舜之道乎夫聖人人倫之至萬世帝王之則也伏惟我聖明以是為則日省于心而擴充之則文王孔子之孝在我而堯舜之道盡人倫之至可建極於天下矣 祭義曰孝子將祭慮事不可以不豫比時具物不可以不備虚中以治之 臣若水通曰夫祭有三備焉豫事者禮儀之習所以脩禮也具物者器物之陳所以脩養也中虚者齊莊靜一清明在躬所以脩心交于神也三者備而后能享合外内之道也 祭義曰宫室既脩墻屋既設百物既備夫婦齊戒沐浴奉承而進之洞洞乎屬屬乎如弗勝如將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與薦其薦爼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奉承而進之於是諭其志意以其慌惚以與神明交庶或饗之庶或饗之孝子之志也 臣若水通曰當祭之時致享之道不可少有不慎焉宫室墻屋百物所以慎之於物也夫婦齊戒所以慎之於心也沐浴盛服所以慎之於體也洞洞屬屬所以慎之於誠也弗勝如失所以慎之於貌也百官承進所以慎之於嚴事也諭其志意所以慎之於祝告以孝也恍惚與交欲饗所以慎之於致養也夫是之謂備孝不如是不可以享夫禍莫大於不享矣是故孝子之心一以貫之故曰備孝之道也 祭統是故天子親耕於南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共純服諸侯耕於東郊亦以共齊盛夫人蠶於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諸侯非莫耕也王后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後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天子諸侯之耕王后夫人之蠶者何也以祭祀也凡己之身天地父母之身也故竭身以事之所以致誠信也粢盛之薦冕服之飾所以交于神明者而莫或親之則不能身致其誠信而逹敬於神明則夫唯物之具豈交神之道乎夫何後世雖有耕蠶之禮或視為故事草草應文而誠信莫存為之臣者謟媚以從而不知養其君誠敬之心天地神明其可罔乎噫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饗乎此可以鑒戒矣 祭統先期旬有一日宫宰宿夫人夫人亦散齊七日致齊三日君致齊於外夫人致齊於内然後㑹於太廟君純冕立於阼夫人副褘立於東房君執圭瓉【瓉祼神器以圭為柄】祼【以瓉酌鬱鬯酒灌地降神也】尸大宗【或夫人有故大宗攝之】執璋瓉亞祼【以璋為瓉柄酌鬱鬯酒以降神】及迎牲君執紖【牽牲者】卿大夫從士執芻【藁也殺牲時用薦之】宗婦【同宗之婦】執盎從夫人薦涗水【明水也盎齊差清和以清酒泲之謂之涗酌涗即盎齊以盎齊加明水】君執鸞刀羞嚌【一朝踐之時取肝以膋貫之入室燎於爐灰出薦之一饋熟之時君執鸞刀割所羞嚌肺横切之使不絶奠于爼上尸嚌之】夫人薦豆此之謂夫婦親也 臣若水通曰夫婦兼祭象隂陽之行乎變化也兼祭則兼致其齊兼齊則兼執其事是故親執則鸞刀羞嚌不敢以假者不敢以尊處也親薦則涗水則豆不敢以假者不敢以貴加也親莫大焉恩莫重焉君夫人雖尊且貴亦不過夫人之子之婦焉爾父子之道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而豈尊貴之所能敵哉嗚呼此義不明先王之孝不盡傳于天下也乆矣語以子弟之職則若耻其卑賤而失其尊崇之勢者為是心者豈以父子之道之在天下也有二乎哉可以深思矣 周禮天官中春詔后帥外内命婦始蠶于北郊以為祭服 臣若水通曰中春蠶桑盛時也北郊隂方且潔地也以時蠶桑于此以為祭服必后帥命婦親為之者禮曰王后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是也敬祖考之至矣 春官以肆獻祼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 臣若水通曰曰肆曰獻曰祼者五年之禘曰饋食者三年之祫夫禘之以五年而又祫之以三年其義周矣而四時之享獨非仁人孝子之心歟故祠者祠也春物初生以祠為主故以祠而享乎先王禴者薄也夏物未成其意尚薄故以禴而享乎先王嘗者食也秋物漸成其味可食故以嘗而享乎先王烝者衆也冬物畢藏可陳者衆故以烝而享乎先王是故四時之享異而孝子之誠一也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與於此 漢靈帝熹平元年春正月車駕上原陵司徒掾陳留蔡邕曰吾聞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隠不易奪也禮有煩而不可省者此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古不墓祭未備禮也古者不封不樹何墓祭之有然而仁人孝子之心惕悽愴之情其能已乎故親之始死則慿戸而哭之歛則慿棺而哭之葬則就墓而求焉凡出於孝心之誠而已此墓祭之所由起乎靈帝昏弱之主也原陵之上其良心之不能已矣向使由此念而擴充之則仁孝不可勝用保其社稷以光于四海豈至亂與亡哉傳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 晉武帝泰始二年晉文帝之喪臣民皆從權制三日除服既葬帝亦除之然猶素冠蔬食哀毁如居䘮者後羣臣請易服復膳詔曰每念幽㝠而不得終苴絰之禮以為沈痛况當食稻衣錦乎適足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四年三月葬文明皇后有司又奏既虞除衰服詔曰受終身之愛而無數年之報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請不已乃許之然猶素冠蔬食以終三年如文帝之喪臣若水通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逹於庶人要皆出於人心之所固有者也後世帝王不能逺追先王之禮而徒藉口於漢文之陋食稻衣錦於心安乎至於晉武獨以天性矯而行之謂非仁孝之發不可也而有司庸劣顧乃蹈常安故而不能將順其美悲乎 梁武帝普通七年十一月丁貴嬪卒太子水漿不入口上使謂之曰毁不滅性况我在邪乃進粥數合太子體素肥壯腰帶十圍至是减削過半 臣若水通曰孝也者人之良心真切者也昭明喪母水漿不入孝心篤矣使有伊周為之師傅舉先王養太子之道則商之太甲周之成王可為也惜乎一時之臣無以將順之而徒區區於文藝之末也雖然元服既加之後懿徳彰聞卒之日朝野惋愕男女垂泣嗚呼使天永其年國祚其可量哉 國朝洪武六年祖訓錄成於是頒賜諸王且錄于謹身殿東廡乾清宫東壁仍令諸王書于王宫正殿内以時觀省上因謂侍臣曰朕著祖訓錄所以垂訓子孫朕更厯世故創業艱難常慮子孫不知所守故為此書日夜以思具悉周至紬繹六年始克成編後世子孫守之則永保天禄茍作聰明亂舊章是違祖訓矣侍臣對曰自古創業之主其慮事周詳立法垂訓必有典則若後世子孫不知而輕改鮮有不敗故經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上曰日月之能乆照萬世不改其明堯舜之道不息萬世不改其行三代因時損益者其小過不及爾若一代定法具存不可輕改故荒墜祖緒㡬於亡夏顛覆典刑幾於亡商後世子孫當思敬守祖法 臣若水通曰書云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我皇祖祖訓之著即大禹之典則乎皇祖應天順人肇造鴻業大經大法可以萬世行之而無弊尤慮世逺紛更乃以心思之微著為一書以垂訓後昆誠一代之定法也嗣皇守之可以永安宗社藩王守之可以長保富貴然欲法祖在於修徳也徳修即能敬守祖法聿追來孝矣 格物通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畏民上 易屯象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臣若水通曰陽為貴隂為賤初九當屯難之時以陽而來居隂下為以貴下賤之象如是則羣隂歸從之以濟屯難故有大得民之象書曰民可近不可下君下視其民而不恤民斯逺矣以貴下賤近民之謂也故上愛民如子則民亦愛之如父母矣非畏民之君其能然乎 虞書大禹謨帝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㒺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禄永終 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命大禹之言元后大君也欽敬慎謹也可願謂人心所可願欲之事謂善也終絶也舜言可愛非君乎可畏非民乎衆非君則何所奉戴是君誠可愛也君非民則誰與守邦是民尤可畏也其可以不敬乎人君當謹其所居之地敬修其所可願欲者茍有一毫之不善生於心害於政則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四海之民不得其所至於困窮則君之天禄一絶而不復續豈不深可畏哉此又極言安危存亡之戒以深警之雖知其功德之盛必不至此然猶欲其戰戰兢兢無敢逸豫而謹之於毫釐之間此其所以為聖人之心也夫君之與民義雖相須而民尤為重不可不畏也人君知其可畏則能保其可愛否則可愛者不足恃矣夫禹以大聖帝舜所以戒之者如此况後世之君其可恃尊位以忽民哉 虞書臯陶謨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 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陳謨於舜欲其敬民也威古文作畏明者顯其善畏者威其惡上天也下民也敬者心無所慢也有土有民社者謂人君也臯陶言所謂天之聰明者非别有他視聽也即民之視聽便是天之聰明所謂天之明畏者非别有他好惡也即民之好惡便是天之明畏所以然者盖由天人同氣上下一理通達流行更不分别故記亦曰人者天地之心民心所存即天心之所在故忽乎民即慢乎天也民若可忽也天顧可慢乎有天下民社之寄者可不知所以敬乎民而敬乎天哉我朝戒石之詞曰下民易虐上天難欺盖亦有見於此矣伏願聖明體臯陶之言鑒祖宗之戒敬畏小民以承天心幸甚 夏書五子之歌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臣若水通曰此五子述禹之訓也皇大也君之與民以勢而言則尊卑殊分以情而言則一體相須故勢踈則離離則下情親則合合則近言其可親而不可踈之也且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後國安其可以下之乎夫惟其勢之不侔故難親而易踈惟其情之相須故可親而不可踈親則民心歸歸則共戴而為人主踈則民心離離則孤立而為匹夫矣故曰民惟邦本譬如草木必先有根而後有榦而後有枝葉詩曰顛沛之掲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此之謂也周書曰畏于民嵓為人主者可不存畏民之心乎 夏書五子之歌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臣若水通曰此亦五子歌以警太康之語予五子自稱以寓警太康一能勝予者謂君失人心則為獨夫獨夫則愚夫愚婦皆可以勝我也三失者言所失者衆也怨豈在明不見是圖者民心怨背豈待其彰著而後知之當於事幾未形之時而圖之也朽腐也朽索易絶六馬易驚以朽索而馭六馬以喻其民心之難收為可畏之甚也愚夫愚婦人君孰不以為可㒺也然得其心則得天下失其心則失天下故黎民咸貳太康之所以失位也一能勝予之言豈不可驗且民心之怨其上敢怒而不敢言豈待其昭著而後知之能於事幾未形之時圖之則能銷其變亂於未然若其已成則噬臍何及雖悔何追君人者可不敬畏之哉五子此言最為迫切哀痛萬世君人者所宜深玩猛省也 商書太甲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之言也后君也胥匡相正也辟君也言民非君則强凌弱衆暴寡不能相正以生君非民則孤立於上誰與為君者言民固不可無君而君又不可無民君民一體相須如此為人君者可以不敬其民乎 商書太甲民罔常懐懐于有仁 臣若水通曰此亦伊尹告太甲之言也言民順之則向逆之則背何有常懐惟有仁者則懐之盖仁者心之生理與物同體痛癢相闗得乎民心故民懐之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為人君者可不體仁以懐天下之民哉 周書泰誓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誓師之言也矜憐也言天矜憐於民凡民有所欲天必從之如民好善天則福其善民惡淫天則禍其淫故民欲亡紂則天意去商也必矣是故明君不畏方張之强敵而畏大可見之民心民心即天地之心也其可忽乎 周書康誥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徃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告康叔之言最切於君道夫人主不愛其民皆由視民與吾身有形骸之隔故痛癢不相闗茍能視民之不安如疾痛之在乃身則將無所不用其愛矣此大君宗子之責聖人一體之仁誠不可以不敬也又言天命雖甚可畏然誠則輔之民情雖大可見而小民㝡為難保若如恫瘝乃身則誠矣將見難保之民可保而可畏之天命亦輔之矣盡心云者如上文恫瘝乃身至誠惻怛而無一毫虚假之謂自安則不便於民好逸豫則有妨於政凡此皆不能盡心故又繼之曰無康好逸豫為人君者先戒逸豫然後能盡心能盡心然後能視民如傷能視民如傷然後能保難保之民而天命歸之矣可不加之意乎 詩唐風揚之水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臣若水通曰此詩見民情之向背不常可畏也桓叔將以傾人作詩興起揚之水而言我亦聞其有命而不敢以告人也何哉盖以微弱而沃盛强人不克胥匡以生故欲叛而歸之聞其命而不敢以告者為之隱也為之隱者欲其事之必成也嗚呼人情至此亦甚可畏矣以此觀之人主有國家者茍不能及時修德强仁以庇其人民惟昏淫自肆徒以奄奄之氣而欲繋將散之人心不亦危哉故叛者固國人之罪而不能强於自治以致國人之叛者侯亦不得辭其責矣此為君者之所宜鑒也 商頌殷武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僣不濫不敢怠遑命于下國封建厥福 臣若水通曰此詩頌髙宗之徳能畏民以受福也書曰天明畏自我民明威民之所以可畏者以其心也君之所以畏民者亦以同此心也五子之歌曰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御六馬為人上者奈何弗敬此詩言上天監視於下非有耳目好惡也盖以民心即天心下民則甚可嚴畏也故髙宗則不僣不濫不敢怠遑盖以民雖至愚心與天通吾賞或僣是喜違於民也吾刑或濫是怒違於民也吾怠遑自恣是欲違於民也違民心者民心亦違之民心違之即天命違之矣髙宗畏民之心如此即所以畏天也故天命於下國而大建其福天人交相與也髙宗畏民而受福如此則後之人主忽民自尊恣其喜怒妄行賞罰民將叛之而天禍至矣古之聖君不敢侮鰥寡虐無告豈非畏天命邪 春秋莊公八年秋師還 臣若水通曰甚哉莊公之棄其民也莊公八年春帥師以次郎夏及齊以圍郕厯三時而秋始還焉夫民吾赤子也驅之於鋒刃之間固以置之死地矣又乆之以困苦是自戕其赤子也可謂仁乎民㒺常懐懐於有仁使三軍懐不仁之怨則赤子皆敵國也一念向背之間爾可畏非民乎民可畏而不畏甚矣莊公之不仁也 僖公二年冬十月不三年春王正月不夏四月不 臣若水通曰詩稱僖公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務農重穀則誠賢君也其有志乎民審矣穀梁子曰不者勤也每時而一書閔也閔者有志于民者也夫國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知天之天者昌不知天之天者亡僖公憂民之憂惟懼民之失其所天君不能以獨存也謂非有愛民之心者能之乎 禮記緇衣子曰大人溺於民夫民閉於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 臣若水通曰人與天對天則理人則欲也閉於人者閉塞於人欲也鄙心者鄙陋之心也雖閉而鄙然至愚而神也故可以誠敬感以血氣用事也故不可以慢易治君慢而縱欲而無敬愛之心斯亂亡繼之矣故曰易以溺人也夫君猶舟也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溺舟故水可畏也民尤可畏也古之君子所以顧畏於民嵒者其以兹哉 緇衣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臣若水通曰宇宙一氣也君民一體也故君為心民為體心與體一也心莊以肅則容體舒且敬矣不容間也故志之所至氣必至焉君之所好民必從焉心之全非自全也體全故也心之傷非自傷也體傷故也君之存亡以民心之存亡也一體而已矣知其體一所以仁也仁則民安而君安矣 論語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 臣若水通曰夫敬徳之聚也敬則合内外該心事通衆寡物我兩盡者也言約而義博齊家治國平天下盡之矣故安人安百姓不越乎修己以敬之一言而盡之爾子思曰君子篤㳟而天下平其亦有得於此乎此有人民百姓之寄者之所當知也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臣若水通曰恒人之情莫不以君為貴民為輕也殊不知社稷所以為民也君之所以為君者以有民也故無民斯無君矣無君斯無社稷矣戰國之君率禽獸而食人肉至於爭城爭地則糜爛其民而不恤焉非惟有害於同體之仁其於固本寜邦之計亦踈矣孟子之言雖為當時發實為萬世居民社之寄者告也 格物通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畏民下 左傳文公十三年邾文公卜遷于繹史曰利於民而不利於君邾子曰茍利於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與焉左右曰命可長也君何弗為邾子曰命在養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茍利矣遷也吉莫如之遂遷于繹 臣若水通曰遷都大事也在書稽諸人神至再至三而後舉孟子亦以太王之去岐為不得已盖民不可以輕動邾文公之遷繹雖未知其得已與否觀其稽諸人神者始欲以民之利為利終欲以民之命為命其利其命無非為民其仁也夫彼徒犬羊其民者烏足以語此 國語周語召公曰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臣若水通曰山川所以宣地氣而出財用猶口之宣人心而言善敗廣平曰原下濕曰隰下平曰衍有溉曰沃善謂民所善者敗謂民所惡者阜厚也與語辭能㡬何言不乆也夫人君考徳必聼於民故百工陳諌庶人傳語嘗使之宣其情而勿壅也厲王乃使衛巫以監謗是壅民之口民將叛之亡無㡬矣為人君居民之上者慎勿壅其口以自潰也 周語内史過曰不親於民而求用焉民必違之 臣若水通曰内史周大夫過其名用用其財力也人君臣妾兆民貢賦萬國以勢視之何者非其所當用財者民之心也失其民則失其心矣而欲用其財可得乎傳曰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又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是故慈保恵懐薄歛輕徭親民之謂也虢公動匱百姓以逞其違雖欲利將焉利哉内史過謂求用先於親民此真君天下者所當法 周語單襄公曰書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詩曰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在禮敵必三讓是則聖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諸民然後庇焉則能長利臣若水通曰回邪也加猶上也先諸民先求民志也庇猶䕃也謂先安民然後自䕃也長利長有福利也夫人君居九重之上故常有輕視下民之心則凡縱欲以害民者無不至矣惟聖人之心能畏於民嵓而不敢忽故有不可上不可加之心則知所以畏矣傳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有天下者可不懼乎 漢和帝永元元年春竇憲將征匈奴待御史魯恭上䟽曰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則天氣為之舛錯况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今始徵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䘏其言乎 臣若水通曰書云惟天恵民惟辟奉天故人君者體上天子恵之意而致之民者也則夫恵鮮子育如父母之愛子不傷其力則民心可得而天意亦可副矣茍以徵發而傷民之力棄民之命其不逆天矣乎噫魯恭之言其可謂知重民者矣 唐髙祖武徳九年九月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與卿軰日所衣食皆取諸民者也故設官分職以為民也 臣若水通曰君者食民之力民者賴君之治君而非民民而非君皆不能獨生是上下相須以為命者也然民徒知畏君之勢而君不知畏民之勢此所以以私滅公民心不服而危亡至矣髙祖之言真可為萬世人君之戒哉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八月魏徵曰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盗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全故當修於可修之時不可悔之於己失之後也盖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後之笑今如今之笑煬帝也 臣若水通曰書云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禄永終故保天禄在於裕民裕民在於敬修可願可願者善也天理也人君不修其善端則天理日㓕縱欲日甚民生日困飢寒日迫愁怨日生其相去而為盗也必矣君位其可保乎魏徵謂修於可修之時是矣獨未聞其引君當道志於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爾為人君者尚當正其本焉 後梁均王龍徳二年十二月王李存朂以魏博觀察判官晉陽張憲兼鎮冀觀察判官權鎮州軍府事魏州税多逋負王以讓司録濟隂趙季良季良曰殿下何時當平河南王怒曰汝職在督稅職之不修何敢預我軍事季良對曰殿下方謀攻取而不愛百姓一旦百姓離心恐河北亦非殿下之有况河南乎王恱謝之自是重之每預謀議 臣若水通曰孟軻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夫財者民之心王方謀攻取乃急於征稅而不愛百姓是欲用民力而先傷民心也倒戈之禍皆鹿臺鉅橋傷心之民為之也可不畏哉後之為君者宜鑒季良之言 賈誼新書曰君子之富貴也至於子孫而衰則士民皆曰何君子之道衰也數也不肖暴者禍及其身則士民皆曰何天誅之遲也夫民者萬世之本也不可欺臣若水通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民之公是公非其可畏哉是故君子之澤沒世不忘何其長也小人之禍時日曷䘮何其速也書曰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吁抑孰知惟日不足者乃自促其禍也邪 劉向説苑曰武王問政於尹逸曰吾何徳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以時而敬順之忠而愛之布令信而不食言王曰其度安在對曰如臨深淵如履薄氷王曰懼哉對曰天地之間四海之内善之則畜也不善則仇也若何其無懼也 臣若水通曰民心之向背善惡而已矣所謂善者敬忠信而已矣所以行敬忠信者臨深履薄之心而已矣書曰兢兢業業其謂是乎人君恒存兢業之心則能敬忠信于天下之民而民歸之矣否則民將不背而為仇乎宜武王聞之而發懼哉之嘆也歟 韓愈曰財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窮而賦愈急其不去為盗也亦幸矣 臣若水通曰民之為盗非天性然也飢寒迫之也民之飢寒非自致然也賦歛剥之也傳曰文王視民如傷夫如傷者如傷己也書曰恫瘝乃身使為人上者視民之饑寒如疾痛之在身視民之傷如傷己焉則必不至於暴歛以自傷痛矣夫痛癢不相闗謂之不仁也是故惟仁君然後能畏民矣 宋仁宗至和元年春正月京師疫内出犀角二令太醫和藥以療民其一通天犀也左右請留供服御帝曰吾豈貴異物而賤百姓哉立命碎之 臣若水通曰君道以堯舜為至治道以唐虞為至仁宗立碎通天犀以療民疫此即宣王不忍觳觫之心足以王矣使當時有能將順其美推召災之由而反求致中和之道則堯舜可為矣况天下之疫或有如京師而通天犀亦不能盡天下之藥劑也邪遂使帝心以此為至左右以此為難仁宗之不得為堯舜者其無格心之臣矣 宋儒程顥嘗言鄭戩作縣定民陳氏為里正既暮有姓陳人乞分居戩立笞之曰安有朝定里正而夕乞分居既而察之乞分居者非定里正也今夫赤子未能言其志意嗜欲人所未知其母必不能知之然不至誤認其意者何也誠心愛敬而已若使愛敬其民如其赤子何錯誤之有 臣若水通曰記云若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夫父子之愛天性也誠心而愛敬之則志意嗜欲未有不得者也若夫喜怒之私先横於胷中則刑及無辜而爵及惡徳者將無所不至矣豈直錯撻人而已哉此忽民而不知愛敬者之咎也 程顥作縣凡坐處皆書視民如傷四字常曰顥常愧此四字 臣若水通曰視民如傷此文王之所以聖也如傷者如傷己也夫視民之傷如傷己焉一體之仁也仁之至也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語曰不仁便是死漢不知痛癢痛癢相闗此文王視民如傷之心也為人君欲師文王者當因程顥之言以求恵鮮之仁則仁不可勝用矣 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云百姓窮蹙日以加甚而重歛繁賦消削之不息天下户口雖衆而自足者益寡司牧者治其事爾非有師保左右之也其善惡勤惰趨利避害或昧而反之一從其自然而困之陷之之道又非一塗人用無聊茍度嵗月驅之於治則難格率之於惡則易揺民惟邦本本根如是邦國奈何民無生業困極則慮生不漸善教思利而志動乗間隙則萌姦宄逼凍殍則為盗賊今兹幸無大故尚爾茍安設或遇大饑饉有大勞役奸雄一呼所在必應以今無事之時尚恐力不能制况勞擾多事之際乎天下安危寔係於此臣若水通曰記云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民猶水也水能載物亦能溺物故君之防民如防水也防之於未潰也易防之於既潰也難語曰願主君無得罪於羣臣百姓其防民之至也夫 張栻經筵講畢復進有云天生民以立君非欲其立乎民之上以自逸也盖欲分付天之赤子而為之主人主不以此為職分以何為職分人主不於此存心於何所存心若人主之心念念在民惟恐傷之則百姓之心自然親附如一體若在我者先散了此意思與之不相管攝則彼之心亦將泮渙而離矣可不懼哉 臣若水通曰物我一體天之道也故其感應也如響君之於民也其心聚則民心亦聚其心散則民心亦散所謂至愚而神者也書曰元后作民父母有父母之心則無念而不在民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而民焉有不父母其君者乎是故得為元后者得父母之道也得父母之道者得其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得民心者得吾之心也為大君者可不念乎 國朝洪武十五年七月庚戌上謂翰林院學士宋訥曰朕每觀尚書至敬授人時嘗嘆敬天之事後世中主猶能知之敬民之事則鮮有知之者盖彼自謂崇髙民皆事我者分所當然故威嚴日重而恩撫寖薄所以然者只為視民輕也視民輕則與己不相干而畔渙離散惟能知民與己相資則必無慢視之故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㒺與守邦古之帝王視民何嘗敢輕故致天下長乆者以此而已 臣若水通曰書云撫我則后虐我則讐民以為讐則后非其后矣故得乎丘民為天子失乎丘民為匹夫民不亦可重乎不亦可畏乎書曰弗畏入畏故在於人君一念之㣲爾君心知畏仁以撫之則戴之為君君心弗畏不仁以虐之則叛而為讐自古之治亂興亡未有不在是也皇祖諭宋訥及此真知君民一體而得興邦致治之本為萬世之所當法也歟 洪武十八年七月上問近臣今天下百姓安否左春坊左贊善劉三吾對曰賴陛下威徳四方無虞盗賊屏息比嵗豐登民皆安樂上曰天下人民之衆豈能保其皆安朕為天下主心常在民惟恐其失所故每加詢問未嘗一日忘之三吾對曰聖心拳拳若此恩徳之及民者深矣上曰恩徳亦非徒然醫如盧扁不施藥石病不自瘳匠如公輸不施繩墨木不自正君如堯舜無紀綱法度之施而但曰恩徳所謂徒善不足以為政也 臣若水通曰傳云聖人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皇祖心常在民每問安否可謂竭仁心矣猶欲施於綱紀法度之間所謂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乎惜乎當時侍臣不能將順其美而徒以諛言進也聖明統理民物尚當以聖祖之心為心 永樂元年十二月太宗皇帝宴閒顧問侍臣曰今一嵗又終外間軍民安否如何對曰陛下臨御以来所施無非仁政今軍民皆安正太平無事之時曰太平豈易言朕惟遵皇考成憲以為治如得暘時若年穀豐登兵革不興兆民安樂朝無奸邪然後可為太平無事臣若水通曰君民一體民安則君安民危則君危其相闗有如此者後世昏主以秦越視之不亦異乎此所以治日少而亂日多也惟我太宗皇帝方嵗云暮念及軍民安否而不敢以太平自居所謂視民如傷者邪其仁天下之心何其至哉聖子神孫萬代當鑒也書曰欽若先王成烈以休於前政惟聖明留神焉 格物通卷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八 明湛若水 撰 正心格 臣若水序曰正心何以言格物也程頤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心焉而至之也至其心之理也學者讀是編焉而感通吾心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正心焉盡之矣 正心上 易咸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臣若水通曰咸也者感也咸卦取象諸身人之於身也無不兼知則亦無不兼感也九四心也心也者無感不通者也以陽明居正故為貞吉貞者心之本體天理也感通之道也以貞而感則心普萬物而無心情順萬事而無情公而溥也無有不感則無有不應吉而悔亡也悔生於私心體虚明憧憧則私矣物累而不化將迎而無窮也感之私而應之者亦私朋比之從也故繋辭傳曰天下何思何慮思慮者憧憧也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一貫之道也貞也貞則感而遂通矣憧憧者心之不正也 同人文明以健中正而應君子正也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 臣若水通曰同人者同於人也同於人故能通其志上乾下離故有文明剛健之象五二皆居中位正故有中正而應君子正道之象夫文明者虚靈也剛健者直方也中正者不偏倚也同徳而應信也是虚靈方直而不偏心之本體所謂天理是心也人人之所同有也心同則志同而無不感通矣盖君子之心先得人心之所同然也故視千萬人之心猶己之心也以一己之心推之千萬人無間也所謂同人于野是也人皆有之特君子不失其正耳 晉六五悔亡失得勿恤徃吉無不利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柔不正宜有悔以上近剛明而下皆順從故悔亡然其離體髙明以照羣隂故能去其計功謀利之心則徃吉而無不利也夫患得患失者隂邪之人也私小也非公正之心也若夫君子之心廣大而髙明則失得非所恤矣以天徳而行王道如天之覆也地之載也功深而恩不露澤溥而民不知吉無不利也非聖人之心廓然太公者烏足以語此 損象曰山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慾 臣若水通曰山下有澤氣通上潤有損之象也君子體此必損其身心之所當損者忿與慾是也忿慾之害心也大矣必損之而後可以合道故武王曰危於忿失道於嗜慾也夫天理人欲相為消長人欲不消則天理不長懲之窒之則心之本體復而天理全矣懲與窒非强制也如塞水者窒其源也常存此心體認天理有見則私意退聼矣不然愈懲而愈奮愈窒而愈生其能免於私欲之害者㡬希 艮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无咎 臣若水通曰艮止也背者一身之止者也艮之止者必如背之止斯為止之至也夫性之至善無間動靜然人心於止之時則皆至善天理斯存動而有不善而天理滅矣故君子之學動靜皆定所謂艮其背則止其止矣然必内外兩忘人已不見然後能止故不獲其身内忘己也不見其人外忘人也内外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夫然後能止雖然不獲其身必獲其理也不見其人必見其理也記曰知止而後有定定則天理純全何咎之有正心之功此其至矣 艮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臣若水通曰艮為山重艮上下皆山故有兼山之象君子觀此求艮止之道不越於思焉而已爾思無邪而後能止出位之思邪思即不止矣位者所處之時之地之事也所思或非其時非其地非其事是出位也或滯於時滯於地滯於事亦出位也必無在而無不在勿助勿忘然後能中思是之謂思不出位夫思者心之本體也思不出位則吾心之本體正而天理見矣夫思者聖功之本也可不慎乎 中孚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也 臣若水通曰天者天命賦予之本然中正而信也人之心不中則不正不正則不信皆違天也是故至中而信則天理流行故利而貞正則人道盡矣盡人道以復乎天道者也故曰應天所謂全而歸之也非益之也不然天予之而我䘮之豈應天乎此心學之大端也 書虞書大禹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傳授大禹以心學也心者人之精神虚靈知覺者也頃刻之間於軀殻上起念血氣用事即謂之人心頃刻之間於義理上起念徳性用事即謂之道心故程顥曰人心人欲道心天理是也危者危言危行之危言大也微猶滅也惟危惟微二句相因説天理人欲不容並立人欲長一分則天理消一分故人心日以長大則道心日以微滅精以察見此理即學問思辨之事屬知一以存養此理即篤行之事屬行知行並進即執中之功夫中即此天理是也天理則不偏不倚無過不及故謂之中允信也執謂有之於己之意信有諸己則與中道而一矣故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堯之傳舜只曰允執厥中知行混合體用一原以聖授聖故不待言功夫也至是舜傳禹始有人心道心惟精惟一之説則又推執中之功夫言之此萬世心學之源於人君聖學最為切要自後言建中建極言愽約一貫言止至善格物言學問思辨篤行言集義養氣言誠言敬皆本於此舍此則人欲横流天理滅絶雖有天下不能以平治矣惟聖明留意焉 商書盤庚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 臣若水通曰此盤庚遷都告羣臣之言猷謀也黜去也無與毋同言汝羣臣各謀去汝之私心也毋得傲上之命從己之安傲上從己皆源於私心之發故私心亡則心正矣心正則自無傲上從康之事矣此正心處事之要為人上者可不知乎 周書蔡仲之命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㒺以側言改厥度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告蔡仲之言也率循也無毋同詳審也中者吾心本體之正而無過不及者也舊章者先王之成法厥度者吾身之法度皆中之所出者作聰明聽側言皆由心之不中不正心既中正則自無作聰明偏視聽之事逺則舊章近則吾身可以無紛更冒亂之患矣為人上者可不正心以為萬事之本乎 周書周官作徳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申戒卿士持恭儉而處富貴之言也逸安也休閒靜也徳者所得之理心之中正者也作徳則心中自然無所矯戾故内省不疚不憂不懼心常安逸而休休無入而不自得矣若有所矯飾而為内無恭儉之心而外為恭儉之事是謂作偽偽則揜䕶不暇故心勞然有諸中形諸外自不覺真情之發見矣故曰日拙然則作徳作偽在人所自作爾此君子正心之學必貴於謹獨也歟 詩曹風鳲鳩其儀一心如結 臣若水通曰詩美君子用心純固而内外合一也言淑人君子其見於動作威儀之間者既一而有常度矣其儀一則知其心純全専一而如結矣盖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自有不可揜者矣夫心無内外者也故離内以言心不知心者也離外以言心亦不知心者也惟知合一之道則何心非事何事非心何内非外何外非内周敦頥曰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程顥曰無内外無將迎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心之本體也故外則儀一内則心結由中達外其本然者不得而不一也然則君子事内乎事外乎養其中以達諸外内外合一吾心正矣心正而中立焉中立而和生焉是謂大本達道心事一貫聖學之體用備矣 小雅小弁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秉心維其忍之 臣若水通曰天地以生物為心人得其生生者以為心不忍之心人孰無之故人於被逐投人之兎猶或哀而脫之於死而暴露之骼猶或哀而掩之皆不忍之心發於自然者不容己爾幽王何獨無是心乎乃信讒而逐其子投兎死人之不若矣夫父子之愛天性也人之心也幽王於是乎無人心矣心非初無也良由蔽於褒姒之譛有天下者秉其不忍之心而擴充之雖斬一木殺一獸非其時不忍也况於人乎况於親乎故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亦惟察識而擴充之爾 小雅節南山式訛爾心以畜萬邦 臣若水通曰式敬也訛變化之意宋儒朱熹云家父自言作為此誦以究王政昏亂之所由冀其改心易慮以畜養萬邦也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盖以君心者用人行政之本而萬邦休戚之所闗也故正心變而邪焉則蔽蔽則正人逺奸邪秉國而萬邦其禍矣邪心變而正焉則明明則邪人逺正直秉國而萬邦䝉其福矣故喪亂多瘁勞百姓人皆知尹氏之禍然豈知王心之蔽為之乎家父訛心之説其殆知大人格心之學乎惜乎其格之不豫司馬光所謂治之於著用力多而功寡矣臣竊願於聖敬方躋之時益進夫誠意正心之學庶聖心益正而聖徳益明則正士滿朝奸邪逺迹善政協於萬邦社稷生靈之福也天下幸甚 大雅皇矣帝謂文王無然畔援無然歆羡 臣若水通曰畔援言叛此而攀彼無畔援則心中正而不私也歆羡欣欲愛慕無歆羡則剛直而不流也文王無是二者故心極其正而深造乎道也夫人心至虚本無一物本體中正何嘗有所謂畔援歆羡哉有所畔援歆羡者皆心與於物者也心與於物則滯於物而非本體矣文王之心廓然太公物来順應生殺與奪一随物付之而已初何有與於物哉無與於物故無畔援無歆羡所謂天地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情順萬事而無情者也情而無情心之本體正矣本體正則天理盡矣天理者道之極也故曰誕先登于岸雖然豈惟文王然哉千聖一心萬古一理人主茍能正心乾乾不息廓而清之神而明之使一心之中廣大髙明一物無所與焉大公順應是亦文王而已矣 春秋隱公元年 臣若水通曰此魯惠既沒隱公嗣位之始年也春秋謂一為元者何宋儒胡安國曰元即仁也仁人心也所以明君用也盖乾元資始坤元資生者天地之用也人得是元以生仁也者心之生理渾然萬物一體者也大君者天地之宗子而勿忘勿助正心體元者所以為治天下國家之本也本正則乾坤合徳而百官萬民莫敢不一於正矣春秋紀元所以開萬世心學之源也歟 桓公十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来求車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天王使来求車譏侈心失王度也夫遣使需索之謂求命車命服天子所以錫於臣下也桓王天下之共主以喪事来求貨財已為不可况車服乎所以然者以侈心一動莫為防制顛倒迷惑冠屨為之倒置而王室衰亂莫能救也然則心之正不正豈小故哉 莊公十七年齊人執鄭詹 臣若水通曰春秋齊人執詹者何惡齊也桓為霸主宜正已以格物尊君以率下而乃以鄭不朝已擅執其執政可謂正已以尊君乎其何以格物而率下也宜乎春秋責備之也 僖公二十八年衛侯出奔楚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衛侯出奔楚者何咎文公也王者莫大乎存心存心莫大乎公恕胡安國曰心不外者乃能統大衆智不鑿者乃能處大事晉文舉動煩擾憾衛侯之不禮拒之於歛盂之盟則陷於私鑿其智而心不廣矣春秋責晉文以見君人者當宅心以廣大髙明而不以私小也 宣公四年春王正月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齊魯平莒郯何也譏也平者聖人之所貴也何為而譏之非譏其平也譏其平之不平也盖無偏無黨王道之平平也以齊魯而平郯莒講信修睦將利二國以不争也然而莒人不肯則以宣公偏繋於郯而失平怨之本爾夫郯莒微國不足以當天下之十一懷私以取平尚猶不可况天下乎故平天下之道在於絜矩矩者吾心之理也絜者推吾心以度天下也好善惡惡先正吾心之矩然後推之於天下而無弗同者矣故君子貴格物 禮記禮運曰故宗祝在廟三公在朝三老在學王前巫而後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臣若水通曰宗祝在廟以賛禮也三公在朝以論道也三老在學以示教也前設巫人以通神也後設史官以紀言動也設卜筮以决吉㓙也設瞽侑以宣歌樂也大而廟朝小而左右㒺非正人所以養吾心之正也王中心夫何為哉守吾心之正而已矣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靣而已夫人心本正也而有不正者人為害之也得人以輔之而已無所為焉則心之本體正矣 玉藻曰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旋中規折旋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故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 臣若水通曰徵角陽也而右佩隂中陽也宫羽隂也而左佩陽中隂也皆玉也路寢門外至應門謂之趨路寢門内至堂謂之行采齊肆夏詩名歌之以節行也規圓矩方也鸞在衡和在軾也人心之不正多引於滛聲古之君子和鸞之設所以養於車也佩玉之鳴所以養於行也是故右徵角左宫羽隂陽之交所以養中和之徳也采齊肆夏規矩揖揚所以養之於行節也行中節也然後玉鏘鳴玉鏘鳴也然後非心滌非心之萌自外感内者也心之本體無不正也觸於外感乎内斯主之矣入者主之也非心體之本然也故人君之心在養正而已矣 學記曰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臣若水通曰學之不明也久矣盖由其不識心爾知心之病斯能知心之本體矣故知多寡易止之失則知不多不寡不易不止而心正矣是故有以用心於博聞强識之支離者其失也多有以不用心而徑超頓悟者其失也寡有以粗心於百姓日用其失也易有以心於自暴自棄其失也止四失者過與不及皆非吾心本體之正也是故古之教者觀病以知心因心以救失惟以長養其善念爾盖善也者吾心之天理也學者茍知天理為本體而隨處體認焉則無過不及勿忘勿助之間自有易簡之道而帝王心學之傳在是矣謹以為聖明心學萬一之助 樂記曰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 臣若水通曰致者約而有諸己之意孟子曰樂之實樂斯二者是也仁義之良心人所固有不待外求樂所以養吾心之中和内外合一者也朱熹曰子諒讀為慈良易直慈良之心仁也仁心生則樂矣樂有諸己則安矣安則不息矣不息則天在我矣天在我則妙萬物而神矣是故天則不言而民信也神則不怒而民威也信且威樂以治心之功用至矣 緇衣子曰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臣若水通曰心者合内外而一之者也故容貎身體皆心也其心可不正乎 格物通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正心中 論語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掲魯頌駉篇之指以示人也夫思者心之神也心體何嘗不正思焉而㡬動則善惡分矣心之本體至正而善也私意萌焉則邪惡矣而心中正之體無不在特蔽於私爾思無邪所以復心之本體也人能隨處體認察見本體而涵養之則内欲不萌外誘不累而心思之神澄然無事是謂無邪也不能見理則私心邪念潜伏於中雖欲規規焉除之不免於滅東生西之患矣欲其無邪也得乎 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己矣臣若水通曰仁者心之生理也程顥所謂心如穀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仁未嘗與心判為二物也蔽於邪私則心為人心而天理滅矣故違而二之顔子克己故禮復禮復則天理流行與心為一故曰不違仁三月言其久也乆於仁也其餘日月至焉者盖或一月之内存乎仁或一日之内存乎仁不能如顔子之久矣如謂必日月而後一至焉豈聖門之賢之學哉先儒謂顔子有王佐之才觀其心不違仁是有天徳矣有天徳便可以語王道此顔子所以為王佐乎伏惟聖明取顔子之學以志仁為要尤博求天下學顔子之學者以為輔則君臣咸有一徳而王道成矣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臣若水通曰此聖門心學之要門人記聖人之所以教人者即子以四教之意也夫心之本體無一物也如天地之至公有物則非本體矣張載曰四者有一焉則與天地不相似四者在人相為終始有則俱有無則俱無惟聖人之心廓然大公物来順應故無四者之病也然此不曰無而曰毋者盖嘗以禁止學者之辭也學者誠能體認天理不以己與物克去四者之私不為本體之累矣故程顥曰敬則無己可克始須絶四又曰意必固我既亡之後必有事焉夫四者既亡則天理自見是謂有事否則雖强無之且將失於空虚流於異學而何可以入道哉此學者所當自究竟也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直指本心體用全具可謂深切而著明矣不忍人之心即心之生理所謂仁也即下惻隱之心至於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即是四端之發隨感而異見爾非謂原有四心也夫惟聖人有是心則有是政者所謂體用一原也君子能知是心而擴充之復其本心也衆人不能則此心雖發將隨發隨泯自暴自棄者也雖然充之則足以保四海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是故帝堯之徳光被四表後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不能恱其親而遂肆欲以危宗廟社稷是心充與不充之間其所係豈細故哉故人君茍不失其本心之正斯不失天下之心而天下國家可保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明君子所存之心示人以正心之學也夫以仁禮存心非謂取諸外以存之也仁即是心之生理禮即是心之天理同是一理茍能體認此理而心存存即無一念而非仁禮矣此乃復吾心本體之正非由外鑠我也我之心也得其心則得仁禮矣失其心則失仁禮矣此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乃得人心之常爾豈别有異於人哉故君子之學在於體認天理而存隨感而見施之愛人則為仁施之敬人則為禮本立而道自生矣 孟子曰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㡬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逺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臣若水通曰夜氣之説未之前聞也至孟子而始發之於此可以知理氣之合一矣夫仁義之心即吾心之生理所謂性也旦晝不害其性則夜氣益清夜氣既清則旦晝之理益明盖性之存亡係乎氣之清濁氣得其中正即仁義之性也故曰合一奈何人之轉展相害使夜氣薄濁而仁義之良心亦亡要之良心之消長顧人所以養之者何如引孔子之言正以明心之不可以頃刻失其養也學者誠能隨時随處察識此心之本體而涵養之造次顛沛必於是旦晝常如夜氣之時則何徃而非仁義哉李侗曰孟子夜氣之説於學者極有力有志於學者所宜務焉 孟子曰人有鷄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臣若水通曰仁人心義人路孟子既重為不由不求者哀矣於此復致意於放心之求者何哉盖萬事萬變皆本於心千聖千賢皆是心學欲求放心非强制妄想能之也在於學問耳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中庸學問思辯篤行之事是也故學問之道不過只為此心求其放失者而已人纔學問則有以管攝此心發明此心不求而復矣所謂博學切問仁在其中也然而人君以一心而受衆欲之攻尤易以放故尤當自力以求之求之匪他惟學問體認天理存存於勿忘勿助之間心存則仁存仁存則義路以由矣存心也者其聖學之要乎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體即天理也欲害之故失其本體爾莊周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機淺夫欲去一分則理存一分欲去十分則理存十分而心之本體正矣周敦頥曰聖可學乎曰可有要乎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虚動直靜虚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然則志於聖學者必自寡欲以去其害心者然後可也 左傳莊公四年春王三月楚武王荆尸授師孑焉以伐隨將齊入告夫人鄧曼曰余心蕩鄧曼歎曰王禄盡矣盈而蕩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臨武事將發大命而蕩王心焉 臣若水通曰鄧曼知王心之盈蕩而歎王禄之盡是矣特謂先君蕩之則非也王自蕩也人之一心至微而見至隱而顯操舍之機在敬肆之間爾人心皆然而况君心尤易肆者乎荆即楚尸陳孑㦸制楚兵陳法用㦸授師伐隨其心驕盈惟盈故蕩一念之微爾神得以窺之婦人女子得以知之徒以其身而與國俱燼者不足惜也其為後世之永鑑亦至明矣故為人君者當正此心以為天下萬事之本焉 昭公二十一年春天王將鑄無射伶州鳩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樂天子之職也夫音樂之輿也而鍾音之器也天子省風以作樂器以鍾之輿以行之小者不窕大者不摦則和於物物和則嘉成故和聲入於耳而藏於心心億則樂窕則不咸摦則不容心是以感感實生疾今鍾摦矣王心弗堪其能乆乎 臣若水通曰無射鍾名窕摦鍾之病也人之心無所不感也其可以一或不正乎景王之死心疾也心疾之死曷為於無射見之樂記曰凡音之起由人心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無射之摦者心之感於音者乎是故即音以知其心即心以知其疾即疾以知其不乆也决矣人君知此蓋必正其心約其情使聲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天地之和亦至矣 昭公二十五年宋公享昭子賦新宫昭子賦車轄明日宴飲酒樂宋公使昭子右坐語相泣也樂祈佐退而告人曰今兹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乆臣若水通曰哀樂情也情者心之發也敬也者其操之之要乎敬存則心存心存則情正情正則哀樂之發各當其可初非有意為之也宋公之與昭子當宴而泣其得哀樂之正乎心有不存焉故爾宋儒朱熹曰凡人之病皆可治惟心病則難幸毋䧟於心病使無下藥之理哉 國語周語單穆公曰夫耳目心之樞機也故必聽龢而視正聽龢則聰視正則明聰則言聽明則徳昭聴言昭徳則能思慮純固以言徳於民民歆而徳之則歸心焉臣若水通曰穆公王卿士單靖公之曽孫樞機發動所由也心有所欲耳目為之發動習於和正則心可正矣夫人心之神皆發於耳目故書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百度者心之謂也故耳和目正則心亦正而常存矣夫然後思慮純固言順徳昭而民心歸焉為人君者可不慎耳目之好養其心以為化民之本乎伏惟聖明留意焉 晉語竇犨曰君子哀無人不哀無賄哀無徳不哀無寵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 臣若水通曰竇犨晉大夫哀猶慮也登髙也賄財也寵位也年壽也富貴與夀三者皆人之欲也然所欲有甚於此者有徳有人令名之謂也孟子曰君子有終身之憂是其所哀者大矣為人上者徳修則人歸名從而彼皆所性不存者矣簡子能信竇犨之言則哀樂得其正情不蕩而性不鑿矣乎 楚語觀射父曰聖王正端冕以其不違心帥其羣臣精物以臨監享祀無有苛慝於神者謂之一純 臣若水通曰觀射父楚大夫端端之服也冕大冠也監視也不違心謂心思端正則服正端冕夫純心者享神之本也故正端冕無苛慝純心之謂也語曰惟聖人為能享帝心之純也聖人純其心以承天之心故昭孝息民天神來格而錫福無彊也為天地民物之主者可不知所以養其心耶 唐太宗貞觀元年上謂太子少傅蕭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數自謂無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問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則脉理皆邪弓雖勁而發矢不直朕始寤曏者辨之未精也 臣若水通曰夫人與物莫不有心觀物則知人矣弓工之言不為無見其殆輪扁之流乎唐太宗知愛弓而不知愛身知弓之木非其心而不自知其心之非正可謂自知自愛乎骨肉相殘閨門慚徳非自其不正之心發之乎易曰正其本則萬事理工之言暗合此矣夫噫一弓之微而尚欲端本如此况人君居天下之尊乎書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使太宗知愛身如愛弓則必於臣之進諫求正心之術矣而乃不然一時諸臣又未有知正心之學者以將順其美豈不為千載英君之一歎歟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上謂侍臣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衆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謟諛或以奸詐或以嗜欲輻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以正心為本一心正則羣邪不入矣人心危而道心微一有不正則亂亡相隨太宗盖知之矣雖然卒未聞其有大學正心之道治不三代何足恠哉 唐中宗神龍元年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臣若水通曰古先哲王皆以正心為正萬事之要故心思之本體無邪也其有邪者欲誘之也仙道佛教皆其一二也其於身心國家何補哉李邕引思無邪之一言為戒良有以也可以為人君慕仙事佛者之鑒 唐憲宗元和三年嘗問裴垍為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 臣若水對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君心克正則用人行政皆出於正而國豈有不治乎裴垍之言善矣惜乎未聞有正心之學足以格君也 唐憲宗元和十五年上見夏州觀察判官栁公權書跡愛之卒酉以公權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上問公權卿書何能如是之善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上黙然改容知其以筆諫也 臣若水通曰萬事萬變生於心心正則莫不正矣憲宗聞公權正心之説而改容豈非惻隱之心所發乎然而不能用之使啓心沃心以究正心之學擴充之以保四海惜哉 賈誼曰楚懐王心矜好髙人無道而欲有伯王之號鑄金以象諸侯趨君令諸侯聞之以為不宜故興師伐之臣若水通曰心之本體無物也無物故神好矜好髙心之蔽也矜髙者勝心人思以勝心乗之矣勝心者召敵之媒也語曰魚惡其網人惡其上勝心之召也故君子先正其心使克伐不存則天下莫與争功争能矣 賈誼曰諸侯凡有治心者必修之以道而興之以敬然後能以成也 臣若水通曰率性之謂道勿勿助之謂敬是故敬立而道修矣道修而治成矣故心也者萬事萬化之大原乎 宋太祖建隆三年春正月宋廣東京城宋主既廣汴城且命有司洛陽宫殿按圗修之以韓重贇董其役營繕既畢宋主坐寢殿令洞開諸門皆端直軒豁無有壅蔽謂左右曰此如我心若有邪曲人皆見之矣 臣若水通曰人君一心之邪正不可掩也心正則天下皆知其正心邪則天下皆知其邪深宫獨處之地淵衷隐微之所潜雖伏矣亦孔之昭故曰莫見乎隱莫顯乎㣲宋祖以重門端直軒豁比其心心有邪曲人皆見之庶乎能知正心者矣宜乎創業垂統逺過漢唐也惜其正心之道知足以及之仁不能守之此宋之治所以不三代乎 宋哲宗元祐四年東平公吕公著卒公著自少講學即以治心養性為本於聲利紛華泊然無所好簡重清靜茍便於國不以利害動其心 臣若水通曰孟子言盡心知性而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盖必知所有而後能養所有也史稱公著學以治心養性為本盖即孟子存心養性之意也獨不知其於盡心知性知天者何如爾茍不知之則所存所養者何事程頥云只被君家學佛公著父子多讀釋氏書故其父子反以程頥兄弟為所見者淺近則史所謂性者又未可知也故君子之學以盡心存心為務以知性養性為要 宋髙宗紹興三十二年召張浚入朝以為江淮宣撫使封魏國公帝手書召浚入見浚至帝改容曰久聞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因賜之坐浚從容言人主之學以心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濟所謂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業自持使清明在躬則賞罸舉措無有不當人心自歸敵讎自服帝悚然曰當不忘公言加浚少傅魏國公宣撫江淮 臣若水通曰觀張浚之言似乎得心學之㫖上可以啓君心之明下足以救人心之溺者矣雖然知而不行猶為不知知行並進而後心學可純也浚以吴玠之故殺曲端則行浸潤之譛謂之不明詆李綱趙鼎而不獲大用則以愛憎為用舍謂之不公不明生於不公不公由於不察見天理則亦何貴于心學之説也噫心學不純而欲格君心之非望之為堯舜者未之有也敢附春秋責脩賢者之義 宋孝宗乾道三年以陳俊卿叅知政事劉珙同知樞宻院事珙自河南召還初入見首論獨斷雖英主之能事然必合衆智而質之以至公然後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無不成若棄僉謀徇私見而有獨御區宇之心則適所以蔽四達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將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議者又論羡餘和糴之帝皆嘉納之授翰林學士復上言世儒多病漢髙帝不悦學輕儒生臣以為漢髙帝所不悦者特腐儒宿學爾使當時有以二帝三王告之知其必敬信功烈不止此因陳聖王之學所以明理正心為萬事之綱帝稱善遂拜樞副珙因薦張栻汪應辰陳良翰學行于帝臣若水通曰宇宙之内人心一而已矣何則天一而已矣故一人之心即千萬人之心一時之心即千萬世之心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然而一人一時之心或有所蔽故古之聖人必闢四門廣衆論合乎人心之正則天理之公在是矣正心之説首以為孝宗告此劉珙所以度越諸臣也歟 宋孝宗淳熈六年詔求直言知南康軍朱熹上疏其畧曰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盖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有所係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明義理閉塞私邪然後可得而正 臣若水通曰人君心術之邪正係君子小人之親踈也小人踈君子親則養之以正君心自不能以不正矣君子踈小人親則養之以邪君心自不能以不邪矣君心正則政莫不正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君心邪則政莫不邪然而不亂者未之有也朱熹心術之論真人主之鑑也哉 宋孝宗淳熙十五年以朱熹為崇政殿説書熹辭不至熹既歸投匭進封事言大本急務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用大臣振舉紀綱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介乎其間則雖憊精勞心不可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帝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西太一宫兼崇政殿説書熹力辭乃以祕閣修撰奉祠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本在乎一人一人之本存乎一心未有心不正而能治天下者也亦未有不加正心之功而能正其心者也故心正而六事舉矣唐虞三代之君正心以成治化有本者如是也使孝宗能用熹之言則宋之治未可量也一齊衆楚指為偽學豈不惜哉 宋光宗紹熈五年羅㸃卒㸃孝友端介不為矯激之行或謂天下事非才不辦羅㸃曰當論其心心茍不正才雖過人果何取哉 臣若水通曰古之才也出於一今之才也出於二古之所謂才合徳而言之者也今之所謂才外徳而言之者也易曰貞固足以幹事心正則何事而不可為也又曰開國成家小人勿用心茍不正則何事而可為也羅㸃言人當論其心似矣其曰心茍不正才雖過人不足取者是未知才徳合一之道也夫小人無才惟君子有之故能開物成務若夫小人之便㨗智不足以周身臣不謂之才也已 格物通卷十九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 明 湛若水 撰 正心下 宋儒周敦頥曰見其大則心㤗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顔子亞聖 臣若水通曰大指天理而言曽㸃漆雕開己見大意正謂此也泰舒也化即所過者化之化理無富貴貧賤之殊能化其富貴貧賤之念則與道一而去聖不逺矣故曰亞聖夫心廣大髙明天理渾然何嘗不泰人人皆有惟顔子之心不違仁故能見之分明而外物不累故能化而不滯此所以能亞於聖也學者知其大皆我固有而隨處體認天理焉此入聖之門也 荀卿曰養心莫善於誠周敦頥曰荀子元不識誠程顥曰既誠矣心安用養邪 臣若水通曰皆一心也自其生理而言謂之性自其實理而言謂之誠自其主一而言謂之敬自其極實無妄而言謂之至誠孟子曰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學至於誠極矣誠心又何假於養敬者所以至乎誠者也荀卿惟不識誠也故有養心用誠之説不識性也故有性惡之説不識性與誠是不識心也非二物也是故知性則知誠矣知誠則知心矣故君子之學莫先於知心 程顥曰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涵泳於其間然後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終不足以達道 臣若水通曰守操而不失也急欲速也迫促也進道之功有自然之節度也或失則過焉或失則不及焉皆非自然之本體也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夫助則過忘則不及皆不可以進道也故道之進也在於勿助勿忘之間而已矣是故知道者鮮矣知道者鮮而天下無善治矣嗚呼掲離明於長夜㝠行之際正有望於今日 程顥年十六時好田獵後見周敦頥自謂今無此好矣敦頥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隱未發一日萌動復如前矣後十二年暮歸在田野間見田獵者不覺有喜心乃知果未也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體無一物也動於氣而物欲生焉欲之根既生未易得而除也見天理則人欲消矣顧其根未易㧞也必體認天理之公久則可奪舊習矣顥天資最髙而猶不能忘少年之習於涵養積乆之下者以病根在也然而下顥一等則其欲根之萌技葉扶疎將折斧斤矣而顥獨先知之易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程顥其殆庶㡬乎 程顥曰天下無性外之物以有限之形氣用之不以其道安能廣大其心也心則性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所主為心實一道也通乎道則何限量之有必曰有限量是性外有物乎 臣若水通曰性者心之生理也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何限量之有人惟私欲蔽之而廣大髙明之體始小矣故孟子盡心知性知天盡心者不蔽於物廓其廣大髙明之量而性自見矣既知之存之而不失所以養性事天不外是矣人主留心聖學宜不出於斯二者伏惟深宫之中臨御之時隨處而加察焉 程顥曰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 臣若水通曰記云人者天地之心也程顥之言其本於斯乎夫人一天地也而心果有二乎哉天地之心何心也生生不息者也人其在生生不息之中最靈者爾心果有二乎哉是故人之心即天地之心即神之心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心即途之人之心宇宙内只一心而已矣知乎此者可以識心矣故可以知道矣 程頥曰聖人之心未嘗有在亦無不在盖其道合内外體萬物 臣若水通曰心非物也神也神妙萬物是故合内外體萬物而不遺是以謂之神聖人之心未嘗有在亦無不在神也無在無不在之間吾心自然之本體乎是故學者勿助勿忘之時而天理見矣滯於物而不通則亦物焉而已矣豈此心神明之本體乎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程頥曰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臣若水通曰心一也而不同者非心之本體然也程顥云人能將身在天地萬物中作一例看多少快活是故天體萬物而無外聖人體萬民而不私私心亡而萬殊一矣故宋儒葉采亦曰公則萬物一體私則人己萬殊其知此矣是故君子之道莫大乎公溥 邵雍曰聖人所以能立於無過之地者以其善事吾心者也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心一仁而已矣則亦何過之有哉是以口不失於人也足不失於人也色不失於人也三者盡而聖人之善事其心者可知矣是故聖人之無過以其無違此心也無違心者善事心者也非以此事彼之謂也事之即心也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然則為人君者知善事其心則知善事其天矣 張載正䝉曰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 臣若水通曰人心廣大天地萬物同體者也見聞之念起於軀殻之私則廣大之體蔽而身外皆非我矣聖人盡已之性以盡人之性盡人之性以盡物之性以其性一也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也是之謂見大見大則小不足以梏之矣 張載曰人病其以耳目見聞累其心而不務盡其心故思盡其心者必知心所從来而後能 臣若水通曰心者人之神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者也惟求道於耳目聞見之際而神明之體始累於是乎有不知不能也見聞何貴於人哉惟曰盡心焉爾矣盡心者廓去其私則本體圓全而心所從来可不求而知矣若復求心之從来則矣 張載曰天理一貫則無意必固我之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誠也 臣若水通曰意必固我私心也非廣大髙明之本體也天理見則私心亡此盛則彼衰消長之理也孔子之戒門弟子以絶四毋意必固我正心之功斯其至矣張載乃推原於天理又發前人所未發也四者絶而天理全則誠可復矣不然則强制之猶為克伐怨欲不行焉爾何足以語誠哉 張載理窟曰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乆思則茫然復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鑚研太甚則惑心之要只是要平曠熟後無心 臣若水通曰張載所謂平曠即勿忘勿助之間也得此則得其理矣失此則失其理矣故茫然而失者謂之忘鑚研太過者謂之助過猶不及爾學者於勿忘勿助之間而平曠自然之氣象自見矣 張載曰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為嚴師凡所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間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矣 臣若水通曰人心之失事遷之也惟執事敬則心事合一而本體立矣本體立則視聼言動無徃而非本體之發夫惡得而放之夫人之心不可欺也知其不可欺恒若嚴師之存而本心無不正者矣 藍田吕氏論心曰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鑑之明不蔽以垢乃所謂正也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心與天地相似何有不正常人之心有滯於忿好樂恐懼憂患故與天地不相似而鑑空衡平之體亡矣正之之功何如曰敬而已矣是故人君一敬立而萬事出天下治矣 五峯胡宏曰造車於室而可以通天下之險易鑄鑑於冶而可以定天下之妍醜盖得其道而握其要也治天下者何獨不觀乎此反而求諸身乎是故一正君心而天下定矣 臣若水通曰物皆有要也何獨至於人而疑之夫帝王之業本諸道帝王之道本諸心是故心也者天下之大夲也大本立達道行焉王業以建而天下之能事畢矣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故為人君者莫先於講明正心之學 山楊時曰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必本於方寸不學以致知則方寸亂矣何以成帝王之業乎 臣若水通曰萬事本乎一心心無主則一籜之墮可以亂我方寸矣况能應天下之大變乎易曰震驚百里不䘮匕鬯言有主也人君為天下之主者其可弗之思乎 朱熹曰天下之事其本在於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於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則天下之事無有不正臣若水通曰一人謂君也人君之於天下萬事萬化皆生於心故心者治化之原也朱熹之言誠為根本之論矣人君之學可不思所以正心以開治化之原乎 朱熹答王子合曰心猶鏡也但無塵垢之蔽則本體自明物來能照今欲自識此心是猶欲以鏡自照而見夫鏡也 臣若水通曰至虚至明者心之本體也私欲障之則本體昏而物至不能照矣君子之學去其害本體者爾若復以心求心則憧憧徃来朋從爾思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者也 張栻答劉宰書有云物欲之防先覺所謹盖人心甚危氣習難化誠當兢業乎此然隨處隨遏將滅於東而生於西紛擾之不暇惟端本澄源養之有素則可以致消弭之力 臣若水通曰端本澄源之道在體認天理而已矣天理有見則私欲自消氣習自化若有防檢之心是又生一心也滅東生西豈有窮乎此張栻端本澄源之論所以不可易也 張栻擴齋記有云充無欲害人之心而至於仁不可勝用充無穿窬之心而至於義不可勝用仁義之不可勝用豈自外來乎擴而至於如天地變化草木蕃亦吾心體之本然者也 臣若水通曰充擴也穿壁踰垣為盗者也夫心之本體一天理而已矣自其隨感而發則有仁義之分然皆本於人之一心爾實非自外至者也我固有之者也是故充其仁義而天地草木咸在其中矣故曰心體天地萬物者也人主誠能知是心之大而加擴充之功則足以保四海而無餘矣 象山陸九淵曰古人教人不過存心養心求放心此心之良人所固有惟不知保養而反戕賊放失之爾茍知其如此而防閑其戕賊放失之端日夕保養灌溉使之暢茂條達如手足之捍頭面則豈有艱難支離之事臣若水通曰人之所以為人者心也心得其公正即天理也天理至易簡也何有於支離陸九淵存心養心求放心之説盖本諸孟子是矣但謂防閑其戕賊放失之端是放賊之者一心防之者又一心也其端將無窮不可得而除矣且謂暢茂條達非識其根本而立之何以能致所謂根本者天理而已矣察識天理而存養之則戕賊放失之端可以不防而退聽至於本立道生而暢茂條達自不能已矣臣敢以是廣九淵之説伏惟皇上體而用之以為正心正百官萬民之本天下幸甚 陸九淵曰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臣若水通曰心即理也理即心之中正也一而已矣而云具者是二之也心得其正故靈惟靈故明非有二也不觀之心失其職者乎心失其職則亦血肉之軀殻而已矣何有於靈邪惟不靈故不明此心理合一之驗也周敦頥曰匪靈弗瑩靈明一也九淵顧以明屬於理而屬靈於心豈非二之也哉九淵謂讀論語疑有子之言支離臣亦敢以是疑九淵焉 潜室陳植曰人心如鏡物來則應物去依舊自在不曽迎物之来亦不曽送物之去只是定而應應而定臣若水通曰人心如鏡者何也本無物也故物来則照物去不照照與不照而鏡之本體自如也照在物而不在鏡也無將無迎順其自然聖人之心不失其本體如是而已矣故君子之學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至此焉止矣是故本體得而學問之功終矣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鶴山魏了翁曰人之一心至近而逺至小而大至微而著 臣若水通曰心者廣大而無外周流而無窮者也無逺近無大小無顯㣲是故近而能逺小而能大㣲而能著故盡心存心而天下之理盡之矣人君之治天下可不務乎 國朝吳元年五月置福建行省以福汀漳泉建寧邵武興化延平八府之命中書省叅政蔡哲為叅政太祖諭之曰君子立身行已莫先於辨義利夫義者保身之本利者敗名之源常人則惟利是趨而不知有義君子則惟義是守而竟忘乎利此所以異於常人者也福建地瀕海民物富庶番舶往来私交者衆徃時官吏多為利訹陷於罪戾今命卿徃必堅所守毋陷其非哲對曰臣以菲薄叨承恩命敢不盡公以報太祖曰公即無私義之謂也私即忘公利之謂也要公之一字亦未易言此心如止水明鏡無分毫私意累之然後揆事度物廓然無滯若使胷中㣲有芥蔕即不得為公矣卿宜勉之臣若水通曰臣伏觀太祖髙皇帝諭蔡哲之命大哉皇言一哉皇心先之以義利公私之辨明其㡬也終之以止水明鏡之喻明其體也可謂深得心學之要者矣仰惟我皇上當以聖祖為法而在位諸臣亦當以蔡哲為法則君臣咸有一徳而治化成矣 洪武十八年五月辛酉朔上御華盖殿文淵閣大學士朱善進讀心箴畢上曰人心道心有倚伏之㡬盖仁愛之心生則忮害之心息正直之心存則邪詖之心消羞惡之心形則貪鄙之心絶忠慤之心萌則巧偽之心杜故人常持此心不為情欲所蔽則至公無私自無物我之累爾 臣若水通曰天理人欲不容並立此盛則彼衰乗除之理然也我皇祖諭學士以人心道心倚伏之㡬其深得帝王精一之傳乎夫心一而已矣純乎天真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即人心非有二也仁愛正直羞惡忠慤之心皆天理也忮害邪詖貪鄙巧偽之心皆人欲也天理日進則人欲日消人欲消盡則純是天理化之者為聖人故君子之學在隨處體認天理而已矣千聖千賢之貫也此聖祖實開一代心學之源也伏惟聖明留意焉 洪武十九年正月上坐東閣因與侍臣論仁智上曰聖人篤於仁賢者不舞智若姑息之仁不為愛物奸欺之智足以禍身又論天人相與之際上曰天人之理無二人當以心為天論儉上曰不可儉者祭祀然祭不可瀆不可儉者賞賚然賞不可濫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人與天本一理也人茍體認天理於心無私蔽之累則一念之愛足以利物而不為姑息之小仁一念之明足以周身而不為奸欺之私制一念之節制時豐而豐時儉而儉而不為違道之豐儉皆天理之流行矣天理流行與天心合矣皇祖與侍臣之論及此其天人合一之心乎仰惟聖明體皇祖之心則溥博淵泉而時出之家國天下永荷其無疆之休矣 國朝太祖造觀心亭於宫城上親幸其中召學士宋濓謂曰人心虚靈乗氣機出入操而存之為難朕罔敢自暇自逸譬魚之在井雖未免乎跳躑終不能度越範圍况有事於天地廟社尤用祗惕致齋之日必端居亭中返視却聼上契冲漠體道凝神誠一弗二庶㡬將事之際對越在天洋洋乎如臨其上卿為朕記之傳示來裔咸知朕志俾弗懈愈䖍 臣若水通曰人心虚靈常在也蔽之若出覺之若入故在操舍而己皇祖造亭宫城扁曰觀心親幸體認齊一於斯即成湯銘盤之意也有事於天地廟社致齊亭中返觀却聼上契冲漠洋洋如見即文王昭事之敬也惟其操心誠一弗二此所以應天順人肇造鴻業以開萬世之太平善於己而垂諸後其佑啟之意深矣聖嗣尚當以皇祖之心為心存養於未事之先廓然太公静則定矣及事物之來隨感順應動亦定矣如是則皇祖之心豈不在我而皇祖之緒豈不永之於無窮也哉 國朝太祖曰人君一心治化之本存於中者無堯舜之心欲施於政者有堯舜之治决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治本於善政天下之政本於君心堯舜以精一執中之心行精一執中之治體用一原耳惟皇祖契之故發探本之論也譬之木焉心其根矣政治其枝葉花實矣培植其根則生意滋息枝葉花實固其一本之發也人君能涵養以正其心則天理純全達於政事而治化成矣不立天下之大本而欲致天下之大治是斧其根而溉其葉也豈可得哉仰惟聖明因皇祖之言而反求之即存堯舜之心而致堯舜之治矣愚臣不勝願望之至 永樂二年八月翰林學士觧縉等進呈大學正心章講義太宗覽之至再諭縉等曰人君誠不可有所好樂一有好樂泥而不返則慾必勝理若心能静虚事来則應事去如明鏡止水自然是天理朕每退朝黙坐未嘗不思管束此心為切要又思為人君但於宫室車馬服食玩好無所増加則天下自然無事矣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體無一物也忿恐懼好樂憂患四者皆私也而有一焉即失其本體而心不正矣人君居崇髙之位好樂尤為害心不可不深戒也太宗文皇帝因觧縉等講大學正心章而尤以好樂為戒真可謂知正心之先務者矣又以虚静應物比之鏡水自然天理誠至論也夫天理二字千聖千賢之大頭腦也人君於心得其正時認取則天理見矣涵養而擴充之則王道不外是矣宋之人主乃厭聞正心誠意之説無恠乎國祚之不競也惟聖明以堯舜禹湯文武之資求堯舜禹湯文武之心學當近以祖宗正心之論為的幸甚 格物通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一 明 湛若水 撰脩身格【凡三目】 正威儀 慎言動 進徳業 臣若水序曰脩身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故大學舊本以脩身申格物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於身焉而至之也至其身之理也是故威儀也言動也徳業也皆身之事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身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脩身焉而盡之矣 正威儀上 易小畜象曰風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徳 臣若水通曰宋儒朱熹云風有氣而無質能畜而不能久故不能如大畜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徳也故為小畜之象文徳者文章之外著威儀文辭皆徳之流裔故曰文徳文章者末也徳者本也本末合一其文王孔子之至文乎美其文徳雖不離於道而未一於道然下一等則如成帝之威儀非不足觀也本之則無如之何故人君之學必由中以達外 震彖傳震驚百里驚逺而懼邇也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也 臣若水通曰邇也下程頥朱熹皆以為脱不喪匕鬯四字夫雷聲震乎百里逺者驚而邇者懼内失其守外忒其儀也威儀也者本諸誠敬以為之主也致祭者灌以降神之時誠敬之至於震驚之甚而不喪失匕鬯其威儀不忒如是而為宗廟社稷之祭主不亦宜乎人君之敬無往而不存故威儀無時而不正也其於祭祀之時尤致謹可也非謹於威儀也敬主於中而威儀外肅矣 書周書顧命曰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冐貢于非幾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顧命羣臣輔康王之言也威者有威可畏儀者有儀可象舉一身之則而言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亂喪也釗康王名貢進也幾者動之㣲善惡之所由分也人之自喪威儀而身之不脩蓋由心有不善之幾所發爾故戒羣臣毋以康王進乎不善之幾也為人君者可不慎其幾以正威儀乎 詩大雅抑抑威儀維徳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職維疾哲人之愚亦維斯戾 臣若水通曰抑抑恭遜之貌隅廉隅也夫内外一理也威儀之恭遜者是其徳必嚴正如宫室之制内有繩直則外有廉隅也曾子之言正顔色動容貌孟子之言睟於面盎於背正動而睟盎焉者以其徳之存於中者有本如是也武公為此詩其亦知内外合一之道乎故易曰和順積中英華發外中庸曰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孟子曰動容周旋中禮盛徳之至也皆此之謂也以此觀之文末也徳本也然則専事於徳乎曰偏於内而忘其外非内外交養之道也故古之君子周旋必中規折旋必中矩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出必鳴鸞行必佩玉所以敬其儀者敬其徳也知所以敬徳則知合内外之道而脩身格物之功備矣 魯頌泮水穆穆魯侯敬明其徳敬慎威儀維民之則臣若水通曰魯侯之明徳以化民頌曰敬慎威儀何哉蓋徳化之本也儀者徳之符也徳藴於中而無迹儀著於外而可觀一或有愆旦失色於朝暮傳笑於國人將易之何以為法於民哉故古之賢君必慎其徳由中達外其在朝廷垂衣裳負斧扆執言在左執史在右凜乎不敢肆雖在宫寢猶其在朝廷動止必臧衣冠必整一顰一笑必自愛焉凡俳戯䙝慢之事不足以動天顔之一顧則威儀正矣使民望其顔色而化之則而象之畏而敬之人君之於威儀豈細故哉後之人主乃不慎乎此或岸幘箕踞或不冠可奏或鷂匿懐中其於威儀何如哉蓋由不愛其身故内外不檢爾 春秋昭公二十五年齊侯唁公于野井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云齊侯唁公于野井以遇禮相見孔子曰其禮與其辭足觀矣然則何以失國而不反乎禮有本末正身治人禮之本也威儀文辭禮之末也昭公喪齊歸無戚容而不顧娶孟子為夫人而不命政令在三家而不能取有子家子之賢而不能用而屑屑焉習儀以亟能有國乎雖齊侯來唁其禮與辭是矣而方伯連帥之職則未脩也又豈所以為禮哉臣謂禮有本末文質誠主於中而達之於儀文是謂文質彬彬能以禮讓為國也何有否則周旋儀文之度偽而已矣其如禮何哉其如國何哉 禮記曲禮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大夫濟濟士蹌蹌庶人僬僬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君當敬其威儀以為臣民之則也蓋人君一身諸侯大夫士庶人之望茍無威儀臣下將何所法哉故孟子見梁襄王而語諸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蓋言無威儀也穆穆敬也深逺之貌也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是敬止乃穆穆之本人君能敬則穆穆之儀自形而諸侯望之自將皇皇而美大夫士望之自將濟濟蹌蹌而有容至於庶人雖無與為禮亦将僬僬而趨走促數於下矣中庸曰篤恭而天下平言徳容之化也茍不此之務而徒以端冕凝旒深居髙拱不動聲色為穆穆焉則淺矣是不可以不慎也 曲禮曰國君不乗奇車車上不廣欬不妄指 臣若水通曰國君者國人之瞻望在車尤為衆人之視聽而威儀不可以不慎也故奇邪不正之車也廣欬駭人之聽也妄指手容之失也非所乗而乗非所欬而欬非所指而指皆在車威儀之失也一車且不可不正其儀況臨御之時乎 曲禮曰若夫坐如尸立如齊 臣若水通曰如尸則莊也如齊則敬也莊敬者威儀之則而脩身之本也 玉藻曰凡行容惕惕又曰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徳色容莊 臣若水通曰形色天性也不充其性則形不可得而踐矣故君子一身之間曰惕曰重曰恭曰端曰止曰靜曰直曰肅曰徳曰莊所以盡性踐形也 玉藻曰燕居告温温凡祭容貌顔色如見所祭者喪容纍纍色容顛顛視容瞿瞿梅梅言容繭繭戎容暨暨言容詻詻色容厲肅視容清明 臣若水通曰此言容貌隨所寓而變蓋温温和易者燕居告語之容也如見所祭者祭容也纍纍而羸憊顛顛而不舒瞿瞿而驚遽梅梅而茫昧繭繭而低㣲者皆喪容也暨暨而果毅詻詻而整飭嚴厲而莊肅瑩徹而明審者皆戎容也夫容一也隨所在而變者何也主於中者隨感而見也可以見君子慎威儀之至矣 孔子閒居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無體之禮也 臣若水通曰此引風栢舟之詩以明無體之禮之意詩言仁人威儀之盛周旋中禮不可選擇夫子釋之以謂威儀之著雖時乎因禮以形然齊莊於閒燕之時亦無往而非禮也非無體之禮乎觀於此言則凡人君色莊於臨御之時而怠慢於深宫獨處之地者可以警矣 少儀曰言語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濟濟翔翔祭祀之美齊齊皇皇車馬之美匪匪翼翼鸞和之美肅肅雍雍 臣若水通曰穆穆和敬也皇皇正大也濟濟和整也翔翔舒張也齊齊致一也皇皇如有求也匪匪翼翼嚴正也肅肅雍雍亦和嚴也美者有儀也在言語則和敬而正大矣在朝廷則和整而舒張矣在祭祀則致一而有求矣在車馬則嚴以正矣在鸞和則和以敬矣然而皆原於徳矣容儀之美徳之符也 周禮秋官司儀掌九儀之賓客擯相之禮以詔儀容辭令揖讓之節將合諸侯則令為壇三成宫旁一門詔王儀南鄉見諸侯土揖庶姓時揖異姓天揖同姓及其擯之各以其禮公於上等侯伯於中等子男於下等其將幣亦如之其禮亦如之 臣若水通曰容貌等威各有攸當皆天理也有一失焉則其儀忒而天理滅矣出接賓曰擯入贊禮曰相諸侯有事而會不可茍也故有儀容辭令揖讓之當詔告者又必三重其壇壇外之宫每旁一門凡此欲諸侯之有處所也及諸侯相見之儀又不可槩施也故俯手揖之則謂之土揖見庶姓之儀也平手揖之則謂之時揖見異姓之儀也舉手揖之則謂之天揖見同姓之儀也及其擯之各以其爵之尊卑為禮之隆殺故處公於上等處侯伯於中等處子男於下等自有不容紊者而於幣帛之將祼將之禮亦若是而已噫此豈小哉一有所失則威不振威不振則禍隨之矣而況於辱乎 夏官道右掌前道車王出入則持馬陪乗如齊車之儀自車上諭命于從車詔王之車儀 臣若水通曰道車王常行大道之車謂象路也王之出入乗則持馬行則陪乗皆如齊車之儀也王行則以車從王有命焉則道右宣王命以諭之也然則車儀如何知升車必正立執綏車中不妄指立視五嶲式視馬尾是也尤必有待於詔告之何也正欲其周旋中禮而端嚴若神矣吁一登車之儀如此況夫在朝莅政之時乎 論語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言君子自脩之道也重内厚重也威謂外威嚴也内外相符誠不可掩故内不主敬則内不重矣故其發於容貌動作者必無可畏之威而所學不能得之心身安能動靜堅定而固乎故曾子告孟敬子以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夫動正出由中發外者也故君子以内重為貴 曾子曰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 臣若水通曰此曾子垂没之言所以告魯之孟敬子者也夫人一身之間固不外乎容貌顔色辭氣而已惟無平日涵養之功固有容貌不免於暴慢顔色不免於偽為辭氣不免於鄙倍者矣茍涵養之功既至則其動由中動正由中正出由中出何有於暴慢不信而鄙倍者哉此見曾子篤實之學有得於一貫之傳者也然敬子為魯之大夫特舉以告之正欲其知脩身之要為政之本而知所重焉惜乎敬子不能問以求其用力之要也噫 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告顔子克己復禮之目如此固非徒使之制乎其外而已也蓋視聽言動皆身之儀見乎其外而其所以視聽言動之者則心也故勿之者亦心也一念之㣲渉於非禮而即有以勿之則所謂不逺復无祗悔由乎中而應乎外心體威儀之間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臣若水通曰衣冠瞻視固皆威儀之著見也然威儀者徳之表固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為也故君子之正衣冠尊瞻視而臨民以莊者皆實徳自然之形見而民自望而畏焉爾何猛之有哉有徳以發之故威而不猛使有意於作威則猛而反害於威矣漢之成帝臨朝淵黙尊嚴若神史氏稱其有穆穆天子之容然湛於酒色則其所謂威儀者亦矯飾於外而已爾豈所以為脩身之道哉 孟子曰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也 臣若水通曰威儀者徳之符也禮也者理也動容周旋中禮則無非天理之流行矣故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而非性也又曰自無聲無臭散而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復歸於無聲無臭程子之言蓋與此契矣其知一本之道乎 中庸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 臣若水通曰盛服動作皆威儀之外見者也齊一明清徳之存於中者也是合内外之道也身之所以為身二者而已其致一也脩身之道豈有外此哉中庸曰脩身則道立至於九經則又以脩身為之本為人君有天下之責者可不講哉 格物通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威儀下 左傳桓公九年享曹太子初獻樂奏而歎施父曰曹太子其有憂乎非歎所也 臣若水通曰曹太子射姑來朝魯賓以上卿其禮厚矣於時金石在庭籩豆在列所以觀威儀而省禍福者皆在是我孔熯矣式禮莫愆射姑臨樂而歎威儀愆矣觀此則太子之所養者可知也 僖公十一年天王使召武公内史過賜晉侯命受玉惰過歸告王曰晉侯其無後乎王賜之命而惰於受瑞先自棄也已其何繼之有禮國之幹也敬禮之輿也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 臣若水通曰孔子稱大聖必著乎執圭之容而執玉髙卑必徵其死亡之禍一執玉之間而聖狂之所由分禍福之所由辨也夫其容肅者其心敬也其容惰者其心肆也惠公即位之始且承天子之賜命受玉而惰其心驕且肆矣夫初服而驕於人且不可況於天王乎是自滅其天也何長世之有故君子一動容而不敢忘其敬所以敬其天以保天命也為人上者可不敬乎 文公九年冬楚子使越椒來聘執幣傲叔仲惠伯曰是必滅若敖氏之宗傲其先君神弗福也 臣若水通曰越椒執幣傲一威儀之㣲爾惠伯胡以知其必滅若敖氏也事雖㣲而害徳則大傲凶徳也敬者徳之輿也天道盈而益謙鬼神害盈而福謙徳之凶者神必弗福也然則若敖氏之鬼其不血食也矣 成公六年春鄭伯如晉拜成子游相授玉于東楹之東士貞伯曰鄭伯其死乎自棄也已視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臣若水通曰玉重器也於是乎失其儀則安往而不失儀也失之於主得之於相則其儀不忒矣如晉拜成者鄭悼公也相之者公子偃也二者均有事焉授玉兩楹之間禮也而於東楹之東其儀忒矣然而士貞伯獨咎鄭伯之自棄者何曰罪所主也罪其主者何相由主而擇也主棄禮矣而相亦奚辭之有焉 成公十三年三月公及諸侯朝王遂從劉康公成肅公會晉侯伐秦成子受脹于社不敬劉子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則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賑神之大節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 臣若水通曰劉子其知道乎夫天命之謂性以命為令先正之言也劉子以天地之中為命是以命為中如所謂命根命脉之云也可以破千載性命之惑矣又以動作威儀之則以定命是動作威儀原於命命原於天地之中深得乎天人體用之一貫矣孰謂春秋之時有知道如劉子者乎此言豈獨為成公發哉人君宜寫一通置諸左右以備朝夕之覽焉可也 襄公二十七年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慶季之車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為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亦不知也臣若水通曰車服以庸彰有徳也是故采菽所以美諸侯也候人所以刺羣小也慶封之來徒美其車而徳不稱一失儀也又當食而不敬二失儀也至於相鼠之譏且猶不知悟而悔禍有識者知其不終也已矣故君子之學在輿則見其倚於衡無終食之間違仁則動不失禮而可以自求多福矣 襄公三十一年衛侯在楚北宫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徳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懐其徳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為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為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徳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臣若水通曰臣始讀劉康公中命儀則之説歎春秋有一知道者及觀北宫文子之論又知有文子也此當與劉康公之言參㸔大都康公之論奥而核文子之論詳而整觀此則威儀之説無餘藴矣仰惟聖明受天明命髙拱穆清之上深惟淵黙之化必以二子之言為念則命於是乎可定上下亦於是乎可固矣臣不勝至願 定公十五年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 臣若水通曰子貢觀二君之不度而知心之亡又知死亡之禍蓋死亡由於不度不度由於心亡此不易之確論也中庸所謂見乎四體不其然乎人君體此必思以立吾心之中正心中正則威儀之間一髙一卑一俯一仰皆有常度而不可以毫髮僭差夫然後事體而身安身安而福亦佑之矣不然驕近亂替近疾疾與亂非天使之然也皆其自致之也人君可不正其心以正其威儀以為福徳之基乎 國語周語定王曰歲飫不倦時宴不淫月㑹旬脩日完不忘服物昭庸采飾顯明文章比象周旋序順容貌有崇威儀有則 臣若水通曰定王周頃王之子榆也禮立歲為飫歲行飫禮而不倦怠春夏秋冬為時一時之間必有宴禮不至淫湎㑹計也計一月之經用旬脩謂脩十日之中所為者日完完一日之所為者不忘不忘其禮也冕服旗章所以昭有功采色之飾所以顯明徳也文章謂黼黻錦繡之文也比象比文以象山龍華蟲之屬崇飾也詩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故王公諸侯之脩飫宴而不淫倦服物采飾文章周旋容貌所以正儀刑也況居天子之尊為諸侯王之表率者可不正其儀以為正四國之本乎 周語單襄公曰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處義足以步目又曰夫目以處義足以踐徳口以庇信耳以聽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喪有咎 臣若水通曰體手足也心不固則容不正言行相覆為信耳所以聽别萬物之名聲喪亡也步言視聽四者而亡其二為偏喪咎咎及身也夫君子有威有儀食福無替晉侯視逺足髙則威儀忒矣咎將焉避故觀目可以知義觀足可以知徳觀心可以知福不可誣也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大舜恭已南面無為而治慎威儀立徳脩身而天下化之可不重乎 周語晉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無逺襄公言於頃公曰立無跛正也視無還端也聽無聳成也言無逺慎也夫正徳之道也端徳之信也成徳之終也慎徳之守也守終純固道正事信明令徳矣慎成端正徳之相也 臣若水通曰談晉襄公之孫惠伯談也周者談之子晉悼公之名晉自獻公用驪姬之䜛詛不畜羣公子故孫周適周事單襄公睛轉復反為還逺謂非耳目所及也成定也道者徳之道路志定故能終也相猶相貌之相慎成端正徳之相貌也視聽言動本諸心所以定威儀之則也君子之居民上非有異也言有儀也非有塞也言有則也故視聽言動爰立民則一物偏喪為徳之疵詩云民具爾瞻此之謂也晉孫周構䜛出亡遊事襄公而容貌詞氣昭宣令徳宜其三襲嘉祥終昌晉室也況有天下者可不慎威儀以為脩身化民之本歟 魯語叔孫穆子曰夫服心之文也如焉灼其中必文於外 臣若水通曰文謂著見於外者言心所向身必服之也蓋服之不身之災也中庸曰齊明盛服所以脩身也君子慎物居方亦以寡過而已楚公子圍以大夫而設諸侯之服是服之不非盛服矣其能保其身乎 楚語左史倚相曰君子之行欲其道也故進退周旋惟道之從 臣若水通曰倚相楚左史也欲其道欲得其道也進退周旋之中道所以慎其威儀而身脩矣 漢武帝元朔五年夏四月大將軍青雖貴有時侍中上踞厠而視之丞相燕見上或時不冠至於汲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臣若水通曰記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故君子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武帝能正衣冠於所嚴憚之臣而倨傲於所狎侮者焉豈知脩身之道哉 漢獻帝初平二年劉備少語言喜怒不形於色備少與河東關羽郡張飛相友善與二人寢則同牀恩若兄弟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隨備周旋 臣若水通曰威儀者内心之表也詩曰抑抑威儀維徳之隅又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昭烈之喜怒不形其徳之嚴宻可想見矣關張之侍主周旋豈非視之以為法哉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帝雖暗室恒理衣冠小坐盛暑未嘗褰袒對内豎小臣如遇大賓 臣若水通曰暗室盛暑衣冠不袒威儀不䙝雖力學自脩之士何以過此若梁武者似有受道之器矣而乃至號為不道莫保其身以禍其國家者何邪異端之學害之也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己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而亂亡至矣雖正威儀其猶色莊者乎雖如佛之寂容枯槁何補於國家之理亂乎此又足以為徒事威儀而不知正學者之戒耳 唐太宗貞觀元年十二月上好騎射孫伏伽諫以為天子居則九門行則警蹕非欲茍自尊嚴乃為社稷生民之計也陛下好自走馬射的以娛悦近臣此乃少年為諸王時所為非今日天子事業也既非所以安養聖躬又非所以儀刑後世臣竊為陛下不取上悦未幾以伏伽為諫議大夫 臣若水通曰九門警蹕天子之儀也走馬射的武夫之技也太宗不脩天子穆穆之容而不忘少年武夫之技欲為天下後世之儀刑得乎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蓋無誠敬以為之本爾不有伏伽之諫欲為漢唐之中主不可得況稱三宗乎 唐宣宗大中十二年上臨朝接對羣臣如賓客雖左右近習未嘗見其有惰容每宰相奏事旁無一人立者威嚴不可仰視奏事畢忽然曰可以閑語矣因問閭閻細事或談宫中遊宴無所不至一刻許復整容曰卿輩善為之朕常恐卿輩負朕後日不復得相見乃起入宫令狐綯謂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嘗不汗霑衣也 臣若水通曰宣宗對宰相威嚴不可仰視至使汗霑衣可謂能正威儀者矣及其忽然之際乃問閭閻細事或談宫中遊宴則非人君大體矣何其前後不類邪夫人君與宰相論事豈無天下大政可言邪觀此則知宣宗徒事乎威儀末節之間而不知温厲正大之體此其所以不能成中興之業也歟 賈誼新書曰夫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文富不可為量多不可數 臣若水通曰威儀者徳之符也徳者威儀之基也是故有徳之威可畏則亦可懐也有徳之儀可象則亦可敬也可畏可懐可象可敬則威儀文章之盛又孰得量而數之也故為人上者脩其徳容則民畏而象之不可量數而心化之矣威儀之於人豈小也哉 劉向説苑曰陳靈公行僻而言失泄冶曰陳其亡矣吾驟諫君君不吾聽而愈失威儀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是故人君之動不可不慎也 臣若水通曰威儀者本諸恭敬之徳而達諸治化之美者也故盛徳之至然後動容周旋中禮堯之放勲本乎允恭舜之重華本乎温恭豈外致哉泄冶之言徒知人君當慎動而不求其本茍其君聽之亦未見其所以正也何以維民之則乎若靈公言失行僻固不足道也後世有臨朝淵黙尊嚴若神如漢成帝者號稱穆穆天子之容矣然政柄不免於下移者無本故也故欲威儀之正者必由中達外然後可 宋太祖建隆元年冬十月翰林學士王著以酒失貶官宋主謂宰相曰深嚴之地當使宿儒處之范質等對曰竇儀清介重厚然己自翰林遷端明矣宋主曰非斯人不可卿當諭以朕意勉令就職即日復入翰林宋主嘗召儀草制至苑門儀見宋主岸幘跣足而坐却立不肯進宋主遽索冠帶而後召入儀曰陛下創業垂統宜以禮示天下恐豪傑聞而解體宋主歛容謝之自是對近臣未嘗不冠帶 臣若水通曰詩稱文王雝雝在宫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蓋言聖人敬和之容雖幽隱而不敢肆也宋祖方召儒臣草制岸幘跣足而坐則幽隱可知矣自非竇儀之嚴重則宋祖之威儀何從而正哉自是對羣臣未嘗不冠帶方正補衮之臣人主左右安可少哉使竇儀能以曾子動容貌正顔色之説而益之則知正由中出宋祖所得不可量矣惜乎儀不知聖賢之學無恠其然也 宋儒程頥曰范祖禹色温而氣和其人如玉可以開陳是非導人主之意 臣若水通曰雖有遜志之言乗之以厲色戾氣則化而為不善矣雖有逆耳之言乗之以怡顔下氣則化而為善矣人臣陳是非導上意乗之以温色和氣則不覺其入之深矣然非所存有中和之徳安能以温和其氣色哉 問人之燕居形體怠惰心不慢可否程頥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昔吕與叔六月中來緱氏閒居中某嘗窺之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久也 臣若水通曰有中和之心然後有中和之氣也是故過焉者則失之拘矣不及焉者則失之肆矣非中和也禮曰斯須而不莊不敬則慢易之心入之矣夫敬以存心則莊見於容内外皆中和也可不慎乎學者且然而況於居九重之上為兆民之表者乎詩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為人君者之所宜慎也 張栻語吕祖謙云古人衣冠容止之間不是要作意矜持只是循他天則 臣若水通曰天則自然之法也夫中外一貫者也心中正則貌齊莊不期然而然矣不然不失之放肆怠惰則失之作意矜持而中正自然之天則違矣敬也者中正之矩也然則主敬之學豈非人君之所當講者哉 宋儒楊時經筵講義有云古之聖人前旒蔽明非禮勿視黈纊塞聦非禮勿聽在車則有和鸞之音行路則有佩玉之聲出入起居容節必比於禮樂人君所以自重其身也 臣若水通曰楊時進講之言皆古人培養君徳之遺法也惜乎未盡根本之論爾蓋人主之心如樹木之根天理乃其生意也生意既得則根本已立然後有冕旒黈纊和鸞佩玉容節禮樂所以養其根本也否則所養者何物哉顧乃舍其本惟末之是務何也後世聖學不明類皆趨於支離之歸已乏一徳之臣矣安望其輔成人君一徳之學哉伏望聖明畧其枝葉之煩自立於根本之地以為天下先則道徳可一而風俗可同矣 國朝洪武九年正月丁巳太子諸王侍上顧謂之曰汝等聞脩徳進賢之道乎太子對曰每聞儒臣講説知其畧矣未領其要上曰藻率雜佩為身之容恭遜温良為徳之容見於外者可以知其内也古之君子趨蹌有節步降有數周旋跬步而不違於規矩者由其徳充於内而著乎外也所以器識髙明而治道日臻惡行不見而邪僻日逺己徳既脩自然足以服人賢者彚進而不肖者日去天下國家未有不治不務此者鮮不取敗夫貨財聲色戕徳之斧斤䜛佞奸諛杜賢之荆棘當拒之如虎狼畏之如蛇虺茍溺於所好則必為其所䧟矣汝等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伏觀聖祖諭太子以内外徳容之理與古聖賢一揆矣詩曰抑抑威儀維徳之隅譬如宫室焉内有繩直則外有廉隅徳其繩直矣威儀其廉隅矣人君茍存諸心者渾然天理積中發外自有威可畏有儀可象動容周旋自中乎禮刑于家則齊刑于國則治刑于天下則平由是天下之賢能俊傑莫不彚進以贊治化之盛而䜛謟奸諛之人逺矣此我聖祖垂訓之至意也惟聖明體察焉 格物通卷二十二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慎言動上 易家人象曰風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臣若水通曰家人卦巽在離上故為風自火出君子觀此象知事必由内而出故言行皆由中出者也由中出故所言必有物所行必有恒也物者實體恒者有常皆謂天理也天理存於中則言行謹於外也言動謹則身脩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 姤象曰天下有風姤后以施命誥四方 臣若水通曰姤卦乾下有巽順居徤下故為姤有風行天下之象風行天下在號令而已矣為君后者觀此象謹於施命以誥四方夫風者天之號令鼔舞萬物者也命者君之號令鼔舞萬民者也上有逆命則下有逆詞不可不慎也本吾心之誠以達諸政教焉則置郵之傳者徳之流行也命斯達矣其君民協心所感豈不深哉 艮六五艮其輔言有序悔亡象曰艮其輔以中正也臣若水通曰言不可以偽為也有徳者必有言也五居卦之中故為中正中徳在内者也故能艮其口輔而不言非不言也不輕言也言由中徳而發者也秩秩徳音言滿天下無口過其寡悔矣乎 繫辭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臣若水通曰言動根於心也擬議之於易理也易理在吾心也言行之所由發者也擬議以體認於吾心由中而發則言動當其可久而變化言即教動即道而擬議亡矣不然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爾矣豈知變化之道邪 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感應心而已矣言行出於心感應之大者也其於人也為樞機矣善則人應之非私應也得其同然之心也不善則人違之非私違也失其同然之心也應則榮違則辱皆由己以致之也非自外至也豈惟人哉天地之於人一理也天地位與不位言動之感格也人君父母乎天地而繫天下之從違者其於言行之際當知與天地合可也與人合可也顧可狥於一己之私邪 書虞書舜典帝曰龍朕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龍謹於出納王言之詞龍舜之臣堲疾殄絶也殄行者謂傷絶善人之事師衆也謂其言之不正而能變亂黑白以駭衆聽也納言虞官名在周為内史在漢為尚書魏晉以來為中書門下夫命令人君鼓舞萬民之具誠不可以不謹而納言之官命令之所由出者也䜛説之人以非為是以邪為正窺伺間隙迎合主意人君惑之則賞以私喜罰以私怒命令由之而不正矣此帝舜之所以深惡而必慎重於納言之命也以為命令政教由納言而出必使審之既信然後出之否則諫止之不必出可也敷奏復逆由納言而入必使審之既信然後入否則斥逐之可也是故朝廷賞罰予奪皆出聖斷大權不至下移而䜛説無所容其喙矣後世人君惟欲其言而莫予違使納言之官不得盡其職唯唯奉命以取容説此命令之所以不正而治之不古若也有由然哉夫納言之官今之通政司與夫六科十三道皆其類也如朝廷之喉舌然喉舌壅塞言語不通為身之大患為人君者豈不懼乎 大禹謨帝曰惟口出好興戎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告禹之言好善也戎兵也言發於口則有召善起兵二者之分利害之幾可畏如此易曰居其室出其言善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出其言不善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人君居天下之上一言一動尤為千萬臣民之瞻聽甚不可不慎其所發也 商書説命惟口起羞 臣若水通曰此傅説告髙宗之言也言語者所以宣其意而達諸政令者也輕出則有起羞之患夫言行君子之樞機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故一或輕出大則啓禍小則召侮人君之發言可不慎乎 周書周官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迪百官之言也反者令出不可行而壅逆之謂允信也蓋令者出於上而施於下示趍向於民者也誠不可以不慎敬汝所主之職在於慎令故曰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欲其行不欲其壅逆而不行此所以當慎也公理私情不容並立公理勝則私情滅以公滅私則所出之令至公無我民將丕應徯志豈有不敬信而懐服者乎故敬職在於慎令慎令在於至公為人上者其可不立至公以為出令之本乎 畢命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 臣若水通曰此康王命畢公保釐東郊之言也蔡沈曰對暫之謂恒對常之謂異趣完具而已之謂體衆體所㑹之謂要政事純一辭令簡實深戒作聦明趨浮末好異之事也成王言政貴有常不常則民無所據守其政之號令辭不體要則失於虛文好異則辭不體要而政不恒矣況商俗靡靡然而尚利口餘風至今不息則有恒體要尤為對病之藥也可不念之哉為人上者欲恒其政當慎其辭令焉 詩小雅小弁莫髙匪山莫浚匪泉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無逝我梁無發我笱我躬不閲遑恤我後 臣若水通曰朱熹謂幽王太子宜臼被廢而作此詩言山極髙矣而或陟其巔水極深矣而或入其底故君子不可輕易於其言恐耳屬於垣者有所觀望左右而生䜛譖也臣謂言者發於心者也心或受病則隱之所藏顯之所發雖欲禁之不可得矣故君子欲謹其言當先謹其心則言之所發皆由中出正大光明無不可對人者矣故欲無易由言當自無易由心始爾宜臼因被譖而為此詩是有意於謹言矣然徒禁於標末爾李泌諫徳宗廢太子立舒王曰願還宫勿露此意若有意於謹言矣然猶禁之於萌芽爾中庸曰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夫敬信在言動之先則邪意不生而言行可以動天地矣伏惟聖明留心於敬信之學則無意無必而凡刑賞予奪如天之無迹而左右不得窺伺之矣 大雅板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 臣若水通曰此詩同列相戒亦以諷王也憲憲欣欣也蹶動也泄泄猶沓沓也輯和洽合懌悦莫定也首章憂其出話不然故此繼之以為辭之輯和故民莫不洽合矣辭之懌悦於民心故民心皆莫而定矣蓋上下同此心也同此理也辭當於理而和且悦焉則上無逆命下無逆辭民自無不合無不定矣夫民合而定由言當乎理固也然欲其言之當理豈徒修飾於外哉蓋由平時修辭立誠以涵養此心之天理使之由中達外不能己焉大之為典謨訓誥小之為號令詔勅莫非洋洋之天語所以鼓舞乎萬民者風行草動莫之或違矣不然徒欲修飾其辭而不由中出則雖學典謨訓誥亦偽辭而已矣人君欲民之信從當修信於言前然後可也 春秋桓公三年夏齊侯衞侯胥命于蒲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胥命于蒲褒齊僖衞宣不事盟誓以言而相結也是役也或曰尊王或曰推伯其事之是非不暇論矣獨謂春秋之時大道隱而盟誓興忠信薄而人心疑約劑亂而交質之風成烏有如二國之君一言取信邪衛獻公言於寗喜求復國喜曰必子鮮在不然必敗小邾射以句繹奔魯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子鮮季路言出而人服庶幾胥命之遺風也嗚呼春秋非古也而古道猶存以是知天理之在人心不以古今殊也人君敦信修道得人心之同然言而世為天下則矣 定公十年夏公㑹齊侯于夾谷 臣若水通曰夾谷之㑹齊侯弱魯將有萊兵之刼國勢之殆亦甚矣仲尼以從容談論而却敵國之兵何也蓋天下莫大於理而強衆不與焉仲尼之對齊侯曰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於神為不祥於徳為愆義聽其言也道徳之正自足以折其奸囘之心仁義之論自足以消其桀驁之氣故俄頃之間功化如此也否則齊君非不武也晏嬰非不知也胡為而有獲罪於魯謝過以質之言哉故曰仲尼一言威重於三軍 禮記曲禮曰毋勦説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 臣若水通曰毋禁止之辭取他人之説以為己説謂之勦説聞人之説而附和之謂之雷同則猶法也修辭立誠所以進徳也古之君子所以致慎於言辭者非欲為觀美也蓋所以謹其心而進徳也是故勦説雷同求之於人也言非由中出也言則古昔稱先王非求之於古昔先王也求之我也先王之心我之同然也故求之人者偽也求之我心之同然者誠也故君子立誠之為貴 曲禮曰脩身踐言謂之善行行脩言道禮之質也臣若水通曰脩身以踐言言斯道矣踐言以善行行斯脩矣言行者君子之樞機也禮之出也必言行以為地是故言行脩禮本立矣故禮樂待人而後行 哀公問孔子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君子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不命而敬恭 臣若水通曰過言過動謂言動不當理也作如作好作惡之作作辭化其過言也作則化其過動也過言生於心也過行發於身也皆不恭不敬之萌也恭敬存於心言行不過則百姓化而敬恭感應之理則然也君子之於言動其可以不謹乎 仲尼燕居曰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 臣若水通曰言出而踐則履矣言無非理是以謂之禮也行發而順則樂矣動無不和是以謂之樂也禮樂出於身天下化之而至理至和焉治之極也 緇衣子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故大人不倡游言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則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臣若水通曰如絲如綸者發之者小而播之者大也如綸如綍者發之者大而播之者尤大也蓋人君一言之發一訓誥詔令之出而臣下之奉行天下之習尚必有甚焉者矣發之不可不謹也故在審之而已矣一言之發也必思曰他日可行於臣民乎否則不必言也一政之行也必思曰此可對臣民言之乎否則不必行也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則言行相顧而天下化之矣雖然理一也合乎理未有可言而不可行可行而不可言者但人君以崇髙之勢或出悖理之言行以為莫予違者而不知天下之臣民已議其後而莫肯信從矣王者之所發可不慎乎 格物通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慎言動中 論語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道大矣而孔子於子貢之問惟以言行先後言之者何哉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不可不慎故行之於先則行專而能力言之於後則言切而有孚君子之於學也察見天理體之於身心而有得焉然後立訓以告人或出言以答問無非體貼吾心所得之實理則行有恒而言有物言顧行行顧言慥慥君子矣臣聞之先師翰林檢討陳獻章曰夫學自我得之自我言之可也其意與此暗合惟聖明留神焉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臣若水通曰孔子此章之言至為明白痛切所以警悟學者之意至矣夫行不及言古人所恥是何今人之不古若哉道理平鋪良心固有世之學者豈無所見也不肯體之於身徒事講説之煩競為文字之學依附仁義道徳之説與身心畧不相涉而莫之耻焉何心哉其習使之然也孔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盖有歎於當時矣無變俗之權爾仰惟聖明居皇極之位握轉移之機使天下學者徳業合一篤其實而藝者書之則道徳一而風俗同矣天下幸甚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臣若水通曰白圭之詩乃衛武公作之以自警者也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其嚴於自飭如此此其所以徳躋於睿聖也南容獨取其言而三復焉蓋深有意於謹言矣夫言者心之聲也君子能存其心則言與心應而自無不謹之言矣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臣若水通曰司馬牛問仁而夫子告之以謹言者何哉張載曰戯言出於思也言心口一致也蓋言者心之聲心隨言以出入者也言不謹則心放心放則天理滅而仁亡矣故為仁之要在於訒其言而不放也不易其言即是不放其心心存理得則仁在是矣故謹言係於為仁之要有以仁為難之心即有言不易放之心易其言者乃易其心者也然則訒其言則亦有隨處體認之功而心當自存矣於此又有以知内外合一之學云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臣若水通曰古之人非貴於言也言以宣其身心之得以達於用爾已實無得而徒言之是欺天㒺人矣豈不可恥乎然聖人之言通乎上下世之人主有徒致飾於制誥命令之間無躬行仁義之實而欲以致大用於天下協神人動天地豈不難哉 中庸庸徳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臣若水通曰此中庸引孔子之言所以推明忠恕違道不逺之意也蓋忠與恕初不相離但欲行乎恕當養其忠言行之謹正所以養其忠也忠立而恕出矣庸常也存於身者謂之常徳發於口者謂之常言以其天理之自然故謂之常即上文君子之道也致謹於言行之常皆隨處體認乎此爾如是而君子之道有不造其實者哉能造其實道斯一矣然聖人論道恒以言行言者何歟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所關者大矣學者皆然人君為甚自一話言之出以至於制誥命令之發皆言也自一念慮之動以至於家國天下事為之著皆行也易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逺又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禮曰天子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噫人君一身之言動近則書之史冊逺則及乎人民大焉則動乎天地然則君天下者尤當致謹於斯云 孝經曰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 臣若水通曰所謂法者徳者皆天理也由是而言則為法言矣由是而行則為徳行矣皆云先王者先王能由之先得我心之同然者也故非法則不敢言使口無可擇之言而免於口過矣非道則不敢行使身無可擇之行而免於怨惡矣免於口過怨惡蓋得乎民心之所同然者也人君能如是是之謂能脩其身是之謂能孝其先君 左傳文公十七年襄仲如齊拜榖之盟復曰臣聞齊人將食魯之麥以臣觀之將不能齊君之語偷臧文仲有言曰民主偷必死夏五月戊戌齊人弑其君商人臣若水通曰偷薄也茍且之謂也人之有言皆本於心言之病者心之疚所由發也孟子知言審諸此爾齊侯以茍且之心發茍且之言因言以察其心根本病且蹙矣魯人之麥未食而死不旋踵人主之於心聲可不謹哉 襄公二十五年子産獻㨗于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陳及鄭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逺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 臣若水通曰孔子嘗謂賜不幸言而中則知君子之不貴言也至於鄭人入陳之役乃多子産之文辭者何居孔子亦曰辭達而已矣子産之辭順則達達足以感人矣君子所以取之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可以不慎乎 哀公十四年小邾射以句繹來奔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使子路子路辭季康子使冉有謂之曰千乗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 臣若水通曰千乗之國不信其盟而信仲由之一言者何也蓋自其無宿諾之信以孚之也言諾之於人豈小也哉雖然信所以成義者也不義之信君子弗之貴也小邾雖信仲由之言而仲由不往者守義以成信也然則仲由之言豈不益可信哉 國語周語襄王曰夫政自上下者也上作政而下行之不逆故上下無怨 臣若水通曰襄王惠王之子鄭也政者謂命令禁戒之言自上下言當從上出也書曰令出惟行弗惟反易曰渙汗其大號管夷吾亦曰出令當如流水以順人心故上以順作之而下以順行之言得其心也否則怨讟用興其何以信於國襄王不從晉文之請以誅衞侯可謂慎於詞令矣為人主者所當致其慎以利於行豈曰惟其言而莫予違而已哉 周語晉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言敬必及天言忠必及意言信必及身言仁必及人言義必及利言知必及事言勇必及制言教必及辯言孝必及神言惠必及龢言讓必及敵 臣若水通曰言敬必及天者象天之敬乾乾不息也言忠必及意者出自心意為忠也言信必及身者先信於身而後及人也言仁必及人者博愛於人為仁也言義必及利者易曰利物足以和義也言知必及事者能處事物為知也言勇必及制者以義為制勇而不義非勇也辯别也言教必及辯者能别是非乃可以教也言孝必及神者孝於鬼神則存者信矣言惠必及和者致和睦乃能親愛也言讓必及敵者謂雖在匹敵猶以禮讓也若周者其言如此真可謂善言也己語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詩曰徳音秩秩周蓋有之夫以言詞之善而襄公稱之故夫言者真榮辱之主也 周語單穆公曰國無經何以出令令之不從上之患也故聖王樹徳於民以除之 臣若水通曰經者常也謂常行不易之道也樹徳即常道也除謂除去令而不從之患夫令之以常道則上令而下從令之不以常道則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民不從令上必危矣故聖王樹徳所以立常道以令於民也伏惟聖明於勅㫖命令之發必審當於道以順民心然後發焉天下幸甚 周語仲山父曰出令不可不慎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順民將棄上 臣若水通曰仲山父王卿士令不行則政不立矣至於民棄其上由其不慎順也可不懼乎夫人君居萬民之上皆若有忽棄小民之心仲山父民將棄上之一語深足為為民上者之警也歟 晉語寗嬴氏曰夫貌情之華也言貌之機也身為情成於中言身之文也言文而發之合而後行離則有釁臣若水通曰寗晉邑嬴其姓容貌者情之華采言語者容貌之樞機合謂容貌言三者合而後行也夫聽言觀行聖人之至訓也寗嬴氏以言與貌而知陽子不褰裳以赴賈季之難其知哉君子於此可不謹言行以為脩身之要乎 唐髙祖武徳元年六月上嘗有勅而内史不時宣行上責其遲蕭瑀對曰大業之世内史宣勅或前後相違有司不知所從其易在前其難在後臣在省日久備見其事今王業經始事繫安危逺方有疑恐失機㑹故臣每受一勅必勘審使與前勅不違始敢宣行稽緩之愆實由於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復何憂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上出其言善則天下從之出其言不善則天下違之故不可不慎也君之出令不貴於速而貴於善臣之奉令不患其遲而患其未允君失之臣脩之所以交濟其善而期於允也故有臣如蕭瑀君之令不患其不善矣有君如唐祖臣之奉令不患其不允矣後世君以逆令罪其臣臣以順令媚其君及詔令行而天下怨咨所謂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也豈非上下不謹言之過歟 唐太宗貞觀元年春正月上以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擢為太理少卿上以選人多詐冒資蔭勅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幾有詐冒事覺者上欲殺之胄奏據法應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對曰勅者出於一時之喜怒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也陛下忿選人之多詐故欲殺之而既知其不可復斷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執法朕復何憂胄前後犯顔執法言如涌泉上皆從之天下無寃獄 臣若水通曰書云令出惟行弗惟反夫詐冒法止於流爾而太宗令以死戴胄執而不行豈非所謂反邪語曰君子貞而不諒太宗以胄之執法而使己失信豈非所謂諒邪以喜怒行令遂至於如此可不戒乎雖然太宗卒能從胄之言以存先王所傳之律令猶為善補過也矣 唐貞觀二年六月太宗曰朕每臨朝欲發一言未嘗不三思恐為民害是以不多言給事中知起居事杜正倫曰臣職在記言陛下之失臣必書之豈徒有害於今亦恐貽譏於後上悦賜帛二百段 臣若水通曰以後世觀之人皆壯正倫之言矣以臣觀之正倫殆不及太宗也太宗之謹言恐貽害於民為實也正倫戒太宗之失言恐貽譏於後為名也以名相期其不相率於偽乎是不信也夫言心聲也人君誠能謹於心非法不道自無言語之失矣徒使畏史官之記而不發不知深宫廣内無所忌憚之時將何所警而不妄發也邪況臨朝之時少燕居之時多乎易曰脩辭立其誠其内外合一之道也 貞觀三年夏四月上始御太極殿謂羣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詔勅有不便者皆應論執比來唯睹順從不聞違異若但行文書則誰不可為何必擇才也房齡等皆頓首謝故事凡軍國大事則中書舍人各執所見雜署其名謂之五花判事中書侍郎中書令省審之給事中黄門侍郎駁正之上始申明舊制由是鮮有敗事臣若水通曰書云大哉王言一哉王心夫詔勅王言也天下因言以知其心也可不慎乎唐太宗初御太極責中書門下乆不論執詔勅之不便者卒脩五花判事中書令侍郎給事交駁之典所謂詢謀僉同者矣王言其有不善乎書曰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所以求人心之同然也仰惟聖明聦明天縱凡有命令尤宜詢之輔臣採其衆論而後行則三代之隆可復而貞觀之治有不足為矣 貞觀十八年夏四月劉洎諫曰陛下每降恩㫖假慈顔凝旒以聽其言虚襟以納其説猶恐羣下未敢對敭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當令凡庶何階應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内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彊辯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才虧衆望於虚説此材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論遂致煩多輕物驕人恐由兹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虚懐以改臣若水通曰王者尊重如天王言所以代天語也多記多語非人君之學縱辯飾辭非人君之體語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彊辯虚説與天不相似矣為天之子者固當爾耶太宗納劉洎之諫而改焉此所以致貞觀之治也歟 唐徳宗建中四年十二月上以中書所撰赦文示陸贄贄上言以為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懐今兹徳音悔過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辭不得不盡洗刷疵垢宣暢鬱堙使人人各得所欲則何有不從者乎臣若水通曰書云辭尚體要徳宗當播亂之時人心怨詈悔過引咎之辭此其體要也頼有陸贄之言下罪已之詔宜乎民之感泣矣使非其言出於至誠惻怛何以動人耶雖然事變甫定徳宗遂忘前日之詔縱恣愈甚雖以贄之賢忠言在耳猶不能安其身人心惟危有如是夫故人君之學脩辭以立其誠則始終如一矣 格物通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慎言動下 賈誼新書曰言有四術言敬以固朝廷之言也文言有序祭祀之言也屏風折聲軍旅之言也言若不足喪紀之言也 臣若水通曰言一也而有四術焉何也隨感而發不可僭忒天之理也而或僭忒焉是不能謹矣故敬謹者在人為之爾謹於心謹在言前天理渾存隨感而見各有攸當也於言己發而始思謹焉則駟不及舌矣況人君一言兆民頼之天地臨之鬼神司之可不慎乎 賈誼曰令行者必謹於言 臣若水通曰言者命令之所寓也命令教誡必允而後出則令出如流水以順人心其行也沛然莫之能禦矣 劉向説苑曰師經鼓琴衞文侯起儛賦曰使我言而無見違師經曰若堯舜之為君也惟恐言而人不違桀紂之為君也惟恐言而人違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是堯舜恐人不違其言也龍逢比干以諫而死是桀紂恐人之違其言也恐人不違其言則言必謹矣恐人違其言則言必不謹矣孔子曰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蓋人君言動之際實興喪之源一言而善則舉天下其福一言而不善則舉天下受其殃君人者誠不可不慎也茍惟其言而莫予違則一人附之十人比之䜛謟面諛無所不至禍天下可勝言哉 劉向曰口者關也舌者機也出言不當駟馬不能追也口者關也舌者兵也出言不當反自傷也 臣若水通曰出言如機言失不可轉也出言如兵言失反自傷也夫一言之失不可轉而反自傷豈不可懼也哉劉向此言真可為人君慎言者之深警矣 韓愈擇言解曰火洩於宻而為用且大能不違於道可燔可炙可鎔可甄以利乎生物及其放而不禁反為災矣水發於深而為用且逺能不違於道可浮可載可飲可灌以濟乎生物及其導而不防反為患矣言起於㣲而為用且博能不違於道可化可令可告可訓以推於生物及其縱而不慎反為禍矣火既我災有水而可伏其熖能使不䧟於灰燼矣水既我患有土而可遏其流能使不仆於波濤矣言既我禍即無以掩其辭能不罹於過者亦鮮矣所以知理者又焉得不擇其言歟其為慎而甚於水火 臣若水通曰韓愈擇言解水火之喻不違則為用違之則為災其意亦云切矣然而未知本也夫導水者於其源治火者於其熖有本者如是也火之失而水得以制之水之失而土得以制之猶假於他物也若夫言者心之發也自心失之自心慎之在我而已矣豈假乎外哉亦敬諸心而已矣敬立則心存心存則理定理定則明生夫其明之生也隨感而應雖欲其言之過焉弗可得已而又奚待於擇乎是故君子之學貴務其本而語黙惟時 周惇頥通書曰文辭藝也道徳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 臣若水通曰文辭末也故謂之藝道徳本也故謂之實然本末不可偏廢故曰篤其實而藝者書之則所謂仁義之言藹如也故美則人愛而傳之逺矣雖然猶似以藝實為二臣每讀程顥作字時甚敬曰非欲字好只此是學而深愛之由是而推焉則讀書作文而吾心之敬無不隨時而在則實與藝一時並行而徳業文章合一矣此正今世時病之藥惟聖明體而行之以變士風之陋天下後世幸甚 周惇頥曰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藴之為徳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 臣若水通曰聖賢千言萬語皆為心也人心同然讀之者可以感其心矣故聖賢之言為感人心而設也是故可以開發聦明而喚醒人之良知如醉者夢者必喚之乃能醒也及其醒也乃已之知覺非人與之醒也後世之習遂以文辭為學而喪志於書懲之者乃欲遂廢經書是猶懲醉夢之深者而遂不喚之也故夫廢古訓而語者孔子不能也喪志於書冊者孔子不為也是必有其道矣 程顥曰聖人之言中和之氣也貫徹上下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言貫徹上下者何也以其中和也中和故其理一也徳之盛也是故有徳者必有言也賢人則不然語本而遺末語精而遺粗也何中和貫徹之有 邵雍曰應變而言言不在我也 臣若水通曰言語之道感應而已矣未應不能顯已應不能黙是故應變之言如扣鐘矣扣則鳴不扣則不鳴鳴不鳴在物而鐘未嘗不定也知此者可以知言語之道矣 張載曰辭取意達多則反害也 臣若水通曰言者心聲也故辭所以宣意也無意而言言愈多而意愈窒也已是故傷易而誕傷煩而支徳之累也孔子曰辭達而已矣張載之言其出於此乎 張載曰知徳之難言知之至也孟子謂我於辭命則不能又謂浩然之氣難言易謂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又以尚辭為聖人之道非知徳達乎是哉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有形者可以言盡而無形者不可以言盡徳無形者也故其言之難知言之難則真知矣孟子謂浩然之氣難言程顥知其實有是氣亦可以見有徳者之言矣 楊時上淵聖皇帝書畧曰自正月以來屢降徳音盡復祖宗之舊賦外征歛並行蠲除閭巷懽忻鼓舞日需膏澤今既數月矣未有一事如祖宗之時者賦外征歛率由舊貫自崇寧迄於宣和寛恤之詔歲一舉之宣之通衢而人不聽掛之墻壁而人不視以其文具而實不至故也陛下嗣守神器尤宜慎始詔令如此是亦文具而已後雖有徳意人誰信之 臣若水通曰詔令者人君之大號也信則天下信之不信則天下疑之天下疑之雖小事而何濟天下信之何大事之不成孔子曰民無信不立況人君乎昔商鞅欲變法先徙木立信於民況天下之主乎孔子曰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此為人君者之所當慎也 程頥嘗謂其兄顥云吾兄弟近日説話太多顥云使見吕晦叔則不得不少見司馬君實則不得不多 臣若水通曰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二者無一可者也是以君子或黙或語顧其時何如爾此程顥之所以因人而施者其有得於孔子之遺意歟 元儒許衡曰人君不患出言之難而患踐言之難知踐言之難則其出言不容不慎矣茍從古者大學之道以脩身為本凡一事之來一言之發必求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熟思而審處之雖有不中者蓋鮮矣 臣若水通曰曾子曰出辭氣斯逺鄙倍矣出也者謂出於中也言辭由中而出則言自謹而無不踐之患矣惟不出諸中則朝更暮改欲民之信不可得也語曰信如四時堅如金石惟聖明留意焉 國朝洪武二年三月戊申上謂翰林侍讀學士詹同曰古人為文章或以明道徳或以通當世之務如典謨之言皆明白易知無深怪險僻之語至如諸葛孔明出師表亦何嘗雕刻為文而誠意溢出至今使人誦之自然忠義感激近世文士不究道徳之本不達當世之務有詞雖艱深意實淺近即使過相如揚雄何禆實用自今翰林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務無事浮藻 臣若水通曰人之言皆本於心也故心有所養明於道徳通於世務則其發於言辭皆吾自得之實事典謨出師表之渾厚平正是也不培養其本而徒靡麗於末滕口説爾此文風士習之所以日弊可歎也皇祖偃武修文之初拳拳以明道徳通世務為至文崇典謨出師之渾厚黜相如楊雄之浮藻此文風士習之所以一丕變矣乎今國家歴百六十年文辭之富麗甚矣轉移而挽囘之復洪武淳朴之風在聖明一念之間爾語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文運與國運同隆汚夫豈細故哉 洪武六年詔禁四六文詞先是上命翰林儒臣擇唐宋名儒表箋可為法者翰林諸臣以柳宗元代柳公綽謝表及韓愈賀表進上命中書省臣録二表頒為天下式因諭羣臣曰唐虞三代典謨訓誥之詞質實不華誠可為千萬世法漢魏之間猶近古晉宋以降文體日衰駢麗奇靡而古法蕩然矣唐宋之時名儒輩出雖欲變之而卒未能盡變近代制誥表章之類仍蹈舊習朕嘗厭其雕琢殊異古體且使事實為虚文所蔽其自今凡告諭臣下詞務從簡古以革舊習爾中書宜播告中外臣民凡表箋奏疏毋用四六對偶悉從典雅 臣若水通曰制誥王言也四六之文近俳文士之有識者猶恥為之而況人君之嚴重乎表箋告君父之言也四六之文近戱對尊己者猶不敢用之況君父之至尊乎皇祖諭辭臣以典謨訓誥質實無華次取漢魏韓柳誠有意於復古而振衰世之陋矣故當時制誥皆質實不用偶麗四六文風為之丕變臣毎從舊臣家拜讀誥勅及洪武永樂試録而欽慕之柰何近代誥勅復為四六之習似與國初漸不同矣書曰大哉王言此聖明之主所宜不崇朝而變之以復舊章者也臣不勝願望之至 洪武九年十二月庚戌朔頒建言格式時刑部主事茹太素上書論時務五事累萬餘言上令中書郎中王敏誦而聽之虚文多而實事少次夕於宫中復令誦之再三採其切要可行者四事纔五百餘言因喟然曰為君難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欲其切於事情而有益於天下國家彼浮詞者徒亂聽爾遂令中書行其言之善者具為定式頒示中外使言者直陳得失無事繁文復自序其事於首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於言求之以實而太素之言乃應之以文非善言矣雖累萬餘言無足取者宜在所惡也皇祖乃令擇其善者而行之可謂惡而知其美矣詩曰他山之石可以為錯非好問好察之大智其孰能之懿哉 洪武十年七月甲申置通政使司太祖髙皇帝遂命曾秉正為通政使以應天府尹劉仁為左通政諭之曰壅蔽於言者禍亂之萌専恣於事者權姦之漸故必有喉舌之司以通上下之情以達天下之政昔者虞之納言唐之門下省皆其職也今以是職命卿等官以通政為名政猶水也欲其常通無壅遏之患卿其審命令以正百司達幽隱以通庶務當執奏者勿忌避當駁正者勿阿隨當敷陳者無隱蔽當引見者無留難毋巧言以取容毋苛察以邀功毋䜛間以欺㒺公清直亮以處厥心庶不負委任之意 臣若水通曰舜命龍云朕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夫允者信也言信之於心也聖祖命曾秉正為通政使勉其通達戒其壅蔽而必本於公清直亮之心其與舜命龍之出納而必欲其允於心者同一揆也夫通政者王言之得失所關也通政得其人則王言審矣若龍之在虞庭與臯䕫稷契並稱皆有聖賢之徳者也夫何後之任其職者取其聲華而不取其人品豈聖祖選擇秉正之盛心哉伏惟聖明其留意焉 國朝太祖皇帝欽定諸司職掌通政司職専出納帝命凡有帝命必當詳審覆奏允當然後施行 臣若水通曰書云慎乃出令夫令者人君之喉舌所以通徳意致和氣於天下者也命令不慎則喉舌病矣一身之精神血氣且不通而況望其通徳意致和氣於逺乎此聖祖之所以立通政專出納之深意也 格物通卷二十五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巻二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進徳業一 易乾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臣若水通曰天人一也在天則為元亨利貞之四徳在人則為仁義禮智之四徳天即人人即天也故以言乎天徳之在人者一理之貫而元亨利貞分焉元者理之生生不息道義之所從出而為萬善之長者也亨者理之通達而粲然有等為事物之典要而衆羙之萃也利者理以裁制事物無所乖戾而至和也貞者終始乎理事事物物歸根復命而幹具矣然而元之於人也為仁以仁存心視萬物為一體而愛之博矣故曰長人亨之於人也為禮所履者禮而天序天秩行焉故曰合禮利之於人也為義義以制事物各付物而無不順故曰和義貞之於人也為智智以成物不失正理其事無不立故曰幹事君子行此四德全體天理脗合天道與天為一矣如是則天之剛健在我而元亨利貞之徳在我我即天矣故曰乾元亨利貞盖至此則徳與天合而聖人之能事畢矣 文言子曰龍徳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徳也 臣若水通曰乾體皆剛故為龍徳二在卦之正中故曰龍徳而正中有中正之龍徳故能信言愼行閑其邪而誠自存則天下之理得矣善孰大焉然不過盡吾性分而已何伐焉于時出潜離隱徳施普也民日遷善而不自知其化矣惟天下至聖為能化九二者在下之聖人也雖非君位而具人君之徳也宜其人之利見也歟有志於聖人之徳業者當以正中為志 文言子曰君子進徳脩業忠信所以進徳也脩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知至至之可與㡬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无咎矣 臣若水通曰程頤云三居下之上君徳已著將何為哉唯進徳脩業而已臣謂徳業非二也本諸心而體用分焉徳何為而進也内主忠信而无不實心與道一而徳進矣業何為而脩也發吾心之誠而達於辭誠以辭立而業居矣徳業以言其學之至也知行其功矣察見天理之本體知至矣而求以至之知先於行其知㡬矣要終道體之大用知終矣而實踐以終之行隨知後其存義矣徳業一理也知行同功也知行並進而徳業脩徳業脩則居上下之際而驕吝之心亡三處上下之際可危懼者也然而無咎矣此聖人之學也乾道也君子體乾者可不務乎 文言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臣若水通曰君徳之成在學而已學之道知行而已學者覺也覺然後知疑而問學聚問辨以擴吾心之良知知之事也其道至大不可不寛宏其心以體之不可不純粹其心以行之寛居仁行以存吾心之天理行之事也知行並進如目視而足履學之道盡於此矣君徳成而人斯利見之豈能已哉 坤文言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徳不孤直方大不習无不利則不疑其所行也 臣若水通曰坤體六二柔順中正有直方大之徳故解其義如此夫人心一理也以言乎本體之正則直矣以言乎制用之宜則方矣皆性之徳也敬義者合内外之道也君子學以復其性者也學之道敬義而已矣勿忘勿助敬存而心直立其體也隨事順理義形而事方制其用也敬義非二也在心為敬在事為義敬義並行心事合一上達天徳而徳盛不孤全體不虧大孰過焉由直方以至大舉而措之則用周而施利也夫何疑哉抑嘗因程顥之言而推之誠明並進聖人之學也乾道也敬義並立賢人之學也坤道也由賢以至聖則坤進於乾道矣其學之極功乎 文言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 臣若水通曰黄中色也坤之六五中正故為黄中正位之象黄中通理者中徳之在内通該乎萬理也正位居體者坤為臣道雖居正位而處臣體也然雖居臣體而中正故德美中積性立而道行焉本諸在中之美而和生焉暢於四支則動容周旋中禮矣發於事業則脩道教致中和成治化而天地萬物位育矣皆中徳之貫通也美之著也其盛徳大業至矣哉 蒙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徳 臣若水通曰蒙艮上坎下故為山下出泉之象泉之初出山下如物之初生蒙穉故為蒙君子觀蒙之象以果行育徳徳者心之天理行者心之存發君子於蒙之初初心未遠天理著見天徳未鑿何以育之果於行而已果者陽剛之决也君子於心之所存所發而行之果决則可涵養其徳性擴充其良知良能之徳而進於聖矣不然終其身而困於蒙也吝孰甚焉 升象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徳積小以高大 臣若水通曰程頤云木生地中長而上升為升之象君子觀升之象順脩其徳積累微小以至高大也臣謂徳者性之本體廣大而高明也脩徳者之復其初也非可以超造也隨時隨處敬以存夫天理之本體積其小而高明廣大焉復其初之本體而已矣徳日積而不自知美大聖神豈不可以馴至矣乎 繋辭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徳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臣若水通曰乾易坤簡者造化之理人得造化之理以生所謂天理也天理自然無所矯强故謂之易天理流行不事安排故謂之簡易則明白可見故易知易知則日見切近故有親而可久矣非賢人之徳乎簡則行所無事故易於從事易從則日見積累故有功而可大矣非賢人之業乎由守而化則聖矣其至易至簡乎至易以該乎天下之至博也至簡以該乎天下之至煩也易簡之徳天地人一之者也其參天地而為三宜矣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徳盛徳大業至矣哉 繫辭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聖人所以崇徳而廣業也知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臣若水通曰易者非他也理也聖人歎易理之至其感深矣所以致徳業之盛者此也所以行天地之中者此也徳業者一理而體用分焉者也故聖人之崇徳廣業皆理也察見天理而極其精則知崇矣其效天之高明乎體行天理而極其篤則禮卑矣其法地之博厚乎天地一氣也知禮一致也天常包乎地知常包乎禮而皆不外乎易理也易理何所寓乎天地立乾坤設而易理寓乎其中矣故曰乾坤毁則無以見易此之謂也聖人知知禮行則天命本然之性存之又存大本立而達道行本立而道生則天地之易在我矣其猶門乎夫始則體易以成性終則易自我出聖人用易之功化至矣哉 繫辭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過此以徃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徳之盛也 臣若水通曰神化者張載云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徳業一理也進脩一事也非二也故本體虚明精察其義之微妙而入於神者徳也徳者業之本也故曰以致用徳外無業也隨事適宜處之安而無不利者業也業者徳之蓄也故曰崇徳業外無徳也交養互發賢人之學可以致力焉者此也等而上之則無所用力而㡬非在我聖人之事也故以言其心之本體則合一不測神也以言其心之妙用則推行有漸化也神化也者聖而不可知也天道也其徳之至極而無以加者乎聖學之能事畢矣 書虞書堯典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堯徳業之盛曰若者發語詞言稽考堯功之大故曰放勲然功之大由其徳之盛故以徳性言之欽敬而明通文理而思深安安而自然也其全體如此是以其發於行實則信以恭持已由中而出故曰允又能讓以與人力足以優為之故曰克其大用又如此有此盛徳之光華及於四方之外格至於天地之逺然四表上下不過天下國家爾故又言堯能明此欽明文思允恭克讓之大徳故以之齊家則親九族而九族既睦以之治國而平均章明乎百姓則百姓昭明以之平天下協和萬邦而黎首之民皆於是而雍和其所謂被四表格上下者如此先曰克明俊徳見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不過體用一原爾夫堯之放勲必始於欽之一字大學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必始於格物明徳親民必在止於至善此可見古人之功業皆本諸身心後世不先立其本徒以已之未嘗為者而强施之於天下此道學政術之分為二事而唐虞三代之治所以不可復也夫徳性之得於天者堯與桀一也堯能全其本體故功徳及於天下桀失其本體故惡毒病於四方存之失之皆起於自已一念之微爾伏惟聖明以堯舜為法而擴充之俾功徳逺及天下幸甚 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聞乃命以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紀帝舜之徳也華光華也協合也帝謂堯也濬深也哲智也温和粹也塞實也幽逺也升上也言堯既有光華而舜又有光華可合於堯以言其徳性則深沉而有智文理而光明如堯之欽明文思也以言其行實則和粹而恭敬誠信而篤實如堯之允恭克讓也有此四者幽潜之徳上聞於堯堯乃命之以職位也濬哲則非淺露之智文明則非察察之明温恭則非嚴厲允塞則非偽為矣皆以形容舜徳之自然也堯因四岳之薦命之以位自司徒百揆四岳以至禪受至於功業之大無非由此徳中來於性分何嘗添得一分後之人君做盡暴惡亦何曾减得一分其初與堯舜性分一也孟軻曰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為人君者可不復其所以如舜者乎 大禹謨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臣若水通曰此益賛堯徳業之盛也帝謂堯也眷顧也奄盡也蔡沈曰廣者大而無外運者行之不息大而能運則變化不測故自其大而化之而言則謂之聖自其聖而不可知而言則謂之神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則謂之武自其英華發外而言則謂之文臣謂其實一徳之廣運也易繋辭曰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徳盛徳大業至矣哉帝徳之廣其富有之謂乎帝徳之運其日新之謂乎故孔子曰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徳同乎天故能克厭天心天乃眷命之自唐侯特起為帝夫豈無所自耶由是言之天命之去留係乎君徳之盛衰為人君者可不脩徳以永天命乎伏惟聖明留神焉 臯陶謨曰若稽古臯陶曰允廸厥徳謨明弼諧禹曰俞如何臯陶曰都愼厥身脩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逺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臣若水通曰此臯陶與禹陳謨於帝舜之前者也允信也迪蹈也謨謀也臯陶言為君而信蹈其徳則臣之所謀者而君無不明臣之所弼者而君無不諧以其君徳之明足以知之虚足以受之也俞如何者禹然其言而復問其詳也都者臯陶美其問也庶明謂羣哲也翼輔也言愼於身脩則言行致謹愼於思永則深長其謀身刑于家則厚叙九族親親恩篤而家齊矣身刑于國則羣哲勉輔而國治矣近者身逺者天下近而可推天下之逺者在此脩身一道也盖身脩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臯陶此言所以推廣允迪謨明之義故禹復俞而然之也夫謨明弼諧由於迪徳敦叙勵翼可逺由於脩身為人君者可不脩身迪徳以為家國天下之本乎 商書仲虺之誥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臣若水通曰此仲虺釋湯之慙徳也邇近殖聚也懋茂也克能也仲虺稱成湯不近聲色不聚貨利盖聲色貨利所以壊此心之徳者不邇不殖則本源澄澈純乎徳者如此然後用人處已而莫不各得其當人之懋於徳者則懋之以官人之懋於功者則懋之以賞用人惟己謂好人之善若己有之改過不吝謂惡已之惡不加乎身故於臨民之際是以能寛而不失於縱能仁而不失於柔君徳昭著而孚信於天下之民矣後之人君欲用人處己以彰信於天下者必自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始 仲虺之誥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徳建中於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臣若水通曰此亦仲虺勸勉成湯之言也懋勉也昭明也仲虺言日新其徳而不已則萬邦之逺且懐矣志自滿足不求日新則九族之親且離心矣王其勉明大徳立中道於天下在心為徳在事為道體用之謂也欲立中道必明大徳此徳此中天下人人之所同有也君行之則民法之而中道立矣禮義者所以昭徳建中者也義者宜也禮者理也在心為理處事為義亦體用之謂也有義以制事則事得其宜有禮以制心則心得其正内外合徳而中道立焉如此則近以建中於民而逺以垂諸後世亦綽乎有餘裕矣盖上下逺近同此心同此理也然是道也必學焉而後至故又舉古人之言以為隆師好問則徳尊而業廣自賢自用者反是自得師者虚心受益之謂也仲虺言懐諸侯之道推而至於脩徳檢身又推而至於能自得師夫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舍師而能成者真可為帝王之法也歟 太甲伊尹曰先王昩爽丕顯坐以待旦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之言也先王成湯也昩晦爽明欲明未明之時也丕大也顯亦明也伊尹言先王於昩爽之時洗濯澡雪大明其徳坐以待旦不遑寜處盖此心此理本自廣大高明氣習累之故有昏昩於昩爽未與物接之時乗此夜氣清明更加澄定大明其徳坐以待旦其乾乾不息之誠如此也此成湯日新之學伊尹為太甲言之仰惟聖明天授聰明成湯之聖在所優為者宜法成湯丕顯日新之學以致成湯正大光明之治幸甚 伊尹曰脩厥身允徳恊于下惟明后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致敬以復太甲也脩身者身之不善如敗度敗禮之事皆治去之不善之事去則徳允矣允信也允徳者誠身誠意之謂徳成于上恊和于下惟明后然也上下一理君民一心欲為明君者必恊天下之民恊下在於允徳允徳在於脩身脩身者去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伏惟聖明留意焉 伊尹曰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聽徳惟聰臣若水通曰此伊尹告太甲以懋徳之所從事者也先謂祖考奉者自祭祀以至於守成憲皆是思者存念不忘之意惟亦思也思孝者興其愛敬之心則不敢違其祖矣思恭者致其禮遇之誠則不敢忽其臣矣思明者無所不見則所視者逺而不蔽於淺近矣思聰者無所不聞則所聽者徳而不惑於憸邪矣此四者皆懋德之事而思之一字尤為要約故伊尹以告太甲欲其致力於思以脩四者之徳也盖思者萬善之原聖學之要故洪範五事其要在思曰睿睿作聖中庸言至聖之徳足以有容有執有敬有别而冠之以聰明睿智盖聰明睿智者思之神也故足以達天徳仰惟聖明擴聰明睿智之神務達天徳以行王道天下幸甚 咸有一徳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 臣若水通曰此亦伊尹告太甲進脩之言也新者去其舊之謂也心徳本自光明惟氣昏欲蔽則失其本體故伊尹言太甲新服天子之命亦當新其徳然新徳之要在於有常而已終始有常而無間斷是乃所以日新也夫徳之在人猶天行至健纔間斷便非一徳故易曰君子以自强不息堯舜兢兢業業文王望道未見湯之日新又新率是心爾後之人君欲致二帝三王之治者可不以新徳為首務乎 咸有一徳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恊于克一臣若水通曰此伊尹論取善自得之要徳以心之所得者言其總統者也善以事之所發者言其實行者也師人之心徳不若師人之善行為深切著明可警發吾之心也師人之善不若得之於已合于吾心至一之理為萬善之本原也博而求於人約而會於已此聖學始終條理之貫後之人君欲求聖學者可不務乎 說命惟學遜志務時敏厥脩乃來允懐于兹道積于厥躬 臣若水通曰此傅說告髙宗以聖學之言也遜謙虚也務專力也時敏者無時而不勉也允信也懐念也兹此也指所脩之理而言傅說言為學之道在遜其志而謙虚以受善既知其善又當時時而勉之所謂學而時習之也如是則習熟而恱其所脩之理如泉始達源源乎其來矣由是又加以篤信而念念不忘乎此理無少間斷則大本以立達道斯行道積於身不可勝用矣臣觀古之傳道自精一執中之後學之一字惟傅說始發之此一節又聖學始終之序至為精宻伏惟聖明留神而深體之幸甚 周書泰誓曰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誓師之言也吉人者善人也惟日不足者言終日為之猶若不足也善者吾心之天理也此天理與生俱生頃刻不存則失其所以為人之道矣故終日乾乾猶若不足者為此故也 文侯之命丕顯文武克愼明徳昭升于上敷聞在下臣若水通曰此平王命文侯為方伯之言也曰顯曰明曰昭曰聞皆指此心之徳徳即天理也此心本體原自髙明所謂明徳也惟能敬愼則不為物欲所污壊復其本然之明由是發之事業則為丕顯由是功【闕】皇天則為昭升由是光被四表則為敷聞皆自此心之本體發用非有他也在為人君者反而求之爾豈逺乎哉 格物通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進徳業二 詩大雅文王無念爾祖聿脩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䘮師克配上帝宜鑒於殷駿命不易 臣若水通曰周公戒成王脩徳而曰永言配命者何盖人與天地萬物一體也命即天理也天理者即吾心本體之自然者也未發即性已發即情即道即事之得其中正者也合而言之所謂徳也故脩其徳云者以脩乎此而已然脩徳不必求之髙逺索之茫昩惟顧諟天之明命察見此天理而誠敬以存養之戒慎恐懼勿忘勿助自一念之存存以至萬事之應酬無徃而非此天理之流行則吾心之本體以全而盛徳以成是謂脩徳之至矣嗚呼天理二字乃千聖傳心之要法脩身格物之大端周公發之於此真聖學大頭腦處也人主有志於聖學者其學諸此爾 禮記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臣若水通曰敬者主一之謂乃禮之本也曲禮三千無一而非敬也茍一時不敬則皆為虚文故主一於心而無事無時不敬可也由心而形於身則容貌之端儼而若有所思則敬心存於容貌之禮矣由心而發於言則辭之安定而不躁妄則敬心存於言辭之禮矣由心而見於臨民之時脩己以安百姓則敬心存於莅民之禮矣是則毋不敬自容貌而言辭而臨莅徳業交脩而敬以貫之脩身之要孰有加於此哉為人上者所宜法焉 曲禮博聞强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 臣若水通曰博聞强識開發吾之聰明也而讓焉則心虚矣敦善行擴充吾之徳性也而不怠焉則行實矣心虚則受善也無窮行實則進善也不息知行並進則徳崇業廣此所以為君子也 禮運故人情者聖王之田也脩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講學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樂以安之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情即指性之發孟子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而以為田即此可耕治者也故禮者理也禮以治心者也理以治之則人欲日消如田之耕破草萊開土脈而可種矣義者宜也以制事者也宜以處事則道生不息體立用行如田之布種而可耨矣講學則訂去其偏而養其中正如田之治去稗莠而可收聚矣仁者天理之純本仁則衆徳聚於心如田之收成而可安矣樂者樂此者也學不至於樂則不安終非已有故作樂以安之如田之入為已有也此自得之學也自得之則居之安也於是乎治性情之功畢矣由是觀之聖賢之學不過性情焉而已爾性情者不過天理焉而已爾仁義禮樂學問之功豈外此而别有所致力哉 玉藻曰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徳焉 臣若水通曰玉者和氣之所鍾也天下莫不貴之者以其衆善之備也君子有䘮則廢去䘮則佩將以比其仁知禮樂忠信之徳也語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先儒謂如良玉温潤而栗然惟隂陽合徳者可以比之矣盖有善比玉於君子者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所以貴純也曰有羙玉於斯韞匵而藏諸所以致用也曰瑾瑜匿瑕所以示廣也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所以敦素也自古以來比徳於玉者多矣非徳業純全者其孰能與於此 學記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强也 臣若水通曰學何以知不足也師於人然後知已所未至也教何以知困也無以應人人之求然後自知困辱也知不足則必反求矣知困則必强學矣書曰惟斆學半故教學相長然後徳業交脩焉 學記大徳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志於本矣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學務本而已天下之本見大而已大者天理之全體也以其得於心而言則謂之徳以其由於事而言則謂之道以其實而言則謂之信以其發而當可而言則謂之時其實一大而已此大本也不官者非一職可盡也不器者非一材可拘也不約者信在言前也不齊者非可執一求也此大用也大本立而大用隨之矣志本者學之至也大學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故學以務本為貴 樂記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辟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口鼻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學脩身而已脩身之事徳業而已和志順正徳之進也比類行義業之脩也徳主乎心業見乎事體用合一之道也其於徳也志之不正其性鑿也情流之也故反其情使合乎中而不至於流則性定而心志和矣其於業也行之不當心忽之也故擬議於心比心而擴充之觸類而長之則行可成矣進脩之具禮樂而已姦聲亂色惰慢邪辟淫樂慝禮不使亂吾之聰明身體心術之㣲順正立而徳可久業可大故義行而大用備矣 雜記君子有三患未聞之患弗得聞也既聞之患弗得學也既學之患弗能行也 臣若水通曰語云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言進脩知行貴及時也聞而學之識其所有也學而行之養其所有也故知行並進則徳日崇而業日廣君子有弗患矣 經觧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徳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並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步則有環珮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居處有禮進退有度百官得其宜萬事皆其序 臣若水通曰天地人物之理一而已矣故配天地兼萬物照四海而無不感通者固其所同然也是故人君之徳業在所養而已矣故道仁義以養其心也聲音以養其耳也居處進退以養其身也閑邪存誠此徳業之所以盛也百官萬事莫敢不正徳業之至矣 哀公問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是故孝子成身 臣若水通曰仁人孝子之心盡分而已矣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所謂不過物也事親事天其道一也是故可以言成身矣成身者徳業之至也人君有事親事天之責者可不致力乎 表記鄉道而行中道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孶斃而後已 臣若水通曰道者天理而已學以見理為先則其趨不能已矣何者知之真也鄉道而行則亦中道而廢無真知者也日有孳孶斃而後已真知者也是故君子之學莫大乎體認天理是以進不能自已 緇衣故君子多聞質而守之多志質而親之精知畧而行之 臣若水通曰質猶實也畧猶簡也天理至約行之則一故曰畧多聞多志所以開發聰明而覺吾心之天理知也守所以行之也行之力故日親切多聞多志即知之精也守而親之則行不支則行之一也是故知行並進而徳業成矣 冠義故孝弟忠順之行立而後可以為人可以為人而後可以治人也 臣若水通曰孝弟忠順道也何以言為人也道者人之所以生也可為人何以可治人也成已者斯能成物也是故人己兩盡而徳業一矣 論語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 臣若水通曰所謂本者何也天理是也吾心之本體也所謂天下之大本也君子之學惟用力於此隨處察識而培養之則大本以立而達道行矣故曰本立道生然所謂本者何也人之本心也故指孝弟以為仁之本者盖孝弟乃人之初心也乃人之真心也孟子所謂良知良能此天理之本體也朱熹曰良心之發最為切近而精實者即此體認其真心尤為易得故擴充之則親親仁民愛物無不由此本心流出隨處貫通浹洽而天下之達道在是全體大用無虧矣故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徳業之大原而學問之至要人君脩身以盡齊治平之道者不可不深致力焉 顔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己 臣若水通曰此顔子之進脩所以造於聖人者也仰鑚瞻忽顔子初以心思想像聖道而無得者也博文約禮顔子得聖教而學之有得者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學在知行而已博文而曰博我者開發吾心之良知也知也約禮而曰約我者存養吾心之良知也行也皆謂天理也故自詩書六藝以至於凡理之顯設者皆文也自三千三百之致一以至天理之至要者皆約也亦豈必既博之而後約哉隨博隨約察見天理而即涵養於身心博約兼致知行並進而皆不離乎我我者本心也天理也用力之久則天理自然呈見如有所立卓然於前矣欲從末由歎未能有之於已也此章聖人之學最為切至希聖希賢者茍能心顔子之心學顔子之學尚何卓爾之地有不可到哉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臣若水通曰仁者心之生理徳之全也徳之進學問思辨篤行而已故君子之於仁也學以覺之問以辨之思以通之篤志以存之則心存理得而仁在我矣此聖門之學知行並進之功也說者謂此未及乎力行而為仁惑矣噫子夏以文學名而其言如此然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矣後世徒區區於章句之末者烏足謂之文學乎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已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 臣若水通曰易云君子以虚受人孔門之所從事者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聖賢之進徳脩業在虚而已故小賢則小虚大賢則大虚少有未虚則子路之聞過未必喜大禹於昌言未必拜大舜之取善未必其能樂也喜拜而樂焉皆本於虚虚則能受益受益則能光大矣徳業有不崇乎是故君子之學固當虚其心以為進脩之地欲致其虚者非深見道體之無窮則亦不能强也 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臣若水通曰廣居謂仁正位謂禮大道謂義皆天理也以其存於心謂之廣居以其履於身謂之正位以其行於事謂之大道其實一理也居之立之行之者皆體認於心身也得志與民由之同此理於人也不得志獨行其道藏此理於已也君子惟有此學故徳業之盛而心純天理之公富貴貧賤威武外物無與於性分何足以貳其心哉夫天理在於一心之㣲爾謂之廣居謂之正位謂之大道而皆謂之天下又謂之大丈夫許大徳業皆本於一心道豈逺乎哉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之言明自得之學也深造謂造詣之深也道者進為之方如顔子之博文約禮孟子之勿忘勿助是也博約者知行並進之功勿忘助者中正自然之法也如是則人心本體之中正有不假絲毫人力而自然優㳺厭飫而得之於心矣心與理一故居之安漙博淵泉故資之深體立用行故左右逢源深造以道者自得之功居安資深逢原者自得之效由是觀之古人之學惟在自得而已矣此心此理人所同得後之學者惟不得其道爾子貢曰得其門者或寡矣程頤曰學以至聖人之道也然則失其道不得其門雖竭終身之力不能至於自得矣可不講乎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臣若水通曰人心與天地萬物同體故其理無不備於我也上智之資明得盡渣滓便渾化誠純乎天理人已兩忘天地同體故曰樂莫大焉此仁也其次則如其心一念善端之萌體認擴充以求復天理之全體故曰近仁此知之成功一也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又曰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言其理一也有志於徳業者尚其擇諸 中庸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 臣若水通曰知仁勇達徳雖有三者之殊求之吾心惟此天理而已見之分明即為智存之純熟即為仁行之果確即為勇非有二也然此何以至之哉在好學力行知恥而已故困知學知者學問思辨求覺乎天理雖未及生知之大知然而去知不逺矣勉行利行者加篤行之功存存勉勉而不間雖未及安行之至仁而去仁不逺矣不能不愧怍於天人而以不如仁知者為恥雖未及於聖人之大勇然而有奮發果敢之志而去勇不逺矣所謂近者何也以其理之一也由是而不已焉則知仁勇之域可至矣學者知此好學力行知恥為入徳之門則達徳立而達道行所謂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之要在是矣於脩身何有哉此進徳脩業之大端孔子為其君哀公告也然則為人君者其可以不知乎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强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告哀公以明善誠身之道也五之字皆有所指即天理是也夫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者皆求察見乎此而已矣謂之篤行即時察見即時操存自念慮以達於事為皆是也豈學問思辨之外别有所謂行也哉故曰知行並進者如此或謂今日知明日行或謂讀盡天下之書窮盡天下之理然後行徒見其支離間脫窮年卒嵗無力行之日也弗學以下因上言其目而此言其下手處也學問思辨與行弗能弗知弗得弗明弗篤而不措至百倍其功者乃所謂學之博問之審思之慎辨之明行之篤也能盡其功則雖困者且知勉强者且能而况學知利行者哉愚而明柔而强氣質之變化也故學在乎變化氣質而已變而化之則士可賢賢可聖聖可天矣魯之君臣能然則亦文武之君臣而文武之政可行也惜乎魯哀徒羙其言而不行遺千載之一歎耳 故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臣若水通曰此子思言脩徳以凝道之功也性即天命之性此徳性至貴忘之則忽助之則䙝皆非尊也勿忘勿助尊之至也道由也由乎學問乃有以知其徳性之真也佛教亦言心性以不事學問故差也盖尊徳性行之也道問學精之以知也天下未有不精於知而能行之不差者也廣大髙明心之本體禮即理也皆謂徳性也致之極之敦厚以崇之皆以在心而言所以尊徳性也精㣲中庸舊聞皆心之應事者盡之道之温之而使日新所以問學也在心為性在事為學尊徳性為行道問學為知知行並進心事合一而脩徳之功盡矣徳脩而道自凝矣此聖門合一之學後世支離之弊寖興朱熹與項平父書曰子静專尊徳性而熹平日道問學為多臣謂二者㑹其全無獨用之理也雖以朱陸大儒未免此說而况於他者乎有志於聖學者誠不可以不講焉 格物通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二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進徳業三 左傳莊公八年夏師及齊師圍郕郕降于齊師仲慶父請伐齊師公曰不可我實不徳齊師何罪罪我之由夏書曰臯陶邁種徳徳乃降姑務脩徳以待時乎秋師還君子是以善魯莊公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仁人無敵於天下盖言有仁則强弱非所較也齊之於魯猶齊魯之於郕也其大小强弱之不敵皎然矣以齊魯之大而可加於郕之小則夫以齊之强而可加於魯之弱也不難矣向使魯莊計不出此徒欲以逞一時其不為郕者㡬希不用慶父之言而惟脩徳是務則固已無敵矣是故君子善之 僖公十九年宋人圍曹討不服也子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脩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徳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徳乎無闕而後動 臣若水通曰宋襄急於求霸不顧省徳惟務伐人圍曹之役是也至於鹿上之盟反欲以小國争盟公子目夷之所憂以為禍者其證成矣子魚之言雖不見用然其引文王之事則固可法然子魚之意盖欲以善服人而文王則脩徳而人服者也進徳業者又不可以不辨 宣公十一年晉郤成子求成于衆狄衆狄疾赤狄之役遂服于晉秋會於櫕函衆狄服也是行也諸大夫欲召狄郤成子曰吾聞之非徳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猶勤况寡徳乎臣若水通曰成猶言和好也櫕函地名召謂召其來會也非徳猶言寡徳也前此郤成子為趙宣子謀者善矣特其言爾今觀不欲召狄之會乃欲徃而從之拳拳以勤為言則以身踐之非徒能言之而已也用此道也雖得志於天下可也于衆狄也何有 國語周語有神降于莘王問於内史過曰是何故國有之乎對曰有之國之將興其君齊明正精㓗恵和其徳足以昭其馨香其惠足以同其民人神饗而民聽民神無怨故明神降之觀其政徳而均布福焉 臣若水通曰齊一也中也馨香芳香之升聞者同猶一也夫人君之徳所以協上下而致休徴通于神明者一理之感應然也故夏興而祝融降於崇山商興而檮杌次于丕山非其大驗邪内史謂莘神降以觀徳政有天下者可不務脩徳政以為天地神人之主乎 周語富辰曰夫義所以生利也祥所以事神也仁所以保民也不義則利不阜不祥則福不降不仁則民不至古之明王不失此三徳者故能光有天下而龢寜百姓令聞不忘 臣若水通曰富辰周大夫也三徳仁義祥也有此三徳則福利民至理之自然非為三者而後脩徳也周鄭兄弟之國也武莊之平桓有大勲勞者也如以㳺孫伯之故而棄之則周亦不義不祥不仁矣尚何以昌其業乎是故光有天下而令聞赫然必其謹是三徳者也為人君者其可不勉諸 晉語范文子曰夫王者成其徳而逺人以其方賄歸之故無憂 臣若水通曰大學曰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故古之明王必文徳脩備然後逺人來歸方物畢至反之則憂在我矣奚其樂此厲公伐鄭文子止之以見惟徳為能動人也伏惟皇上為天下四方之主而四夷各以方物入貢豈非聞風慕義而來乎惟益脩徳以賓服之幸甚 晉語范獻子曰人之有學也猶木之有枝葉也木有枝葉猶庇䕃人而况君子之學乎 臣若水通曰學以成徳徳以潤身是故可以知本矣范獻子以人猶木也學猶枝葉可以庇䕃得矣惜乎不知枝葉之暢荗由於根本也語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是故道生則仁民愛物而可以保䕃四海矣故人君求聖學以脩徳以庇天下不可以不知本 漢武帝建元元年董仲舒告漢武帝引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 臣若水通曰心學之不明也久矣是以道化不明而卒無善治髙明光大吾心之本體也加之意在反求之而已耳仲舒之告武帝誠知徳業之本矣他如一則曰王心未加焉二則曰設誠於内合而觀之豈非以二帝三王之心學望武帝乎惜乎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其蔽固已深矣 漢光武中元二年光武受尚書通大義召桓榮入說甚善之每朝㑹輙令榮敷奏經義帝稱善帝每旦視朝日昃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黄老養性之福願頥愛精神優㳺自寜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臣若水通曰夫學所以進徳業也光武雖孜孜經術惜乎徒事講説不能體於身心而明善誠身之功未之聞也然榮固徒事稽古者也格心之學引君當道而志於仁者則榮非其人爾故光武雖光復舊物身致小康然父子夫婦君臣之間不能無可憾者焉後之人君欲進徳脩業者請自明善誠身始 漢明帝永平二年上幸辟雍初行養老禮禮畢引桓榮及弟子升堂上自為下說諸儒執經問難于前下詔賜榮爵關内侯上自為太子受尚書于桓榮及即位猶尊榮以師禮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徳之不脩學之不講盖言徳業不可不兼進也宋儒胡寅曰顯宗事師之意百千年鮮有其儷可謂人主之髙致惜乎桓榮受業専門章句不知脩身治天下之大義故其君之徳業止於如是臣愚於顯宗未見其為徳業特為一時之羙觀爾向使顯宗以其尊師重傅之心榮有格心之輔脩徳以為之本講學以為之資徳業合一太甲髙宗何尚焉而君臣之間皆不能然未㡬崇信西佛而遣使求之佛入中國自永平始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夫徳業在心術之微其端一而已爾顯宗事異端壊心術可謂之徳業乎仰惟聖明好學不倦立心以為徳業之大本而講學以培養之則髙出百王矣天下幸甚 漢章帝元和二年帝之為太子也受尚書于東郡太守汝南張酺及廵幸東郡引酺及門生掾史並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酺講尚書一篇然後脩君臣之禮臣若水通曰宋儒真徳秀云章帝尊經事師不愧前人又惜其以嚴憚不得久在左右所以輔成徳業如是而止臣謂徳業生於心者也尚書所載皆帝王脩徳業之要張酺徒能講說而不能啟心沃心以輔君徳豈非格心之學未聞乎 漢獻帝建安十五年吳主孫權謂呂䝉曰卿今當塗掌事不可不學䝉辭以軍中多務權曰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但當涉獵見徃事爾卿言多務孰若孤孤嘗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䝉乃始就學及魯肅過尋陽與䝉論議大驚曰卿今者才畧非復吳下阿䝉䝉曰士别三日即當刮目相待大兄何見事之晩乎肅遂拜䝉母結友而别 臣若水通曰權語䝉以學是矣但其所謂學止於涉獵讀書爾而孔門黙識徳行之學未聞曽是以為學乎雖然䝉就學未㡬而論議驚人亦其氣質之小變邪抑其矜伐之心形於詞氣所謂以學問驕人者非邪雖曰學臣不敢信也宋儒胡寅謂權䝉皆以學進而大其益過矣夫權奸雄之邪心未損豈古人之所謂學易之所謂益者乎 晉武帝泰始九年周魴之子處膂力絶人不脩細行鄉里患之處嘗問父老曰今時和嵗豐而人不樂何邪父老歎曰三害不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父老曰南山白額虎長橋蛟幷子為三矣處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殺之因投水摶殺蛟遂從機雲受學篤志讀書砥礪節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 臣若水通曰成湯懋徳不吝改過聞過非難改過為難改過非難而不吝尤難周處聞父老三害之言除蛟虎以自勵其行可謂勇於改過而得處仁遷義之法矣以其果敢之資茍自得師聞孔孟之學則下為子路上為成湯其徳業可量邪而師機雲下不過辭章記誦上不過節行不聞大道之要豈非學負其質哉 陳文帝天嘉四年周太傅燕國公于謹對周武帝曰去食去兵信不可去願陛下守信勿失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願陛下三思而言九慮而行勿使有過天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願陛下慎之 臣若水通曰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于謹以為立身之基是也殊不知言心聲也行心迹也言行由中則發皆天理而動無不善若徒求無過於三思九慮之間誠使發皆中節亦謂之克伐怨欲不行其誠偽何如也此何故歟不見天理故也孔子曰言顧行行顧言顧也者其體認天理之謂乎 唐太宗於文殿聚四庫書二十餘萬卷置文館於殿側精選天下文學之士虞世南禇亮姚思㢘歐陽詢蔡允恭蕭徳言等以本官兼學士令更日宿直聽朝之隙引入内殿講論前言徃行商確政事或至夜分乃罷臣若水通曰太宗聚書於文館選文臣以更直講論古今亦云盛矣其果古之博學審問之謂邪帝王之學格物而已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隨處體認天理以格物者也豈徒講說而已邪太宗不知大學之道群臣皆非正學之人而昧聖學之本故學不純而心不正治不古以雜于霸有由然矣伏惟我祖宗有君臣同遊輪直文華講習文樓之典甚盛舉也仰惟皇上聖學日新今年盛暑不以例輟講廢學詔日講經筵官日各輪一員入直文華是能復祖宗之舊章而唐不足論矣臣愚謂人君之學貴知本也方今道學漸明之時正心一徳之臣布於中外四方茍選取入京以本官兼文職俾之入侍日講經筵之班則其誠意徳氣亦足以薰陶㴠養而正君心矣誠為莫大之益天下幸甚 唐太宗貞觀二年六月戊子上謂侍臣曰朕觀隋煬帝集文辭博奥亦知是堯舜而非桀紂然行事何其反也魏徴對曰人君雖聖哲猶當虚已以受人故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煬帝恃其俊才驕矜自用故口誦堯舜之言而身為桀紂之行曽不自知以至覆亡也上曰前事不逺吾属之師也 臣若水通曰魏徴虚之一言庶乎知徳業之本矣虚明者心之本體也亦在乎盡心與否而已譬之鑑焉今日明燭妍媸非加光也不翳於塵爾明日一物莫燭非始無光也蔽之深爾君子能去其蔽光者則本體自見矣是之謂盡心而知性隋煬帝知是堯舜非桀紂心之本體有時而明然而身口頓異身為桀紂䧟於亡而不知非其慾蔽之深乎揆厥所由惟其不學故無以成其徳業爾或曰煬帝著書三十萬巻謂之不學可乎噫不立其本而徒事夫文詞之末雖曰充棟祗足以為惑爾奚學之云學也者其聖狂之判乎 唐太宗貞觀三年十二月上問給事中孔頴達曰論語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何謂也頴達具釋其義以對且曰非獨匹夫如是帝王亦然帝王内藴神明外當黙故易稱以蒙養正以明夷涖衆臣若水通曰曽子此言謂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則此乃孔門之學所從事者也盖學以虚心受人為本唐太宗之問可謂善矣頴達者宜以此義開其君之心心虚則善日生帝王之學可基矣不知出此徒具訓釋以對遂使論語之義晦而孔門之學不明也噫有君如此而不遇格心之臣以佐之此太宗之所以多慚徳而貞觀之治不克終豈非輔臣之罪哉 唐太宗貞觀十五年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營構既成勿數改移茍易一榱正一瓦踐履動揺必有所損若慕竒功變法度不恒其徳勞擾實多 臣若水通曰太宗以殿屋喻治道且戒慕竒功變法度而又本於其徳之恒若太宗可謂知進脩矣向使當時有知學之臣將順其羙必曰屋以基為本如道以心為本帝恒徳之言若知本矣屋之榱瓦之損小而基崩之害大人君之治法度之損小而壊心之禍大心恒則徳恒徳恒則無法度之變矣徳業之成豈至貞觀之不終乎 唐徳宗建中四年十一月陸贄上疏曰臣聞仲虺賛成湯不稱其無過而稱其改過吉甫歌誦周宣不羙其無闕而羙其補闕是則聖賢之意較然著明惟以改過為能不以無過為貴盖為人之行已必有過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智者改過而遷善愚者恥過而遂非遷善則其徳日新遂非則其惡彌積 臣若水通曰改過遷善進徳之基也陸贄以是而告徳宗可謂對病之藥矣惜乎剛愎自任而不能此其所以卒成亂階也歟 賈誼新書曰人主仁而境内和矣故其士民莫弗親也人主義而境内理矣故其士民莫弗順也人主有禮而境内肅矣故其士民莫弗敬也人主有信而境内貞矣故其士民莫弗信也 臣若水通曰仁義禮信人之性也性也者心之理也是故心性感於上而民心應於下其心同也故進徳脩業存之於身孚之於家國天下之人而治道具矣可不重乎 劉向說苑曽子曰君子脩禮以立志則貪欲之心不來君子脩禮以脩身則怠惰慢易之節不至君子脩禮以仁義則忿爭暴亂之辭逺 臣若水通曰立志脩身居仁由義君子之徳業備矣禮也者理也體用之貫也故在心則志立在身則身脩在事則仁義而無貪欲怠慢争亂之邪焉何患乎徳業之不成哉 陸贄奏議曰愚智兼納洪纎靡遺葢之如天容之如地埀旒黈纊而黜其聰察匿瑕藏疾而務於包涵不示威而人畏之如雷霆不用明而人仰之如日月此天子之徳也 臣若水通曰天子之徳與天同體者也與天同覆而無外與地同載而不遺與日月同明而不蔽與雷霆同威而不怒所以復徳之本體而配天者也其徳崇矣其業廣矣脩之者非在乎他在吾心之本體始爾伏惟皇上加之意焉因陸贄之言而求之本心廓天地日月雷霆之徳以治天下幸甚 格物通卷二十八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巻二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進徳業四 宋太宗勤于讀書自己至申然後釋卷詔史館脩太平御覽一千卷日進三卷宋琪以勞瘁諫帝曰開卷有益不為勞也朕欲周嵗讀遍是書爾每暇日則問呂文仲以經義王著以茟法 臣若水通曰宋儒周敦頥有言聖人之訓入乎耳感乎心藴之為徳行行之為事業黄庭堅亦言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駁我則釋卷而茫然程顥亦以博記為玩物䘮志此三言者真讀書之要法也傅說告髙宗學于古訓古訓豈可不學然學之亦有道矣盖心存則志定志定則我立我立而觀書則聖人之訓感吾心養吾志焉徃而非益若我不立心志不定則逐書而移書亦物爾其䘮志也必矣人君有志於學古者其深思之 宋太宗端拱元年夏五月詔就崇文院中堂建秘閣分三館書籍置其中以侍郎李至兼秘書監帝謂至曰人君當澹然無欲勿使嗜好形見于外則奸佞無自入朕無他好但喜讀書多見古今成敗善者從之不善者改之如斯而已矣至每與李昉王化基觀書閣下帝必遣使賜宴且命三館學士皆預焉 臣若水通曰心者進徳業之地也澹然無欲則心正徳崇而業廣奸佞逺而賢人親矣豈但嗜好不形奸佞不入而已哉但云所好者讀書讀書以明心非以溺心也茍不善讀則程顥以博記為玩物䘮志者同一欲爾而君之徳業豈不荒矣乎惜乎李至諸臣未聞聖學之要無以䆒無欲之本周敦頥曰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静虚動直静虚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其聖矣乎然則古人成敗之理在吾心之蓍矣 宋儒周敦頥博學力行為南安司理時通判程珦以其為學知道使二子顥頥徃受業敦頥每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顥嘗曰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㸃也之意 臣若水通曰自天子至於庶人欲成其徳業者不可以不學而學不可不知其所有知其所有而真見焉則仲尼顔子之樂在我其學之進自有不能已者矣 周敦頥曰君子脩之吉小人悖之凶 臣若水通曰脩謂治而去之也悖者逆也之字指太極而言即天理是也聖人全體太極無非中正仁義之至矣君子未至於此則敬以脩之人心之天理本自完全何待外飾以益之但為私欲汚壊爾故治而去之去其私欲而天理自全所謂克已而復禮也如是則天人恊應而動罔不吉矣小人不知天理而悖逆之則縱欲害身而動罔不凶矣君子小人吉凶之别在於脩與悖而脩與悖在乎一念敬肆之間而已矣為人君者其可弗思也哉 周敦頥曰徳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謂聖復焉執焉之謂賢發㣲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 臣若水通曰仁義禮智信皆人之得於天以為徳者也徳即性也性即理也理一也自其惻隠之心而愛人則謂之仁自其發而當宜則謂之義自其所履而理則謂之禮自其通達事理則謂之智自其存之而實則謂之信皆天理也天理在心渾然而不可别發而後五者别焉性此而安之則聖矣復此而守之則賢矣發之㣲妙而不可見充之周徧而不可窮則聖人之神矣然而千聖千賢同此心也同此天理也更何别心别理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又曰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所性所反所不可知只此一理爾途之人之心亦只同此理爾後之人君何憚乃譲其與堯舜湯武之同然者而不為堯舜湯武之徳業乎 周敦頥曰實勝善也名勝恥也君子進徳脩業孳孳不息務實勝也徳業有未著則恐恐然畏人知逺恥也臣若水通曰恐恐畏懼之意實者實有也譬之形也名也者名其實也譬之影也實有而名名之如形之有影天理之發見也無實而名焉其能無愧恥乎君子忠信内主而徳進多識前言徃行以蓄其徳而業脩徳業合一内外夾持所以篤吾實也徳業未著而畏人知恥名過其實也人君好大喜功而不以實勝為務則直諒多聞之士逺而䜛謟面諛之人至矣何以成盛徳大業於天下哉故曰好名人主之累 周敦頥曰天地間至尊者道至貴者徳而已矣至難得者人人而至難得者道徳有於身而已矣 臣若水通曰道徳也者吾心之天理也以其得於心故謂之徳以其行於事故謂之道一而已矣人之所以為人而與天地參為三才者全在於是故曰至尊至貴又曰至難得者人此理人人同有然䘮失者多是自棄其至尊至貴之寳藏而失其所以為難得者矣故人之所以為難得者以其全復至尊至貴之天理而有之於身而已矣人君以一人之身居億兆之上是可謂至尊至貴者也然因其所至尊以求諸吾心之至尊因其所至貴以求諸吾心之至貴則大徳受命而安富尊榮於無窮矣 周敦頥曰至易而行難果而確無難焉 臣若水通曰朱熹云實理自然故易人偽奪之故難臣謂果者知之真確者行之篤知行並進果確一心則難者易矣何難之有此進徳脩業之要學者不可不知也 程顥曰所謂定者動亦定静亦定無將迎無内外臣若水通曰程顥定性書中此數言為一篇之體要皆是本體亦是功夫體用一原故性無内外只是一個定體故動而非隨之徃静而非隨之來故曰定又曰無將迎無内外盖其本體一定故也學者當察見此本體而存之内外兩忘無動静徃來之間而本體澄然常定大學言知止而后有定者此也大抵只是體認天理一言盡之矣伏惟皇上留心問學兼脩徳業體認而躬行之幸甚 程顥劄子有云古者自天子達於庶人必湏師友以成就其徳業故舜禹文武之聖亦皆有所從學今師傅之職不脩友臣之義未著所以尊徳樂善之風未成於天下也 臣若水通曰二帝三王皆有師傅賓友者非為羙觀虚設也盖以非師友無以成其徳業也師友者所以開君之聰明而養君之徳性者也故自天子以達於庶人未有不須師友而能獨成也故古之舜禹文武或學於務成昭或學於西王國或學於太公或學於伊尹是故聖益聖而治益隆也後世不知出此雖具其官而非其人或用其人而不師其道徒為虚設宜其徳業不成而治之不古若哉書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成敗之决皆在於此也伏惟皇上師法徃古以重師傅之任則天下將䝉其休澤矣 張載曰人能不疑便是徳進盖已於大本處不惑則雖未加工思慮必常如此積久自覺漸變 臣若水通曰學求其不疑而已學問思辨所以求不疑也不疑則洞見本體而天徳日進矣然見之真則行必至知行不離者也夫然後可以語變化矣書曰王忱不艱言見之真則行必至也載謂不疑則徳進深明易簡之學矣但謂大本不惑雖未加工意思必常如此似分知行為二矣且思慮常如此而積久之非工夫而何此又不可不知也 朱熹曰事變無窮機會易失酬酢之間盖有未及省察而謬以千里者是以君子貴明理理明則異端不能惑流俗不能亂而徳可久業可大矣 臣若水通曰朱熹明理之論至為千聖千賢大頭腦處理者天理也體認天理則天理日明徳可久業可大盖有本者如是也其不及省察亂於流俗惑於異端而不免千里之謬者皆由於無隨處體認天理之功爾故體認天理而學問之道畢矣學問之道畢而聖賢之事業成矣從事於斯者其勉旃哉 張栻作静江府學記云天之生斯民也則有常性人之立於天地之間也則有常事在身有一身之事在家有一家之事在國有一國之事其事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性之所有也弗勝其事則為弗有其性弗有其性則為弗克若天矣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所以順乎天地然則捨講學其能之哉 臣若水通曰人之同有是心則同有是性同有是性則同有是事宋儒陸九淵曰宇宙内事即已性分内事已性分内事即宇宙内事言其理之一也盡心則盡性盡性則盡事盡事則盡事天之道矣是故君子有講習進脩之功所以存此而已心性與事離而二之是二乎天矣徳何由而進業何由而脩哉噫弊也久矣人主欲盡事天之道當自盡心始 臨川吳澄曰所貴乎學者以其能變化氣質也學而不足以變化氣質何以學為哉世固有率意而建功立業者矣亦有肆情而敗國殄民者矣彼其或剛或柔或善或惡任其氣質之何如而無復矯揉克治以成人學者則不如是昏可變而明也弱可變而强也貪可變而廉也忍可變而慈也學之為用大矣哉凡氣質之不羙者皆可變而羙况其生而羙者乎 臣若水通曰人之氣質一而已矣中正者則道也偏而邪者即非道也故學之道不過變其偏以歸之中正而已矣學而不能變化氣質又奚庸於學哉是知人不可以不學而學者所以為道也記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强氣質之變也學者其可不加百倍之功也哉 國朝乙巳三月起居注宋濂乞歸省金華太祖賜金幣而遣之濂還金華進表謝復致書世子勸以進脩太祖覽書喜召世子諭之曰吾自㓜極艱難今爾曹冠服華麗飲食甘羙安居深宮不思勇於進脩是自棄也宋起居之言有益爾其味之復遣使至金華賜書奬諭濂賜以綺帛仍令世子親致書以報人皆歎太祖待士之盛臣若水通曰遜志時敏則徳可久業可大而况帝王之學與韋布不同者乎宋濂身處江湖心存廊廟致書世子勉以自脩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若宋濂者可以當之矣此為人臣者之所當法也易曰進徳脩業欲及時也仰惟皇上春秋鼎盛好學不倦宜推此心上法皇祖之訓及時勉進徳業以隆治化永丕基于億萬年幸甚 丙午五月皇祖命有司訪古今書籍藏之秘府以資覽閱因謂侍臣詹同等曰三皇五帝之書不盡傳於世故後世鮮知其行事漢武帝購求遺書而六經始出唐虞三代之治始得而見武帝雄才大畧後世罕及至表章六經開闡聖賢之學有功於後世又曰吾每於宮中無事思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真治國之良規萬世之師法也 臣若水通曰伏觀我聖祖命有司求書籍藏之秘府以資觀覽而拳拳以聖賢之學為言切至矣夫聖人之治本於一心聖人之心見於六經故學六經者所以因聖言以感吾心而達於政治者也後世之學乃以經書資口耳言語之末讓聖賢之道而不為得非買櫝而還其珠之謂哉法皇祖之訓脩聖賢之徳業以一洗士習之陋誠在今日矣 洪武十五年五月十七日上幸國子監謁先師孔子釋菜禮成退御講筵祭酒吳顒等以次講畢上謂之曰中正之道無踰於儒上古聖人不以儒名而徳行實儒後世儒之名立雖有儒名或無其實孔子生於周末身儒服行儒道立儒教率天下後世皆欲歸于中正惜乎魯國君臣無能用之者當時獨一公父文伯之母知其賢責其子之不能從卿等為師表正當以孔子之道為教使諸生咸趨乎正則朝廷得人矣復命取尚書大禹臯陶謨洪範親為講說反覆開論羣臣聞者莫不悚悅遂賜宴竟日而還 臣若水通曰我皇祖中正之訓深契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相傳執中建極一貫之指矣又嚴儒者名實之辨而以表正之責歸之師儒以為諸生脩徳業之規誠開一代道徳之原也夫何後之士習日異貴名而賤實崇末而棄本溺於記誦辭章之習連篇累牘皆仁義道徳之言至於躬踐其實則羣非之其亦異乎皇祖之訓矣伏惟聖明留意焉 洪武二十年二月甲辰御註尚書洪範成上嘗命儒臣書洪範掲於御座之右朝夕觀覽因自為註至是成召賛善劉三吾曰朕觀洪範一篇帝王為治之道也所以叙彛倫立皇極保萬民叙四時成百榖本於天道而驗於人事箕子為武王陳之武王猶自謙曰五帝之道我未能焉朕每為惕然遂疏其㫖為註朝夕省覽三吾對曰陛下留心是書上明聖道下福生民為萬世開太平者也 臣若水通曰洪範一篇帝王之學三極之道備矣皇祖註觧以掲於座右所以埀帝王相傳之道統以佑啓於萬世者至矣聖明繼皇極之統宜憲章祖述以為徳業久大之圖焉 永樂十二年二月百官奏事太宗皇帝退坐右順門所服裏衣䄂敝垢納而復出侍臣有賛聖徳者上慨然歎曰朕雖日十易新衣未嘗無但自念當惜福故每澣濯更進昔皇妣躬補緝故衣皇考見而善曰皇后居富貴勤儉如此正可以為子孫法故朕常守先訓不敢忘言已愴然侍臣頓首曰陛下恭儉如此誠萬世之法臣若水通曰勤儉羙徳也神禹大聖孔子稱之不過惡衣服卑宮室菲飲食而已然則聖人之所以聖亦不外此爾我太宗文皇帝克守先訓惟恭儉是尚非盛徳者能之乎書稱克勤克儉聖子神孫宜念兹在兹也哉 國朝英宗皇帝言朕一日之間五鼓初起拜天雖足疾亦跪而拜拜畢省奏章復謁八廟禮畢視朝退即朝母后復出親政務有關大臣者召而訪問商確復省章奏乃囬宮進膳飲食隨分未嘗揀擇衣服亦隨宜雖着布衣人不以為非天子也大學士李賢曰如此節儉益見盛徳若朝廷節儉天下百姓自然富庶惟耳目玩好不必留意自然節儉上又曰朕至申初復省章奏暇則聽内政至晩而休賢曰自古賢君脩徳勤政莫不皆然陛下持此不衰可以為堯舜之君矣上曰如此亦有何勞否則便於安逸怠荒至矣雖悔何追賢曰陛下言及於此社稷蒼生之福也 臣若水通曰昔堯之欽恭舜之兢業禹克勤克儉文王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英廟是事也有衆善焉拜天謁祖孝也惡衣惡食儉也省奏清問而以宴安為戒勤也此其所以克終厥徳視古之帝王無愧焉 國朝英宗皇帝曰書經四書朕皆讀遍如二典三謨真是嘉言賢曰誠如聖諭帝王脩身齊家敬天勤民用人為政之事皆在其中貴乎體而行之曰然 臣若水通曰傅說之告髙宗曰學於古訓乃有獲古訓者典謨諸書皆是也然徒誦其文而不能體其實則亦何獲之有夫傅說之所謂學者覺也於古訓而覺我之心則非徒知之亦力行之矣此體行之說李賢所以為英廟勸歟惟陛下留意 格物通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 明 湛若水 撰齊家格【凡七目】 謹妃匹 正嫡庻 事親長 養太子嚴内外 恤孤㓜 御臣妾 臣若水通曰齊家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齊家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家之理也故大學齊家章以僻以好惡言之乃吾心應之之理也是故妃匹也嫡庻也親長也太子也内外也孤㓜也臣妾也皆家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處家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已則格物之功庻乎於齊家焉而盡之矣 謹妃匹上 易家人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云王假有家五君位故以王言假至也極乎有家之道也夫王者之道修身以齊家家正而天下治矣又曰有家之道既至則不憂勞而天下治矣臣謂德足以刑家是至其家之道也夫婦者正始之道也如是則勿恤而吉矣象又釋之五以剛中正而感二以柔中正而應夫義婦聽一心相愛家之所以齊也王季之於大任文王之於大姒武王之於邑姜皆得之矣此其齊家以開有周之治也歟 歸妹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 臣若水通曰夫為陽婦爲陰夫為天婦爲地歸妹則婦從夫陰從陽地承天如是則天尊地卑天地之大義以正矣然而天地不交通則萬物不生育歸妹以陰從陽正家之始也陰陽交感則萬事萬化皆成而家道終矣故為人道之終始也可不慎乎人君之治天下以正家為始正家以求配為始 序卦傳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不久也故受之以恒 臣若水通曰夫婦者原於天道而闗於人道其用大矣夫夫婦原於男女之成男女之成由於萬物之生萬物之生由於天地之判是夫婦原於天道之大也夫婦相感而後有生育生之者父所生者子父者君道子者臣道君臣位則上下分而禮義之道行於上下君臣父子之間大道行而天下治矣是夫婦闗於人道之大也若非夫婦則始而天地之道息矣終而人倫之道㓕矣夫婦之道其可以不恒久邪古今不易之經也易首咸恒聖人之意深矣哉 書虞書堯典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堯以二女妻舜之事明正始也女以女與人也時是也刑法也二女堯二女娥皇女英也釐理也䧏下也媯水名水此曰汭舜所居地也嬪婦也虞舜氏史臣記堯言其將試舜以二女事之以觀其内蓋夫婦之間隱微之際正始之道所係尤重也史又言堯遂治裝下嫁二女于媯水之北使為舜婦于虞氏之家也又述堯戒二女之辭曰欽哉昏禮遣女之辭亦曰徃之女家必敬必戒况以天子之女而嫁于匹夫尤易怠忽故堯深戒其敬所以正其始也夫禮謹大昏大昏者萬世人道之始也其始不正必不能正終矣始終不正則家不齊必不能治國平天下矣後世人君徃徃以貴勢而忽此禮昏嫁之際至使三綱倒置以為當然欲平治得乎觀於堯舜之事實為萬世綱常之鑑也歟 詩周南闗雎闗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若水通曰此羙后妃之詩文王正始之道也妃配得其賢則男女正而萬化行况人君為天之子后妃母儀天下可不擇德以相配乎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蓋言文王之聖而得太姒之賢以德配德徤順相承王教自此始矣故曰好逑雖然閨門托始實在人主一念理欲之間人主茍知重人道之始好德而逺色則必擇德以相匹文王太姒是也茍一念不正惟知樂色而忘德則悖理犯義其禍有不可言者然則夫婦者正家之始擇配者正夫婦之始正念者又擇配之始可不慎與 大雅既醉其僕維何釐爾女士從以孫子 臣若水通曰釐謂治裝而嫁也女士女之賢者所謂淑女是也旣醉之詩父兄稱願王者之子孫而曰釐爾女士何哉葢國家之命脉係於子孫子孫之賢否本於所生故人君於配匹之際誠得女士之賢以德配德則和氣攸鍾而聖子賢孫從之而出矣觀周家自太姜以來世有賢妃故世有賢子孫一徳相承肇啓八百年有道之長信不偶也後世庸君世主懐耽淫樂色之心罔知嗣續之重故妃匹之際不擇淑德之女多得隂愎之人如二趙之於漢獨孤之於隋武后之於唐剗削國家元氣子孫陵替國脉不長良可悲矣以此觀之人主於妃匹之際可不知所重與 春秋隱公二年九月紀履緰來逆女桓公三年公子翬如齊逆女 臣若水通曰履緰紀之臣也翬魯臣也逆迎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逆女必親謹有家之始也故奠鴈示守也御之以綏示受之也導之以行示陽先隂後之義也二君乃委命於臣不正其始夫婦之道乖矣春秋書之以為後鑒宜哉 桓公八年祭公來遂逆王后于紀桓公九年春紀季姜歸于京師 臣若水通曰逆迎也不親迎而使臣徃迎春秋之習則然矣此則為王者畧之然而始迎則書王后正名分也及歸則書季姜正婦道也且知所謂王后者乃季姜也互相發矣京師四方之極閨門風化之始始正名分繼明婦道而風化之本正矣 襄公十五年劉夏逆王后于齊 臣若水通曰王后天下之毋卿逆而公監之禮也單靖非公乎劉夏非士乎臨以公而逆以士得失不相掩矣故胡安國曰不書使者不與天子之使夏也不書靖公見婚姻得禮常事不書也 禮記曲禮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故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神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以厚别也取妻不取同姓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臣若水通曰大昏之禮其至矣乎有問名焉有納幣焉有親迎焉問名而意通納幣而分定親迎而禮成意通而后分定分定而后禮成禮成而后明告于君幽告於神近吿於鄉黨僚友所以厚人倫之始至矣故禍莫大於亂類亂類何也同姓者其初本於祖一人之分爾故不取同姓逺别也買妾而卜之則所以逺别者至矣 曽子問孔子曰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三月而廟見稱來婦也擇日而祭於禰成婦之義也 臣若水通曰夫婦成則繼體承重之義始于此矣故思嗣親傷而不能樂也廟祭成婦何也事死如事生也皆所以重始也 郊特牲天地合而后萬物興焉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逺厚别也幣必誠辭無不腆吿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婦德也壹與之齊終身不改 臣若水通曰腆厚也附逺者附於逺嫌之義也厚别者重其有别之禮也告直信吿為婦者以正直誠信之道也信事人信其盡事人之道也信婦德信其有為婦之德也齊謂共牢而食同尊卑也夫大昏其重矣天地交而萬物育夫婦配而男女生男女相生生生無窮故曰萬世之始也夫以夫婦擬諸天地可不重乎是故附逺厚别誠幣腆辭告直信所以重之也 郊特牲男子親迎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執䞇以相見敬章别也男女有别然後父子親父子親然後義生義生然後禮作禮作然後萬物安 臣若水通曰此言親迎執摯之義也先者倡導之也其義一者與天地君臣之義同陽倡隂和之道也執䞇敬章别者奠鴈以見不再偶之志敬以明其有别之義也有别則本一而父子親故禮義行乎其中則萬物萬事各安其所矣其始則自親迎奠鴈之禮也其至矣乎 郊特牲冕齊戒神隂陽也將以為社稷主為先祖後而可以不致敬乎 臣若水通曰冕以爲服齊戒以爲敬所以事神也而昏禮者將以外主社稷之祭内奉先祖之嗣其於事神明之禮尤重可以不敬乎人君於此誠念夫社稷祖先之重而不可不重致敬焉如舜之刑法於二女文王之好逑於闗雎斯善矣 哀公問孔子曰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舎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政之本與 臣若水通曰冕而迎者敬之至也必親迎者親之至也然敬之即所以親之也故曰興敬為親舎敬是遺親也及夫親迎之後必愛之而後爲親如琴瑟友之鐘鼔樂之是也至於相輔以正則所謂敬而正者厥後至江漢汝墳之化而德教加於百姓可以見其為政之本矣後之人君以后宫盛色而廢嫡立庻傷教敗化亂由此始其視三代端本之治也何如哉 昏義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婦順故天下内和而家理 臣若水通曰六宫者大寢一小寢五也家者天下之則家正則天下正矣正妃匹者正家之本也是故内和而家理天下化順也婦道極矣而配諸外治明治平之本于家齊也 孟子曰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㑹諸侯束牲載書而不㰱血初命曰無以妾為妻 臣若水通曰夫婦人倫之本閨門風化之原匡衡曰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况乎妃后之所係為尤重三代廢興未有不由於此者可不謹哉桓公霸者爾於葵丘之㑹獨申明於五禁之先猶能知本也而况天王之尊乎後世之君率多犯此其亦五霸之罪人矣欲正名分而端本原者盍於此圖之 左傳隠公八年四月甲辰鄭公子忽如陳逆婦媯辛亥以媯氏歸甲寅入于鄭陳鍼子送女先配而後祖鍼子曰是不為夫婦誣其祖矣非禮也何以能育 臣若水通曰禮娶婦必先告廟而後行重繼嗣也故楚公子圍吿莊共之廟不敢廢焉鄭忽能辭強齊之昏卒不免陷於誣祖之罪昏禮不正忘本不仁何後之有 國語周語周襄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后富辰諌曰不可夫婚姻禍福之階也利内則福由之利外則取禍今王外利矣無乃階禍乎 臣若水通曰翟隗姓之國赤翟也階梯也利内親親也利外離親也夫人孰為大禮為大禮孰為大大昏為大故婚姻之際人道之始聖人愼焉况人君身先兆庻唯民所視而可以不謹乎姜任世為妃嬪非翟之此襄王廼欲舎姜任而右翟女怠棄七德禍階從兹始矣然則妃匹之禮可不慎歟可不慎歟 晉語司空季子曰異姓則異徳異德則異類異類雖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同志雖逺男女不相及畏黷敬也黷則生怨怨亂毓災災毓㓕姓是故取妻避其同姓畏亂災也故異徳合姓同德合義義以道利利以阜姓姓利相更成而不遷乃能攝固保其圡房 臣若水通曰季子晉大夫胥臣臼季也近謂有屬名也相及相嫁取也合姓合二姓爲婚姻也攝持也保守也房居也異姓相及同姓不相及所以逺别章敬也否則怨亂毓災其何以保其土居以端風化之本乎人君於此盍亦知所慎焉 格物通卷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謹妃匹下 漢光武建武二年帝以隂貴人雅性寛仁欲立以為后貴人以郭貴人有子終不肯當六月戊戌立貴人郭氏為皇后十七年郭后寵衰數懐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隂氏為后 臣若水通曰傳曰並后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以光武之英睿聰明既后郭氏又后隂氏正始之道無足取者然卒能光復舊物益隆炎祚皆才足以倖致之無修身齊家之道故不足化成天下爾人君欲修身正家以平天下者尚戒之哉 漢明帝永平三年春二月甲子立貴人馬氏為皇后皇子炟為太子后援之女也德冠後宫既正位宫闈愈自謙肅好讀書常衣大練裙不加緣朔望諸姫主朝請望見后袍衣踈麄以為綺縠就視乃笑后曰此繒特宜染色故用之爾羣臣奏事有難平者帝數以試后后輙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嘗以家私干政事帝由是寵敬始終無衰焉 臣若水通曰明德馬后出於勲賢之家德冠宫闈愈自謙肅顯宗自貴人立之以母儀天下宜也易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顯宗之於馬后其庻㡬乎後之人君擇后以色而不以徳徃徃不出於勲賢之族而出於微寒之家及奢侈貪妬而失天下之儀表者亦惑矣哉 漢章帝建初二年十二月帝納竇勲女為貴人有寵三年三月癸巳立貴人竇氏爲皇后 臣若水通曰后以配君德也章帝立竇氏為后初未聞賢德之稱特以寵愛立爾及寵之過卒使易太子殺貴人必有以致之矣帝稱治從寛厚由是言之寛亦甚矣曽是以為厚乎後之端本善則者宜知所鑒 漢和帝永元十四年鄧禹子訓有女曰綏性孝友好書傳常晝修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後選入宫爲貴人恭肅小心動有法度承事隂后接撫同列嘗克已以下之雖宫人役皆加恩借毎有燕㑹諸競自修飾貴人獨尚質素其衣有與隂后同色者即時解易若並時進見則不敢正坐離立行則僂身自卑帝毎有所問嘗逡廵後對不敢先后言隂后短小舉措時失儀左右掩口而笑貴人獨愴然不樂為之隠諱若已之失帝知貴人勞心曲體嘆曰修德之勞乃如是乎後隂后寵衰貴人毎當御見輙辭以疾時帝數失皇子貴人憂繼嗣不廣數選進才人以傳帝意隂后見貴人德稱日盛深疾之帝嘗寢病危甚隂后宻言我得意不令鄧氏復有遺類貴人聞之流涕即欲飲藥宫人趙玉者固禁止之因詐言上疾已愈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隂后之廢貴人請救不能得帝欲以貴人爲皇后貴人愈稱疾篤深自閉絶冬十月辛卯詔立貴人鄧氏爲皇后后辭讓不得已然後即位郡國貢獻悉令禁絶歲時但供紙墨而已帝毎欲官爵鄧氏后輙哀請謙讓故兄隲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 臣若水通曰鄧后盛徳嘉言多載史傳人皆知其賢明可以爲后妃之法矣然史氏於元興元年書曰太后臨朝延平元年書曰太后猶臨朝且於水旱之災夷盗之害杜根上書還政之怒不一書則其所以爲賢明之累者亦多矣君子之論於明徳馬后之賢皆以爲學問讀書之故鄧后讀書而不免於賢明之累奚以讀書爲哉吁同一讀書也一則爲兩都賢后之最一則為平生賢明之累后妃之有志於講學者請觀於二后尤當以心性為本焉 漢安帝元初二年夏四月丙午立貴人滎陽閻氏為皇后后性妬忌後宫李氏生皇子保后鴆殺李氏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治先端其本正其始而已矣閻后之妬忌猶在七去而立之是不能正始端本矣及其鴆殺太子之母而安帝柔闇莫之能究是不能為若夫而三綱不立矣嗚呼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也哀哉 漢桓帝建和元年八月乙未立皇后梁氏延熹二年六月皇后恃姊兄䕃埶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妬忌六宫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頓衰后既無嗣每宫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廹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希后益憂恚 臣若水通曰能正始必能正終故古之帝王后妃必以徳所以正始也桓帝之后順烈后女弟所謂以親進而非以德者也何有正始之道太后秉政而梁冀專權后獨得寵后既無子潜懐怨忌宫人孕育鮮全及冀誅而廢為貴人則亦豈非進之不能正始而不克保厥終乎 晉武帝泰始七年侍中尚書令車騎將軍賈充自文帝時寵任用事帝之為太子充頗有力故益有寵於帝充巧謟與荀顗荀朂馮紞相為黨友朝野惡之帝以充都督秦凉二州諸軍事將之鎭公卿餞於夕陽亭充私問計於荀朂朂曰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可不辭而自留矣朂請言之因謂馮紞曰賈公逺出吾等失埶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勸帝納賈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將納衛瓘女為太子妃充妻郭槐賂楊后左右使后說帝求納其女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氏種賢而多子羙而長白賈氏種妬而少子醜而短黒后固以為請顗朂紞皆稱充女絶羙且有才徳帝遂從之留充復居舊任 臣若水通曰晉武辨二氏之女明矣而卒不能遂已之志者何哉邪佞蔽之也后賈充之女所謂以邪佞進者也豈復有正始之道乎宋儒真徳秀曰妃立而晉室之亂萌邵雍以為禍在夕陽亭之一語而不在石勒長嘯上東門之時然則正始之道豈可忽哉 晉元帝大興元年漢主聰以中常侍王沈養女立后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諌曰臣聞王者立后比德乾坤生承宗廟没配后土必擇世德名宗幽閒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孝成帝以趙飛燕爲后使繼嗣絶㓕社稷為墟此前鑒也自麟嘉以來中宫之位不以德舉借使沈之女弟刑餘小醜猶不可以塵汚椒房况其家婢耶六宫妃嬪皆公子公孫柰何一旦以婢主之臣恐非國家之福也 臣若水通曰王鑒等之言得古帝王立后之禮意矣劉聰立婢於中宫忠言罔聴豈天蓋欲彰其穢德也耶未㡬荒耽於色骨立而死以致子烝父妾醜聲四達弑逆内起焚廟斬屍劉氏家門焦類無遺矣吁后妃不正其流禍之大可畏也哉 唐高祖武德九年太宗即位八月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后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法上為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后奉事高祖承順妃嬪彌縫其闕甚有内助及正位中宫務存節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后辭曰牝鷄之晨唯家之索妾婦人安敢豫聞政事固問之終不對 臣若水通曰臣讀唐史而至長孫皇后未嘗不嘆其賢也在易柔順中正坤道之純也后之德其亦庻㡬乎故讀書窮理也循禮修身也奉高祖而順妃嬪孝友也彌縫君之闕失修内助也服御崇儉尚德也問國政不答安婦道也后之德無愧於太宗矣閨門慙德之耻太宗之於后何如耶有天下者而得賢后固為正始尚思無愧嫓德於終乎 唐髙宗永徽六年九月帝召大臣欲廢皇后立武昭儀李勣稱疾不入褚遂良以死爭帝大怒長孫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韓瑗涕泣極諫又上䟽諫來濟上表諌帝皆不納他日李勣獨入見帝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意遂决 臣若水通曰后配天子之德而表正六宫以承九廟至重也故必得闗雎之賢淑斯為君子之好逑可配天子而主内化奉宗廟矣彼武氏先世遺麀淫妬惡德顧可亂色敗倫以為已配邪聞遂良諸臣之諫而欲且已蓋其惻隠羞惡之心萌矣因世勣之諛而事遂决非逢君之惡者乎遂良之死諸王之殺九廟之易國祚之移社稷之危實皆世勣為之也高宗妃匹之不正在於一念悔吝之㣲爾可不戒哉 唐徳宗貞元九年十一月納故駙馬都尉郭曖女為廣陵王淳妃淳太子之長子妃母即昇平公主也 憲宗元和八年冬十月羣臣累表請立德妃郭氏為皇后上以妃門宗彊盛恐正位之後後宫莫得進託以嵗時禁忌竟不許 臣若水通曰后妃之謹非特以正始亦所以正終也蓋昇平公主廣陵王之姑也其女於王為外兄弟在禮猶為服屬而納為妃是德宗不能正其始矣為憲宗者宜謂先帝所立則立后在妃無疑也憲宗乃以宗門彊盛恐後宫不得進而不立其違父命而棄典禮是又不能正其終矣始終不正則家且不能齊何以治天下乎 後唐莊宗同光二年二月上欲以劉夫人為皇后而有正妃韓夫人在太后素惡劉夫人郭崇韜亦屢諌上以是不果於是所親說崇韜曰公若請立劉夫人為皇后上必喜内有皇后之助則伶宦輩不能爲患矣崇韜從之與宰相帥百官共奏劉夫人宜正位中宫癸未立魏國夫人劉氏為皇后 臣若水通曰人主欲正妃匹者必先正其心而後可也莊宗之欲立劉后邪心也郭崇韜欲為自全之計而請立之亦邪謀也人君一念之邪則臣下必有希其㫖以成其邪者矣其能有正乎然則人主之心其可以頃刻而不正哉 後唐潞王清泰二年閩主王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葉翹諫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柰何以新愛而棄之昶不恱臣若水通曰夫者妻之表君者臣之表不可不謹也嬖寵愛而棄元妃昶於是乎不夫矣聞葉翹之諌而不恱又於是不君矣不夫不君何以齊家而治國乎 班固曰王者之娶必先選於大國之女禮儀備所見多又曰王者娶及庻人者何開天下之賢示不遺善也臣若水通曰后妃配君德母天下必得好逑之賢然後稱也故先選於大國而後訪及乎庻人惟其賢而已矣然而先後之間意可見矣夫選於大國非貴貴也以其禮偹見廣也選及庻人非淫色也或有出類之賢也後之選后者在大國則取其勢在庻人則取其色及其勢熾色淫而亂亡隨之后妃之於人君豈細故也哉 宋仁宗慶厯八年冬十月以羙人張氏為貴妃初衛士之變帝以羙人有扈蹕功夏竦建議欲尊之同知諌院王贄因言賊本起皇后閣前請究其事冀動揺中宫隂為羙人地上以問御史何郯郯曰此姦人之謀不可不察上悟事遂寢然美人卒以功進貴妃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名分之在閨閫尤所當謹蓋閨閫之中恩易掩義私情所眤自有不知越於名分者矣仁宗號為賢君猶有眤愛之私始欲立張美人太后不可又以為貴妃以及廢后之禍皆私眤之情奸臣之惑也御史何郯可謂先見其幾矣而終不能救正以全仁宗之德豈不可惜哉 宋度宗咸淳三年春正月立皇后全氏后㑹稽人理宗母慈憲夫人姪孫也寳祐中父昭孫没於王事理宗以母故嘗召后入宫問曰爾父没於王事毎念之令人可哀后對曰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也帝異之語大臣曰全氏女言辭甚令宜配冡嗣以承宗祀遂納為太子妃 臣若水通曰太子者嗣人君以正位於外將為天下之父者也妃者嗣太后以正位於内將爲天下之母者也太子不可輕立矣妃豈可輕配乎故文王求得后妃以生聖子以開周家八百年之祚非偶然也觀全后對理宗曰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則能以天下之安危為已之憂樂非特有令辭且有令徳是足以毋天下矣以配冡嗣宜也向使宋當全盛之時世有后妃如全氏者為之内助君徳修而政治理宋之祚豈至若是哉 宋儒程頥曰哲宗取孟后詔云孟元孫女后孟在女也而以孟元孫女詔者自古天子不娶小國蓋孟元孫將校曽隨文潞公貝州獲功官至團練使而在是時止是小使臣爾 臣若水通曰妃也者配也以配天子之德也觀孟元孫女之詔則古者天子不娶小國蓋以非其配也程頥之論得矣後世乃有惟色之求而下及㣲賤豈正始之道哉 程頥曰春秋喪昏無譏蓋日月自見不必譏也唯哀姜以禫中納幣則重疊譏之曰逆婦 臣若水通曰妃匹之重以其續宗嗣致孝享也禫中納幣得罪於先君矣在律例則離異在春秋則書逆婦其義一也不曰夫人者何以違理而昏不與其夫人也嗚呼嚴哉為人君當知所戒矣 元符末徽宗即位皇太后垂簾聴政有㫖復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位號時有論其不可者曰上於元祐后叔嫂也叔無復嫂之禮程頥謂召伯溫曰元祐后之賢固也論者之言亦未為無理伯溫曰太后於哲廟母也於元祐后姑也毋之命姑之命何為不可非上以叔復嫂也程頥喜曰子之言得之矣 臣若水通曰廢后之事君德之衰也孟后之復揆之於禮當矣伯溫是之不亦宜乎然失之於哲宗得之於太后爾後之為人君者當知所戒不可以輕於廢后而示失德於天下後世也哉 國朝皇祖即位受朝賀畢令左丞相李善長奉冊寳立妃馬氏為皇后冊曰天眷我明啓運興王出自衡門奄有四海為君為后可不慎歟君以仁政慎於治外撫黎庻而統萬邦后以懿德慎於治内表六宫而母天下長久之道也咨爾馬氏同勤勞於開創之時由家成國内助良多今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其敬乃職耿光後世於戱慎戒之 臣若水通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也人君能慎於一念之天理則刑于之化以孚而治平之休必永我皇祖應天順人肇造洪業天生賢后勤勞以助之塗山太姒之興邦異世而同符矣至冊立之語乃以為君為后各盡其道諄諄切至尤嚴外治内治之教端政化之本以衍無疆之休是以繼至於今内嚴外熙久安長治良由家法之正焉爾 洪武四年九月丙辰冊故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女弟為秦王樉妃時妃有王父喪上命廷臣議之禮部尚書陶凱奏大功以下雖庻人亦可成婚况王妃無服上遂令中使及女史徃諭妃家行納徴禮冊曰朕君天下封諸子為王必選名家女為之妃今朕第二子秦王樉年已長成選爾王氏昔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之妹授以金冊為王之妃爾其謹遵婦道以助我邦家敬哉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冊選王妃於其有王父喪必議無服而後行况親有喪乎命之以謹又申之以敬其慎重如此敎家之道可謂至矣舊習以革綱常以正帝王之治以成豈偶然哉聖子神孫可不念乎 國朝仁孝皇后徐氏中山武寧王之長女太宗皇帝后也自㓜貞靜純明孝敬仁厚王與夫人言此女天禀非常宜以經史充其知識后於書一覽輙成誦不忘由是博通載籍太祖高皇帝一日召王問曰知卿有賢女朕第四子氣質不凢能以配焉王拜稽首謝洪武九年冊為燕王妃恭勤婦道孝慈高皇后深所愛重嘗曰燕王妃所行足以儀範宫闈又曰此吾孝婦也高皇后崩哀毁動左右執喪三年食如禮免喪或語及未嘗不流涕云 臣若水通曰禮謹大昏為嗣世深長慮逺矣蓋得其人則有無窮之慶不得其人則有無窮之禍也是故人主以慎擇妃匹為先若我太宗皇帝之於仁孝皇后可謂得人者矣易曰王假有家勿恤吉不其然乎聖子神孫其宜取法於是矣 成穆貴妃孫氏父和卿母晁氏妃禀性賢淑年十八未聘太祖皇帝聞其有容德詔納宫中言行皆有禮法如古昔賢妃帝即位冊為貴妃位衆妃上小心恭謹於帝有儆戒相成之助佐皇后以理治於内宫壼雝肅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立妃嬪也將以輔徳也故有鷄鳴之女則有無逸之君可不重歟我太祖高皇帝聞成穆貴妃之容徳而召納宫中蓋已為其有徳矣及即位始冊為貴妃其慎重如此宜其佐理内治而宫壼為之雝肅也聖子神孫可不法乎 格物通卷三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嫡庻上 易序卦傳主器者莫若長子故受之以震 臣若水通曰器謂鼎也鼎之用亨之以享上帝宗廟社稷大亨以養聖賢鑄之以定九州天下國家之重器也主之者君繼君以主重器者長子也立嫡以長所以重重器也後世之君溺於私愛而嫡庻易位鼎之安危繫於此矣故繼鼎以震震於乾坤乃長子也聖人序卦之意㣲矣哉 詩小雅小弁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憂矣云如之何臣若水通曰申后幽王正后生宜臼宜臼已立為太子幽王惑於褒姒遂黜申后而廢太子使之怨慕其傅為作此詩以發其憂抑之情言我何以得罪于天而我之罪何在邪求得罪於天之故而無得徒使我心之憂悶將如之何哉幽王亂嫡庻之大分而使天性之恩怨慕迫切如此若罔聞知此心之天理不復有矣禍亂之作豈不宜哉後之人君溺於袵席之私有廢后易嫡之失者宜鑒幽王之禍云 春秋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臣若水通曰同莊公名桓之長子也同生何以書明嫡也正國本也書子同生則嫡明而儲嗣之分定將為土地人民社稷之主而國本立矣故書子同生所以明父子嫡庻之定分不書世子未有王命之誓所以明君臣上下之大義父子親而後君臣定嫡庻之義所係豈小也哉 桓公十一年宋人執鄭祭仲突歸于鄭鄭忽出奔衛臣若水通曰此三事也而同書者何同譏也祭仲見執而屈於宋故宋得以歸突于鄭突歸而忽出事之相因也祭仲鄭相也宋人執之蓋欲脅之以廢忽而立突爾夫突庻忽嫡大義昭然於天下使仲正色直詞力辨其非以死繼之則宋不得逞卿之職也而不能焉甘就束縛無可否於廢立之大變則仲亦簒君之賊也故書之所以大仲之罪也突者鄭莊之庶子也藉宋以簒國突不稱公子絶之也不以突繫之鄭者明不當有鄭也書歸者言宋歸之也正逆黨之罪也忽者莊之嫡子書其國氏正也出奔而名之罪不能守社稷也夫傳子以嫡天地之常經也失之於父得之於子失之於君得之於臣可也莊公不能正其始祭仲不能守其終突庻而簒忽嫡而弱至使嫡庻之名分為之蕩然其咎將安歸哉蓋自莊公克叚于鄢既有以開其簒逆之源弧矢既懸又不能早定國本卒致身没未㡬庻孽交爭詩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莊之謂矣 昭公二十二年劉子單子以王猛居于皇二十三年天王居于狄泉尹氏立王子朝 臣若水通曰劉蚠單旗王之卿士尹氏亦卿士也皇與狄泉皆地名景王三子猛匄朝胡安國云王猛當立而未能立故稱大臣以之而不言立敬王當立又能立矣故直稱居于狄泉而不言立子朝庻孽奪正以賤妨貴基亂周室不當立者也故特稱立而目尹氏臣謂公正者人君立皇極正綱常之本也景王寵愛子朝疎薄猛匄其心偏私已甚矣故死未幾嫡庻紛亂綱常不正皇極不立偏之為害也春秋書劉子單子以王猛居皇譏其不能立也書天王居狄泉正名分也書尹氏立王子朝譏助逆也然則有天下者可不以公正存心早定國本乎 禮記曲禮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臣若水通曰后一而已下而夫人而世婦而嬪而妻而妾皆三以參之而嫡庻之分嚴矣何以皆奇也以事一人則偶矣古之聖王所以備内政有夙夜之賢無宴安之習也 曲禮支子不祭祭必告於宗子 臣若水通曰支子庻子也不祭者以已非正體故不敢也明其宗也祭必告於宗子者支子為大夫而有祭告必告於宗子以主之所以明其宗也故曰家無二主尊無二上茍庻子而祭是二主也祭而不告是二上也其何以别貴賤明嫡庻乎此古人所以立宗法蓋以正嫡庻也後世嫡庻不明而骨肉之間多至於仇怨忿爭者以無宗子之法爾程頥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宗子立而人知重本朝廷之勢自尊矣其闗於天下國家者尤為不小吁是可不加之意哉 内則適子庻子祗事宗子宗婦雖貴富不敢以貴富入宗子之家雖衆車徒舍於外以寡約入子弟猶歸器衣服裘衾車馬則必獻其上而後敢服用其次也若非所獻則不以入於宗子之門不敢以貴富加於父兄宗族若富則具二牲獻其賢者於宗子夫婦皆齊而宗敬焉終事而後敢私祭 臣若水通曰適子適室所生之子宗子弟也宗子者大宗子也子弟亦謂適子猶若也歸器子弟有功徳而䝉上歸遺也獻其上以上等獻於宗子也非所獻非宗子所當用不可獻者也富者貴也賢者善也獻於宗子致祭大宗也夫宗子者承祖之正體也敬宗所以尊祖也孝之至也屏貴勢尚寡約所以敬宗也獻上用次所以尊宗子也非所獻而不入所以尊之也夫婦齊而宗敬齊戒徃助祭致敬宗廟也私祭祖禰也先宗祭而後私祭所以敬始祖也推祖禰之意於始祖也 内則國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太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負之吉者宿齊朝服寢門外詩負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負之宰醴負子賜之束帛臣若水通曰國君之於世子也接見以太牢牲之大也掌禮以太宰官之尊也卜士之吉者齊宿朝服必於寢門外而詩負之詩者承也承負以抱又人之賢也射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者示志也宇宙内事即已性分内事也保母受而負之宰醴賜以束帛重其事也蓋以太子者國天下之本也而可忽哉若周幽王廢嫡立庶卒召驪山之變齊桓公㑹衆定襄遂善首止之盟嗚呼聖人定王世子之法於三代之前而後世猶有巫蠱之寃庻人之廢可嘅矣夫 喪服小記庻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又曰庻子不祭禰者明其宗也 臣若水通曰庻子為適士猶得以祭禰惟不及祖爾其不為士者雖禰亦不得祭矣所以然者適子本也庻子支也所以明重本也臣嘗因是而考夫宗矣曰别子為祖謂非適子而别與後世為祖也繼别為宗謂繼别子之適子而為百世不遷之大宗也繼禰者為小宗謂别子之子以適自繼而為五世則遷之小宗也夫宗法者為諸侯大夫庶子以下者設也而諸侯之系天子之統君也不必言宗而已為宗矣故宗廟宗人之稱亦可以類見矣 周禮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各帥其屬而以時御叙於王所 臣若水通曰婦德者貞順也婦言者辭令也婦容者婉娩也婦功者絲枲也各帥其屬九九相次進勸王息也御者進御於君所也凡羣妃進御之法卑者先尊者後女御八十一人當九夕世婦二十七人當三夕九嬪九人當一夕三夫人當一夕后當一夕十五日而徧皆所以進養君德也而有數焉所以定其嫡庻之分也聖人之教天下之大防也 左傳桓公十八年周公欲弑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黒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諫曰並后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 臣若水通曰嫡庻正則家理而國本定矣子儀有寵於桓王私也桓王屬諸周公則又私矣為周公者雖微辛伯之諫猶當深明嫡庻之分以止禍亂之源庻或可及諫既弗聽矣且欲滛焉以逞雖欲不亡不可得已 莊公八年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戌葵丘瓜時而徃曰及瓜而代期戍公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襄公絀之二人因之以作亂 臣若水通曰仲年僖公之同母弟則襄公之叔父也生公孫無知則襄公弟也嫡庻之分定矣然而衣服禮秩僣於嫡猶以私愛致亂襄公雖欲絀而救正之然不正其本而齊其末禍亂至矣非僖公啓之哉人君鑒此可不戒乎 莊公二十八年晉獻公娶于賈無子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姫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啓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爲都晉之啓土不亦宜乎晉侯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綘二五卒與驪姬譛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 臣若水通曰君心之蠱非人能蠱之也乃自蠱也木之蠧非䖝能蠧之也乃木自蠧也太子奉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太子出之外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絳則嫡庻不正彞倫攸斁禍亂將作人心天理之明孰不知之者晉獻惑於二五之言而不悟咎將誰執哉然則所謂二五耦者非二五得耦之也晉獻自耦之也 昭公二十六年九月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太子壬弱其母非適也王子建實聘之子西長而好善立長則順建善則治王順國治可不務乎子西怒曰是亂國而惡君王也國有外援不可瀆也王有適嗣不可亂也敗親速讐亂嗣不祥我受其名賂吾以天下吾滋不從也楚國何為必殺令尹令尹懼乃立昭王 臣若水通曰令尹子常之欲立子西者以其長也以其好善也則非私於子西也顧未明重嫡之義爾而子西乃峻拒之不敢貪天以為功且挈國柄而授之昭王因之改紀其政以復楚業亦賢矣哉可以爲世勸也已 國語周語魯武公以括與戯見王王立戯樊仲山父諫曰不可立也不順必犯犯王命必誅夫下事上少事長所以爲順也今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敎逆也若魯從之而諸侯傚之王命將有所壅若不從而誅之是自誅王命也 臣若水通曰武公獻公之子敖也括武公長子伯御也戯括弟懿公也仲山父王卿士食采於樊王命言先王立長之命夫嫡庻之分不可毫髮紊者也故王者正宗立嫡所以息爭苟舍長建少是犯王命而紊分矣王欲立戯而樊仲山父之諫九復而不囘誠非為宗社計者也家天下者可不慎乎 漢髙帝二年秋七月上寵戚姫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欲廢之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說昌爲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 臣若水通曰傳云溺愛者不明太子國本本動國搖夫人能知之以高帝之智曽不之知乎戚姬之愛溺之也周昌極諫而不能去其心之鴆毒苟非留侯四皓之䇿則漢之為漢猶秦之二世爾可懼哉 漢武帝征和二年生戾太子甚愛之及長性仁恕温謹上嫌其才能少不類已皇后太子寵寖衰有不自安之意上覺之謂大將軍青曰漢家庻事草創加以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若後世又如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也太子敦重好靜必能安天下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聞皇后與太子頗有不安之意可以意曉之青頓首謝 臣若水通曰父子之愛天性也於是而不用其情烏乎用其情武帝嫌戾太子才不類已與后寵愛寖衰而不知嫡庻之定分則其欲易之根已萌伏於中矣及后太子不自安乃為好言以餂之豈其情乎此䜛譛之謀所以易入而太子危矣 漢光武建武十九年郭后旣廢太子疆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嵗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疆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疆為東海王立陽為太子改名莊 臣若水通曰禮嫡子冠乎阼衆子不得與所以辨嫡庻明尊卑定國本也光武不世出之主而乃溺其私愛輕於廢后易嫡曾是以為燕翼貽謀之善乎吕祖謙謂其大體却遺其以此夫袁宏曰東海謙恭明帝友于是亦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歟 晉元帝建武元年有司請立太子王愛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謂王導曰立子當以徳導曰世子宣城俱有明雋之美而世子年長王從之丙辰立世子紹為王太子封裒為瑯邪王奉恭王後 臣若水通曰告君之言當正而婉故君易知而不得不從晉元欲立宣城公裒者其溺於愛也非淺矣宜正大義婉而進之也王導之諫槩稱裒之美而於紹特云年長爾未能白嫡庻之大義使不可易其從之立紹者幸爾非諫之力也然而明敏有斷克復帝業紹亦何愧哉 隋文帝仁壽四年嘗謂羣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幸嫡庻紛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眞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 臣若水通曰莫定於名分莫紛爭於僣擬而産之同異不與焉隋高祖懲前世嫡庻紛爭之患謂諸子同産無此憂顧乃使諸子分據大鎭非僣擬而何惟嫡庻之義明則分定分定則不僣雖在異母兄弟猶無憂也厥後譛毁由姬廢立以意顧以誚前世者爲後世誚悲夫 格物通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正嫡庻下 唐太宗貞觀十六年八月帝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禇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帝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㤗有寵羣臣日有疑議帝聞而惡之謂侍臣曰方今羣臣忠直無踰魏徴我遣傅太子絶天下之疑九月以徴為太子太師時徴有疾小愈當詣朝表辭帝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庻危國亡家漢高祖㡬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可卧䕶之徴乃受詔 臣若水通曰與子定於立嫡子以嫡天下之逹禮也故有君薨而世子未生之禮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者以名分素明而民志定也唐太宗既立承乾為太子當矣猶選魏徴以輔導之定名分塞亂源庻固不敢以僣嫡孽且不得以代宗也承乾失徳魏王有寵正嫌疑之秋宜善處兩全恩義嫡庻之分不於是而正乎魏徵素負忠直未聞善處之計亦獨何哉 唐太宗貞觀十六年禇遂良上䟽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庻世子用物不令與王者共之庻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踈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憲王亦㡬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閣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從之 臣若水通曰禇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說太宗固是之矣使於此大正嫡庻之分以消太子之疑忌絶魏王之窺覦則禍亂自此息矣柰何溺於私愛不能自克卒之承乾既廢泰亦不立因著定法以為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之戒於失之中又有得焉司馬光曰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逺謀矣人君正家之道可不謹哉 唐肅宗至徳元載建寜王倓性英果有才畧從上自馬嵬北行兵衆寡弱屢逢冦盜倓自選驍勇居上前後血戰以衛上上或過時未食倓悲泣不自勝軍中皆屬目向之上欲以倓為天下兵馬元帥使統諸將東征李泌曰建寧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寧功成豈可使廣平為吳太伯乎上曰廣平冡嗣也何必以元帥為重泌曰廣平未正位東宫今天下艱難衆心所屬在於元帥若建寧大功既成陛下雖欲不以為儲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廣平王俶為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 臣若水通曰嫡庶之分不可以不正肅宗溺愛建寧王欲以為天下兵馬元帥廢立之㡬已萌矣賴李泌一言遂屬廣平王俶嫡庶之倫於是定矣泌之有功於唐其不大矣哉 唐憲宗元和七年秋七月乙亥立遂王宥為太子更名恒恒郭貴妃之子也諸姬子澧王寛長於恒上將立恒命崔羣為寛草讓表羣曰凡推已之有以與人謂之讓遂王嫡子也寛何讓焉上乃止 臣若水通曰立子以嫡不以長天之理也憲宗以澧王寛長於恒而以為讓是名實紊矣天理何在焉是故為人君者必明於嫡庶之定分不蔽於私意以開亂階可也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六月初帝長子鄆王溫無寵居十六宅餘子皆居禁中䕫王滋第三子也欲以為嗣為其非次故乆不建東宫帝餌醫官李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樂藥疽發於背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見帝密以䕫王屬樞密使王長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三人及右軍中尉王茂皆帝平日所厚也獨左軍中尉王宗實素不同心三人相與謀出宗實為淮南監軍宗實已受勑於宣化門外將自銀臺門出左軍副使丌元實謂宗實曰聖人不豫踰月中尉止隔門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何不見聖人而出宗實感悟復入諸門已踵故事增人守捉矣元實翼導宗實直至寢殿帝已崩東首環泣矣宗實叱長等責以矯詔皆捧足乞命乃遣宣徽北院使齊元簡迎鄆王壬辰下詔立鄆王為皇太子權勾當軍國政事仍更名漼收長公儒居方皆殺之癸巳宣遺制以令狐綯攝冢宰 臣若水通曰商周有道之長以太子之名分早定而伊召之付託得人也齊桓定嗣於易牙而國大亂其勢使之然也唐宣宗於嫡庻之義以溺愛而不早定矣及顧命託遺之寄不畀之大臣而以委之宦寺為付託得人乎易牙之事可鑒矣卒之刀鋸相殘廢立在手數世不已遂以亡唐宣宗安得而逭其責哉後之為人君者尚深懲於斯云 唐僖宗文徳元年三月壬寅帝疾大漸皇弟吉王保長而賢羣臣屬望十軍觀軍容使楊復恭請立其弟夀王傑是日下詔立傑為皇太弟監軍國事 臣若水通曰宋臣范祖禹云懿宗之崩中官廢長而立㓜僖宗疾革楊復恭亦如之臣謂宦竪之計惟利於立昏與㓜而已主昏且㓜則天憲在口賞罰在意威權在手可以逞矣然不知煬帝既滅世基亦亡蓋未有不反中其身者也定䇿國老門生天子則亦何賴之有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四月己巳即皇帝位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為皇太后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為皇太妃臣若水通曰風化之本始於閨門明嫡庻之分正尊卑之等風化之所由行也莊宗尊其母為皇太后而以嫡母為皇太妃嫡妾之分亂矣何以正天下乎嗚呼嫡妾並后然且不可而况於倒置邪宜帝之不終也 後唐明宗天成三年吳史舘修撰張昭逺上言有曰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禍亂之源今卜嗣建儲臣未敢輕議至於恩澤賜與之間昏姻省侍之際嫡庶長㓜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絶其僥兾帝賞歎其言而不能用 臣若水通曰嫡庶之分不可不明也所謂明者明之於素辨等威絶嫌疑皆起於恩賜昏姻省侍之小也等威之小不辨禍亂之大所由起也張昭逺之言蓋深有所感而然爾帝歎賞其言而不能用所謂恱而不繹者歟 南唐齊王璟固辭太子九月乙丑唐主許之詔中外致牋如太子禮 臣若水通曰太子係國家之安危非一身之榮辱而已當立則立謀之固非辭之亦未為是也唐主許之其必意有所在邪璟之辭亦必有以也 後晉髙祖天福七年漢髙祖寢疾以其子秦王宏度晉王宏熙皆驕恣少子越王宏昌孝謹有智識與右僕射兼西御院使王翻謀出宏度鎮邕州宏熙鎮容州而立宏昌制命將行㑹崇文使蕭益入問疾以其事訪之益曰立嫡以長違之必亂乃止 臣若水通曰益所謂立嫡以長違之必亂此萬世之蓍也漢主舍嫡立庻之計决矣非蕭益引經據義言之則漢之亂豈不慘哉 後晉齊王天福八年唐宣城王景逹剛毅開爽烈祖愛之屢欲以為嗣宋齊丘亟稱其才唐主以齊王璟年長而止璟以是怨齊丘唐主㓜子景逷毋种氏有寵齊王璟母宋皇后稀得進見唐主如璟宫遇璟親調樂器大怒誚讓者數日种氏乘間言景逷雖㓜而慧可以為嗣唐主怒曰子有過父訓之常事也國家大計女子何得豫知即命嫁之 臣若水通曰唐主沮种氏奪嫡之謀而且嫁之史稱其明斷嗚呼真可謂明斷矣夫以漢髙帝之明尚溺於戚姬之愛而欲易太子向非留侯招四皓之功大事去矣孰謂五代之君乃有如烈祖者哉蓋其天資之美所行偶合乎義者若此使得聞聖賢之學其所立豈止若是而已邪 班固白虎通曰君薨適夫人無子有育遺腹必待其産立之何尊適重正也 臣若水通曰立嫡以長古今不易之道也遺腹尚俟其産而况其已生者乎 宋神宗元豐八年春正月帝疾甚羣臣請立皇太子及請皇后髙氏權同聽政許之三月甲午朔立延安郡王傭為皇太子賜名煦先是岐王顥嘉王頵日問起居太后既垂簾命二王毋輙入且隂勑中人梁惟簡製十嵗兒一黄袍懐以來蓋密爲踐祚倉卒備也初太子之未立也職方員外郎邢恕與蔡確成謀密語太后之姪髙公繪公紀曰上疾不可諱延安㓜冲宜早有定論岐嘉皆賢王也公繪驚曰此何言君欲禍吾家邪恕知計不行反宣言太后屬意岐王而與王珪表裏導確約珪入問疾陽鉤致珪語使知開封府蔡京伏劔士於外須珪小持異則執而誅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議立延安恕益無所施及太子已立猶與確自謂有定䇿功傳播其語於朝 臣若水通曰記云凡事預則立况太子天下之本乎不可不預為之所也髙太后定志延安預為之偹勑岐嘉二王毋得輙入及延安正位人人自安其為宗社之計大矣若西漢髙帝溺於戚姬㡬紊乎嫡庻之倫不免為髙太后之罪人也若邢恕者又為忠臣之罪人也 宋儒程頥曰古所謂支子不祭者惟使宗子立廟主之而已支子雖不得祭至於齋戒致其誠意則與主祭者不異可與則以身執事不可與則以物助但不别立廟為位行事而已後世如欲立宗子當從此義雖不祭情亦可安若不立宗子徒欲廢祭適足長惰慢之志不若使之祭猶愈於已也 臣若水通曰宗子者祖禰之正體也故祭以宗子主之欲正體之精神感格也然支子齋戒助物以致其誠意焉則亦如祭也矣 張載理窟曰宗子者為宗主祭祀宗子為士庶子為大夫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非獨宗子為士為庶人亦然臣若水通曰祭必宗子者尊宗也尊宗所以尊祖也雖大夫之貴不敢干焉其嫡庶之分嚴矣爭奪之禍何由生乎 朱熹曰妻齊體於上妾接承於下而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齊也 臣若水通曰家道之不正者多起於妻妾之無分也是故嫡庶明則家可齊矣况天子者天下之主正家以正天下者豈不尤當謹乎 濳室陳植曰宗法為諸子之庶子設恐其後流派寖多姓氏紛錯易至殽亂故於源頭有大宗以統之則人同知尊祖分派處有小宗以統之則人各知敬禰且始封之君其適子襲封則庶子為大夫大夫不得以禰諸侯故自别為大夫之祖是謂别子為祖也别子之適子則為大宗使繼其祖之所自出從此直下適子世為大宗合族同宗之是謂繼别為宗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以禰别子却待其子繼之而自别為禰繼禰者遂為小宗凡小宗之適子服屬未盡常為小宗凡小宗之庶子又别為禰而其適子又各為小宗兄弟同宗之謂繼禰為小宗是也大宗是始祖正派下雖其後支分派别皆同宗此祖則合族皆服齊衰九月初不以親屬近逺論是為百世不遷之宗小宗是禰正派下親盡則絶如繼禰者親兄弟宗之為之服朞繼祖者則從兄弟宗之為之服大功繼曽祖者再從兄弟宗之為之服小功繼髙祖者三從兄弟宗之為之服緦自此以後代常䟎一代是為五世則遷之宗宗法之立嫡長之尊有君道焉大宗所以統其宗族凡合族中有大事當禀大宗而後行小宗所以統其兄弟如同禰者有大事則同禰之兄弟當禀繼禰之小宗而後行一族之中大宗只是一人小宗儘多故一人之身從下數至始祖大宗惟一數至髙祖小宗則四此古者宗族人情相親人倫不亂豈非明嫡庶之分有君臣之義由大宗小宗之法而然歟 臣若水通曰宗法不立則不免世逺殽亂之弊故立大宗以統之則人知尊其祖矣立小宗以統之則人知敬其禰矣是故宗法有嫡庶之分焉有君臣之義焉有愛敬之道焉不可不慎也後之君子其毋以宗法為輕哉 元許衡曰有家有國所以立嫡嗣無所爭者出於無為而分定故也如走兔在野人競逐之積兔在市過而不顧此之謂分定 臣若水通曰兔一也在野則人競逐在市則人不顧何也分之定與否故也同一家國也嫡不立則人起覬覦之心嫡既立則人有安分之意者何也預定與不預定之驗也許衡無為而分定之論不可易矣 格物通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事親長上 易蠱六五幹父之蠱用譽象曰幹父之蠱承以德也臣若水通曰山下有風回而撓物壊亂有蠱壞之義然五以尊為蠱之主而以柔中與九二剛中之臣應能治蠱者故為幹前人之蠱蠱者前人之墜緒待其後而振者也六五之君當蠱之時也脩廢舉墜而一新之其蓋父之愆善繼而成令名者也象又釋其義云非五之自能如此也虚心應九二之賢承之以剛中之德輔相之功也如成王太甲皆用賢而致譽者也故天下之才孰非人君之才不用人而自用則蠱日深矣六五其明於用人而孝於事親者歟 家人彖傳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凡人之心必有所主而嚴憚乃能自治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家者一家之主也父母以主乎一家有君道焉家人之所取則焉者也嚴而敬之則倫理正恩義篤而家道理矣不然情勝禮恩勝義而家道亂矣善事其親者事之如事君則父母之命行而一家無不率者矣家其有不齊耶 書虞書堯典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 臣若水通曰此四岳稱舜之孝友以告帝堯也瞽者無目之名舜父號瞽䏂母舜後母也頑者心不則德義之經嚚者口不道忠信之言象舜後母弟也傲驕慢也諧和也烝進也乂治也格至也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者言舜遭父母兄弟之變而能和順之以孝道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爲大姦惡也所謂允若底豫是已觀此可見天下無不可事之親顧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爾臣愚竊以為大舜之心當時惟自見其實有未盡分處爾非心知其親之不是而姑若是順從也昔羅從彦語云舜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陳瓘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嘗始於見其有不是處爾此言足以深明舜之心事後之欲盡孝弟之道以法堯舜者當熟玩之 商書伊訓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臣若水通曰此太甲新嗣位伊尹告之之言也立植也立愛於天下使天下之人各愛其親者必自吾之親始立敬於天下使天下之人各敬其長者必自吾之長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也始于家達于國終而措之天下矣夫家邦四海之人可謂衆矣其於人君勢若相懸矣然感之而無不應者何也以其心同也孝弟人之真心所不慮而知所不學而能所謂良知良能者也是心也放之四海而凖故君人者可不盡之於心行之於家而達之於國於天下乎 周書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臣若水通曰此書君陳篇成王命君陳之言也君陳臣名令善也善事親曰孝善事上曰恭成王言君陳有令善之德事親孝事上恭又言惟其孝友於家是以能施政於邦也臣謂政也者正也故能孝則可以正一國之孝矣能恭則可以正一國之恭矣成王即其孝友於家而知其必能施政於邦者家國無二理齊治無二機也孔子曰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且管蔡之監殷也惟其不孝不友故至為逆亂不順之事今君陳孝友如此其能代周公化訓殷民格其舊染之俗而一新之必矣此東郊之命成王所以拳拳以屬於孝弟之君陳也漢之賢主詔求孝弟力田之人蓋猶有古人之遺意也後之人君用人化俗必求如君陳孝弟之人而使之毋汲汲於利口嗇夫也乎 詩小雅小宛題彼脊令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 臣若水通曰題視也脊令鳥名飛鳴相顧以比兄弟也邁征皆徃也而汝也此大夫遭亂而兄弟相戒之詩也言我視彼脊令之鳥且飛且鳴而相顧矣今我日斯邁而汝亦月斯征矣當夙興夜寐不遑暇逸以求無忝父母所生之性勿自取於禍可也為此詩者其知事親之道乎曰日斯邁月斯征夙興夜寐而無忝者則其愛親之誠雖以終身可矣葢慮日月之征邁而夙夜之興寐者惟求無忝所生爾父母之於子一氣而已氣一則理一是理也即天之命也人之性也純粹至善天地萬物一體而無間者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乃為克肖克肖乃為無忝故宇宙性分茍有一之未盡則吾心不能無愧於父母之所生者是得為全歸乎故必日斯邁日而乾乾月斯征月而乾乾夙興夜寐夙夜乾乾自強不息及天游衍自一念以至於萬事以至於萬物以至於天地無一而不求盡吾此心此理以復吾父母所生之性則無愧於天下無忝於父母矣雖然大君猶父母宗子民胞物與其責又有大焉者故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一民之未安一物之失所天髙地下一行不得其序皆其性分之有闕有忝於父母宗子矣可不念哉 大雅行葦曽孫維主酒醴維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耉黄耉台背以引以翼夀考維祺以介景福 臣若水通曰曽孫主祭者之稱主謂主祭也醹厚也大斗勺五升徑六寸柄長三尺蓋用挹酒以注於尊黄耉老也背有鮐文行葦所以燕父兄也觀其既燕以燕之射以樂之末復祝頌之曰主祭之曽孫燕飲之酒厚矣以大斗酌此酒祈其夀考又引導翼輔之享夀考而維祺吉以介景福也蓋不徒愛敬之而已必欲其相與引導輔翼以進修於德業徳業脩則所以享夀年而大祺福者無窮而愛敬之者亦無窮矣故行葦者其得親親之道乎至於後世此義不明故漢之文帝亦可謂能篤於親親者矣然恩有餘而義不足縱之過而防或踈卒之淮南諸王不能保全葢不知此詩之義爾故有國家者能篤親親之恩必求保終之道徳業相勸是乃保終之道也 春秋桓公九年冬曹伯使其世子射姑來朝 臣若水通曰曹伯身當疾革而遣儲副以聘魯曹宣固不父矣使射姑能子將必裁之以義也顧乃供事魯庭舎藥膳而不視焉雖有當享之嘆果何及耶阿意曲從庸得為孝乎 僖公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廟用致夫人 臣若水通曰太廟者魯周公廟也成風僖公之母也周公臣爾禘以天子之禮可乎成風妾爾尊為夫人可乎使周公成風而有知焉吾知其不享矣是知生事祭一當以禮不以非所得而加之乃為孝也 禮記曲禮凡為人子之禮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 臣若水通曰温以禦寒凊以致凉定其袵席省其安否所以安親也醜類也夷等也不爭思辱親也可謂 孝矣 曲禮夫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遊必有常所習必有業恒言不稱老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五年以長則肩隨之羣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臣若水通曰告謂告親以所徃也反者還也面者見親也有常有定處也異席者席容四人若五人則長必别一席也夫人子之事親出入告面敬之至矣遊必有常謹之至矣習有恒業孝之至矣立身行道顯其親矣言不稱老尊親之至矣其父事兄事肩隨者盈天地之間民胞物與均之有父子之義也均之有兄弟之義也故其少長之序天理然爾異席所以長長也 曲禮從於先生不越路而與人言遭先生於道趨而進正立拱手先生與之言則對不與之言則趨而退從長者而上丘陵則必郷長者所視 臣若水通曰先生者有齒徳可師者也步趨應接主乎所尊也進退語黙視乎所尊也所以致尊敬之道也向長者所視所以長者也 檀弓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 臣若水通曰有隱者子為父隠也無犯者不可犯親也無方者無一定之方順親之情不泥於一也致者極其哀毁之節也 内則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旋慎齊升降出入揖遊不敢噦噫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唾洟寒不敢襲癢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渉不撅䙝衣衾不見裏父母唾洟不見冠帶垢和灰請潄衣裳垢和灰請澣衣裳綻裂紉箴請補綴五日則燂湯請浴三日具沐其間面垢燂潘請靧足垢燂湯請洗少事長賤事貴共帥時 臣若水通曰應之辭唯為恭旋轉而周也齊心之齊也噦嘔逆聲噫噫氣也鼻有聲曰咳聲也欠氣之乏也伸體之疲也跛偏任也倚身倚物也睇視傾視也洟自鼻出者襲重衣也袒裼露臂不敬事也撅攝也不因渉水則不攝裳也不見裏為其可穢也孝子愛敬存於中發於氣形於動靜見於其衣服孝敬之至也不見謂即刷除之也潄澣皆洗也紉箴以線貫箴也燂温也浴洗身也沐洗髮也其間三日五日之間也潘淅米汁也靧洗面也帥循也時此禮也㓗親之體以及其親於體者所以保養神氣愛之至也 内則曽子曰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寝處以其飲食忠養之孝子之身終終身也者非終父母之身終其身也是故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馬盡然而况於人乎 臣若水通曰樂其心諭於道養其心也不違其志養其志也樂耳目安寢處飲食忠養養其體也愛敬之至矣然此不過終父母之身爾愛親之所愛敬親之所敬終已之身焉可也終親之身有窮也終已之身無窮也是之謂能繼其孝矣 内則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諌諌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諌不說與其得罪於郷黨州閭寜孰諌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若水通曰孝經云父有爭子則親不䧟於不義人子之諌親也必孝敬以為之本矣和諌而不入惟起孝敬焉曰我孝敬之未至也熟諌而不恱亦起孝敬焉曰我孝敬之未至也是故孝敬者諌父母之道也為人子者可不務乎 祭義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將失之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成人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孝子之愛根乎天性所謂深也然而誠矣誠則著著則形由氣而色由色而容皆愛之著焉誠之不可揜也由是則如執玉如奉盈不敢肆也洞洞然直而通也屬屬然貫而續也如弗勝如將失之不敢少忽也敬之至也愛所生也愛以生敬敬以成愛愛而弗敬其失也以恩掩義敬而不愛其失也嚴威儼恪故愛敬兼致而後孝道可盡也何以為成人之道也夫孝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老萊子孝奉二親斑衣戯綵於膝下失跌為嬰兒之啼以娛其親忘乎其為成人之老也此其所以為至孝乎 祭義曽子曰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思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尊仁安義可謂用勞矣愽施備物可謂不匱矣父母愛之喜而弗忘父母惡之懼而無怨父母有過諌而不逆父母既沒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謂禮終 臣若水通曰用力者能養能養庶人之孝也用勞者能弗辱能弗辱諸侯卿大夫士之孝也徳教加於百姓刑于四海天子之孝也而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助祭焉故曰不匱是之謂大孝伏惟聖明推純孝之心以及天下則光于四海通于神明天下幸甚 祭義孔子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 臣若水通曰身者父母之所遺而萬物皆備可謂全矣唯聖人為能踐形以全其歸是故孝子一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則游荒之欲不滋于左右矣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則背謬之語不下于朝廷矣天理流行徳教洋溢而天地付與萬物皆備之全體始無忝也於此觀之則知事親事天之道豈外乎吾心而求之哉 論語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之以禮祭之以禮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告懿子之問孝葢因三家之僣禮而發然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上下皆通也禮者朱熹曰天理之節文臣謂天理則自有條理便是節文便是中正處不可過不可不及也人之所以事親者不合於天理中正即不以君子之道待其親雖欲尊親實非所以尊親不惟失所以尊親亦不可以為子矣故聖人必合生事祭始終而言之以見不容一毫之或苟也故胡氏曰人之欲孝其親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為而不為與不得為而為之均於不孝所謂以禮者為其所得為者而已然則事親可不講求於天理之正乎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將歸已視天下恱而歸已猶草芥也惟舜為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 臣若水通曰孔門之論孝多矣孟子此章又發出得親順親一節如此夫父子之愛天性也乃人之真心即所謂天理也葢天下恱而歸已是亦可以樂矣舜則視之如草芥之輕所重者在父母舜以為若不得父母之歡心則不可為人不諭父母於道則不可以為子舜父頑母嚚嘗欲害舜然舜惟積誠引咎盡其道以事之至於親亦底豫焉感發其真心葢有以得其歡而順於道而舜為人子之心始可解矣卒之天下之為父子者皆感發興起其同然之心化於慈孝而止其所而無不各有定天下之人之孝皆舜之孝也此舜之孝所以為大足以法天下而傳後世也歟昔羅從彦語此云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陳瓘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嘗始於見其有不是處爾然則後之事親者其必以舜爲法乎 孝經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毁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臣若水通曰身體髮膚親之遺體也不敬其身則毁傷毁傷則是傷其親也豈得為孝故少而敬謹守身不敢毁傷孝由此始也及壯而出仕以事君則推父母之所生者以盡忠爾故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故為孝之中及其由少而壯而老體道於身而身立則體父母所生而全歸名於天下傳於後世是即父母所生之道傳名於後世而孝道畢矣 左傳隠公元年鄭伯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黄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舎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羮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臣若水通曰父子之愛天性根於心而不可解者也莊公以叔段之故遂寘其母私欲蔽之也既而悔焉天理之不容泯㓕也考叔因其善端而開發之葢亦因其所固有者而擴充之爾非莊公所本無而考叔能錫與而外益之也雖然考叔純孝人也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然則人君欲孝其親者可不講學以擴充之乎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此又孝之大者 昭公十九年夏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太子止之藥卒太子奔晉書曰弑其君君子曰盡心力以事君舎藥物可也 臣若水通曰禮父母疾飲藥子先嘗之季康子饋藥孔子受之而不敢嘗謹疾故也父母惟其疾之憂况人子養親之疾乎原止之進藥也未必有弑親之心其卒也以飲止之藥止弑之也旣曰無之哀慟以自絶可也奔晉何為故人子之事親飲食起居無一而不致其敬謹焉爾否則止之罪有所必至何以逃於天地之間乎 定公五年葉公諸梁之弟后臧從其母於呉不待而歸葉公終不正視 臣若水通曰葉公之於后臧同母兄弟也母同則恩同者也吳入楚獲母而去獨后臧為可從哉比其反也棄母不顧后臧固不孝矣葉公不義其弟弟獨無辭乎 國語魯語夏父弗忌為宗烝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曰我為宗伯明者為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㓜而等胄之親踈也夫祀昭孝也各致齊敬於其皇祖昭孝之至也 臣若水通曰弗忌魯大夫夏父展之後宗伯掌國祭祀之禮烝祭也僖閔之兄繼閔而立躋僖公逆祀也宗有司者宗人官之有司也父為昭子為穆僖為閔臣臣子一例而升閔上故曰非昭穆也明言僖有明徳也長㓜先後也等齊也皇大也夫逆祀非禮也非禮之祀神必不享夫神不享猶不祀也可以為孝乎夏父弗忌為宗烝將躋僖公其亦不知孝子享親之道矣展禽謂後必有殃誠不可逭主祀昭孝者可不念哉 格物通卷三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事親長下 漢明帝永平十七年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懽既寤悲不能寐即按厯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采取以薦會臣若水通曰晝之所思夜之所夢顯宗當齋戒謁陵之時必有居處笑語之思故其形於夢寐者如此甘露之降謂非孝誠之感通而何哉顯宗由此念而擴充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天下可運於掌矣惜乎其不能也謹附此義以為明君仁孝治天下者告 漢安帝建光元年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敲扑不得已廬於舎外旦夕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晨昏不廢積歲餘父母慙而還之 臣若水通曰舜以䕫䕫之誠卒能感頑嚚之親而成底豫之化薛包積誠以感父母既逐復還亦可以見古今聖凡之同然也噫包之父之心即瞽瞍底豫之心瞽瞍之心即舜與包之心人病不求爾 魏王祥性至孝繼母朱氏遇之無道祥愈恭謹朱氏子覽年數歲每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往及長娶妻母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母患之為之少止祥漸有時譽母深疾之宻使酖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爭而不與母遽奪反之自後母賜祥饌覽輒先嘗母懼覽致斃遂止漢末遭亂祥隠居三十餘年不應州郡之命母終毁瘁杖而後起 臣若水通曰祥茹繼母之毒而不顯其惡覽篤愛兄之誠而能全其生孝友之至根於天性真後世為人子為人弟之當法也傳曰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國人及祥攝州事而政化大行謂非得其本之明效哉 宋明帝泰始七年八月丙午北魏髙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興髙祖幼有至性前年顯祖病癰髙祖親吮及受禪悲泣不自勝顯祖問其故對曰代親之感内切於心 臣若水通曰吮癰之事非出於哀痛廹切之情不能也魏髙祖為之其孝誠根於天性者耶及乎受禪之日悲泣不自勝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解憂其至孝發乎本心與大舜何以異惜乎不能擴充之以行堯舜之道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也 齊武帝永明八年九月甲戌北魏孝文帝謁陵王公固請公除詔曰比當别叙在心己夘又謁陵太尉王丕等進言曰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毁過禮伏聞所御三食不滿半溢晝夜不釋絰帶臣等叩心絶氣坐不安席願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舊典帝曰哀毁常事豈足關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諸公何足憂怖帝因謂游明根高閭等曰聖人制卒哭之禮受服之變皆奪情以漸今則旬日之間言及即吉特成傷理對曰臣等伏尋金冊遺旨踰月而而即吉故於下之初奏練除之事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世主初立君德未流故身衮冕行即位之禮朕誠不德在位過紀足令億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時而使情禮俱失深可痛恨高閭曰杜預謂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以為漢文之制闇與古合是以臣等縷縷干請帝曰竊尋金冊之旨所以奪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慮廢絶政事故也朕今仰奉冊令俯順羣心不敢闇黙不言以荒庶政惟欲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誠而已如杜預之論蓋亦誣矣秘書丞李彪曰漢明德馬后保養章帝母子之道無間及后崩不淹旬尋已從吉然漢章不受譏明德不損名願陛下遵金冊遺令割哀從議帝曰朕所以眷戀衰絰不從所議者實情不能忍豈徒茍免嗤嫌而已哉高閭曰陛下既不除服於上臣等獨除服於下則為臣之道不足帝曰先后撫念羣下卿等哀慕猶不忍除奈何令朕獨忍之於至親乎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謂大孝今不遵冊令恐渉改道之嫌帝曰改父之道殆與此殊羣臣又言古者而即吉不必終禮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魏晉所以綱理庶政也帝曰既即吉蓋季俗多亂權宜救世爾二漢之盛魏晉之興豈由簡畧喪禮遺忘仁孝哉平日公卿每稱當今四海晏然禮樂日新可以參美唐虞夏商及今即欲苦奪朕志使不踰於魏晉如此之意未解所由李彪曰今雖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賓之呉漠北有不臣之冦是以臣等猶懷不虞之慮帝曰魯公帶絰從戎晉侯墨衰敗敵固聖賢所許如有不虞雖越紼無嫌而况衰麻乎豈可於晏安之辰豫念軍旅之事以廢喪紀哉遂號慟羣臣亦哭而辭出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於已欲廢之盛寒閉於空室絶其食三日帝初無憾意乂有宦者譖帝於太后太后杖帝數十帝黙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復追問 臣若水通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于庶人三代共之蓋人子於父母之心無貴賤一也漢文以日易月是無三年之愛於其父母矣後世遂為定制豈仁人孝子之心乎不意北朝之君乃有復古之志也雖然非復古也復其本心也一時羣臣累疏固請非惟不能將順其美且又飾辭引辯豈非陷君於不義乎亦可以見魏之諸臣無人心矣後之人君有志於孝理者尚其法諸 齊孝昭帝性至孝太后不豫帝行不能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太后疾小増即寢伏閣外食飲湯藥皆手親之友愛諸弟無君臣之隔 臣若水通曰顔之推論孝昭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諱良由不學可謂知言矣然不知之推之所謂學者何學耶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夫孝弟者人之真心也善端也所謂良知良能也在擴充之而已達者擴充之謂也充之則仁義不可勝用可放之四海而準矣孝昭天性之美茍能由此真心學問涵養而擴充之何堯舜之德業不可為乎惜乎其不能也人君有孝弟之資者盍求充養之道乎 陳宣帝太建六年五月庚申周文宣皇后於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詔曰三年之喪達于天子但軍國務重湏自聽朝衰麻之節苫廬之禮率遵前典以申罔極百僚宜依遺令既而除公卿固請依權制帝不許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禮 臣若水通曰文宣皇后叱奴氏周主武帝也夫父母之喪必三年古今共之不以天子降者貴不敵親也未有無父而貴者也後世以日易月任情加損罪莫大焉周主不從公卿之議而守古制天理民彛之不容已者也推之以及於五服之内悉令依禮可謂孝子錫類者矣傳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者矣人君之於孝道可不重歟 唐太宗貞觀六年冬十月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於太安宫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罷帝親為上皇扶輿至殿門 臣若水通曰禮稱文王朝王季而日三膳則視之武王之事文王遵而行之不敢有過焉唐太宗之侍宴獻膳庶幾乎孝矣獨不知能如文武之日三乎抑於車駕還京之日而暫然歟太宗之孝果出於天性則法文武之德業不難為者而不能然暫時之舉史乃一書之則太宗之孝亦疎矣哉 貞觀八年十二月中書舎人髙季輔上言宻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見帝子拜諸叔叔皆答拜紊亂昭穆宜訓之以禮書奏上善之 臣若水通曰禮家無二主國無二王尊無二上皇子貴也叔父至親也親屈於帝可也屈於帝之子不可也貴施於人可也施於父之親不可也貴貴親親各有攸宜禮所生也皇子之拜叔父禮也答之非禮也禮也者天下之大防也决其防則勢驕而情惰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人君教太子以禮則知敬讓知敬讓則知謙抑盛德豈有加哉 貞觀二十年十二月癸未太宗謂長孫無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為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 臣若水通曰太宗於生日念劬勞而罷宴樂哀思之誠發於辭氣至今讀者猶為之感愴若太宗者其天資近道者乎其後明皇於生日大陳宴饗創立名節得無愧於祖父也乎人君以仁孝理天下者當以太宗為法焉 唐憲宗元和十五年六月太后居興慶宫每朔望上帥百官詣宫上壽 臣若水通曰人子之事親無時而或忘雖朝見日三如文武者可也朔望詣宫則其餘不詣可知己曽是以為孝乎 唐宣宗大中七年冬十二月上事鄭太后甚謹不居别宫朝夕奉養舅鄭光厯平盧河中節度使上與之論為政光應對鄙淺上不悦留為右羽林統軍使奉朝請太后數言其貧上輙厚賜金帛終不復任以民官 臣若水通曰宣宗奉養太后無間朝夕然而不聽其舅之請寧厚賜金幣愛而不從其令以傷其明可謂盡事親之禮者矣後之人君愛敬其親者宜觀於此慎毋以從令為孝哉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者欲陳孝弟之德以示天下也 臣若水通曰書云立愛惟親立敬惟長王者孝弟之至由中達外自家而國所以立愛敬於天下也父事三老所以教民孝也兄事五更所以教民弟也是故放諸四海而四海凖矣記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仰惟聖明撫盈成之運當禮樂積德百年而興之期宜推躬行之大孝親脩養老之盛典為之割牲奉鼎拜老乞言以風天下曠世之幸莫大焉 韓愈曰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誇於外先乎其質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誇於外者不以已之得於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甘旨以其外物供養之道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為養薄於質而厚於文斯不類於欺歟 臣若水通曰人子事親誠與欺内與外而已孝愛之心由内則盡心盡心則崇質斯誠而已矣孝愛之名由外則誇矜誇矜則務文斯欺而已矣故名位榮耀飲食供養而無愛敬之實是之謂欺也立身行道體受全歸而無務外之心是之謂誠也夫人子之於親不以誠而以欺豈其良知良能之本心端使然哉其習化之而不自知也故夫世之能孝其親者寡矣盡其心篤其質無忝所生而致名位供養之文所謂立身顯揚而内外情文兼備是之謂大孝愈之為此言善矣然亦未聞其脩身體道之學猶未免三上宰相之書辱親已甚矣尚得為孝乎 宋髙宗皇帝事太后韋氏甚謹先意承志惟恐不及或一食稍減輙不勝憂懼常戒宫人曰太后年巳高惟優游無事起居適意即壽考康寧事有所關慎勿令知第來白朕 臣若水通曰宋高宗之事韋太后可謂盡孝蓋與文王之事王季武王之事文王無異矣而不得與文武同聖者何耶蓋孝弟之心乃真心也乃孟子所謂良知良能也其真心與文武同而不得稱聖者文武能達之天下而為仁義擴充之以保四海而髙宗則自一念真心之發亦自一念而止不能充之以保四海故不得為仁義之主爾後之人君因一念孝心之萌擴充而達之則放之四海而凖堯舜之道亦不過是而已矣 宋孝宗淳熈十四年太上皇崩帝號慟擗踊踰三日不進膳謂王淮等曰晉孝武魏孝文實行三年喪服何妨聽政司馬光通鑑所載甚詳淮對曰晉武雖有此意後來在宫中止用深衣練冠帝曰當時羣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譏之自我作古何害於是詔曰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羣臣自遵易月之令百官五上表請帝還内聽政不許至十二月辛丑禫祭百官釋服復三上表請御殿聽政不許 臣若水通曰記云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蓋天下無無父母而貴者人子之心一也故髙宗諒陰三年亦盡其心勿之有悔焉爾孝宗能舉而行之豈非超出百王豪傑之主乎使其能由此念而擴充之則恢復之圖如反掌爾惜乎其不能不足以保四海人君之大孝其難矣哉 宋光宗紹熈三年十一月丙戌日南至丞相畱正率百官詣重華宫稱慶兵部尚書羅㸃給事中尤袤中書舎人黃裳御史黃度尚書左選郎官葉適等上疏請帝朝重華宫不從吏部尚書趙汝愚入對往復規諫帝意乃悟汝愚又屬嗣秀王伯圭調䕶於是兩宫之情始通辛夘帝朝重華宫皇后繼至從容竟日而還都人大悦臣若水通曰光宗與孝宗之事蓋與鄭莊公之於其母先惑而後悟同一機也夫天理之在人心未嘗冺滅物欲蔽之爾莊公因潁考叔之言而悟光宗聞趙汝愚之諫而感俱為父子如初若是者非考叔汝愚能附益之也父子之愛天性也二臣但能發其蔽之者爾及光宗始朝而都人大悦又可見天理之感人心蓋有同然者也然則人君欲感天下之人心者可以知本矣 吕希哲曰孝子事親湏事事躬親不可委之使令也嘗觀穀梁言天子親耕以供粢盛皇后親蠶以供祭服國非無良農工女也以為人之所盡事其祖禰不若以已所自親者也此説最盡事親之道 臣若水通曰古之聖賢竭力耕田負米養親者豈有他哉盡其心焉爾記曰祭繼養也故天子親耕皇后親蠶無非所以求盡其心而致誠敬於繼養而已也苟委之使令而吾心有弗盡焉如弗祭矣善事其親者固如是乎噫孝親之心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為人君者其亦思之哉 吕希哲曰為人子者視於無形聽於無聲未嘗頃刻離親也事親如天頃刻離親則有時而違天天不可得而違也 臣若水通曰父母一天地也人在天地之氣一也子通父母之氣亦一也故孝子之事親如事天頃刻而離天是違天也頃刻而忘親是違親也違天不仁也違親不孝也是故惟仁人為能事天惟孝子為能事親矣噫非得聖學之深者不可以語此 國朝呉元年四月令懿文太子及諸王往鳳陽祭皇陵臨遣惻然命之曰吾祖宗去世既遠吾父母又相繼早亡每念劬勞鞠育之恩惟有感痛而已今日雖尊為天子富有四海欲致敬盡孝為一日之奉不可得矣哀慕之情昊天罔極今鳳陽陵寢所在特命爾等躬詣致祭以代朕行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爾等敬之因悲咽不自勝太子諸王皆感泣 臣若水通曰記云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我太祖皇帝哀慕泣下可謂孝矣此其所以事天地而明察以受眷命乎聖子神孫盍以太祖為法以永無疆之大命哉 洪武八年正月淮安府山陽縣民有父得罪當杖請以身代者太祖皇帝謂刑部臣曰父子之親天性也然不親不遜之徒親遭患難有坐視而不顧者今此人以身代父出於至情朕為孝子屈法以勸勵天下其釋之臣若水通曰得罪當刑所以懲也以代親見宥所以勸也古有不孝之刑然則以孝而貸之刑一懲一勸無非教也我聖祖以孝治天下屈一時之法所以伸萬世之綱常也使天下之民皆化而為孝則刑措不用矣此其化行俗美而開萬世之太平乎聖子神孫世世所宜法也 洪武十三年韓國公李善長等表請今年天壽聖節受百官朝賀詔不許明日又請上手詔答之曰父母劬勞之恩昊天罔極生辰之日有痛心而已朕於是日所以清晨奉祀靜居終日者念劬勞莫報爾比者卿等數以天下太平朕復年高固請稱賀今不違羣情尚從中制惟禮當而已 臣若水通曰先正謂人無父母生日當益悲愴不可因而受賀具宴飲此大孝終身慕親之心也皇祖於萬壽聖節不許百官請賀其孝子慕親之誠乎而羣臣固請朝賀者其人臣尊君之義乎於斯二者將何以處之哉故清晨奉祀所以致哀親之孝也後從稱賀所以致體下之仁也可謂仁孝兩得之矣此皇祖所謂尚從中制而為萬世之法守者乎 大明令凡官員祖父母年及七十果無以次人丁自願離職侍養者聽親終服滿方許求叙 諸司職掌凡官員父母年七十之上許令移親就禄侍養如果父母老疾去官路遠户内别無以次人丁者方許親身赴京面奏掲籍定奪及吏員人等父母年老别無人丁者務要經由本部移文體勘是實明白奏准方令離役俱候親終服滿起復赴部聽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以孝治天下人各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矣我聖祖制為法令使臣下各得遂其親親之願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又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蓋囿天下於孝弟之化此聖祖之盛心乎以此而教後世猶有親老而不恤者 永樂十一年仁宗皇帝為太子監國南京七月千秋節禮部請行慶賀禮諭之曰車駕在北京予不得君父前躬致禮乃可受羣臣禮耶其止之自是千秋節遇車駕廵狩並免禮 臣若水通曰孝子一舉足而不敢㤀乎親【以下原本闕】 格物通卷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養太子上 易䝉以養正聖功也 臣若水通曰䝉卦上艮下坎山下出泉泉之始達如物之初生穉小昧未發故謂之䝉在人則赤子之心去正未遠未發之中也於此而養其本體之正最易為力正者人心之本體所謂天理與聖人一者也教人者欲其至於聖也然至知誘物化之時而失其正其去聖遠矣自其䝉穉純一未發之時而養之發其良知堅其良能以充其本體天理之正正則可聖美大聖神以漸而至矣故記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正謂此也夫人豈不可為聖耶教之者之責也太子天下本尤不可不早養也人君重其社稷宗廟之托則所以養其太子之正者亦必有道矣 書虞書舜典帝曰䕫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䕫典樂教養胄子之言也䕫舜臣也胄長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栗莊敬也志者心之所之也詩者言之成文者也歌者言之長短也聲者五聲宫商角徵羽也律者十二律黃鍾太簇姑洗賓夷則無射太吕夾鍾仲吕林鍾南吕應鍾也帝言以樂變化胄子使凡直者不可不足於溫寛者不可不足於栗剛者不可過於虐簡者不可過於傲所以抑揚進退以歸於中正之德也然必有中和之樂乃可以養其中和之德故必有詩歌聲律以和人聲為作樂之本然後可被之八音而成樂也心有所之必形於言而成文故以詩而言其志既形於言則必有長短之節故以歌而永其言既有長短則必有髙下清濁之殊故以聲依歌永而作如歌聲長而濁者為宫以漸而清且短則為商為角為徵為羽所謂聲依永也既有長短清濁則又必以十二律和之乃能成文而不亂如黃鍾為宫則太簇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徵南吕為羽蓋以三分損益隔八相生而得之餘律皆然所謂律和聲也人聲既和乃以其聲被之八音而為樂則無不諧協而不相侵亂失其倫次可以奏之朝廷薦之郊廟而神人以和矣抑考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教國子而孔子亦曰興於詩成於樂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盪血脉流通精神養其中和之德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是故聖人作樂以養性情育人才其功效神速教養太子之具未有切於此者賈誼亦曰天下之命係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教諭與選左右左右正則太子正而天下定矣合是觀之樂以養之左右以輔之故太子乃生而近正人聞正言見正事聽正聲然而不正者未之有也後之為教不過記誦書札之間無乃導欲益偏爾於德性何補於身心何益程顥曰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脉今皆無之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可勝嘆哉伏惟聖明畱神念君德太子不可不預養之訓思禮樂百年可興之期脩復先王之舊以為教養之本天下幸甚 商書伊訓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舉成湯教養太子之事告太甲也敷廣也俾使也輔佐也後嗣謂太甲也上文述成湯之脩人紀以至于有萬邦造大業之難如此然所以守大業於無窮者惟在太子故又言成湯廣求賢人使輔于爾後嗣蓋太子者天下之根本宗社之所由係於長短者也故太子善則大業定宗社固矣伊尹此言真可為萬世人君教養太子之法矣 詩周南麟趾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臣若水通曰麟趾美文王公子也而曰麟之趾振振公子者何耶蓋言文王后妃有仁厚之德故和氣薰蒸而公子亦化於仁厚猶麟性仁厚而其趾亦仁厚不踐生草不履生蟲也是故仁厚者其所以教養太子之本乎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德曰仁仁厚者即天地生生之性也人君教養太子誠有以養其仁厚之心天地之性無驕縱刻薄之風則國家元氣有所培植而天下之大本正矣此社稷生民之福也後世之君見不及此輔養太子付之非人如始皇以趙髙傅胡亥所見者無非刑殺之事故胡亥今日即位明日殺人漢文以晁錯傅景帝所學者無非刻薄之術故景帝方在青宫格殺親戚豈皆其性惡哉輔之者非人養之者非其術也然則人主欲教養太子必内有文王后妃仁厚之化外有端正格心之人内外夾輔使之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則帝王德器有所成此聖人之教也 禮記文王世子文王之為世子朝於王季日三鷄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内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豎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節則内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然後亦復初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食下問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應曰諾然後退武王帥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説冠帶而養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旬有二日乃間又曰成王幼不能涖阼周公相踐阼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文王之為世子也問安視膳武王之為世子也帥而行之真足以為萬代世子之法及成王幼而周公相又抗其法於伯禽以教之真足以為萬代教世子之法然而文武之所以行周公之所以教亦曰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夫其所謂道即天理爾豈嘗外於人倫哉 文王世子凡學世子及學士必時春夏學干戈秋冬學羽籥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干大胥贊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贊之胥鼓南春誦夏大師詔之瞽宗秋學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臣若水通曰學謂教也以時教學者所以效天地之變化也干戈者武舞也羽籥者文舞也鼓南者以鼔節二南之詩也誦者口誦樂歌之章也者以琴瑟播夫詩章也禮者經禮曲禮之文也書者三皇五帝之紀也凡此皆學之事也曰小樂正曰大胥曰籥師曰丞曰胥曰大師曰執禮者曰典書者皆學之官也於東序於瞽宗於上庠皆學之地也世子於春夏秋冬而無不學之時如此若學士者皆將有輔世長民之責者也故亦使之學世子之所學焉噫先王教養太子之法不失其時如此後之人君於太子之幼則姑息不教至於習惡成性害其身以墮先王之大業豈不可惜哉 文王世子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脩内也禮所以脩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 臣若水通曰養太子者養其成性而已矣禮也者理此者也樂也者樂此者也禮樂備而内外一而云脩内脩外則各言其類也爾矣故五禮六樂無一而非性也禮樂交脩成性存存存中發外成性之體用備矣恭敬溫文内敬而外恭内溫而外文内外合一而君德成矣先王之教世子豈責之以所無哉亦使之勿壞其成性而已矣 文王世子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子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慎也 臣若水通曰君謂世子之父也其於世子以親而言則為世子之父是可以教父道矣以尊而言則為世子之君是可以教君道矣世子知為君父之道則可以父母君長乎百姓而能保天下也世子也者繼君而保天下者也故養不可不慎也立君父之道以保天下也可不慎乎 文王世子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 臣若水通曰學謂教之也父子也君臣也長幼也三者人道之大也君所以建極於天下者也教世子所以立極也故不知子之道則不知父之道矣不知臣之道則不知君之道矣不知幼之道則不知長之道矣故不學則不可以為君父長上矣可不重乎 内則異為孺子室於宫中擇於諸母與可者必求其寛裕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皆居子室他人無事不往 臣若水通曰寛裕慈惠溫良恭敬中和之德也以為子之師慈保母養之以中和也以養正聖功也故䝉則有子師慈母保母長則有師傅保之臣則太子不能以不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此先王養子之禮也為人君愛其子愛天下者可不重乎 祭義君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 臣若水通曰四學者虞夏商周之學也有小學大學天子之學建于王宫者小學也建于國都者大學也是故天子之元子八歲則入小學十有五歲則入大學其入于學也與同學者序齒焉而莫之或異夫學所以明人倫也太子而齒于人所以教其孝弟之行養其謙冲之德遏其驕侈之心也有天下深長之慮者宜於此而求之 哀公問孔子曰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 臣若水通曰子者傳先君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故不可不敬也知敬之則必教之矣故古之聖帝明王必於其太子而預養之敬之至也彼漢唐庸君甘心於巫蠱之禍逞意於誅夷之慘詎非先王之讐賊天地宗廟社稷之罪人乎孔子斯言雖以警哀公實足為千古之法也 國語晉語士蒍言於諸大夫曰夫太子君之貳也恭以俟嗣何官之有今君分之土而官之是左之也吾將諫以觀之乃言於公曰夫太子君之貳也而帥下軍無乃不可乎又曰夫太子國之棟也棟成乃制之不亦危乎公曰輕其所任雖危何害 臣若水通曰士蒍晉大夫劉累之後隰朋之子子輿也貳副也棟成謂太子之名位已定而更其制使將兵危之道也明王教養太子所以重宗社承天心也獻公溺於驪姬之䜛分申生以土而官之又使之將下軍以伐翟豈非責以難能置之危地以陰為易嫡之謀乎夫天下如大厦也太子如大厦之棟也棟成而易焉大厦將顛矣棄人滅天忘宗亂紀無甚於此聞士蒍之言可不戒哉 晉文公問於胥臣曰吾欲使陽處父傅讙也而教誨之其能善之乎對曰是在讙也籧篨不可使俛戚施不可使仰僬僥不可使舉侏儒不可使援矇瞍不可使視嚚瘖不可使言聾聵不可使聽僮昏不可使謀質將善而賢良贊之則濟可竢也若有違質教將不入其何善之為臣聞昔者太任娠文王不變少溶于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文王在母不憂在傅弗勤處師弗煩事王不怒敬友二虢而惠慈二蔡刑于太姒比于諸弟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於是乎用四方之賢良及其即位也詢于八虞而咨于二虢度于閎夭而謀于南宫諏于蔡原而訪于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億寧百神而柔和萬民故詩曰惠于宗公神罔時恫是則文王非專教誨之力也公曰然則教無益乎對曰胡為文益其質故人生而學非學不入公曰奈夫八疾何對曰官師之所材也戚施直鐘籧篨䝉璆侏儒扶盧矇瞍修聲聾聵司火僮昏嚚瘖僬僥官師所不材也以實裔土夫教者因體能質而利之者也若川然有原以卬浦而後大 臣若水通曰陽處父晉大夫陽子也讙文公子襄公名籧篨偃人不可使俛戚施僂人不可使仰僬僥長三尺不可使舉重侏儒短者不可使抗援也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瘖不能言者耳不别五聲之和曰聾生而聾曰聵僮無知者昏闇亂也言質性將自善而賢良之傅贊導之則其成就可立竢也娠有身也不變不變動也少小也溶便也豕牢厠也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也刑法也二蔡文王子太姒文王妃詩大雅思齊之二章八虞周八士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南宫名适蔡蔡公原原公辛辛甲尹尹佚皆周太史周周文公召召康公畢畢公榮榮公億安也八疾謂籧篨至僮昏也宗公大臣也恫痛也不入謂不入於道也直主也言主擊鍾戴也璆玉磬也不能俛故使之戴磬扶縁也盧矛㦸之柲縁之以為戯也能才也卬迎也言川有原因開利迎之以浦然後大也夫古之明王太子乃生立師保傅三太三少先後左右之必曲盡輔翼之法以引導焉故太子乃生而聞善言見善行行善政故習與性成不能不善也若胥臣之所陳亦詳且明矣然必曰質將善而賢良贊之乃可濟爾豈其然乎孔子曰有教無類易曰童吉亦在有教教之於早焉爾有天下宗社之計者不可不以此為先務也 楚語楚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辭曰臣不材無能益焉王曰頼子之善善之也對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將至若不欲善善則不用故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姦子夫豈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翟其不賓也久矣中國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問於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焉以休懼其動教之詩而為之道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其浮教之令使訪物官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於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訓典使知族類行比義焉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求賢良以翼之悛而不攝則身勤之多訓典刑以納之務慎惇篤以固之攝而不徹則明施舎以道之忠明久長以道之信明度量以道之義明等級以道之禮明恭儉以道之孝明敬戒以道之事明慈愛以道之仁明昭利以道之文明除害以道之武明精意以道之罰明正德以道之賞明齊肅以耀之臨若是而不濟不可為也且夫誦詩以輔相之威儀以先後之體貎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節義以動行之恭敬以臨監之勤勉以勸之孝順以納之忠信以發之德音以揚之教備而不從者非人也其可興乎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不則赧臣若水通曰莊王楚成王之孫穆王之子旅也士亹楚大夫箴恭王名朱堯之子封於丹均舜之子封於商啟禹子也五觀啟子太康昆弟也觀洛汭之地太甲湯孫太丁之子不遵湯法伊尹不能正放之於桐管蔡文王子周公兄也叔時楚賢大夫申公也煩亂也世先王之世系也令者先王之官法時令也故志謂前代之書訓典五帝之書攝固也徹通也夫子指太子退謙退也不與否同夫莊王使士亹傅太子其知教矣乎士亹謂善在太子其知學矣乎是故教之在師傅而學之在太子矣夫教之而不學則申叔時之論雖教導之方何益於太子之善乎是故教與學交致而德業成矣厥後鄢陵之戰幾於覆楚士亹其亦先見之乎易曰童䝉之吉此聖學之明訓也 格物通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養太子下 秦始皇帝三十七年趙髙者生而隱宫始皇聞其彊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使教胡亥決獄胡亥幸之漢文帝六年賈誼曰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明仁孝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則不然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刈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臣若水通曰刑獄者天地肅殺之氣也人君陰慘之政也刑官不得與於祭齊則不行刑懼其氣之感也顧可使太子親其事而近其人乎太子始生輔之以正猶懼不正况習與不正者處乎此賈生以此而决秦之所以不二世而亡也秦之覆轍未遠漢文之教太子猶不知鑑焉何哉 漢昭帝元鳳四年初衛太子之子史皇孫生子病已號皇曽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獨皇曽孫在亦坐收繫獄丙吉受詔治巫蠱獄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曽孫無辜擇謹厚女徒令乳養曽孫置閒燥處曽孫髙材好學然亦喜游俠以是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武帝曽孫名病已者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定大策光與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曽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皇太后詔曰可迎曽孫即皇帝位 臣若水通曰丙吉䕶皇曽孫於艱險之時必擇謹厚女徒養之得䝉以養正之道矣皇曽孫髙材好學行安節和恭儉仁慈教養之功不可誣也及立為宣帝漢室復興焉傳曰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其丙吉之謂乎向非吉之仁則漢統絶矣何望乎中興之業哉 漢光武建武十三年光武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 臣若水通曰太子天下本本正而天下正矣故素教預養之者不可以不正光武因皇太子問攻戰之事戒之以孔子不對問陳之事豈亦養之以正者哉卒之建武永平之政為東都首稱君子皆歸於養正之功焉 漢光武建武十九年六月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榮辨明經義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内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耶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臣若水通曰世祖天資雖美非知帝王教養太子之道者也其使桓榮授經太子特加賞賜鍾興授春秋而賜以侯爵且追封其師丁恭尊師教子之禮亦隆矣所惜者二臣徒事章句口舌之間而無格心一德之道其於世祖不有負哉使世祖而知學尊嚴光以為之師則懷仁輔義之學必能成太子之德業而漢為三代矣 漢光武建武二十八年上大會羣臣問誰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陰識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 臣若水通曰古者三公不惟其官惟其人傅太子之官亦當如之所謂其人者必如伊傅之一德斯可矣光武善張佚之言而以佚為太傅若佚者固知其正直矣然正直而不聞道者有之也帝豈知佚為其人而以應對之間遽取之哉若佚者以為諫議大夫可也若敷求哲人以稱其任有嚴光在焉 漢昭烈章武三年詔勅太子曰人五十不稱夭吾年巳六十有餘何所復恨但以卿兄弟為念爾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臣若水通曰古之明王所以教養太子者亦惟傅之以正人命之以正言而已昭烈病革命太子父事丞相亮是養之以正人也又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是養之以正言也使能體先帝之德意而親賢去佞為善去惡何恢復之業不可圖哉奈何孔明不禄黃皓用事曽不旋踵遂爾覆宗嗚呼何以見其先人於地下耶謹録之以為嗣君顛覆典刑者之戒 晉元帝大興元年帝以賀循行太子太傅周顗為少傅庾亮以中書郎侍講東宫帝好刑名家以韓非書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臣若水通曰韓非刑名之學也王衍何晏祖尚其説已致禍亂元帝中興亦可監矣顧乃教誨太子以韓非刻薄之書庾亮雖諫以止之特救補偏者爾使進丹書之訓則刑名邪説不能入矣三代教養太子之道不講中原不復有由然哉 陳宣帝太建五年周左宫正宇文孝伯言於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悔無及矣 臣若水通曰古之養太子者必有師友之臣所貴師友在正人所貴正人在道德故道德由師友有之其任豈不重乎後之太子之官三太三少非無師友之名但惟其官不惟其人至有學術不齒於庸人者望其成太子之德豈不難哉臣請以此廣孝伯之説 陳宣帝太建八年周以左民部尚書江總為詹事吏部尚書孔奐奏曰江總文華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 臣若水通曰古之教太子之道有師保傅之官師者道之教訓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德義而文華不與焉若江總浮靡之士豈輔養太子者哉孔奐之言是矣但謂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然則文華不足者可藉總耶於是乎猶惜其信道不篤而未知帝王之學不在文華而文華適為聖學敦本之累也故教太子不以三代之法鮮有不敗德喪邦者矣此可以為人君愛養太子者之鑒 唐太宗貞觀七年十二月帝謂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偽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世務猶有差失況太子生長深宫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疋 臣若水通曰禮云禁於未發之謂豫發焉後禁為力難矣故三代明王之教太子必有師傅教之道德禮義陳善以閉其邪所謂禁之於未發也發而後諫斯為下矣惜乎太宗不知而于杜諸人學不足以及此無恠乎太子承乾嬉戲虧禮而卒於見廢也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定太子見三師儀迎於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於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後稱名惶恐黃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問親師友今入侍宫闈動踰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稀伏願少抑下流之愛遠大之規則海内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宫與太子遊處談論 臣若水通曰自古帝王擇師傅以教太子固有定法太宗定太子見三師儀所以養其尊師重傅之誠可謂善矣然不於立承乾之日而於更立晉王治時要亦有所懲而至是始悟也奈何治竊太子之位縱欲崇侈乞優供給雖劉岑褚馬諸賢日與遊處談論亦不能消其逸志吁哀哉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嘗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乘馬則曰汝知其勞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見其乘舟則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見其息於木下則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臣若水通曰太宗因事而誨太子可謂愛之深矣然而太子之未善者豈亦身教之未至耶 唐德宗貞元十九年七月初翰林待詔王伾善書王叔文善棋俱出入東宫娯侍太子叔文詭譎多詐太子嘗欲諫宫市事叔文以不宜言外事止之由是大愛幸與王伾相依附叔文因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宻結翰林學士韋執誼及當時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吕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栁宗元劉禹錫等定為死友而凌凖程异又因其黨以進日與遊處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藩鎮或陰進資幣與之相結臣若水通曰賈誼云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三代之所以長久也夫養太子以正猶恐不正而况教之以不正乎德宗之於太子使小技博奕之羣小彚進教之竒巧可謂正事乎止宫市之諫以為不言外事可謂正言乎陰受資幣而不以為非可謂正道乎死友十人皆輕佻不逞之徒以若人而與之前後左右可謂正人乎然則順宗之不肖德宗養之也可以為萬世養太子者之戒矣 唐憲宗元和元年夏四月元稹上書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為太宗自為藩王與文學清脩之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疎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瞶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為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為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况萬乘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臣若水通曰元稹勸憲宗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是矣至引太宗之事為比則非也夫太宗開館延賢先儒固已論其非况所講者又不過文籍而已亦何益哉使知有格物窮理之學則不致蹀血之禍矣是故人君欲養太子者必擇正人論正學夫然後可以輔成其德也 賈誼新書曰殷周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 臣若水通曰師保傅皆與太子遊處者也傅者傅之義理太傅以身少傅以言申教之也師者教之德行物則民彛皆懿德也保者保其身體起居動息皆天理也其歸於行義道德一也而皆得其人以脩其職焉太子之德業其有不成而治化其有不長乎 宋理宗開慶元年六月立忠王樭為皇太子帝家教甚嚴太子鷄初鳴問安再鳴囘宫三鳴往會議所參決庶事退入講堂講經史將晡復至榻前起居問今日講何經答之是則賜坐賜茶否則為之反覆剖析又不通則繼以怒明日湏更覆講率為常 臣若水通曰養太子之道必擇正人以左右之薰陶其氣質涵養其德性傅之詩書以發其良知㕘之幾事以宏其大用是故人已交脩内外夾持而後德業合一並進也理宗之教太子之嚴如此然究其所講文義爾至於朝夕問安則亦庶乎文王世子之道不可誣也雖然觀度宗嗣位之日惟拱手於賈似道之權奸則昔日之所養可知也宋室之日淪於亡其亦不講於三代有道之長教養太子之法然哉 宋儒程顥曰勿謂小兒無記性所厯事皆能不忘故善養子者當其嬰孩鞠之使得所養全其和氣乃至長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惡有常至如養犬者不欲其升堂則時其升堂而扑之若既扑其升堂又復食之於堂則使孰從雖日撻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養異類且爾况人乎故養正者聖人也 臣若水通曰易云以養正言養之於初也又云立不易方言養之於常也初則易入常則不變易入而不變則可以成性矣此程顥之論雖為常人言亦可為教養太子之法者歟 程頥論經筵劄子有云昔者周公輔成王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薫染其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禀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諌也在涵養薰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親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宫妾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選賢德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習讀之暇遊息之間時於内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比之常在深宫之中為益豈不甚大 臣若水通曰涵養氣質薰陶德性此教養太子之上䇿而規諫不與焉然非得盛德之士動物之誠者不可也故三王之養太子必先其人焉書曰侍御僕從㒺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蓋以此也若徒拱手黙坐當講者立案傍解釋數行而退則亦何益之有夫人皆能之又奚必擇其人為哉是故國家以養太子為先以擇賢德為急矣伏惟皇上講學之際一留念焉 程頥上太皇太后書云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以豫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當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雖未曉知且當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雖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内衆口辨言鑠於外欲其純完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教子者以豫為貴蓋人之心恒主於先入之言也學記曰禁於未發之謂豫此之謂也夫人少之時天性未鑿知思未有所主導之正則正矣正則邪不能入矣故君子豫之為貴易曰䝉以養正聖功也是䝉不可以不養也况夫太子天下之本也生民利害之所關社稷存亡之所係尤不可以不養伏惟皇上為社稷重之 國朝洪武元年正月戊寅劉基陶安言於皇祖曰適聞中書及都督府議倣元舊制設中書令欲奏以太子為之皇祖曰取法於古必擇其善者而從之苟惟不善而一槩是從將欲望治辟猶求登髙岡而却歩渡長江而囘楫豈能達哉元氏北人事不師古設官不以任賢惟其類是與名不足以副實行不足以服衆豈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長學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禮師傅講習經傳博通古今識達機宜他日軍國重務皆令啓聞何必效彼作中書令乎乃令詹同取東宫官制觀之謂同等曰朕今立東宫官勲德老臣兼其職老成舊人動有典則若新進之賢者亦選擇參用夫舉賢任才立國之本崇德尚齒尊賢之道輔導得賢人各盡職故連抱之木必以授良匠萬金之璧不以付拙工同對曰陛下立法垂憲之意實深遠矣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貴乎善養而善養莫先於親賢尊禮師傅所以啓沃其心也講習經傳所以開發其心也博通古今識達機宜所以擴充其心也帝王之學心學也其心一正則天理日以流行國體日以諳練天下事物皆其度内而無難理者矣皇祖治天下深重國本是以立東宫官擇老成以輔導之大本立而大治成矣今日所以久安長治者不有在於此乎 七月戊子上謂皇太子曰天子之子與公卿士庶人之子不同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係天下之安危爾承主器之重將有天下之責也公卿士庶人不能脩身齊家取敗止於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脩德其敗豈但一身一家之比將宗廟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靈皆受其殃可不懼哉可不戒哉 臣若水通曰皇祖謂天子之子係天下之安危與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者不同至哉聖心乎大哉聖言乎蓋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人君能務學以格物則知至而意誠心正而身脩家以之齊國以之治天下以之平宗社隆長生靈樂育有必然者君若不能豫養太子於平日至於繼體宴安之餘縱欲敗度安危利災皇祖所謂不但一身一家宗廟社稷之不保天下生靈之受殃者豈能免哉 洪武七年正月上召太子宫臣諭之曰汝知所謂重器乎對曰豈非商彛周鼎乎上曰汝所謂商彛周鼎者非重器也太子者天下之重器人有鼎彛尚知寶愛太子承主器之重豈得不寶愛之乎寶愛之者必擇端人正士以為輔翼朝夕與居使其熟聞善言不見詖行自然漸漬以成其德若惟委之於便嬖近習是委重器於途而不知寶愛之矣汝等日輔太子講論之時必道之以正使其道明德立才器充廣庶幾他日克勝重任可以副朕所望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天下之重器而聖德尤天地之至寶也必得至寶然後可以成重器矣我皇祖諭太子宫臣之言教養太子之道備矣是故寶愛重器在於涵養涵養本原在於親賢故必輔以端人正士朝夕與居使其熟聞善言不見詖行便嬖近習不入其聰明如是則道心有所養而德性有所成所謂天地之至寶在太子之身矣此皇祖拳拳諭宫臣而以三代望其後也歟 天順二年禮部請太子出閣讀書英宗皇帝召學士李賢曰卿可定擬講讀等官卿宜時常照管且曰先讀何書對曰四書經史次第講讀宜先大學尚書上曰然及擬講讀官將二十人上一一品其人物皆當其才臣若水通曰書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記稱教世子必以禮樂立之師傅古之慎教太子如是之重也英宗欲教太子詔李賢而惓惓焉以擇人講讀為務其慎教之心可謂至矣其垂裕之道可謂盡矣聖子神孫其以先德為念哉 格物通卷三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嚴内外上 易家人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云彖以卦才而言陽居五在外也陰居二處内也男女各得其正位也臣謂内外男女之大限也遠别也男之剛健中正制義於外正也女之柔順中正嚴肅於内正也男女者天地之象也男女正則一陰一陽之為道一剛一柔之為德天地之大義也治天下者觀于家治家者觀于内外之正而已人君欲正家者在嚴其大限之分焉 暌彖曰天地暌而其事同也男女暌而其志通也萬物暌而其事類也暌之時用大矣哉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道以異而同一於同者未有能同者也故暌也者合之地也不暌則不能合矣故天髙地下暌也上降而下升其化育則以暌而成也男剛女柔暌也男倡女隨而其志交感以暌而通也萬物散殊暌也然均禀同氣則以暌而類也聖人以三者而贊暌時用之大如此齊家而嚴内外之限暌也暌則内外相維而家正矣不暌則内外無别而家亂矣人君觀暌之道其知齊家之方也歟 詩大雅緜廼立臯門臯門有伉廼立應門應門將將臣若水通曰此詩詠太王遷岐首立門以嚴内外也周禮五門一曰臯門四曰應門詩言太王遷岐之初則立臯門伉而高大矣又立應門則將將而壯麗矣太王於草昧之初而嚴内外之防如此蓋自古奸人盜竊宫庭瀆亂皆由内外之不嚴内外不嚴則内言得出外言得入禍亂之所由生也故古者諸侯三門天子五門門各有禁所以嚴内外謹出入以防姦亂之萌也故太王遷岐首建二門雖以壯觀廟宇而其意實有所在也雖然此特嚴於有形者爾其所以自嚴於無形則在人主之一心不然始皇朝禁非不嚴也而圖窮匕見幾危環柱之厄是誰為之歟明皇宫禁非不嚴也號洗禄兒卒兆漁陽之禍果誰召之歟良由一念貪淫之肆雖曰徒嚴於外而不知已瞰乎其中矣是故人主欲嚴内外之禁以杜禍亂之萌惟在致謹於一心則内嚴而外宻矣其宻禁而曲防者末焉者也 春秋僖公十四年夏六月季姬及鄫子遇于防使鄫子來朝 臣若水通曰季姬魯侯女鄫國名防魯地名夫男女内外天地之大防也春秋書季姬及鄫子遇于防譏魯也女不出梱外以内為正者也而魯侯鍾愛季姬使自擇配出遇鄫子于防可謂能女乎春秋書使鄫子來朝病鄫也男外言不入于梱以剛御外為正者也而以季姬婦人使之來朝可謂能男乎夫男女内外之防决故夫婦之道喪淫辟之風興矣倡教阜俗挽囘關雎之化將不在於盛世耶 僖公三十一年冬杞伯姬來求婦 臣若水通曰杞伯姬來求婦曷為而書譏之也婦言不出梱外㛰姻國之大事也而使夫人主之豈禮也哉特書之戒為婦人之亂政也夫亂匪自天生自婦人牝雞之有晨家之所以索也杞伯姬之事可以為永鑒矣 禮記曲禮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潄裳外言不入於梱内言不出於梱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姊妺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 臣若水通曰植者曰楎橫者曰椸枷與架同巾以捝浣櫛以理髪者也不通問無往來問遺也諸母庶母不使潄裳亦尊父之道也梱門限也女子許嫁則繫以纓明有屬也是故不雜不同不親也者遠䙝也不通不潄也者遠嫌也外不入内不出遠别也不入其門慎變也不同席不同器遠同等也是故男女内外之分嚴矣 内則曰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寢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内不嘯不指夜行以燭無燭則止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夜行以燭無燭則止 臣若水通曰不共井嫌同汲也不共湢浴嫌相䙝也不通寢席嫌相親也不通乞假嫌往來也不通衣裳嫌淆雜也内言不出惡交於外也外言不入惡交於内也不嘯不指男入内之禮也擁蔽其面女出門之禮也夜行以燭則男女皆然者所以明内外之辨也雖然内外之禍每生於言之相通姑舉其尤者言之吕后稱漢制而有諸吕之變武后稱唐制而有改周之亂書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詩曰婦有長舌維厲之階自古以來女禍未有不啟於言之相通也 内則禮始於謹夫婦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深宫固門閽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 臣若水通曰閨門者萬化之原故禮始於謹夫婦為宫室以居之辨外内以防之男外而女内者順陰陽之道也男不入而女不出所以嚴别也古之明君致禁於桂掖椒房者嚴矣至於漢以審食其監禁門軍唐以安禄山典禁中宋以徐知常出入劉妃所亦獨何哉 周禮天官小宰之職掌建邦之宫刑以治王宫之政令凡宫之糾禁 臣若水通曰宫刑王宫中之刑也建謂明而布告之也政者式法之謂令者告戒之謂糾謂糾其過失禁謂禁於未然一宫之中而嚴之如此則内政脩家齊而國可治矣 天官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糾禁以時比宫中之官府次舎之衆寡為之版以待夕擊柝而比之國有故則令宿其比亦如之辨外内而時禁稽其功緒糾其德行幾其出入均其稍食去其淫怠與其竒衺之民會其什伍而教之道藝 臣若水通曰官府次舎之衆有多寡以時比較之慮其離次失守也為之版以待則籍其人使之可考也夕撃柝而比則人之在否可察也以至國有變故不可以常處也則令宿衛其比亦然至於王宫之内外在所當嚴故有以辨之而於啟閉之際以時而察之又慮其防之未至也故考其功之見於事者糾其德之見於行者察其人之出入均其人之廪禄或有淫怠竒衺之民則斥而去之然後會其什伍而教以道藝使之相觀而善相勉而成焉夫宫閫者内外之防不可以不謹焉者也謹而教之其即所謂室家之壼者矣又何有慚德之事哉 周禮閽人掌守王宫之中門之禁喪服凶器不入宫潛服賊器不入宫竒服恠民不入宫凡内人公器賓客無帥則幾其出入以時啟閉凡外内命夫命婦出入則為之闢 臣若水通曰閽人守門禁之官也凶器者兵喪之器也潛服幽隠之服竒服不正之服皆非先王法服也賊器者不正之器如淫巧是也恠民恠異之人帥謂引導者也闢謂除行人以避之也王有五門中門即雉門也喪服凶器不入者遠不祥也潛服賊器不入者防不道也竒服恠民不入者禁不常也皆所以嚴禁衛也内人公器賓客之無帥導者則幾其出入所以防閑之也時啟閉循其常也出入為闢致其肅也夫如是則門禁嚴而内外正家道理矣 左傳桓公十八年春公將有行遂與姜氏如齊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公會齊侯于濼遂及文姜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車 臣若水通曰南山之詩君子不屑道也聖人著之於經蓋以床簀之言雖不踰閾然微而著者亦自有不容掩焉公薨于車天其假手於彭生乎 莊公十年蔡哀侯娶于陳息侯亦娶焉息媯將歸過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見之弗賓息侯聞之怒使謂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於蔡而伐之楚子從之秋九月楚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 臣若水通曰蔡侯姨息侯之妻止見之者無别也弗賓者無禮也其失在蔡侯也息侯不能禁妻之不見徒惡人之無禮至搆兵以逞其忿吁一男女之無别遂延交兵之禍可不戒哉 僖公二十二年鄭文夫人芈氏姜氏勞楚子于柯澤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馘君子曰非禮也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戎事不邇女器丁丑楚子入饗于鄭九獻庭實旅百加籩豆六品饗畢夜出文芈送于軍取鄭二姬以歸叔詹曰楚王其不没乎為禮卒於無别無别不可謂禮將何以没諸侯是以知其不遂覇也 臣若水通曰論者徒咎楚成之不能遂覇於天下何其責之薄也楚成壞禮之罪甚矣且無以自立於天下況霸乎禮始於男女楚成取二甥女歸違禮無别之甚也商臣之禍自取之矣首惡者鄭文芈乎而主之者則文公也男女之防可以不慎乎 國語魯語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宗人夏父展曰非故也公曰君作故對曰君作而順則故之逆則亦書其逆也臣從有司懼逆之書於後也故不敢不告夫婦贄不過棗㮚以告䖍也男則玉帛禽鳥以章物也今婦執幣是男女無别也男女之别國之大節也不可無也公弗聽 臣若水通曰公取於齊曰哀姜宗婦同宗大夫之婦也覿見也用幣言與大夫同贄宗人宗伯也夏父氏展名宗伯主男女贄幣之禮故故事也順於禮則書以為故事逆理亦書言不可不慎也從有司言備位從有司後行也玉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穀璧男執蒲璧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鴈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鷄也章明也明尊卑異物也古者男女有别各異其儀使不相瀆婦執棗㮚男執玉帛禽鳥所以明别也夫禮也者天之所秩雖人君不能易也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則用幣非禮矣乃曰自我作故是豈知此禮作之於天萬世不可易之道哉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如季氏康子在其朝與之言弗應從之及寢門弗應而入康子辭於朝而入見曰肥也不得聞命無乃罪乎曰子聞乎天子及諸侯合民事於外朝合神事於内朝自卿以下合官職於外朝合家事於内朝寢門之内婦人治其業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内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 臣若水通曰康子魯大夫季孫肥也神事祭祀也内朝在路門内外朝君之公朝寢門正室之門庀治也皆非吾所敢言非婦人言語之所也夫男不言内女不言外禮義之大閑也文伯之母其庶幾乎後世女主臨朝垂簾稱制聞敬姜之言亦可以警矣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康子往焉䦱門與之言皆不踰閾祭悼子康子與焉酢不受徹俎不宴宗不具不繹繹不盡飫則退仲尼聞之以為别於男女之禮矣 臣若水通曰䦱闢也門寢門也閾門限也皆者二人也悼子穆伯之父敬姜先舅也與與祭也不受敬姜不親受也祭畢徹俎又不與康子宴飲也繹明日又祭也宗宗臣主祭祀之禮者也不具謂宗臣不具在則敬姜不與繹也立飲曰飫坐飲曰宴言宗具則與繹繹畢而飲不盡飫禮而退皆所以遠嫌也夫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故江漢之化基於國風若文伯之母䦱門而與言不踰閾不受酢不宴繹不盡飫真宫闈之軌範也乎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老請守龜卜室之族師亥聞之曰善哉男女之饗不及宗臣宗室之謀不過宗人謀而不犯微而昭矣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於法矣 臣若水通曰室妻也家臣稱老宗人主禮樂者也綠衣詩風也其三章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也守龜卜人也族姓也師亥魯樂師之賢者不過宗人則不與他姓議親親也此宗人即上宗臣也不犯不犯禮也微而昭詩以合意也合成也古者男子受室謀及宗人欲其不犯也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而饗其宗老為之賦綠衣之三章雖前賢正室之道何以過此為人君者能取法焉則能謹大昏之禮為天下則矣 漢光武建武二年以宋為大司空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臣若水通曰禮外言不入於梱内言不出於梱況從一而終婦貞之吉光武於新寡之公主與論朝臣以觀其意令坐屏後以蕩其心謂之嚴内外不可也徒論事之諧否而内外之分不嚴禮義之閑已壞脩身正家之道歉矣則夫風化之本何自而端哉後之君天下者宜以為戒云 漢明帝永平十八年二月太子即位年十八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宫北宫衛士令楊仁被甲持㦸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譖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 章帝建初二年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會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請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爾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黃霧四塞不聞澍之應夫外戚貴盛鮮不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又言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戚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蒼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侍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絶歲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帝省詔悲嘆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虚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太后報曰吾反覆念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條侯言髙祖約無軍功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后等耶常觀富貴之家禄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吾計之熟矣勿有疑也初太夫人起墳微高【太夫人太后母也】太后以為言兄衛尉廖等即時减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輙假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纎芥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譴其美車服不遵法度者便絶屬籍遣歸田里於是内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置織室蠶於濯龍中【濯龍宫名】數往觀視以為娯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論語經書述叙平生雍和終日馬廖慮美業難終上疏勸成德政太后深納之臣若水通曰漢章之時宫闈嚴内外之禁人知由於楊仁之固守而不知由於馬太后外戚無覬覦之私人知由太后之恭儉而不知由於馬廖蓋馬廖慮美業難終上疏勸成德政故太后得以割其私恩此外戚所以絶其覬覦之心也太后不私外家力止封爵故楊仁得以列㦸嚴衛諸馬不得入宫而章帝得以不行其譖也然則章帝宫庭戚畹之正上有太后下有馬廖忠孝賢德萃于一門兩漢稱首固足為劉氏之美亦何負於馬氏哉 格物通卷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嚴内外下 漢章帝建初四年夏四月有司連據舊典請封諸舅帝以天下豐稔方垂無事癸夘遂封衛尉廖為順陽侯車騎將軍防為潁陽侯執金吾光為許侯太后聞之曰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顧命今雖已老猶戒之在得廖等並辭讓願就關内侯帝不許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書辭位帝許之 臣若水通曰以戚畹而與朝憲固非國家之令典亦非外戚之福也馬氏三舅辭避不已受封爵而辭位就第蓋由廖慮美業難終一念發之也及其享積善履謙之祐亦何負於廖等哉要皆太后德化之所漸染而廖之盛德不可誣也豈若後世以皇戚而肆無厭之求而卒以取敗者哉 漢章帝建初八年中郎將竇憲恃宫掖聲勢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爾憲大懼皇后為毁服深謝良久乃得解 漢章帝建初八年皇后兄憲為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並恃宫省賞賜累積喜交通賓客司空第五倫上疏曰願陛下中宫嚴敇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禄君臣交歡無纎介之嫌此臣之所至願也 臣若水通曰前諸馬爭欲入宫章帝能遂楊仁之嚴拒而不聽其譖今明知竇憲奪沁水之田指鹿為馬而不終究及諸竇又得以並恃宫省妄通賓客而不能禁何耶豈前則明於公義後則溺於私愛也歟然而終貽外戚之禍實非忠愛之道也欲嚴内外者尚鑒之哉 漢章帝章和二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年十歲尊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太后臨朝竇憲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客崔駰以書戒憲曰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今寵禄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陰衛尉克已復禮終受多福漢興以後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監于有殷可不慎哉 漢和帝永元九年閏月辛巳皇太后竇氏崩甲子追尊母梁貴人為皇太后追封梁竦為褒親愍侯封子棠為樂平侯棠弟雍為乘氏侯雍弟翟為單父侯位皆特進梁氏自此盛矣 臣若水通曰竇氏之禍起於太后之臨朝梁氏之禍起於三侯之並封可以為内外不嚴之覆轍矣然和帝以幼冲能誅竇氏之惡而不能禁梁氏之禍於未萌豈欲故害之也溺愛不明爾 漢殤帝延平元年八月鄧太后詔告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曰每覽前代外戚賓客濁亂奉公為民患苦咎在執法怠懈不輙行其罰故也今車騎將軍隲等雖懷敬順之志而宗門廣大姻戚不少賓客姦猾多干禁憲其明加檢敇勿相容護自是親屬犯罪無所假貸臣若水通曰鄧氏此詔雖有感於竇氏之敗要亦自讀書中來也然稱制終身號令自出亂内外之政長諸鄧之惡何耶太后徒號讀書而不能知内外二字雖多亦奚以為此史氏所以譏之也 漢順帝陽嘉元年春正月立貴人梁氏為皇后后父商加位特進頃之拜執金吾二年三月封商子冀為襄邑侯尚書令左雄諫曰梁冀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災戹之運然後平議可否六月帝問以當時之敝為政所宜李固對曰宜令歩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 臣若水通曰梁氏之權至此始盛左雄李固言之而帝不悟其漸將有不可制者矣如二臣之言則國家無弑逆之禍而梁氏亦無赤族之誅豈不兩全也哉 漢質帝本初元年冲帝立尊梁后為皇太后臨朝冲帝尋崩復立質帝質帝少而聰慧嘗因朝會目梁冀曰此䟦扈將軍也冀聞深惡之閏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於煑餅而進之帝苦煩而崩冀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時年十五太后猶臨朝政 臣若水通曰梁氏弑君之禍由太后臨朝踰内外之禮執累世之權為之也且春秋之義臣弑其君凡在官者殺無赦梁冀弑君之賊法所必誅而朝臣縮舌太后甘心雖頼桓帝誅之然不能正其不赦之罪吁可嘆也哉 漢桓帝永康元年桓帝崩無嗣竇后為皇太后臨朝䇿立解瀆亭侯宏是為靈帝太后父大將軍武謀誅宦官中常侍曹節等殺武遷太后於南宫 漢靈帝中平六年帝崩皇子辯即位尊何后為皇太后臨朝后兄大將軍進欲誅宦者反為所害後董卓專政遷太后於永安宫為所弑 臣若水通曰後漢皇后紀云主幼時艱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漢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后莫不定䇿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賢明以專其威臣按四帝安質桓靈也六后竇鄧閻梁竇何也嗚呼既以中壼而預國政又以外家而攬朝權卒之並嬰禍敗也宜矣尚鍳兹哉 魏文帝黃初三年詔曰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來羣臣無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輔政 臣若水通曰太后與政后族輔政二者交濟其惡而亂成矣其在春秋毋使婦人預國事魏文無足取者而此詔合春秋之大義保國保家之令典也豈可以人廢言哉 梁武帝普通六年魏太后頗事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没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刑後世太后慚而還宫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徵豈欲衆中見辱耶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臣若水通曰元順之諫可謂切直矣然不以古人男女内外之禮正其出遊之非而徒論其裝飾女事之末所謂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者非耶宜乎不能服后之心也使知内外之禮則防閑嚴而出幸息婦容之事在所不必論也 梁武帝天監十五年魏胡太后數幸宗戚勲貴之家侍中崔光表諫曰禮諸侯非問疾弔喪而入諸臣之家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父母在有歸寧没則使卿寧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為宰輔后猶御武帳以接羣臣示男女之别也今帝族方衍勲貴増遷祗請遂多將成彛式願陛下簡息遊幸則率土屬頼含生仰悦矣 臣若水通曰男女有别而後家道正天下之事可從而理胡后以正位之尊而下幸勲舊之室甚哉其不正也前有元順之諫而徒慙今有崔光之諫而不悟未幾穢德彰聞彼既自賊其子人亦共殺其身而魏之天下因亦亂矣嗚呼其可戒哉 隋文帝開皇十一年二月吐谷渾可汗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藩并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他國聞之必當相傚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歛子女以實後宫乎竟不許臣若水通曰四夷者又天下内外之大閑也故聖人之教嚴焉奉職脩貢禮之常也無故獻女非禮之誘也故責之以禮則中國尊貪其非誘則外夷慢中外之防孰大於是為人君者不可以不謹 唐中宗神龍元年桓彦範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鷄之晨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覧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宫治陰教勿出外朝干國政 臣若水通曰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禮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故王率公卿大夫士以聽陽政后率妃嬪夫人以理陰政中宗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預政是廢男女内外陰陽之大閑矣此彦範所以直諫而不避也 唐中宗神龍二年四月處士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宫掖必為逆亂帝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固執不奉詔蘇珦等皆以為方夏行戮有違時令帝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唐中宗景龍四年四月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后宗楚客將為逆亂韋后白帝杖殺之五月許州司兵參軍燕欽融復上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宗族强盛安樂公主武廷秀宗楚客圖危宗社帝召欽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撓帝黙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投於殿庭石上折頸而死楚客大呼稱快帝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悦由是韋后及其黨始憂懼 臣若水通曰莫大之禍起於一念之不忍羞惡之心誰則無之中宗不忍於韋后之愛三思廷秀楚客得以出入禁庭而不能制親為㸃籌而不知恥及穢德彰聞又不忍私愛而殺月將之直言又不忍聽韋后而殺郎岌又不忍遂使楚客等得矯制殺欽融而不問至是徒怏怏不悦而亡身亂國之禍至矣語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惟其不忍故棄先王内外之大防一至於此極也嗚呼帝之愚惑不足論矣仁軌獨非夫人之子歟何其無人心也 唐穆宗長慶四年春正月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宧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危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軰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 臣若水通曰郭太后此言深明先王内外之禮懲戒累朝稱制之非真可為萬世母后之龜鑑矣唐稱賢后孰有過於郭太后者哉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前蜀王王衍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為狎客陪侍遊宴與宫女雜坐或為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䙝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 臣若水通曰男女無别亂亡之道也不以為恥而反以為樂豈蜀主果無羞惡之心哉孟子曰樂其所以亡者蜀主之謂也嗚呼本心一失其顛倒錯亂一至於此史稱其有陳後主之風是矣有國家者可不戒哉 宋仁宗天聖七年帝每以歲且冬至率百官上太后壽于會寧殿遂同御大安殿以受朝秘閣校理范仲淹上疏曰天子奉親于内自有家人禮今顧與百官同列北面而朝虧君體損主威非所以垂法後世也疏入不報臣若水通曰禮家無二主國無二王奉親上壽者家人之禮也百官北面者朝廷之禮也家人之禮行於家内政也故人子得以伸無二主之敬朝廷之禮行於國外政也故天子得以享無二王之尊仁宗乃欲與羣臣同列上壽太后是二王矣亦豈所以尊太后乎悖經失禮莫此為甚仲淹之言亦不見報仁宗賢君也他尚何望哉 宋高宗建炎三年禁内侍干預朝政詔内侍不得與主兵官交通及饋遺假貸借役禁軍干預朝政外官非親戚亦不得往還如違並行軍法 臣若水通曰建炎之令可謂内外人已兼盡者矣禁内侍不得預朝政者所以治内也禁外官不得通内侍者所以治外也治内非病内也使不預政則無敗事乃保全其福爾治外非病外也使不交通則無玷行乃保全其德爾内外不亂則朝廷自正而安富尊榮享無疆之休故曰内外人已兼盡者也雖然高宗此令固善矣而使奸檜專制國命殺忠良虧元氣而宋祚日以就亡豈減於内侍預政之禍哉 宋儒楊時述曽肇奏疏有曰伏見太皇太后聽政以來止於延和殿垂簾視事受契丹人使朝見亦止御崇政殿未嘗出踐外朝蓋外朝天子之正宁太皇太后崇執謙德不欲臨御以為天下後世法 臣若水通曰延和崇政非外朝也外朝天子南面以聽天下之所也髙太后知内外之分如天地陰陽之不可易不敢以或違嗚呼賢哉 國朝洪武十七年七月丁酉敕内官毋預外事凡諸司毋與内官監文移來往上謂侍臣曰為政必先謹内外之防絶黨與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紀綱振肅前代人君不鑒於此縱宦侍與外臣交通覘視動靜夤縁為奸假竊威柄以亂國家其為害非細故也間有發奮欲去之者勢不得行反受其禍延及善類漢唐之事深可嘆也夫仁者治于未亂知者見于未形朕為此禁所以戒未然爾 臣若水通曰内外之防乃天地之大義陰陽之大分不可紊焉者也我皇祖勅内官毋預外事諸司毋通内官雖所以絶覘視杜夤縁振紀綱清朝廷亦所以懲前代内外之禍而欲兩全其福禄也夫仁者圖治於未亂智者見禍於未形非我皇祖體仁智之至者曷足以及此惟聖子神孫其永鑒于兹哉 洪武十八年九月庚午上御華蓋殿文淵閣大學士朱善講周易至家人上曰齊家治國其理無二使一家之内長幼内外盡其分事事循理則一家治矣一家既治達之一國以至天下亦舉而措之爾朕觀其要只在誠實而有威嚴誠則篤親愛之恩嚴則無閨門之失善對曰誠如聖諭 臣若水通曰家人者治家之道也在易家人彖曰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此我聖祖嚴之謂乎其九五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此我聖祖誠實親愛之謂乎是則家人之道不在易而在聖祖之心矣夫惟嚴以涖之愛以結之而後齊家之道盡嚴愛皆出於心也伏惟聖明體而行之則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幸甚 國朝祖宗於門禁出入其法最嚴每四孟享太廟夜間出鑰於門隙早朝亦於御前奏知各門監守官及各衛官軍遇有出入者必湏有牌面方許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檢之其入也不許携寸鐵其出也不許帶一物臣若水通曰此祖宗嚴宫禁之良法也夫宫禁之嚴閨門之約束也閨門之道治化之根本也是故古先哲王㒺不於斯而致謹焉致謹於斯猶或有穢德亂正者況不嚴於斯乎此我祖宗宫禁立法之至意也然欲嚴於此者必嚴於心心苟放肆無嚴禁之不弛矣可不戒哉 格物通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 明 湛若水 撰 恤孤幼 詩小雅角弓騂騂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昏姻無胥遠矣臣若水通曰此詩刺王不親九族也騂赤色角弓張之則張弛之則反以比兄弟不相親也長我者為兄少我者為弟昏姻内外親戚也胥相也凡人之情近則親遠則踈詩言角弓之騂騂其相反則翩然矣王處兄弟骨肉之間昏姻戚屬之類庶幾尊其禄位同其好惡無為大相反相遠而不相親愛乎雖然堯典序堯德業之大亦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中庸九經親親亦本於脩身蓋親親之恩本於德德之盛者其親親德之薄者其親踈後世恩德衰薄至有身為天子極享富貴九族之中有孤寒微賤下同匹夫者曹植親為帝弟至有煑豆燃萁同根相煎之詠則其所厚者薄亦可知矣此角弓之所以作為薄骨肉者之刺也夫惟行葦之詩乎其曰戚戚兄弟莫遠具邇所以篤親親之義也騂騂角弓翩其反而此所以恩義之薄也揆厥所自特由其心之不仁爾不仁故不知同根一體之義骨肉相殘何所不至哉故嘗觀戞之封而悲漢髙無人君之度覩德昭之事而憫宋太宗之秉心亦已忍矣骨肉如此况他人乎 春秋昭公元年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晉 臣若水通曰鍼者秦桓之愛子景之弟也書弟書出奔晉者罪景之不友於弟至不能容於我土也夫為人兄者能念天顯念父母鞠子哀則必根於天性推其同氣之恩以慈其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惡共安富貴可也何至使之出奔乎雖為大被長枕共榻可也何至使之奔晉乎景也殘忍刻薄忮害同支使之出奔越境無異於路人此天倫所由壞也不然弗去懼選何為其母亦誨之耶春秋以能友責人兄故罪景以為後戒 禮記月令曰安萌芽養幼少存諸孤 臣若水通曰此仲春之政令也安者無摧折也存亦安也萌芽草木之生意初發者幼少穉弱之嬰孩孤者幼而無父之人也夫仁民而後愛物施恩之序也今先萌芽者因萌芽而及幼少因幼少而及諸孤所以對時而育物也 漢光武建武二年夏四月封兄縯子章為太原王興為魯王 十三年二月以太原王章為齊公魯王興為魯公十五年夏四月追諡兄縯為齊武公帝感縯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農太守 臣若水通曰光武之於兄子章興先封王矣由王而公由公而守令者何耶蓋先惑而後悟也孔子曰愛之能勿勞乎生而王之非所以至愛也光武撫兄二孤盡恩至使降富貴親吏事試守令所以勞之非禽犢之私矣愛之不亦深乎上恤孤則民不倍此光武之所以中興而平天下也 漢和帝永元十五年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時帝遵肅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師有司以日食陰盛奏遣諸王就國詔曰甲子之異責由一人諸王幼穉早離顧復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凱風之哀選懼之恩知非國典且復宿留 臣若水通曰和帝幼冲而能友愛兄弟宿留京師不以有司之請而少間蓋其親親之仁根於天性故如此彼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者獨何心哉 漢安帝建光元年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母亡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曰吾少時所治意所戀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産輙復賑給帝聞其名令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臣若水通曰薛包孝友之行讓財之善皆由所安隠於無迹蓋有泰伯之風矣慈幼之道豈不為百世之師哉使人人能是則比屋有可封之俗矣安帝聞其名徵以公車加以殊禮其知風化之本也不亦善哉 宋文帝元嘉十八年春正月彭城王義康至豫章辭刺史甲辰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無及彭城王義康先朝之愛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謬之愆正可數之以善惡導之以義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遠送南垂草萊黔首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足為龜鑑恐義康年窮命盡奄忽于南臣雖微賤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急詔義康返於京甸兄弟協和君臣輯睦則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絶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臣若水通曰孟軻稱孩提無不知愛親敬兄為人之良知良能所不慮而知不學而能者也曽參亦曰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是慈孝乃人之本心固有者也文帝於彭城王義康削黜遠投獨無良知良能乎及巴東扶令育之言宜悟矣而反殺之詩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帝果無人心矣哉 唐中宗神龍元年二月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呉王恪之子鬰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歴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踈襲爵拜官有差 臣若水通曰孟軻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唐中宗收宗室子孫於武后誅殘之餘死者禮生者襲封仁慈之推燕及㷀嫠澤逮枯骨不遺幽明矣既而幼孤相繼召見涕泣舞蹈謂非仁心之感召哉 唐宗素友愛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為長枕大被與兄弟同寢聽朝罷多從諸王遊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謂之五王帳宋王成器尤恭慎未嘗議及時政與人交結帝愈信重之故讒間之言無自而入 臣若水通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語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友根於天性惟孝故弟惟弟故慈惟慈故有刑于之化以及家邦皆推此仁而已矣明皇友愛之至而於兄弟寢食遊息動與之俱可謂篤於天顯者矣使能充是心而廣之慈以畜其子義以處其妻恩以逮其臣下則必不以讒殺其子不以嬖黜其妻不以無罪殄戮臣下而疑忌宗室幽閉骨肉之事必無矣寧不為全德之主乎惜其明於此暗於彼不能學以充之也孟軻氏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君天下者可不念哉 唐文宗太和七年宰相李德裕言昔宗以臨淄王定内難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閣天下議者皆以為幽閉骨肉虧傷人倫曏使天寳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處方州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為安禄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宫故也陛下誠因冊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髙屬踈者出閣且除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一且因陛下去之海内孰不欣悦帝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爾八月庚寅冊太子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閣授望州刺史上佐竟以議所除官不决而罷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君所以分封同姓而布之天下各有寧宇蓋推一念之孝慈以及之爾非有所為而為也至於藩垣屏翰王室有頼焉唐明皇友愛兄弟枕被五帳起居與處此仁心矣至於疑忌宗室不令出閣是為能充其類也乎文宗聽德裕之言雖制諸王以次出閣而除官不决不可謂勇於為義者矣大抵宗之孝友兄弟有所為而發故不能推其恩文宗之制諸王有所牽而滯故不能遂其志使文宗决而行之雖不能如三代封建之制而刺史上佐猶可以盡其才能庶幾蕃其枝葉以固其本根則唐之祚本支百世豈至傾覆相尋而卒無靈長之福哉 宋儒楊時云夫仁人之親愛其弟非徒富貴之而已亦必為之節之也富貴而不為之節使之驕慢陵僭以速禍敗則其親愛之也適所以害之爾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仁人之於弟親愛之而已又言舜封象於有庳富貴之也然必天子使吏治其國不得暴彼民焉故愛弟者如愛寳矣愛寳者必防䕶不使物壞焉愛之至也後世之為宗室者以驕慢陵僭而受誅者多矣是皆不能防慎之於始也是故聖人之於宗室也有愛之之仁有節之之義焉楊時之言蓋本於孟子而我國家之所已行者矣為宗藩者其尚深體仁義之愛也哉 國朝孝慈髙皇后性慈惠嘗語諸王妃公主曰無功受福造化所惡吾與若屬被錦繡美飲食終日無所為當勤女工以報造物者太子諸王雖愛之甚篤勉令務學諄切懇至嘗曰汝父尊臨萬國身致太平亦由學以聚之爾小子當思繼繼繩繩以不辱所生又曰汝輩異日有人民社稷之寄尤必積累忠厚乃可長世切不可自恃而不務德謂事有偶然也汝切識之諸王或以衣服器皿相尚者髙皇后曰唐堯虞舜茅茨土階夏禹文王惡衣卑服汝父猶惡奢麗日夜憂勤以治天下汝輩無功錦衣玉食猶欲以服御相加何志氣不同如是乎惟當親師取友講論聖賢之學開明心志自無此氣習也臣若水通曰孔子曰愛之能勿勞乎蓋愛之不得不勞而勞之乃所謂愛之深也我孝慈髙皇后性本慈惠故其訓戒太子諸王妃公主拳拳以勤女工務講學崇忠厚尚節儉而教之甚嚴豈非美質與孔子之意暗合歟臣謹錄之以為聖子神孫誦法之獻 永樂三年十月太宗皇帝賜諸王皇明祖訓且諭之曰皇考所以垂訓子孫至要之道具在此書朝廷常守之可以永安宗室藩王常守之可以長保富貴朝廷與藩王本同祖宗所出但能皆以祖宗之心為心則自然各盡其道前代有帝王不能保全宗室者如宋太宗亦有宗室不能自保全者如周王監漢七國此皆是不能以祖宗之心為心朕與諸弟各勉之 臣若水通曰祖宗之於子孫如其心之於四肢百體無尺寸之膚不愛則無尺寸之膚不保全也惟其愛之也深則其慮之也至仰觀聖祖述創業之艱為皇明祖訓以詔孫子貽謀遠矣太宗文皇帝既以之賜諸王而又諭以保守之道焉其恤孤幼之仁至矣伏惟聖子神孫以祖宗之心為心以其法為法則帝王之業永保無疆矣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皇帝諭侍臣曰守成之主動法祖宗斯鮮過舉書曰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後世嗣位者往往作聰明亂舊章而卒致喪敗可為鑒戒朕十有餘歲侍太祖皇帝側親見作祖訓屢更改易而後成書是時秦晉周世子皆在太祖閒暇即召太孫及諸世子於前分條逐事委曲開諭之皆持身正家以至治天下之要道為天子為藩王能每事遵守豈不福禄永遠者朕寤寐不忘今已命司禮監刊印將賜諸子及弟姪侍臣對曰陛下此心即太祖皇帝之心也 臣若水通曰盈成之世易至於驕肆也惟其愛之也深故其戒之也屢太宗文皇帝既以祖訓賜諸王矣及仁宗嗣位之初又命司禮監刊印賜諸子及弟姪嗚呼祖宗之心其愛子孫屢屢無窮有如此也為子孫者茍能推是心焉則家可齊矣家齊而國可治矣於天下也何有伏惟聖明留心焉幸甚 格物通卷四十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御臣妾上 易剥六五貫魚以宫人寵无不利 臣若水通曰剥卦一陽居衆隂之上隂受制於陽宫人受制於君也六五后也宫人之長也率其類如魚行之有序以承君之寵也妻道也治家有法而亂階不啓故無不利也非君子之刑于寡妻其能致宫人之順序者如是哉 遯九三係遯有疾厲畜臣妾吉 臣若水通曰九三下比二隂故有係累於遯之戒君子之於小人異類也逺之惟恐其不亟也有所係而遯之不速其為危道也必矣惟施之於臣妾則可爾臣妾非可逺也供使令者也以之畜臣妾恩以繫之則得其心而忠於上矣何也彼不知義而知恩也人君恩以御夫臣妾而不失其義焉則得矣 書周書伯冏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臣若水通曰此周穆王舉先王謹於僕御臣妾之事以命伯冏為太僕正也聰者無不聞明者無不見齊者齊一聖者通明忠者直也良者善也弼輔也辟君也欽敬也臧善也若順也休美也言文武之君既聰明齊聖而小大之臣又咸懐忠良如此似無待於侍御僕從之承弼者然此時左右奔走皆得正人以承順正救之故於出入起居無時不敬號令無有不善故民敬順而國治美也夫文武君聖臣良尚有頼於侍御僕從之臣如此况其下者乎此穆王所以拳拳於伯冏之命也後世人主視此為賤品而不知擇曾不知朝夕與居氣體移養常必由之所謂潛消黙奪於㝠㝠之中者為功甚多而明争顯諫於昭昭之際抑末矣 伯冏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 臣若水通曰此亦穆王命伯冏之辭以見僕御之重也后君也諛佞順也臣即僕臣也自聖自以為聖也言僕臣之賢否係君徳之輕重如此不可不擇其人也吕氏曰自古小人之改君徳為昏為虐為侈為縱曷其有極至於自聖猶若淺之為害穆王獨以是蔽之者蓋小人之蠱其君必使之虛美薫心傲然自聖則謂人莫已若而欲予言莫之違然後法家拂士日逺而快意肆情之事亦莫或齟齬其間自聖之證既見而百疾從之昏虐侈縱皆其枝葉而不足論也吕氏之言可謂痛切著明為人君者可不深思而懲戒之乎 詩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惟婦寺 臣若水通曰此刺幽王嬖褒姒任奄人以致亂之詩也哲知也城猶國也哲婦葢指褒姒也長舌能多言者也寺奄人也言男正位乎外有哲則能立國婦人無所事哲哲則能傾人之城矣何者以為懿之哲婦則如鴟梟之隂恠有長舌多言足以為人之危階而禍亂由是而生矣然書曰胥教誨乃賢徳之臣也若夫此人言語雖多殊無胥教胥誨之道其惟婦寺乎非特匪教誨而已非譖人之行則壊君之徳也由是言之有以知人主之御臣妾不可不明且逺也茍見之不明明之不逺則蔽於近而婦寺之言入之矣豈國家之福哉何也彼婦寺者出入宫掖探知主意常冀其言之或中以假竊威福之柄故甘言悲辭日浸潤於君側人主茍不明心察理聽而信之則變亂是非上召天災下速人禍皆自此始故曰昊天不惠邦國殄瘁幽王徃事亦可鑒矣後世乃不此之鑒西漢去此未逺而王莽之禍起於外戚黨錮之亂萌於宦官亦獨何哉成帝之優柔桓靈之暗弱其心之不明且逺無足怪矣然則人主之於臣妾柰何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必莊以蒞之慈以畜之明以斷之斯為得御之之道矣 春秋宣公十年齊崔氏出奔衛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崔氏出奔衛譏齊君無御臣之道也臣下有罪則與衆棄之可也若其無罪恃國之紀綱而自立爾彼崔杼何為而奔衛也髙固畏其逼而逐之也使臣下以力相逐猶為御之有道乎抑不思髙氏既得以逐崔氏則髙氏之強不為崔氏乎曰然則何以書氏槩之於諸崔也崔杼既去國人宜可帖席矣君子則曰禍之生不生於生之之日崔氏之雄於齊者不獨一杼也盤根錯節終有蔓延之理䑕竄狐伏豈無竊窺之勢茍不預為之圖反噬之禍吾知其不免矣故春秋書崔氏以見為崔氏猶在也又以見强臣之宗類於崔氏皆當辨之早也 昭公五年宋華合比出奔衛 臣若水通曰書華合比出奔衞譏宋公之信䜛失御臣妾之道也然則何以曰譏盖華合比之奔衛宋寺人栁為之也坎牲埋書告以將納亡人之族此栁之中傷合比也宋公聽其言而逐之其心蔽矣嗚呼人君之心惟在於有養養生明明生斷明足以燭奸斷足以克愛雖有百寺人無能投其間矣否則昏淫縱欲日化於宦寵而莫之覺也敗亡之禍如秦之趙髙漢之恭顯唐之王守澄田令孜亦可以鑒矣 禮記曲禮曰國君不名卿老世婦大夫不名世臣姪娣士不名家相長妾 臣若水通曰御臣妾者莫大於禮禮達而分定故上下能相親而不亂也卿老者貴卿也世婦者兩媵也次夫人貴於妾者也世臣者父之臣也姪娣者妻之兄女及妹也長妾者妾之有子者也卿老也世臣也家相也外之佐也世婦也姪娣也長妾也内之佐也不名之斯重之矣上重之而人不知自重者非人也人知自重而患不消事不成者未之有也内外之政舉而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故人君脩徳行政不敢侮於臣妾焉 月令曰命奄尹申宫令審門閭謹房室必重閉省婦事毋得淫雖有貴戚近習毋有不禁 臣若水通曰此仲冬之政令也奄尹群奄之長也宫令宫中之政令也重閉内外皆閉也淫者女工之過巧也貴戚天子之姻族近習嬖倖者也重閉何也應天地之閉藏也省女工教隂靜以養天地之靜也是故御之得其道而禍亂不作矣 緇衣子曰邇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武王不泄邇葢謹之於狎侮也夫君徳之成由於邇臣之習而民之所瞻又在夫人君之徳也是故邇臣必得正直端莊之士道徳純備之人以居之則規益既多而君之習染亦日與之化可以為民之具瞻矣否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此明王之所以必慎而御之也故程頤曰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宫妾之時少則可以涵養氣質薫陶徳性是矣 周禮内宰以隂禮教六宫以隂禮教九嬪以婦職之法教九御使各有屬以作二事正其服禁其竒衺展其功緒 臣若水通曰古者明王之御臣妾非専威以制之也葢有禮以教之也教行則内治而姦亂不生故禮者禁於未然者也故六宫治内所以脩隂教也隂禮即隂教也六宫一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主之者一后也言教九嬪則夫人世婦在其中矣九御即女御也婦職之法組紃縫線之事也有屬以九九為屬也二事絲枲之事也正服禁竒衺展功緒所以作之也聖人之御臣妾可謂至矣 左傳昭公元年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焉子産曰僑聞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違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今君内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 臣若水通曰娶同姓者凟類嬖四姬者蠱心凟類蠱心是侮於臣妾矣子産原晉平公之疾曰君内實有四姬又曰有省猶可足為人君處妾御者之法矣 國語晉語范文子曰昭私難必作 臣若水通曰文子晉大夫士爕也私嬖臣妾也昭顯也寵私必去舊去舊必作難書曰徳盛不狎侮故私昵之恩聖人戒焉以其示天下以私也夫驕泰以昭厥私其何能乆此文子祈死之詞示於宗祝御臣妾者勿寵私昵以釁難召禍焉 晉語陽畢曰行權不可以隠於私又曰行權隐於私則政不行政不行何以道民 臣若水通曰陽畢晉大夫穆侯唐叔八世之孫桓叔之父也以私恩隐蔽其罪無以正國也道訓也語有之法之不行自貴近者始自古威權不正多隐於私昵隐於私昵則政令不行矣焉有政令不行而可以為君乎平公患寇及身而不能忍於欒氏民何以威不能起瑕原韓魏而賞之民何以懐陽畢之論其忠於晉亦至矣為人君者欲行威令以畏天下者當自不隐於私昵始 漢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與皇后同席坐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上亦怒盎因前説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爾豈可與同坐哉陛下獨不見人彘乎上乃説召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御臣妾惟其正而已矣尊卑有序天下之至正也故人君愛其嬖妾不可過於寵幸寵幸之過是害之也人彘之禍矣人謂吕后殺之而不知乃髙祖殺之也然則盎之引卻慎夫人坐非忠愛慎夫人者哉宜其賜金以酬之也 漢安帝建光元年夏四月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封都鄉侯封李閏為雍鄉侯閏京並遷中常侍京兼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黄門令劉安鈎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内外競為侈虐伯榮出入宫掖傳通姦賂司徒楊震上䟽曰女子小人近之喜逺之怨實為難養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斷絶伯榮徃来 臣若水通曰甚矣女子小人之難養也御之之道在恩嚴兼濟而已爾安帝不能用楊震之言不勝其閏京迎立之私恩寵過情溺於阿母乳哺之愛而伯榮潛通怙勢恣横甚至譖廢太子而不能辨安帝之柔闇嚴不勝恩一至於此吁可戒也哉 北魏明帝入宫以髙道穆為御史中尉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擊破其車公主泣訴於帝帝曰髙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豈可以私責之也道穆見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極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謝也 臣若水通曰剛正者御近臣之道也公主帝姊也髙道穆帝臣也臣呵帝姊容而自愧臣不以勢撓法君不以情廢法可謂上下兩得其正矣惜乎穢后專權君不得以有為嗚呼人君剛徳可少也哉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詔後宫貴妃以下衣不曵地陳宣帝太建九年周詔後宫惟置妃二人世婦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减之 臣若水通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善反之則天理存焉梁武儉於服御周武約於宫嬪其資性葢近道矣而不能充其類以御萬方聖學之功可少也哉後世號為英君誼辟徃徃溺情於奉御之私而不能自振者觀此亦可愧矣 唐髙祖武徳九年八月癸亥詔以宫女衆多幽閟可愍宜簡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貞觀二年九月天少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徃年雖出宫人竊聞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隂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婦人幽閉深宫誠為可愍灑掃之餘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儷於是遣尚書左丞戴胄給事中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御下在順其情而不逆爾聖王之治天下鳥獸魚鼈咸若夫物則亦有然者也而况於人乎人情之順逆取之已而已矣順其情則和逆其情則乖和則和氣可致祥瑞可格而况於人乎乖則戾氣可致災異斯見而况於人乎昔者太王之興也内無怨女唐太宗之心猶太王乎後世頌其盛徳焉人君之御宫妾可不法諸 唐太宗貞觀二年正月帝謂魏徵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曰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昔堯清問下民故有苗之惡得以上聞舜明四目達四聰故共鯀驩兠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趙高以成望夷之禍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臺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閣之變是故人君兼聽廣納則貴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帝曰善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御天下立於至公至明而已矣惟公故能兼聽惟明故能徧照其要在人君之一心爾心存天理則公公則明明則耳目不蔽於近習故書曰視逺惟明聽徳惟聰太宗問明暗之辨而魏徵有兼聽偏信之對可謂當矣使太宗能因徵之言反求於學存天理之公以明諸心焉則何隐弗燭何逺弗届乎惜乎君臣之間徒知明暗之辨而不知本亦徒講説爾宜其明於此而或暗於彼漸不克終有以也夫 貞觀二年十二月壬午以黄門侍郎王珪為守侍中上嘗閒居與珪語有美人侍側上指示珪曰此廬江王瑗之姬也瑗殺其夫而納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廬江納之為是耶為非耶上曰殺人而取其妻卿何問是非對曰昔齊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棄其所言之人管仲以為無異於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為聖心是之也上悦即出之還其親族 臣若水通曰人君閨門之私至易溺也人臣房闥之私至難言也郅惲曰父不可得之於子君不可得之於臣而况臣之於君乎太宗之納美人而不知其為廬江殺夫之所致則惑矣然聞言即悟改過不吝非勇於從善者能之邪後世人臣之諫語及房闥人君輙肆加責其愧於太宗逺矣有志脩身齊家者當於人言求之 貞觀十六年帝嘗指殿下樹愛之殿中監宇文士及從而譽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嘗勸我逺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臣若水通曰孔子曰逺佞人又曰佞人殆葢佞人者樂阿順事容悦使人君以徇欲為樂而忘理以從利為心而滅義人君於此不辨而逺之危亡之禍至不旋踵矣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正色以折之可謂有御物之明者矣而不能即黜逺之以親正人講正學此太宗所以不得為純徳之君也已 格物通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御臣妾下 唐中宗神龍元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䟽以為水隂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干外朝之政者宜杜絶其萌 臣若水通曰君徳以剛為主剛則陽陽則明剛明者御臣妾之道也臣妾隂類也水隂氣也務光上䟽欲杜絶宫闈預政之端以消水澇之變真確論也帝溺於袵席之愛終使政歸房帷天子拱手貽笑天下後世可謂之剛明矣乎端本善則之君其鑒之哉 唐宗開元十五年夏五月命妃嬪以下宫中育蠶欲使之知女功丁酉夏至賜貴近絲人一綟 臣若水通曰人勞則思思則善心生善心生則邪慝不作妃嬪群居飽食玩日宗命育蠶宫中使勤女工可謂御之有道矣夏至賜貴近絲人一綟皆女工所給也然天寳以後艶妃亂政何制御之不克終耶故人君欲御下者當先御其心 宗開元十九年正月王毛仲賜死自是宦官勢益其髙力士尤為帝所寵信嘗曰力士上直吾寢則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後奏御事小力士即决之勢傾内外 臣若水通曰書稱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人君之御臣下不可假以威福之柄也明皇寵任力士而使之省决章奏可謂威福下移矣故力士竊權怙寵而威福之作無所不至卒之引類植黨而貽禍無窮豈非明皇無御下之道所致乎 開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譖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帝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張九齡諌曰陛下踐祚垂三十年太子諸王不離深宫日受聖訓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乆長子孫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聞大過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喜怒之際盡廢之乎且太子天下之本不可輕揺昔晉獻公聽驪姬之䜛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懐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后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帝不悦李林甫初無所言退而私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問外人帝猶豫未决惠妃宻使官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帝帝為之動色故終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明年將廢太子帝召宰相謀之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預帝意乃决 臣若水通曰甚矣邪佞之言入人主之腹心割骨肉之至愛故人主之御臣妾不可不慎也自古宫闈之禍亂多生於后妃嬖倖之讒譖雖以父子之愛出於天性猶能易之為寇讎而兵加骨肉焉英明之主名徳之士徃徃墮其計中豈特明皇之於武惠妃欲廢三子哉雖賴輔相忠直如九齡者維持於一時豈能終釋乎 代宗優寵宦官奉使者不禁其求取嘗遣中使賜妃族還問所得頗少代宗不悦以為輕我命妃懼遽以私物償之由是中使公求賂遺無所忌憚宰相常貯錢於閣中每賜一物宣一㫖無徒還者出使所厯州縣移文取貨與賦税同皆重載而歸徳宗素知其及即位遣中使邵光超賜李希烈旌節希烈贈之僕馬及縑七百疋黄茗二百斤帝聞之怒杖超六十而流之於是中使之未歸者皆潛棄所得於山谷雖與之莫敢受 臣若水通曰同一宦官也代宗縱之則賄賂公行徳宗懲之則奸貪屏跡故人主於臣妾亦視其御之之道何如爾昔齊威王烹阿大夫為其善事左右以取譽也人徒知齊威之怒阿大夫而不知懲善事左右者也人徒知齊威之懲善事左右者而不知乃深懲所事左右之人也御臣妾之道齊威其得矣葢禄位者人主之大柄毁譽者左右之利口故貪禄位者必取於譽言通譽言者必賂於左右今以譽言之至而推及於善事左右之奸而遂并誅焉威王之見卓矣代宗者乃獨賞善事而怒不善事何其謬於齊威也徳宗懲之是矣不知異日白志貞竇文瑒之掌禁兵乃又授之以天下大柄自是數代子孫之廢置皆出其手血流禁庭而唐遂以亡何徳宗之能明于其小而暗於其大哉故學術不可不講也 唐敬宗寳厯三年帝遊戲無度狎昵群小善擊毬好手搏禁軍及諸道争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内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輙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帝夜獵還宫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毬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寛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帝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弑帝於室内劉克明等矯稱帝㫖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克明等欲易置内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宻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䇿以衙兵迎江王涵入宫發左右神䇿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癸卯以裴度攝冢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殿外廡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乙巳文宗即位更名昂 臣若水通曰臣讀史至敬宗宫闈之變而嘆人主御臣妾之道誠不可不講也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逺之則怨傳者云莊以蒞之慈以畜之然後能無二者之敬宗狎昵群小晝夜不離可謂近之矣擊毬手搏可謂莊乎動遭捶撻配流籍沒可謂慈乎不莊不慈可謂御臣妾之道乎宜其身弑國危而二日之間三易其主自開闢所無之禍變一時迭見嗚呼惨哉然裴度位居上相而身繫安危弑逆之賊而不能討廢置之謀而不能預噫敬宗昏童殺身固其自取不足論也以度之勲徳而有此焉何耶春秋書趙盾弑其君以盾為正卿出不越境入不討賊故弑君之罪不得辭焉若度者其能免春秋之誅乎 文宗太和九年十一月帝與李訓鄭注謀誅中官訓及王璠郭行餘李孝本羅立言誅中宫不克訓出奔仇士良等知帝預謀怨憤出不遜語帝慙懼不復言士良等遣禁兵露刅出閣門逢人即殺死者千六百餘人横尸流血狼籍塗地擒王涯賈餗舒元輿等繫兩軍或斬李訓首送京師左神䇿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軍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兀輿李孝本獻於廟社徇於兩市命百官臨視斬於獨栁之下梟其首於興安門親屬無問親踈皆死孩穉無遺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决於兩中尉帝不預知鳯翔監軍斬鄭注獻其首梟之滅其族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自是天下事皆决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臣妾在慎所以御之之術爾有曲突徙薪之防則無焦頭爛額之災禁兵之柄蓋人主授之則人主亦可得收之也宋初諸將之兵權亦不細也太祖以從容杯酒解之若無事然故在善御之而已爾茍能任賢擇相脩復紀綱罷中尉之設以還祖宗之舊左右權幸諭之以禍福不絶其富貴人心既安法官廷議公去渠魁餘皆罔治則弑君之罪正逮下之恩孚蓋若良醫之去病病去而人不知乃兩得兼善矣不知出此而妄行邪謀禍亂愈熾惜矣其不講於御小人之術也 唐武宗會昌三年仇士良以左衛上將軍内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踈斥矣其黨拜謝而去臣若水通曰仇士良愚君固寵之術人以為巧矣臣獨以為拙也拙於自謀也今夫同舟之人中道遇風濤之險雖在素所讎怨者猶同心共願其舟之不破何者蓋各自為也天下如一舟也君相者舟師之執柁者也勲戚臣庶内宦嬖近皆舟中之人也其濟其溺死生共之今仇士良乃教其黨類愚弄迷惑其人主是猶同舟者鴆毒其舟師俾破鑿其舟折毁其柁及舟溺身死而不悟然則士良之術巧乎拙乎害人乎害已乎其黨慮不下千百人無一人靈覺者何也噫後世内外之臣不知此義而終日鑿舟自溺者多矣臣故附其説於御臣妾之後庶聞者亦當傾聽平心以共濟於大治也哉 㑹昌三年八月帝從容言文宗好聽外議諌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書李徳裕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此乃李訓鄭注教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帝善之臣若水通曰人主御下之道至誠而已矣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故上御之以誠則下亦以誠應之矣上御之以術則下亦以術應之矣訓注以術惑文宗文宗以術令臺諌上下内外一於術而誠信之風亡矣夫任術者未有不反殃其身者也識者蓋已先卜文宗訓注之不免矣人君御下之道可不以至誠為本乎 唐僖宗乾符二年帝之為晉王也小馬坊使田令孜有寵及即位使知樞宻遂擢為中尉帝時年十四專事遊戲政事一委令孜呼為阿父令孜頗讀書多巧數招權納賄除官及賜緋紫皆不闗白於帝每見常自備米食兩盤與帝相對飲㗖從容良久而退帝與内園小兒狎昵賞賜樂工伎兒所費動以萬計府藏空竭令孜説帝籍兩市商旅寳貨悉輸内庫有陳訴者付京兆杖殺之宰相以下鉗口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政權者人主御天下之術如太阿之柄而以授人是反刅自戕也田令孜果何人斯僖宗使之知樞宻擢中尉而政權一以委之且呼之為阿父與之以對食任其縱恣攬權納賄而不之禁非授之以太阿之柄乎卒之毒流中外而禍唐家國豈非僖宗之自貽也哉於乎履霜堅氷至君天下者誠不可不知慎其微也已 僖宗廣明元年二月左拾遺侯昌業以盜賊滿闗東而帝不親政事專務遊戲賞賜無度田令孜專權無上天文變異社稷將危上䟽極諌帝大怒召昌業至内侍省賜死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於臣妾一失其御遂為邪佞所入本心蠱惑則是非黒白莫能辨矣僖宗之惑於田令孜天有顯戒人有顯愆臣有直言而不悟反殺之則御下之道於君徳豈小也哉然昌業於唐室之將危而上䟽極諌其忠足稱矣事之無益而徒以殺身悲夫范祖禹謂其忠而未仁臣則謂其忠而未智也於乎惜哉 昭宗天復元年六月崔請帝盡誅宦官宦官屬耳頗聞之韓全誨等涕泣求哀於帝帝乃令百事宻封䟽以聞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内之宫中隂令伺察其事盡得宻謀全誨等大懼每宴聚流涕相訣日夜謀所以去之術時領三司使全誨等教禁軍諠譁訴减損冬衣帝不得已解鹽鐡使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全忠欲帝幸東都茂貞欲帝幸鳯翔知謀泄急遺朱全忠書稱被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且言上反正公之力而鳯翔入朝引功自歸今不速至必成罪豈惟功為他人所有且見征討全忠得書十月舉兵發大梁全忠至河中表請車駕幸東都京城大駭士民亡竄山谷百官皆不入朝十一月壬子全誨等陳兵殿前奏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師欲刼天子幸洛陽求傳禪臣等請陛下幸鳯翔收兵拒之帝不許仗劍登乞巧樓全誨等急即火其下帝降樓乃與皇后妃嬪諸王百餘人皆上馬慟哭聲不絶全誨等遂火宫城壬戌車駕至鳯翔二年六月全忠敗李茂貞之師于虢縣之北進軍攻鳯翔九月全忠圍鳯翔十月茂貞出兵擊之又敗還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卧未死肉已為人所咼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直錢五百茂貞儲㣥亦竭以犬彘供御膳帝鬻御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松柹以飼御馬十二月帝召李茂貞等食議與朱全忠和帝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内諸王及公主妃嬪一日食鬻一日食湯餅今已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帝曰速當和解爾 三年正月茂貞請誅韓全誨等與朱全忠和奉車駕還京帝即遣内養帥鳯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以第五可範仇承坦為左右軍中尉王知古楊䖍朗為樞宻使是夕又斬李繼筠等十六人遣使囊全誨等首以示全忠時鳯翔所誅宦官已七十三人全忠使京兆捕九十人甲子帝幸全忠營己巳入長安庚午崔奏誅宦官是日全忠以兵驅第五可範以下數百人於内侍省盡殺之寃號之聲徹於内外其出使者詔所在捕誅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帝愍可範等咸無罪為文祭之自是宣傳詔命皆以宫人其兩軍内外八鎮兵悉屬六軍以崔兼判六軍十二衛 臣若水通曰有唐宦官之禍慘矣人皆以宦官之擅權而不知徳宗以下諸君假之權也及其敗也人皆以宦官之自取而不知徳宗以下諸君假之權實殺之也蓋權莫大於征伐而彼典禁兵矣事莫重於廢置而彼専予奪矣故始也與南司水火而已其既也呼天子為負義門生愛則非次而立之惡則改慮而除之至僖昭而極矣然天道好還逆甚失速邠岐之託雖親宣武之勢實熾至是天子祈請而二虜交歡反本窮源則惟宦者之是誅爾一舉而誅七十再舉而誅九十三舉而誅數百而在省者瀦其宫出使者梟諸驛號聲動地而諸帝之寃雪矣衆正之氣伸矣萬民之憤紓矣然而宦官非能自擅也諸君失御之之術而以權假之也諸君假之權而使伏誅非諸君殺之而何哉使其徒知足安分而以忠謹自保亦將福禄攸同而何至此極也吁 宋儒程頤舊在講筵説論語南容三復白圭處内臣帖却容字因問之内臣云是上舊名先生講罷因説適来臣講書見内臣帖却容字夫人主處天下之尊居億兆之上只嫌怕人尊奉過當便生驕心是皆左右近習之人養成之也嘗觀仁宗時宫嬪謂正月為初月蒸餅為炊餅皆此類請自後只諱正名不諱嫌名及舊名臣若水通曰書云位不期驕非止自驕也乃左右驕之斯自驕矣人君至尊且貴尤易至於驕也近正人明正學猶恐不免而况溺於臣妾者乎夫臣妾志在要寵凡可以諛悦者無所不至人主不可不察焉程頤之言可謂中古今之病者伏惟皇上三復之 程頤在講筵每講一處有以開導人主之心者便説始初内臣宫嬪們皆携筆在後抄録後来見説着佞人之類皆惡之吕㣲仲使人言今後且不可傷觸人范祖禹云但不道著名字儘説不妨 臣若水通曰昔鄭莊公縱其弟叔段之驕横以及於誅君子以為莊公之薄於其弟夫愛而節之愛之至也然則人主節宦官之權横非惡之也乃所以愛而保全其富貴爾儒臣之以是進講於君非惡宦官也乃所以欲君節而全之謂非愛之不可也為宦官者聞其言而惡之是惡其人之愛已也不亦誤乎人主御臣妾之道不可不辨好惡之實焉 楊時上欽宗皇帝書畧曰臣竊考自古奄人用事未有無後患者漢之竇武何進以肺腑之親因天下怨怒收攬英豪如李膺陳蕃諸人共起而誅之卒不勝皆駢頸受戮唐之昭宗信狎宦者至東宫之幽其為厯世之禍大矣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於宦官嬖倖之人誠不可不善其制御之術也御之不得其術縱之則至於文昭廢主之禍攻之則至於何竇諸人駢頸之戮兩敗俱傷其機始於一念爾語曰前車覆後車戒然則後之人君御之之道如何則可亦在慈嚴兼盡仁義並行爾與之以富貴而不假之以威權夫然後為嚴慈仁義兩得也 朱熹曰宫闈之内端莊齊肅后妃有闗雎之徳後宫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擕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戴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内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臣妾狎恩恃愛甚為難處者也近則不孫逺則怨御之不外乎中正之道焉爾中正之道在正心始心正身脩則恩威兩盡矣於御臣妾也何有伏惟皇上立中道以御下幸甚 元城劉安世曰雖大無道之君亦惡亂亡而明皇中材之主知姦邪而用之何也曰此蔽於左右之佞幸爾蓋所謂佞幸者嬪御也内臣也戚里也幸臣也此皆在人主左右而可以進言者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蔽於近習非近習能蔽之也自蔽也由於御之無道則臣妾得以肆其奸而曲投所好是以不覺其入而信之深也故夫人君之徳莫大乎剛明剛足以斷明足以照則衆邪無以遁其情而畏服之矣唐明皇任用姦邪而不能去者得非不剛不明而私愛有以蔽之也耶 國朝洪武元年三月辛未上命翰林儒臣脩女戒謂學士朱升等曰治天下者脩身為本正家為先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使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若寵之太過則恐犯分上下失序觀厯代宫閫政由内出鮮有不為禍亂者也夫内嬖惑人甚於鴆毒惟賢明之主能察之於未然其他未有不為所惑者卿等為我述女戒及古賢妃之事可為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持守 臣若水通曰自古宫闈之變非但后妃爾亦雜出於嬖妾之人所以然者蓋由創業之君私愛寵嬖不能脩身正家以立法垂訓也我皇祖知其然乃脩女戒以訓内宫且曰后妃不預政事嬪嬙備職巾櫛凛然而不可犯者御臣妾之道備矣大哉聖言其即文王刑于寡妻之教也聖子神孫以皇祖之心為心不牽於私愛則宫闈和敬天下太平豈不為有道之世也哉 天順初副都御史年富被石亨姪彪奏自大同逮繫至京英宗問學士李賢曰此人何如對曰行事公道能革宿上曰必石彪被阻不遂其私爾召錦衣衛推問明白已而進狀果不實賢請遣人體勘庻不枉人上曰然乃遣給事中郎中二人又曰再遣武職一人不然縱得其實彼必以為回䕶賢曰陛下所慮極是勘囘果無實富得致仕而歸 臣若水通曰人君御下之道在於明明則䜛邪無所遁其情彪奏年富欲以逞報怨之私而英宗皇帝即詢於賢輔導又審於三人之勘則彪之䜛譖無所投而後之為彪之奸者可息矣得非御臣妾之要道乎 英宗皇帝留心政務漸覺左右招權納賂之非嘗謂李賢曰為之柰何賢謂人君之權不可下移果能自攬彼之勢自消惟此為良法其私情既不得行趨附之人漸亦少矣上以為然且曰無此相礙何事不順吾早辰拜天謁祖畢視朝後閲章奏易决者即批出可議者送先生處叅决賢曰臣等所見不到更望再加詳審斟酌然後施行上曰然左右乃曰此等章奏何必一一親覽亦不必送與閣下看且曰差便差到底奸邪不忠如此賢曰惟陛下明見 臣若水通曰臣妾之柔佞縱之則驕激之則變漢唐之迹可鑒矣李賢謂果能攬權彼勢自消其真得御臣妾之道乎使唐徳宗諸君而知出此則上無廢置之禍下無殺戮之而上下安寧保全福慶矣 格物通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三 明 湛若水 撰治國格【凡七目】 事君使臣 立教興化 事長慈幼使衆臨民 正朝廷 正百官 正萬民 臣若水序曰治國何以言格物也程頤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國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國之理也故大學治國章以孝弟慈以心以仁讓以恕言之吾心感應乎國之理也是故事君使臣也立教興化也事長慈幼也使衆臨民也正朝廷也正百官也正萬民也皆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治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治國而盡之矣 事君使臣上 易坤文言隂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終也 臣若水通曰此文言釋坤六三爻辭含章可貞或從王事无成有終之義也六三以隂居陽以柔順之美徳闇然而不著晦其美者也然已居下之上近君之位故或出而從王之事亦以柔順之徳弗敢専其功者其分則然也如地承天之施而成其功不敢専其資始者也如妻從夫之命以治其事无攸遂而不敢専其家者也盖臣之於君宣化承流欽若君之命而不敢専制其國也故三之始无成者事君之忠也繼代而有終者效已之能也亦忠也人臣事君之義當以六三為正 比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 臣若水通曰此比卦之象比卦坎上坤下為地上有水之象物之相親者莫如水與地盖水地一體也君子觀水地北之象建萬國親諸侯親之為言君臣一體者也書曰百姓不親大學曰在親民聖人之心豈不欲盡親天下之民而天下之民不可以一人親比也裂天下而分建諸侯之國與賢者能者共之使各比其民諸侯既建則有廵狩述職朝聘徃来之禮而上下相交則諸侯親矣諸侯親則徳意流通有以宣上之徳親天下於無間也故封建興而君臣比君臣比而天下皆比矣栁宗元謂封建非聖人之意者豈足以語治天下之道哉 比六四外比之貞吉象曰外比於賢以從上也 臣若水通曰四與内之初不相應外比近於五而五比之以六居四固為得正又君臣相與之正乃得貞正而吉也象又釋爻辭之義言外比而貞吉者葢以五陽剛中正賢也居尊位在上也四之親賢從上所以為貞吉也葢君臣相遇難矣四之比五雖以下從上正也而以已之正事君之賢亦正也仕適其可又正也志可大行而澤可逺施非吉而何茍非其君之賢凶且不免矣而况吉乎故君臣相遇自古為難事君者如四之比五吉之道也 泰彖曰泰小徃大来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臣若水通曰此泰卦之彖辭坤隂在外乾陽在内有小徃大来之象隂為小陽為大徃来者隂陽之交吉而亨泰之道也以言乎天地則陽氣降而隂氣升二氣絪緼萬物化生矣以言乎君臣則君不負其勢而下交於臣臣不負其能而上交於君咸有一徳而志意之相孚明良之㑹也夫天地交者氣化之泰也君臣交者人事之泰也氣化人事相為致泰其唐虞三代之盛而後世不可復也已非不可復也君臣之分雖存而志通者鮮矣若不相疑而相契則以人事而挽氣化之隆孰謂泰之不復見耶 大有九三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 臣若水通曰九三剛而得正居下之上在下而居人之上為公侯賢徳之象也五居尊位為天子之象也公侯上承天子其朝聘獻享之典固其禮之常也而賢者愛君之誠忘已之私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已之富盛皆天子之有也故享其有於天子不敢私其利敬之至也小人惟無其徳則以為己私而不能如九三之享矣雖然小人之不能享則其忠君愛國之誠可知矣終亦豈能以獨享其有哉 坎六四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終无咎 臣若水通曰六四以隂居隂為以正近君之臣也故能質實結信而因明悟君也在險之時君臣最貴相合也於此時尤不宜華飾惟當純誠質實以孚於君如燕享之禮惟用一樽之酒則至誠一而不分矣惟用二簋之食而復用瓦缶之器則至敬質而不飾矣以誠敬感君之心其有不孚乎至於進結於君之道亟攻其蔽則蔽益深惟通其所明則聰明易發牖在暗室為開明之處因其明處而結納焉則暗者以明矣因明以悟君心君心其有不悟乎如是則君臣道合而險可濟矣其事君之忠盡矣終何咎焉 暌九二遇主于巷无咎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臣若水通曰暌卦上離火下兑澤二體相背故為暌然二與五為正應相與故於暌之中又有終遇之理九二以陽剛居中而上遇六五柔中之君故未為失道也葢君臣之分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者也君或暌於臣下臣不可以自外於君故如巷之委曲以遇之而不失其正非枉已以求合也若拘固於常道則終不遇矣變而通之旁行而不流委曲以期乎君之遇也非過也臣事君之道也君臣道合而濟暌之功大矣夫何咎焉 蹇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象曰王臣蹇蹇終無尤也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致身以濟難忠而已矣六二具中正之徳故能於蹇難之時竭忠於君而忘其身如此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竭力以脱君於險蹇而又蹇不有其身傳曰主爾忘身公爾忘私其志盡忠故終無尤罪之者矣諸葛亮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臣之愚所能逆睹也其意正與此合忠義之氣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豈但無尤而已哉 書虞書大禹謨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大禹陳謨於帝舜之言也命教也祗敬也帝謂舜也史臣言大禹當文命四敷東漸西被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之時猶陳其謨以敬承于舜以為為君不敢易其為君之道為臣不敢易其為臣之道君臣交相責難則政事乃能脩治而黎民速於從上之徳教矣夫文命四敷禹之功可謂大矣然猶且陳謨于舜欲君臣克艱共相警戒此君臣所以各盡其道聖之所以益聖治之所以益隆也後之君臣可不鑒哉 益稷舜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大臣輔已之言也帝舜言我有違戾於道汝當弼正其失汝無面諛以為是而背毁以為非不可不敬爾鄰之職也臣謂面從者非惟不能正君之失且將長君之惡矣退有後言者則是心非腹誹怨謗其君者罪莫大焉舜大聖人宜無違可弼也猶拳拳責望於禹如此况庸常之君乎後世人君以面從為忠愛以面折為誹謗遂至忠言不聞聰明日蔽自取䘮亡而不悟可不戒哉 益稷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隳哉帝拜曰俞徃欽哉 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與臯陶賡歌相責難之詞庸用也歌詩歌也勑戒勑也幾事之㣲也股肱臣也元首君也熙廣也拜手稽首者首至手又至地也大言而疾曰颺率總率也屢數也賡續載成也續帝歌而成其義也帝拜者重其禮也俞者然戒言也惟時者無時而不戒勑也惟幾者無事而不戒勑也帝舜用作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以為天命無常理亂安危相為倚伏今雖治定功成禮備樂和然頃刻敬畏之不存則怠惰之所自起所以無時而不戒謹也毫髪幾㣲之不察則禍患之所自生所以無事而不戒謹也舜既言此乃作歌言人臣為君之股肱樂於趨事赴工則人君之治為之興起而百官之功皆廣矣臯陶聞舜之歌遂拜手稽首大言之述其所以賡歌之意以為人君為臣之元首當總率群臣以起事功又必謹其所守之法度葢樂於興事易至於紛更故深戒之欲其不可不敬也又言既興事而又數考其成如日省月試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則有課功覈實之效而無誕慢欺蔽之失此又不可不敬也故兩言欽哉者興事考成二者皆所當深敬而不可忽者也臯陶既言此乃賡歌言君明則臣良而衆事皆安所以勸之也君行臣職煩細碎則臣必懈怠不肯任事而萬事廢壊所以戒之也帝舜又拜而然之曰汝當徃治其職不可不敬也夫有虞之治君明臣良治化隆盛之至矣而舜作歌以責難於臣臯陶賡歌以責難於君君臣之相責難者如此此有虞之時聖之所以益聖而治之所以益隆也歟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君臣同遊相與交孚之盛垂訓簡册伏望聖明近修祖宗之典逺法唐虞之隆日召賢臣相與責難以成光明正大之徳業天下幸甚 商書説命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 臣若水通曰髙宗以伊尹望傅説故舉伊尹自任之言告之也夫君道至堯舜而止故昔先正伊尹之為保衡作興我先王成湯之治乃自期責曰事君而不能使吾君為堯舜之君則臣職猶未盡故其心愧恥若撻之於市然其志大矣厥後成湯聖敬日躋功格皇天可以追蹤堯舜則伊尹之心果無愧矣世之事君者當法伊尹責難其君後之使臣者當以伊尹責望其臣然後君臣之道盡 周書君奭亦惟純佑秉徳廸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廸見冐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五臣之輔文王者留召公也言亦惟天佑文王者純一葢以虢叔閎夭散宜生太顛南宫适如是秉徳之臣廸知天威秉者執持之意徳者心之天理天理有之於已則能知天之所為故曰廸知天威廸知者實知而非測度聞見之知也以是昭明文王啟廸其徳使著見於上覆冐於下而升聞于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殷之天命也夫秉徳之臣有係於君徳有闗於上下天命如此之重則後之人君使臣其可忽諸 詩小雅四牡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懐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 臣若水通曰此君勞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臣之事君以禮以忠而已四牡之詩其上下之交盡乎君臣相與一心也故燕享之際作詩述其臣奉使之勞言駕騑騑之四牡馳倭遲之周道斯時也使臣豈無懐其室家父母之心但以王事不可以不堅而我心則傷悲矣夫君臣各盡其道者也臣之奉使也驅馳道路而不敢自以為勞臣何心哉君之遣使也叙情憫勞而不敢自以為安君何心哉臣則曰奔走王事吾之職也吾盡吾職所以盡吾為臣之心也君則曰誠心體下吾之責也吾盡吾責所以盡吾為君之心也臣盡其臣之心則事君以忠矣君盡其君之心則使臣以禮矣君臣上下各盡其道此周之盛時所以臣無曠職君無少恩庶績咸熙有自来矣豈若後世君無體悉之誠臣無奉公之敬是以君臣離心而徳業不成也歟 大雅烝民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山甫之盡職也肅肅嚴也將奉行也若順也順否猶臧否明謂明於理哲謂察於事解怠也一人天子也詩言山甫謹於承王之嚴命而邦國臧與否則山甫明之非但明而已又哲而明之盡于以保其身而又夙夜匪解盡心力以事天子焉夙夜匪解者此心之敬無間於朝夕也葢人臣事君之不忠者豈有他哉皆由此心之不敬不敬則懈心生懈心一生則此心之天理不存凡所以欺君罔上鰥官竊禄鄙夫之事何所不為哉故敬也者人臣所以事君之本也誠使此心常存天理乾乾而不懈則有以見夫國家之事凡其勢之所可為力之所能為者皆臣子之分所當為鞠躬盡力死而後已為之無不盡矣寧肯隳厥職哉雖然臣固不可以不敬君亦不可以不仁仁則明明則有以辨邪佞察忠直而不失其所以為敬茍不仁則不明不明則將以奔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非敬邪佞日親忠直逺矣甚非社稷生民之福也故不敬則當責之臣不仁尤當責諸君 春秋隠公四年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臣若水通曰翬公子翬也書翬帥師譏不臣也諸侯謀伐鄭宋公来乞師隠公不許翬主兵請以兵會公不許固請以行無君之心也孔子告哀公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翬主兵方命而固請以兵會宋是謂無君不忠隠公平日不能御臣而使之擅權自恣是謂縱下無禮春秋書翬帥師則君不君臣不臣之罪其間不能以寸矣此鍾巫之難所以不能免也有國者可不慎乎 閔公元年冬齊仲孫来 臣若水通曰仲孫齊之大夫也来者来魯也胡安國云不稱使而曰来者畧其君臣之常詞以見桓公使臣不以禮仲孫事君不以忠也臣謂使齊侯以魯有弑逆之難茍存憂恤之誠必脩方伯之職聲罪以奉天討可也而使仲孫来省難得無幸災樂禍之心窺亂取國之謀乎則使臣非以禮矣使仲孫誠以不去慶父魯難未已茍存責難之忠必勸其君急魯國之難脩請討之禮可也而仗義之言未聞得無使君忘恤鄰之典有緩追逸賊之心乎則事君非以忠矣至使慶父稔惡閔公再弑則桓公與仲孫始謀不臧之所致爾直書齊仲孫来交譏之也 禮記曲禮為大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臣若水通曰此言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之義也不顯諫者即易所謂納約自牖書所謂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后于内孔子所謂吾其從諷諫之意三諫反覆不一之意也逃謂隠而去其位也夫既曰不顯諫則其諫也深矣諫而至於三則其諫也數矣如是而不聽又不能去則為貪位慕禄斯必至於辱矣此臣之所以必於逃也嗚呼忠臣愛君豈願至此為人君使其臣逃而去之亦危矣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是可不為之寒心哉 少儀為人臣下者有諫而無訕有亡而無疾頌而無讇諌而無驕怠則張而相之廢則埽而更之謂之社稷之役 臣若水通曰人臣之事君君有過諫之使止可也過而至於訕之則不恭矣諫不從逃而去之可也過而疾之則太傷矣頌而無讇則所頌為公諫而無驕則所諫為正志怠則張大而相之事廢則埽蕩而更之皆有功於社稷者也是之謂社稷之臣雖然漢武帝知汲黯為社稷之臣而使之終卧淮陽唐太宗謂蕭瑀為社稷之臣而不免溺於戴已故忠君者固在乎臣而容臣者尤在乎君也 表記事君大言入則望大利小言入則望小利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不以大言受小禄 臣若水通曰大言者言之所闗者大大本大原如正君心之非是也小言者言之所闗者小一事一物如用人行政之間是也所存者小則言不可强而大故不受大祿所存者大則言不能貶而小故不受小禄亦各稱其徳而已矣 緇衣子曰為上可望而知也為下可述而志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惑於其君矣 臣若水通曰陳澔曰君之待臣表裏如一故曰可望而知臣之事君一由忠誠其職業皆可稱述而記志此所以上下之間不疑不惑也臣謂可望而知則人君正大光明之氣象可想矣可述而志則人臣徳政純懿之情狀可見矣君臣相遇如此豈非千古之一大快哉 孝經孝子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 臣若水通曰盡忠者盡心而不欺即退而所思補過之誠悃也補過者改過而復無過即進而所思盡忠之實事也將順者涵養其善端引之當道志於仁也匡救者繩其愆糾其謬也進退思惟無一念而不在於陳善而閉邪焉則忠臣之道盡矣臣以是事君君必以義接下故上下能相親也 格物通卷四十三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四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事君使臣中 論語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臣若水通曰禮是天理之見於實事者忠是天理之發於實心者定公之時君弱臣強上下無道使臣事君之問亦有所感而發也故孔子告之以此葢君之所使於臣之事必其天理之所當為而非所不當為而為者斯乃謂之禮則臣必可奉行矣臣之所事於君之道必由於天理之正而非罔所不正以為正者斯乃謂之忠則君必無過矣然天理一而已矣上以禮感下以忠應有不可誣者君禮臣忠則各盡其道上下交而為泰矣堯舜之克艱亦不過如此聖人之言真萬世君臣之鑑歟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臣若水通曰大臣即是大人為之所養者大故其徳業亦大所謂大者道是也所謂道者天理是也大臣以此事其君引之當道格其心而志於仁若其言之不聽諫之不行則道有不合矣則去之而不茍留也是其仕也以道止也以道樂則行之憂則違之進退以道確乎而不可㧞矣故嘗論之以道事君者固愛君也不合而去者亦所以愛其君也何也道不合而弗去則將茍焉以徇利是使君輕視其臣謂可以利籠絡之也君而輕視其臣何所不至惟大臣者能以道為去就則足以起其君敬畏之心君而有敬畏之心則大臣雖退猶進也雖去猶留也是之謂愛君之道夫子之不許由求以其無大人之學爾若顔曾冉閔者其人乎惜乎魯之君臣莫能用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臣若水通曰犯謂犯顔諫諍也欺謂所犯之言或有不由其誠不當於理而猶涉於欺罔也禮曰事君有犯而無隠書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則事君固貴於面折犯顔然而不免有欺君罔上之言雜乎其間則固已得罪於君又得罪於天矣雖能犯而亦何取故孔子告子路以有勿欺之心而犯則忠直並行而事君之道盡矣後之為臣犯則徃徃有之或由於好名或由於附勢凡有所為而為則欺君之罪已先不能免矣何以望其君之感悟哉 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言堯舜為君臣盡人倫之至所以曉告當時君臣取法之也夫堯以道治民君道之至也舜以道事君臣道之至也道者天理是也為君而未至於堯是君道猶有未盡也故猶為賊害其民為臣而未至於舜是臣道猶有未盡也故猶有不敬其君慢君賊民則無道極矣可不懼哉夫後世之為君者與堯之為君同此心也同此理也後世之為臣者與舜之為臣亦同此心也同此理也何後世之為君臣者其去堯舜之君臣若是相逺哉盡心與不盡心爾伏惟聖明求諸臣知堯舜之心學者而講習之焉則君臣咸有一徳而堯舜之治可幾矣 左傳僖公九年初晉獻公使荀息傅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公曰何謂忠貞對曰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送徃事居耦俱無猜貞也及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曰三怨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荀息曰將死之里克曰無益也荀息曰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言而愛身乎里克殺奚齊荀息立公子卓里克殺之荀息死之臣若水通曰荀息之死於所事為忠不食所言為信而公利必為徃来耦俱葢其忠貞之小者固不論也若息者庻可以為事君之法矣後或從而玷之臣不知也 僖公九年夏會於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拜孔曰且有後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對曰天威不違顔咫尺小白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于下以遺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臣若水通曰周室東遷綱常淪斁以天子而下堂見諸侯則君臣之禮壊也極矣葵丘之㑹尊王之義著而三綱頼以不墜宰孔一言幾敗大事矣桓公卒能尊天顔以就下拜而天地冠屨之大義明此桓公之所以為覇主也歟 僖公二十八年冬㑹於温是㑹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 臣若水通曰君臣者天地冠屨之大義不可得而犯也且桓文所恃以服諸侯成功伐者非尊君之義乎晉文方平衛許之訟乃遽召見天子其與齊桓固請下拜天子之賜者何如邪故曰齊桓公正而不譎晉文公譎而不正 定公四年初伍貟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申包胥曰我必復楚國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復之我必能興之及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吳為封豕長蛇以荐食上國虐始於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徳無厭若鄰於君疆場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丁姑就館將圖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絶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臣若水通曰包胥興楚之心猶伍員報楚之心也包胥之興楚也為君伍員之報楚也為親為親者孝為君者忠皆不忘所天者也後之為子者有伍員之孝其為臣必有包胥之忠矣經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其二子之謂乎 國語周語劉康公曰臣聞之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寛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寛所以保本也肅所以濟時也宣所以施教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則必固時動而濟則無敗功教施而宣則徧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徧而民阜乃可以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寛於死以儉足用則逺於憂若承命不違守業不懈寛於死而逺於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也 臣若水通曰劉畿内之國康公正卿王季子也上下君臣也隙瑕釁也君君臣臣則上下交而為泰則徳業成矣劉康公其知道乎夫寛肅宣惠君之道也敬恪恭儉臣之道也知所使事則上事無不徹下任無不堪矣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其可不法康公之言乎 魯語魯饑臧文仲言於莊公曰今國病矣君盍以名器請糴辰也備卿辰請如齊公使徃從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居官者當事不避難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今我不如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文仲以鬯圭與玉磬如齊告糴 臣若水通曰莊公魯桓公之子同也臧文仲魯大夫名辰告請也選事自選擇其執事也夷平也無違無相違狠也鬯圭祼鬯之圭長尺二寸有瓚以祀廟玉磬鳴璆也夫國病則主憂主憂則臣辱相視一體者也故人君者賴臣之力以宏濟於艱難人臣者濟君之艱以急國家之難而安其民者也此臧文仲事不辭難可謂能事君矣 魯語宣公夏濫於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今魚方别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於側之不忘也 臣若水通曰宣公魯文公之子倭也濫漬也漬罟於泗水之淵以取魚也泗在魯城北罟網也别别於雄而懐子也藝極也良善也諗告也師樂師存名也古之忠臣不從君之欲而引之於志仁古之明君不徒從臣之言而貴於改過魯宣濫於泗淵而里革斷罟公命藏之則君明臣直兩得之矣使若置里革於側其所拾遺補過顧不多歟有天下者能師宣公無忘之心必近忠直之臣其為盛徳大業可量也哉 晉語寺人勃鞮曰事君不貳是謂臣好惡不易是謂君君君臣臣是謂明訓明訓能終民之主也 臣若水通曰勃鞮寺人披也訓教也夫人臣之事君也不貳其心人君之使臣也不阿其好惡君臣各盡其心而其道盡矣寺人勃鞮雖不足道然其所稱亦有格言矣君子其勿以人而廢言哉 晉語夙沙釐曰臣委質於翟之鼓未委質於晉之鼓也臣聞之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䇿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無畔質敢即私利以煩司寇而亂舊法其若不虞何穆子嘆而謂其左右曰吾何徳之務而有是臣也乃使行既獻言於頃公與鼓子田於河隂使夙沙釐相之 臣若水通曰夙沙釐姓名鼓子之臣也鼓本屬翟今為晉所取也䇿死謂書名於䇿必死其事也烈明也無畔質示必死也若夙沙釐之於鼓子可謂忠於事君而穆子之於夙沙釐可謂明於使臣矣後之為臣者當以夙沙釐為法為君者當以穆子之告頃公為法 晉語趙簡子曰夫事君者諫過而賞善薦可而替不獻能而進賢擇才而薦之朝夕誦善敗而納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順勤之以力致之以死聽則進不則退 臣若水通曰諫過匡救其惡也賞善將順其美也薦進也替去也死死其難也夫匡惡而順美選賢而薦才道文行效死力知進退簡子論事君之道盡矣真可以為萬世人臣之鑑歟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智伯之臣豫讓欲為之報讐乃詐為刑人挾匕首入襄子宫中塗厠襄子如厠心動索之獲豫讓左右欲殺之襄子曰義士也吾謹避之爾乃舍之讓又漆身為吞炭為啞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其友識之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趙孟必得近幸子乃為所欲為顧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讓曰不可既以委質為臣而又求殺之是二心也凡吾所為者極難爾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懐二心也襄子出豫讓伏於橋下襄子至橋馬驚索之得豫讓遂殺之 臣若水通曰豫讓出百死以圖為智伯報讐事雖不成而不以生死存亡貳其心又不肯委質而求逞志若豫讓可以為社稷之臣矣襄子始以其為義士而謹避之終不能不殺之則何以使人臣之盡忠邪然而以衆人國士之遇而異其報則何自待之不厚矣 周赧王三十一年樂毅聞畫邑人王蠋賢令軍中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使人請蠋蠋謝不徃燕人曰不来吾且屠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齊王不用吾諌故退而耕於野國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刼之以兵吾與其不義而生不若死遂經其頸而死 臣若水通曰王蠋之死不事二君之志明矣而所以致之者毅也方其初也以禮聘之至再至三而不起則就其廬而訪焉可也何至不来且屠邑哉封墓之舉亦為徒然矣臣愚於毅不能無憾焉 漢髙帝六年項羽已滅田横懼誅與其徒五百餘人入居海島中帝恐其為亂乃使人赦横罪而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不来且舉兵加誅横乃與其客二人乗傳詣洛陽未至三十里自殺帝拜其二客為都尉以王禮葬之横既二客穿其冡傍皆自刎下從之帝聞之大驚聞其餘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横死亦皆自殺 臣若水通曰二客以不貳心於横而自刎以死則生平之所以事其主者將無所不盡其忠矣田横致二客五百人之從已以死則平日之所以恩禮結之者亦將無所不盡其誠矣可以為後世上下之法也已 漢文帝六年賈誼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庻如地故陛九級上亷逺地則堂髙陛無級亷近地則堂卑髙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况於貴臣之近主乎亷耻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使臣謹以擇之於初誠以任之於後因其徳而爵之朝無非徳之大夫也故禮刑不上大夫誼欲文帝禮大臣而有賜死而無戮辱之言過矣葢未知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卑踰尊踈踰戚尚不可不謹况加刑乎啟人君賜死之非者必自斯言矣 漢武帝天漢元年蘇武使匈奴單于使衛律召武欲降之律謂武曰律前負漢歸匈奴幸大恩賜號稱王擁衆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乃幽武置大窖中絶不飲食天雪武卧齧雪與旃毛并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使牧羝曰羝乳乃得歸别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臣若水通曰蘇武之為人臣孤忠大節可與日月争光有補於天地冠履之大義其功徳茂矣夫何還自匈奴拜為典屬國賜錢田宅而竟不聞以處公卿之位則宣帝使臣之道可知矣 漢宣帝元康二年丙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絶口不道前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會掖庭宫婢自陳嘗有阿保之功辭引使者丙吉知狀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 臣若水通曰書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丙吉以之此宣帝所以益賢之也雖然臣子之身皆君父之身所能為者乃可盡分爾何伐之有然則吉之義可以愧天下後世貪薄之夫之矜伐者矣 漢成帝元延元年槐里令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斬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將雲去左將軍辛慶忌免冠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誅使其言非固當容之上意解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臣若水通曰朱雲位卑而言髙所以取罪然其心實痛禹之邪佞一時近臣無言者故發憤如此然其事上不欺之忠固出於廷臣之上矣成帝始怒欲誅之及悟戒勿易檻以旌其直可謂能補過者哉 漢孺子嬰初始三年王莽遣使者奉璽書印綬迎襲勝勝稱病篤使者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輙推不受謂門人髙暉等曰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老矣誼豈以一身事二姓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而死 臣若水通曰龔勝不受莽之印綬而繼之以死人臣不貳之忠盡矣至云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是又足以愧莽賊之心歟然則後世人君之待臣可不以恩禮耶 格物通卷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事君使臣下 漢光武建武五年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歳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咸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臣若水通曰君臣之間嫌隙易生光武之於馮異不以人言而間示之章奏恩如父子真所謂推赤心置人腹中矣此其所以豪傑響應而再延漢祚也後之人君御臣之道當以光武為法 漢光武建武九年潁陽成侯祭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盡與士卒約束嚴整所在吏民不知有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臨終遺戒薄問以家事終無所言帝愍悼之䘮至河南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復親祠以大牢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䕶䘮事大司農給費至車駕復臨之既又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朝㑹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 臣若水通曰君止於仁臣止於敬祭遵之憂國奉公光武之哀痛祭君仁臣敬兩無愧矣然則人君於効忠之臣可不知所以厚之哉人臣於恩禮之君孰不思所以報之哉 漢光武建武十二年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履正奉公人臣事君之忠也舉直錯枉人君用人之道也有臣如任延斯可勝公卿之任矣何必國䜟之求哉 晉孝武帝咸寧四年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荆州諸軍事 臣若水通曰薦賢所以為國羊祜疾篤舉預自代以人事君之心死而不忘若祜者可以為大臣事君之法矣人之有技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其上負於君下負天下之賢才多矣有臣如此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豈不宜哉 北漢劉殷常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况萬乗乎夫幾諫之功無異犯顔但不彰君之過所以為優爾殷在公卿間常恂恂有卑色故能處驕暴之國保其富貴不失令名 臣若水通曰書稱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后於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其幾諫之意乎夫人臣諫君欲以全其徳愛也而以幾諫不欲顯君之過善則歸之以全令名又愛之至也然直諫難容幾諫易入期於補過則一而幾諫之收功多矣此在後世為臣者尤所當法焉漢主劉聰殺兄之惡而劉殷忘同姓之恥以二女為貴嬪殷豈幾諫之人聰豈幾諫所能正哉其為此言葢欲為全身保富貴之計耳 晉成帝咸和二年宣城内史桓欲起兵以赴朝廷其長史禆惠以郡兵寡弱山民易擾謂宜且按甲以待之彛厲色曰見無禮於其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也今社稷危逼義無宴安 臣若水通曰桓彛既不怯於兵力之薄又不貳於禆惠之言討賊一念終始不渝既而忠貞之志感夫禆將雖死猶不負彜猶彜之不負國也嗚呼雖不幸而敗人臣之義何愧哉 晉簡文帝咸安元年王猛以六州任重言于秦王堅請改授親賢及府選便宜堅報曰朕之於卿義則君臣親踰骨肉雖復桓昭之有管樂徳之有孔明自謂踰之夫人主勞於求才逸於得士既以六州相委則朕無東顧之憂非所以為優崇乃朕自求安逸也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難茍任非其人則患生慮表豈獨朕之憂亦卿之責也故虛位台鼎而以分陜為先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新政俟才宜速銓補俟東方化洽當衮衣西歸猛乃視事如故 臣若水通曰猛辭任讓賢事君之忠也堅委心付托待臣之誠也比諸桓公之管仲燕昭之樂毅劉備之孔明真無愧哉 北魏成帝命古弼輔太子决庶政古弼為人忠慎質直嘗以上谷苑囿太廣乞减大半以賜貧民入見魏主欲奏其事帝方與給事中劉樹圍棋志不在弼弼侍坐良乆不獲陳聞忽起捽樹頭掣下牀摶其耳毆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帝失容捨棋曰不聽奏事朕之過也樹何罪置之弼具以狀聞帝皆可其奏弼曰為人臣無禮至此其罪大矣出詣公車免冠徒跣請罪帝召入謂曰吾聞築社之役蹇蹷而築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然則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職茍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為之勿顧慮也 臣若水通曰古弼之捽樹直諫而以身請罪成帝之霽怒優容而勉使竭力君臣可謂兩得矣至於玩人䘮徳玩物䘮志之規未聞而自怨自艾改過遷善之勇不著惜哉 唐太宗貞觀元年有上書去佞臣者上因告之曰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君臣源流之喻切矣然徒知源之不可濁而不能浚之以清知其自為詐而不能養之於誠乃至以已之尚詐而恕其佞臣而不問夫佞者固不臣矣容佞者果得其為君之道乎 唐太宗貞觀元年十二月或告右丞魏徵私其親戚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無狀彦博言於上曰徵不存形迹逺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上令彦博讓徵且曰自今宜存形迹他日徵入見言於上曰臣聞君臣同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俱存形迹則國之興喪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忠良有以異乎對曰稷契臯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逢比干面折廷争身誅國亡所謂忠臣上悦賜絹五百疋又六年閏月乙卯上宴近臣於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為仇讎不謂今日得此同宴上曰徵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輙不應何也魏徵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傷對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踈慢我視之更覺娬媚正為此爾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顔色乎 臣若水通曰太宗之於魏徵可謂信任矣然聞人之言猶不能不假他人之考按者是得為任賢勿疑乎魏徵之告太宗欲為良臣矣然而無臯䕫稷契之學故不能致其主得盡事君之忠乎故為君者舍堯舜禹湯之學未盡其為君也為臣者舍臯䕫稷契之學未盡其為臣也仰惟聖明天授聰明負堯舜禹湯文武之資陋太宗而不屑為也而輔養聖學者必皆臯䕫稷契其人然後可也 賈誼新書曰上設亷恥禮義以遇其臣而群臣不以節行而報其上者即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爾忘身國爾忘家公爾忘私 臣若水通曰上以亷恥禮義遇之則使臣以禮矣下以節行忘私報之則事君以忠矣故上以禮則下以忠感應之必然也為人君欲得臣之報禮以圖治理者何憚而不以禮乎 劉向説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榮辱者禍福之門也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 臣若水通曰六正者曰聖曰良曰忠曰智曰貞曰直善雖不同同歸於治也六邪者曰具曰諛曰姦曰䜛曰賊曰亡國惡雖不同同歸於亂也故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矣君子小人分而治忽見矣則何以辨之曰自君心好惡始故人君之心能公則明明則邪正不混矣故臣之事君當正其術君之取臣當正其心 劉向曰虚心白意進善通道勉主以禮義論主以長䇿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功成事立歸善於君不敢獨伐其勞 臣若水通曰陳善閉邪敬之至也歸善不有尊之至也劉向之言其知事君之道哉食君之禄荷君之恩者宜佩之無斁也 班固白虎通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謙謙君子利涉大川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臣若水通曰君臣一心而治化行矣君臣二心則禍亂至矣是故以貴下賤禮以使臣君之心即臣之心也利涉大川忠以事君臣之心即君之心也夫一心者豈人之所不能哉不為爾一之何如曰在講學學一則徳一徳一則心一矣 宋儒程顥曰今天下之士人在朝者又不能言退者遂忘之又不肯言此非朝廷吉祥雖未見從又不曾有大横見加便豈可自絶也君臣即如父子也父子之義不可絶豈有身為侍從尚食其禄視其危亡曾不論列君臣之義固如此乎 臣若水通曰古之君臣之喻多矣有喻之以父子者非不親也然而有父子不相顧者矣有喻之以元首股肱腹心手足者非不一體也然而有痛癢不相闗者矣至於喉舌之喻則一體死生以之可不懼乎夫君猶心腹也臣之侍從言論猶喉舌也侍從臺諫之官不言如喉舌不通其身心將與喉舌俱死矣此非特人君家國之憂亦為人臣者終身之憂也臣愚敢以此廣程顥孟軻之説以為明主獻以為言路規 程頤曰為人臣者居其位食其禄必思何所得爵禄来處乃得君也必思所以報其君凡勤勤盡忠為報君也臣若水通曰程頤之説葢就中人以下食禄思報者之警䇿也語曰肉食者謀之又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足以反命議者謂其自待之薄夫君臣之義不可解於心者也有去就而無厚薄扶危濟傾之力多出於踈逺下位之臣豈以其禄之厚薄異其心哉故臣之盡忠非欲以相報也乃自盡也人之所以根於天性者也夫豈有所為而為之者哉必如此而後君臣之義正 或謂程頤曰先生於上前委曲已甚不亦過乎曰不於此致力盡心而於何所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程頤學似孟子者也故其在經筵容貌極其莊誠敬極其至宜乎或人有已甚之疑也他日文彦博聞其講説嘗歎曰真侍講也若程頤者可謂萬世事君者之法矣 山楊時曰人臣之事君豈可佐以刑名之説如此是使人主失仁心也人主無仁心則不足以得人故人臣能使其君視民如傷則王道行矣 臣若水通曰易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人主之學在知道而已矣知道則仁義並行而天地隂陽剛柔備矣故禮以勸之刑以懲之同於仁義也同於道也故春以生之秋以殺之而萬物成矣楊時之所惡刑名者葢謂商鞅韓非慘刻者之刑爾非謂弼教之刑也所謂仁者葢能好惡人之仁也非姑息之仁也時之言葢有為而發也歟 五峰胡宏曰自三代之道不行君臣之義不明君誘其臣以富貴臣干其君以文藝夫君臣相與之際萬化之原也既汩於利矣末流其可禁乎此三代之治所以不復也 臣若水通曰三代君臣以道相與以義相合誠而已矣上下交誠然而徳業不成者未之有也後世君誘其臣以富貴臣干其君以文藝相率為偽而已矣上下交偽然而災害不生者未之有也治不古若無恠乎其然矣為人君者其可專以文辭取士而徒以富貴誘其臣哉 張栻囘嚴主簿啓有云皇家設科本收多士之用而君子從事豈為一身之謀故官無尊卑而報國則均事無大小而行志則一 臣若水通曰君之取士也為其賢也臣之事君也為其道也故君有取於其臣臣有期於其君期之者至矣夫何有尊卑大小之間哉臣於人者可以悟矣 張九成曰君不信其臣故以術而御其臣臣不信其君故以術而防其君君臣上下無非以術相與欲其終始無間難矣 臣若水通曰君臣相與之際信與不信而已夫信者結於心者也信則用誠不信則用術誠則始終皆一術則始終皆二君以術而御其臣臣以術而應其君相二相間則臣之寵愛不終而君之盛徳有累而亂亡之所由起也臣故掲之以為萬世君臣之戒 張浚曰事君者必此心純一而後能有感格 臣若水通曰上下之心一而已矣理一而已矣故純一則不雜不雜則誠未有誠而不動者一心之感應也故言無不聽諫無不行信在言前也然則為人臣欲格君心者其可不求夫純一之學也哉 國朝洪武十七年十一月乙丑上御東閣從容謂侍臣曰責難之辭人所難受明君受之為無難諂諛之語人所易從昏主信之為易入朕觀唐虞君臣賡歌責難之際氣象雍容後世以諂諛相歡如陳後主江總輩汙穢簡䇿貽譏千古此誠可為戒右春坊右贊善董倫對曰誠如陛下所諭惟明主則能慎擇之上曰責難易入於賢君而諂諛難動乎明主人臣以道事君惟在守之以正若患得失則無所不至矣 臣若水通曰書云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巽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責難者逆心之言也故難受諂諛者巽志之言也故易入賢明之君在審之而已矣責難之言入則天下䝉其福諂諛之言入則天下受其殃故人君以難受為藥以易入為毒人臣以責難為恭以諂諛為賊則君臣上下各盡其道而國治矣皇祖諭侍臣及此灼見其非天下之至明其孰能與於斯此聖子神孫當念之以為御臣下聽言之法也 國朝太祖高皇帝大誥曰昔者人臣得與君同遊者其竭忠誠全其君飲食夢寐未嘗忘其政所以政者何惟務為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過補君之闕顯祖宗於地下歡父母於生前榮妻子於當時身名流芳千萬載不磨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君臣同遊之誥也葢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之嚴嚴則踈踈則上下不交而徳業日廢矣故唐虞三代之時君臣相親於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將順匡救無非講學之時也此徳業之所以隆盛乎自漢唐以下諸君非不有時而同遊不過宴賞觴詠助欲喪徳而已我聖祖君臣同遊之誥直欲拾其失撙其過補其闕不忘其政以福乎民而涵養徳性變化氣質之益又黙寓於其間所以格心成徳尤有出於言語之外者仰惟聖明脩復舊章而力行之則君聖臣賢一舉兩得而萬化成矣天下幸甚 正統四年欽定憲綱居風憲者須用持身端肅公勤詳慎毋得䙝慢怠惰凡飲食供帳只宜從儉不得踰分風憲之職其任至重行止語黙必須循理守法若纎毫有違則人人得而非議之為風憲之累矣故所至州縣取假分毫之物即自玷溷在我無瑕方可律人若於各衙門囑託公事比常人加三等有贓者從重論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在亷以律己正以格物而已矣英廟以是諭其臣得使臣之道矣為臣以是奉其公得事君之道矣臣故敬表而出之以為萬世使臣事君之鑑焉 憲綱出廵同事之人須相協和若有所見不同而行事乖碍者可於無人之處從容陳説利害以開導之彼心既悟自能從正凡人言語須虚心以聽不可偏執己見若聽者能從則言者亦不可矜為己功大抵同事當如兄弟相親相愛積誠相與未有不相契者凡有善相勸有過相規相規亦不可對衆發之庶其能從不可推惡避勞不可妨彼利己不可揚己抑人必務協和以相助益不但風憲如此諸司處同僚者亦皆當然 臣若水通曰共事之道不貴於同而貴於和同則不和而和所以濟其同也同者私也和者公也甲曰可乙亦曰可所謂同也是未得可之正也甲曰可乙曰不可是必求得夫可之正矣所謂和也鹽梅酸醎不同而同於和羮以梅濟梅以鹽濟鹽其能有和乎書曰庶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和者人臣事君之忠也祖宗憲綱所謂不同乖碍有過相規則亦不貴乎同也所謂必於無人之處從容開導則亦所以為和也雖然世之士夫外每失於同而内則不足於和何耶則盍反其本矣書曰同寅協恭和哉故欲相濟於和者必有寅恭之心然後可 格物通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上 易觀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敎 臣若水通曰觀卦上巽下坤風行地上動盪周遍有行敎以觀於民之象先王體觀之象立為省方觀民設敎之禮王者省於方岳諸侯省於境内因民俗而設敎以觀之布其政敎號令之典奢則約之以儉儉則示之以禮抑其過引其不及而約民於中也後世此典不行而民俗之善與否人君㒺或知之安望其化民成俗之治耶 坎象曰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敎事 臣若水通曰坎為水習重也洊亦重疊之義重坎故有水洊至之象君子體此内常其德行外習其敎事亦皆重洊之義君子之盡性物我無間也故德行存乎己教事施於人一理也皆待習而後熟也常德行則動靜無間内外一致而為教事之體矣習敎事則勤於敎詔詳於辨論而為德行之用矣書曰惟斆學半自學教人並行兼濟者也成己成物皆性之德合内外之道也在己為德行在人為敎事不盡乎己則無以推於人不盡乎人則己之性分有歉也故君子舉其性之全體而盡之夫然後可以成其至治也歟 書虞書舜典慎徽五典五典克從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叙舜歴試諸難此則敎化之事也徽美也五典五常也從順也言堯使舜為司徒美其五常之敎使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而天下化之自相親相義相别相序相信而無不從順矣不曰敷五典而曰慎徽五典慎者謹其立敎之本也謹而徽之使人倫各盡其分無一毫欠闕舜蓋以身教天下者所以當時各從其敎無有梗化所謂以身教者從也後世為敎己無躬行之實而徒用心於科條之煩無怪乎民之不從而俗之不善也歟 皋陶謨天叙有典勅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恊恭和衷哉 臣若水通曰此皋陶陳安民之謨於帝舜之言也叙倫也典常也勅正也惇厚也秩品也庸用也衷中也言天生人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叙然正之使叙倫而益厚在我而己天生人以五典之中有尊卑貴賤等級降殺之品秩然用之使品叙而有常則在我而己然惇之庸之必本於一德故君臣當同其寅畏恊其恭敬誠一無間融㑹貫通而民彞物則各得其正使和順中正以歸人倫之極可也臣嘗論之人君惇典庸禮非有外益之也不過因其固有者裁之爾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是其良知良能本然天理故謂之天叙天秩也然氣質之偏氣習之蔽漸不如初或失之太過或失之不及不能歸於中道是故必待於人君與臣惇之庸之而和衷之也所以惇庸之和衷之者亦不過復其本然者而巳故寅恭者立敎之本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之中以立而皇極建矣伏惟聖明留意寅恭和衷以立天下之極幸甚 商書湯誥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 臣若水通曰此成湯克夏以誥萬方言君道所係之重如此夫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而氣之中者即性無所偏倚故謂之降衷劉子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也人能順其自然而不鑿以私智固有仁義禮智信之常性矣然氣習不能無異故必待人君建極立敎而後能使之安於其道故曰克綏厥猷惟后子思作中庸首章言性道敎其原蓋出於此夫道者用也性者體也天也者性道之原也故道本於性性出於天人君立極以敎天下者不可不知性道之原伏惟聖明留意焉 周書多方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舉成湯之敎化乎民者以告多方也慎謹也麗依也刑儀刑也言成湯深謹其所依所依謂仁也仁者人心之天理君民同然者也上行之則下效之而興其同然之心故以勸勉其民則民皆儀刑而用勸勉也人君之於天下仁而已矣天下之民心亦仁而已矣為人君者欲興敎化豈待外求之哉 君陳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往下都監殷頑民之言也典者常道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是也德者心之所得之理也允信也猷道也言斯民得天地之和氣以生故其性本淳厚知誘物化遂漸移而澆薄爾然厚既可遷而薄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厚者乃其本然也反之之道惟在於上爾民之於上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爾當敬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道而無不在於德蓋在心為德在事為道德者體而道者用也敬典而在德則道由中出敎由我行以身教者從故其感人捷於桴皷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于大猷也蓋人人各率其性各由其道則天下為大道之世矣後之人君欲移風易俗必自身心之德始也伏願聖明留神講求修德凝道以升大猷之治幸甚 君牙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臣若水通曰此穆王命君牙為司徒之言也大也敷布也式敬也和者和衷之和身亦心也則者有物有則之則言大布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五者之常道敬以和民之則典以道言用也則以心言體也即親義序别信之心下文所謂中正是也正也中也即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者也正以不偏不倚言中以無過不及言皆所謂則也又言爾克正則民化之無不正矣民有不中則在爾心之中以化之矣其中其正皆係於一心之敬敬立則上感下應民則和而五典克從矣 詩周頌時邁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 臣若水通曰式敬也櫜藏弓矢之囊也戢聚也肆陳也夏中國也此巡守而朝㑹祭告之樂歌也詩言明顯昭彰乎我周也既以慶讓黜陟之典敬序在位之諸侯又斂其干戈弓矢益求懿美之德以布列此中國則信乎王之能保天命矣蓋偃武修文則立敎化而國祚可永也武王以革命之初即大明黜陟式序諸侯則大政舉矣又戢其武備陳其懿德則文敎興矣政敎並行天命丕新蓋由武王實有安天下之心故一政一敎皆發於仁義之自然有不容巳爾茍無仁義之心徒欲行乎政敎以鼓舞於一時則是後世駕御之術將治之而不服敎之而不從矣安能保人心而永天命哉 春秋定公十二年叔孫州仇帥師墮郈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 臣若水通曰郈費者叔孫季孫之邑也春秋之時君臣之禮不行政在三家固城自強公室不能制矣及陪臣執命據邑以叛三家亦不能制矣一聞孔子禮可治國之敎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言叔孫季孫感化而帥師以墮之焉然則禮敎者可以定分可以化強可以撥亂敎化之大本也向使推而行諸天下興道致治可以回關雎麟趾之風東周之嘆豈虚語哉惜乎聖人有通天下之化天下莫能用也 樂記曰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敎立於國行於天下者也故敎立而父子君臣之名作矣父子君臣之名作而紀綱立矣夫作者非聖人作之也天作之也故紀綱立而天下無無人倫之人者矣紀綱也者紀綱乎人道者也 祭義孔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敎民順也敎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敎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臣若水通曰此言先王立敎於國之要也孝弟者人之心也孝弟本乎心行乎家而國之敎立矣感乎民而民化之放諸四海而凖以其心之同也使人而無是心也又何感化之有伏惟聖明躬行孝弟以敎於國由是擴而充之則天下感慕而化有不期然者矣 祭義曽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東海而凖推而放諸西海而凖推而放諸南海而凖推而放諸北海而凖臣若水通曰孝者立敎之本也人心同然之理良知良能者也故四海之凖以其同然也豈但四海哉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來之宙理一而已矣故古之先王以孝理天下亦因其同然之心爾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祭統夫祭之為物大矣其興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敎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敎也外則敎之以尊其君長内則敎之以孝於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敎生焉 臣若水通曰祭祀之禮所以事天也而敎乎人所以事先也而敎乎後外祭天地使人知有尊尊之義也然而諸臣服從矣内祭宗廟使人知有親親之義也然而子孫順孝矣孝敬盡于一人德敎興于一國然則盡道端義者其惟君乎人君之學求之此心而已矣孝敬存於心而敎化立於家行於國達於天下是之謂要道也 表記子言之君子之所謂仁者其難乎詩云凱弟君子民之父母凱以强敎之弟以說安之樂而毋荒有禮而親威莊而安孝慈而敬使民有父之尊有母之親如此而後可以為民父母矣非至德其孰能如此乎 臣若水通曰為民父母在於嚴慈兼濟而已非嚴不敬非慈不愛愛而不敬則流敬而不愛則離父以尊之則民知嚴母以親之則民知恩强敎說安同歸於親愛而已矣若夫失於刑法之酷而以為强教失於姑息之弊而以為說安則何凱弟之有哉 周禮地官以鄉三物敎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知仁聖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婣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以鄉八刑糾萬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婣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亂民之刑 臣若水通曰物猶事也以鄉三物而敎乎民是故六德藴之於心也六行見之於行也六藝游之於藝也以三者而敎之夫然後敎之事備矣敎之而不化又輔之以八刑是故勸之有道而懲之有具宜乎民日遷善而不自知也有國家者盍亦留意於斯哉 論語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臣若水通曰親者全其親故者全其故親故者人之情天之理也然上之人同此心也同此理也下之人亦同此心也同此理也故我能盡此心於親親則下興其仁愛之心同然矣我能循此理而不遺故舊則下亦感化而厚勃然矣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感應之機何異於影響之捷哉人君惟慎其所感而已矣 孝經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愽愛而民莫遺其親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臣若水通曰愽愛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故無不愛也陳之以德義者陳說其德行道義以感動之得其心之所同然故興行也先以敬讓者躬行恭敬辭讓則感其辭讓之本心故不爭也禮以理其心樂以樂其心故和睦也示好以引之示惡以止之故知禁也愛也德義也敬讓也禮樂也好惡也上之教也不遺親也興行也不爭也和睦也知禁也下之化也是故觀其敎化而人心之同然者可知矣 孝經曰故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日嚴聖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聖人之敎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本也 臣若水通曰何以謂親生之膝下也親愛之心自孩提之時生也何以謂養日嚴也既長而養父母則知識漸開明乎父子尊卑之分故日加敬於父母也親也嚴也是人之良心也故聖人因之教以敬愛焉是故敎不肅而成政不嚴而治也然後知聖人之政敎非强為之也根之於天性者如是也 孝經曰敎民親愛莫善於孝敎民禮順莫善於悌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安上治民莫善於禮 臣若水通曰敎親愛以孝者何也孝親之心即親愛其君之心也敎禮順以悌者何也敬兄之心即禮順長上之心也樂作而平中故風移而俗易也禮達而分定故上安而下順也孝弟禮樂其立敎之本乎 孝經曰君子之敎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敎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敎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 臣若水通曰孝悌忠人心之固有者也君子之敎盡心焉爾矣人各盡其心然後不獨盡其心以其得所同然者爾君子以孝敎乎國而凡天下之為子者無弗敬其父焉以悌敎其國而凡天下之為弟者無弗敬其兄焉以忠敎其國而凡天下之為臣者無弗敬其君焉是則天下之孝悌忠皆君子敎之也非德之至乎 格物通卷四十六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中 漢光武建武元年宛人卓茂寛仁恭愛為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敎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爾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吏顧不當乘威力彊求請爾亭長素善吏嵗時遺之禮也民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敎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今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敎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以病免歸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臣若水通曰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卓茂以禮敎治邑民不忍欺敎化大行謂非得其本哉其折禮遺亭長之數言藹然尚德君子矣吏民始嗤而久服之秉彞之在人者不可誣也光武褒德之賞其為世敎之勸大矣哉 漢桓帝延熹四年夏四月以太常劉矩為太尉初矩為雍丘令以禮讓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臣若水通曰為國以禮讓為本孔子曰必也使無訟乎劉矩令雍丘以禮讓化民而訟者罷去得其本之明效也然則人君之為治豈可不端其本哉 延熹七年陳留仇香至行純嘿鄉黨無知者年四十為蒲亭長民有陳元獨與母居母詣香告元不孝香到元家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感悟卒為孝子考城令王奐署香主簿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香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鳯故不為也奐曰枳棘之林非鸞鳯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乃以一月俸資香使入太學郭泰符融齎刺謁之因留宿明旦泰起下牀拜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也 臣若水通曰甚矣敎化之易以感人也得乎人心之所同然故也仇香陳人倫孝行卒能化成蒲民之孝其所以見署於王奐取重於郭泰非得其同然者如是乎 延熹八年秋七月議郎王暢嘗為南陽太守奮厲威猛張敞諫曰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孶孶求姦未若禮賢化人在德不在用刑暢深納其言更崇寛政敎化大行臣若水通曰化人在德不在刑德者順也刑者逆也信乎張敞之言矣王暢然其言改威猛而崇寛厚卒之敎化大行貴戚豪族斂手革心而前所謂發屋伐樹堙井夷竈之嚴猛將焉用哉 延熹八年十一月徵東海相劉寛為尚書令寛歴典三郡温仁多恕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吏民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巳終不加苦每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弟之訓人皆恱而化之 臣若水通曰傳云孝弟順德也觀劉寛歴典三郡温仁多恕蒲鞭示辱藹然愷悌君子矣及慰父老以農里之言所謂上老老而長長者耶其訓勉少年以孝弟卓乎順德之化矣此其所以感人心而受上賜也歟然則為治者奚以嚴峻苛刻為哉 延熹九年賈彪嘗為新息長小民困貧多不養子彪嚴為其制與殺人同罪城南有盜刼害人者北有婦人殺子者彪出案驗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賊盜害人此則常理母子相殘逆天違道遂驅車北行案致其罪城南賊聞之亦面縛自首數年間人養子者以千數曰此賈父所生也皆名之為賈 臣若水通曰乍見孺子入井在他人猶有怵惕惻隠之心而況於骨肉乎甚哉風俗之移人雖人心天性尤不能不為之奪也賈彪之治新息不治刼人之盜而獨案殺子之罪可以敎人慈矣遂使民間養子俱稱賈父天性之愛豈終泯也臣聞兩浙之間以婚嫁侈靡殺其女雖名士大夫之家慈母之愛猶不能免況貧困小民乎其滅天之性傷天之和莫大於此甚為國家治化之累也伏望聖明推大孝之心以為慈幼之政詔浙江有司嚴禁示以殺人之罪徐以遍及天下則人倫之愛同天理之和積而休徵至矣幸甚 齊武帝永明五年十二月魏主問高祐曰何以止盜對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卓茂行化蝗不入境況盜賊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 臣若水通曰敎化之於人大矣猛虎蝗虫異類無知猶且感格而況於盜賊乎而況於人乎所以然者以其氣之一也夫守令近民也人君為國得人以立敎化如均茂焉則人人施其敎而天下平矣 齊武帝永明十年八月魏司徒尉元大鴻臚卿游明根累表請老魏主許之引見賜元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紗單衣及被服雜物等而遣之魏主親養三老五更於明堂己酉詔以元為三老明根為五更帝再拜三老親袒割牲執爵而饋肅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勸以孝友化民又養庶老國老於階下禮畢各賜元明根以步挽車及衣服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臣若水通曰魏主禮尉元明根為三老五更所以老老賢賢之禮其至矣及元根勸之孝友化民卒以孝稱詩曰無言不酬無德不報元根之於魏主以之北朝之君猶能行之以立敎化亦可以見天理之在人心矣為中國之大君者可不動心哉 齊明帝建武三年二月丙午魏詔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師行養老之禮三月丙寅宴羣臣及國老庶老於華林園詔國老黄耉以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以上假給事中縣令庶老直假郡縣各賜鳩杖衣裳 臣若水通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魏主詔畿内七十以上至京師行養老之禮所謂老老而長長矣所以厚風俗而崇治化豈小小哉先王養老之政至五代蕩不復存矣孰知舉盛典於久曠之餘乃出於北魏之君也耶 陳宣帝太建六年五月周禁佛道二敎經像悉毁臣若水通曰異端之害道凡志於道皆知拒之然卒未能殄絶之者何也凡以吾道之未明也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周武帝知排佛老可謂難矣使能明先王之道以敎國天下則二氏之學不毁而自廢矣雖然後世之君尚崇信焉其視武帝又何如耶 唐太宗貞觀四年十二月上之初即位也嘗與羣臣語及教化魏徵對曰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敎經亂之民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饑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也封德彞非之曰三代以還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蓋欲化而不能豈能之而不欲耶魏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若謂古人淳朴漸至澆訛則至于今日當化為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從徵言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不可謂無志於教化者矣惜乎魏徵之徒知敎化之可興而不知興敎化之有本是以貞觀之治不能如三代之時雍也夫形之不端影將何正立身刑家多欲慚德尚能以敎而化人哉易曰聖人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知神道者而後可以語治化矣 貞觀十六年十一月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臣若水通曰太宗欲敎民興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庶乎知天之良貴矣然敎化之立豈無所謂本與則者哉記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人君為敎化之主者可不端本以善則哉 劉向說苑曰道之所在天下歸之德之所在天下貴之仁之所在天下愛之義之所在天下畏之 臣若水通曰道德仁義一理而巳以其事理之常行則謂之道以其得諸心則謂之德以其全體好生則謂之仁以事得其宜則謂之義此理不出於吾心也以是而立教焉則以心感心天下豈有不興起者哉 宋理宗嘉熈二年䝉古建太極書院于燕京時濂溪周子之學未至於河朔楊惟中用師于蜀湖京漢得名士數十人始知其道之粹乃收集伊洛諸書載送燕京師還與姚樞謀建太極書院及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子配食請趙復為師選俊秀有識度者為道學生由是河朔始知道學 臣若水通曰元自太祖至世祖用兵百四十年至滅宋而始一天下其戰勝攻取古所未有之盛及觀史至楊惟中與姚樞奮然興起道學而嘆其有以也豈非知守天下者乎夫蒙古北俗也乃能興道學之教而當時南宋乃禁錮道學指為偽學使天理民彞之在人心澌滅殆盡以歸於敗亡之轍而不悟為能保天下者耶欲其不亡難矣元儒劉因詩云王綱一紊國風沈人道方乖境侵生理本直宜細玩蓍千古在人心蓋嘆宋也書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後之主敎化之責者可不獨觀而深省之以救流俗之弊乎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武宗即位七月制加孔子號曰大成制曰先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明後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法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儀範百主師表萬世者也可加大成至聖文宣王遣使闕里祀以太牢於戲父子之親君臣之義永惟聖教之遵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尚資神化祚我皇元 臣若水通曰自有生民以來聖神之倫衆矣而未有孔子自有孔子以來帝王之尊之者多矣而未有如元武宗者至矣備矣傳之萬世而無以有加矣然則天理之在人心豈嘗一日息耶夫元以此而開教化之原此所以能自立其國乎不然則雖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元大德十一年八月賜諸王孝經中書右丞博囉特穆爾以國字譯孝經進詔曰孔子微言王公庶民皆當由是而行命刻板模印諸王公以下咸賜之 臣若水通曰孝經乃曾參與師孔子問答之辭自天子至於庶人孝事父母之道立教之大本也其道始於立身中於事親終於事君自家而國而天下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天之經地之義而民之行固有不可一日不講者況朔漠之俗禮教未嫺而諸王家世驕貴尤其所易犯此義不明則亂臣賊子不可勝誅矣元武知其然乃譯而頒之諸王使其知愛親則不敢惡於人知敬親則不敢慢於人愛敬始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則雖堯舜之聖何以加此惜乎元武徒知尊崇其書而未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又何以經綸天下之大經乎 格物通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下 宋儒周敦頥通書曰聖人立敎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 臣若水通曰敎者所以覺人之良知而歸於中正者也中正也者天理也良知即人心之本體也人之性質一而已矣中正則善偏邪則惡邪者惡者易則中者善者正矣故至其中則正正則天理至矣易惡非拔其本有也至中非益其所無也堯之於變舜之風動禹之不距朕行湯之彰信兆民文武之於昭丕冒洪範之剛克柔克其道豈外求之哉皆易惡至中之教爾故人君之立敎豈外於一心邪正善惡之間哉 周敦頥曰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敎且不及況天下之廣兆民之衆哉曰純其心而已矣 臣若水通曰國家之本在君君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純心也者感化人心之本也心有不純則其本先己失矣將何以為敎乎故吾心純則有感而天下應放諸四海而凖矣是之謂操約而施愽教不必耳提面命於天下而天下勸者也人君立教興化可不知其本乎書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故人君之教在純其心欲純心者必自中始焉 伊川程頥曰知道者多即道明知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以魯國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時所出大賢十餘人豈不是有教以致然也 臣若水通曰道者天理是也此乃人心之所本有也夫豈難知惟物欲不蔽本體澄徹則為聖人之生知也其次有氣拘物蔽者必待教而學之去其蔽道者而道體自見矣知道者漸多則明以相養習以成化如覩青天如覩日星有不待言說而道自顯然矣是由於教之行與不行爾魯國之地未為大也而一時大賢輩出後世之逺天下之大未多見其人焉今之天下即古之天下今之人心即古之人心其人才之多寡相懸何也在敎學之興廢所致矣故師道立則善人多有志世道者當以立敎為急務焉 程頥曰為政之本莫大於使民興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虫之災皆不善之致也 臣若水通曰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使民興行非上有以分而與之也中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善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感發而興起之致其中和之德在一念之間爾致中和則民俗善庶草蕃百穀登萬物若而衣食足矣是故一念之善景星慶雲祥風瑞日至矣一念之惡則災星厲氣凶荒札瘥生矣為人君者可不謹其教化之原哉 唐棣問祭起於聖人制作以教人否伊川程頥曰非也祭先本天性如豺有祭獺有祭鷹有祭皆是天性豈有人而不如鳥乎聖人因而裁成禮法以敎人爾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制禮以敎人也蓋本之天理爾天理者天性也故三千三百無一而非性也豈但祭祀為然哉故祭所以報本至於豺獺亦有然者矣豈敎使之然哉君子於此可以知天性矣聖人之敎裁成天性之自然者也人君欲立天下之敎者非得於天性之極致其孰能之 程氏遺書曰敎人者養其善心而惡自消治民者導之敬讓而爭自息 臣若水通曰邪正不兩立者也故善心生則惡念消敬讓興則爭訟息故教人者在使之體認天理而己治民者在感發其天理之念而己天理日長則人欲日消而惡與忿爭日化矣茍舍其本而欲治其末徒事刑法以制之吾恐欲民無惡而犯者日多欲民息爭而爭者日熾其端不可得而窮也意盍亦深探其本哉 張栻作南康軍新立濂溪祠記有云秦漢以來言治者汩於五霸功利之習求道者淪於異端空虚之說而於先王發政施仁之實聖人天理人倫之教莫克推尋而講明之故言治者若無預於學而求道者反不涉於事孔孟之書僅傳而學者莫得其門而入生民不克睹乎三代之盛可勝嘆哉 臣若水通曰心與事不可離則學與政不可二臣於他章張載之說盡之矣今張栻之言蓋與脗合夫言治而不本於學則終於雜霸而天下無善治求道而不涉於事則淪於空寂而天下無真儒故學也者道之本也治也者道之用也道一則二者不可偏廢也故哀公問政而孔子告之以達德達道之學子路問政而孔子告之以先之勞之而無倦然則聖人所以垂世立教之本其意深矣 横渠張載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謂有官者先敎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敎之大倫而言也 臣若水通曰張載之言官先事謂有官者先敎之治民事神之事也士先志謂未官者先正其志使為他日治民事神之本也蓋各就其所先務言之可謂切矣雖然體用一原心事無二合内外之道也學之道未有離事而為志者仕之道未有舍志而為事者故曰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學言學與仕兼資在力優為之爾學者宜潜心而玩索焉 劉蕡曰事天地以教人恭奉宗廟以教人孝養高年以教人弟長字百姓以教人慈幼 臣若水通曰恭敬慈孝人心之所同然者也上行之則下效之此無他故矣蓋其所同然者有不期然而然爾故先王事天地奉宗廟養高年字百姓皆盡吾性之不容己者爾民之恭敬孝慈之化豈非感發其所同然者乎故立教者得其心之所同然者則幾矣 國朝丙午三月命江淮行省平章韓政率指揮顧時業皇祖謂之曰公卿貴人子弟雖讀書多不能通曉奥義不若集古之忠良姦惡事實以恒辭直解之使觀者易曉他日縱學無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勸戒其民間農工商賈子弟亦多不知讀書宜以其所當務者直辭解說作務農技藝商賈書使之通知大義可以化民成俗至是書成命頒行之 臣若水通曰賈誼曰閩越之子生而同聲及其長也累重譯而不能相通者其習使之然也故士風民俗在素教習之而己爾我皇祖有見於此故於公卿貴人子弟則集古事實以為勸戒之規於農工商賈子弟則作務農技藝書以為化成之具立教興化規模宏逺此其所以定丕丕之基而垂千萬年無彊之休也聖子神孫宜玩索焉 洪武五年四月太祖皇帝以海内晏安思化民俗以復於古乃詔有司各行鄉飲於是禮部奏取儀禮及唐宋之制又采周官屬民讀法之㫖叅定其儀在内應天府及直府州縣每嵗孟春正月孟冬十月有司與學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之於學校在外行省所屬府州縣亦皆取法於京師其民間里社以百家為一㑹或糧長或里長主之百人内以年最長者為正賓餘以齒序坐每季行之於里中大率皆本於正齒位之說而賓興賢能春秋習射亦可通行焉所用酒殽毋致奢靡若讀律令則以刑部所編申明戒諭書兼讀之其武職衙門在内各衞親軍指揮使司及指揮使司凡鎮守官每月朔日亦以大都督府所編戒諭書率僚佐讀之如此則衆皆知所警而不犯法矣制曰可 臣若水通曰臣伏讀我聖祖此制乃周官之法先王之遺意也是故鄉飲之禮所以尊高年老老而長長也尚有德别賢良異姦頑善善而惡惡也所以敦風化也賓興賢能所以鄉舉而里選也春秋習射所以觀德而成材也讀律讀戒諭所以警其怠也立教興化之道官民文武可謂兼備矣臣竊惟飲射讀律之禮至今行之不替甚為教化之助也惟賓興賢能一事先王之政最為首務今則莫之行爾所取者特文辭之末技取非所用用非所取國家何賴惟聖明慨然以祖宗之法為必可行先王之治為必可復講求修舉之則賢才出而天下治矣 洪武初高原侃為監察御史言京師人民循習元氏舊俗凡有喪葬設宴㑹親友作樂娯尸惟較酒殽厚薄無哀戚之情流俗之壊至此甚非所以為治且京師者天下之本萬民之所取則一事非禮則海内之人轉相視傚弊可勝言況送終禮之大者不可不謹乞禁止以厚風化太祖皇帝可其言乃詔禮官定官民喪服之制臣若水通曰曽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故親喪者乃出於人之至情所自致者也禮教不眀小民狃于故俗喪葬宴㑹設樂娯尸喪服失制可謂有人心乎風俗之壊至此極矣三綱淪九法斁天地神明厭之而不可解我聖祖起而大正之定官民喪服之制舊俗一朝而改觀焉真可謂功加百王啟無疆之休者矣但法久易弛今京師之吏民猶有此習餘風未殄伏惟聖明修廢舉墜大復祖宗之法以追蹤三代之治天下萬世幸甚 洪武八年御製資世通訓成上謂侍臣曰人君者為臣民之主任治教之責上有帝王道與天同今朕統一寰宇晝夜弗遑思以化民成俗復古治道乃著是書以示訓戒爾侍臣皆曰此臣民萬世之寶也 臣若水通曰天生下民作之君作之師人主體上天君師下民之心則所以治而教之者自不容巳矣皇祖之心其天地之心乎有是心故不能無是言此資世通訓之所以作也觀於此書君師之道盡矣今日法守道揆朝信道工信度治隆俗美有不由於此乎 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壬辰上御謹身殿觀大學之書謂大臣曰治道必本於教化民俗之善惡教化之得失也大學一書其要在於修身身者教化之本也人君身修而人化之好仁者恥於為不仁好義者恥於為不義如此則風俗豈有不美國家豈有不興茍不明教化之本致風俗陵替者民不知趨善欲國家長治久安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聖祖觀大學書以為其要在於修身至哉皇言蓋與大學古本黙契矣大學古本者孔氏之全書未經改本之前載在漢儒十三經之中自明明德於天下逆推其功本於格物又自物格順循其效至於天下平是格物乃大學一篇之本始功夫要約處也下文又曰自天子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是則以修身釋格物矣聖祖謂大學一書其要在修身者誠為獨見深契古人而治化之本端不外是矣嗚呼㫖哉 洪武二十年閏六月太祖皇帝謂禮部試尚書李原名曰尚齒所以教敬事長所以教順虞夏商周之世莫不以齒為尚而養老之禮未嘗廢是以人興於孝弟風俗淳厚治道隆平曩者朕詔天下行養老之政凡耆民年八十以上鄉黨稱善貧無産業者月給米五斗酒三斗肉五斤九十以上嵗加帛一匹綿一斤若有田産能自贍者止給酒肉絮帛其應天鳯陽二府富民九十以上賜爵社士八十以上賜爵里士咸許冠帶復其家尚慮有司奉行不至爾其以朕命申之 臣若水通曰播棄黎老商之所以亡也善養其老而周之所以興焉一興一亡昭然可見矣我皇祖之養老也著之詔令以告天下又慮有司奉行不至而勅禮部申命之親親之仁敬長之義達之天下矣宜其教化大行薄海内外以繼堯舜三代之治也子孫萬世之法其在兹矣 太祖御製大誥曰鄉飲酒禮不過申明古先哲王教令而己所以郷飲酒禮序長幼論賢良别姦頑異罪人其坐席間年高有德者居于上年高純篤者並之以次序齒而列其席間有曽違條犯法之人列於外坐同類者成席不許干於良善之席主者若不分别致使貴賤混淆察知或坐中人發覺主者坐以違制姦頑不由其主紊亂正席全家移出化外嗚呼斯禮古先哲王之制妥良善于宇内亘古至今興者鄉里安鄰里和長㓜序無窮之樂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鄉飲酒之禮也鄉飲之禮所以老老也所以善善而惡惡也老老之化行民知有長幼矣善惡之分嚴民知從事於善矣是故刑賞不必加於天下而天下知勸懲者其惟鄉飲酒之禮乎 國朝太祖登極之初制曰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卓異者有司正官舉明監察御史按察司體覆轉達上司旌表門閭 臣若水通曰此太祖旌奬之制也旌奬亦教化之一端是故旌一孝子一順孫則凡天下之為人子為人孫者皆孝順矣旌一義夫一節婦則凡天下之為人夫為人婦者皆節義矣何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國朝太祖御製教民榜曰每鄉每里各置木鐸一箇於本里内選年高或殘疾不能生理之人或瞽者持鐸循行俱令直言呌喚其辭曰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毋作非為如此每月六次其持鐸之人秋成隨多寡資助糧食 臣若水通曰遒人以木鐸徇于道路此先王教化盛典也今木鐸之辭言近而指逺藹然孝友慈睦之風矣語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禮教既衰彞倫攸斁我太祖應時而出仗仁義以興師旅載復萬世之綱常豈非上天厭天下之亂而特眷命以為木鐸繼天立極也耶此在聖子神孫修舉之無斁可焉 教民榜父母生育之恩至大其鞠育劬勞詳載大誥今再申明民間有祖父母父母在堂者當隨貧富奉養無缺已亡者依時祭祀展其孝敬為父母者教訓子弟為子弟者孝敬伯叔為妻者勸夫為善如此和睦宗族不犯刑憲父母妻子朝夕相保豈不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人之至情莫過於父子夫婦之間情之至故親之至親之至故相保愛者至而相摩於道義之行矣舜命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太祖親民之心其堯舜之心乎此令一出則民知胥保惠教誨之道百姓親彞倫叙矣其修道之教以致中和位天地而育萬物者端在此乎 教民榜鄉里人民貧富不等婚姻死葬誰家無之今後本里人户凡遇此等互相賙䘏毎户出鈔一貫便是百貫每五貫便是五百貫雖有貧者亦可措辦如此則衆輕易舉行之日久鄉里自然親愛 臣若水通曰凡人相與之情莫善於親莫不善於疎親則如痛癢之相關疎則如秦越之肥瘠也故我聖祖同里死喪相周之令所以親之也孟子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王政然也滕文公不能行之於昔而我聖祖行之於今其仁民之政蓋與三王同符矣 教民榜民間子弟或七八嵗或十一二嵗欲心未動良心未喪早令講讀大誥三編誠以先入之言為主使知避㓙趨吉日後皆成賢人君子為良善之民免貽父母憂慮不犯刑憲永保身家 臣若水通曰善教者禁之於未發豫養之也大誥之作懼民之麗于刑而養之期于無刑此聖祖之仁其與禹泣罪人成湯祝網異世而同符者哉 格物通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事長慈幼 詩幽風七月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鬱及薁七月烹葵及菽八月剥棗卞月穫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夀 臣若水通曰此詩周公陳后稷公劉風化之所由以告成王也而此詩豳風之五章六章見敬老慈幼之道至矣二章皆歴叙其自秋而冬時物改易而嵗寒巳至其五章曰嗟我婦子曰為改嵗入此室處者老者嘆嗟語其婦子言今歳暮而將改天寒可以休息而入處於奥矣此可見老者慈幼之仁也其六章曰為此春酒以介眉夀者眉夀謂年老有毫眉秀出也少者當十月穫稻之時以此新穀釀為來春之酒以進夀觥於親長致頌禱之意以助眉夀矣此可見少者事長之義也仁義固人心之天理然而為流俗所陷溺者多矣邠民長幼之間至誠惻藹然慈孝之交孚豈無所自而然哉蓋由公劉之治其國也推仁義之心以行仁義之政老老幼幼各得其所故仁義之化薰蒸於一國而國人化之亦各老其老而幼其幼天理民彞日用由之而不知爾嗚呼邠乃西戎之地公劉以一心治之而其民風土俗如此之美有非聲華文物之都所可及者況御中土而有天下者能舉斯心加諸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何時雍之治不可致哉 禮記王制曰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養於鄉六十養於國七十養於學達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養老者如三老五更及致仕者與庶人之老有德者皆是也養之之禮春夏飲養陽氣也秋冬食養陰氣也春入學釋菜合禮也秋頒樂合聲也季春大合樂天子視學也燕禮何也獻既畢坐飲酒至醉其牲用狗行於寢也尚和也饗禮何也體薦而不食爵盈而不飲立而不坐尊卑行獻畢而止也尚言也食禮何也有飯有殽設酒不飲以食為主行於廟也尚養也兼之何也春夏用燕饗秋冬用食也兼和嚴以食也故食得其正也是以和而不流其周之盛德乎鄉也者鄉學也國也者國中小學也學也者大學也養於鄉國大學明長長也達於諸侯自天子達也長長老老之政同也 孟子葵丘之㑹三命曰敬老慈幼 臣若水通曰此齊桓葵丘之㑹申明王禁之辭也蓋有國者不知敬老則無以達吾親親之心不知慈幼則無以達吾幼幼之心而王者仁義之道息矣其何以為國哉然敬老慈幼皆根於天性之固有人心之所同也為君者能體物我同體之意因人心之同而敬慈施於老幼則上老老而民興孝上恤孤而民不倍矣其於治國也何有哉 孟子曰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饑矣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言文王養老之政如此每夫五畝之宅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於宅牆之下植之以桑使匹婦供其蠶事為繭繅為布帛則五十非帛不暖之老者可以有所衣矣每夫養母雞五母彘二於孕字之時而不失如於仲春之月母用牝育之牲則七十非肉不飽之老者可以有所肉食矣每夫受田百畝以耕之則秋收之餘私田之入上自父母下及妻子凡八口者可以仰事俯育而無饑矣夫文王養老慈幼之政不假乎他不過推其父母萬物之心制常生之産以惠之爾有天下者可不思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哉 左傳隠公元年叔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臣若水通曰叔段不弟如二君是無事長之義矣鄭伯失教志殺其弟是無友愛之慈矣此宋儒吕祖謙所以深誅其心術之微而不可逭乎惟大舜之仁心篤於親愛之誠故能處傲象而烝乂不格姦也可以為事長慈幼之法矣 陳文帝天嘉四年夏四月乙未周主幸太學以太傅燕國公于謹為三老設三老席於中楹南向太師宇文䕶陞階設几大司馬豆盧寧正舄帝跪設醬跪授爵豆以酳親為袒割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所以明人倫也故曰庠者養也養老之禮其古之帝王敎天下以孝弟之義歟此義廢之久矣周武獨能折節而躬行之豈非後世之一快覩哉其不能追先王治化之隆者不能擴充其善念以達之國家爾曽子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吾於武帝不能無憾焉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三月以禮部尚書王珪為魏王泰師上謂泰曰汝事珪當如事我泰見珪輒先拜珪亦以師道自居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婦禮事舅姑珪曰今主上欽明動循禮法吾受公主謁見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爾乃與其妻就席坐令公主執笲行盥饋之禮 臣若水通曰笲竹器也以盛棗栗腵脩盥以盤水沃洗手也婦以特豚饋夫弟子之事師長婦之事舅姑禮也王珪傅皇子以師道自居其婦公主行執笲盥饋之儀蓋教之以孝弟之道也其為慈愛孰大於是是故太子從其教以之治天下則平也公主安其分以之閑有家則齊也禮之有益於人大矣後之為君師者可不以禮慈愛其世子公主乎 班固白虎通曰君幼稚唯考不黜者何君子不備責童子也禮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臣若水通曰考謂撻之示懲也不黜不退之也耄老而衰憊之貌悼可傷也君子不備責童子何也以其幼也悼耄有罪不加刑者何也以其老也老老之教不行民弗知有長矣慈幼之教不行民弗知恤孤矣弗恤弗長則仁孝之風幾乎息矣故觀於此可以見古人慈幼事長之風矣 劉向說苑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聞之不待請而入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為者也景公曰我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曰吾君有聖王之道矣景公曰何也晏子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恤幼也吾君仁愛禽獸之加焉而況於人乎此聖王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景公以爵弱而反之藹然惻隠之心矣晏子賀之以成其恤幼之仁可謂善矣齊宣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曰是心足以王矣由是心也茍能體認擴充之可以保天下矣惜乎二君聞二臣之言而不能行也意 宋儒程顥策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純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養幼者得其所此純王之政也尚慮其未也則又尊國老而躬事之優庶老而時養之風行海流民陶其化孰有怠於親而慢於長者哉虞夏商周之盛王由是道也人倫以正風俗以厚鰥寡孤獨無不得其養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體同胞之義則於老無所不兼敬也於幼無所不兼愛也故由老老之心而老老之政行焉由幼幼之心而幼幼之政行焉夫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不越乎親長慈幼之間爾夫豈人之所不能哉不為爾為君者在立志焉 伊川程頥曰閭閻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於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體重於己之體也至於犬馬亦然待父母之犬馬必異乎己之犬馬也獨愛父母之子却輕於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敵舉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臣若水通曰父母與己之身父母之子與己之子皆同氣者也故愛則皆愛慈則皆慈亦各盡其心遂其天性而已矣於此有一薄焉則無所不薄矣後世兄弟賊恩仇敵同氣其亦不仁甚矣 或曰事兄盡禮不得兄之歡心奈何程頥曰但當起敬起孝盡至誠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盡友愛之道而已 臣若水通曰孝慈之道各欲自盡其心爾舍是心而有間焉則己私勝之也程頥之言真可為事長慈幼之法也歟 張載西銘曰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臣若水通曰仁人之心無親疎内外之間也而其由親以及疎自内以及外者亦天理之當然爾故吾之長長之而高年無所不尊則天下之長無不長之矣吾之幼幼之而孤弱無所不慈則天下之幼無不幼之矣驅天下長長幼幼而歸之仁人長者之域是即所謂與天地萬物一體者矣施無不而濟無不衆故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在人君自盡其心爾 楊時謂李䕫知杭州錢塘縣事有兄弟爭財而訟者累政不能決公至取案牘焚之諭以同氣至情財不足言兄弟感泣拜於庭而去異日公復過錢塘二人猶求見公以謝 臣若水通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天之性也故謂之良知良能爭財致訟情欲相攻而天性滅矣豈刑獄之所能回哉李䕫一言而兄弟感悟其賢於五刑三千者矣何也得心之本然故也 張栻謂呉芾少而孝友既孤事母訓弟有聞于其鄉母病瞽踰紀芾精意療治一日復明如初人以為孝誠之感也 臣若水通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感乎天地蓋人與天地神萬物之氣一也是以能感格王祥之鯉孟宗之笋物固有然者而況於吾親一體之間乎宋呉芾母瞽踰紀積誠精治一日復明乃其感應之必然者也然則人子事親其可不盡孝誠也哉 顔之推曰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 臣若水通曰父子主恩也是以愛生焉相處以敬相接以禮愛之至也狎與簡者可謂之至愛乎曲禮曰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詎不信夫 國朝洪武三年二月太祖皇帝行後苑見巢鵲卵翼之勞喟然歎曰禽鳥劬勞若是況人母子之恩乎乃令羣臣有親老者許歸養時故元鎮撫陳興被俘來京恩待甚厚興言有母在嵩州年八十餘欲求歸養即賜白金衣帽遣之興辭太祖顧謂侍臣曰孝弟之性天下皆同陳興雖武夫聞朕言即愴然思歸朕始不知其有母若知之肯令其違逺耶人夀不過百嵗今其母年已八十餘萬一不得相見興有無窮之痛興歸母子相見其樂宜何如侍臣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推測人情無微不燭非惟一家之老者得所天下之惸獨鰥寡皆䝉其惠矣太祖曰人情莫不愛其親必使之得盡其孝一人孝而衆人皆趨於孝此風化之本也故聖王之於天下必本人情而為治 臣若水通曰記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齊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謂其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太祖皇帝因巢鵲卵翼而感母子之恩令羣臣歸養且及於亡國之俘使全母子之愛非自其天性孝友中來耶是親親仁民愛物仁孝上下周洽立慈孝之教於天下所謂皇建有極也聖子神孫當以聖祖為法焉 國朝李貞尚皇姊長公主貞性孝友母太夫人性嚴微忤其意輒加叱責嘗侍養值母怒投其食器於地貞徐拾之恭敬愈至有弟四人父既没求分財異居貞語之曰父没而母在苟分財異居老母得無不可於意乎先人田廬俱俟老母百嵗後隨所欲取之吾不較也諸弟皆愧服 臣若水通曰孝弟者人之天性各欲自盡者也故親雖不慈而子不可以不孝弟雖不敬而兄不可以不友古人處變之道固如是也李貞其殆庶幾者乎 國朝李文選早喪父事母莫氏至孝具甘旨候寒温晨昏不少懈母喜則喜母或不樂則拜問其故致婉辭以慰之必母喜乃止尤能友愛其兄弟鄉黨稱之無間言臣若水通曰李文選事親處兄弟之道皆本於天性之自然者也孟子曰人有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文選其近是耶是足以表風俗也矣 格物通卷四十九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 明 湛若水 撰 使衆臨民 易臨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敎思无窮容保民無疆臣若水通曰臨卦上坤下兑故為澤上有地之象上臨下者也君子體此以盡臨下之道以兑水之能入物而敎之以趨於善資深逢原日新不已也奚有窮焉以坤地愽厚之能容物保民以遂其生包含徧覆无逺弗届也奚有疆焉盡是二者而臨下之道得矣為人君有臨下之任者不可不取法焉 明夷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臣若水通曰聰明睿知足以有臨文理密察足以有别此自然之明照也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鑿則傷於明而非自然之覺矣明夷一卦有明入地中之象則傷於明而以察察之私智臨乎民民有不安矣君子觀此象以臨民當神明内藴無作聰明而自用晦故民之是非邪正無能遁其情矣語曰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隠慝者有殃為上莅衆者警之 書虞書大禹謨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茲用不犯于有司 臣若水通曰此皋陶以民不犯法歸功於舜得臨御之道也愆過也簡者不煩之謂嗣與世皆謂子孫也延逺及也過者不識而誤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辜罪也經常也皋陶言臣庶不干正民協于中者非予之功乃帝之德無過也上煩密則下無所容帝則臨之以簡御者急促則衆擾亂帝則御之以寛刑罰則父不及子爵賞則逺及其世其惡惡短而善善長也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即所謂災肆赦怙終賊刑也與其殺之而害無罪者之生寧姑全之而自失於刑法之常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徳也此徳流衍洋溢漸涵浸漬有以入於民心則天下之人無不愛慕感恱興起於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夫帝舜之徳大矣至矣而皋陶賛之不過曰簡曰寛曰好生何耶夫天地之大徳曰生而已矣乾坤之廣大曰易簡而已矣聖人者體天地之大德而法其易簡故其並生之心與天地凖故天地並育並行而萬物不悖聖人並生而萬民不犯職此故也後世法網愈密而犯法益衆盍亦反求其本矣 周書無逸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文王保民之勤以告成王也徽懿皆美也昃日昳也柔謂之徽則非柔懦之柔恭謂之懿則非足恭之恭文王有柔德而徽有恭德而懿其德之盛及於民於小民則懐保之愛之如赤子也於鰥寡則惠鮮之垂首喪氣者賚予賙給使之有生意也自朝至於日之中自中至於日之昃一食之頃有不遑暇欲舉天下之民而咸和之使無一不得其所也文王之拳拳於民一食不暇者皆自其視民如傷一念之仁發之也為人君者臨民撫衆當以文王之心為心 周書君陳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治洛之言也依勢倚法皆好惡有加之意所以戒其偏也寛而制和而從容皆並行之意所以勉其中也此數言者最為精密心若茍偏喜怒予奪毫髮私意之萌即非公理也即是作威以削君陳之世當寛和之時也然寛而有其制則不偏於寛矣從容以和之則不偏於和矣夫戒其偏勉其中而後可以成中和之政也 詩大雅靈臺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臣若水通曰此詩述民樂之詞而此章見民樂文王之作臺也經始經營之始靈臺臺名亟急也言文王始為靈臺經營之時庶民皆來趨事赴功而供土木之役則成之有不待終日矣文王憂民之勞則戒以經始不可如是之急也於是庶民感文王之仁如子趨父之事赴父之功自有不能遏焉夫文王之作靈臺不免勞乎民也斯民樂之而不怨豈其情邪君民相體惟此心而已矣故經始勿亟文王之心真父母之心也庶民子來斯民之所以體父母之心也君民一體如父子一心故歡欣踴躍自有以鼓動其心而自忘其勞也為民父母者可無愛民之心乎誠使臨民使衆如文王勿亟之心則民亦有子來之心至於危難變急之中尚可以得其死命而不忍去者況土木之勞奚怨哉後之人主無愛民之心視民如草管至有閭閻弗食弗息愁苦怨極猶且土木煩興戰鬬弗息使之展轉而死為民父母如此豈望下民如子弟之衞父兄哉及其一夫作難四方瓦解如驪山之役徒反為仇讐倒戈之民血流漂杵可不懼哉 商頌長發受小球大球為下國綴旒何天之休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禄是遒 臣若水通曰此詩宋儒朱熹以為祫祭之詩也小球大球小國大國所贄之玉也旒旗之垂者也言為天子而為諸侯所係屬如旗之縿為旒所綴著也競强也絿綬也優優寛裕之意言湯之負荷天命在於得人而得人之道在得其中而巳故過剛則猛猛則民殘過柔則寛寛則民慢皆非得中之道也惟湯執中故其敷政於民者不競而過於強不絿而不及以緩故不競則不剛矣不絿則不柔矣優優乎大道之中此人心之所以歸天命之所以集也雖然湯之政所以得其中者豈外於一心哉蓋心之本體中正而已湯惟聖敬日躋顧諟明命不失乎此心之本體故政之所施一中正之本體流行而不息爾後之為政者不求此心以立中正之體徒欲事事以求其中雖偶有所合議擬之際不覺巳墮於過不及之偏矣安能恒其中耶故善為政者必本諸心以先立其大者 禮記王制曰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壯者之食 臣若水通曰此古者御衆臨民役之之恕也任老者之事言輕也食壯者之食言厚也任輕而食厚則民心得矣夫人情莫不欲逸茍食重而任輕則所欲與聚而民心歸矣是故靈臺之役庶民有子來之詠申國執戍而一時有楊水之嗟則亦可以見民心之向背也嗚呼鑒諸 雜記孔子曰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夫道中而已矣或弛或張亦中而已矣故偏於張則過偏於弛則不及天地之否泰日月之盈虧寒暑之徃來則固有然者矣故久於勞則力憊久於息則志逸而淫文武之治陰陽合道剛柔同德天理之中正也使民如此則天下之民悦而願為之使矣 緇衣君民者子以愛之則民親之信以結之則民不倍恭以莅之則民有孫心 臣若水通曰子者慈也孫者遜也夫慈信恭敬君民上下同心者也以慈感慈則民心親以信感信則民心固以恭感恭則民心讓使民親遜而不倍惟上之所以臨御而感之者何如爾 論語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臣若水通曰此章夫子雖為道千乘之國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外此敬者主一信者實心節用者量入為出不濫費也愛人者惠鮮子惠仁乎民也時使者凡有力役必以農隙之時不違其春耕夏耘秋收之時也五者事雖不同皆在人主之一心爾誠能存此愛民之心則施諸政事之間無非此心之形見而事自能敬民自能信人自能愛用自能節不時使民斷有不忍為者矣故君心正而萬事理矣然則五者固為為治之要而君心者得非出治之本乎 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敎不能則勸臣若水通曰此聖人答季康子之言也然康子之意在欲使民之自盡而聖人之說惟欲其以身而先民蓋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故吾之臨之者敬存於中而莊見乎外瞻視容貌之尊嚴威可畏儀可象則民興起其敬上之心矣孝於親慈於衆孝足以為民之效慈足以結民之心則民興起其忠上之念矣善者舉之以歆動其善心不能者敎之以善誘其志向則善者益善而不能者亦勉於善矣民豈有不勸乎是故御衆臨民之道在乎為人上者躬行心得之間爾夫豈外慕而逺求之哉 孟子曰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此言得民心者在聚其所欲而勿施其所惡爾蓋如富夀安逸是人之所欲者亦我之所同欲必由我之所欲而知人之所欲則必生之厚之扶之節其力所以聚其欲也貧夭危勞是人之所惡者亦我之所惡必由我之所惡知人之所惡則必不傷其生不困其財不危其身不盡其力而勿施之可也是則民之好惡不外乎吾之好惡而民心可得矣夫好惡民之心也亦我之心也欲得民之心必得吾之心則民心在是矣然則臨民之道豈不於吾心而得之哉 孝經曰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徳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敎而行其政令 臣若水通曰言思可道者度民之可道而後言則言有物也行思可樂者度民之可悦而後行則行有恒也徳義可尊者凡立德行義必得大中之道為民之所共尊也作事可法者舉行政事必合至中之規可為民之所共法也容止威儀必中乎禮而可觀進退動静皆有定則而可度也如是而臨民民其畏威懐德而取象之是故德敎成而政令行矣 國語周語内史過曰先王知大事之必以衆濟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涖之昭明物則以訓之制義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則禮也制義庶孚信也然則長衆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禮不順非信不行 臣若水通曰祓猶拂也考中度衷者考省巳之中心以度人之中心恕以臨之也物事也則法也庶衆也制義庶孚者當制立事宜為衆所信而行之也夫不得其民不足以濟事不得其心不足以得民故君子使民如承大祭而不敢忽焉精以和之忠以立之禮以順之信以行之夫然後得其心而得其民以之圖事何事不濟哉晉侯背外内之賂而怠棄四者吾知其逺不來近不和而大事去矣有天下者慎無以丘民之微而忽易之也 漢宣帝地節四年十二月渤海太守龔遂入為水衡都尉先是渤海左右郡歳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擒制上選能制者丞相御史舉遂上拜為渤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渤海息其盜賊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爾今欲使臣勝之耶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治亂民如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黄金乘傳至渤海界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勅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鉏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遂單車獨行至府盜賊聞遂敎令即時解散棄其弓弩而持鉤鉏於是悉平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吏慰安牧養焉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觀民農桑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臣若水通曰民不可以威制而可以恩感者得其心也龔遂治渤海之盜以恩信代兵甲而羣盜化為良民可以為使衆臨民者法矣 漢宣帝神爵三年八月東郡太守韓延夀為左馮翊始延夀為潁川太守潁川承趙廣漢搆㑹吏民之後俗多怨讐延夀改更敎以禮讓黄霸代延夀居潁川霸因其迹而大治延夀為吏上禮義好古敎化接待下吏恩施厚而約誓明或欺負之者延夀痛自刻責曰豈其負之何以至此吏聞者自傷悔至自刺自剄其在東郡三歳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由是入為馮翊延夀出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相與訟田自言延夀大傷之曰幸得備位為郡表率不能宣明敎化至令民有骨肉爭訟既傷風化咎在馮翊因閉閤思過於是訟者自悔願以田相移終死不敢復争郡中翕然相敕厲不敢犯延夀恩信周徧二十四縣莫復以詞訟自言者推其至誠吏民莫忍欺 臣若水通曰延夀守潁川崇尚敎化接待下吏恩厚約明或欺負之則痛自刻責及入為馮翊民有爭田閉閤思過郡中翕然所謂其身正不令而從者矣昔孔子為政於魯有訴其子不孝者孔子不治而季孫尤焉季孫未知聖人之道者也故暴母之陳元可使泣血而從善鸞鳯之德過於鷹鸇逺矣治天下者豈徒以法律為哉 漢光武建武七年冬南陽太守杜詩政治清平興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内比屋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臣若水通曰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其仁政之施足以盡使衆臨民之道也杜詩南陽之政無愧於所謂愷悌矣召父杜母之德可以為千萬世臨民者之法矣 漢獻帝初平四年北平田疇奉使長安得報馳還謁祭劉虞墓北歸無終率宗族及他附從者數百人掃地而盟曰君仇不報吾不可以立於世遂入徐無山中躬耕以養父母百姓歸之數年間至五千餘家疇謂其父老曰今衆成都邑而莫相統一又無法制以治之恐非久安之道疇有愚計願與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疇乃為約束相殺傷犯盜爭訟者隨輕重抵罪重者至死凡三十餘條又制為婚姻嫁娶之禮興學講授之業班行於衆衆皆便之至道不拾遺北邊翕然服其威信臣若水通曰莅衆之道禮法二者而已田疇立法制以為維持之具具禮敎以為化導之本此威信所以行於邊郡而翕然化服也後世有專以法把持天下而不知禮敎之具其如民心之服何哉居上臨下者尚留意焉 唐高祖武德元年九月丁未上嘗曰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 臣若水通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四海一家非體仁者不能與於此也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堯之所以光被四方有罪罪在朕躬湯之所以永清君天下者不師堯舜禹湯之仁而欲保安至治雖有所施皆不過意見而已何以體四海一家之仁哉 唐太宗貞觀二十一年二月辛卯上曰朕於漠北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順衆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帥九州之民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勞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順地之勢與民同利故也 臣若水通曰湯武之得天下順乎天而應乎人葢天人之心一也太宗順民之欲民皆忘勞故能攘冦敵而臣服之以成振古所無之功然則君臨天下者盍亦順民之所欲哉 劉向說苑曰聖人之於民也其猶赤子乎饑者則食之寒者則衣之將之養之育之長之惟恐其不至於大也臣若水通曰如保赤子言保民也傳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有同胞共與之仁則保赤子之心自不容已矣民之視其君猶赤子之視其父母饑寒疾苦罔不仰望焉為人上者茍能誠心愛民如慈母之保赤子則必為之求順其欲矣非天下之至仁曷足以語此今聖明好學體行仁道所以子臨億兆之道當不外聖心而自得之矣天下臣民幸孰大焉 栁宗元郭槖駞傳曰駞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孶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宻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宻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疎宻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之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嗚鼔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饔飱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嘻曰不亦善乎吾聞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臣若水通曰堯典曰疇若予上下草木聖人盡人物之性在順之而已矣栁宗元槖駞之論蓋本諸此方今之弊日甚矣蓋使司一局面也監司一局面也分巡一局面也分守一局面也州府一局面也縣邑一局面也是所謂一羊而九牧者也上有所令則下必承之而擾民耗財又不特一吏不但如饔飱勞吏而已也是故長吏之不才者既多端以迫之而吏胥之尤不才者復藉其威以害之而令之所頒況非促耕督穫之意乎聖明明見萬里之慎擇守令以任之或命羣臣各舉所知以充厥任舉得其人者賞之失其人者置而弗賞聖明必親疏其名于屏風以驗之三載考績守令有功者加賞而舉者亦賞焉或服采以章之或爵命以榮之而九載則超以擢之如是則舉者實得其人為之守令無弗奮庸熈帝之載矣夫守令得人天下未有不治者故人主當愽訪廣詢以為天下計而又清心以昭賢否之鑒然後近習不得而惑焉臣不勝願望之至 宋儒程頥曰常見伯淳所在臨政便上下響應到了人衆後便成風成風則有所鼓動天地間只是一箇風以動之也 臣若水通曰天之生人同此心同此理而已矣故人心誠而己臨政者以至誠感之則民無不應民無不應則化行而俗善矣程顥所在臨政而上下響應者豈非得其心之同然哉為政者當思所以感之者何物然後可也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豈無所本哉 楊時謂莫表深莅官臨政嚴而不苛寛而有制故吏畏其威民懐其徳決滯訟去民瘼洞照幽隠雖逢其族迎刃立解世之名能吏者皆自以為莫及也 臣若水通曰書稱不剛不柔厥德允修言得中也表深臨莅嚴而不苛寛而有制其近是乎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嚴政嚴則民殘殘則濟之以寛非寛嚴合徳得其中者也寛嚴得中政是以和此二者之所以不容於偏廢也伏惟聖明推而達之天下焉 張栻云今之為吏其號為能者則或以察為明以刻為公以不恤為能任而其號為賢者則又或以姑息為惠以縱弛為寛以磨稜為善䖏故其能適以賈怨貽毒撅害邦本而其賢反以流弊基禍及其後曰嗟乎此豈真所謂賢能也哉 臣若水通曰政貴有恒所謂恒者得中道之常也故過則為察為刻為不恤焉不及則為姑息為縱弛為磨稜焉皆足以戕其國本禍其邦家以傷忠厚和平之氣也使無過無不及則剛柔中正可以納民於皇極之福矣此有天下者不可不慎抑揚之權黜陟之典也 國朝憲綱凡按察司官斷理不公不法等事果有寃抑者許赴巡按監察御史處聲寃監察御史枉問許赴通政司逓狀送都察院伸理都察院不與理斷或枉問者許擊登聞鼓陳訴 臣若水通曰君之於民一體者也民之情鬱而不伸其猶四肢之氣失其平而為疾者乎愛身者順其氣而通之愛民者達其情而安之斯已矣舜命士曰惟明克允張釋之亦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司刑法者尚其念諸 憲綱凡國家政令得失軍民利病一切興革等事並聽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各陳所見直言無隠若建言創行事理必須公同評議互相可否務在得宜方許實封陳奏 憲綱風憲為朝廷耳目之司宣上德達下情乃其職任所至之處須訪軍民休戚及利所當興弊所當革者隨即舉行或有水旱災傷當奏者即具奏不可因循茍且曠廢其職 臣若水通曰臣伏讀憲綱二章仰見祖宗達上下之情明利弊之故拳拳為民之深意也夫天生民不能自治而作之君程頥曰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君不能獨治而委之臣使興利而革弊正以順民情而安民生養之大者也所欲與聚所惡勿施其興革之謂與為風憲者當以第一義視之斯可無負於上天付託聖主聖主付託人臣之至意也 格物通卷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上 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臣若水通曰重乾為乾徤之至也九為陽德剛徤居五為中正具剛徤中正之徳變化不測有龍之象五為君傳履帝位而有天下龍之飛于天所謂大人也此心此德人人所共有故興起其秉彞之心天下快覩而願見之以其有中正之徳澤天下而足以為人之所賴者也其見之不亦利乎由是言之人之利見大人以其有龍德中正也彼有是位而無是德者民將逺之矣故朝覲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不之舜之子而之禹其利見大人之謂乎 乾彖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臣若水通曰聖人具體乾道有元亨利貞之德出類拔萃卓冠羣倫而高拱於穆清之表居臣民之上所謂首出庶物也而萬國之臣民䝉聖人之澤感而化之各遂其生各復其性而無不安寧外寧其生内寧其性所謂萬國咸寧也是則聖人具中正之德極其裁成輔相之功猶乾道之變化也澤及於民生養遂而成性復猶萬物之歸根復命也此聖人之利貞也聖人體具乾剛中正之德運諸朝廷之上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履彖曰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臣若水通曰否德忝位則疚也剛徤中正德之至也有是德而受命尊履帝位故不疚也然其所以不疚者以其德之光明爾陽剛中正故光大而高明足以居帝位而臨御朝廷以為臣民之瞻仰又何疚乎 離象曰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 臣若水通曰離為火重離兩火相照故曰繼明日月為明離日之象也離之相麗而作日之至明容光必照也大人禮此象其德之明緝熈而不已猶日之繼也四方之逺庶物之繁無有能遁其情者矣中庸曰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日月所照莫不尊親凡日之所照大人之德亦照之也夫明德人人所同有人惟蔽於氣禀物欲之私則失其明矣不明不足以照物豈足以立朝廷而臨天下耶故朝廷四方之極君德以高明為主未至於明者其亦反求諸心之所同有者明之而已矣 鼎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臣若水通曰鼎卦上離下巽以木出火有烹飪之象故為鼎君子觀鼎之象知鼎為法象之器其形端正取之以自正其位以凝承休命位者天位也天之道正也居其位而體天道之正隨所居之位而正焉正其心則思無邪也正其身則正顔色動容貌也正其事紀綱法度也與天合德而天命聚於我矣故人君以此而正位凝命以臨朝廷立四方之極如鼎之定而不遷矣可不慎歟 書周書洪範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德惟皇作極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極之疇告武王也淫朋邪黨也人有位之人比德私相比附也言庶民無有邪黨在位之人無有私相比附者惟人君立極於上皇極立則朝廷正矣斯有以化臣民之心使之大公無私爾淫朋比德皆私心為之也堯舜之時公道大明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者以堯舜執中之化也人君居臣民之上可不謹於心術之微公私之辨以立朝廷大中至正之矩乎 召誥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顯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之言也位君位也德元者謂為德之首也刑儀刑也越猶於也顯明也言居天下之上必有首天下之德君德既立則朝廷以正而小民觀感興起皆儀刑用德於下所謂羣黎百姓徧為爾德是天下小民之德皆王之德也於王之德豈不益光顯矣乎 詩大雅棫樸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臣若水通曰此詩詠文王之德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質也勉勉者勉而又勉純亦不巳之意我王謂文王也大者為綱小者為紀四方之本在朝廷朝廷之本在紀綱紀綱之本在君心故棫樸詠文王之德言其如金玉之質而有雕琢之文蓋其勉而又勉純亦不巳而為四方之綱紀也蓋文王之心純乎天理故運之於綱紀大之而綱人倫統體常張而不弛小之而紀政事節目常理而不亂所以維持統御乎四方者如金玉雕琢之文章也以此觀之人主欲正乎朝廷在先正乎紀綱欲正紀綱在先正乎一心使天理之本體大公至正廣大高明足以為紀綱之本而後施之紀綱者皆此心之管攝運用罔不振肅者矣紀綱振肅則體統尊嚴朝廷㒺不正矣朝廷者四方之極也朝廷正而四方敢有不正者乎故曰人主一心萬化之源茍欲正紀綱以正朝廷而不先正此心以立其本則枝葉雖茂本根已蹷形體雖安命脈以危其如紀綱朝廷何哉 春秋成公十六年曹伯歸自京師 臣若水通曰書曹伯者王與其伯也因魯史之文也書歸自京師譏王之不罪其罪而成其爵也京師者朝廷也朝廷四方之極而命德討罪之所從出也其言自京師王命也言天王之不誅有罪而釋之歸以成其為伯也負芻殺世子而自立王不能因晉之執置諸刑典討罪之權不行矣而使復國則命德之典何在焉命德討罪之典壞之於朝廷又何以為天下之共主哉 禮記王制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德以尊于天子 臣若水通曰此諸侯朝天子之事也天子無他事故諸侯各以其期見于天子是之謂朝其來朝之事豈徒然哉亦為述職而行也故又考禮正刑一德以尊天子禮者五禮天子嘗因天秩而五庸之矣於是考諸侯之禮合於天子之禮否歟刑者五刑天子嘗因天討而五用之矣乃正諸侯之刑合於天子之刑否歟德者天子嘗因人之固有而敎之矣又一諸侯之道德以同風俗果合於天子歟如是則天子之禮刑道德諸侯奉承而不敢違是所以尊天子者至矣天子尊則朝廷尊矣臣民賴天子朝廷之尊以安者也我朝稽古為治三年一朝天下岳牧郡縣之臣萃而覲之於天子固所以述職也而銓衡亦嘗有殿最之課矣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王制所謂禮刑固不待考正而自同矣獨一道德以同風俗者則在明天子之主盟斯道而輔臣宜賛襄之以成一德之化天下幸甚 郊特牲君之南鄉答陽之義也臣之北面答君也臣若水通曰君即天子也答對也南鄕南面也陽盛於南方長養萬物之地也人君對時育萬物故南面以對陽也人臣北面以朝君者對君育養之德也君南面臣北面上下之位定而朝廷正矣 玉藻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視之退適路聽政使人視大夫大夫退然後適小釋服 臣若水通曰辨色謂初明之時可辨顔色也視之視朝也詩曰夜向晨庭燎有煇即臣之辨色入朝也所以防微也又曰東方明矣朝既盈矣即君之日出視朝也所以優尊也然入而臣先於君明分守也退而使人視大夫大夫退而後退小釋服君後於臣防怠荒也君無怠荒而羣臣守分則朝廷尊矣漢唐以來或五日或三日或旬日始朝我祖宗以勤為治無日不朝仰惟聖明早朝晏罷退御便殿延訪政事可謂逺追帝王近遵成憲者矣持此始終如一不替益䖍豈不休哉 哀公問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别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 臣若水通曰正政者所以正朝廷也正三綱者所以正政也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三綱正則五倫正而為政之道得矣此朝廷之所以尊乎 仲尼燕居曰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禮法之所出也故禮用之朝廷則上下辨名分嚴尊卑有等是故官爵序也然則朝廷之禮其可以不肅乎 坊記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 臣若水通曰何以天無二日日者天之陽精也陽一而已故日無二何以土無二王王御土中者也土中一而已故王無二何以家無二主主者家之尊也其本一而已故家主無二故三才之道一而已矣天之尊在一日土之尊在一王家之尊在一父何二尊之有哉如此則君臣上下之等威以别而朝廷尊矣 表記朝極辨不繼之以倦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上君臣上下貴極辨其分而不可紊久則弛而有倦則紀綱弗振而奸邪得以窺伺矣雖然嚴上下之分而必通上下之情然後有都俞吁咈之美也茍一于嚴則秦皇尊君卑臣之儀其可法乎而夫子云然者特感於春秋君弱臣强之弊故傷之也乎 周禮大宗伯以九儀之命正邦國之位壹命受職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賜則六命賜官七命賜國八命作牧九命作伯 臣若水通曰儀猶等威也每命異儀也位者貴賤之位也何以謂受職始為正吏受職事如王之下士列國之士子男之大夫之職是也何以謂受服受皮弁之服如王之中士列國之大夫子男之卿之服是也何以謂受位始有列位為王之臣如王之上士及列國之卿位是也何以謂受器始有祭器也如王之下大夫及公之孤有祭器者是也何以謂賜則則者未成國之名也王之下大夫出封則加一等而賜以百里二百里之地也何以謂賜官王六命之卿始得具臣治家邑也何以謂之賜國王之卿出封加一等為侯伯之國也何謂作牧侯伯有功德則加命之得專征伐為一州之牧也何謂作伯上公有功德者加命為二伯是之謂方伯也夫命也受也賜也作也皆出於朝廷主於宗伯所謂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朝廷正矣 司士正朝儀之位辨其貴賤之等王南鄉三公北面東上孤東面北上卿大夫西面北上王族故士虎士在路門之右南面東上大僕大右大僕從者在路門之左南面西上司士儐孤卿特揖大夫以其等旅揖士旁三揖王還揖門左揖門右大僕前王入内朝皆退 臣若水通曰朝儀者王視朝於路門外之儀也東上其次以東為上也西上以西為上也北上以北為上也王族故士者王之族故為士而宿衞者也虎士者虎賁之士也大僕者侍御之長也大右者司右也大僕從者小臣祭僕之類也擯者詔王出揖也特揖者孤卿尊也旅揖者大夫卑也旁揖者士又卑也還揖左右者在路門左右者皆南面者也大僕前者自本位而前正王視朝之位也内朝者路門之内聽政處也君臣上下貴賤之等其秩然而朝廷尊矣 論語子路曰衞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臣若水通曰名者實之表也其名正則實正實正則朝廷正逺近莫不一於正矣故孔子因仲由之設問而告以正名為先仲由未達於為國以禮之道遂疑其迂濶而逺於事情非今之急務也孔子乃責其不能闕疑而告之以為使名有不正其實俱亡所以言不順事不成禮樂不興刑罰不中其流之弊不可勝言故正名分者所以正治之本而塞亂之源也夫子此言豈特為衞國之所當先耶於凡有國家者舍此不可以自立矣觀其修春秋而於踐土河陽之役去實以全名曰與其名存而實亡猶愈於名實之俱亡是以周室雖微諸侯强盛以齊楚大國卒不敢侮所謂植遺腹朝委裘而不亂者豈非以名分素明而民志素定哉此圖治者所當究心也 國語周語祭公謀父曰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逺是以近無不聽逺無不服 臣若水通曰祭畿内之國周公之後為王卿士謀父字也邦甸之内有違闕不供日祭者先修意以自責畿内近知王意也言號令也文典法也名謂尊卑職貢之名號序謂上五者次序也已成而有不至則有刑誅讓譴責也告謂以文辭曉告之地逺者辠輕也夫大君立極以風四方故必自治而後治人也是故下有不祭不祀不享不貢不王之違上有修意修言修文修名修德之政未嘗舍己而勤人也是以近無不聽逺無不服先正謂朝廷四方之極其是之謂歟君天下者可不正心以正朝廷立四方之極乎 晉語僖負羈曰愛親明賢政之幹也禮賓矜窮禮之宗也禮以紀政國之常也 臣若水通曰負羈曹大夫幹楨榦也宗本也紀理也夫親親賢賢國之大政也而有賓窮之禮焉所以行其政也故曰國君無親國以為親故不親其親則不能明賢矣不親親明賢則不能禮賓矜窮矣其於禮政夫何有晉重耳出亡於外而國相多從之是終必有興者曹伯舍之而不禮是棄愛親明賢禮賓矜窮之義其能久立乎君子聞僖負羈之言可以知朝廷之體 漢文帝寵幸鄧通賞賜累鉅萬申屠嘉嘗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羣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罷朝嘉坐府中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合行斬之通頓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不正近貴壊之也漢文以堂堂帝王之貴寵幸鄧通之微臣朝廷解體而堂陛陵夷矣幸而申屠嘉之守法使朝廷尊如泰山文帝雖曲䕶通而終不罪嘉之守法此朝廷之所以反正歟 漢武帝元朔元年徐樂上書言天下之患在於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間者關東五穀不登民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推數循理而觀之民不安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臣若水通曰廟堂者政事之所出也朝廷正則萬事正而民心定而無土崩之患矣徐樂謂賢主獨觀萬化之原其原在修於朝廷自君心之正始也惜乎武帝樂其言而不能用也 漢元帝永光二年匡衡上疏曰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敎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說之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朝廷崇禮百寮敬讓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後民知所法遷善日進而不自知也 臣若水通曰治在風化而巳家至人說則堯舜之聖不能以遍也故賢能任職百僚敬讓則朝廷尊崇而風化之本立矣風化之流自内而外由近而逺有不可禦者焉爾 漢光武建武十一年趙王良從帝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又詰責門候使前走數十步司隸校尉鮑永劾奏良無藩臣禮大不敬良尊戚貴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彊禦帝常曰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極紀綱之所係焉者也故一人足以壞之趙王良之豪横是也一人足以正之鮑永之抗直是也向使非永之肅正則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其何以立極於四方哉此二鮑之劾奏權貴不避彊禦所以能肅清朝廷而森嚴堂陛也嗚呼賢哉 格物通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下 漢桓帝延熹八年李膺復拜司隸校尉時小黄門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畏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赴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自此諸黄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不敢出宫省帝恠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頽弛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云 臣若水通曰桓帝之時朝廷不正甚矣由權横猖獗綱紀頽弛之所致也李膺之威望誅貪殘於合柱中朝綱為之一肅然不旋踵黨禍興朝綱至於掃地豈非天哉 晉惠帝元康四年司隸校尉傅咸上言貨賂流行所宜深絶時朝政寛弛權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師肅然 臣若水通曰晉惠以暗弱之資行寛縱之政朝綱大紊堂陛頽毁矣傅咸持風裁而京師肅然朝廷一正其弛其張在人而已矣傅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 晉成帝咸和元年司徒王導稱疾不朝而私送郄鑒卞壼奏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請免官雖事寢不行舉朝憚之時貴游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放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敎罪莫大焉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 臣若水通曰為國以禮禮者國之楨榦也故禮達而朝廷尊矣晉之中朝傾覆皆王謝放棄禮法之疚也然則後之人君欲正朝廷以立國者舍禮何以哉壼不畏强禦言人之所不敢言忠義之氣與日月爭光矣 晉穆帝永和二年都鄉文穆公何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効不私親舊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有人而尊也晉室不綱臣之不職矣若何充者其羣鳥之孤鳯歟臨朝正色社稷自任選用功能朝綱為之一振偉哉 晉穆帝升平四年燕太原王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嘗專決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禮率由權豪壊之也慕容恪當國家危疑之秋而能謹禮法愽詢公議可謂能尊朝廷以安社稷矣 陳宣帝太建九年梁主入朝于鄴自秦兼天下無朝覲之禮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積致餼設九儐九介受享於廟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勞賓還䞇致享皆如古禮 臣若水通曰鄴後周之都周平齊故梁朝於周也積者每積有牢禮米禾芻薪也餼者腥牲也五代志曰梁主之朝周入畿大冢宰命有司致積其餼五牢米九十筥醯醢各三十五甕酒十八壺米禾各五十車薪芻各百車既至大司空設九儐以致館梁王束帛乘馬設九介以待之禮成而出明日王朝受享於廟既致享大冢宰又命公一人冕乘車陳九儐以束帛乘馬致食于賓及賓之從各有差致食訖又命公一人弁服乘車執䞇設九儐以勞賓王設九介迎於門外明日朝服乘車還䞇于公公皮弁迎于大門授䞇授䞇並於堂之中楹又明日王朝服設九介乗車以見于公事畢公致享明日三孤一人又執䞇勞於梁王明日王還䞇又明日王見三孤如三公明日卿一人又執䞇勞王王見卿又如三孤於是三公三孤六卿又各餼賔並屬官之長為使牢米束帛同三公臣謂君臣之相覲古之制也封建廢而朝覲之禮亡矣周主因梁之朝慨然復古禮之盛其亦曠世之一快覩也周之朝廷於是益尊矣 唐太宗貞觀十年魏王泰有寵於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輕視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顛躓彼豈非天子兒邪朕但不聽諸子縱横爾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羣臣必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壊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㓕又足法乎上恱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曏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言何得容易乎 臣若水通曰朝綱之弛自親貴始也太宗愛寵魏王而怒及羣臣朝廷不正之漸矣向微魏徵引春秋倡大義尊王人振朝綱則貞觀之治不足觀也巳傳曰體統正而朝廷尊其斯之謂乎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十二月言事者多請帝親覽表奏以防壅蔽帝以問魏徵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唯廟堂州縣之事亦當親之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論治者貴識體所謂體者朝廷上下之禮也元首明股肱良則庶事康是之謂朝廷正矣元首叢脞股肱惰則萬事隳是之謂朝廷不正矣魏徵一言而太宗乃悟此其所以成貞觀之治也歟 唐太宗貞觀十五年帝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天子常兼將相之事給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陛下撥亂反正羣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乃與羣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帝甚善之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責在任將相將相得而朝廷尊矣太宗以天子之尊乃欲兼行將相之事而猶矜巳以誇人與羣臣校功爭能矣自卑孰甚焉張行成一言而朝廷之體尊其亦得尊主之道者歟 唐肅宗至德元載塞上精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慢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時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繫於有司上特原之歎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臣若水通曰武臣驕慢背闕坐笑是不知有朝廷之尊矣御史李勉聲其罪以正體統而朝廷始尊此肅宗之所以歸功於勉也雖然人君不能自尊而賴臣下以尊之亦可悲矣然則自尊之道在正心以正朝廷君人者不可不知 唐穆宗長慶元年冬十月裴度上表極陳朋比姦蠧之狀以為逆豎搆亂震驚山東姦臣作朋撓敗國政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朝廷者天下之本未有朝廷不正而可以正天下者也裴度謂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可謂得正朝廷以正百官之體矣有天下者其知所務哉 唐文宗太和二年春三月己夘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䇿其畧曰陛下將杜簒弑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䙝近五六人總天下之大政禍稔蕭牆姦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唐之季葉内豎弑立藩臣稱兵始於朝廷之不正而紀綱廢壊也劉蕡以布衣發憤一言切中時病可以為社稷之臣矣乃棄而不取胡寅所謂違天理逆人心者是也何以為朝廷哉 後唐明宗天成二年呉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彈之再用恃功不服侍中徐知誥陽於便殿誤通起居退而自劾呉王優詔不問知誥固請奪一月俸由是中外肅然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世人臣恃功驕恣者良由朝廷不正而紀綱法度之不立爾知誥自劾而中外肅然所謂朝廷正而百官萬民莫敢不正矣 陸䞇奏議曰風化之大禮讓為先禮讓之行朝廷為首朝廷者萬方之所宗仰羣士之所楷範觀而效焉必有甚者是以朝廷好禮則俗尚恭敬朝廷尊讓則時恥貪競朝廷有失容之慢則凌暴之弊播于人朝廷有動色之爭則攻鬬之禍流于下聖王知其然也故選建賢德以為公卿使人具瞻不諭而化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極不可以不正也故體統正而朝廷尊天下化服以德宗之猜疑則朝廷何由而崇尊百官何由而承式諸侯固將以解體四方由之而起釁禮讓風化之効胡可得也䞇之言德宗不能用至今而始驗也惜哉 宋神宗熈寧三年文彦愽久居樞密以王安石多變舊典言于神宗曰朝廷行事務合人心宜兼采衆論以静重為先陛下勵精求治而人心未安蓋更張之過也臣若水通曰鎮之以静重兼之於衆論恊之於人心則朝廷正矣朝廷正則政出於一而天下治矣文彦愽老成忠厚之論足以破紛更亂政之惑矣惜乎神宗之心溺於功利之說而不知大不利者在朝廷爾 宋哲宗元祐六年二月以劉摰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蘇轍為尚書右丞王巖叟簽書樞密院事轍除命既下右司諫楊康國奏曰轍之兄弟謂其無文學則非也蹈道則未也其學乃學為儀秦者也其文率務馳騁好作為縱横捭闔無安静理陛下若恱蘇轍文學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轍以文學自負而剛狠好勝則與安石無異不報巖叟居言職五年正諫無隠及拜簽樞密謝因進曰太后聽政以來納諫從善務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靜願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復進言於帝曰陛下今日聖學當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則朝廷安邪人一進便有不安之象非謂一夫能然蓋其類應之者衆上下蔽不覺養成禍胎爾又曰或聞有以君子小人參用之說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悞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無參用之理聖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則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内則否小人既進君子必引類而去若君子與小人競進則危亡之基也兩宫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不正由於用人之邪正爾故一蘇轍立朝則朝廷不正何也不正之類將從之也一王巖叟立朝則朝廷正何也正人之類將從之也所謂正不正之分豈有他哉於心術焉見之也四㐫之於十六相其才華孰能辨之哉後之人主欲尊朝廷者當慎於邪正之擇而勿貪人之文采焉可也 宋儒程頥上英宗書云朝廷紀綱汗漫離散莫可總攝本源如此治將安出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在紀綱而已矣紀綱者何君臣父子是也禮曰聖人作為君臣父子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自定是故紀綱壊不足以言朝廷矣程頥此言誠知治國家天下之大要也爲人君者其慎之哉 范祖禹曰朝廷者四方之極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無以止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則無以正萬事茍以術御下是自行詐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術行而欺愈多知用而心愈勞蓋以詐勝詐未有能相一者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何以為四方之極也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故在公正而已矣人君之道如天運於上一正以勝百邪一公以絶天下之私故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茍以詐術御下已自不正矣何以正朝廷而示天下之正乎 朱熹曰發號施令羣聽不疑進賢退奸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肅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修明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矣 臣若水通曰朱熹之言蓋本於董仲舒正朝廷以正百官萬民之意然非無其本也其要係於君心焉而已爾君心正則萬化隨之然其所以得此心之正者豈有他哉敬而已矣敬則天理日明人欲日消而凡施為注措皆當於義而無愆也太平之治豈不可坐而致哉 國朝禮部奏定百官常朝班次及奏事等禮儀太祖皇帝謂中書省臣曰朝廷之禮所以辨上下正名分不以賤加貴不以卑踰尊百官在列班序有倫奏對雍容不失其度非惟朝廷之尊抑亦天下四方瞻仰所在也今文武百官朝叅奏事有未閒禮儀者是禮法不嚴於殿陛何以肅朝廷乎自今凡新任官及諸武臣禮儀有不閒習者令侍儀司官日於午門外演習之且命御史二人監視有不如儀者糾舉之百官入朝失儀者亦糾舉如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禮主於嚴君臣之分主於敬若無嚴敬則上下不辨名分不正豈足以謂之朝廷哉豈足以成天下之治正天下之民哉伏覩我聖祖諭中書省臣之言可謂能正心以正朝廷矣臣願聖明法祖以正朝廷以正百官萬民而天下正矣 諸司職掌朝儀凡朝班序立公侯序于文武班首次駙馬次伯自一品以下各照品級文東武西依次序立風憲糾儀官居下朝北紀事官居文武第一班之後稍近上便於觀聽不許攙越如有事奏須要從班末行至御前跪奏不許於班内横過奏畢即便入班序立 臣若水通曰朝廷禮法之所在朝儀不肅則禮法隳矣故必有拜立之節劾奏之儀夫然後上下之間截然名分之不易而禮法行矣禮法行而朝廷焉有不正者哉 禮儀定式凡朝叅遇有聖諭敎誡須當專心致意拱聽分明即便省身克己不許放肆馳心外想 臣若水通曰臣子對君之言當尊之如天而不可少忽也是故專心致意誠也拱聽恭也省身克己敬也戒放肆馳心立信也誠敬恭信所以尊君如尊天以尊朝廷也朝廷尊則莫不出於正矣 永樂二年十一月刑部尚書鄭賜等奏奉天征討官有以罪繫獄者請論功定議太宗皇帝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則賞有過則刑刑賞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過不以私廢公此輩征討之功既酬以爵賞矣今有犯而不罪是縱惡也縱惡何以治天下其論如律臣若水通曰刑賞者朝廷之大法也所以為朝廷者以其有刑賞之正也刑賞廢紀綱弛焉足以為朝廷哉伏覩太宗文皇帝諭鄭賜之言朝廷大公至正之道不以功而可廢矣仰惟聖明法祖圖治公道大行私恩盡黜則帝王之治可致矣 憲綱凡有朝㑹行禮失儀聽糾儀御史舉劾常朝官奏事理有未當及失儀者聽侍班御史并給事中劾奏依律罰俸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禮而尊也故叔孫制禮而漢尊李勉一言而唐尊李綱一入而宋尊非禮儀不足以肅之也然欲使朝廷之尊豈徒聲音笑貌為之哉盍亦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二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上 書虞書舜典輯五瑞旣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臣若水通曰此舜見諸侯來朝之事也史臣言舜初政之時輯歛五等瑞信以徴五等之諸侯五瑞謂天子始封諸侯所錫之珪公桓珪侯信珪伯躬珪子榖璧男蒲璧五等其珪頭斜銳以合符於天子冒珪之刻小大長短廣狹之度以騐其信否者也旣盡也此正月四方諸侯有至者如四岳為四方之諸侯群牧為九州之牧伯則日日覲見之蓋欲以少接得盡其詢察禮意旣見之後則又頒還其瑞以與天下正始也夫不徒徴之而日日見之然後還其瑞焉見之所以通其意也頒之所以新其始也孚上下之情同道徳之化聖人所以治天下如此今之布政郡州古之諸侯也明主欲同天下之化必因其來朝召見詢之然後心志可一而治化可行也 舜典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總命羣臣之言咨嗟嘆而告四岳九官十二牧爾二十有二人不可不欽敬爾職以明亮天之事也孔子告哀公問政曰為政在人夫政由人生者也今觀帝舜之初治拳拳於羣臣旣分命之又總告之其丁寧諄復如此成有虞之盛治由此故也伏望聖明留心於用人以追唐虞之治幸甚 臯陶謨無曠庻官天工人其代之 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陳知人之謨於帝舜也蔡沉曰曠廢也言不可用非才而使庻官曠廢厥職也天工天之工也人君代天理物庻官所治無非天事茍一職之或曠則天工廢矣可不深戒哉然則廢人職且不可也而至於廢天工焉可乎 商書仲虺之誥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臣若水通曰此仲虺以正臣下之道告成湯也蔡沉曰諸侯之賢徳者佑之輔之忠良者顯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所以惡惡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輔顯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國乃其昌矣臣謂不但諸侯由諸侯以至於羣臣皆當如此則害治者去而輔治者安而治可幾矣舜誅四凶命十六相天下無為而治可見為治之道非有他惟進賢退不肖爾然則賢愚同混而不亂者未之有也惟聖明留意焉 周書洪範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凢厥正人旣富方榖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極之疇言造就羣臣之道也人有位之人也有能有為謂有才幹者羞進也昌盛也正人者在官之人也富禄之也榖善也有能有為者不進於行則徳不勝才非吉士也故必使之進其行焉行者徳之實事才之本也如此不惟有以擴充其才且有徳以將之不至恃才妄作矣由是官使皆賢才而邦國有不昌盛矣乎夫在官之人有禄可仰斯可責其為善而羞行也否則雖欲進行其可得乎 周官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迪六卿之言也六卿者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冦司空也屬者毎卿六十屬六卿三百六十屬也倡亦率也九牧者九州之牧伯也阜厚也成化也言六卿各分其職不相侵奪各倡其屬勤供職事以為九牧之倡政治明教化洽使兆民之衆莫不阜厚而化成也夫朝廷百官乃萬邦之表率也百官正則萬邦正矣萬邦正則兆民安矣然欲正百官者又在人君正心始也 詩小雅巧言亂之初生僣始旣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庻遄沮君子如祉亂庻遄已 臣若水通曰此詩乃大夫傷讒之所作也言亂之所以生者由讒人以不信之言始入而王涵容不察其眞偽也亂之又生者則旣信其讒言而用之矣君子見讒人之言惡之如怒則亂庻幾遄沮矣見賢者之言喜之如祉則亂庻幾遄已矣若夫忠讒莫辨善惡不分則百官何由而正哉人主欲正百官必明善惡之歸鑒忠讒之别在正其一心而巳正其心在正其喜怒而已喜怒者發於君心而小人最易於窺伺一或不正則讒邪得入亂之所由生也百官安得正乎 禮記王制曰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 臣若水通曰屬連卒州以大小異其名皆聚之意也長帥正伯亦以大小而異其官也凢此皆因賢侯為之統於外者也二伯統於内者也所謂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者也陳澔曰八伯為八州之伯二伯為天下之伯也内外相承而體統立矣 王制曰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 臣若水通曰三公師保傅也象三光也取數於陽也卿大夫元士之數三倍之也所以備陽道之用也次國二卿命於天子殺於大國也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殺於次國也卿大夫士之數皆竒也取數於陽也佐其君以陽道治人者也生育之義也 王制曰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一命 臣若水通曰制三公三公命服之制也卷與衮同有降龍無升龍也有加則賜者三公若加一命與王者之後同故賜衮也不過九命者孔穎逹曰三公八命身着鷩冕若加一命則為上公而着衮冕九旒服九章也加賜制特數也不過九示定制也次國之君謂侯伯也及天子之卿出封者皆七命服七章七旒之鷩冕也小國之君謂子男也及天子之大夫出封者皆五命服五章五旒之毳冕也是故制其命數而官爵之禮著矣 坊記子云制國不過千乗都城不過百雉家富不過百乗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 臣若水通曰千乗之國諸侯之國也都城卿大夫都邑之城也家富卿大夫之富也夫名分者人君所以御臣之柄是故大夫而僣卿則卿可僣諸侯諸侯可僣天王天下之亂何時而已乎古之明王聖帝防微於其漸故服采以章之爵位以辨之名分正則百官正而天下定矣於乎寵禄之過其分而弗致三家六卿之黨者臣未之聞也吁可不懼哉 表記子曰邇臣守和宰正百官大臣慮四方 臣若水通曰邇臣近君者也故欲其守和蓋過於和則流而為同不及於和則過而為亢是故知剛知柔納約自牖者可以語守和之道矣宰者太宰之官掌建邦之六典故以正百官使不越其分不曠其職而百官正矣大臣二伯六卿也爵位旣重故慮四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自不容己矣邇臣太宰大臣各修其職此朝廷所以無不正之官乎 周禮天官以八柄詔王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禄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曰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者當審其馭之之法無法以馭之則亂亂則庻事隳矣是故有爵以貴之有禄以富之有予以幸之有置以行之有生以福之有奪以貧之有廢以罪之有誅以過之八者之柄操而後羣臣之職正故書曰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故為人主臨莅百官之上在攬其威福予奪之柄而後可 天官以官府之六叙正羣吏一曰以叙正其位二曰以叙進其治三曰以叙作其事四曰以叙制其食五曰以叙受其㑹六曰以叙聽其情 臣若水通曰叙秩次乃一尊一卑之不容紊者也其曰以官府之六叙正羣吏者何哉蓋位有貴賤治有大小事有先後食有多寡㑹有詳畧情有好惡其分之殊誠不容以弗辨者也以此六叙而正之則莫不一於正矣其於董正治官何難之有哉 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以經邦國以治官府以紀萬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國以教官府以擾萬民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統百官以諧萬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國以正百官以均萬民五曰刑典以詰邦國以刑百官以糾萬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國以任百官以生萬民 臣若水通曰擾猶馴也統猶㑹也詰猶禁也任猶使也生猶養也天官冢宰之職統百官是故大司徒以下之官於此亦正焉冢宰建立六者典常之法以佐王之治宰掌邦治故一曰治典其曰經曰治曰紀皆其職也司徒掌邦教故二曰教典其曰安曰教曰擾皆其職也宗伯掌邦禮故三曰禮典司馬掌邦政故四曰政典司冦掌邦禁故五曰刑典司空掌邦事故六曰事典其自曰和邦國以下曰統曰諧也曰平曰正曰均也曰詰曰刑曰糾也曰富曰任曰生也皆各以其職也是故六典舉而六官正矣 太宰以八法治官府一曰官屬以舉邦治二曰官職以辨邦治三曰官聯以㑹官治四曰官常以聽官治五曰官成以經邦治六曰官法以正邦治七曰官刑以糾邦治八曰官計以弊邦治 臣若水通曰府者百官所居也糾察也弊斷也官屬者六官各有屬也屬各六十故以舉邦治也官職者六官各有職也職各有别故以辨邦治也官聯者衆官共舉之而後事得㑹合故曰㑹也官常者非連事通職而各自聽治之故曰聽也官成者官有成事品式依而行之以經紀邦治也官法者當職所主之法度將此以正邦之政治也官刑者官中之刑也官計者平治官府之計也是故八法修而百官無不正矣 國語魯語叔孫穆子曰天子有虎賁習武訓也諸侯有旅賁禦災害也大夫有貳車備承事也士有陪乗告奔走也 臣若水通曰訓教也虎賁掌先後王而趨舍則守王閑在國則守宫門所以習武教者也旅賁掌戈盾夾車而趨車止則持輪所以備非常禁災害也貳副也陪重也奔走使令也夫自天子以至百官尊卑之分森若堂陛然是故有虎賁之臣有旅賁之士有貳車之御有陪乗之徒上下有章不可以毫髮僣差也文武周公之道不衰周官之法行則楚公子圍以大夫而干諸侯之服者罪不容誅矣 漢順帝漢安元年八月遣侍中杜喬周舉守光禄大夫周栩馮羡魏郡欒巴張綱郭遵劉班分行州郡表賢良顯忠勤其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収舉喬等受命之部張綱獨埋其車輪於雒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劾奏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䝉恩居阿衡之任而專肆貪叨縱恣無極以害忠良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奏京師震竦 臣若水通曰激濁揚清人主所以振肅百僚也順帝遣八使分行州郡表賢懲貪可謂知務矣張綱獨埋輪於都亭然有芟鋤罪魁之志遂劾梁冀之惡夫冀無忌憚甚至殺賢臣弑幼君釋此不問惡在其為激濁揚清振肅百僚也哉 漢桓帝延熹二年以大司農黄瓊為太尉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瓊首居公位乃舉奏州郡素行貪汚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内翕然稱之瓊辟汝南范滂滂少勵清節為州里所服嘗為清詔使案察冀州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守令贓汚者皆望風解印綬去 臣若水通曰人之恒情必有所懲而後有所勸故舜誅四凶而天下咸服故正百官者在愼勸懲而已黄瓊首居公位力去奸貪而海内翕然范滂案察冀州有志澄清贓吏解去肅僚貞度君子於二臣有取焉 晉武帝太康五年劉毅上䟽曰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詰之忌用心百態營求萬端亷讓之風㓕爭訟之俗成臣竊為聖朝恥之 臣若水通曰唐虞取士惟賢惟能成周取士鄉舉里選是以官必稱任士無倖進風動咸寧此其由也自後漢立四科去古未逺魏承漢統立中正之官定九品之制用人之法始弊矣晉踵其失是以官無純徳朝多弊政此劉毅所以懇切為晉武言也惜乎晉武非大有為之君不能更張以新治化遷延不振晉因以亡後之有天下者宜可以鑒矣至於身言書判之法立年格詩賦之制興上旣以言而求人下皆以言而進用是以凢庸者或得以伸於上純徳者或反以屈於下遂使賢能之典舉選之制不見於後世矣嗚呼惜哉 晉武帝太康十年劉頌上疏曰古者六卿分職冢宰為師秦漢以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為太重可出衆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為嵗終課功校簿當罰而已斯亦可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公孤之任論道爕理化寅亮六卿分職率屬阜成兆民未嘗以相侵奪也後世宰輔下侵衆職此百官之所以不正而作威作福之禍興也劉頌之言豈不信哉 晉孝武太元十四年徐邈與范寗書曰足下愼選綱紀必得國事以攝諸曹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案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處之何取於耳目哉 臣若水通曰上下大小體統不紊而後百官得其正故君擇相相擇六曹六曹統監司監司統庻僚如綱之有紀故得一正人則用無非正人百官正而萬事理矣徐邈之言可謂知要哉 晉懷帝永嘉二年尚書令楊褒好直言成主雄初得蜀用度不足諸將有以獻金銀得官者褒諫曰陛下設官爵當網羅天下英豪何有以官賣金邪雄謝之 臣若水通曰設官所以為民設爵所以待官也故重其爵所以重其官也重其官所以重其民也自輸粟拜爵之制啓而爵始輕爵輕而官不重何以望其有以澤乎民哉故上進之以義則下之進也以義故百官正下懷義以報其上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上進之以利則下之進也以利故百官不正下以利而事其上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梁武帝天監元年癸酉詔公車府謗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横議投謗木函若以功勞才器寃沈莫達投肺石函上身服浣濯之衣常膳惟以菜蔬毎簡長吏務選亷平皆召見於前朂以政道擢尚書殿中郎到漑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二人皆以亷潔著稱漑彦之曽孫也又著令小縣令有能遷大縣大縣有能遷二千石以山隂令丘仲孚為長沙内史武康令東海何逺為宣城太守由是亷能莫不知勸臣若水通曰正萬民必本於正百官正百官必本於正朝廷而正其心始也夫正心者聖學之要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梁武帝立謗木肺石通下情也詳於擇守知先務也通下情急先務宜乎百官正而萬民正矣然而不免海内之亂者何哉武帝好尚佛教心術之邪也人君其愼於擇術哉 魏太師宇文泰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改流外品為九秩 臣若水通曰書曰不惟其官惟其人魏以九命設官其爵禄之差等辨矣然居之者人也辨其官而不辨其人則高墉之集鼫鼠之羞其召亂必矣故以徳而定爵以能而授官則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豈非天下有道之隆邪操用舍之權者愼之哉 隋治書侍御史趙郡李諤上書曰士大夫矜伐干進無復亷恥乞明加罪黜以懲風軌 臣若水通曰書曰爾惟風下民惟草故正民者先正百官也又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故欲正百官者先正君身也李諤欲抑干進勵亷恥可謂救時之弊矣然徒欲正其末而不知先正其本未見其能正也已是故人君欲知正百官之道者則盍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下 唐高祖武徳七年三月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次尚書門下中書秘書殿中内侍為六省次御史臺次太常至太府為九寺次將作監次國子學次天䇿上將府次左右衞至左右領衞為十四衞東宫置三師三少詹事及兩坊三寺十率府王公置府佐國官公主置邑司並為京職事官州縣鎮戍為外職事官自開府儀同三司至將仕郎二十八階為文散官驃騎大將軍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階為武散官上柱國至武騎尉十二等為勲官 臣若水通曰所謂正百官者非特具其位也正其人也唐之設官内外文武名位兼備矣而治不古若者豈其名職之咎邪書曰官不必備惟其人非其人而官之猶無官也不愼於擇人而詳於設官未見其能治者也故漢有良吏之稱唐則無之唐有藩鎮之禍漢則無之官其可以徒設耶今天下之官大率取法周官可謂具備矣求其人以充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如周之取人者惟君相在焉 唐太宗貞觀五年初帝令羣臣議封建魏徴李百藥以為封建不便顔師古以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過大間以州縣雜錯而居十一月詔皇家宗室及勲賢之臣宜令作鎭藩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無或黜免所司明為條例等級以聞至十一年六月詔荆王元景等二十一王長孫無忌等十四人刺史皆令世襲無忌等皆不願之國上表固讓其明年詔停襲封刺史 臣若水通曰在易之比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夫天之立君以主之而已非欲其有之也主之而同其利天下之公也有之而專其利一人之私也堯舜以來封建尚矣至秦乃不然豈秦法可行而堯舜之道不可行乎有天下者自私焉爾矣若太宗者英明出類而有志乎封建之事卒不果行何哉傳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然則太宗蓋未有誠敬以為之本爾故魏徴李百藥迎其意長孫無忌諸人避其嫌可以見之矣我國家創制立法上倣成周下參時宜分封同姓親疎有差省郡雜處師古之論於今行之矣 唐太宗貞觀八年十二月中書舍人高季輔上言外官卑品猶未得禄饑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寖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 臣若水通曰士之入官則不可並耕而食矣是故禄以代其耕也抱關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於上古之制也唐有官而無禄豈設官之道邪忠信重禄所以勸士上之勸之者未至而欲士之不貪豈可得乎故禄以養其亷恥之心也亷恥興而百官正百官正而天下之治無難矣 唐睿宗景雲二年分天下置汴齊兖魏冀并蒲鄜涇秦益緜遂荆岐通梁襄揚安閩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糺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都督府太子右庻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為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姦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臣若水通曰百僚糾察則善有勸惡有懲而百官正矣都督擅權自恣豈無作好作惡偏黨之私者哉或用非其人則百官由是而反側矣向非李盧之言改置十道按察使則唐之禍亂豈小哉後之正百官者其尚愼之 唐宗開元二十四年二月甲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上作令長新戒一篇賜天下縣令 臣若水通曰太宗嘗謂縣令尤為親民擇之惟愼宗猶精是選一時縣令必非庸材矣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復作令長新戒以賜之其崇重如此可謂克繩祖武矣孰不洗心竭力以副徳意哉 唐代宗大歴元年刑部尚書顔眞卿上疏曰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論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羣臣之為讒何不察其言之虚實若所言果虚宜誅之果實宜賞之不務為此而使天下謂陛下厭聽覽之煩託此為辭以塞諫諍之路臣竊為陛下惜之臣若水通曰御史朝廷之耳目而使論事先白宰相是借其耳目於人矣耳目之官得其正乎如是而望其視逺惟明聽徳惟聰以通天下之壅蔽亦難矣此顔眞卿所以盡忠於代宗而召元載之謗為人君者豈可自掩其耳目以成孤立之勢哉 唐憲宗元和十二年閏十二月壬辰詔以宦者為館驛使左補闕裴璘諫曰内臣外事職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絶出位之漸事有不便必戒於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聽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之分在乎謹内外之防而已成周之制王與公卿大夫士聽外政后與妃嬪夫人聽内政宦者内政之屬也自秦而後古制漸失至於知驛之官唐初猶以御史二人為之舊制也至是乃以宦官代焉是又時事之一變矣防微杜漸之戒可茍也哉裴璘諫之而憲宗不聽惜夫 唐文宗太和五年五月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踰年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左補闕韋温諫以為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茍為隳曠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軫所切即委内臣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為虚設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臣若水通曰文宗罪宗正之曠官止於罰俸以有司之職分代於宦官名實謬戾百官不正矣史言其優游不斷之弊為害豈小也哉 賈誼新書曰古者聖王制為列等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施及庻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臣若水通曰加者居其上之謂公卿大夫士輔内治以施外公侯伯子男布外治以承内内外之間官師小吏承徳意以致之民内外大小相承而體統不紊則百官正矣此天子之所以為至尊也歟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所以立三公九卿何曰天雖至神必因日月之光地雖至靈必有山川之化聖人雖有萬人之徳必須俊賢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順天成其道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職為上為徳為下為民者也故王者立三公九卿各有所統公統卿卿統大夫大夫統元士皆以為徳為民也是故百官得其正則上下理百官不得其正則上下亂可不重哉 宋仁宗慶歴三年冬十月以張昷之王素等為都轉運按察使先是知諫院歐陽修言天下官吏旣多朝廷無由遍知其賢愚善惡乞立按察之法於内外朝官三丞郎官中選强幹亷明者為之使至州縣遍見官吏其公亷無状皆以硃書於名之下其中材之人以墨書之嵗具以聞詔從之富弼范仲淹復請詔中書樞密通選逐路轉運按察使即委使自擇知州知州擇知縣不任事者皆罷之於是昷之等首被兹選昷之河北王素淮南沈邈京東施昌言河東李絢京西 臣若水通曰守令之職最為親民故民之休戚繫於守令守令之賢否繫於按察使按察使得其人以自擇其守守得其人以自擇其令則百官正而膏澤及於民矣歐陽修等請立按察使并其選之之法可謂善矣雖然選按察使者責在冢宰選宰者責在君心君心不正則任冢宰非其人冢宰非其人則按察使不得其人按察使不得其人則守不得其人守不得其人則令不得其人而萬民受其殃矣人君之於官人可不愼其始哉 宋徽宗崇寧二年九月始定選人階官吏部侍郎鄧洵武言神宗稽古建官旣正省臺寺監之職而以寄禄階易空名矣今選人七階自兩使判官至主簿尉有帯知安州雲夢縣而為河東幹當公事者有河中府司録參軍而監楚州鹽塲者有瀛州軍事推官充濮州教授者殽亂分錯莫甚於此宜造為新名因而制禄詔悉更之乃改留守節察判官為承直郎書記支使防團判官為儒林郎留守節察推官軍監判官為文林郎防團推官為從事郎令録為通仕郎知令録為登仕郎判官簿尉為將仕郎後改通仕為從政登仕為修職將仕為迪功臣若水通曰孔子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夫正其名將以責其實也如帯知安州雲夢縣而為河東幹當公事者名實乖戾何以責成鄧洵武之言其亦足以正一時之庻官矣人君有志於治者其毋以因循茍且為安當以維新復古為重哉 宋孝宗淳熈二年帝謂葉衡等曰朝廷用人止論其賢否如何不可有黨如唐之牛李其黨相攻四十年不解皆縁主聽不明所以致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常笑之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縁有黨又曰近來士大夫好倡為清議此語一出切恐相師成風便以趨事赴功者為猥俗以矯激沽譽者為清高駸駸不已如東漢激成黨錮之風深害治體豈可不戒卿等宜書諸紳 臣若水通曰朋論一啓則是非異同善惡反易百官不可得而正矣孝宗以朋黨之病在於主聽不明其得正百官之要乎然不知主聽不明之病又安在哉蓋治病者貴㧞其根根不㧞而徒治其標未見其能去病也主聽不明之病在正心之學未純孝宗能知此則是非昭明而百官正矣奈何此學不講邪人得以指正人為邪偽學之名起而眞儒去矣豈非病根之未除乎 元仁宗皇慶元年春正月制進翰林國史院秩帝諭省臣曰翰林集賢儒臣須朕自選用毋輒擬奏人言御史臺任重朕謂國史院尤重蓋御史臺是一時公論國史院是萬世公論於是陞翰林國史院秩從一品尋勅博選中外才學之士居之 臣若水通曰仁宗以國史院繫萬世公論重於御史臺故隆秩而愼選之是矣誠使得徳行道藝之士而居之則以其公是公非是非乎天下而天下以勸以懲能使天下勸且懲則世道有賴焉矣其任豈不重也乎若夫徒取文藝小技之流以當之亦豈足以為重哉 宋儒程顥曰今之監司多不與州縣一體監司專欲伺察州縣州縣專欲掩蔽不若推誠心與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於不聽擇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衆可也 臣若水通曰正庶官者在感之以誠而畏之以威也故監司之於州縣兩忘其伺察掩蔽之私感之以誠則上下相孚畏之以威則貪頑激勵賢者孚心中人勵行則百官正矣 程頥言今日供職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轉運司狀某不曽簽國子監自繫臺省臺省繫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狀豈有臺省倒申外司之理只為從前人只計較利害不計較事體直得恁地須看聖人欲正名處見得道名不正時便至禮樂不興自然住不得夫禮樂豈玉帛之交錯鐘鼔之鏗鏘哉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外分以言禮非禮也外禮以言分非分也夫以上下倒行而逆施之百官且不正矣况望其禮樂之興哉是故正百官以圖治者自正名分焉始矣程頥之言眞為治者之鑑哉 國朝乙巳六月以儒士勝毅楊訓文為起居注皇祖諭毅曰吾見元末大臣門下之士多不以正自處惟務諂諛以圖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救正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是職且盡心所事勿為茍容茍事有差謬皆是為己之累辟之良玉一有微疵即為棄物不能成器矣諭訓文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録而已矣要在輸忠納誨致主於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也吾平日於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猶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可不盡言且爾素稱謹厚當始終一致茍易其所守則患必生矣辟如馳馬能戒於險阻則不墜肆意於平曠則顛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語爾等 臣若水通曰人臣以正自處則能以正事人是能正厥官矣皇祖之諭勝毅者其此之謂乎人臣以謹自守則能以謹輸忠是能盡其職矣皇祖之諭楊訓文其此之謂乎雖然人臣固當正已以事君而人君尤當正已以率臣君心一正則羣臣莫敢不一於正矣皇祖之所以正已以正百官者惟聖明念之哉 洪武十三年正月己亥胡惟庸等旣伏誅上諭文武百官曰朕自臨御以來十有三年矣中間圖任大臣期於輔治故立中書省以總天下之文治都督府以總天下之兵政御史臺以振朝廷之紀綱豈意姦臣竊持國柄枉法誣賢操不軌之心肆姦欺之弊嘉言結於衆舌比朋逞於羣邪蠧害政治謀危社稷譬隄防之將决烈火之將然有滔天燎原之勢賴神發其姦皆就殄戮朕今革去中書省陞六部倣古六官之制俾之各司所事更置五軍都督府以分領軍衛如此則權不專於一司事不留於壅蔽卿等以為何如監察御史許士㢘等對曰歴朝制度皆取時宜况創制立法天子之事聖裁實為典要但慮陛下日應萬幾勞神太過愚臣以為宜設三公府以勲舊大臣為太師太傅太保總率百僚庶務其大政發兵銓選制禮作樂之類則奏請裁决其餘常行事則脩制奉行庻幾臣下絶姦權之患主上無煩劇之勞上然之 臣若水通曰明王之治天下在於端大本正大體攬大權而已也我皇祖鑒姦臣之弊收下移之權乃革中書省陞六部以分理機務置五軍都督府以分領軍衛雖有内閣以閱總百官庶務而裁决實由於上此大本所以立大體所以正也其法制至精至備此所以為億萬年之規而享久安長治之福也歟 洪武三十年正月己卯陞翰林院脩撰張信為侍讀編脩戴彛為侍講上諭之曰官翰林者雖以論思為職然旣列近侍且在朕左右凡國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當知無不言昔唐陸贄李絳之徒在翰林皆能正言讜論補益當時顯聞後世爾等當以古人自期勿負朕擢用之意 臣若水通曰孟子謂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况翰林近臣他日將膺台鼎燮調之任君徳之得失治道之興廢繫焉誠不可非其人也茍得賢徳之士以充其任則能正身輔徳以致主於王道凡國家政治之是非生民之利病皆舉之矣若唐陸贄諸人居翰林之任雖其正言讜論不能無補於當時然君則未志於仁亦豈能盡其職哉皇祖訓迪侍讀侍講之官如此其董正庻官之道至矣 洪武禮制一凡文武官常朝視事以烏紗帽圑領衫束帶為公服一品玉帶二品花犀帶三品金鈒花帶四品素金帶五品銀鈒花帶六品七品素銀帶八品九品烏角帶 臣若水通曰古者服飾車旗之辨尊卑貴賤之所由分也我聖祖創制立法必致謹乎此其所以辨尊卑之分而正百官之等者皆在是矣 諸司職掌凡文武百官出入朝門各照品級第加遜敬如一品以下官遇公侯駙馬加敬禮立則旁立行則後從三品四品官遇一品官加遜禮行立俱後從五品以下官倣此俱不許攙越失儀如有宣召不在此限臣若水通曰朝廷莫如爵序爵所以辨貴賤也聖祖制朝儀凡百官出入朝門各照品級相遜所謂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濟濟相讓而國無不治矣其有道之氣象豈不宛然可見乎 諸司職掌監察御史職專糾劾凡文武大臣果係姦邪小人搆黨為非擅作威福紊亂朝政致令聖澤不宣災異迭見但有見聞不避權貴具奏彈劾 諸司職掌凡百官有司才不勝任猥瑣闒茸善政無聞肆貪壞法者隨即糾劾其外有司擾害良善貪贓壞法致令田野荒蕪民人受害體訪得實具奏提問 憲綱風憲任綱紀之重為耳目之司内外大小衙門官員但有不公不法等事在内從監察御史在外從按察司糾舉須明著年月指陳實跡明白具奏若係機密重事實封御前開拆不許虚文泛言若挾私搜求細事及糾言不實者抵罪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司所以肅百僚貞百度其任重矣然欲正其官者當正其本是故大臣百官之本朝廷四方之本正之在風憲而已風憲之人必公恕存心然後可也蓋公則明而不枉恕則愼而不濫正直忠厚兼備矣聖祖謨訓其風憲之矩範歟 憲綱都察院按察司堂上官及首領官各道監察御史吏典但有不公不法及曠職廢事貪淫暴横者許互相糾舉毋得徇私容蔽亦不許挾私妄奏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得其正則百官皆得其正矣所謂正者公而無私也茍為不公過則為作威以削不及則容隱不振不惟無以正人亦且不能正已矣書曰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此之謂也聖祖之制勉之以秉公戒之以徇私可謂至中至正也是宜治官董正而奕世永昌也乎 憲綱凡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分巡去處但知有司等官守法奉公㢘能昭著者隨即舉聞若姦貪廢事蠧政害民者即便拏問應請㫖者具實奏聞若知善不舉見惡不拏杖一百煙瘴地面安置有贓者從重論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在於舉善去惡而已矣惡不去不足以為懲善不舉不足以為勸故去一惡而千萬人懼舉一善而千萬人慕故懲惡勸善之典行而百官正矣雖然昔姚崇請擇十使朱熹曰本源之地在朝廷二者惟明主圖之 禮儀定式凡房舍服色傘蓋器皿床榻鞍轡弓矢各照品級遵用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僣上並不許雕刻龍鳯紋並黄紫色金飾硃漆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正在名器而已故降殺之間不可以毫髮僣差也孔子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左氏傳曰辨等威異物采皆納民於軌物語謂禁亂之所由生猶防止水之所自來也觀於聖制則與孔子正名謹器之意脗合矣晉文之請隧于奚之請繁纓奚有哉 格物通卷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正萬民上 易履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臣若水通曰此履卦大象之詞也乾為天兌為澤履卦上乾而下兌故天在上澤居下上下尊卑理之正也所謂履也人之所履莫大乎禮故為履君子觀此象以辨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禮者所以一民志於徳者也蓋民之心志同得此理然情蕩而性鑿故有不定若上下之禮旣辨則禮有以制其心而人心之本體以復無將迎而動靜皆定矣故正萬民之道莫大於禮有君民之任者所當深念焉 蠱象曰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徳 臣若水通曰此蠱卦大象之詞艮為山巽為風蠱上艮下巽故為山下有風之象山下有風山之木以風而摧故其象為蠱也君子體蠱之象而治天下之蠱者當振民以育其徳也蓋徳者人所同得之理也人惟不知修徳而風俗弊壞此蠱之極也治蠱之道無他鼓舞作興使人皆察識其徳性之眞而復其本然者而已耳天下皆知修徳風俗美而至治臻矣蠱之元亨其以此歟 噬嗑象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勑法 臣若水通曰此噬嗑卦大象之詞也嗑者合也噬者囓也上初皆剛爻中三柔爻其間又有九四一剛爻梗於其中必噬囓之然後可合故為噬嗑欲噬嗑之者必在於刑法以去其梗化之人然非明威則無以用其刑法也雷取其威電取其明雷者震也電者離也上離明下震威而後可以用刑法而噬嗑矣夫法者垂世立教之典也明罰以勑之者懼其法之易墮也蓋法不立則任情以遂其私罰不明則玩法而不知守故約之以法而歸於道懲之以罰而振其法使人皆知循法而行則罰不必用也罰也者待夫犯法者之奸惡也民無有犯則正矣先王正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哉 繫辭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㓕趾旡咎此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威謂刑罰也校木械也趾足也屨校㓕趾者以木械屨之於趾而傷其趾也仁義人之本心也不仁不義其可恥而畏甚矣小人無惻隱羞惡之心故不恥不畏則無所用恥無復可畏矣然趨利避害小人本心之明也故茍為仁義而利焉則勸矣茍為不仁義而威焉則懲矣上之於民豈能盡以利導之哉必初九為用刑之始加於民者故屨之以校而㓕其趾薄刑於下將以禁於為惡之初是小有所懲使民大有所畏而不為不善則有處仁遷義之機矣其為福孰大於是傳曰君子以義正萬民其刑法之謂乎 書商書盤庚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 臣若水通曰此盤庚告庻民之言也恤憂也絶逺不相聯屬也猷圖也相從相與也設立也言汝當永敬我之所大憂念者無相絶逺而上下之心志不相聮屬然後可也汝當分君之所圖而共圖之分君之所念而共念之然必各存中正之心而後可以分猷念以相從不然則心不中正各執己見之偏安能從人乎 周書洪範皇建其有極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 臣若水通曰此洪範皇極之疇也皇君也建立也極者至極之義無過不及之名即天理是也言人君當體天理之純盡人倫之至語父子則極其親而天下之為父子者於此取則焉語夫婦則極其别而天下之為夫婦者於此取則焉語兄弟則極其愛而天下之為兄弟者於此取則焉則極建矣然此極乃人之福詩所謂自求多福也人君集之於身則為已福用敷極於民則為錫民以福當時之民亦皆觀感而化於親義序别信之理與君保守其極而不敢失墜也夫皇極君民所以相與者如此無非一心之感應爾仰惟皇上居皇極之位當日臻聖學以純其心以盡天理人倫之至極立而天下化之所謂君正莫不正矣 君陳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治洛之言也若順也政者紀綱法度訓者命令教誡言殷民有不順汝之政不化汝之訓刑之可也然刑期無刑刑必當刑乃可以為戒所謂刑一人而千萬人懼也必如此而刑則可以止刑矣然後可以刑之也夫情偽微曖天下至難辨者莫刑獄若也非秉至公至明之心者其孰能與於此 畢命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 臣若水通曰此康王命畢公保釐東郊之言也有升降猶言有隆有汚也世道有隆汚人事氣運之變遷也政由俗革因世道之隆汚而為吾紀綱法度之施也如周公之時殷民方洶洶不靖不得不尚嚴以謹毖之至君陳時民漸式化不得不用寛和是也畢公之時已非周公君陳之時蓋殷民有化而為善者矣善之可也不善厥善民將何所勸乎夫有善不賞有惡不罰雖堯舜不能以治天下豈惟殷民然哉人君欲正天下之民者必致愼乎賞罰之際可焉 詩國風鳲鳩鳲鳩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君子之用心均平專一而儀足以正四國也言鳲鳩之在桑其子則在棘矣善人君子其儀則不忒而可以正四國矣蓋人君者四國之所取正者也故欲正四國之民者在不忒其儀也大學引此詩而言曰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人君欲正萬民在先正其倫理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而儀法立焉所謂其儀不忒矣由是四國之民得於觀感而興起者莫不一出於正而罔有邪慝之風焉故君子正己而物正書曰表正萬邦孟子曰其身正而天下歸之皆此意也後之為人上者徒欲正民不先正己而人倫之間慚徳多矣顧乃欲以聲音笑貌矯民於正是謂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曰欲正萬民在正儀表欲正儀表在正一心以為正天下之大本焉 春秋莊公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肆大 臣若水通曰書肆大譏失刑也肆者縱也大眚者大罪也夫刑罰之設所以禁奸懲惡使人易避而難犯也書曰眚災肆赦蓋謂過誤者爾若大罪皆肆則廢天討虧國典縱有刑虐無辜惡人幸以免矣吕刑有五刑五罰之赦以其有疑也大眚果有疑乎周官有三宥三赦之法以其有故也大果有故乎無疑無故肆為輕貸之典則惡不懲而善不勸將何以正民乎 禮記王制曰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志淫好辟 臣若水通曰詩之所咏民風寓焉中正則其風美矣淫蕩則其俗惡矣故以是觀民風也物賈之貴賤係民之好惡好質則用物貴矣好侈則玩物貴矣故以是觀民情也以二者而觀之志淫蕩則其好必辟矣是故觀詩觀賈而其俗可知也知其俗而其教可立也 王制曰命典禮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臣若水通曰此先王巡狩之典所以大一統於天下者也時謂春夏秋冬四時月謂月之大小日謂日之甲乙律謂十二律黄鍾太簇姑洗㽔賔夷則無射仲吕林鍾太吕夾鍾南吕應鍾是也禮者五禮樂者六樂制度者權衡丈尺之類衣服者上衣下裳之制也蓋禮制不定則風俗不同風俗不同則道徳不一而民志且不定矣今之天下一統而民風土俗或有因地而異者矣觀風之臣所以代天子巡狩布王化而一之也其亦有能以耳目之見聞而達之宸聦者乎 内則曰后王命冢宰降徳於衆兆民 臣若水通曰書曰惟皇上帝降於下民徳也者固兆民之所自有也而曰后王命冢宰以降之何也蓋百姓日用而不知其裁成輔相固有待夫君相之教矣是上帝之降降於有生之始也后宰之降徳降於有生之後也君相也上帝也固民性之所以正也 坊記子曰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盗驕斯亂禮者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故聖人之制富貴也使民富不足以驕貧不至於約貴不慊於上故亂益亡臣若水通曰禮者分而已矣夫富貴貧賤匪分以定之大亂之道也是故聖王為之井田以養其生為之服采以章其等為之黨序庠校以養其徳夫然故富焉而有制貧焉而有資分定而弗約弗驕弗盗以亂也夏商周運祚靈長者豈不由於此哉嗚呼自井田一壞而亂源始啓矣故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其不驕而亂則約而盗爾烏望其民徳之正哉 坊記曰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踰之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臣若水通曰聖王之坊民也至矣故化之不足則以禮坊之所以制其心也禮之不足則以法坊之所以禁其奸也法之不足則以命坊之所以安其義也是故三坊立而民俗正矣 周禮天官正月之吉始和布治於邦國都鄙乃縣治象之法於象魏使萬民觀治象浹日而歛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周以建子為正正月則子月也子月一陽生於地中氣始溫和嵗功將興而王法之所當行矣於是頒布六典以下之事於天下然布之以言不若示之以象尤為著明易曉也故又以治法畫之為象懸於雉門之兩觀以示夫民必至一旬乃已吁此民之所以易於治也旣頒之以典則而又示之於象魏則民徳其有不正民俗其有不正乎 地官州長各掌其州教治政令之法正月之吉各屬其州之民而讀法以考其徳行道藝而勸之以糾其過惡而戒之若以嵗時祭祀州社則屬其民而讀法亦如之春秋以禮㑹民而射於州序 臣若水通曰州長所掌教治政令之法即所謂三物八刑之屬也讀法讀此而已夫一州必有才徳兼備之士即所謂徳行道藝者也因有以考而勸之所以作興之也一州未必無不率教化之人即所謂過惡者也因有以糾而戒之以禁厲其餘以至春祈秋報嵗時之祭祀則以此時不惟令之以讀法又令之以習射使其容體比於禮節奏比於樂以養其正而禁其邪也先王正萬民之道可謂至矣備矣 夏官訓方氏掌道四方之政事與其上下之志誦四方之傳道正嵗則布而訓四方而觀新物 臣若水通曰此夏官之政也訓方氏夏官之屬掌訓正萬民者也道四方之政事者道其善政於民也上下之志君臣之善念也四方之傳道傳説往古之善事者也一嵗之始布為教言旣訓以所道又訓以所誦則四方之民所聞無非正言所見無非正道矣又於新物之出陳而觀之以察其民之好惡即王制之命市納賈以觀民之好惡志淫好辟者也夫然則所以正民情正民志正民風俗之道莫備於是矣為人君者可以不法乎 周禮大司徒令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使之相賓 臣若水通曰使之者何各立其長而教令使之也相保者保其不為非也相受者宅舍容其寄託也相葬者助益喪禮也相救者救恤凶禍也相賙者給足其禮物也相賓者賓興其賢者也自比至鄉其人漸多故其責漸大各從其重者言之以互見爾其實比閭族黨州鄉每處數者兼備非謂比則保而不受閭則受而不保也是故比閭族黨州鄉之法行而萬民各得其正矣 論語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臣若水通曰孔子此章之言欲為治者知化民之本不可徒恃其末也齊一也格至也蓋徳與禮乃所謂本徳禮皆天理也自其得於心而言則謂之徳自其見於事理而言則謂之禮人心同有此理特蔽於欲溺於習而為不善爾為人上者能以人治人徳以正其心禮以正其行因其所同然者而感觸之良心未有不勃然而興起者感化之效至於恥其不善而且有以至於善去不善以至於善則民皆歸於正矣 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庻民興庻民興斯無邪慝矣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言正民之道在於自正其道也君子不求於邪道之息而求於正道之興爾經常也君子但明乎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信五者之常道使之復大明於世則庶民同此心同此理者皆勃然興起其同然者矣如此則邪僻不善之説自不能容夫邪正之不容並立者也世衰道微邪説並起以為吾道害要之大經之不正故也歐陽脩云使王政明而禮義充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意亦如此如今之世異端末學足以妨道者豈少哉司世道者尚求端本澄源之道焉 國語周語祭公謀父曰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脩之使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臣若水通曰茂勉也阜大也大其財求不障壅也鄉方也示之以好惡鄉方也文禮法也保守也滋益也書曰正徳利用厚生惟和謀父之言蓋本諸此乎夫民衣食不足則禮義不興故利用阜財所以厚生而正其徳也夫然後民知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也為萬民之主者可不求諸 魯語曹劌曰夫禮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也終則講於㑹以正班爵之義帥長㓜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其間無由荒怠 臣若水通曰王謂來王事天子也嵗聘以脩業間朝以謀禮五年之間四聘於王國將朝天子先相朝也終畢也謂朝畢則習禮於㑹以正爵次序尊卑之義其間朝㑹之間也夫先王之治天下也必立禮以正之羣牧師長講㑹以訓帥之所以正民也是故朝㑹之典各有常期故天子郊則諸侯㑹焉諸侯祀則卿大夫佐焉講㑹以正班爵訓道以制財用故怠荒之心無自而生也為國以禮豈虚語哉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曰昔聖人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嚮義勞也 臣若水通曰墝确為瘠瘠土利薄又勞而用之使不淫逸不淫逸則向義故長王天下也沃肥美也不材器能者少也善心生故向義也夫善惡之幾思與忘而已矣故天之欲成是人也使之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思而已爾故能嚮義而知方焉公父文伯之母斯言誠萬世治民之良法也君天下者其可不求諸 晉語管敬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懐如流民之下也見懐思威民之中也畏威如疾乃能威民威在民上弗畏有刑從懐如流去威逺矣故謂之下其在辟也吾從中也 臣若水通曰敬仲夷吾字疾病也懐心也從心所思如水流行民之下行也見懐思威者見可懐則思可畏民之中行也能畏上乃能威下能威民故在人上也弗畏有刑者不畏威則有刑罪也去威逺言徒知可懐而不知思威故相去之逺為下也辟罪也弗畏有刑故曰罪也高不在上下欲避罪故曰從中也夫聖人之治萬民也仁以育之義以正之故徳以化之其仁乎刑以威之其義乎是故使民畏其刑而慕其徳禁其欲心而動其畏敬民不縱欲則不溺於懐民知敬義則必知畏矣管敬仲謂民之上者必畏威民之下者必從懐至於其中則見懐思威也君子之居民上可不觀民以自考耶 晉語范文子曰吾聞君人者刑其民成而後振武於外是以内和而外威 臣若水通曰刑其民謂以刑正其民成平也天地生萬物而成之以秋聖人正萬民而治之以刑故武也者刑之大者也茍内治不平豈能振武於外故聖人必明刑弼教於其國然後國無不和外無不威而武斯振矣治天下者當以正民為先 齊語管子曰昔聖王之處士也使就閒燕處工就官府處商就市井處農就田野令夫士羣萃而州處閒燕則父與父言義子與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其㓜者言悌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士之子恒為士令夫工羣萃而州處審其四時辨其功苦權節其用論比協材以旦莫從事施於四方以飭其子弟相語以事相示以巧相陳以功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工之子恒為工令夫商羣萃而州處察其四時而監其鄉之資以知其市之賈負任擔何服牛軺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市賤鬻貴旦莫從事於此以飭其子弟相語以利相示以賴相陳以知賈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商之子恒為商令夫農羣萃而州處察其四時權節其用耒耜耞芟及寒擊菒除田以待時耕及耕深耕而疾耰之以待時時旣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莫從事於田野脱衣就功首戴茅蒲身衣襏襫霑體塗足暴其髮膚盡其四支之敏以從事於田野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是故農之子恒為農野處而不暱其秀民之能為士者必足賴也 臣若水通曰萃集州聚也物事也權平也賴贏也槍樁也芟大鎌也所以芟草也監視也資財也視其貴賤有無也背曰負肩曰擔荷掲也襏襫蓑薜衣也茅或作萌萌竹萌之皮所以為笠也暱近也夫先王之處民也士農工商各有其地所以專其業也地壹則事專事專則業專業專則志定矣民志定則天下治矣齊桓師管子之言猶足以成覇圖况明君聖主本之以誠而化之以道者乎 格物通卷五十五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正萬民下 漢高帝元年十一月沛公悉召諸縣父老豪傑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乆矣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爾殺人者死傷人及盗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覇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爾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之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民又益喜惟恐沛公不為秦王 臣若水通曰秦之所以得罪於天下者暴虐之政使民無所措手足爾高祖入關之初而遂除秦苛法約法三章其庻幾仁以育之義以正之者矣此漢之所以興乎史氏掲而書之蓋其仁義之舉雖未足以追配湯武亦庻幾秋殺之中而寓春生之仁乎 漢文帝六年冬十月梁太傅賈誼上疏其畧曰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於進取行之二嵗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悦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嗜利不同禽獸者亡幾矣今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亷恥日甚可謂月異而嵗不同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風俗者起於上而成於下者也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秦因商君以其慘刻之心務功利之政風俗薄惡至文帝之世其俗尚在宜乎有更化善治之君也記曰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本則在於君相而已有天下者當正其所好尚好尚正而民心正民心正而天下之風俗正矣 漢光武建武十四年秋大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經曰爰制百姓於刑之自高祖至於孝宣海内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賊浸多皆刑法不愚民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姦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臣若水通曰仁育義正古昔聖王所以治民之要道也故天之道非春不生非秋不成故有肅殺所以成其生長之功也元哀二帝法弛而輕縱是失其所以正萬民之道矣及民易犯刑罰何以異設水於前而使之易玩而溺之死也哉梁統之論救正其弊光武不能嘉納其言而用之此東漢之治所以不能追三代之隆也然則光武其亦中才之主也哉 漢桓帝元嘉元年十一月詔舉獨行之士涿郡舉崔寔詣公車稱病不對策退而論世事名曰政論其辭曰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徳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山陽仲長統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座側 臣若水通曰子産惠人也亦鑄刑書水火之喻切矣崔寔立政論於漢粱肉藥石之喻得救時正民之道君子有取焉孟子曰以生道殺民其此之謂乎然則人主盍亦酌剛柔之中哉 魏無鄉黨之法唯立宗主督䕶民多隱冒三五十家始為一户内秘書令李冲上言宜準古法五家立鄰長五鄰立里長五里立黨長取鄉人彊謹者為之鄰長復一夫里長二夫黨長三夫三載無過則升一等其民調一夫一婦帛一匹粟二石大率十匹為公調二匹為調外費三匹為百官俸此外復有雜調民年八十巳上聽一子不從役孤獨癃老篤疾貧窮不能自存者三長内迭養食之書奏詔百官通議甲戌初立黨里鄰三長定民户籍民始皆愁苦豪彊者尤不願旣而課調省費十餘倍上下安之 臣若水通曰三長旣立萬民表正上有經費下無侵害壯有復夫窮有迭養而民俗厚矣李冲之言豈非經國要務哉 隋文帝開皇九年二月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里置里長一人 臣若水通曰鄉正里長即古鄉大夫里宰之遺意也然以正以長為名豈非欲其以公正之徳而長之教之親睦戒之刑法以同歸於無偏無黨無反無側之化哉後世失其意而徒以追租之隳突獄訟之交攻為務豈立正長之法固如是哉 唐高祖武徳七年春正月依周齊舊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内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門望高者領之無品秩 臣若水通曰古者閭胥書其徳族師書其行則民不敢為惡而勉於為善大中正之設雖自唐而用之品量人物則亦古之遺意也夫以中正為名必其人果足以當之可也不然不中不正未有不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者矣故以中正而察人則易而得其中正之人則難得其人則足以中人之不中正人之不正矣 賈誼新書曰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之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 臣若水通曰書曰刑期於無刑民協于中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禮義刑罰皆所以正萬民而不可偏廢者也茍禮義不施而惟刑罰之滋焉祗見民未正而天下之亂成矣今夫天道之大也四時之運也徒以秋殺而無春生之仁則萬物其不漸盡而磨滅者幾希矣故為君者徳刑兼濟仁義並行陽舒隂慘體天之道夫然後中和致而天地之祥應矣 劉向説苑曰聖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徳而後武力凡武之興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後加誅夫下愚不移純徳之所不能化而後武力加焉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化獨隂不生獨陽不成程頥曰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由是言之文武並用人君中正之道也君天下者可不知所審哉 劉向曰百方之事萬變蜂出或欲持虚或欲持實或好浮遊或好誠必或行安舒或為飄疾從此觀之天下不可一聖王臨天下而能一之 臣若水通曰天下民心之不正者風俗之不同也風俗之不同者道徳之不一也百方之事雖有萬變所不能變者此心此徳耳聖君臨御於上而所以一天下者皆本之身心之正焉則風行草偃自不容己者矣是故人君之正萬民盍求所以一之者哉 劉向曰禹出見罪人下車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順道故使然焉君王何為痛之至於此也禹曰堯舜之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今寡人之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是以痛之也書曰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宇宙之内一心爾堯舜此心也堯舜之民亦此心也禹此心也禹之民亦此心也故禹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堯舜之民之心堯舜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堯舜之心堯舜之民以堯舜之心為心者以得其同然者非謂本無是而求於堯舜也禹之民各自以為心是失其所同然者耳仰惟皇上秉堯舜禹之資其心即堯舜禹之心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百姓之心者獨非堯舜之民之心乎顧躬行以率之者何如爾詩曰天之牖民如塤如篪如取如携携無曰益牖民孔易言致同也開聰明擴良知是已蓋凡民自有之矣開之擴之如呼夢者而使寤喚醉者而使醒我但能覺之而已非外與之以寤與醒也顧不易哉茍體認擴充大禹泣罪之心則皇上之心即堯舜禹之心而今天下之民亦莫不以皇上之心為心矣孰謂唐虞三代之治不可復見也 周敦頥通書曰天以陽生萬物以隂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民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徳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迹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衆本在一人道豈逺乎哉術豈多乎哉 臣若水通曰夫民非仁不育非義不正育之也者生之也正之也者成之也茍生矣而不正之以義則欲動情勝相攻賊滅不可得而成矣奚其正故仁育義正而後君道成春生秋殺而後天徳成闕一則偏廢匪順匪化何以成聖人天地之神哉故君民之道在仁義並行矣 程顥曰古者鄉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無爭鬬之獄今之郡邑之訟往往出於愚民以戾氣相搆善為政者勿聽焉可也又時取强暴而好譏侮者痛懲之則柔良者安鬬訟可息矣 臣若水通曰明刑所以期於無刑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此息訟之道也明道勿聽之説蓋一時救弊之言爾何則君子之為政也端本尚矣乃若訟生於前茍無説以開明之則亦迷而不悟而已何以動其自責自咎之念哉臣故曰一時救弊之言為不端本者設也 邵雍曰天有隂陽人有邪正邪正之由繫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徳則民用正上好佞則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來矣 臣若水通曰上者下之倡也孔子曰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下民之邪正在上所以感之者何如爾然則後之人君世主欲正天下之民者可不正其好惡以端其本哉經曰表正萬邦是在君身而已矣 蔡沈洪範内篇曰制人為九行 臣若水通曰制别也九行謂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亷剛而塞彊而義也九行人所固有皆一理也聖人别而制之所以示人以徳行之實也正民之道豈有外於此哉 國朝吳元年皇祖命中書省定官房舍服色等第諭廷臣曰古昔帝王之治天下必定禮制以辨貴賤明等威是以漢高初興即有衣錦繡綺縠操兵乗馬之禁歴代皆然近世風俗相承流於奢侈閭里之民服食居處與公卿無異貴賤無等僣禮敗度此元之失政中書以其房舍服色等第明立禁條頒布中外俾各有所守以正名分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莫先於正名分正名分莫先於定服器前元以失其政是以名分不正風俗不美奢侈相承貴賤無等閭里之民服食宫室與公卿無異僣禮敗度莫此為甚矣我皇祖明大義於天下頓革舊習乃命中書定服舍器用之制明立禁條以正名分使萬民歸正還古帝王之道昔武王滅商乃反商政政由舊我皇祖之謂乎 洪武元年聖祖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條頒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於先律以齊之於後古者律令至簡後世漸以煩多甚至有不能通其義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人旣難知是啓吏之奸而陷民於法朕甚憫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簡使之歸一直言其事庶幾人人易知而難犯書曰刑期于無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於律刑措之效亦不難致兹命頒行四方惟爾臣庻體予至意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頒律令於天下諭民之詔也書曰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故律令行則民徳協中而無不正矣我太祖之臨御臣庶必先立律令以正之其義之盡而仁之至矣 國朝太祖作為條訓以示子孫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餘年人情善惡眞偽無不歴渉其中奸頑刁詐之徒情犯深重灼然無疑者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懼不敢輕易犯法然此特權時處置頓挫奸頑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後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並不許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敢有請用此刑者犯人凌遲全家處死 臣若水通曰吕刑曰刑罰世輕世重故刑亂國用重典刑平國用中典此聖祖承前元之亂旣以法外加刑於奸頑之人矣其所謂用重典者乎至是復戒子孫止守律與大誥而禁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其所謂用中典者乎世輕世重與時宜之得先王制百姓于刑之中之道矣正民之義何以加此雖然世平法玩久則委靡人尚姑息法就廢弛如久病之人氣息奄奄隨世輕重當思所以振作之術乎此又惟聖祖言外之意也 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乙丑上御謹身殿翰林院學士劉三吾侍因論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風俗不同有可以徳化有當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帝王一視同仁豈有彼此之間汝謂南方風氣柔弱故可以徳化北方風氣剛勁故當以威制然君子小人何地無之君子懐徳小人畏威施之各有攸當烏可槩以一言乎三吾悚服稽首而退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中而已矣剛柔强弱中焉而已矣所以能中者心而已矣三吾所謂徳化於南威制於北不知民心中正之理矣皇祖諭以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其眞識本心而得帝王心學之傳者乎人君茍明諸心而得中正之理則至中有以救天下之邪至正足以一天下之動沉潛剛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剛克燮友柔克可以持三徳之用正萬民之偏矣 大明令庶民男女衣服並不得僣用錦繡許用紵絲綾羅紬絹素紗金首飾一件金耳環一對餘止用銀翠帽頂帽珠並不得用金玉珊瑚琥珀靴不得製造花様金線粧飾 臣若水通曰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夫民志之不定以名分之不明名分之不明以僣侈之無禁古之時農工商賈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上下之分明矣後世僣侈之風日盛庶民服用上擬王公名分之不明莫此為甚我聖祖著為此令其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者不在是哉 教民榜凡民間户婚田土鬬毆相爭一切小事不許輒便告官須經里老理斷違者不問虚實杖六十仍發里老理斷若民自能含忍不願告訴者不許里老風聞尋趂勾引生事違者亦杖六十有贓重論 臣若水通曰民生有欲不能無爭爭者小則小理之在里老則情易得而悔易生禁生事則其萌易除而其燄易熄一朝之忿至於亡身及親者可免矣萬民之正有不由於此哉 教民榜里老不但與民果决是非務要勸民為善其本鄉本里人民務要見丁着業出入互相周知違者論罪教民榜本鄉本里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及一善可稱者以實跡申奏有司不舉者罪之其無籍刁頑挾制官府者嚴加懲治其强刼盗賊逃軍逃囚及生事惡人里老即須㑹多人擒拏送官違者治罪 臣若水通曰鼓舞萬民之術勸懲舉措而已矣一鄉之人善惡必不能遁其情也故責之以勸戒於前舉措於後而賞罰行焉則民徳歸正矣 教民榜鄉里人民住居相近父祖以來非親即識其年老者或父祖輩行或伯叔輩行年㓜子弟皆須敬讓敢有輕薄不循教者許里老量情責罰若年老者不以禮導生事羅織亦治以罪務要鄰里和睦長㓜相愛如此自無爭訟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史臣贊堯之治化而曰協和萬邦誠使長㓜有序老少相得其為協和何如也然堯必先明峻徳公孫曰人主和徳於上百姓和合於下蓋必有以本之也其明徳和徳之學動民之道伏惟聖明留神焉 宣徳二年七月上御奉天門諭兵部尚書張本等曰近來民有訴妄解充軍者此乃有司之過彼意蓋謂朝廷所重在軍不知民乃國家根本夫朝廷於軍民正如舟車任載不可偏有輕重今後卿等須令有司審實軍則為軍民則為民毋致妄冒違者必罪不恕 臣若水通曰古者因井田而制軍賦兵出於農有事從司馬而閲之以擊刺征伐之方無事從司徒而訓之以事君親上之道何有軍民之分降及後世兵農分而為二兵出身以衛農農出粟以養兵故當變故則崇軍旅而輕農氓當治平則重農氓而蔑軍士殊不知文武一道軍民一體而可以偏重乎哉我宣宗之言可以為永鑒矣 格物通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七 明 湛若水 撰平天下格【凡三綱二十目】 公好惡 用人 學校【禮樂政教附】舉措 課功 任相 任將 六官 理財 脩虞衡【貢賦附】抑浮末【禁淫巧奢侈附】飭百工 屯田【授間田水利附】馬政 轉運 勸課 禁奪時 省國費【冗官冗兵冗役之類】慎賞賜 蠲租 薄斂 恤窮 賑濟 臣若水通曰平天下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平天下焉而至之也至其應天下之理也故大學平天下章以絜矩以好惡以忠信以仁義言之無非吾心應天下之理也是故公好惡焉其要矣其用人焉則學校也舉措也課功也任相也任將也六官也其理財焉則脩虞衡貢賦也抑浮末也飭百工也屯田水利也馬政也轉運也勸課也禁奪時也省國費也愼賞賜也蠲租也薄歛也恤窮也賑濟也皆天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平天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庻乎於平天下而盡之矣 公好惡 詩大雅假樂威儀抑抑徳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羣匹受福無疆四方之綱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願王者之子孫其適為天子者公以任賢也抑抑密也秩秩有常也匹類也羣匹謂衆賢也言願王者有威儀聲譽之美秉其好善惡惡是是非非之公心無私怨私惡以任衆賢是能受無窮之福為四方之綱矣夫好賢而惡不肖人之本心也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百志惟熈者能之若夫本心不明以異同為好惡則賢者必以忠直而見怨惡怨惡之私生於中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矣故唯仁人能好人能惡人無怨惡之私故能率用羣賢賢者在位能者在職用賢致治而受安富尊榮之福於無窮而為四方之綱矣君者朝廷之綱朝廷者天下之綱綱舉而萬目張故天下治矣夫以四方之綱無疆之福人才之盛由於一念好惡之公如此可不謹乎成湯之立賢無方武王之建官惟賢位事惟能宣王之任賢使能是皆本於好惡之公而卒獲其應者也伏惟聖明以古聖賢為法存公正之心以為用賢受福之本則休明之治自臻矣斯世斯民何其幸邪 大雅泂酌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 臣若水通曰此詩召康公戒成王而作也泂逺也行潦流潦也餴烝米一熟而以水沃之乃再烝也饎酒食也豈弟樂易也君子指王也言逺酌彼行潦之水挹之於彼注之於此而澄渟之則濁者以清猶可以烝米而為酒食矣况此豈弟之君子能以民心而為己心凡有所好也好民之所好而好以天下凡有所惡也惡民之所惡而惡以天下則好惡通乎民心而一毫己私不以與乎其間矣是以民之仰之戴之者尊之如父而有父之尊親之如母而有母之親自固結而不可解自眷戀而不忍離矣豈不謂民之父母乎是則民之尊親之至者非私之也以君子好惡之公有以動之一天理之自然者也則夫有天下者烏可横之以私作好作惡而不以天下之心為心邪 春秋昭公十五年秋晉荀吳帥師伐鮮虞 臣若水通曰左傳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圍鼓鼓白狄之别種也鼓人或請以城叛而降晉荀吳不肯受左右曰師徒不致勤勞而可坐得一城何故不為荀吳曰我聞諸叔向好惡無有過差使民曉然知其好惡之所在則事無不濟也或以吾城叛而歸敵吾所甚惡也今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可惡者則於甚可好者將何處之若受其叛而不推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吾力所能則進而取之力所不能則退而舍之量力而行之不可欲急得城而近奸邪之人所喪失滋多矣乃使鼔人殺其叛人而繕脩守備臣謂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好惡之公也好惡之公實自正其心始心正則誠矣誠則明明則知千萬人之好惡卽一己之好惡誠則公公則以一己之好惡而為千萬人之好惡也荀吳却鼓城之叛而自其己之好惡推之庻幾近於道乎惜乎未能擴充之以成王佐之才也歟 禮記坊記子云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犯也下不天上施則亂也 臣若水通曰書稱清問下民謀及庶人所以廣聰明也蓋天下之道理無窮而一人之聰明有限故政教之施必參酌乎庶人之言而後盡善盡美也如是則能合人情而宜土俗其行之也無弊其利之也無窮下民之恱之眞若天之膏澤之降施於上矣茍惟任一己之私好民之所惡惡民之所好則拂人之性矣故謂之犯上旣犯則下亂膏澤不下於民而下民不天上之所施矣豈不背叛而為亂哉或曰九重深䆳民言何自而達君亦何自而酌之也曰詢之左右詢之羣臣詢之庶民而又命使以觀風問俗於天下民之利病莫遁其情君則酌其至公至當者而施之則民雖未言君固已逆探其欲言者而播之雖不中不逺矣傳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惟聖明畱意焉 緇衣子曰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愼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好惡者不必行勸懲於天下而天下從違而趨避之者也蓋天下之民同此心也同此情也則亦同此好惡也上感而下應蓋有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者矣 緇衣子曰有國家者章善癉惡以示民厚則民情不二詩云靖恭爾位好是正直 臣若水通曰章明也所謂明明揚側陋也癉病也所謂維王之卭也善者明而揚之為士為大夫為公卿所謂五服五章是也惡者病而去之移之郊遂迸之四夷所謂除惡務本是也夫公好惡者則民化之亦好其所好而惡其所惡矣治天下之要何以外於此哉 論語子曰唯仁人能好人能惡人 臣若水通曰好善而惡惡天下之同情也但有一毫私意以雜乎其間斯有好而不知其惡惡而不知其美者矣故好惡得正唯仁者能之蓋仁者之心渾然天理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故因人之善而好之好非以己而無有作好也因人之惡而惡之惡必以物而無有作惡也何有於親愛賤惡之辟哉雖然常人之好惡所係猶小也若夫人君之情有所好惡則或為刑賞或為用舍或為予奪或為黜陟或為生殺一失其正將拂人之性而使天下䝉其禍且不免於逮身之菑矣可不愼歟 孟子曰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臣若水通曰此孟子於雪宫告齊宣王之言也因宣王有賢者亦有此樂之問故告之以此言君民一體上下一心為人君者能以民心為己之心如飽煖安逸民之樂也君則見民之樂猶己之樂而懽欣之情有所不能已焉民則曰君之樂吾樂也是愉悦之情同我矣吾胡為而不樂君之愉悅乎饑寒勞困民之憂也君則見民之憂猶己之憂而痛悼之情自有所不能已焉民則曰君之憂吾憂也是哀怛之情同我矣吾胡為而不憂君之哀怛乎夫樂民樂而民樂之是以一己之樂為天下之樂非私樂矣憂民憂而民憂之是以一人之憂為天下之憂非私憂矣夫得民之情是得民心也得民心是得民也如是而不王於天下者寧有是理哉齊王以雪宫為樂是樂以一己之私矣孟子以是告之所以擴天理遏人欲而引之當道志於仁也足為萬世人君審好惡之法矣 萬章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揜之象曰謨蓋都君咸我績牛羊父母倉廩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象徃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鬱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兹臣庻汝其于予治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答門人萬章之言以見大舜憂喜好惡純乎天理之公也萬章以所聞父母與象害舜之事而舜則見而喜之之情為問言舜父頑母嚚象傲日以殺舜為事故使之治粟廩去其梯而焚之又使之掘井舜從旁空而出父母不知又從而以土揜井象言謀揜蓋殺舜於井中者皆我功故牛羊倉廩皆與父母干戈琴弤皆當與我二嫂舜之二妃當治我棲乃徃舜宫而舜巳在牀鼓琴矣象乃言我思兄之切鬱陶而氣不得伸故來見爾象此時蓋有忸怩慙愧之色舜乃言曰我有臣庶之衆汝其治之萬章旣述此言而問以為舜果不知象之將殺己故喜之如此歟孟子告之以為舜豈有不知象之殺己但舜大聖人也天理之全人倫之至常知有弟之親而不知有象之惡故於象有謨蓋之憂則憂之情亦與象同曰吾何以使弟至此也於象有鬱陶之喜則喜之情亦與象同幸得以遂天倫之樂也一憂一喜皆在象而舜無與焉其好惡一天理之公也人君於人倫物理之際可不以此體認於心乎 國語周語王孫説曰聖人之施舍也議之其喜怒取予也亦議之是以不主寛惠亦不主猛毅主徳義而已臣若水通曰説周大夫賞得其人罰當其罪是為徳義夫取予施舍喜怒君之大柄也不擬議以求公正之歸何以執大柄以示好惡之則於人乎為人君者可不取説之言執大柄以御天下哉 晉語史蘇曰吾聞君子好好而惡惡樂樂而安安是以能常 臣若水通曰史蘇晉大夫占卜之史也好者好之惡者惡之樂則説之安則居之得好惡之正故能有常而不變夫君子平其心以和其情故好惡安樂不違乎天天也者常久不變之道也觀獻公之於申生好惡安樂拂人之情戾天之常甚矣君子是以知其難作也為人君者可不鑒乎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散騎常侍賀琛啓陳四事其三以為陛下憂念四海不憚勤勞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但斗筲之人旣得伏奏帷扆便欲詭競求進不論國之大體心存明恕惟務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為能以繩逐為務迹雖似於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長弊増姦寔由於此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讒慝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儌倖之患矣 臣若水通曰此賀琛陳説於梁武帝之言也吹毛以求其疵擘肌以分其理言其苛刻繩逐者繩糾其過失而斥逐之也夫好惡之公私在邪正而已爾故公平之政行則好惡公讒慝之説行則好惡不公矣賀琛之言亦救時之弊也然人君好惡之公在正其心而已心正則孰為公平孰為讒慝孰為邪孰為正而趨舍之歸自定矣 唐太宗貞觀五年十二月上謂執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賞罰故欲公等極諫公等亦宜受人諫不可以己之所欲惡人違之茍自不能受諫安能諫人 臣若水通曰喜怒情也賞罰政也政生於情也太宗旣責臣下之陳諫於君又責以受諫於人可謂能絜矩矣然情生於性性生於心心性者政事之根本也太宗誠知養其心性而臣下之所以輔導者胥不外是則發之而為情逹之而為政無弗善也惜乎君以納諫名臣以直諫顯徒事其末而不深探其本故諫愈多而過愈著其不足以望先王之治有由然矣故君臣相與以有成須於本原求之記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信夫 貞觀十年十二月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采之嵗可得數百萬緡上曰朕貴為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爾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税銀之利昔堯舜抵璧於山投珠於谷漢之桓靈乃聚錢為私藏卿欲以桓靈事我邪是日黜萬紀使還家臣若水通曰寳藏恒情之所好也而不好焉專利之臣恒情所不惡也而能惡焉輕百萬之緡而重賢才之士太宗之好惡可謂得其正矣然而一事如此而他事或有不然者豈非體認天理之功未知而本原之學未之講邪 貞觀十七年四月以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隂為趙節地道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讐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 臣若水通曰太宗謂賞不避仇讐罰不阿親戚此公天下之好惡割骨肉之私愛而公主之請不行所以能成貞觀之治也凡為天下國家者於好惡不可以不愼焉 貞觀二十一年上謂侍臣曰自古帝王多疾勝己者朕見人之善若巳有之人之才有能有不能朕取其所長棄其所短人主徃徃見賢則欲寘諸懐不肖則欲推諸壑朕見賢者則敬之不肖者則憐之賢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惡正直隂誅顯戮無代無之朕踐祚以來正直之士比肩於朝未嘗黜責一人自古皆貴中華賤四夷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 臣若水通曰不疾勝己不没人長敬其賢矜其不肖不惡正直兼愛四夷太宗之好惡可謂公矣所以成莫大之功而為唐配天之主也後之人君尚取法之哉 宋徽宗崇寧二年九月令州縣立黨人碑蔡京又自書姦黨為大碑頒於郡縣令監司吏㕔皆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内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 臣若水通曰人之生也直好惡之公出於性生者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蔡京以才智自雄黨碑之立是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矣反不若一石工之明者何哉蓋由安石學術之辟故好惡之僻塗天下之耳目蔽天下之聰明故京迷而不自知也夫豈其智弗若歟其術使之然也若安石者所謂以學術殺天下後世者邪或曰京狐媚也豈足以人道齒之後之人主見如此之人尚謹所好惡焉 元仁宗延祐七年四月有獻七寳帶者因近臣以進帝曰朕登大位不聞卿等進賢而為人獻帶是以利誘朕也其還之 臣若水通曰亡人無以為寳仁親以為寳此好惡之公也仁宗不愛七寳帶之獻而責近臣以無賢人之進其庶幾近是乎甚矣近臣之難御也狎之則玩其威忽之則投其好故夫明王聖主正身脩徳防漸謹微必自貴近始使之窺見其隙鮮有不以利誘其君者矣周書曰所寳惟賢則邇人安其仁宗之謂與雖然君人者無乾健離明之徳其不為奸臣之所入者幾希矣 國朝憲綱風憲存心須用明白正大不可任一己之私昧衆人之公凡考察官吏㢘貪賢否必於民間廣詢密訪務循公論以協衆情毋得偏聽及輒慿里老吏胥人等之言顚倒是非亦毋得搜求細事羅織人過使奸人得志善人遭屈 又曰所至之處博采諸司官吏行止㢘勤公謹者禮待之薦舉之汙濫奸佞者戒飭之糾劾之勸懲得體人自敬服大抵心正無私則事公當 臣若水通曰大禹謨曰稽于衆舍已從人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夫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小民至愚而神是非善惡靡不明且公也皇祖以舉措命憲臣而必使之循公論以協輿情人自敬服蓋我是非之心即人是非之心也至於一則曰存心明白正大二則曰心正無私眞可謂知好惡之本哉 憲綱原設旌善亭申明亭但有損壞行屬脩理接示姓名行實使善惡知所懲勸 臣若水通曰書云爾惟風下民惟草孔子之告康子亦此意也是故為之旌善為之申明為之榜示行實則好惡明而民之趨善避惡也易易爾昔成湯播告之脩不匿厥指豈非豫示好惡於民哉夫明示好惡者在君申好惡之實而達之於民者在有司矣 格物通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一【禮樂政敎附】 易初六發䝉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臣若水通曰初六以陰居下而不正下民之䝉者也爻言上之治䝉當有發之之道明刑以示之使知所畏懼而感悟其良知去其蔽如脫去其桎梏焉然必有脫其桎梏之心乃可若過此而往專用刑法以為治則民之䝉不能發矣故有吝也夫人性本然之善蔽於䝉昧猶桎梏也桎梏去而真性全懲之以威去其桎梏者也故書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教者以發為功之不亨教者之吝也故威以懲之使歸於德化之中教得其道而䝉者亨矣賢才胥由是出國家曷勝其用耶 書虞書舜典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契以掌教之言也親者相親一體之義也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遜順也司徒掌教之官也敷布也五教者以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布而為教令也敬者心之主一而教之本也寛謂寛裕以待之也蓋五者之理出於人心之本然非假外求惟教學不明則無以開發其良心故不相親不相順教也者所以開發其良心而復其本然之理也故舜因禹之讓又申命契仍為司徒使之敬以敷教而又寛裕以待之使其優游浸漬以漸而入則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矣臣謂由百姓不相親各自以其心為心而無同胞共與之公各以其形骸分爾汝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皆如路人五品所以不順其理也故舜命契敬敷五品之教所以明其相親之理而使相遜則天下無事矣此唐虞三代之治必先於建學立師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有司之所以選舉朝廷之所以擢用皆在人倫物理德行道藝之實所養所用皆出於一後世立教或以詩賦或以訓詁詞章徒事口耳而不可推之天下國家此學問政事所以分為二事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有志於治者尚其攷之 舜典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伯夷典禮之言也典主也三禮者祀天神享人祭地祇之禮也秩宗者主叙次百神之官伯夷臣名夙早也寅敬也直者心無私曲也帝舜咨問於四岳在廷之臣有能典主我天神地祇人之禮者乎四岳遂舉伯夷舜乃然其舉呼而命之曰爾作秩宗之官當早夜致敬敬則内直無有私曲之萌則其心潔清心潔清則德足以通神明而可以感格矣帝舜命伯夷專言祭祀而不及乎他者何耶蓋事神實難而三千三百之禮皆本於敬也 益稷䕫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羣后德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臣若水通曰此䕫述作樂之功用也戛擊考擊也鳴球玉磬也七絃為琴二十四絃為瑟咏者人歌聲也虞賓丹朱也羣后助祭諸侯也下堂下之樂也柷敔節樂之器也笙竹音鏞鍾金音也䕫言樂之始作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合歌咏之聲是時丹朱在陪祭之位與助祭諸侯以德相讓則人無不和可知矣始則擊柷以合之終則櫟敔以止之笙鏞之音與咏歌而迭奏是時則見鳥獸無知亦蹌蹌行動相率而舞簫韶至九變則見鳯凰靈鳥亦且來舞而有儀容則物無不和可知矣夫感神人和上下格鳥獸致祥瑞作樂功效之大感通之妙如此為人君欲化成天下位育天地萬物者可不講求之乎 周書武成重民五教惟食喪祭 臣若水通曰此周史臣述武王政治之大事也五教者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典之教也教以厚倫食以養生喪以送死祭以追逺皆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聖人之所以甚重焉者也孟子論王道使民養生送死無憾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其言蓋本於此人君欲行王道者盍於此求之哉 洪範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臣若水通曰箕子衍洪範皇極之疇此言庶民也有猷謂有謀慮者有為謂有設施者有守謂有操守者念之不忘之謂也不恊于極未合於善者也不罹于咎不陷于惡者也受之者受教之也攸所也錫與也福爵禄也有猷有為有守三者其材質可進於大道君之所當念念不忘而進之也未合於善不陷于惡材質中人也進之則可以為善棄之則流於惡君所當受教之而不拒也念而深進之受而與進之各隨其才而輕重以成就之也由前二等之人而造就見於外而有安和之色發於中而有好德之言汝於是既觀其色又聽其言知其為善則錫之以爵祿而是人斯其惟皇之極矣宋儒程顥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夫人君於天下之人當隨其材而成就之使賢者能者各以時見用於朝則風俗日厚而王道可幾矣後之人君有志於圖治者可不務乎 詩大雅棫樸倬彼雲漢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臣若水通曰倬大雲漢天河也章文章也周王謂文王也文王九十七乃終故言夀考遐何也作者鼓舞振德之意此詩美文王教化成賢之隆也言雲漢之大則為章于天矣文王夀考何不作成人才如是乎養士莫大於學校學校者固教化之地其所以鼓舞而作興之者實本於君心之德爾故棫樸詠峩峩髦士桓桓六師人才可謂盛矣而必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蓋必有文王之德享文王之夀而久於其道則在位一日聖德薰蒸于一日在位百年聖德薰蒸于百年然後禮樂興而教化成賢才出而天下治矣不然徒有學校之設茍無聖德以為鼓舞作興之本如漢明帝開辟廱衣冠縉紳環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而卒無以成教化之功學校之設徒為粉飾虚文而已安得真才以為實用哉 大雅靈臺虡業維樅賁鼓維鏞於論鼓鍾於樂辟廱臣若水通曰此詠文王敎化之詩也虡者植木以懸鍾磬其横者曰栒業者栒上大版刻之捷業如鋸齒者也樅者業上懸鐘磬處以綵色為崇牙其狀樅樅然也賁鼓大鼓也鏞大鍾也於嘆辭論倫理也廱澤也辟廱天子之學也言文王之樂於其虡業則樅樅然其賁鼓與大鐘既作而有倫文王則樂于辟廱矣文王鐘鼓之樂作於辟廱者何蓋古者首以禮樂而教胄子也故文王於辟廱之中既教之養老習射之禮矣猶懼其一於嚴而情不通則其教有難入矣故又考鐘擊鼓秩然有倫使入乎耳感乎心而辟廱之樂藹如春風和氣之薰蒸所以涵養其性情蕩滌其邪穢優游變化自成其德爾雖然禮樂本於人心非自外也故曰論曰樂文王本之此心一天理中和之極故發之於禮樂自然中正和平有以感人心於和樂也茍無中和之本而徒事其文焉其如禮樂何故曰履中正而樂和平可謂達禮樂之本矣 魯頌泮水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戾止其馬蹻蹻其馬蹻蹻其音昭昭載色載笑匪怒伊敎 臣若水通曰此詩頌魯僖公修泮宫之教也教以和樂為主和樂則感人心於易從易從則教化行而人才出矣故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寛謂之寛者即和樂之意也泮水之詩言魯侯莅止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方其莅學敷教之時假之言笑以通其情斯時也威怒為之泯然惟循循善誘而教養之爾然和樂豈假於外哉實本諸心爾故記曰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鄙詐一入中心安得和樂心不和樂施之教者又安得而和樂哉故心敬而後鄙詐消鄙詐消而後中心自然和樂而施之教者亦無不和不樂優而游之使自求之如春風着物生意勃然矣故人主之和德實學校教化之本也 禮記王制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廱諸侯曰頖宫 臣若水通曰凡教自上出者也天子天下之主故必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也小學者小子之學也公宫南之左者東南方也生長之地也大學者大人之學也十五嵗入焉郊者郭門之外也辟璧也辟廱環學宫皆水如璧之象頖宫者半水也 王制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王大子王子羣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凡入學以齒臣若水通曰樂正掌教之官也術者道路之名也詩書禮樂四者皆入德之路也故謂之四術造士者造就選士俊士而成之也樂主發禮主收故宜於春秋也詩主暢書主藏故宜於冬夏也主乎一而三者輔之也王大子適子也王子支子也羣后諸侯也適子長子也俊升於學者選升於司徒者也以齒不以貴所以興讓也 文王世子凡語于郊者必取賢斂才焉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曲藝皆誓之以待又語 臣若水通曰語論才也郊太學也有德者謂之賢有能者謂之才即事也言者敷奏之言也曲藝有一長者也又語再論也古者即學論人之法尚賢而用才故德進為先事舉次之言者事之緒餘故又次之曲藝則僅能一技故為下此論人之序也雖然以德以事以言以曲藝有立賢無方隨材器使聖人之仁不遺乎物也惟我聖明之教如天地之覆載大以成大小以成小無物不育如大匠之於羣材大則大用小則小用而無遺與成周之法同一揆矣 文王世子天子視學大昕鼓徵所以警衆也衆至然後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興秩節祭先師先聖焉 臣若水通曰此天子視學之禮也於大明之時鼓徵召大衆之至而後天子至焉遂命有司行事舉禮以祭先師先聖所以報本不忘學之所自致崇儒重道之誠而身親學焉以為教者也自漢以來目視學為異事故不曰視學而曰幸學視者親臨之辭所以著重敎也幸者寵遇之辭所以見尊君也君尊而崇師重道之意殺矣為人君者可不知所重乎 學記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臣若水通曰古人立學二十五家之閭曰【闕】 臣若水通曰中年間一年也離絶也羣者朋儕也古者學校逐年比較之法每一年必有入學之人間一年則進退可知矣於是考其進否之藝即又申其說以為一年所視者離絶其經書之句讀辨别其志向之邪正三年所視者敬其所習而無怠忽樂其朋徒而無暌貳五年所視者愽習而無限制親師而知嗜好七年所視者論學之㣲取友之益夫然則學巳小成者也至於九年知類通達而義理無不明卓然强立而外物不能反此之謂大成夫曰經曰業曰羣曰習曰學曰類是所謂業也曰志曰敬曰樂曰愽曰親曰通達曰强立是所謂德也德業合一先王之所以教而學者之所以學而成其賢者也今之所教學者不越乎記誦辭章之間豈可謂之成賢哉 學記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壊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臣若水通曰學之所由興者有四焉屬於師者三曰禁止其未發之非一也告之以當可之時二也不陵犯節次而施之有序三也屬於友者一曰彼此相觀而摩厲以善是也學之所由廢有六焉屬於師者三其一曰發然後禁而扞格不勝其二曰過然後學而勤苦難成其三曰雜施而使之壊亂属於友者三焉一曰孤陋而寡聞二曰燕私為朋以逆其師三曰燕遊邪僻以廢其學由是觀之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由師而成者然師之為教止於大綱而朋友講習之益尤多也古人重朋友之樂其以此夫 禮運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宫也 臣若水通曰十二律管者正五音之具也五音者作樂之本也樂之本由人聲起也五聲者宫商角徵羽也六律者黄鍾大簇姑洗㽔賓夷則無射為六陽律大吕夾鍾仲吕林鍾南吕應鍾為六陰吕均之皆可以言律此云六律者陽可以該陰也十二管者十二律吕之管所以氣者也還相為宫者以十二律吹之而為聲迭相為宫也夫十二律有吹有候吹之以審聲之高下候之以審陽氣之升而為之調燮以取中也吹以審於聲候以審於氣則無不和而可被於八音為樂其管止於十二者律之正管十二也變律非正律閏月無中氣故不候也候氣應而吹其管則中聲在是矣其為宫也惟十二正律各自為宫以偕五聲之正而周流以徧故為六十調蓋六十調者十二宫也然每宫起調畢曲迺以二變聲濟五聲之不和以六變律續㽔賓以下之不及所以然者無非欲其聲之和夫宫者君也十二宫者皆君德之所吹也故律管之灰半出者為和氣全出者為猛氣不能出者為衰氣和氣者其政平猛氣者其臣縱衰氣者其君暴日别月異以其天與人君交相感應如影響然也作樂之功用豈小也哉 樂記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政刑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臣若水通曰道猶理也君民相感之際微矣故先王於感人心之道必致其謹焉是故禮樂政刑不同而理同歸於感人心而已爾夫恭敬辭讓人皆有是心也而無以理之或失則過或失則不及矣故禮以理之使無過不及而志正矣既有是志不能無聲聲而不和至於乖戾則無以宣其志之中和故樂所以和其聲也禮制樂作感人者具矣其有不一者於是乎有法制禁令之政焉以一之又不齊則有墨劓剕宫大辟之刑焉以防之夫禮以道之樂以和之政以一之刑以防之果為何物蓋事雖殊而所以為民使循乎天理之正其極則一也後世廢棄禮樂專尚政刑是驅民於罪戾之歸豈先王之意哉嗚呼禮樂政刑出于一此先王之世所以治也禮樂政刑岐而為二此後世之所以亂也為人君者可不慎乎 樂記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本無不正也情蕩之也情本無不中也欲誘之也欲非自内生也形累之也是故有形而后有欲有欲而后失其情情蕩而性鑿性鑿而人道乖欲動情勝賊㓕無倫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有憂之制以禮樂推而達之天下使自得之禮以制心樂以樂心則口腹耳目之欲不流矣欲不流則好惡之情以平而不蕩各得其中正而性復人道其有興矣此禮樂之用所以為大也哉 樂記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萬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别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臣若水通曰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天地之序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之和也和故氣行而物化序故質定而物分此天地自然之禮樂也先王仰觀俯察而有得焉禮樂所以興乎禮樂何以由天地制作也樂也者聲也氣之所為也是故擬之天道焉禮也者形也質之所為也是故擬之地道焉天地之和序盡形于此由是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天地奠位而萬物生參賛之能事畢矣夫何以致於是也天地聖人之道一也先王得天地之道焉合氣與質道之至也和序生于其心繼之以器以文而禮樂出矣禮樂出而和序之心盡矣先王之教何莫而非天地之所為哉是故其始也則深體之其中也則效法之而其終也則參賛之天地聖人其體一也而禮樂也者所以合天人之藴者也噫不聞性與天道而能制禮作樂者末矣過則暴亂其斯之謂歟 樂記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威嚴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臣若水通曰斯須暫時也致者中庸致中和春秋致女禮致爵之致言推而達之於彼也子諒慈良也入謂主之也先王禮樂之化神矣哉蓋先王不能斯須去身推而達之天下亦不欲其斯須去焉廣禮樂之教以成其化也是故樂由中出故推樂于民以治心禮自外作故推禮于民以治躬樂推則民化之易直慈良之心生矣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矣禮推則民法之故莊敬莊敬則威嚴而無易慢之心矣威嚴則和樂而無鄙詐之心矣夫易直慈良之生也心之治也和也而樂而安而久以至信且威焉躬其有不莊敬者乎莊敬威嚴之著也敬也而和而樂以至易慢鄙詐皆泯焉心其有不和樂者乎易直慈良之或未至也則安久天神之機或幾乎息鄙詐易慢之或主于内也則莊敬和樂之著必有泯然而滅者矣是故心所生也治心也亦所以治躬也治躬也亦所以治心也合内外之道也知内外之合一斯可與語禮樂之全教化之備矣 禮運曰先王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臣若水通曰天地間之祥瑞無不至焉者豈無故哉其禮樂之感應也是故先王修天理秩然之禮於心以達其適宜之義於事體真實之信於心以達其和德之順於事忠信者禮之本也順宜者義之道也修禮所以體信適義所以達順體用之謂也故其瑞應即順氣之實而可見者抑體信達順之道程頥推原上下一於恭敬是也信順者恭敬之謂也以此恭敬修其禮節於吾身則謂之體信以此恭敬達其事宜於天下則謂之達順朱熹亦曰體信者致中也達順者致和也要之一恭敬與致中和皆不外夫先王之禮義也 格物通卷五十八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二【禮樂政敎附】 周禮地官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五典以佐王擾邦國訓萬民一曰父子有親二曰君臣有義三曰夫婦有别四曰長幼有序五曰朋友有信 臣若水通曰此呉澄所補缺文也邦之五典者五品之人倫凡邦國人人所同有者也故司徒立此五典而佐王馴擾邦國以訓萬民使習熟教化五品遜而百姓親焉五典者父子有親也君臣有義也夫婦有别也長幼有序也朋友有信也親義序别信乃出於人心之同然故以是敎之非强其性之所無也特因人之所固有而敎之爾為君師有敎人之責者盍亦思之哉 地官大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以六樂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 臣若水通曰禮樂之功用大矣禮也者理也心存乎理則邪妄之私釋而無不中矣樂也者樂也心得其樂則淫蕩之情平而無不和矣故聖人之立教必先務焉禮以理之樂以樂之致天下於中和而教化之事畢矣 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以樂德教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教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頀大武 臣若水通曰成均者五帝之學名也以典樂之官掌成均之法者樂有聲音度數可以養人中和之德而救其氣質之偏也故聚公卿大夫之子弟於國學而使士之道明德立者教之死則尊之為樂祖祭之于瞽宗示不忘其所教也中者心不偏倚和者情無乖戾祗者肅恭之謂庸者平常之謂善事父母為孝善處兄弟為友此之謂樂德也興者托物興詞道者直陳其事諷者微言以寓意誦者吟咏以達情自言其志曰言因問而答曰語此之謂樂語也雲門大卷黄帝之樂大咸帝堯之樂大㲈大舜之樂大夏大禹之樂大頀成湯之樂大武武王之樂此之謂樂舞也教之樂德以養其易直子諒之心教之樂語以慎其温厚和平之發教之樂舞以動盪其血脈流通其精神則其中和之德成矣然則禮樂之功用其至矣哉 地官鄉大夫正月之吉受教法于司徒退而頒之于其鄉吏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藝 臣若水通曰鄉大夫者六鄉之長也鄉吏者州長黨正族師閭胥比長也教法者大司徒之職十二教以下也德行者德之行也道藝者六藝也道之藝也二業並行先王之所以教也 春官大宗伯以禮樂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以事神以諧萬民以致百物 臣若水通曰樂由陽來禮以地制皆本於天地中和之至故能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也由是以之事神則郊焉天神假廟焉人享以之諧萬民則羣后讓庶尹諧以之致萬物則百獸舞鳯凰儀聖人制禮作樂所以參天地賛化育者如此其教化之至矣 論語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叙政教之本末也道引導之也政者法制禁令也刑者墨劓淛宫大辟之五刑也德者得於心之理也禮者見於人倫日用之體也皆一理也以其設施乎此以正人者謂之政以其禁違乎此以罰人之過惡者謂之刑以其心得乎此者謂之德以身履乎此者謂之禮但政刑制乎外者也故引之以政令如令民以孝弟則民宜有以自正其不孝不弟矣其有不率正而犯法者則有不孝不弟之刑以一之使不外乎孝弟之化則民茍免其不孝不弟而未能得孝弟之真心故未有愧恥也德禮感於中者也故引之以躬行心得之理有孝弟之真心以感之則民宜有以觀感自得孝弟之善念矣其有淺深不同者則有盡孝盡弟之實事以一之使同歸孝弟之禮則民履於身得於心既恥於不孝不弟而又有以至於孝弟之至善矣然則人君為治以化民者豈可徒恃其末而不務其本乎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臣若水通曰季康子魯大夫帥猶引也康子以政問於孔子欲知為政之道孔子則因其問而對之言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然欲正人之不正必先自正其身蓋必自其念慮之微以至於號令之發念必正念言必正言行必正行有端莊方直之公而無偏倚反側之私則所謂正矣然此正乃人心之本體天理之極致也子既帥以正則有以感其同然之心興其固有之善孰敢有不正乎故無反無側㑹極歸極自有不能已者矣 孟子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 臣若水通曰此章言既富之後不可無學校之教乃致王之本也然而學校之教莫重於人倫而人倫之中莫切於孝悌孝悌乃人之真心人所同有者也故因心之愛敬而以孝親悌長之道根於天性者而三令而五申之致其丁寧之意以發其天性之真則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自五十以上頭半白黑者可以不負於背戴於首勤勞於道路矣此義明則推之五倫皆明所謂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親親長長而天下平矣雖以堯舜之治其所以成恊和風動之化者亦豈有外於此哉此孟子於齊梁之君獨致意於此也求平天下之要道者尚於此圖之 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告滕文公以三代教人之法也夫井田立而衣食足矣先王乃立庠序學校以教民於其間夫所謂庠者以養老為名所謂校者以教民為名所謂序者以習射為名在夏則曰校在殷則曰序在周則曰庠三者皆鄉學也若夫學則在殷者猶在夏之名也其在周者猶其在殷之名也皆國學也鄉學國學之名雖不同而明人道之序其實則同所謂人道之序者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皆是也五者雖不同而同一天理也天理明則人道明而親義别序信發乎心感乎民民感而化之親義别序信之心油然而生有同體之仁百姓親而五品遜矣蓋教民之道有所以感之者也後之鄉學國學猶古也其講說親義别序信之道猶古也而小民未見其親者何哉徒有其具天理不明人心不正無所以感之者爾人君可不求立教之本乎 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 臣若水通曰后稷名棄有虞養民之官樹亦種也藝殖也契亦舜臣名司徒掌教之官也有道言有秉彞之性也孟子告陳相言舜之時水土平然後可以教稼穡衣食足然後可以施教化故后稷教民樹五穀而人民各得其養矣然不教則放逸怠惰而失其所有之常性入於禽獸之歸故使契為司徒教之以人道之序所謂人道之序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存之心發而為親義序别信見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也放至勲功也史臣稱堯之功大而孟子因以為堯號又引堯言勞而勤於是者則勞之來而歸於是者則來之邪者枉者而悖於是則正而直之輔以使之立翼以使之行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之堯之命契為司徒如此其詳且盡大抵皆於此心此性此秉彞上致力因人之所固有而抑揚反覆以覺之爾有君師政教之責宜深體焉 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論政教之道而重於教言為人上者有仁德之言出乎身加乎民發號施令非不能令行而禁止也若夫有仁之聲聞積之於平素播之鄉黨朋友則有以入人之耳感人之心淪於肌膚入於骨髓故人得之為尤深也紀綱法度之施出乎上布乎下非不能正其邪禁其惡也若夫有善教者立學校明禮義則化之所及民之所感尤為深也且善教何以得民之深哉葢善政制之於外故民畏其威而不敢犯善教則感之於内故民愛其德而不忍犯也善政則以下奉上而民財得矣未必得其心也善教則以誠感誠而民心得矣而財亦不能外也畏之者外愛之者内也民財者外民心者内也其得民之淺深此其所以有不同乎為人君者本之以仁聲行之以善教則入民而民心得其於政令之末蓋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可不務哉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呉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鄘衞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衞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衞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逺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熈熈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逺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頀者曰聖人之也而猶有慙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雖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臣若水通曰古之學者成於樂故傳曰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札其知樂君子也歟於其歴代之音列國之風既皆稱賛而品别之而韶之一樂獨賛其天地之覆載為盛德之蔑加信乎見之真也夫子在齊之嘆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札之見其殆庶幾乎若夫歌陳而嫌于無主固也至於秦則有主矣歌秦而止謂之能夏而大不賛其美者何也札之意其有所感而憾者矣嗚呼聞其樂而知其德君子所以差等百王也可不慎歟 襄公三十一年鄭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毁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 臣若水通曰學校者人才之所由出公議者公道之所由行治化之基也天下一鄉之積也春秋教衰鄭之鄉校僅存元氣猶在爾人猶以其議執政而欲毁之不亦異乎子産曰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夫又焉往而非自得師子産於是乎知學矣他日亦嘗告子皮曰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子産其知學矣夫知學者然後能教人可不務乎 昭公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于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 臣若水通曰韓宣子晉大夫聘問於魯太史官名周禮周道也宣子見易之卦義及魯之春秋而嘆周之道盡在魯蓋易以明道之時春秋以明道之是非皆道之所寓者也聖人既往道在遺經誦言而忘味者鮮不以為糟粕無用而教微矣宣子一聘魯得大道於遺編而知周公之德之盛與周王之所以興可謂善觀書而不泥于書者矣 昭公二十六年齊侯與晏子坐於路寢公曰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晏子對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後聞此禮之上也對曰先王所稟於天地以為其民也是以先王尚之 臣若水通曰禮者道之體而教之本也國有禮則治無禮則亂人有禮則順而善無禮則逆而惡晏子告齊侯不越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妻姑婦之間可謂知禮之要矣其曰先王所禀於天地以為民者既有以見夫命于天性于我而教于民者又有以見道教之大原出於天不可易也奈何景公徒善之而弗行自夫此禮不行於君臣也而上下紊自夫此禮不行於父子也而國本隳自夫此禮不行於兄弟也而同氣手刃自夫此禮不行於夫婦也而嫡庶混自夫此禮不行於婦姑也而誶語反唇教不立禮不興國安得而不亂乎當是之時大夫陳氏厚施于國齊之亂萌矣由禮之壊也夫禮也者理也道之體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於上故其化行臣不勝願望於今日 國語周語景王鑄無射單穆公曰先王之制鍾也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律度量衡於是乎生小大器用於是乎出故聖人慎之 臣若水通曰鈞所以鈞音之法也以木長七尺有繫之以為鈞法百二十斤為石律陰律陽律各六以正五音之法也度丈尺也量斗斛也衡有斤兩之數皆生於黄鍾黄鍾之管容秬黍千二百粒粒百為銖是為一籥籥二為合合重一兩故曰律度量衡於是乎生出出於黄鍾也小謂錙銖分寸大謂斤兩丈尺先王作樂以宣教化而關石和鈞律度量衡器用由兹焉出故曰黄鍾萬事根本傳曰禮樂積德百年而後興今其時矣伏望聖明考先王黄鍾之制以興禮樂之化追三代之治天下幸甚 周語伶州鳩曰有龢平之聲則有蕃殖之財於是乎道之以中德詠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寧民是以聴 臣若水通曰伶司樂官州鳩其名也作樂則氣和故可以殖財也中德中和之德舞也中音中和之音也合神人謂祭祀享宴也聽從也先王之作樂也將以平心宣化阜民殖財昭格天神也如匱財罷民以逞淫心聽之不和比之不度惡在其為樂哉周景王欲鑄無射逮崩而鍾不和失其道矣為人君之尊莅中國而操制作之權者可不慎其禮樂之本乎 伶州鳩曰上作器民備樂之則為和 臣若水通曰此言聲音之道與政相通也夫樂者和也和生於心感於民者也茍樂作而民有怨咨則何以成其和氣而達諸聲音乎故功成治定而禮樂可興為人君者其可不慎其所以和民心之道哉 齊語正月之朝鄉長復事君親問焉曰於子之鄉有居處好學慈孝於父母聰慧質仁發聞於鄉里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明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桓公又問焉曰於子之鄉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於衆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謂之蔽賢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桓公又問焉於子之鄉有不慈孝於父母不長弟於鄉里驕躁暴淫不用上令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謂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是故鄉長退而修德進賢桓公親見之遂使役官 臣若水通曰鄉長鄉大夫也復白也周禮正月之吉鄉大夫受法於司徒退班於鄉吏以考其行脛本曰股肱臂也大勇為拳上君長也役為也夫聖王之立教化必始於鄉矣鄉大夫者所以傳君之教以達於民令其父兄教其子弟因其土俗通其性情故子弟之從之也輕夫鄉人之善也鄉大夫必知之鄉人之不善也鄉大夫必知之故考於鄉大夫而鄉人之善惡可知矣此三代所以成材之易而鄉舉里選之法所以行乎人君者欲法三代之治必復舉選之法欲復舉選之法必復鄉大夫之教焉 漢高帝六年帝悉去秦苛法為簡易羣臣飲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劒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而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 臣若水通曰大亂之後必有大治三代之禮雖隨時損益然而皆縁人情而設故三千三百無一而非性也叔孫通以此時而復三代之禮皆順人之情性其從也沛然矣況漢初去古未逺禮樂雖壊於秦文獻則固有可考者也叔孫失此不圖而徒竊古禮之糠粃且與秦儀雜就之雖能少正擊柱之狂而禮樂自此壊矣古禮之不復見於天下其由於叔孫通乎有志之士至今惜之 漢武帝建元元年十月董仲舒對策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義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臣若水通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如天運於上示無為也立學分教如元氣之行於四時示有功也是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人將格心矣仲舒以是而欲行於武帝之世其如天地之德元氣之運何哉 漢成帝綏和元年劉向說成帝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未之有也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教化所恃以為治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 臣若水通曰胡寅云劉向之論美矣而未循其本也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真萬世定禮樂之本也故有仁心者心之所履而叙則為禮禮之文成矣心之所樂而和則為樂樂之文成矣故禮樂者由心生者也劉向之學於此蓋未之講爾而欲教化天下難矣哉 格物通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三【禮樂政教附】 晉元帝建武元年戴邈上疏以為世道久喪禮俗日弊猶火消膏莫之覺也今王業肇建萬物權輿謂宜篤道崇儒以勵風化帝從之始立太學 臣若水通曰學校之教風化之本國之元氣也采芹泮水魯之所以盛青衿城闕鄭之所以衰而治亂係焉晉元即位之始而邈勸以立學可謂知風教之先務者矣第惜太學雖立徒有師儒之名而無作人之本爾夫作之者人也教由人生者也晉之一代無一真儒無怪其然哉 晉成帝咸康三年正月國子祭酒袁瓌太常馮懐以江左寖安請興學校帝從之 臣若水通曰袁瓌請興學校蓋知轉移風化之本也教弛風頽蔽固已久上無精一執中之君下無反身一德之臣教道所以終於不振也惜哉 晉孝武帝太元五年秦王堅作教武堂於渭城命太學生明陰陽兵法者教授諸將秘書監朱彤諌曰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地十得其八是宜偃武修文乃更始立學舍教人戰鬬之術殆非所以馴致昇平也堅乃止 臣若水通曰衞靈公問陳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堅不務崇禮教以立國而徒作教武堂專意於戰鬬之術充其類不至於糜爛其民不已也堅誠佳兵也哉又烏足以語昇平之致也 晉安帝隆安三年三月魏吏部尚書崔宏請置五經愽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魏主珪問愽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于今不可勝計茍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信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臣若水通曰代北之俗尚武魏主珪因崔宏請置愽士增國子太學生三千人聞李先書籍益人神智之說則大索書籍可謂崇文之主矣獨不知所謂神智者人之虚靈天之聰明也書籍但能開發之爾不然則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何神聖之寡耶 宋文帝元嘉十五年豫章雷次宗好學以處士徵至建康為開館于雞籠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使丹陽尹廬江何尚之立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并次宗儒學為四學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理一而巳學一而已一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傳之正學也外此而二三焉則所謂異端也故古之為學者一今之為學者四天道一本也本一而四支之支則離離則去道逺矣此大亂之所由起乎宋文雅好藝文而并立四學則其學之二三而不得其正可知矣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其宋文之謂乎 宋明帝泰始二年魏始立郡學置愽士助教生員從中書令高允相州刺史李沂之請也 臣若水通曰五代兵争之日但以竊據為事不講教學久矣魏起北荒數世之後始及此舉嗚呼何斯世之不幸君子不得聞大道之要小人不得䝉至治之澤也然而斯文命脈墜而復起此臣所以既悲之而復幸之也歟 齊高帝建元元年四月給事黄門郎清河崔思祖上言以為人不學則不知道此悖逆禍亂所由生也今無員之官空共禄力彫耗民財宜開文武二學課臺府州國限外之人各從所樂依方習業若有廢惰者遣還故郡經藝優殊者待以不次又今陛下雖躬履節儉而羣下猶安習侈靡宜褒進朝士之約素清修者貶退其驕奢荒淫者則風俗可移矣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風至此衰廢極矣建學以明道崇儉以移俗崔思祖一言及此如盧醫扁鵲之良劑欲回生於久病氣息奄奄之際也其亦賢哉 齊明帝建武二年八月魏金墉宫成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於洛陽 臣若水通曰小學所以養其正也太學所以成其賢也自少而長大人之事備矣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由赤子之心養之而不失聖人之教也魏徒立學而未聞所以教之學者何事其亦未之知本者歟 梁武帝天監九年幸國子學親臨講肄詔皇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從師者皆入學 臣若水通曰梁武帝以佛法隳政而不知聖賢大學之道者也一旦視學而有此詔其亦秉彞之良心不終寂滅者歟使其因此而覺悟以反正焉豈至有臺城之禍也哉 梁武帝大同五年魏丞相泰於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晩就講習 臣若水通曰語云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言仕學之合一而餘力可相及也然則立學旦治公務晩就講習其亦近是耶賢於後世仕學分為二途者逺矣雖然即公務而學無不在者孔門執事敬之謂也何有於旦暮之分哉 唐高祖武德七年二月己酉詔諸州有明一經以上未仕者咸以名聞州縣及鄉皆置學丁巳上幸國子監釋奠詔諸王公子弟各就學 臣若水通曰唐承五代之餘風俗澆漓甚矣有王者作則學校之興豈容一日緩乎髙祖遲遲於七年之久始以明經舉士立學校於天下其志意之趨向可知矣故終唐之世溺於詞章正學不明真儒未見豈非垂統者之咎歟我太祖高皇帝甫平元亂而敎化大興彞倫攸叙翕然反正其賢於唐逺矣傳至百六十年其流之漸不能無也端本澄源一洗卑陋而新之惟聖明留意焉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二月上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數幸國子監使之講論學生能明一經巳上皆得補官增築學舍增廣生員自屯營飛騎亦給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於是四方學者雲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升講筵者至八千餘人 臣若水通曰自古聖帝明王未有不先建學立師以主教化者也然學之要不過明倫而成德達材他日達而致君澤民此其具矣唐太宗幸國學增生徒使屯營之士蕃夷之子翕然從教誠可謂盛矣然愽士明經不越乎口耳之間而所藏乎身者不恕一時觀聽之美何足取乎願治之君尚其思之哉 唐代宗大厯元年正月勅復補國子學生自安史之亂國子監室堂頽壊祭酒蕭昕上言學校不可遂廢勅復補之 臣若水通曰學校不可一日而不設倫理不可一日而不明唐自安史之亂學之廢也久矣教基既墜人心不天如之何而望世之治也迨夫蕭昕上言而肅宗勅復斯文亦幸其如綫而不絶歟 周太祖廣順三年六月蜀九經板成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絶蜀母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治亂係乎人才之盛衰人才之盛衰由於學校之興廢五代亂亡之際孰知學校之當興哉蜀主從母昭裔之請遂致文學復盛宜其獲得人之效也然卒未聞有補於治者何哉良由所謂盛者特文辭之士焉爾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其弊有自來矣使得德行而用之其功烈豈止若是而已邪嗚呼文藝盛而聖人之道衰矣主學教者可不擇乎 周世宗顯德六年命竇儼討論古今考正雅樂王朴素曉音律帝以樂事詢之朴上疏以為禮以檢形樂以治心形順於外心和於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禮樂修於上萬國化於下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用此道也 臣若水通曰禮由内履樂以内和夫然後形於身發於聲教於天下而已王朴以禮樂分心形内外因襲漢儒之陋而失孔子人而不仁如禮樂何之指矣周世宗命儒臣考制度正雅樂不可謂無志但禮樂本於仁積德百年而興恐亂亡之世仁德之學蓋未之講爾如用之則自一身之禮樂不可斯須去者始焉可也 賈誼新書曰先王為天下設教因人所有以之為訓道人之情以之為真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教因人之所有而覺之非以人之所無而強之也如導水者因水之性而利導之激則濫矣下者水之性也善者人之情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是乃人之真心也全其真純道其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情之性故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教道立矣教道立而善人多善人多而天下治矣 劉向說苑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夫功成制禮治定作樂禮樂者行化之大者也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是故聖王修禮文設庠序陳鐘鼔天子辟雍諸侯泮宫所以行德化詩云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臣若水通曰禮樂者化民之具庠序者化民之所也以化民之所而化民不可也以化民之具而化民亦不可也其必有所以為之本者矣是以古者天子諸侯皆象地形而為之學蓋以身所有者推之制作以顯設於天下無所待於外也德化之行天下之心固有得乎吾心之同然者爾使不知此而惟求之度數聲音之間固已遺其本矣豈先王建學之意哉嗚呼治之隆替皆本諸此惟聖明留意焉 班固白虎通曰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禮樂宣教化也臣若水通曰天子之學其澤如璧故謂之辟雍禮者見於升降揖讓節文度數之間而其本則序而已矣樂者形於鐘鼔管籥歌詠節奏之間其本則和而已矣和序者教化之本也故能宣教化是故和序體於身而後禮樂備禮樂行於學而後教化宣天地位萬物育致中和之功用廣矣大矣 班固曰王者所以盛禮樂何節文之喜怒樂以象天禮以法地人無不含天地之氣有五常之性者故樂所以蕩滌反其邪惡也禮所以防淫佚節其侈靡也 臣若水通曰本之喜怒而節文之禮樂之本也本於五常之性也故能節人之喜怒而邪侈不生樂主氣故象天禮主質故法地夫有有形之禮有無形之禮有有聲之樂有無聲之樂無形之禮嚴而泰及其至也位天地無聲之樂和而節及其至也育萬物天地位禮孰大焉萬物育樂孰廣焉是故知禮樂之非二矣是故知天地萬物之一體矣 班固曰王者設三教者何所以承衰救弊欲反正道也臣若水通曰三教者何也忠敬文也何以並施也夫道中正而已矣三者因時而施所以致於中正之道也是故文而無忠其失薄敬而無文其失陋忠而無敬其失野三教並施弊斯已矣故曰教者所以追補敗政靡弊也 格物通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四【禮樂政教附】 韓愈曰國子監應三館學士等凖六典國子館學生三百人皆取文武三品已上及國公子孫從三品已上曽孫補充太學館學生五百人皆取五品已上及郡縣公子孫從三品已上曽孫補充四門館學生五百人皆取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補充右國家典章崇重庠序近日趨競未復本源至使公卿子孫恥遊太學工商凡冗或處上庠今聖學大明儒風復振恐須革正以賛鴻猷今請國子館並依六典其太學館量許取常參官八品已上子弟充四門館亦量許取無資廕有才業人充如有資廕不補學生應舉者請禮部不在收試限其新補人有冒廕者請牒送法司科罪縁今年舉期已近伏請去上都五百里内特許非時收補其五百里外且任鄉貢至來年春一時收補其厨糧度支先給二百七十四人今請凖新補人數量加支給謹具如前伏聽處分臣若水通曰唐初制國子監應有三館一曰國子館二曰太學館三曰四門館各以資廕子孫視其父祖爵秩補充學生及韓愈時公卿子弟恥遊太學工商凡冗或處上庠是蓋不得不為革正者矣故愈請於國子館則依六典之制於太學館量許常叅官八品已上子弟充之於四門館量許有才業者充之夫國公以下八品以上子孫皆得入學則凡在官者世無不教矣夫資廕不補學生者禮部不試冒廕者法司科罪則凡資廕者罔不遊學矣夫工商凡冗屛放不齒人有才業始得侍教則凡在學者罔非賢才矣是何也太學者所以明聖道振儒風而歸之正焉者也茍不沙汰其非人振舉其善類烏用是學為哉後之立學設教者尚考於兹乎 韓愈曰周人置虞庠於四郊以養國老教胄子祭統曰天子設四學蓋其制也易傳太初篇曰天子旦入東學晝入南學夕入西學暮入北學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禮保傅篇曰帝入東學以貴仁入南學以貴德入西學以貴義入北學以尊爵賈生述之以明天子之教焉故曰為大教之宫而四學具焉參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極其建置之道也後魏大和中立學于四門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于國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學又省至三人員位彌簡其官尤難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門學之制掌國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孫之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為俊士者使執其業而居其次就師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職佐愽士以掌鼓篋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經力學者必于嵗之抄升於禮部聽簡試焉課生徒之進退必酌于中道非愽雅莊敬之流固不得臨於是 臣若水通曰虞夏商周四代之學所以養士也周人之四郊魏之四門隋於國子唐合於太學雖或制因時異然慎選以充而為養士者則一而已然造之者有其地而師之者有其人固虞夏商周之遺意也然考其養士之功而終有愧於古者何也蓋地有所造而儀文或狃於習師有所啟而大原或未之先此所以道德之風日薄而功利之習日熾也其可望士之成哉嗚呼古之為學也將以養才今之為學也將以壊才其所以養之之本異矣雖然人君者士之表也朝廷者學校之則也正心者養士之本也誠能躬以率之而本無不端由是而擇師焉則師道立矣由師以作士焉則善人多矣朝廷有不正而天下有不治哉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臣敢獻以為聖明養士之本焉 韓愈潮州請置學校牒曰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不如以德禮為先而輔以政刑也夫欲用德禮未有不由學校師弟子者此州學廢日久進士明經百十年間不聞有業成貢於王庭試於有司者人吏目不識鄉飲酒之禮耳未嘗聞鹿鳴之歌忠孝之行不勸亦縣之恥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户萬有餘豈無庶幾者乎刺史縣令不躬為之師里閭後生無所從學爾趙德秀才沈雅專静頗通經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論說且排異端而宗孔氏可以為師矣請攝海陽縣尉為衙推官專勾當州學以督生徒興愷悌之風刺史出已俸百千以為舉本收其贏餘以給學生厨饌臣若水通曰學校者教化之本也是故先王務焉韓愈守潮舉趙德以為州學師出俸收息以為學徒饌其亦本德禮以敦學校者矣夫德者何吾心之天理若忠孝之類是也夫禮者何天理之儀文若鄉飲鹿鳴之類是也唐制取士於學也非不舉鄉飲酒禮工歌鹿鳴以示禮也亦非不勸以忠孝之行以崇德也特進士以雜文明經以括帖而不知德禮為身心之實學士無心德之學學無給養之資故也噫韓愈以一州刺史爾尚以德禮教人而使之知為學之本以厨饌養人而使之得為學之資況居君師之位而為教化之主可不加之意哉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視學詔增葺祠宇塑繪先聖先賢像自為賛書於孔顔座端令文臣分撰餘賛屢臨幸焉嘗謂侍臣曰朕欲盡令武臣讀書知為治之道於是臣庶始貴文學 臣若水通曰聖賢之學本乎心故千萬世之上千萬世之下同此心同此理也五代之亂人心若死天理或幾乎滅矣宋祖為之視學令武臣讀書一時猶為之興起貴文學人心天理不可泯也況本之以道德躬行其感化又當何如也他日濂洛關閩道學大盛其亦宋祖之所培養歟 宋仁宗慶厯四年三月詔天下州縣立學行科舉新法時范仲淹意欲復古勸學數言興學校本行實詔近臣議於是宋祁等奏教不本於學校士不察於鄉里則不能覈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於記誦則不足盡人材參考衆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然後州縣察其履行則學者修飭矣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閎愽者得以馳騁矣問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帝從之乃詔天下州縣皆立學本道使者選部屬官為教授員不足取於鄉里宿學有道業者士須在學三百日乃聽預秋試舊嘗充試者百日而止試於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行虧行冒名等禁三場先策次論次詩賦通考為去取而罷帖經墨義士通經術願對大義者試十道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制庠序學校教之地也敬敷在寛教之則也賓興三物教之成也仲淹興學校本行實其庶幾先王之遺意矣宋祁察於鄉里學行修飭尚為不逺至於文辭馳騁之說興則與先王之法背矣淪胥以至於末世德業分而道藝離則所養者果其所用耶所用者果其所養耶仰惟我祖宗立教人科舉之法欲今之學者讀聖賢之書存聖賢之心藴之為德行發之為言辭乃德業合一之道也使有司即其言辭知其德行乃取士合一之法也其所養即所用所用即所養而先王舉選之法暗寓於其間矣臣愚守南京國子監之教曽有二業合一之訓以導諸生蓋以上體祖宗之法而闡明之也伏望聖明盛德大業與日俱新又以主張斯文為任則天下士子知所向風而先王德行道藝之教復見於今矣萬世幸甚 宋仁宗慶厯四年夏四月作太學五月帝謁孔子判國子監王拱辰田況王洙余靖等言漢太學二百四十房千八百室生徒三萬人唐學舍亦千二百間今取材養士之法盛矣而國子監纔二百楹制度狹小不足以容詔以錫慶院為太學置内舍生二百人講殿既備帝謁孔子故事止肅揖帝特再拜賜直講孫復五品服初海陵人胡瑗為湖州教授訓人有法科條纎悉備具以身率先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從之游者常數百人時方尚詞賦湖學獨立經義治事齋以敦實學及興太學詔下湖州取其法著為令式 臣若水通曰養士莫善於太學蓋太學列在京師四方之所仰望而居業者師儒貴得其人科條貴得其道仁宗隆道尊師廣其學舍取胡瑗教法而著之誠可謂知先務者矣然徒知取立經義治事齋之法而未知孔門四科同志於仁故德行為本而言語文學政事乃其因質成就者爾科條於此似為未精也是故堯舜三代之學出於一為人君者盍知務焉 宋哲宗元祐元年五月命程頥等修定學制頥大槩以為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檢以厚風教及置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如是者亦數十條 臣若水通曰學校教養之道貴純乎一一者道也程頥所修學制大義數十純乎精金如易考試以禁勝心置尊賢以延道德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檢以厚風教立觀光以來遊學無非約之於道揆也此法一行則教化洽先王德行道藝之風可復矣惜乎醜正者衆而黨人之禍起遂使程頥之志徒托諸空言爾 宋高宗紹興十三年十二月上謂宰執曰人才須素養太宗置三館養天下之士至仁廟人才輩出為用今日若不興學校將來安得人才用耶 臣若水通曰養才將以致用也養與用出于一則賢才出而天下治矣故大養則大用小養則小用顧所以養之者何如爾故有道德之師以養其敬有揖讓進退以養其身體有歌詠采色以養其耳目有禮樂以養其性情有講習以養其業有道義以養其心志則才德成而賢俊不可勝用矣高宗復太宗三館之制不可謂無志者惜乎知養之之效而不知養之之方也 宋理宗淳祐元年春正月詔加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封爵與朱熹並從祀孔子廟廷黜王安石從祀詔曰孔子之道自孟軻後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真見實踐深探聖域千載絶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裏混融使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之書本末洞徹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觀五臣論著啟沃良多今視學有日其令學官列諸從祀以示崇奬之意尋以王安石謂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為萬世罪人豈宜從祀孔子其黜之越二日加封敦頥汝南伯載郿伯顥河南伯頥伊陽伯臣若水通曰祀者先王所以崇德而報功也五臣論著有繼往開來之功從祀孔子廟庭宜也若夫安石者萬世罪人而配祀焉是以德報報惡功報報罪也天翻地覆亘古一見者矣數十年人不知有人心至是一陟一黜而人心始不死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閏月初置國子監以耶律有尚為祭酒初太宗設總教國子之官逮至元初乃以許衡為祭酒而侍臣子弟就學者纔十餘人衡既去教益廢而學舍未建師生寓居民舍國子司業耶律有尚屢以為言始立國子監設監官增廣弟子員遂以有尚為祭酒 臣若水通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可行也元自有許衡而孔子之道益尊非所謂可行者耶及衡為祭酒弟子稍進有尚繼之立監設官増士而斯文一新非忠信篤敬斯人一心者哉夫以元代之主猶能興起於一時矧昭代一洗元習大復三代之人心人才之盛固有超越前世者矣 元武宗至大四年仁宗立增國子生為三百人初帝命李孟領國子學諭之曰國學人材所自出卿宜課諸生勉其德業至是又諭省臣曰昔世祖注意國學如不忽木等皆䝉古人而教以成材朕今親定國子生為三百人仍增倍堂生二十人通一經者以次補伴讀著為式既而孟等言方今進用儒者而老成日已凋謝四方儒士有成材者請擢任國學翰林秘書太常或儒學提舉等職俾學者有所激勸帝從之詔自今勿限資級果材而賢雖白身亦任用之 臣若水通曰元仁宗之于國學其亦知所用心矣勉之德業庶乎養以道藝擢自白身庶乎立賢無方而廣其員名庶乎旁招俊彦矣至於定為三百猶未免失之不廣也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羣彦髦而居之擇師儒而教之人才輩出拔自草茅者屢屢是時野無遺賢官無滯才蓋有以比隆三代而于有元不必言矣列聖相承亦惟率遵是道無拘拘於資級之間則真才出而治益隆矣 宋儒周敦頥通書曰古者聖王制禮樂修教化三綱正九疇叙百姓太和萬物咸若 臣若水通曰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九疇者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紀五皇極六三德七稽疑八庶徵九福極也禮樂教化所以立人道而理民物之具也故聖人之治天下禮以理之樂以和之教以道之化以變之此三綱以正九疇以叙而人道立矣和氣薰蒸由是盡人之性而百姓有時雍之化盡物之性而品彚有遂生之休矣禮樂教化之功用至於如此後世不此之務而乃一任刑法以為把持之計是以法日以密而詐日以滋無怪乎治不古若也歟 程顥劄子有云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宋興百餘年而教化未大醇人情未盡美士人微謙退之節鄉閭無㢘恥之行刑雖繁而姦不止官雖冗而材不足者此蓋學校之不修師儒之不尊無以風勸養勵之使然爾 臣若水通曰賢才者治化之所由出也故曰為政在人然賢才之成必得師儒有以風化之爾故賢才固為政之本而學校又賢才之本也程顥此書具在遺書真王道之要務也惟聖明取而覽之而見之躬行則不嵗月而風動矣其念之哉 程頥曰古者八嵗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擇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復之田畝蓋士農不易業既入學則不治農然後士農判在學之養若士大夫之子則不慮無養雖庶人之子既入學則亦必有養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學至四十方仕中間自有二十五年學又無利可趨則所志可知須去趨善便自此成德後之人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後志定只營衣食却無害惟利禄之誘最害人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禮所以定分也分定而志立志立而義明所謂君子喻於義也若夫分不定則志不立志不立則知惟利之是趨所謂小人喻於利也是故士農工商各有定業壯仕老休各有定禮禮分不明則童而趨利仕老而不知止禮義㢘恥之不興者豈人之性然哉凡以教之不行也 程頥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為急務人才不足雖有良法無與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稟質之不美患夫師學之不明也師學不明雖有美質無由成之矣 臣若水通曰古者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蓋以師道委樂正使成就人才為國家利器也後世不求明師故無善學徒具虚器爾雖然在天子亦必有師焉故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臣以為今日聖明亦宜法古以隆師而必惟其人可也 南軒張栻曰三代之學至周而大備自天子之國都以及於鄉黨莫不有學使之朝夕優游於絃誦詠歌之中而服習乎進退揖遜之節則又申之以孝弟之義為之冠昏喪祭之法春秋釋菜與夫鄉飲酒養老之禮固有耳目手足肌膚之㑹筋骸之束無不由於學在上則司徒總其事樂正崇其教下而鄉黨亦莫不有師其教養之也密故其成材也易士生斯時藏修遊息於其間誦言而知味玩其文而㑹其理德業之進日引月長自宜然也於是自鄉論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論之而升之國庠大樂正則察其成以告于王定其論而官之其官之也因其才之大小蓋有一居其官至于終身不易者士修其身而已非有求於君也身修而君舉之爾夫然故禮義興行人材衆多風俗醇厚至於斑白者不負戴於道路而王道成矣 臣若水通曰於此見張栻之學識其大者自國都以至鄉學備矣首之以絃誦詠歌合乎帝舜命䕫之意矣世之不知以為緩者不亦異乎習之以揖讓釋菜冠昏喪祭養老之禮使耳目手足筋骸皆有所養則禮足以立而德業成矣自鄉論升之司徒升之國庠告于王而官之禮義興風俗厚而王道成矣先王教人用人之法盡之矣伏惟聖明本於躬行之餘舉而修之三代之治不難致也 張栻作嶽麓書院記其畧曰劉侯之為是舉也豈將使子羣居族譚但為決科利禄計乎抑豈使子習為言語文辭之工而已乎蓋欲成就人才以傳斯道而濟斯民也惟民之生厥有常性而不能以自達故有賴於聖賢者出而開之是以二帝三王之政莫不以教學為先務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人倫者道也學所以為傳道計也記曰率性之謂道道也者性也學之以率性明道以達之民民之恒性復而克綏厥猷治之極也嗚呼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民之道之性猶古也今之為師者之道之性猶古也夫何後世倚席不講相視怠散固無足道其臨雍拜老亦豈尊師重傅之實乎伏惟皇上鑒之 元儒魯齋許衡曰先王設學校養育人材以濟天下之用及其弊也科目之法愈嚴密而士之進於此者愈巧以至編摩字様期於必中上之人不以人材待天下之士下之人應此者亦豈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哉雖得之何益於用上下相待其弊如此欲使生靈其福可得乎先王設學校後世亦設學校但不知先王何為而設也上所以教人人所以為學皆本於天理民彞無他教也無異學也 臣若水通曰王通云周之士也貴非獨士能自貴之也蓋以君臣之間相須之殷而相遇以禮也是故成周之盛追隆古而上之矣後世日趨於弊而世道日降由上之待士士之應上皆以偽而不以實欲救其弊在教之二業合一之道而已所謂合一者令學者於讀書作文之時主一而無適如孔子所謂執事敬程顥所謂作字時甚敬即此是學此德業舉業合一之說也如是則德行道藝兼之矣後之為君相者其念之哉 格物通卷六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五【禮樂政教附一】 國朝戊戌年十二月辟儒士危祖幹葉儀既至祖幹持大學以進上命祖幹剖析其義幹以為帝王之道自修身齊家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使萬物各得其所而後可以言治上曰聖人之道所以為萬世法吾自起兵以來號令賞罰一有不平何以衆服夫武定禍亂文致太平類此道也甚加禮貌 臣若水通曰大學一書帝王修治之道備矣然逆推平天下治國齊家修身正心誠意之功其要必自格物始順循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其本亦由格物始是格物者大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而意心身天下國家之功效皆在此矣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知行並進也茍能立志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知以至意以誠心體以正形於身而身修形於家而家齊形於國而國治形於天下而天下平家國天下無處而非天理之寓則無處而非體認之功皆格物也功至而理融則致中致和有以位天地育萬物而上下四旁均齊方正矣我皇祖體認大學於心而有黙契之妙是以受命以定禍亂者此也興道以致太平者此也至於出入起居號令賞罰無不一於此也而開國之初乃以崇儒為急務故祖幹葉儀輩幡然而出及大學之進遂深喜而嘉納焉且諭以道之所在而能行之又不徒向慕而已此所以能撥亂反正復中國帝王之土宇紹中國帝王之綱常有功於帝王也大矣聖明體皇祖之心而擴夫大學之道則宗社有無疆之休也 國朝甲辰五月太祖朝罷退御白虎殿閱漢書侍臣宋濂孔克仁等在側上顧謂濂等曰漢之治道不能純乎三代者其故何也克仁對曰王霸之道雜故也上曰高祖創業之君遭秦滅學之後干戈戰爭之餘斯民憔悴甫就蘇息禮樂之事固所未講獨念孝文為漢令主正當制禮作樂以復三代之舊乃逡巡未遑遂使漢家之業終於如是夫賢如漢文而猶不為將誰為之帝王制作貴於及時三代之王蓋有其時而能為之若漢文有其時而不為也可不惜哉 臣若水通曰治定功成而禮樂興此其時也漢文有其時而不為誠如聖諭雖然正使為之亦不能依稀三代之盛也何也無中和之德以為之本也聖祖又以漢祖創業而未暇何天下甫定即命牛諒制禮陶凱作樂邪是又漢祖之所不及也傳曰禮樂積德百年而後興今百六十年來又制禮作樂之大時也夫禮樂者教化之具也聖子神孫一道相守養其中和之德而求所以為制作禮樂之本者時不可失也 呉元年七月乙亥上御㦸門召學士朱升及范權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視之上親擊石磬命升辨識五音升不能審以宫音為徵音上曰升每言能審音至辨石音何乃以宫作徵邪起居注熊鼎對曰八音之中石最難和故書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上曰石聲固難和然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即八音諧和矣因命樂生歌一曲上復笑曰古者作樂以和民聲格神人而與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鮮知音律不知學欲樂和顧不難邪鼎復對曰樂音不在外求實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天地之氣和則樂亦無不和矣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記有之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鐘皷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疾徐樂之文也知其情者能作識其文者能述情也者心之和也人能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心和順矣心和則氣和氣和則聲和而諧之六律宣之八音由是格神人馴鳥獸釐百工以熈庶績與天地大和大順之氣相為流通矣皇祖深知其然乃能辨夫石音探其樂本以諭臣下不惟識其文又能識其情此所以能述之於唐虞擊拊之餘而作之於叔季廢壊之際也然出禮樂者君也輔禮樂者臣也熊鼎之對似矣朱范二子其不汗顔邪 國朝太祖皇帝詔畧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知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歴代有加朕思之則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于今英靈之㑹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臣若水通曰書云皇帝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此正名以正人心教化之本也我太祖革前代所封山川之號其同符於此乎夫禮不可瀆也瀆則非禮矣山川嶽瀆加以名號是人其神矣神人幽明不辨而名分不正矣名分不正則妖誕之說興而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其何能國乎故我太祖於千百年之後慨然一洗瀆禮以復古制神人明矣名分正矣立禮教以正人心其功豈小補之哉 洪武二年十月上諭中書省臣曰學校之教至元其弊極矣使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上下之間波頽風靡故學校之教名存實亡況兵變以來人習於戰鬬惟知干戈莫識俎豆朕嘗謂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禮延師儒教授生徒以講論聖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以革汚染之習此最急務當速行之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諭中書省臣以立學撥亂反治咸與維新之先務矣夫學校盛於三代衰於漢唐宋大壊於元代聖諭所謂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夫所謂壊者道之壊也及立學中外延師授徒又拳拳以講聖道以復先王之舊為言其所以教人者豈落第二義哉篤其實而藝者書之此聖祖立科舉之法使之讀聖之書藴聖之德行發聖之言因言以觀其藴因藴以授之官此其良法美意也奈何士習既久買犢還珠馳騖於文藝而遺棄其本實遂使德業舉業判為二途而先王德行道藝之教幾乎熄矣易窮則變變則通惟聖人為能通其變必上之所以教下之所以學内外心事合一以舉業為德業之發以德業為舉業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業合本末兼體用一以貫之斯賢也斯能也斯俊傑也用之於國則國治用之於天下則天下平然後學校之教名實相須而聖人之道明先王之舊復矣 洪武四年上觀大學衍義至晁錯謂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真德秀釋之曰人君不窮兵黷武則能生之而不傷顧謂侍臣曰晁錯之言其所該者廣真氏之言其所見者切古人云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朕每臨行陣觀兩軍交戰出没於鋒鏑之下呼吸之間創殘以之心甚不忍嘗思為君恤民所重者兵與刑爾濫刑者陷人於無辜黷兵者驅人於死地有國所當深戒也 臣若水通曰先儒程顥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臣謂認得一體則痛癢相關而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矣是故聖人至仁足以育萬民大義足以正萬民而陽舒陰慘好惡皆一體矣皇祖觀大學衍義有感於二人之論而言臨陣不忍傷殘以濫刑黷兵為戒其惻隠之心乎至於除殘去暴以安生靈則又仁義並行無非一體之意矣聖明念而體之豈不大得民心以永天命乎 洪武四年六月吏部尚書詹同禮部尚書陶凱製宴享九奏樂章成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聖道成九曰樂清寧先是太祖皇帝厭前代樂章率用諛詞以為容恱甚者鄙陋不稱乃命凱等更製其詞至是上之命恊音律者歌之謂侍臣曰禮以道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豔曲更唱迭和又使北鄙之聲與正音相雜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祇飾為舞隊諧戲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體也今所製樂章頗恊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䙝之樂悉屏去之 臣若水通曰九奏樂章大要又本於君德成之一章也使君德既成則制作有地而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風移俗易挽衰世而之古特易易也此我聖祖之謂也不為萬世之永鑒歟 洪武五年三月辛亥上命禮部重定官民相見禮先是元俗官僚相見輒跪一足以為禮拜則以叩頭為致敬既拜復跪一足屬官下人見上司官長與為禮即引手於後進若却避之然上甚厭之自即位之初即加禁止然舊習不能盡革至是復定為儀節令頒布之上謂禮部臣曰禮者所以美教化而定民志成周設大司徒以五禮坊萬民之偽而教之中夫制中莫如禮修政莫如禮故有禮則治無禮則亂居家有禮則長幼叙而宗族和朝廷有禮則尊卑定而等級辨自禮不明而天下成俗先王之禮幾乎熄矣而人情狃於淺近未能猝變今命爾稽考典禮合於古而宜於今者以頒布天下俾習以成化庶乎復古之治也 臣若水通曰宋儒司馬光云禮之用大矣用之於身則動静有常而百行備用之於家則尊卑有别而家道正用之於鄉則長幼有倫而風化美用之於國則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用之於天下則諸侯賔服而紀綱正臣謂禮也者理也人君必先體天理於心以為之本而後由中應外篤近舉逺莫非禮之用矣至於拜揖跪興之儀先王之典禮具在以為細故而弁髦之習染之久交接之間靡然成為風俗皇祖撥亂反治變之以禮既禁止之而又命禮臣定為儀節俾學校習之天下守之致治成化而聖王之禮法教化復見於今日者皆聖祖天理之一念佑啟之洪休也伏望聖明取法以擴充之焉 洪武六年三月禮官上考定禮儀太祖皇帝謂尚書牛諒曰禮者國之防範人道之紀綱朝廷所當先務不可一日無也自一時廢棄禮教因循百年而中國之禮變易幾盡朕即位以來夙夜不忘思有以振舉之以洗汚染之習故嘗命爾禮部定著禮儀今雖成宜更與諸儒叅詳考議斟酌先王之典以復中國之舊務合人心永為定式庶幾愜朕心也 臣若水通曰禮者體也與道為體者也禮存則道存道存則國存禮亡則道亡道亡則國亡是故先王之教務焉聖祖以禮為人道之紀綱又曰國之防範蓋深有見於是而鑒元氏之失矣今重熈累洽之世議禮而奉行之者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洪武十三年六月勅諭國子監生曰仲尼之道上師天子下教臣民自漢及今未有逾斯道而能久朕統一寰宇君主斯民切惟學校國之首務乃今年春命工曹構廟學越五月而成於是傳選師儒教訓生徒期在育君子以履仲尼之道以助我後嗣以安天下蒼生茍教之不以其道學之不盡其心則恐養非君子用非賢人徒勞民供無益國家爾諸學者當謙柔恭謹存禮義之勇去血氣之剛持守仲尼四勿之訓積日經旬以踰嵗月不變其所學則賢人君子矣由是出為國用致君於堯舜躋民於雍熈顯揚其親永世不磨豈不偉哉宜體朕意立乃志務乃學正爾儀慎爾言務勉進修無間晝夜講於友必正道以相輔問於師必致恭而聽受有乖此禮者監丞糾之勿忽 臣若水通曰伏觀聖祖之諭拳拳在於學校教之以其道成賢才以適用也一則曰履仲尼之道二則曰持守仲尼四勿之訓其可謂知要矣夫教學之道莫過於仲尼而仲尼之道惟在乎四勿夫四勿者聖人之心學也蓋視聽言動事也勿之者心也夫聖人之學惟在於性情正其性情者心而已矣然則聖祖以是教人豈非黙契乎帝王心學之傳乎養士如此則體立用行致君澤民之事業皆自其性情中流出矣噫皇祖以是立教後世猶有逐末而忘本重言而輕實是藝而非德者亦獨何哉 洪武十四年三月頒五經四書于北方學校上謂廷臣曰道之不明由教之不行也夫五經載聖人之道者也辟之菽粟布帛家不可無人非菽粟布帛則無以為衣食非五經四書則無由知道理北方自喪亂以來經籍殘闕學者雖有美質而無講明何由知道今以五經四書頒賜之使其講習夫君子而知學則道興小人而知學則俗美他日收效亦必本於此也 臣若水通曰道本於心所謂良知也養其知者在於書蓋書註吾心者爾故能養也人本於生理所謂元氣也養其元氣者在菽粟布帛蓋菽粟布帛同得此生理者爾故能養也非書能益良知之所無也非菽粟布帛能益元氣之所無也東方西方南方北方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堯舜三代之人與元時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此聖祖所以頒五經四書于北方之學校以覺其心之良知一哉聖心乎其教育之仁如天地之覆載而無間矣 洪武十五年四月遷工部侍郎劉敏為刑部侍郎誥曰於戲昔聖人以德化天下故民樂於從善而天下治然聖人之心必欲天下之人皆善無惡有不率者然後刑以齊之故賞當其功罰當其罪而民之不從善者無有也故上曰君聖中曰臣賢下曰民良而天地致和品物咸亨矣後之君臣乏誠意正心之學蔑成已及物之善是以刑罰不當仁義倒施法愈煩而犯愈衆此為世之大病也 臣若水通曰賞罰者人主所以教天下之術也賞當功則民知勸罰當罪則民知懲欲賞罰之當者惟在於君臣務誠意正心之學有成已及物之誠則仁以育之義以正之有交濟而無倒施君聖臣賢民良致中和而天地萬物位育矣皇祖之誥及此其任官化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哉 國朝太祖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諭中書省臣建社學之言也伏考我聖祖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府州縣學八年又詔立社學何汲汲於學校之建邪蓋天下之治係於賢才而賢才之出在於學校也今之社學其即古之家塾也今之府州縣學其即古之黨庠也今之國學其即古之國學也是故無處無學無人無學所學皆所用所用皆所學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洪武十六年定生員三等高下凡通四書未通經者居正義崇志廣業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條暢者升修道誠心堂二年半之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許積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義仲月試論及内科詔誥章表一季月試史䇿及判語二每試文理俱優與一分理優文劣者與半分文理紕繆者無分嵗内積至八分者為及格與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業一如科舉之制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建國學之制也可謂盡美盡善矣自下而上以漸而進教不躐等也是故其始也正其義崇其志廣其業其中也修其道誠其心其終也則能率其性矣學至於率性焉盡矣學至率性則德也業也混合而無間矣又試之以經義論策自本根而枝葉矣由是而擢之立朝長民由體而達之用矣太祖之立教其盡美盡善矣在教者修而復之耳 洪武十七年六月太祖皇帝諭禮部臣曰近命製大成樂器將以頒天下學校俾諸生習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樂所以防民欲後世之樂所以縱民欲其故何也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後世之歌詞淫以奢古之律吕恊天地自然之氣後世律吕出入為智巧之私天時與地氣不審人聲與樂聲不比故雖以古之詩章用古之器數亦乖戾而不合陵犯而不倫矣手擊之而不得於心口歌之而非出於志人與樂判然為二而欲以動天地感神豈不難哉然其流已久救之甚難卿等宜究心於此庶幾可以復古人之意 臣若水通曰致樂以治心者也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平心宣化者天理之公也公則和和則與天地之氣一矣氣之一則樂之詩章器數皆吾和順之所寓矣助欲長怨者人欲之私也私則乖乖則與天地之氣戾矣氣之相戾宜其詩章樂器不合不倫判而為二矣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致治者豈不難乎我皇祖體天地之和識大樂之本於大成樂器之制乃諭臣下以古今公私之不同人樂心聲之合一可謂得作樂之要矣 洪武十八年八月癸丑太祖皇帝命大都督府官選武臣子弟入國子監讀書太祖諭之曰武臣從朕定天下以功世禄其子弟長於富貴又以父兄早殁鮮知學問宜令讀書知古今識道理俟有成立然後命官庶幾得其實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孫横肆卒致夷滅者不學故也郭子儀中興唐室功蓋天下位極人臣而心常謙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後嗣者識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習武事特患在不學爾 臣若水通曰唐旗門羽林俱授以孝經則匪特勲舊子孫也而治止於唐何哉教之學之無其則徒為文具烏能毛毫益於國家我聖祖命選武臣子弟入國學則必先之以學問本之以道理戒之以横肆皆切問近思之學其過於唐逺矣至於所引霍光子儀之事則勲舊子孫又當謹誦以為戒勉者也 洪武二十年七月丁酉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上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並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至於立武學用武舉是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學者文武兼備故措之於用無所不宜豈謂文武異科各求專習者乎即以太公之鷹揚而授丹書仲山甫之賦政而式古訓召虎之經營而陳文德豈比於後世武學專誦韜畧不事經訓專習干戈不聞俎豆拘於一藝一偏之陋哉今又欲循舊用武舉立廟學甚無謂也太公之祀正宜從祀帝王廟遂命去王號罷其舊廟 臣若水通曰古之學者出于一後之學者出于二二則支離之患興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才與德二非全人矣文與武二世無全材矣伏觀皇祖諭禮部武學武舉之論灼見支離之患而欲天下之學出于一也乎夫才本於德德發而為才則人道全矣由是以附衆飾治則文以戡亂威敵則武觀於太公山甫召虎之賢聖之文武具備則文之與武可二乎哉皇祖謂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材雖先王復起不易斯言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禮制集要成先是上謂翰林學士劉三吾等曰朕自即位以來屢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條格俾知上下之分而奸臣胡惟庸等擅作威福謀為不軌僣用黄羅帳幔飾以金龍鳯文邇者逆賊藍玉越禮犯分床帳護膝皆飾金龍文又鑄金爵以為飲器家奴至於數百馬坊廊房悉用九五間數而蘇州府民顧常亦用金造酒器飾以珠玉寶石僣亂如此殺身亡家爾等宜加考定以官民服舍器用等編類成書申明禁制使各遵守敢有仍前僣用者必置之法成器之人如之至是書成其目十有三曰冠服房屋器皿蓋床帳弓矢鞍轡儀從奴婢俸禄奏啟本式署押體式服制頒布中外 臣若水通曰禮之為物也聖人之所以飾人之情而閑其邪僻之具也其文物制度皆因民以為節而為大防而已是禮者理也必聖人在上心純乎天理故制為禮法而致臣民於治化之中也自禮之差等不明而先王之禮法教化蕩然矣是以人多輕玩以至僣亂踰越貴賤等混上下分乖莫有甚於此時也天生皇祖為天下禮樂綱常之主遂以治易亂復乎古而變乎今乃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成書使頒行遵守貴賤之等於是而嚴也上下之分於是而正也先王之禮教於是而復明也是故聖祖斟酌損益以扶植萬世常行之道但承平日久民心漸玩而僣踰之風或起如顧常之所為者尚不能無也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申明舊制防其漸而遏其流則治平之休垂於無疆矣 洪武二十八年戊午詔國子生曰孔子作春秋明三綱叙九法為百王軌範修身立政備在其中未有舍是而能處大事決大疑者近諸生專治他經者衆至於春秋鮮有明之維今宜習讀以求聖人大經大法他日為政臨民庶乎有本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故正人心扶世道莫大乎春秋孔子之時三綱日隳九法盡斁春秋不得已而作也春秋作則褒貶定而勸懲彰三綱由是而明九法由是而叙苟能於此而明諸心焉則天理日著人欲日消僣亂日逺家以之而齊國以之而治天下以之而平實天下萬世之大經大法也誠如聖祖之所諭者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以明之於上使學校皆明之於下則上下恊一而久安長治之休端有在矣 大明令國學生員一品至九品文武官子孫弟姪年一十二嵗以上者充補以一百名為額民間俊秀年一十五嵗以上能通四書大義願入國學者中書省聞奏入學以五十名為額 臣若水通曰此見我聖祖法成周公卿大夫士之子與民間俊秀入太學之遺意也教人無間用人有方不以世族求不以寒門遺矣傳世既逺法久易玩他門一啟賢關混淆良法美意獨不可念哉故曰制而用之謂之法舉而行之存乎人此在聖明今日秉公正以立教化之本焉 教民榜各處鄉村設立社學教訓子弟使為良善其有司里甲倚此作弊革去今後許令有德之人不拘多少每年十月初開學臘月終罷如丁多有暇常讀常教者聽其有司里老敢有干預攪擾者重法懲治 臣若水通曰古者之教家有塾民之子弟八嵗而入後世無聞焉我朝社學之設其亦先王之意乎蓋得䝉以養正之義矣語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其於化民成俗之助豈淺淺也哉有司乃復違令而廢焉甚者因而作弊誠民賊也治之以法豈不宜哉伏惟聖明申明祖宗之制必講求古者小學之教灑掃應對進退之節事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禮樂射御書數之文而令小子服習之涵養其根本開發其聰明則作聖之功在是矣 永樂四年三月太宗皇帝視學先是勅禮部臣曰朕惟孔子帝王之師帝王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綱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教萬世朕皇考太祖高皇帝膺君師億兆之任正中夏文明之統復衣冠禮樂之舊渡江之初首建學校親祀孔子御筵講書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集其大成以臻至治朕承鴻業惟成憲是遵今當躬詣太學釋奠先師以稱崇儒重道之意其合行禮儀禮部詳議以聞臣若水通曰此我太宗文皇帝崇儒重道之盛心溢於言表矣其間曰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此二言者實開一代心學之原也至哉此所以人材輩出輔成丕丕之基垂無疆之休也聖子神孫不可不以祖宗為法以求所謂道學心法之妙焉 憲綱凡國家律令并續降條例事理有司官吏須要熟讀詳玩明曉其義監察御史按察司官所至之處令其講讀或有不能通曉者依律究治 臣若水通曰刑法與禮相出入者也故律例與書相表裏者也蓋律令之頒即古者布法象魏之遺意乃治之具也有治民之責而不能舉其辭況能明允以適厥中哉然任刑莫如任德孔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斯百王之律令也歟而所以道之齊之者必自聖明一心始焉爾 格物通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一 易泰彖曰内陽而外隂内徤而外順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臣若水通曰陽為徤為君子隂為順為小人泰卦乾陽來居内是徤在内也坤隂往居外是順在外也君子小人之進退國家之治亂所係也何謂内君子内者主之也自朝廷以至百執事皆君子也何謂外小人外者黜之也小人無得以干政也内君子則君子之道長矣外小人則小人之道消矣陽剛之道大為世用隂邪不得而間之人君舉措之公則天下開泰矣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若使君子小人雜出乎其間則君子以直道而退小人以邪佞而進甚至小人衆而君子獨雖欲不亡不可得已有國者不可以不慎也 頥彖曰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頥之時大矣哉 臣若水通曰此彖辭賛頥道之大也夫天地人物一氣者也故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萬民因其氣之同而以彼所固有者養之使日益盛耳非謂民物所本無而强附益之也萬物有生意不能以自養養之者天地也露霜雪皆天地之致養乎物者也一氣之通也萬民有生理不能以自養養之者聖人也教養刑政皆聖人之致養乎民者也一理之運也然自養賢始必尊其位重其禄以達其用也以賢者而養天下者使承君教養刑政之道以致之民也故天下皆得其所矣萬物與萬民遂其養聖人與天地極其功頥之時大矣哉雖然天地之於物無弗養者至於天下之民之失其養者多矣蓋所養未必賢賢者未必養掊尅在位而民失所生矣故人君養得其賢則萬民遂其養養不得其賢則萬民失其生可不謹哉 解六五君子維有解吉有孚于小人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居君位為解之主然與三隂同類顧其能去之否耳孚者驗而可信也隂者小人也能解與不能解皆未可决惟驗信於小人之黨能去與否也小人亂天下者也不解則惡黨親而善類逺矣君子小人不相為謀也解則小人去而君子進天下之慶也然難退易進者小人也必其放流之屏逐之小人退而後驗其能解不然則未見其能解也彼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夫豈知解之道哉 夬揚于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臣若水通曰此夬之彖辭孚者信之在中也號者命於衆也厲危也邑者私邑告自邑自治其私也即戎尚武也蓋夬者以五陽决去一隂是君子决小人也不明其罪無以屈其心揚于王庭者聲其罪於公朝使皆顯然明善惡之歸也其揚而號之必誠信由中出以呼號衆類相與合力而後為公然小人在上故尚有危道不敢忘戒懼也必先自治然後可以治人故告自邑先治其已正己以正人也以力角力君子未有能勝於小人不利即戎言不可過用威武也如是而往以决之彼有可伐之罪我無可乘之隙隂類盡而陽道大行矣寧不利於攸往邪夫攻之者君子也主之者君也君不惑于小人而君子得盡其謀矣不然小人之依憑城社又豈得以易决邪 井九三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臣若水通曰渫清潔也汲注也九三以陽剛而得正在井下之上君子之德之純有濟世之才如井之潔清者也困於下而澤不及於人猶井之清潔不食也秉彞好德人皆有之有君子而不用則為人心之惻者亦情也何也其才德之可用猶井之可汲也明王汲之以居於位而其致君澤民之福上下並受之矣故君子之不用豈獨君子之窮哉亦天下之不利也有天下者能使朝野無遺賢之嗟其慶寧有已邪 書虞書舜典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竄三苖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大舜錯枉之政共工驩兠鯀三臣名三苖國名言舜知共工之象恭滔天故流之於幽州北裔之地使之逺去知驩兠之同惡相濟故放置之於崇山南裔之地使不得他適又知三苗之恃險為亂故竄之於三危西裔之地驅逐而錮禁之又因鯀之悻愎自用湮汩洪水故殛之于羽山東裔之地拘囚困苦之此四人者天下之四兇也各因其罪而罪之舜以至明之心而行至公之法故宋儒程顥曰舜之誅四兇怒在四兇舜何與焉蓋聖人之心如鑑之空物之來也妍自形鑑何與焉故流放竄殛各適其可而天下咸服其用刑之當罪蓋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故也後世之君皆以一己之喜怒而賞罰人故不合乎天下人心之同然何服之有人君用刑可不以此為法乎 臯陶謨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陳知人之謨都者嘆美辭亦者緫也緫言德之見於行者其凡有九載行也采事也亂治也擾馴也而轉語辭彰著也吉美士也臯陶嘆而言觀人者緫言其人之有九德必指言其所行之實某事合某德某事合某德為可信驗而不徒託名溢美矣禹曰何者問其九德之目也臯陶遂言所謂九德者寛而莊栗也柔順而植立也謹愿而恭恪也有治才而敬畏也馴擾而果毅也徑直而温和也簡易而㢘隅也剛徤而篤實也彊勇而好義也九者皆其成德之自然有中正和樂之懿無偏倚駁雜之私德著之於身而始終有常其吉士矣哉臣謂德者吾心所得之天理也天理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九者何邪夫理一而分殊者也存於心者一而見於行者九耳德藴於中而難知行著於外而可見故言人有德必證之於某事某事則有核實之行矣夫德之未成者則不能有其常今日行某事之善而他日或不能然若夫盛德之至則九德雖不必一時並見而其歲月之久則隨感而應隨事而見於是乎九德咸著夫然後知其有常不變而為盛德之至也古之聖賢觀人之詳用人之慎如此後世以文字取士以身言書判選官不亦淺乎伏惟聖明欲復唐虞三代之治當法其觀人用人之道然後可焉 周書武成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武王克商舉措之大政也舊者先王之政也箕子諫紂被囚比干諫紂為紂所殺商容者商之賢人也閭者族居里門也式者憑車前横木以起敬也言武王克商之後乃反紂之虐政其政一由先王之舊箕子為紂所囚則釋其囚而放之比干為紂所殺則即其墓而封之過商容之閭乃式而起敬焉夫人君之政在服人心而已天下之人心好善惡惡一而己好惡之公在得其本心而已故君人者得其本心則好惡公好惡公則能得天下之人之心而天下之政舉矣 康誥庸庸祗祗威威顯民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命康叔為衛侯之言也庸用也祗敬也威刑也庸庸者用其所當用用當其賢祗祗者敬其所當敬敬得其人威威者威其所當威刑當其罪言文王用能敬賢討罪一聽於理而已無與焉廓然大公隨感而應物各付物天之理也德誠於已而著於民誠之不可掩而能動物也其造區夏脩友邦怙冐西土皆誠之所感也人君舉措可不一本於誠乎 詩小雅正月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 臣若水通曰此大夫所作以刺幽王用舍之無常也阪田﨑嶇墝埆之田菀者茂盛貌特者特生之苗也扤動也力謂用力也言瞻視彼阪田猶有特生之苗而天之扤我而頓挫之而恐其不我勝焉蓋不敢歸咎於時故歸之於天也又言始焉以我為賢而求之惟恐弗得終焉執之如仇讎又不能用舉措顛倒無常如此者何也蓋由此心之蔽惑而無所定主故或因一人譽而舉之或因一人毁而棄之舉措不由吾心之衡鑑一出於在人之毁譽故輕舉易棄始終無常固如此無足怪也故有國家者於舉措人才之際惟在自正此心之衡鑑衡鑑既定則心有所主心有所主則明明則斷既明且斷不肖者必知之而不舉賢者必舉之而不棄安有始終無常如此者哉故人主不患舉措之不公惟患此心之不明且斷耳 春秋桓公五年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傳云仍叔之子云者譏世官非公選也帝王不以私愛害公選故仕者世禄而不世官任之不以其賢也使之不以其能也卿大夫子弟以父兄故而見任使則非公選而政由是敗矣上世有自耕野釣渭擢居輔相而人莫不以為宜伊陟象賢復相太戊丁公世美入掌兵權不以世故疑之也崇伯殛死禹作司空蔡叔既囚仲為卿士亦不以其父故廢之也惟其公而已矣及周之衰小人得政視朝廷官爵為己私援引親黨分據要途施及童稚賢者退處於蓽門老身而不用公道不行然後四夷侵陵國家傾覆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春秋書武氏仍叔之子云者戒後世人主徇大臣私意而用其子弟之弱者居公選之地以敗亂其國家欲其深省之也臣謂安國之説可謂得春秋之㫖矣夫舉措用舍者王政之大端治亂之所由成者也不以其賢惟以其世文王之政至是冺滅無餘矣此王綱之所以不振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也惜哉 禮記王制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禄之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 臣若水通曰命鄉論者必鄉人乃知之真也秀者頴出也俊士者才過千人者也不征於鄉免鄉之徭役也不征於司徒者免司徒之役也造士者成就其才德者也司馬者掌爵禄之官也定論者考評其行藝之詳也官之謂初試仕也任官能勝任也爵之謂一命也位即爵也禄之養以禄也官而後爵爵而後禄察之詳矣故不及惡德也廢其事如敗國殄民荒淫亂俗也終身不仕懲之重所以勸後人也夫先王之養士用人命之鄉論之司徒造之樂正告之王辨之司馬論而官官而爵爵而禄焉則其所養所用無非才徳之良天下豈有不治哉 緇衣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鄉其惡有方 臣若水通曰鄉向也天下之治亂邪正而已矣正人進者治之表也君子以正感正與同類同道故好其正小人以邪召邪而異類異道故害其正君子之所以好其正者以其好同向惡同方也故其進也必㧞茅連茹焉故人君用一君子則百君子進而邦其昌矣用一小人則百小人進而國事非矣是以人君必正其好惡以公其心故能鑒天下之善惡而用舍之則正人出而天下治矣昔在東漢以黨人目君子逮於有宋以偽學斥真儒蓋即其彚征之迹而中傷之而不知為好正之實此亂亡所以不旋踵也吁 周禮地官司救凡民之有衺惡者三讓而罰三罰而士加明刑恥諸嘉石役諸司空其有過失者三讓而罰三罰而歸于圜土 臣若水通曰衺不正也讓責也罰撻之也衺惡在心故為不善者也過失在事誤䧟于惡者也民有衺惡姑以責之責之至三而不改姑又撻之撻之至三而不改然後加以明刑去其冠飾而書其罪狀以示諸人又使之坐于嘉石以恥辱之役諸司空以困苦之過失輕于衺惡故三讓三罰以啓其遷善改過之心不加明刑不坐嘉石不役司空惟犯則收之圜土而已若然則措所當措而民焉有不直者乎 地官鄉大夫三年則大比考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與其衆寡以禮禮賔之厥明鄉老及鄉大夫羣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貳之 臣若水通曰三年大比者以其三年有成也於是時攷其德行道藝而舉其賢能賢即上之所謂德行者能即上之所謂道藝者鄉大夫三歲考其賢能者以鄉飲酒之禮而禮接以賔興之明日獻賢能之書于王王於是拜受之拜受之者重其賢能也登於天府者蓋崇重之與寳玉同也内史書其副以詔王爵禄之也夫先王之養士取士德行道藝本其心性之所固有者成之而已故用而見之政事成之功業皆其德行道藝之發也故養之以實學用之以實德而國家賴焉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論語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答哀公以舉措之道也哀公魯君名蔣錯者捨置也諸衆也哀公問於孔子以何所為而民心服從孔子對之以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欲得民心之服者以舉措得宜合民心之同然故也否則不合民之同然而民心有不服者矣故有徳有才得天理之公正直者也則舉而用之列於公卿大夫士之位其無才無德悖乎天理之公正者則捨而置之是一舉一措合乎民心天理之公矣民何為而不服乎若無才德而頗僻是謂枉者則舉而用之列於公卿士大夫之位而才德方正之士反棄之在野屈之下僚是一舉一措拂乎民性秉彞之公矣民何為而服乎由是言之服民之心者以得民心是非之公也欲得民心是非之公者必得吾是非之本心天理之本體也人君可不加之意乎 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 臣若水通曰舜有虞之君臯陶其臣也湯有商之君伊尹其臣也樊遲聞孔子舉直錯枉能使枉者直之言而未喻其指子夏既嘆其言之富於此遂釋其兼仁知之意也言帝舜受堯之禪而有天下知臯陶之為仁賢也舉而用之為士師以明刑弼教是舜之知也卒之民協于中皆化而為仁而不仁者逺去矣非帝舜之仁乎成湯放桀而有天下知伊尹之一德也舉而用之為阿衡以堯舜其君民是湯之知也卒之夏民革正皆化而為仁而不仁者逺矣非成湯之仁乎然則用得其人而天下化成矣非具仁知之體用其孰能之哉夫天下之民之仁即臯陶伊尹之仁也臯陶伊尹之仁即大舜成湯之仁也舜湯能舉臯陶伊尹能化天下之民者以其同此心同此仁也然則後之人君欲舉賢以化理者可不先以知明諸心而仁以體之以為本哉故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 仲弓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臣若水通曰仲弓名雍孔子弟子為季氏宰問政孔子既告之以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然欲專任人而畧其過必得賢才而後可若不得賢才而先濫及惡德則又將何以畧其過而專任之乎仲弓又慮無以盡知一時之賢才孔子又告之言知賢才者豈能以一人之聰明盡天下之幽逺哉各以其類耳茍自爾一身之聰明所及者知孰為賢而有德孰為才而有能也而舉用之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則斯賢也必能舉其所知之賢而我所未知之賢皆以類進矣斯才也必能舉其所知之才而我所未知之才皆以類進矣况由是而推之彼所舉之賢才亦必各舉其賢才近而四境逺而四海其賢者能者皆無遺矣故曰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㧞茅連茹以其類此之謂也夫然後見聖人公天下之心而普天下之智也惜乎時君不能用也噫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 臣若水通曰文子衛大夫公孫枝之諡也臣者其家臣名僎也文子知其家臣僎之賢遂舉之以同升于公朝而為大夫非智之明心之公者其孰能之夫大臣以人事君者賢才進則已責盡矣尊孰甚焉後世之為人臣見天下之賢必媢嫉而惡之非上天不賦之以辭讓是非之心也惟以己之短忌人之長恐其逼己耳如臧文仲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者是也不公不明孰大於是夫然後知文子之賢出於尋常萬萬矣惜其不得遇孔子之聖而薦用之則其賢又有大於此者矣臣又以悲文子之不幸也 孟子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 臣若水通曰好賢惡不肖人人是非之本心也故國人之心即大夫之心大夫之心即左右之心左右之心即人君之心惟衆則公獨則私故不察於一人之獨而必察於衆人之同者其公也然而必人君明其是非之心而後可以辨其毁譽而善惡賢否可得矣不然則左右逺近之交譽如阿大夫者何以能自定其是非邪正之歸邪 格物通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二 左傳莊公九年齊鮑叔帥師來言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管召讎也請受而甘心焉乃殺子糾于生竇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歸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髙傒使相可也公從之 臣若水通曰鮑叔齊大夫子糾桓公之弟管仲召忽子糾臣也受而甘心言自殺之以快意未必殺也生竇堂阜皆地名夫管仲之賢鮑叔知之深矣故忘其讎而薦之用之鮑叔之賢後世孰有能及之者哉當鮑叔帥師之時使無知人之明則夫堂阜之囚何自而税齊國之相何自而得乎是則用管仲者君之專進管仲者臣之明此管仲所以有生我父母知我鮑叔之感也然鮑叔之心豈為管仲哉為其賢也為其能也後之逞其私忌棄國之賢而敗人國家者鮑叔之罪人也 僖公三十年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君函陵秦君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見秦伯秦伯乃還 臣若水通曰合秦晉之師以臨鄭鄭蓋岌岌乎危矣斯時也實於燭之武有賴焉鄭伯是時乃悔用之之晩也使早用之則秦晉之師豈至壓境哉一見秦伯鄭得安為東道主而秦亦不至自闕以利晉秦平而晉自退矣昔人有言一賢而止百萬之師也賢才之用舍係於人之國家豈小哉 文公十八年莒紀公生太子僕又生季佗愛季佗而黜僕且多行無禮於國僕因國人以弑紀公以其寳玉來奔納諸宣公公命與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出諸竟曰今日必達公問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對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隊曰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禮曰則以觀德德以處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則為賊掩賊為藏竊賄為盜盜器為姦主藏之名賴姦之用為大凶德有常無赦在九刑不忘行父還觀莒僕莫可則也孝敬忠信為吉德盜賊藏姦為凶德夫莒僕則其孝敬則弑君父矣則其忠信則竊寳玉矣其人則盜賊也其器則姦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昬民無則焉不度於善而皆在於凶徳是以去之昔髙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髙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于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好行凶德醜類惡物頑嚚不友是與比周天下之民謂之渾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廢忠崇飾惡言靖譛庸回服䜛蒐慝以誣盛德天下之民謂之窮竒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嚚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此三族也世濟其凶增其惡名以至于堯堯不能去縉雲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舜臣堯賔于四門流四凶族渾敦窮竒檮杌饕餮投諸四裔以禦魑魅是以堯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為天子以其舉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書數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無違教也曰納于百揆百揆時序無廢事也曰賔于四門四門穆穆無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凶矣於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幾免於戾乎 臣若水通曰莒僕弑父之賊也以寳玉奔魯宣公欲納之是黨賊矣季文子執而戮之以謝莒是矣然而不稟命於公朝而自執國命則其去莒僕無幾矣至其援帝舜之事以辨論庶幾明舉措之大義於天下後世焉 宣公十六年春晉士㑹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吁鐸辰三月獻狄俘晉侯請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㑹將中軍且為太傅於是晉國之盜逃奔于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逺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善人之用舍國之利病由之其于士㑹見之矣夫士㑹於文公七年奔秦為迎子雍之故也十三年還晉為從夀餘之計也晉人不以其患而終疑其臣士會不以其怨而終仇其君此士㑹所以見用而晉盜奔于秦書曰邦之杌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善人之於人國豈可少哉 襄公三年晉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為謟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惟善故能舉其類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臣若水通曰祁奚舉解狐其仇也舉祁午其子也人臣事君之道先國家而後己私夫才足以任事惟其人而已内不避親以自嫌外不棄讎以生忌吾庸知其親與讎哉惟其人而已矣自嫌生忌此大臣之所以私也非賢哲盡忠於君而公天下之心也祁奚可不謂之賢乎若臧文仲之竊位者可以少愧矣 襄公二十六年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荆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戍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僣而刑不濫賞僣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僣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僣不濫不敢怠遑命于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大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鼔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與夫人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於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蒐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為也子反與子靈爭夏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為謀主扞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叛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狐庸為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為患則子靈之為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苖以為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苖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子反死之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余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為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爵禄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臣若水通曰楚以王子牟得戾之故而疑伍舉不明也使懼而奔鄭不公也聲子明足以知其賢故為多辭以警楚而懼子木雖以成其吾必復子之一言然而心則公矣既而伍舉得歸子孫復仕楚聲子之有力於楚也然則為人君者國有杞梓皮革之材毋為四方資哉 襄公二十九年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説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之於人不可不擇也上以病國下以殺身可不慎哉季札於叔孫穆子之好善不能自擇而知其不得死焉甚矣小人之為人禍辨之不可不早也好善猶有不擇况不好乎擇之猶懼不明况不擇乎穆子顧以夢求牛竪而不知殺穆子者牛竪也至於饑渴授戈之際乃思季札之言悔無及矣 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産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産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禮幼學而壯行必四十曰彊而仕所以期其學成而達之政也子皮欲愛人以政子産欲學而入政其得失固相懸絶不暇論也後世之君於先王養士用人之禮廢矣往往及童而進用之至使為人長者乃年少新進之士子産所謂使學者製錦未能操刀而使割者也為人君及主薦士者當思所以抑之期之歸學十數年然後入仕庶乎愛人庇身之道得而治亦未必無大補云 國語晉語臼季使見冀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賔從而問之冀芮之子也與之歸進於文公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國之良也滅其前惡是故舜之刑也殛鯀其舉也興禹 臣若水通曰臼季胥臣也滅猶蓋也殛誅也鯀禹父夫臧否異人故賞罰異施聖王以其心公天下而不私故賞罰以其人不以其類也故大舜於鯀則殛之於禹則興之豈繫於世類哉臼季與冀缺同升諸公其庶乎得聖人之義矣哉 晉語趙宣子曰吾聞事君者比而不黨夫周以舉義比也舉以其私黨也 臣若水通曰阿私曰黨忠信為周夫進退賢否是非以公君相之事也匪義比焉則入於私黨矣趙宣子比而舉韓獻子不負所舉兩得之矣 晉語陽畢言於平公曰明訓在威權威權在君君掄賢人之後有常位於國者而立之亦掄逞志虧君以亂國者之後而去之是遂威而逺權民畏其威而懐其德莫能勿從若從則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惡民孰偷生若不偷生則莫思亂矣 臣若水通曰掄選也君謂平公悼公之子彪也常位謂世有功烈而中㣲者遂申也逺權謂權及後嗣也畜養也言皆可畜養而教導之也偷茍也夫人君之治天下國家也在明訓明訓之行也在威權明訓以令之威權以勵之則威德並行而民勸於善莫敢不善矣陽畢勸平公以舉措之權可謂達為國之要者歟為人君宜取法焉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魏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賢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對曰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翟璜曰君召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璜忿然曰西河守吳起臣所進也君内以鄴為憂臣進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傳臣進屈侯鮒以耳目所睹記臣何負於魏成克曰魏成食禄千鍾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叚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璜再拜曰璜鄙人也願卒為弟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以薦賢為功者也故其薦大賢者其功大薦小賢者其功小其功大者受上賞其功小者受下賞則大臣孰不知進賢而賢才孰不欲自效哉今之進人者遺其大而用其小是自小其功也翟璜所舉豈足與子夏之徒為等匹哉以是卜相受上賞矣然璜再拜而自稱鄙人不難於自屈其亦賢於子方之驕人干木之迫切者歟 安王二十五年子思言茍變於衛侯曰其才可將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公再拜曰謹受教矣臣若水通曰周公無求備於一人其使人也器之故隨材而用木者大匠之職也隨才而用人者君相之職也子思之言可以為萬世人君大臣用人者之法矣 周顯王十四年齊威王魏惠王㑹田於郊惠王曰齊亦有寳乎威王曰無有惠王曰寡人國雖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豈以齊大國而無寳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寳者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㓂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盻子者使守髙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十餘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此四臣者將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慚色 臣若水通曰於此可以占齊魏之彊弱也書曰玩人喪德玩物喪志魏惠王以之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寳惟善以為寳威王以之威王不惟寳得其人而又烹阿大夫封即墨且審於用人此齊國所以日彊也其後不悟奸人之計而多受間金王賁捽入而卒至於亡彼一齊也前以審人而彊後以不審人而失有國家者可不鑒諸 赧王三年燕昭王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馬已死買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㳙人曰死馬且買之况生者乎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况賢於隗者豈逺千里哉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宫而師事之於是士爭趨燕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昭王以樂毅為亞卿任以國政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風感應而已矣故人君好賢則天下之賢應之人君而好佞則天下之佞亦應之故人君好賢惡佞則其感應之速不旬月而風天下矣燕得樂毅破齊以雪先人之恥蓋由燕王之師郭隗以風動之也况有道之君能以所知之賢才而善用之則四海之賢風動響應皆有帝臣之願不期然而然者矣天下何難於治哉 漢髙帝五年夏五月帝置酒洛陽南宫上曰徹侯諸將毋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髙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氏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畧地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其利項羽妬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决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餽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禽也羣臣悦服 臣若水通曰書云知人則哲能官人故用人由於知之深也髙祖論三人之賢而皆自以不如哲足以知之矣故能用之以興帝業項羽之於范增不能用之者雖出於嫉忌之私亦其知之不深也然而髙帝不如之言中亦不無畏憚之心乎此韓信之所以不終也於子房功成智隱固有所不及矣 漢哀帝建平三年四月王嘉為丞相嘉以時政苛急郡國守相數有變動乃上疏曰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或居官數月而退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内顧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此方今急務也 臣若水通曰天地恒久而萬物化生聖人久於道而天下化成久任之説善矣然後世徒知久任之善而不知本則其敗壊又有甚焉茍得善人而久其任則百年而澤愈深茍得惡人而久任焉則其殃民蓋不能旦夕堪者時日曷喪之怨可勝道耶故王嘉之疏有曰擇賢曰記善曰忘過三者其本矣蓋得賢而不記其善記善而不忘其過則賢者不樂於從事茍不擇賢則無可記之善而徒忘其過焉殃民之禍有所不堪矣故三者備矣而行久任之法可也不知務此而徒以久任望其成功烏能保其子孫之皆賢也哉 光武建武十一年帝以扶風郭伋為漁陽太守伋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奴逺跡在職五年户口增倍後為并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補衆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是時在位多鄉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臣若水通曰立賢無方旁求俊彦此湯之所以王也四海之内四海之外茍有賢者斯用之矣夫用賢任官以為天下之民也非以為鄉曲故舊也光武之用人既以鄉曲故舊至於任公卿之重皆以圖䜟焉謂之賢君猶有此憾也其所以復舊物至小康者㑹時勢之易然爾郭伋其賢矣哉 章帝元和元年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故守職益懈而吏事寖疎咎在州郡有詔下公卿朝臣議大鴻臚韋彪上議曰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先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鍜鍊之人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以閥閲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樞要在於尚書尚書之選豈可不重帝皆納之 臣若水通曰以閥閲用人亦當時之弊而末世所同也韋彪簡賢以孝行之説可謂近古矣夫為治莫先於用賢得賢又係於薦舉而薦舉則在二千石尚書也使任是二職者果賢則薦舉公賢才進而天下治矣然則人君欲圖治者用人必先於德行而責成於舉主然後可也 漢安帝延光元年汝南太守王龔好才愛士以袁閬為功曹引進郡人陳蕃黄憲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潁川荀淑遇憲於逆旅時年十四淑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前至袁閬所問曰子國有顔子寧識之乎閬曰見吾叔度耶時同郡戴良才髙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陳蕃及周舉常相謂曰數月之間不見黄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遊汝南先過袁閬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或以問泰泰曰奉髙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頃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 臣若水通曰東漢諸賢黄憲其最髙乎而郭泰徐穉次之陳蕃次之若憲者觀其氣象渾然見者化服使在聖門當居顔氏之科矣使當時有君知之如閬淑諸人之明則必舉憲為相以穉泰為傅以蕃等為卿大夫則論道治事有人而漢非止過西都而已矣奈何時之不臧反以黨錮而憲泰徐穉獨不與焉亦可觀人品之髙下哉 順帝陽嘉元年尚書令左雄上書曰昔宣帝以為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久於其事則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民安漢世良吏於兹為盛臣愚以為守相長吏惠和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彊仕請自今孝亷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若有茂才異行如顔淵子竒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久之廣陵所舉孝廉徐淑年未四十臺郎詰之對曰詔書曰有如顔回子竒不拘年齒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左雄詰之曰顔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耶淑無以對乃罷却之 臣若水通曰左雄名卿也其論守相長吏久任之制入仕之年皆先王遺意雖百世可行矣自是察選公平多得其人也宜哉為人君者其尚有考於斯云 桓帝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帝悉以安車纁備禮徵之皆不至蕃性方峻不接賔客唯穉來特設一榻去則懸之帝又徵安陽魏桓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禄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宫千數其可損乎廐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嘆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隱身不出 臣若水通曰徐穉姜肱袁閎韋著李曇皆一世之名賢也陳蕃舉之可謂薦賢為國矣而皆徵不至焉及徵魏桓而卜其不可行者三為人君者聞之亦可以愧矣 獻帝建安十五年劉備以從事龎統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魯肅遺備書曰龎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别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爾諸葛亮亦言之備見統與善譚大器之遂用統為治中親待亞於諸葛亮 臣若水通曰士毎伸於知己而屈於不知己龎統固非百里之才然無魯肅孔明之薦則終於免官矣何以致昭烈之器重而大任之哉後之公舉錯者不可以不審也 建安十九年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羣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諸葛亮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入蜀依劉璋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黄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黄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羕璋之擯棄也劉巴夙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臣若水通曰賢人者衆人之心也故用得其賢則億兆之心歸之矣故君任賢則享天下之福也昭烈擢用西土賢士各盡其能而一時人才樂用州人大和使其不早世則中原舊物可復矣豈但三分之業而已哉 建安二十三年初犍為太守李嚴辟楊洪為功曹嚴未去犍為而洪已為蜀郡洪舉門下書佐何祗有才䇿洪尚在蜀郡而祗已為廣漢太守是以西土咸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 臣若水通曰君子用人如用器惟其宜而已矣楊洪李嚴之所辟也而守蜀則及於嚴之在犍為何祗楊洪之所舉也而守廣漢則及洪之在蜀用人惟其器而已而何以拘拘於資格為哉此西土之所以咸服諸葛亮能盡器用也吁其可以為君相用人之法矣 晉孝武帝太元二年十月朝廷方以秦冦為憂詔求文武良將可以鎮禦北方者謝安以兄子應詔郗超聞之歎曰安之明乃能違衆舉親之才足以不負所舉衆以為不然超曰吾嘗與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未嘗不得其任是以知之募驍勇之士得彭城劉牢之等數人以牢之為叅軍常領精鋭為前鋒戰無不捷時號北府兵敵人畏之 臣若水通曰安所謂内舉不避親者也可不謂公乎安之不以嫌疑違衆而舉之運籌决䇿不負其所舉晉雖偏安猶有鞏固之勢固不待出兵臨敵而識者已知决勝千里矣 齊明帝建武三年魏主宏與羣臣論選調曰近世髙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何如李冲對曰未審上古以來張官列位為膏梁子弟乎為致治乎帝曰欲為致治爾冲曰然陛下何為專取門品不㧞才能乎帝曰茍有過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借使無當世之用要自德行純篤朕故用之冲曰傅説吕望豈可以門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曠世乃有一二爾祕書令李彪曰陛下若專取門地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韓顯宗曰陛下豈可以貴襲貴以賤襲賤帝曰必有髙明卓然出類㧞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頃之劉㫤入朝帝謂㫤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為不爾何者清濁同流混齊一等君子小人名器無别此殊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為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為一人渾我典制也 臣若水通曰司馬光云選舉之法先門第而後賢才此魏晉之深弊而歴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於世禄與側㣲以今日視愚知所共知也當是之時雖魏孝文之賢猶不免斯弊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者誠亦難矣 陳武帝永定三年六月周左光禄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三曰選曹補擬宜與衆共之今州郡選置猶集鄉閭况天下銓曹不取物望既非機事何足可密臣若水通曰樂遜之言是也古昔用人由鄉里而大司徒凡七八升而至于天子之朝雖欲非賢不可得也後世黜陟之幾由諸文藝舉措之權付之銓司雖曰一時之進用亦或當才而私情好惡亦豈少邪噫好惡以私而欲得用舍之正不亦難乎雖然知州郡者在冢宰知冢宰者在人君取人以身此又在人君之知學 格物通卷六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三 隋文帝開皇十九年九月以太常卿牛為吏部尚書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其所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悟清慎絶倫然爽俊有餘迹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深識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選舉得人於斯為最 臣若水通曰古之才德合而為一故八元八凱謂之才子孔子稱才難不其然乎後世德與才判而為二故稱其徳者以為未必可致用而有文才者不必求其德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易曰貞固足以幹事夫貞固德也而有幹事之才矣驕吝無德者也雖有周公才美不足觀故君子不謂之才矣嗚呼才德異而天下無全人也故用人者主德行而才能在其中矣今人才陶鎔於國家之化久矣其徳行之士世未嘗無之司銓衡者擇之僚寀居僚寀者擇之選舉則賢者在位能者在職雍熈和平之治豈不與三代比隆耶 唐髙祖武德九年九月房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者皆嗟怨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服天下之心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邪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臣若水通曰爵賞者天子馭天下之術不可以私情與之也與以私情則爵賞者非天命有德矣書曰任官惟賢位事惟能太宗以之以齡之賢且有此言幾敗乃公事矣 太宗貞觀二年上謂魏徵曰為官擇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則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則小人競進矣對曰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喪亂既平非才行兼備不可用也 臣若水通曰易云開國承家小人勿用用人惟以純德君子耳豈論未定與既平邪程顥曰才與誠一則周天下之治天下豈有無行之才哉才與行分此世之所以無真儒矣後世以治煩劇者為才謹踐履者為行而才行始二矣安有才行二而可以言學乎其所謂才行者各成於氣質之近而無學問變化之道此二者所以判而二之也噫魏徵非知聖學者其為此對無足怪矣 貞觀二年十一月太宗曰為朕養民者惟在都督刺史朕嘗疏其名於屏風坐卧觀之得其在官善惡之跡皆注於名下以備黜陟縣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乃命内外五品以上各舉堪為縣令者以名聞 臣若水通曰都督臨刺史刺史臨縣令縣令近民民之安否治亂之所由生也故刺史縣令不可不察也但患其逺於君而無以察之耳太宗疏都督刺史之名於屏風而注其善惡之跡以黜陟之至於縣令則命五品以上各舉其人焉則都督刺史縣令之賢否日寓於目日聞於耳舉措無有不當是都督刺史縣令下親於民上親於君所謂天威不違咫尺而各勉於善而懲其惡民安而天下治矣方今聖明以知府為重而令三品以上各舉其賢者任之天下皆有樂得其父母之幸矣但知縣尤為近民不能不厪聖念若與知府通行之法太宗疏名屏風故事推而上之至於公卿亦然則上有以察乎下而不忽下畏上之察而不敢肆賢才修職而天下豈有不舉之政哉 貞觀三年閏月濮州刺史龎相夀坐貪汚解任自陳嘗在秦王幕府上憐之欲聽還舊任魏徵諫曰秦王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足使為善者懼上欣然納之謂相夀曰我昔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獨私故人大臣所執如是朕何敢違賜帛遣之相夀流涕而去 臣若水通曰魏徵之諫有見於人之多寡無見於賞罰一人而千萬人之知勸懲太宗之言有見於事之是非無見於心之邪正惟仁人能愛惡人也夫相夀之貪汚可惡也徇幕府之舊而容惡以暴民仁者固如是乎是雖有感於魏徵之諫而曰不敢違焉夫仁人之心至公無私非不敢違於人也不能違於心也人君反求諸心之公則舉措鮮不當矣豈待人言而改之邪 貞觀七年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為私上不許曰吾為官擇人惟才是與茍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讎不棄魏徵等是也今日所舉非私親也 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不恃於親者忠也君之用賢不疑於親者公也有如無忌之賢太宗任之不疑固也迺若吕王之輩而假其權漢之危岌岌矣故富貴其身而不與以大政乃我國家親親之仁保全之義兼得之矣 貞觀九年十一月以光禄大夫蕭瑀為特進復令參預政事帝曰武德六年以後髙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為兄弟所容實有功髙不賞之懼斯人也不可以利誘不可以死脅真社稷臣也因賜瑀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臣若水通曰記稱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蕭瑀當將欲易儲之際不以利誘死脅可謂忠正矣宜為太宗所惡及登帝位反以是取瑀可不謂惡而知美者邪獨惜廢立之事未定而利害之决攸存瑀也不能以太伯勸建成而帝無叔齊之清也遂致蹀血禁門慚德彰著矣噫 貞觀十一年馬周上疏曰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縣令茍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惟重内官而輕州縣之選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疏奏上稱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選縣令宜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臣若水通曰刺史縣令民之父母一失其人民受其殃太宗納馬周之説而鄭重其選矣獨謂刺史朕當自選何邪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而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愽訪於人而决斷於獨夫然後庶幾賢人可得也太宗所謂自選者焉知其不溺於私也哉 貞觀十一年魏徵曰今陛下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疎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疎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逺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敗况内懐姦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茍不害於正道斯可畧矣既謂之君子而復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 臣若水通曰内君子而外小人則為泰内小人而外君子則為否待君子也雖敬而疏亦所謂外之也遇小人也雖輕而狎亦所謂内之也此魏徵所以進諫而有危亡之慮乎 唐髙宗上元元年劉曉上疏論選以為今選曹以檢勘為公道書判為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况書判借人者衆矣又禮部取士專用文章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捨德行而趨文藝有朝登甲科而夕䧟刑辟者雖日誦萬言何闗理體文成七步未足化人况盡心卉木之間極筆煙霞之際以斯成俗豈非大謬夫人之慕名如水趨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為先文藝為末則多士雷奔而四方風動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取士先六德六行而後及於六藝劉曉德器為先文藝為末之言有先王之遺法也古今選舉之法惟聖明審焉 髙宗永淳元年四月魏同上言銓選之弊以為人君之體當委任而責成功所委者當則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為太僕正曰慎簡乃僚是使羣司各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漢氏得人皆自州縣補署五府辟召然後升於天朝自魏晉以來始專委選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衆而委之數人之手用刀筆以量才案簿書而察行借使平如權衡明如水鏡猶力有所極照有所窮况所委非人而有愚闇阿私之弊乎願畧依周漢之規以救魏晉之失疏奏不納 臣若水通曰銓選之善周為上漢次之魏晉專任選部固不能無矣孔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成周之法各舉其僚以天下之聰明為聰明也漢法由自辟而升猶為近古至於一任選部是以一人之聰明盡天下之聰明雖聖哲亦有所不能誠如同之論矣而帝不之納惜哉後之用人者宜考於斯焉 中宗嗣聖八年薛謙光上疏以為選舉之法宜得實才取舍之間風化所係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畧考居官之職否行舉者賞罰而已 臣若水通曰薛謙光之説一行則司銓衡者黜陟不視為虚文為人才者進退有闗於實政仕路清而奔競之風息考覈嚴而尸素之習逺治化烏有不成者哉惜乎女主奸政之朝不能信用其言也 宗天寳十二載中書舍人宋昱知選事前進士廣平劉廼以選法未善上書於昱以為禹稷臯陶同居舜朝猶曰載采采有九德考績以九載近代主司察言於一幅之判觀行於一揖之間何古今遲速不侔之甚哉借使周公孔子處今銓廷考其辭華則不及徐廋觀其利口則不若嗇夫何暇論聖賢之事業乎 臣若水通曰察言於一判觀行於一揖選法之莫不善於此者也使宋昱能用斯言慎重銓選何用人之不當哉慎選舉者宜察之 代宗廣德元年六月禮部侍郎楊綰上疏論進士明經之弊請令縣令察孝廉取行著鄉閭學知經術者薦之於州刺史考試升之於省任各占一經朝廷擇儒學之士問經義二十條對䇿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罷歸左丞賈至議以為自東晉以來人多僑寓士居鄉土百無一二請兼廣學校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勑禮部具條目以聞七月綰上貢舉條目秀才問經義二十條對䇿五道國子監舉人令愽士薦於祭酒試通者升之於省如鄉貢法明法委刑部考試或以為明經進士行之已久不可遽改事雖不行識者是之 臣若水通曰成周之教與其取士之法一而已矣故或以德行或以道藝或以行舉或以言揚其所謂德行者德乎其所謂道藝言揚者業乎德業舉業合一其亦猶古之道也故二者不可偏廢也德業而舉之以文則猶源泉之水放之四海而不竭徒舉業者所謂溝澮之水耳矣故不易業而進於德者舉業也不易志而有助於舉者德業也綰之斯奏實欲兼焉而或者沮之唐之不幸也雖然又在主選者之明且公耳茍得公且明者主之則先王之德行道藝之化將見於今矣何其幸 代宗大歴十四年八月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為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曰才也曰勞也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歴言詞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於鄉閭鑒不獨明不可專於吏部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羣司長官宜令宰臣進叙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奬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衆才興起而官無不治矣臣若水通曰曰徳曰才曰勞選用之三科也其成周之徳行道藝虞廷之三載考績之意乎唐之選曹考校知不及此欲其得人也難矣此沈既濟所以建選舉之議也後之人君果能本之三科責成慎舉則君子自進小人自退百官治而萬事理矣天下其有不平哉 大歴十四年十二月德宗問為政之要闗播對曰為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上曰朕比已下詔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為理乎對曰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干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上悦 臣若水通曰為政固當求有道賢人也然必人君致敬盡禮尊徳樂道乃可得之非下詔遣使可致也下詔遣使而惟文詞干進之求此有道賢人之所以不至也代宗能悦闗播之言而不能繹惜哉 德宗貞元十年夏四月陸贄上奏其畧曰夫登進以懋庸黜退以懲過二者迭用理如循環進而有過則示懲懲而改修則復進既不廢法亦無棄人惟纎芥必懲而用材不匱故能使黜退者克勵以求復登進者警飭而恪居上無滯疑下無蓄怨 臣若水通曰用人之道公而已矣進而有過則懲懲而改過則復進進退在彼已何與焉若有一毫芥蔕于其間非大公之道也雖然陸䞇此疏為德宗猜忌而言耳若夫進賢如不得已盡左右大夫國人之公然後察則用無非人矣非謂用人者必伺其有過而退退而改過而復進也 德宗貞元十年帝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無大小必自選而用之宰相進擬少所稱可羣臣一有譴責往往終身不復收用好以辯給取人不得敦篤之士艱於進用羣材淹滯陸贄上疏諫其畧曰以一言稱愜為能而不核虚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忠邪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罪責過當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司之内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帝不聽臣若水通曰孔子告仲弓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三者為政之要務也雖為為宰告而治天下之道不外乎此矣德宗之進擬少可不先有司矣一譴不用不赦小過矣不進敦樸之才不舉賢才矣夫其甘於違背而不自惜者何也良由學問之功不加而以氣質用事故耳使其玩索涵養以體認於心身則聰明可發氣質可變以之治天下則舉措得人庶事康而庶績熈矣故曰明君以務學為急惟聖明念之 憲宗元和七年帝嘗於延英謂宰相曰卿輩當為朕惜官勿用之私親故李吉甫權徳輿皆謝不敢李絳曰崔祐甫有言非親非故不諳其才諳者尚不與官不諳者何敢復與但問其才器與官相稱否耳若避親故之嫌使聖朝虧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茍所用非其人則朝廷自有典刑誰敢逃之帝曰誠如卿言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職在論相而己相而果賢則所舉雖親必賢所措雖讎必不肖茍非其人不肖以親而舉賢以讎而措人主何所賴哉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又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非親故乎不察乎此而徒以舉措責諸相亦未矣噫堯明峻德而後用舜舉元凱措四凶武王亶聰明而後用周公握髮吐哺以勞天下之士善論相者盍亦反其本與 周世宗顯徳四年冬十月戊午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於教化等科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時取士之法不行久矣周世宗獨舉而行之其知為治之要者歟此五代之治所以莫盛於世宗之朝也然其曰文理優長人物爽秀則亦為取人之疵耳 賈誼新書曰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師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御六曰厮役與師為國者帝與友為國者王與大臣為國者伯與左右為國者强與侍御為國者若存若亡與厮役為國者亡可立待也 臣若水通曰賈誼官人六等之差誠確論也夫師者以道道者大同也友者以德德者大化也大臣者以功功者伯道也左右者科科者富强而已侍御厮役固不足與議之矣然則為人君圖天下之治者將自擇於何者哉 劉向説苑樂羊為魏將以攻中山中山懸其子以示樂羊樂羊不為衰志攻之愈急中山因烹其子遺之樂羊食之盡一杯中山見其誠也不忍與之戰果下之遂為魏文侯開地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持歸其母隨而鳴秦西巴不忍縱而與之孟孫怒而逐秦西巴居一年召以為太子傅左右曰西巴有罪於君今以為太傅何也孟孫曰夫以一麑而不忍又將能忍吾子乎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不信仁賢則國空虚以言當急於用仁賢也西巴不忍之心及於麑可謂仁矣樂羊貪功而殺其子可謂仁賢乎當時之君惟以是而定賞罰則足以勸天下之仁賢矣賞而疑罪而用之何賞罰之不明而舉措之不正耶 説苑齊景公出獵上山見虎下澤見蛇歸召晏子而問之曰今寡人出獵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殆所謂不祥也晏子曰國有三不祥是不與焉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言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又曰不用賢則亡彼見虎蛇者常耳若夫不用賢則危亡隨之天下之至不祥莫過於此晏嬰之言得孟子之意矣夫後世之君犯此三不祥者多矣可不懼哉 唐陸贄奏議贄告徳宗曰君子小人用捨不並國家否泰恒必由之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於是上下交而萬物通此所以為泰也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於是上下不交而萬物不通此所以為否也夫小人於蔽明害理如目之有眯耳之有充嘉穀之有蟊梁木之有蠧也是以古先聖哲之立言垂訓必慇勤切至以小人為戒者豈將有意讎而阻之哉誠以其蔽主之明害時之理致禍之源愽傷善之釁深所以有國有家者不得不去耳户部侍郎裴延齡者其性邪其行險其口利其志凶其矯妄不疑其敗亂無恥以聚斂為長䇿以詭妄為嘉謀以掊克斂怨為匪躬以靖譛服䜛為盡節總典籍之所惡以為智術冒聖哲之所戒以為行能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伏惟陛下恊放勲文思之徳而鑒其方鳩僝功體仲尼天縱之明而辨其順非堅偽則天討斯得聖化允孚小往大來孰不欣幸 臣若水通曰舉措國之大典治道闗焉故夫君子進則為泰小人進則為否否泰之幾安危存亡之兆此固有國者所宜慎也徳宗之朝裴延齡方以言利得幸陸贄之賢終以直言見疎舉措若兹危亡之禍豈可免哉 格物通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四 宋真宗景德二年秋七月增置制舉六科賢良方正等三科久不行至是增置為六科曰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愽通墳典達于教化才識兼茂明于體用詳明吏理可使從政識洞韜畧運籌决勝軍謀宏逺材任邊寄凡六科詔中書門下試察其材具名奏聞臨軒親䇿之臣若水通曰用人之法虞之九德咸事湯之立賢無方周之六德六行六藝至漢立賢良方正之科猶為近古唐之詞章則求之愈下遺賢多矣宋真宗有志復古則唐虞三代之制可考也否則漢制賢良方正足矣而何多門邪蓋未有賢良方正而不能明體用通墳典詳吏理識韜畧宏軍謀者也然其視九徳同謂之徳無方同謂之賢六徳六行六藝同謂之徳行道藝者有間矣故古之人才出于一後之人才出于六此道徳之所以不一而風俗之所以不同也惟在上者所立耳 哲宗元祐元年四月司馬光請立經明行修科歲委升朝文臣各舉所知以勉勵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專取文學之意若所舉人違犯名教必坐舉主毋赦則自不敢妄舉而士之居家居鄉者惟懼玷缺外聞不待舉官日訓月察立賞告訐而士行自美矣於是詔自今凡遇科舉令升朝官各舉經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用以升甲 臣若水通曰書云舉能其官惟爾之賢稱匪其人惟爾弗任故光建論舉士之法舉主連坐則士務修其行官務舉其賢賢才出而天下治矣然而所謂經明行修者何邪夫古之明經將以修行也徳性禀於天生而蒙長而不學則愚明經學問於師友所以發其而破其愚成其德而行修矣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又曰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夫學一而已矣舉措人者德行之修否而已矣此又為人上者不可不知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太學生陳東上書請誅蔡京等六人時天下皆知蔡京等誤國而用事者多受其薦引莫肯為帝明言之東率諸生上書曰今日之事蔡京壊亂於前梁師成陰賊於内李彦結怨於西北朱勔聚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于二寇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髪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臣若水通曰帝舜誅四凶而天下咸服舉直措枉天下之心也舉措得當則體統尊紀綱正法度修政事舉仁賢在位而天下安矣京等六人在徽宗之朝各以奸邪惑主危國而徽宗明不足以知之也君臣以酒色相娯屢幸私第禮如家人則體統紊矣開邊生事和議誤國則紀綱頽矣祖宗舊章紛更殆盡則法度壊矣聚斂無經刑殺肆志則政事亂矣斥黜忠直竄死逺方仁賢殄矣舉措若此尚何以安天下乎滿朝縉紳黨京莫言而東為布衣憤忠極論折首而不顧至今猶能使人興起於百代之下也為人君觀此思得如此人者而用之則善人進而國昌矣 孝宗乾道五年八月以陳俊卿虞允文為尚書左右僕射並同平章事兼樞密使俊卿以用人為己任所除吏皆一時之選奬廉退抑奔競或材可用而資歴淺者則密薦於帝未嘗語人毎接朝士及牧守自逺至必問以時政得失人才賢否允文為相亦以人才為急嘗籍為三等有所見聞即記之號材館録故所用皆知名士臣若水通曰俊卿允文可謂得為相之體矣夫宰相之於天下能以其身利之者蓋寡也惟以人利之則所謂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其利將普於天下矣故以人事君而宰相之職盡矣故仁不徧愛物急親賢也後之輔相者身為大臣而徒以韋布之行自勵閉門謝客而於天下人之賢否置之而不問其亦異乎俊卿允文之見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閏月復置尚書省以僧格特穆爾並為平章政事阿嚕琿薩里為右丞葉李左丞馬紹參知政事莾珠爾多卜丹言自制國用使司改尚書省頗有成效今仍分兩省為宜詔從之安童諫曰臣力不能回天但乞不用僧格别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臣若水通曰人皆以元世祖之為賢君臣不信也夫賢君必能用賢去不肖世祖尚書省之復是矣然用人失當則其國必危矧平章丞相參知政事皆朝廷機務所闗乃以特穆爾輩為之可謂能用人乎况僧格之惡安童諫之而不顧舉措如此其不至于虐民誤國者幾希以是知世祖之非賢君也為人君者所宜深鑒 宋儒周敦頥曰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純心要矣用賢急焉 臣若水通曰孔子告哀公取人以身身心者取人之本也賢者治天下之輔也故心弗純則用賢弗專用賢弗專則聰明日蔽於上惡政日加於下而國事日見其非矣益曰任賢勿貳蓋一則純貳則雜至於雜則賢才日逺而莫為之用矣有天下者慎之 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云朝廷至於天下公卿文武百職羣僚皆稱其任而己何以得稱其任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而己何以得賢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雖天下常用易得之物未有不求而得者也金生於山木生於林非匠者採伐不登於用况賢能之士傑出羣類非若山林之物廣生而無極也非人君搜擇之有道其可得而用乎自昔邦家張官置吏未嘗不取士也顧取之之道何如耳今取士之弊議者亦多矣臣不暇條析而言大概投名自薦記誦聲律非求賢之道爾求不以道則得非其賢間或得其才適由偶幸非知其才而取之也朝廷選任盡自其中曾不虞賢俊之棄遺於下也果天下無遺賢邪抑雖有之吾姑守法於上不足以為意邪將科舉所得之賢巳足自治而不乏邪臣以為致天下今日之蓋由此也 臣若水通曰賢才之有益於人國也大矣求之有道則賢才可得也然而求之有道者鮮矣古之於賢者必自上求之後之於賢者必使下自求之則賢者必不肯求求者必非賢者也夫然後賢者退不賢者進而國亂矣如是而謂天下無其人焉不可也是故智者之求賢也必自求之求之之道盡心焉耳矣未有求而不得者也程頥之言最為切至為人君者其念之哉 邵雍曰虞舜陶于河濵傅説築于巖下天下皆知其賢而百執事不為之舉者利害使之然也吁利害叢于中而矛㦸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聖而傅説之賢哉河濵非禪位之所巖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億萬人之下而今也在億萬人之上相去一何逺之甚也然而必此云者貴有名者也 臣若水通曰相臣之不薦賢者非無是非之心而智之弗明也多生於忌嫉耳上者忌其逼已下者忌其軋已故非惡之惡非非之非生焉非無是非好惡之本心也以大舜傅説之賢聖在唐虞商周之隆猶不免焉而况於後世哉殊不知相臣之薦賢乃已職分内事也人君之求賢乃已性分内事也何與於賢者哉故認得為己分内事則忌心釋矣故曰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惟仁人為能好人君相有國家之責者其亦隱於心哉 張載理窟曰萬事只一天理舜舉十六相去四凶堯豈不能堯固知四凶之惡然民未被其虐天下未欲去之堯以安民為難遽去其君則民不安故不去必舜而後因民不堪而去之也 臣若水通曰好惡吾心之天理也作好作惡則非中正矣舜舉十六相而天下䝉其福誅四凶而天下服其罪豈有心好惡之哉因民好惡而好惡之也豈堯之時不能誅之舉之而舜獨能之哉時也時然而然天理也民好惡而好惡亦天理也故可舉可措在四凶十六相耳在民之心耳在其時耳帝舜之心何與哉 胡宏曰人君聨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選於九族之親禮其賢者表而用之以聮属其親外選於五方之人禮其英傑引而進之以聮属其民是故賢者衆之表君之輔也不進其親之賢者是自賊其心腹也不進其人之賢者是自殘其四肢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以天下為一體者也不禮九族之賢則親心乖離腹心賊矣不禮五方之賢則民心離散四肢解矣故内舉不遺親外舉不遺才蓋欲聮属天下以成一體之義也誠如是也則為君者不至孤立于上而股肱耳目皆有所託矣賢才豈有不用而天下豈有不安哉 楊時曰三代兩漢人才之盛風俗之美後世莫能及者取士以行不專以言故也今雖詔内外官舉經明行修之士中第之日優其恩典不獨取之以言又本其行庶乎近古然徒使舉之而不由鄉里之選又無考察之實與斯舉者隨衆牒試於有司糊名謄録校一日之長不惟士失自重之義且於課試之際無以别異於衆人則所謂本其行者亦徒虚文而己謂宜别立一科稍倣三代兩漢取士官人之法因今之宜斟酌損益要之無失古意而已至於投牒乞試糊名謄錄之類非古制者一切罷之待遇恩數盡居詞賦經義等科之上庶使學者尊經術惇行義人人篤於自修則人才不盛風俗不美未之有也 臣若水通曰楊時此論真得取士之法矣夫循其名而不責其實信其言而不核其行則羊質虎皮或得以倖進而玉在石中者不得一售矣故三代兩漢人才之盛有由然也伏惟聖明粤稽古昔而惟楊時之言是行焉則人才可以日盛風俗可以日美唐虞三代之治豈難致哉特在一念轉移之問耳 張栻䟦司馬光黼座銘藁有云壅蔽者天下之大患也古之明王所以致治者亦去此而已矣其道莫先於虚己莫要於任賢虚己則壅蔽消於内任賢則壅蔽撤於外内外無蔽而下情畢通泰治所繇興也 臣若水通曰壅蔽之患大矣心志蔽於内聰明蔽於外則徳業不修而治道隳矣張栻推其要在於虚己任賢致虚以去其蔽於内任賢以去其蔽於外内外無蔽則光大髙明之德業可成矣然以二者論之則任賢尤在乎虚己故易曰君子以虚受人書曰明四目達四聰為人君者其念兹哉 羅從彦曰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蓋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則天下必亂蓋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樂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亂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志在行道以濟時小人之心務阿世以取寵志在行道則憂世之言日進使其君有憂世之心是以大本正而大化出矣志在阿世則治世之諛日進使其君有自肆之志是以大本惑而大亂成矣夫以君子小人之進退而治亂階焉可畏之甚也伊川曰其難其慎官人者其亦辨之於早乎 胡安國曰善善而不能用則無貴於知其善惡惡而不能去則無貴於知其惡 臣若水通曰不知其善而不用不知其惡而不去曰不知者也猶可言也惟其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豈得諉之於不知乎不可言也夫知而不用則終無用賢之心矣知而不去則卒有濟惡之禍矣其為害也可勝計哉是以人主之學當在於明斷焉而已矣 國朝太祖髙皇帝開國之初詔天下曰自洪武三年為始特設科舉以起懐才抱徳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將親䇿於廷觀其學識品其髙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學出衆者待以顯擢使内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選非科舉者毋得與官臣若水通曰此太祖始立科舉取士之詔也用人之道盡之矣其與虞庭之九徳成湯之立賢有周之徳行道藝千載同符矣故曰懐才抱德曰經明行修曰博古通今曰文質得中曰名實相稱其為賢則一也必五者純備然後謂之賢也此聖人合一之道也至於䇿之者所以觀其五者之藴如敷奏言揚之道耳非以文章取之也奈何傳世既久逐末忘本而教者與學者皆拘拘於言語華采之間而太祖立法之意澌盡無幾矣仰惟聖明務學崇本修復舊章特易易耳此固養賢用賢之大要不可不重也 洪武十六年上御謹身殿東閣大學士吳沈等進講周書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上曰甚矣國家不可有小人有小人必敗君子故唐虞任禹稷必去四凶魯用仲尼必去少正卯沈進曰書云去邪勿疑所深致其戒上曰國家不幸有小人如人蓄毒藥不急去之必為身患小人巧於悦上忍於賊下人君若但喜其能順適己意任其所喜而不問以為怨將在彼辟如犬馬傷人人不怨畜犬馬者乎沈曰小人中懐奸邪而其所言甚似忠信不可不察上曰然小人善於逢迎彼知人主所樂為者不顧非義乃牽合傅㑹曰是不可不為知人主不樂為者不顧有益於天下國家亦牽合傅㑹曰是不必為此誠國之賊也自古以知人為難而知言亦不易也臣若水通曰君子小人不共國而治如薫蕕不同器而藏也茍不去小人以安君子雖聖人亦不能有為皇祖所謂唐虞用禹稷必去四凶魯用仲尼必去少正卯雖聖王百世不能易矣然欲知君子小人而進退之在於君身人君茍能明諸心以全天理則至明足以燭天下之㣲至公足以滅天下之私於理之可為不可為者知之明斷之果則小人不得以乘其間人主茍於不可為者樂為小人得以阿順曰是不可不為茍於可為者不樂為小人得以阿順曰是不必為此固小人罔上之奸亦由人主之不明不果有以召之也既公而明則牽合傅㑹之説阿諛逢迎之態舉無所容矣皇祖諭講官而審於君子小人之辨真得知人圖治之要矣聖子神孫可不致謹於此哉 國朝太祖髙皇帝謂皇太子諸王曰純良之臣國之寳也殘暴之臣國之蠧也自古純良者為君造福而殘暴者為國致殃何謂純良處心忠厚臨民豈弟雖材有不逮者亦不致於傷物所謂日計不足月計有餘者也何謂殘暴恣睢擊搏遇事風生鍜鍊刑獄掊尅聚斂雖若快意一時而所傷甚多故武帝任張湯而政事衰光武褒卓茂而王業盛此事甚明可為深鑒 臣若水通曰國之治亂非自天降乃由人生者矣故用人乃為政之急務也聖祖以國之寳與蠧歸於純良殘暴之臣真知言矣然欲知二者之辨而進退之在於反求諸心心存則理明心純乎理則至明足以知人我惟純良也故於人之純良者必知而用之雖才有不逮可恕也我無殘暴也於人之殘暴者必知而去之雖快意一時不取也然而純良用而殘暴者逺矣皇祖諭太子諸王及此欲其知當務之急其深切矣乎 洪武十八年七月丙辰上御華蓋殿與羣臣論及治天下之道文淵閣大學士朱善進曰古者人主致治重任人蓋擇衆賢為耳目則視聽周乎四海任衆智為計慮則利澤施於萬民今天下太平惟選任賢才宜留聖慮上曰然任人之道當嚴於簡擇專於任使嚴則庸鄙之人不進專則茍且之意不行然必賢者乃可以專任之非賢而專任者必生奸也是任人為難然人亦有謹於始而怠於終者亦有過於前而敬於後者則固不能保其終始惟終始如一者其懐忠報國之心堅如金石安得不任之若匿詐似信懐奸若忠者决不可任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曰國君用賢如不得已擇之審也書曰任賢勿貳任之專也皇祖所謂嚴於簡擇專於任使真用人之法也然必擇之審然後可以任之專皇祖之明蓋已洞見其幾㣲矣不然則始終惟一之賢未著而奸詐忠信之人易混矣其禍敗豈小也哉 洪武十九年七月詔舉經明行修練達時務之士年七十以下者郡縣禮送京師太祖諭禮部郎中鄭居貞曰古之老者雖不任以政至於咨詢謀謨則老者閲歴多而聞見廣達於人情周於物理有可資者居貞對曰人至六十精力衰耗則不能勝事請六十以上不遣太祖曰政謂比來有司不體朕意士有耆年便置不問豈知老成古人所重文王用吕尚而興穆公不聽蹇叔而敗伏生雖老猶足傳經豈可概以耄而棄之也若年六十以上七十以下者當置翰林以備顧問四十以上六十以下者則於六部及布政司按察司用之 臣若水通曰書曰人惟求舊曰無遺夀耉曰無侮老成人夫老成之人其徳成其識逺其更歴也多用之則有補於天下國家也故古之聖帝明王必於老成而重委任焉蓋藉其猷謀之大以匡其所不逮也我太祖髙皇帝知老成之可用也拳拳詔郡縣而禮送焉可謂得為政之首務矣聖子神孫固亦賴賢才以輔理也其以祖宗為法可焉 大明令吏令凡在流品人員果有文武長才通曉治體廉潔者臺憲官具實跡奏聞 諸司職掌凡各府州縣毎歲於所轄隅廂鄉都内拔選容止端謹無過人材一名申送布政司考覈轉行按察司覆考堪充歲貢開坐考過詞語差人送部應有賢良方正及山林岩穴隱逸之士并通曉經書儒士秀才孝廉俱各訪求到官審無過犯違碍不拘名數差人伴送到部或内外官員人等薦舉人材秀才即便行移原籍官司起取赴部如儒士秀才出題考試果否通經賢良隱逸等項人材量其才能定其髙下仍取本户丁糧數目作何營生及户内有無雜役事故供結明白然後開發送部選用如將鄙陋不堪之人一概朦朧濫舉原舉官吏依貢舉非其人律問罪 凡舉保孝廉人材秀才及山林隱逸本部即行所屬委自正官選求民間果係名實相副素無過犯之人有司起送到部咨發吏部聽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治天下也惟在得人而已矣大明令諸司職掌三事皆我祖宗舉用賢才之盛典也詳考覈之法以求其能嚴並坐之戒以防其弊可謂至精至密矣惟聖明法而行之則天下治矣 諸司職掌一科舉凡遇子午卯酉年則鄉試辰戌丑未年則㑹試畢則殿試其取中舉人咨發吏部應用臣若水通曰此我聖朝科舉之制取士之正途也鄉試㑹試以三年者事業之積以三年而成國之人材以三年而消長也夫以聖王德行道藝之教舉業德業合一之學日就月將而不已焉則三年有成矣以今三年考績黜陟之法則人才之進退三年可定矣此祖宗之立法舉用之者與進退之者應其期而不謬也乎 諸司職掌巡按御史所至體知有司等官奉公廉能昭著者隨即舉奏其姦貪廢事蠧政害民者究問如律臣若水通曰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舜之所以咨十二牧也胡安國曰善不䝉賞惡不即刑雖堯為君舜為臣不能以化天下是故舉直錯諸枉孔子蓋拳拳焉臣願當斯任者明以察之徤以斷之則刑賞一人而千萬人勸懲矣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命吏部令在京七品在外五品以上文官及知縣於五品以下見任官及軍民中訪舉德性惇篤行止端方或材能出衆政績顯著或文學有稱識見優逺者量材擢用若有蔽賢及濫舉者論罪如律所舉之人後犯贓罪舉者連坐曰朝廷比年數下詔舉賢而奉行者率多徇私背公或以賄賂舉或以親故舉所得實用十不三四政事何由而理生民何由而安自今必嚴舉主連坐之法庶得實材 臣若水通曰賢才固國家之利器而濫舉尤為生民之蟊賊也取之有其道防之有其法則才必見用而用者無匪才故仁宗皇帝申舉賢連坐之法所以重蔽賢之責而又嚴濫及之防並行而不悖矣我朝之治所以髙出於漢唐宋者由是道也伏惟聖明勵精圖治法之以求真才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國朝天順間英宗皇帝一日召學士李賢曰吳與弼如何對曰與弼儒者之髙蹈自古聖君莫不好賢下士徵聘隱逸乃命行人賫勑帛造其廬與弼接見即謂朝廷厚意當赴闕謝恩但本意不受官職數月乃至入見命為左春坊左諭德朝士皆悚然驚異以為布衣召至一旦至此次日引至上前問曰久聞髙誼特聘爾來對云臣草茅殘士年二十嬰疾虚怯不能出仕不敢有髙世之心不意聲聞過情為當道論薦䝉皇上以天書幣帛來聘天使到門不勝感愧因而動作老疾復發數月方能起程况年六十有八衰朽之人實不堪供職上曰宫僚亦從容閒暇且宫僚甚衆不專勞先生不允所辭於是賞文帛四表裏羊酒柴米遣太監牛玉送至館上顧謂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與弼終不就三辭間日上謂賢曰與弼既來如何不就職若受職亦不相拘聽其自在賢曰與弼亦願就職第以老疾不愈進退狼狽上曰果然亦難留也既以行人聘來還以行人送歸再與勑令有司供月糧以終其身於是與弼感激條陳十事上之復上表謝恩而去 臣若水通曰書曰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而成湯之於伊尹髙宗之於傅説皆所汲汲焉何哉徵聘隱逸所以期實用興治道也與弼常言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治天下難矣觀其言固非忘天下者然必如是而後可為則亦古天民之志矣善哉英宗之待與弼也迎而送之致敬以有禮其為聖徳之光治化之助豈淺淺哉格物通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課功上 易師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臣若水通曰師之爲卦坤上坎下内險外順師險道而以順行故爲師師終必有賞功之典上六師之終也故以正功言坤爲土故有裂土封爵之象程頥曰開國封之以爲諸侯也承家以爲卿大夫也承受也象言大君於師終功成之時因其功而命之以爵賞功之大者則封之爲諸侯而開國功之次而小者則封之爲卿大夫而受成家之慶然有貪殺冒功者小人也則黜之而不用葢五爻皆隂故有小人勿用之戒若封之使有國有家則爲政害人必多而爵賞濫及惡徳亦不足以爲勸懲而人心不服矣象又釋之以爲夫大君之爵命者所以報軍旅之功使大小各以其等而得其正也所謂小人勿用者固非正功之典使如此之人而用之必播其惡於衆而亂人國家矣夫立功者人臣之忠也報功者人君之正也故有天下非得而私開國承家亦非得而私因其功而差等之小人不得而與焉天下之正也夫賞之也以天下之正其勿用之也亦以天下之正聖人亦何容心哉 謙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象曰勞謙君子萬民服也臣若水通曰朱熹云卦惟一陽居下之上剛而得正上下所歸有功勞而能謙臣謂以陽剛之才而上得君下得民其功徳可施是有勞也以九居三得位之正正則不矜伐是能謙也以可爲之才而得正故乆而不變有終而吉也象又釋之以爲君子之有勞有謙如此而萬民之心皆服之矣夫挾勞以傲物小人之情也勞而不自伐知道之君子也以爲功非有加於我也性分之當爲也惡盈好謙人情之公也故民皆服其謙徳之盛莫與之爭功爭能者矣功髙天下而不危位極人臣而不疑其有終而吉也宜矣人君立課功之法天下之公也萬民之公也九三君子之勞謹而不伐人臣當以此自考焉可也 書虞書舜典五載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帝舜立朝廵課功行賞之法如此也敷陳也奏進也庸者民功蔡沉曰五載之内天子廵守者一諸侯來朝者四蓋廵守之明年則東方之諸侯來朝於天子之國又明年則南方之諸來朝又明年則西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天子復廵守是則天子諸侯雖有尊卑而一徃一來禮無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也諸侯來朝使各陳其爲治之說言之善者則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及服以旌之其言不善則亦有以告飭之也臣謂朝廵之禮非特上下交通而已廵守所以觀政於下述職所以報政於上上下交相勸勉於政如是而政不修治不成者未之有也後世此制旣廢而諸侯縱恣遂以爲封建不可行易之以郡縣抑豈反本之論哉 舜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帝舜考績黜陟之法也考者核實也黜降陟升也三考謂九載也蔡沈傳曰九載則人之賢否事之得失可見於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賞罰明信人人自力於事功此所以庶績咸熈也此言舜命二十二人之後立此考績黜陟之法以時舉行而卒言其效如此也臣伏覩國朝立三年考察外官六年考察京官之法蓋本於此然以三年進退未至於三考甚者上官苛刻以爲能或逞其喜怒之私多有蒞任一年半歲而蒙黜退者雖使聖賢生於其間如孔子子産徳政未能盡施而人心未易卒恊則亦無以自見也伏願聖明慎任之於初乆任之於後必三載而考三考而黜陟則事皆核實而治可責成矣 周書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廵考制度于四岳諸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臣若水通曰此周官之書史臣紀朝廵之典所以課功也五服者侯甸男采衛也朝者諸侯見天子之名也時廵者以時而廵猶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猶舜之恊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建官之體統旣定然無以激厲之則人不能各勉於修職致治故周官之法必諸侯六年一朝於天子而述其職又六年則十二年也王乃分四時廵狩各方諸侯之國考其時日律度量衡之事所以一道徳而同風俗而諸侯則各來朝于方岳天子乃各於方岳大明其黜陟賢而修職者升之不賢而廢職者黜退之所以示勸懲之典使之鼓舞而不已也夫人主所以鼔舞天下者黜陟與奪而已然必施得其當用一人足以爲千萬人之勸退一人足以爲千萬人之懲然後可也 詩大雅江漢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錫爾祉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羙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而作旬徧也宣布也召公召康公奭也翰榦也似嗣也肇開戎女也公功也詩人述宣王命召虎來江漢徧治事而布命曰昔文武受命爾祖召公奭爲國之楨榦今爾且勿以予爲言也爾祖之事可以不嗣而開敏汝功乎若然則我當與汝以福矣夫勸功之道在激其心而爵賞次之夫人心激之以義則奮賢臣固不待賞而立功也顧人君所以激之何如耳故激之以忠則以忠奮激之以孝則以孝奮而功業隨之周宣王每於臣子效忠之日必激之以繼先之孝纘戎祖考南仲太祖所以激樊侯皇父也此詩曰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所以激召虎也此諸臣所以皆用命思奮大佐中興之功以復文武之業也豈非由人君感激中來耶後之人主不知此義徒以爵賞畜其臣而不責其功其亦異乎先王之政矣 周禮天官大宰嵗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㑹聽其致事而詔王廢置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臣若水通曰此即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之典而大宰掌之特加詳焉於一歳之終則令庶府百執事各修其職一嵗之計謂之㑹則受之以聽察其所致之事以此進而告於王無功者則貶削而廢之有功者則轉遷而置之以至於三嵗則又大計羣吏之治於無功者不但廢也而誅行焉於有功者不但置也而賞行焉如此則賞罰當而勸懲嚴矣其視後世校米鹽之利責旦暮之效者豈可同年而語哉 天官司㑹以參互攷日成以月要攷月成以歲㑹攷歲成以周知四國之治以詔王及冢宰廢置 臣若水通曰事合衆數爲目合衆目爲凢曰參者以凢攷目以目攷數之謂也曰互者凢與數相攷數與目相攷之謂也旣參以考又互以攷則日成無遺矣積日而爲月月合衆凢謂之要故以月要而攷月成積月而爲嵗歲合衆要謂之㑹則以歲㑹而攷歲成如此則治雖在四國之逺可以坐而知矣然此特掌之於司㑹之手而賞罰之典又在於君相故進而告於王及冢宰凡吏治惰而無功者則有廢廢以懲之也吏治勤而有功者則有置置以勸之也此所以成太平之治而垂無疆之休者有由然哉 宰夫掌治法以攷百官府羣都縣鄙之治乗其財用之出入凡失財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詔冢宰而誅之其足用長財善物者賞之 臣若水通曰羣都者諸采邑也六遂五百家爲鄙五鄙爲縣此云縣鄙六鄉州黨亦在其中矣財者錢榖也用者貨賄也物者百物也辟名謂僞作文書與實不相應也官刑司冦所掌是也夫辟名則財用物三者皆違於是宰夫詔冢宰誅之得辟名則財用物三者皆長足而善矣故賞之賞罰明則課功之典舉孰有怠玩而不戒勉者哉 宰夫歲終則令羣吏正歲㑹月終則令正月要旬終則令正日成而以攷其治治不以時舉者以告而誅之臣若水通曰歲有㑹冢宰㑹之而小宰贊之月有要小宰受之而宰夫贊之日有成宰夫受之而皆得以令羣吏正要㑹焉蓋一事之修積而至於無事不修一日之謹積而至於無日不謹故歲㑹月要日成之治宰夫皆得以令之也攷治也者小宰旣有常刑之戒令其有違時令失期㑹者則宰夫告冢宰而誅之以法是司㑹攷於前宰夫正於後課功之典其至詳而至備矣 國語周語單襄公曰夫仁禮勇皆民之爲也以義死用謂之勇奉義順則謂之禮畜義豐功謂之仁姦仁爲佻姦禮爲羞姦勇爲賊夫戰盡敵爲上守龢同順義爲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 臣若水通曰豐大也守和同謂不相與戰而平和也殺敵爲果致果爲毅朝不越爵則政成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功之不正民焉用勸若卻至佻天以爲已庸不亦異乎單襄公仁禮勇義之論非課功制戎之定法邪 魯語展禽曰夫仁者講功而知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問非知也 臣若水通曰展禽魯大夫栁下惠字季講論也仁者心平故可論功也處名也夫古之聖王報徳報功之典所以爲功徳之勸也無故而加焉則不足以爲勸矣仁以行之知以察之夫然後施當其實也爲人君者可不慎其所施乎 晉語叔向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徳以賦之功庸以稱之 臣若水通曰事職事也祿以食爵謂隨爵尊卑也稱副也先王班爵禄之制所以酬徳而報功也故爵以定職祿以稱爵凡以徳與功爲之差等也故絳商雖富足以行賄於諸然而秪以韋藩木楗而不得金玉其車文錯其服者無爵禄功徳故也秦楚二公子田止一卒爵祿然也豈可回於富而厚薄其祿哉 漢髙帝六年始剖符封諸功臣爲徹侯蕭何封鄼侯所食邑獨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今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諸君知獵乎追殺獸兎者狗也而發縱指示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班固嘗稱蕭何以謹信守管籥功冠羣臣漢高封之食邑獨多宜也發縱指示之喻亦足以服諸臣之心矣然禮擬人必於其倫宋牼說秦楚搆兵以不利孟子言其號則不可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今以狗功爲喻得無視臣犬馬之心也乎至於醢誅戮相繼其已幾於功狗之一言矣豈所以報功之典乎故高帝課功則當而其義則非後世所宜法也 高帝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衆跳身遁者數矣蕭何常從闗中遣軍補其處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闗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亡參等百數何闕於漢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劒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封鄂千秋爲安平侯 臣若水通曰功以兵而成兵以食而强蕭何漕餉不絶而兵頼焉故有蕭何則天下自有成參等之功者矣無蕭何則雖百參等無所施也漢定元功十八人位次鄂千秋以蕭何為萬世之功宜第一是不易之論矣故漢祖並封之則非徒足以報何之功且足以報千秋之功也嗚呼天下後世無千秋之見以一時之功而忽萬世之功者豈少哉 宣帝甘露三年上以四方賔服思股肱之羙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愽陸侯姓霍氏其次張安世韓増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徳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凡十一人皆功徳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臣若水通曰功臣之圖始於博陸終於蘇武雖一時人材功業各有可觀然忠節如武者豈盡出於張韓諸人之下哉故論者謂斯舉也正逺人觀聽所係平日知畏者武而已置之於後使中國隠然有虎豹在山之勢耳然則此殆非課功之常典矣 宣帝地節二年帝興於閭閻知民事之艱難霍光旣薨始親政事勵精爲治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於子孫終不改易樞機周宻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茍且之意 臣若水通曰漢宣考試功能賞賜異善勸課之典明矣所以然者良由帝起自閭閻備知疾苦勵精爲治智慧益長故其信賞必罰吏稱民安有如此者可謂中興之茂烈矣貞觀開元之治鮮克有終又豈足以望之哉 元帝建昭二年京房曰古之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毁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臣若水通曰天道逺人事邇故以功舉賢則賢者勸上以福於君下以福於民否則誤君殘民之事至矣此所謂人事也房之學雖未知聖賢之道然其爲此舉功成化毁譽廢業之說庶幾得課功之法矣至於區區祥瑞災異而已天道幽逺豈足慿耶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興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以鄧禹爲首次馬成呉漢王梁賈復陳俊耿弇杜茂冦恂傅俊岑彭堅鐔馮異王覇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修蓋延邳肜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竇融卓茂三十二人馬援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 臣若水通曰明帝圖畫功臣三十二人於雲臺可謂善繼世祖褒功之志矣而馬援獨以椒房之親不與夫以雲臺之繪報功也夫報功者不以其人之親踈惟以功之大小耳邊功如援斯亦偉矣而乃以嫌掩之像設不及殊非國家賞勸之公恐外戚藉口沮其建功立業之心者未必不由此也然則人君之報功者而可以不公哉 永平七年荆州刺史郭賀官有殊政上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臣若水通曰唐虞之典車服以庸昭功徳也郭賀有殊政而帝褒表之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非但報功爾章一人而使千萬人勸則人孰不思自奮於功徳者乎後世有功徳表表者則羣起而忌之從而與碌碌常流同混是不以徳章於百姓也豈不誤哉 雒陽令王渙居身平正發姦摘伏外猛内慈京師以爲有神卒於官百姓流涕爲立祠作詩每祭輙絃歌而薦之太后詔以渙子石爲郎中以勸勤勞 臣若水通曰仕者世祿先王之仁政也鄧太后追惟王渙之善政官其子石爲郎中以勸勤勞非考據經典何以知此哉人君欲廣賞延于世之意者其勿以鄧后女主之政爲不足法焉 安帝延光四年濟隂王即皇帝位楊震門生虞放陳翼諸闕追訟震事詔除震二子爲郎贈錢百萬以禮改塟於華隂潼亭逺近畢至有大鳥高丈餘集震喪前郡以狀上帝感震忠詔復以中牢具祠之 臣若水通曰震以畏四知不受暮金跡其清白則忠直賢臣也被宦官之譖見殺忠氣欝積天地神人鑒之而莫伸者久矣濟隂以幼冲即帝位乃能聽其門生之追訟官其二子賜錢禮塟及致異鳥之祥又重以中牢之祠數年忠貞之積一旦獲伸逹於天地神人無間矣嗚呼褒死者於前所以警生者於後帝亦賢哉 宋蒼梧王元徽元年正月甲戌魏詔縣令能靜一縣刼盜者兼治二縣即食其祿能靜二縣者兼治三縣三年遷爲郡守二千石能靜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遷爲刺史 臣若水通曰盜賊之起大抵由於守令之貪殘故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故能靜二縣三縣之盜則令之徳足以及二三縣矣能靜二郡三郡之盜則守之徳足以及二三郡矣以此而遷秩則賞當其功而守令知勸矣是亦足爲課功之法也 齊明帝建武元年九月壬申朔魏主宏詔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爲遲可進者太成賖緩朕今三載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才能不壅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爲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爲三六品已上尚書重問五品已上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上上者遷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魏主之北廵也留任城王澄銓簡舊臣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萬數澄品其優劣能否爲三等人無怨者壬午魏主臨朝堂黜陟百官謂諸尚書曰尚書樞機之任非徒總庶務行文書而已朕之得失盡在於此卿等居官年埀再朞未嘗獻可替否進一賢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又謂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曰汝爲朕弟居機衡之右無勤恪之聲有阿黨之私今黜汝録尚書廷尉但爲特進太子太保又謂尚書令陸叡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稱比来偏頗惰由卿不能相導以義雖無大賞宜有小罰今奪卿禄一朞又謂左僕射拓䟦贊曰叔翻受黜卿應大辟但以咎歸一人不復重責今觧卿少師削祿一朞又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義受曰卿罪亦應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祿䘏盡從削奪若三年有成還復本任無成永歸南畆又謂尚書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驕傲可解少保又謂尚書于果曰卿不勤職事數辭以疾可解長兼削祿一朞其餘守尚書尉羽盧淵等並以不職或解任或黜官或奪禄皆靣數其過而行之臣若水通曰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於九年之後非賖緩也俗淳事簡在位皆各思盡其職不爲奸欺就有不稱者考而未黜兾其能自盡也其不能盡者曰才力有所逮有不逮耳再考未稱而猶未黜曰才有短長臨事有過誤前考已稱其職今考不稱則必曰過誤也前考不稱今考已稱者則曰能自勉也三考皆不稱其人信不可用矣於是乎黜之此唐虞忠厚之至也周官計羣吏之治旬終則令正日成月終則令正月要嵗終則令正歲㑹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是皆無日而不考覈而誅賞則行於三年大計之時蓋俗益薄人益偷而行九年之黜陟則爲賖緩觀魏孝文之考績旣無唐虞敷言明功之實又無成周日成月要嵗㑹之詳而徒以察察爲明雖或巧中恐傷苛刻非有道之氣象也然而不以親而貸又自引咎其善不可誣也 梁武帝大同五年東魏丞相高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臣若水通曰刺史民之父母也得其人則一方之民蒙其福不得其人則一方之民受其殃高歡於政績清能者褒稱之其知所先務者與夫褒一人而衆之賢者莫不知勸其不賢者莫不知懲刺史之職處之而各得其宜矣賢愚混淆則孰肯自勵哉 格物通卷六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課功下 隋文帝開皇元年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詔褒羙賜束帛及御傘以勵天下之吏久之徙相州刺史岐俗質厚彦光以靜鎮之奏課連爲天下最時又有相州刺史陳留樊叔畧有異政帝以璽書褒羙頒示天下徵拜司農新豐令房恭懿政爲三輔之最帝賜以粟帛累遷徳州司馬帝謂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體國愛飬我民此乃上天宗廟之所佑朕若置而不賞上天宗廟必當責我卿等宜師範之因擢爲海州刺史由是州縣吏多稱職百姓富庻 臣若水通曰奏課奏計帳及輸籍也隋志每元㑹諸州悉遣使赴京師朝集謂之朝集使夫人性好善而惡惡也勸之以其善懲之以其惡君之責也賞罰之典也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堯舜無以治天下也故賞其善所以戒不善賞一人而千萬人勸矣隋之課功而賞其最者三人開皇之治吏稱民安豈非勸懲之效歟人君欲使民勸顧已之賞罰何如爾道豈逺乎哉法豈多乎哉 開皇五年二月始令刺史上佐每歲暮更入朝上考課臣若水通曰上佐謂長史司馬也唐虞之法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夫庸者民功也民功莫大於教化而簿書期㑹次焉後世之課功惟以獄訟之平反㑹計之遲速而催科政拙斯爲下下矣則其所謂功者其亦異於古乎噫課功旣異乎古欲得古賢才而用之不亦難哉夫取賢於簿書期㑹而不責效於教化之本此古今之所以異治也歟 開皇十一年二月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潁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上召見勉之謂侍臣曰若不殊奬何以爲勸優詔擢爲莒州刺史 臣若水通曰古之治者先徳教而後刑罰故人知恱恱者出其本心也後之治者先刑罰而後徳教故人知畏畏者非其本心也劉曠以義理諭人而使民無訟其所謂道徳齊禮而有恥且格者邪人君察天下之令有如曠者崇奬而超擢之其所以勸天下之守令以勸天下之民心者至矣夫使天下之民心知勸治之極也 煬帝大業二年制百官不得計考増級必有徳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 臣若水通曰計考増級所謂拘於資格之常也徳行功能則非資格所能拘矣用人而拘以資格之常則賢能者滯於下位僥倖者循次而上升賢否莫辨以是治國雖堯舜不能致理矣隋煬帝不足道也孰謂其有此善法乎雖然記曰取人以身煬帝之荒淫旣無其本雖有堯舜之善法不能用矣後之人君欲爲天下得其人者姑取其法行之不以人廢言可也 唐太宗貞觀三年房齡王珪掌内外官考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徵諫曰齡珪皆朝廷舊臣素以忠直爲陛下所委所考旣多其間能無一二人不當察其情終非阿私且萬紀比来恒在考堂曽無駁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陳論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誠徇國也使推之得實未足禆益朝廷若其本虚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愛者治體非敢茍私二臣上乃釋不問 臣若水通曰齡王珪在唐所謂忠直大臣也惟忠與直則考課之是非當不忒也然而知人則哲惟堯其難萬紀欲指其失以濟一己之私怨以太宗知二臣之深且猶惑焉甚矣讒人之易以蠱人主也向㣲魏徵之辨則貞觀之治未可知也故考天下之君子小人者銓衡之責也而考大臣之君子小人則存乎人君之心耳 貞觀十七年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等於淩煙閣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以文武平定天下大抵得羣賢而用之以共成其功也而圖像二十四人於凌煙以示不忘其酬徳報功之意隆矣其爲功徳之勸豈小小也哉 宗天寳九載祿山獻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課之日書上上考 臣若水通曰奚契丹未見罪釁而祿山爲設㑹飲誘而坑之且貪為己功以獻所謂功辜也爲宗者宜明正典刑以爲擅誅者戒夫何考課之日命書祿山以上上則是非之心不明已動奸雄之竊笑矣他日竄身失國豈獨歸罪於祿山也哉 徳宗貞元十年夏四月陸贄論長吏以増户加税闢田爲課績其畧曰立法齊人久無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維御損益之宜則巧僞萌生恒因沮勸而滋矣請申命有司詳定考績若當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稅額有餘任其據户口均减以减數多少爲考課等差其當管稅物通此每户十分减三者爲上課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 臣若水通曰地有定數户有消長稅以地定非以户増也漢唐以來時君世主每以増戸加稅爲功必至於刻掊小民之膏脂以爲功也故王成以僞増戸口蒙賞識者至今譏之徳宗之時以加稅爲最而贄獨請以减稅爲最最在民功也嗚呼人君奉天惠民設守令也爲人君者之最守令其可不以民爲功以贄之言爲法也哉 班固白虎通曰三嵗一考績何三年有成故於是賞有功黜不肖 臣若水通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此唐虞之制也固之所云三年賞黜其周制乎成周日成月要歲㑹之法至是三周矣天道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者亦至是三周將變而閏矣聖人體天人之道而立三載考績黜陟之法所以責有成也我國家立法三年各省來朝即考覈而行黜陟焉其倣成周之制隨時因俗之道至矣 宋太宗淳化四年二月置審官院初帝慮中外官吏清濁混淆命官考課號磨勘院至是改爲審官院掌審京朝官其幕職州縣官别置考課院主之 臣若水通曰官吏之清濁混淆由在上者無激揚之道而任激揚之責者或無公正之心故清者無所勸濁者無所懲則亦安得而不混淆也宋太宗置審官院誠爲盛舉矣然置院則易得人則難人非難也以難得光明正大之心者也使得是人而有是心焉則所謂仁人能好人能惡人當不以己之愛憎爲人之清濁而天下自平矣 國朝洪武二年正月太祖皇帝勅中書省臣曰元末政亂禍及生靈朕倡義臨濠以全鄉曲繼率英賢渡大江遂西取武昌東定姑蘇北下中原南平閩廣越有十六載始克混一每念諸將相從捐軀戮力開拓疆宇有共事而不睹其成建功而未食其報追思前勞痛切朕懐人孰無死死而不朽乃爲可貴若諸將者生建忠勇之節死有無窮之榮身雖沒而名永不磨矣其命有司立功臣廟於雞鳴山序其封爵爲像以祀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禮曰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此先王崇徳報功之典所以榮生者於前而追死者於後也太祖高皇帝立廟於鷄鳴山所以報諸臣者至矣其亦先王之遺意乎其視麒麟煙之圖而無報功之祀典者不可同年而語矣聖子神孫所宜法守焉 洪武四年五月丁巳以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書太祖諭之曰吏部者衡鑑之司鑑明則物之姸媸無所遁衡平則物之輕重得其當蓋政事之得失在庻官任官之賢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則政理民安任非其人則官曠職卿等居持衡秉鑑之任宜在公平以辨别賢否毋得庸庸碌碌充位而已 臣若水通曰周官宰統百官均四海今之吏部即其職也其任最重必得人以司之則任官惟賢惟能而天下治矣不得其人則賢否倒置而天下亂矣人主誠不可不慎擇之也我太祖高皇帝諭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書以衡鑑爲言真切至矣夫鑑者必其本體之明衡者必其本體之平然後能舉以定乎物之妍媸輕重也否則我先不平不明何以正物哉所謂明平者非他也在於吾心也聖祖之見高出漢唐宋之君而上追三代矣伏惟聖明以祖宗爲法天下幸甚 洪武十一年河間府知府楊翼安等考績来朝上命吏部曰考績之法所以旌别賢否以示勸懲今官員來朝宜察其言行考其功能課其殿最爲第三等稱職而無過者爲上賜坐而宴有過而稱職者爲中宴而不坐有過而不稱職者爲下不預宴序立於門宴者出然後出庻使有司知所激勸 臣若水通曰羞惡者人之良心也故聖人立賞罰之典因其良心而勸懲之耳皇祖諭吏部考績之法立三等之勸懲即成周旌别淑慝之遺意乎有是大政之行而人不知羞惡者無人心者也無人心者非人也使天下之臣庻反求諸心以體認之而得其羞惡是非之實焉則賞罰不必遍於天下而天下知勸懲矣惟聖明留意焉 永樂元年十二月丁亥太宗皇帝謂吏部尚書蹇義左都御史陳瑛等曰爲國牧民莫切於守令守令賢則一郡一邑之民有所恃而不得其所者寡矣如其不賢當速去之蓋吏部選授出一時倉卒未能悉其才行必考察所行乃見賢否其令廵按監察御史及按察司凡府州縣官到任半歲之上者察其能否㢘貪之實具奏臣若水通曰守令者國家治亂之所係民物休戚之攸闗也故郎官上應列宿其職尤爲近民茍不得循良之吏以分任之鮮有不受其殃者使天下守令皆非其人則天下之民皆受其殃矣此大亂之道也我太宗皇帝身居九重念及四海拳拳以守令爲言必欲審用之於先而考覈之於後可謂知當務之急者矣伏兾聖明以祖宗之心爲心留意民事綜核吏治俾銓曹慎之於選授之初而撫廵監司察之於蒞官之後則人人知所勸懲矣百姓寕有不安堵者乎 本朝三年一朝覲天下布政按察諸司府州縣官吏各齎湏知文冊來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報者當廷劾奏之以行黜陟舊制官員考滿給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稱職者亦皆復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終然後黜陟焉其有緣事降職除名亦許其伸理雖當臨刑亦必覆奏 臣若水通曰考以三年察之詳也公也必九年黜陟縁事伸理待之厚也恕也此我朝考績黜陟之法公恕並行者也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萬世課功之原也是故太祖於考滿官員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終然後黜陟焉者其有得於此與其後執政者不體祖宗久任賢才之典造生靈之福乃有一考或未及一考而去其官降其任者借使所降所去果中其人猶爲公恕之累也如非其人或有少忤上司即與此例以朝廷之重典爲一人私怨之報何以勸功而懲過哉 大明令凡各處府州縣官員任内以戶口増田野闢爲尚所行事蹟從監察御史按察司考覈明白開坐實跡申聞以慿黜陟 臣若水通曰郡縣之職所以親民也茍得其人則如赤子之得慈母而民受其福矣我聖祖命臺憲考覈具實跡申聞以慿黜陟所以勵天下之爲郡縣者使各奉其職以宣布徳意而已爾其爲民之意不亦深哉 國朝諸司職掌考功部凡六部五品以下官太常寺光祿寺通政司大理寺國子監太僕寺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儀禮司屬官歴任三年聽於本衙門正官察其行能驗其勤惰從公考覈明白開寫稱職平常不稱職詞語送監察御史考覈本部覆考其在京軍職文官俱從監察御史考覆各以九年通考其四品以上官員任滿黜陟取自上裁其在外有司官三年考滿給由到京考覈平常稱職者遇缺借除京官亦以九年通考 一凡内外入流并雜職應考官員任滿給由赴京本部從實考較才能優劣依例黜陟果有殊功異能超邁等倫者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漢唐以下考課之法不同行之不能無弊我聖祖斟酌古制凡内外官三年一考九年通考而黜陟之與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之法脗合矣夫如是則賢才無淹滯之虞不賢者無僥倖之望而天下治矣其盛矣哉 國朝節行事例在京六部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國子監太僕寺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屬官五府各衛軍職文官應天府首領并上元江寧二縣官俱從本衙門正官考覈應天府五品以下官從監察御史考覈監察御史從都御史考覈給事中從都給事中考覈東宮官王府官尚寳司中書舍人都給事中儀禮司行人司正官從本衙門將該考官員行過事蹟并應有過犯備細開寫送吏部考覈又曰凡在外府州縣官三年考滿先行呈部移付選部作缺銓註司勲開黄仍令給由其見任官將本官行過事蹟保勘覆實明白攅造文册文簿交付本官親齎如縣到州州官面察言行勤惰從實考覈稱職平常不稱職詞語送府州到府府到布政司亦如之以上俱從按察司考覆仍將各詞語呈部直府官送監察御史考覈吏部覆考類奏以上三年考滿平常稱職者對品别用不稱者降黜俱以九年通考又曰凡各布政司按察司鹽運司屬官從本司正官考覈按察司首領官從監察御史考覈其餘衙門並從本按察司覆考茶馬鹽課司正官至首領官并在外軍職文官俱布政司考覈按察司覆考布政司四品以上按察鹽運司五品以上正佐官三年考滿給由進牌俱從都察院考覈吏部覆考黜陟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自帝舜咨二十有二人之後立考績黜陟之法而課功之典肇於此矣然才徳出衆者固非三考之可拘其庸劣茍容者而亦例以三考進焉安在其能咸熈也故曰執簿呼名一吏足矣蓋事固有時異勢殊者變而通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若夫常格之設可以待常材者耳師其意而不師其迹以成咸熈之績惟在聖明善體祖宗之良法羙意焉 格物通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上 易渙六四渙其羣元吉渙有丘匪夷所思 臣若水通曰天下以一而治以渙而亂六四柔順居正之臣上承九五剛正之君道之同而任之專剛柔相濟以一天下之渙而羣之乖者合散者聚大善之吉也民歸於一統而無異志其聚若丘之大矣夫渙者天下之變也渙而濟者天下之功也有高天下之見而後成天下之功豈常人之思慮可及哉人君得斯人以爲之相天下有不足治矣 書虞書舜典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任大禹作相之言咨嗟也四岳一人而主四方諸侯之事者也奮起也熈廣也載事也亮明也惠順也疇類也舜言有能奮起事功以廣帝堯之事者使居百揆之位以明亮庶事而順成庻類也臣惟百揆乃唐虞之相職亮采惠疇即周官三公論道經邦爕理隂陽三孤貳公化寅亮天地也周分二職六人唐虞皆統於百揆我朝建官有三太三少其制最爲近古然三公或未能常與天子坐而論道三孤或不能與三公貳而化是以隂陽未盡爕和天地未盡位育耳仰惟聖明修唐虞盛典復祖宗故事時召公卿與之論道爕理以和隂陽以位天地以致祥瑞以消災變天下幸甚 書商書咸有一徳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徳爲下爲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陳告太甲以用人之道也官百官也臣總百官大臣而言也賢有徳者也才有能者也左右者輔弼大臣也坐與天子論道爕理非碩徳重望不可故曰惟其人難者不輕易之意所謂進賢如不得已也慎者謹擇之意所謂真知灼見也旣得人而用之則又惟和而可否相濟惟一而始終如一以爲上則禆益君徳以爲下則惠愛兆民臣職所繫之重如此此所以當慎也人君欲成徳以下布於民者可不謹於用人乎 商書說命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 臣若水通曰此商高宗命傅說爲相之事也爰於也左右言常相親近也台我也史臣記高宗以夣得說之後審知其賢於是立之爲相又常置諸王之左右而親炙之蓋欲近其人以學也乃命之以朝夕納誨無時不進善言以輔其徳可謂知所本矣臣謂徳者吾心之理也人人同此心人人同此理况人君聰眀出衆者乎但爲衆欲之攻比之匪人故徳日壞若與善人居則或因事納忠或應時諫正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徳性其功至大蓋人君天下之本而君心又人君之本君心正則萬幾不足理矣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高宗命說納誨不曰規過而曰輔徳真所謂知所本哉 說命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 臣若水通曰此傅說告高宗之言也官者六卿百執事也爵者公卿大夫也官非才能不能理故曰能爵非有徳無以稱故曰賢所用而惟賢惟能則治矣所用而私昵惡徳則亂矣是故治亂由人而生者也人君欲撥亂圖治者必審於用舎之際哉 周書召誥今冲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崇信老臣之言也冲幼冲也嗣者繼位也遺忘棄也夀耉老成之臣也稽考也矧况也幼冲之主於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言今王以幼冲嗣位不可遺棄老成輔相之臣所以然者蓋言其老成能稽考古人之徳蓋自堯傳之舜舜傳之禹禹傳之湯湯傳之文武皆是一徳老臣能知之是固不可遺也况言其能稽謀自天蓋人與天一也老臣得天之理故謀合天之心知天之所爲是尤不可遺矣無遺壽耉蓋君天下之要務後之人君欲稽古敬天可不重耆舊之臣乎 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旣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殷六臣之輔殷者以留召公也格至也太戊者太甲之孫也伊陟伊尹之子也保衡即伊尹也巫咸臣姓名祖乙太戊之孫也巫賢巫咸之子也武丁高宗也甘盤高宗之師也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留之言我聞昔成湯旣受天命而爲天子當此時則有伊尹輔之故其功至於與天作配其後尹又輔太甲若太戊之時又有伊陟臣扈二人輔之故功格于上帝又有巫咸治王家之事若祖乙之時則有巫賢武丁之時則有甘盤輔之周公歴舉言之欲召公匹休於前人未可言去也臣謂六臣皆殷之賢相也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起敬欽慕之人君世主必思得如是之賢相而相之則格天格帝之功烈不難致矣 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鮮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率羣臣同戒成王以立政用人之言也拜手稽首者手至首又至地也嗣天子王者言成王繼位爲天子也咸皆也常伯者牧民之長也常任者任事之公卿也凖人者守法之有司也綴衣掌服噐者虎賁執射御者此見周公率羣臣進戒一時首尾相承言語氣象當羣臣拜手稽首之時周公從旁先贊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於是羣臣用皆戒曰王左右之臣有常伯切於牧民者有常任切於任事者有凖人切於守法者三事之外有綴衣有虎賁雖執服器射御之小然朝夕狎近君徳尤所係重羣臣言未終周公即嘆息繼言之以盡其意曰羙哉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夫三宅大臣所以贊㐮治道國家倚爲休戚誠不可不得其人矣若綴衣虎賁乃左右奔走之役周公乃慎重之至與三宅之官並稱焉何也蓋人主朝夕與居而氣體之習染心術之轉移常必由之故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所繫豈小小哉伏惟皇上於公卿大臣慎擇其人有徳望者居之至如外則錦衣衛内則衣服食御之司左右近侍之人必擇誠實謹厚老成者用之則内外夾持涵養君徳輔成王道有不難矣 立政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率羣臣進戒成王之言也迪行也競强也籲俊求賢也宅任也事即常任也牧即常伯也凖即凖人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誠信而非輕信也九徳者即臯陶言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者也言古之人有能行此慎於任用之道者惟有夏之君大禹當王室大强之時而求賢以爲事天之實也而夏之大臣蹈知誠信於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其君曰今臣等拜手稽首於我后矣而言曰能任爾任事之公卿能任爾九州之牧伯能任爾守法之有司兹惟后矣言如此然後稱其爲君之實也由是觀之則人君之道在奉天以致治致治之要在用人而已矣帝舜所以無爲而治者有人以任之耳雖然孔子告哀公曰人道敏政故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夫君道在求仁而已矣仁存則徳立徳立則道行道行則身修身修則得人得人則君臣上下交泰而政治出矣伏願聖明留心講求焉 立政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徳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與羣臣告成王之言也亦越者繼前之辭也陟升也丕大也釐治也耿光也三宅即常伯常任凖人之官也三俊謂有三宅之才者湯自七十里升爲天子大理上天之光命敦典庸禮命徳討罪皆天命昭著於天下然丕釐耿命在用人以共理故湯所用三宅實能就是位而不曠其職所稱三俊實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也蓋三宅三俊所以輔君之治人君所以理天之事者也知君之事即天之事即知不容以不謹於擇人以圖治矣此在人君所汲汲以求之者也 立政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述文武用人之家法以告成王也三宅三俊文武克知灼見皆曰心者真知其心術之善不但取其才可辦事而已知之旣真然後推心委任之宅俊所司莫非天職故曰以敬事上帝長伯如王制所謂五國以爲屬屬有長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蓋當時宅俊有出而爲藩封者故曰立民長伯於此可見古之用人必欲知其心後世徒謀諸面或信其言無怪其官使非人而治效之不臻也歟 立政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戒成王以任用賢才之道也勱勉也上旣言立政用憸人不能訓徳罔顯在厥世矣故此又言成王繼自今以徃立政勿用憸利小人其惟用有常吉士使勉力以輔相我國家也如何爲憸人觀其人舉動輕浮有沾沾便捷之狀者即其人也如何爲吉人觀其人容止可觀進退可度而厚重平易者即其人也一則罔顯在世一則勱相國家一舉措之間而興亡之兆已决矣可不謹乎謹之之道在心誠求之耳 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爕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迪百官立公孤之職也經者經綸之也爕理者調和之也孤特也隂陽以氣言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大也化治化也天地以形言寅亮敬明之也太師太傅太保者賈誼曰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此所謂三公是也與天子坐而論道道明則可以經綸邦國使大經人倫各以品叙人事修則和氣致故隂陽調和也然此非經綸天下之大經參天地之化育者豈足以任此故官不必備惟得其人可也又立少師少傅少保所謂三孤者其職在貳三公贊成論道經邦之治化凡人君治化之事皆天地之事也宏化者所以敬明天地之事而輔我一人所謂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是也臣謂此自秦漢以來所謂宰相所謂中書省所謂參知政事也我國朝特立三太三少之職所以逺追成周之制至爲崇重故公孤得其人則君徳成治化理隂陽和天地位萬物育矣至若或有不惟其人而徒備其官是則君徳治化隂陽天地萬物之否塞亦必由之仰惟皇上繼天立極以圖化理尤宜慎選此官以答天地之付託以慰天下民物之望幸甚 周官推賢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非其人惟爾不任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戒卿士以人事君之道也推謂推之使在前也讓謂與之相讓也賢有徳者也能有才者也庻官羣臣也厖雜也稱亦舉也大臣推賢讓能推譲之心乃公心也以公感公公同則和此庻官所以乃和也大臣妬賢疾能妬疾之心乃私心也以私召私私異則乖此庶官所以不和也庻官不和乖戾之萌生於心發於政害於事故政必雜亂而不純矣然其公其私其和其乖其理其亂皆大臣自己分内事也故所舉之人能修其官是亦爾公和氣之所致也故曰惟爾之能舉非其人亦爾私心乖氣之所致也故曰惟爾不勝其任古者大臣與物同體以人事君其責如此雖然爲人君欲知大臣之賢否者又當以此例觀之可也 秦誓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臣若水通曰此秦穆公悔用孟明而誓衆之言也杌隉不安也懷安也言國之危殆不安繫於所任一人之非國之尊榮安富繫於所任一人之是夫所任之是非一人耳似無足爲邦之安危也殊不知一賢進則衆賢以類而進一邪入則衆邪以類而入泰之彖繫小徃大來則曰天地交而萬物通也否之彖繫大徃小來則曰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也泰則至於萬物通否則至於天下無邦焉曽謂一人之是非有不足爲邦之安否者乎爲人君者所以貴於擇相也 詩小雅節南山尹氏太師維周之氐秉國之鈞四方是維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弔昊天不宜空我師 臣若水通曰此周家父所作以刺王之詩也太師官名氐本也均平也維持也毗輔也弔愍也空窮也師衆也言太師尹氏爲周家百官風化之本而秉國之均平即所謂統百官均四海者宜維持四方使綱舉而目張以上輔天子上下交通而民不至於迷可也今乃不爲均平不見愍於上天而使我衆空乏至於四海困窮矣抑以下文觀之所謂弗躬弗親所謂弗問弗仕所謂式夷式已無小人殆姻婭則無膴仕則見王委政於尹氏尹氏委政於姻婭之小人而以未嘗仕未嘗問者欺其君四者皆失相體之大者也而尹氏則兼之顧乃位於太師秉國均衡則均不均衡不衡其不能維持四方毗輔天子喪亂國家必矣雖然致亂者固尹氏而用尹氏者乃王心之蔽於小人而不明不斷耳故任相者必明且斷則奸邪不惑相道得而萬國理矣 商頌長發昔在中葉有震且業允也天子降于卿士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 臣若水通曰此商人祫祭之詩頌成湯功徳之辭也中葉中世也震懼也業危也允信也天子指湯也降言天錫之也卿士伊尹也阿衡伊尹官號也詩言昔在中世之時國祚中衰亦震懼而危業矣以成湯之聖敬故天降伊尹以爲之阿衡於是伊尹相湯而左右輔弼乎湯焉夫謂阿衡左右不過輔弼以得其平可謂盡相之道矣其本在於有莘之野樂堯舜之道之時其體固已具矣故能以天下爲己任相湯伐夏以王天下皆自其本發之耳故人主欲爲天下得相者必有伊尹之志而後可茍非能自立其大者而付之鼎鼐覆公之餗必矣 春秋定公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隂田 臣若水通曰鄆讙隂皆魯舊三邑所謂汶陽之田是也歸者復其舊物也不曰歸而曰來歸者齊人心服而歸之也魯之田入於齊乆矣一旦曷爲而來歸焉蓋定公得孔子爲之攝相也故能深服齊人之心化强暴而爲效順耳定公㑹齊侯于夾谷孔子攝相事具左右司馬以從斬侏儒却萊夷之兵罷享禮于野凜乎邪正内外之防此齊人所以心服而還所侵之疆相之得人之效也使當時不用孔子吾見魯其岌岌矣乎况能復數十年之侵疆耶相之得人其效有如此者然而猶攝相之耳使委心任之舉國以聼則魯之治豈不爲東周哉故國之有相猶屋之有楹所任重矣可不慎歟 禮記緇衣子曰大臣不親百姓不寧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大臣不治而邇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君當親敬宰相也大臣即宰相也富貴已過者謂徒爵禄之也言人君不能視之如手足腹心而親信之大臣者人君之股肱君徳頼之以輔佐天下頼之以治安者也苟信任之不專則何以得行其道於天下哉是故百姓之弗寧也然所以致此由君之敬臣者不足臣之忠君者尚歉而徒富貴之耳是以大臣不親則不得治事而近侍之臣得以潛窺上意以傾覆之矣然臣觀三代而下君之待臣有敬焉者而臣不必其忠宋神宗之於王安石是也臣之事君有忠焉者而君不必其敬蕭望之之於漢元帝是也夫君臣相遇之難也故將大有爲之君其任大臣也必擇天下碩徳王佐之才以居之而信之必專任之必篤保之必固不爲浮言所惑不為讒言所間則可以坐収太平之效矣 孟子故將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覇 臣若水通曰大有爲非常之君有志於盛徳大業者所不召之臣謂其君不召之所以尊禮之也若有大疑以資其决擇則顧其廬造其室而請焉蓋吾以其徳可尊而尊之也以其道可樂而樂之也使其無尊徳樂道之誠如此則賢者必以徳自尊以道自樂而不屑與之共治則君之徳何由而成業何由而立哉故伊尹成湯之相也成湯之於伊尹必從之學而咸有一徳然後立之爲相故伐夏救民而室家胥慶以致徯后之歸矣管仲桓公之相也桓公之於管仲必從之學一則曰仲父二則曰仲父然後以之爲相故能九合諸侯而成一匡天下之業矣夫桓公之覇不足道也猶能學焉而臣况人君志於成湯之王道者可無學焉而臣之相哉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之及于難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過衛及齊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脇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曹僖負覊之妻一女子耳乃能識晉從者皆足以相何其明於知人也曰不徒夫人言之也楚子玊亦嘗有言晉公子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而寛忠而能力夫寛肅忠力相之體也矧其用人又頗得古人推賢遜能之意當其艱闗入國之初得數子焉亦足以霸矣特所惜者有介子推焉蓋超於功名之表者卒使隱而死綿上之田徒以志過亦何益於敬賢之道哉 國語晉語叔向告單靖公之老曰居儉動敬徳讓事咨而能辟怨以爲卿佐其有不興乎 臣若水通曰叔向晉卿單靖公王之卿士老靖公家臣之長也叔向聘於周而歸其老送之故語其老稱靖公之賢而卜周之再興如此夫卿相輔天子以爕理隂陽寅亮天地者也史佚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徳莫若讓事莫若咨單子有之相道得矣如是而貳之以無私重之以不殽不亦能逺怨乎羊舌肹以是稱之可謂明於任相之術者矣 魯語季文子相宣成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仲孫它諫曰子爲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爲愛且不華國乎文子曰吾亦願之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而衣惡而我羙妾與馬無乃非相人者乎且吾聞以徳榮爲國華不聞以妾與馬 臣若水通曰它魯孟獻子之子子服它也愛吝也夫爲相之道爲上爲徳爲下爲民所以佐承君徳以下於民者也季文子見國人之貧不忍有衣帛之妾食粟之馬是足以爲國華矣為君者必求如是之人而相之可也 格物通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中 周赧王五十六年初魏安釐王聞子順賢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爲相子順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爲治世也雖食飲水吾猶爲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又云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患得之旣得之患失之子順之言宛然孔氏家法也使魏能舉國以聽焉則魏可以得志於天下矣惜乎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弗能行其言此子順之所以終去魏也子順去而魏之國事可知也矣 漢王元年陽武人陳平家貧好讀書里中社平爲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爲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宰天下平而已矣相臣相君以治天下亦平而已矣故周官冢宰之任在統百官均四海其亦平之已乎陳平宰肉均而言宰天下亦當如此此言雖小可以喻大其得爲相之體矣雖然必平其心而後平乎物也後之人君取相者必求平心之人然後可 漢高帝十二年吕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旣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吕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 臣若水通曰宰相者君之所擇與公卿大夫議於公朝者也后理隂政於内不宜問及此者也吕后此問所謂牝鷄之晨非耶高帝宜以是告之以沮其臨朝之漸而慮不出此雖其所對如持權衡以上下人物豈亦逆知其萌而爲獖豕之牙之計耶 惠帝二年七月癸巳以曹參爲相國參聞何薨告舎人趣治行吾將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 臣若水通曰古之用人者人以是許之彼以是自許焉何也是非之公也高祖亦嘗與吕氏言之參可繼何矣及何死而參亦自知其必入相豈非公耶夫以何畫一之法其爲漢謀者至矣繼之者使非曹參之清靜則民之初定者何自而安耶此高祖所遺命以保於後王而亦參之所自許者也世之人君立相皆得乎人心之公如此則天下豈有不服哉 文帝元年八月陳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 臣若水通曰陳平之言可謂知相體矣至於相道則恐未之知也孟軻氏曰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此相道也軻能言之亦軻之所有也斯其至矣惜乎陳平不足以語此安得大人者而與之論相哉 光武建武七年夏五月大司農江馮上言宜令司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陳元上䟽曰臣聞師臣者帝賔臣者霸陛下宜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徳屈節待賢誠不宜使有司察公輔之名帝從之 臣若水通曰三公相天子而論道經邦所以師表百僚者也選任不可不精耳乃復以司校尉而督察之則非尊師重傅之誠矣是豈勸大臣之道哉陳元一言其畜君之過者至矣惜乎事歸臺閣而置三公於散地豈古人賔師之義也哉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災異冦賊䇿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漂流䇿免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今人主誠專委三公分任責成而在位病民舉用失賢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臣若水通曰宰相職在爕理人君必任之以實事然後可以責其成功也漢自光武以來事歸臺閣三公者徒擁虚器於百僚之上所謂有其名而無其實者也則夫隂陽失和怪異數至是可得而歸罪於相耶若仲長統之言可以爲待相之法矣 冲帝永嘉元年太后委政宰輔李固所言太后多從之宦官爲惡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 臣若水通曰郎顗薦李固曰固王佐之臣若任以時政則可以垂景光致休祥矣及永嘉初年得太后之委遇忠以進言徳以輔政宦官之惡一切屏去天下屬望焉夫然後顗之薦爲不誣而太后其亦可謂賢矣惜乎梁冀竊權竟爲所害天之不祚漢也固如是哉 靈帝光和元年詔問以災異及消復之術議郎蔡邕對曰天於大漢屢出妖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 臣若水通曰書云推賢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庻官和則和氣至而災消庻官不和則戾氣至而災作靈帝不知相爲四體反以台鼎之大臣遭小吏之雕琢如自傷其四體虧爕理之道不和甚矣如是則欲妖之不生何可得哉吁邕之斯言豈非人君不知畏相者之鑑戒哉 漢後主建興三年呉主權以太常顧雍爲丞相王常令中書郎詣雍有所咨訪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與反復究而論之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黙然不言郎退告王王曰顧公歡恱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即事未平也孤當重思之 臣若水通曰呉孫權之擅江表也孰不以爲骨體非常仁而多斷之功哉殊不知委政宰輔推誠相與一可一否視其欣戚以爲從違已得人君用相之體矣則其成鼎峙之業也有由焉哉夫權割據一方不足道也而猶有斯羙况天子爲萬國之主者可以反不如權乎哉 晉惠帝永熈元年帝以楊駿爲太傅大都督假黄鉞録朝政百官總已以聽傅咸謂駿曰聖上謙冲委政於公天下不以爲善懼明公未易當也竊謂山陵旣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駿不平欲出咸爲郡守 臣若水通曰夫相者所以相人主也必選名徳之士然亦未有獨任者獨任則所相者於誰哉晉惠庸愚使賢者輔之猶懼不免况如駿者乎傅咸盡其忠益而駿反見疾晉氏之亂蓋已兆於此矣夫豈俟八王造禍而後見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渥㓙駿之謂也臣故書之以爲失於任相者之戒 唐太宗貞觀三年二月上謂房齡杜如晦曰公爲僕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比聞聽受辭訟日不給暇安能助朕求賢乎因敕尚書細務屬左右丞惟大事應奏者乃闗僕射臺閣規模皆二人所定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國故唐世稱賢相推房杜焉 臣若水通曰統百官均四海以人事君此宰相之職也聽受辭訟一獄吏之事耳豈爲相之道哉唐太宗以是語房杜可謂知相體矣夫宰相之職非但用人也論道爕理固其職矣今使出則受辭訟以譏察爲心入則與人主論道爕理焉其精誠感格復㡬何哉惜乎房杜稱賢相而不知也 貞觀三年四月帝謂侍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比來唯睹順從不聞違異若但行文書則誰不可爲何必擇才也房齡等皆頓首謝臣若水通曰書云子違汝弼汝無面從宰相掌經綸代王言以播諸天下天下之治亂係焉不可茍面從也故天子曰可宰相曰不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而後詔令之施於天下者盡善庻幾有益於生民有禆於治道矣茍君焉出令而相臣不敢矯其非則是阿諛順從遂非長惡焉用彼相爲哉此太宗所以拳拳爲房杜戒也夫房杜賢相也而亦有此咎哉 貞觀十四年十二月魏徵上䟽以爲在朝羣臣當樞機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苟且陛下寛於大事急於小罪臨時責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小臣以小事爲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於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過刀筆之吏順㫖成風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爲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爲所犯皆實進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苟求免禍矯偽成俗矣上納之 臣若水通曰任賢勿貳唐虞所以敬信大臣以致治也太宗於任之則大臣重於小臣而信之則小臣過於大臣可謂勿貳乎此魏徵之言所以深著其弊也 貞觀十九年正月太宗發京師命房齡得以便宜從事不復奏請或詣留臺稱有宻謀齡問宻謀所在曰公則是也齡驛送行在上問告者爲誰曰房齡上曰果然叱令腰斬璽書讓齡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專决之 臣若水通曰太宗專以生殺付齡得無啟臣下作福作威之心而權將下移乎曰此不可以爲常法也方太宗自將輕身於萬里之外使不專任齡畱守京師吾恐腹心空虚而輦轂之下變生不測矣及其腰斬告宻之人則奸邪之萌絶齡之心安京師不復可慮矣雖然此特一時之權耳然必得忠於奉國如齡者然後可以當此任也如晉惠之於楊駿旣施於平時又付於匪人則亦奚可哉 高宗永徽元年六月有洛陽人李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命立斬之無忌與禇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已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風顯慶四年許敬宗誣奏長孫無忌謀反上以爲然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於黔州安置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搆扇而成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 臣若水通曰記稱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經曰任賢勿貳貳者小人間之也無忌遂良悉心奉國而高宗復賔禮之不可不謂知其賢矣旣而自敬宗用而讒邪進無忌遂良乃以竄削前日高宗賔禮之意安在哉此詩人之惡讒所以必欲投彼有北也人君任相可不戒之哉 宗開元元年十月姚崇爲相嘗奏請序進郎吏帝仰視殿室崇再三言之終不應崇懼趨出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宰相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庻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㑹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崇道帝語崇乃喜聞者皆服帝識人君之體 臣若水通曰書稱任賢勿貳宗有焉雖然帝之所專任者以得崇之公正君子也是以致開元之治耳使如裴延齡者委任之如此則其蠧國殃民其可極耶故人君之徳莫大於擇相相擇則百僚羣吏以正舉正而天下治矣故曰勞於求賢逸於任人必如是然後爲無弊也 開元二年姚崇宋璟相繼爲相二人志操不同然恊心輔佐使賦役寛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庻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進見上輒爲之起去則臨軒送之 臣若水通曰宗身踐憂患旣即位得姚宋二人蚤夜孜孜納君於道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自天寳已還小人道長林甫進而厲階作謀之不臧前功併棄夫以一人之身而治亂前後不同者何也相之賢否耳可不懼哉 開元二十一年三月韓休爲相甚允時望上曰蕭嵩奏事常順㫖旣退吾寢不安韓休常力爭旣退吾寢乃安吾用韓休爲社稷耳非爲身也 臣若水通曰韓休爲相力爭不阿帝亦知信用安社稷矣而竟不如姚宋之功何哉書曰允迪厥徳謨明弼諧蓋謨弼在相而明諧之者在君之迪徳也故君志滿則忽其所謀意驕則拒其所弼外雖許可而中未必然者至於禄山亂而身播遷豈徒歸諸天哉不用相之咎也 開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上欲以李林甫爲相問於張九齡對曰宰相繫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爲社稷之憂上不從時上漸肆奢欲怠於政事而九齡遇事無細大皆力爭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傷之 臣若水通曰此明皇治亂之機也使九齡一日而不退唐猶開元也林甫一日而進唐其天寳矣然九齡之進退係於林甫之用否也夫明皇以一人之身始以相之賢而致治終以相之奸而致亂任相之效昭然矣君天下者可不鍳哉可不慎哉 天寳十一載以楊國忠爲相國忠爲人彊辯而輕躁旣爲相公卿以下頥指氣使莫不震慴臺省官有才行時名不爲己用者皆出之 臣若水通曰林甫相則養天下之亂矣國忠相則促天下之亂矣書曰邦之杌隉曰由一人况二人邪亂非二人能獨成也由一人二人以至引其惡類斯亂亡必矣噫以昏闇之君而委奸賊之相雖無貴妃之妖淫禄山之桀驁其國亦不可保矣况其朋類自有不期而至者矣乎 代宗大厯十二年元載伏誅楊綰爲相綰性清簡儉素制下之日朝野相賀郭子儀方宴客聞之減座中聲樂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幹騶從甚盛即日省之止存十騎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 大厯十二年七月上方倚楊綰使釐革弊政㑹綰有疾薨上痛悼之甚謂羣臣曰天不欲致太平耶何奪楊綰之速 臣若水通曰楊綰之在官惟以清儉稱耳白麻一下而子儀黎幹崔寛皆約其情以就繩墨况名世之士得君而居相位旣專且久上下交泰其風化所被豈小也哉帝方倚以革弊及死之日痛悼之而咎天奪綰之速不以死生易矣宋儒范祖禹謂綰爲相而天下從之况人君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此又探本之論也嗚呼堯舜禹湯之爲君臯夔伊周之爲臣各克其艱而黎民敏徳萬世所共仰者也惟聖明圖之 徳宗建中二年正月初帝即位崔祐甫爲相務從寛大故當時政聲藹然以爲有貞觀之風又盧杞爲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離間羣臣始勸上以嚴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若水通曰國之治亂係於相之邪正焉耳故祐甫相則引君當道而政聲藹然盧杞相則勸君嚴刻而中外失望此唐室所以由之不競矣雖然杞誤國之罪誠可誅徳宗誤國之罪尤可憾也然則人君之於任相而可不知所以擇乎 徳宗貞元三年李泌爲相帝謂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不可分也非如給事則有吏過兵過舎人則有六押至於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帝笑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徳宗以六事屬三相而不知宰相之職其致一而已矣泌之對得任相之體也故范祖禹曰古者惟任一相是以治出於一後世多疑而職分君以爲權在己臣以爲政在君治亂休戚無所任責誠哉言也然未盡人君擇相之道古者伊傅周召之爲相其君擇之之精所謂真知灼見其心者也故其任之專以久然後正大光明之業可與共成焉我國家六卿分理而内閣論思亦甚重矣其擇之也必如虞廷四岳之問乎必如商周夣卜之求乎其任之也必有一徳之合交修之託乎如有之帝王之治將復見矣天下幸甚 貞元四年春二月上從容與李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姦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姦邪而陛下獨不覺其姦邪此乃杞之所以爲姦邪也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顔真卿於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不然亂何由弭 臣若水通曰知人之難自古爲然幽求諸夣卜明求諸人情則亦何難之有說者云人情賢於夣卜盧杞之姦誰不知之是非之在人心也徳宗則以爲不覺其姦爲是其智之不若常人哉以其心有蠱惑失其是非之本心耳彼姦人之肆欺千態萬狀有不可得而測者故曰大姦似忠大詐似信使非察見夫天理使吾心之本體不蔽於物欲之私幾何而不被其欺乎 憲宗元和三年九月丙申以户部侍郎裴垍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擢爲相初徳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帝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 臣若水通曰憲宗雖嘗罷垍相然寵信彌厚故復相之垍亦竭誠輔佐觀其對爲理之要而曰先正其心亦庻幾乎知宰相之體矣然徒知正心而不知所以正心之學使憲宗止於憲宗爲可惜耳嗚呼此宰相所以貴於知學歟 元和十年六月裴度同平章事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過者金吾皆伺察以聞宰相不敢私第見客及度爲相奏言今冦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議始請於私第見客許之 臣若水通曰帝舜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聦蓋欲開天下之門以廣天下之聦明也徳宗伺察宰相使不得私接賔客是欲自塗其耳目而廢其聦明也使時有周公且一沭三握其髪一食三吐其哺以延天下之士惟恐其聦明之不廣矣徳宗乃又反之此其所以致敗也故裴度當大任而首以爲言即有周公吐哺握髪之風矣憲宗從之未幾四表降心羣雄歸命度之言誠可以自效焉任相之驗豈可誣哉 元和十三年八月帝問宰相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崔羣對曰宗用姚崇宋璟盧懐慎蘇頲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係非輕人皆以天寳十四年安祿山反爲亂之始臣獨以爲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願陛下以開元初爲法以天寳末爲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鏄深恨之 臣若水通曰崔羣以相之賢否爲宗治亂之判是矣臣又以人主一心之邪正爲相之賢否世之治亂所由判也蓋心得其正則正人道合而相得其人此世之所以正也心陷於邪則邪人同惡而不得其人此世之所以亂也故宗方用姚宋六公之時心未失其正耳其用宇文林甫國忠之時心先蠧矣周惇頥曰心純則賢才輔非此之謂乎故人君欲任相以圖天下之治者必自純心始焉惟聖明畱念 文宗開成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九月以李徳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徳裕言於帝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羣臣之邪正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爲欺罔主心始疑於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徳宗末年所聼任者唯裴延齡輩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爲宰相有姦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托堅定不移則天下何憂不理哉 臣若水通曰人主無職擇相其職宰相無職用賢其職是故相得其賢者其用人賢是其君之賢也相不得其賢者其用人不賢是其君之不賢也故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此人君之職故人君擇一相相擇百官而庶政理則天下治矣徳裕之言可謂識宰相之體而引其君以當道者矣不然則貳心生於疑疑心生於惑小人進君子退則天下不亂者未之有也此古今人主之鑑也伏惟聖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下 周世宗顯徳元年夏四月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莊宗世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爲人清儉寛宏人莫測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嘗著長樂老叙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徃徃以徳量推之 臣若水通曰馮道之失節先儒固已交譏之矣然道之所以處之而不愧人君之所以用之而不疑者蓋由世教衰而學不明是以良心斵喪天理絶滅禮義廉恥不存上下莫知其非耳然則爲人君者見如是之人宜誅之擯之以爲相臣不忠所事之戒幸勿以爲厚徳雅量而相之哉 顯徳四年秋九月中書舍人竇儼上疏以爲爲政之本莫大於擇人擇人之重莫先於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器始爲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爲心旣得之也則以容黙爲事但思觧宻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於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朞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臣若水通曰宰相係天下之重非得人之難而知人之爲難也使其知之真則如湯之於伊尹高宗之於傅說文王之於太公一旦用之於畎畆板築漁釣之間何有不可若非知之之明則從竇儼之說先以本官權知政事朞歲察其職業之稱乃遷其官否則罷之庶幾為不失人也然此亦我祖宗之所已行者惟聖明圖之 顯徳六年帝嘗問大臣可爲相者於兵部尚書張昭昭薦李濤上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朕問相而卿首薦之何也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也臣所舉者大節也昔晉高祖之世張彦澤虐殺不辜濤累䟽請誅之以爲不殺必為國患漢隠帝之世濤亦上䟽請解先帝兵權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此真宰相噐也臣是以薦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濤者終不可置之中書濤喜詼諧不修邉幅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雖甚友愛而多謔浪無長㓜體上以是薄之 臣若水通曰張昭之薦李濤曰臣所薦者大節也漢隠帝之世濤上䟽請解先帝兵權此真宰相器也夫旣請解先帝兵權可謂忠於漢矣而復事周其大節與忠安在也其無忠節於漢安有忠節於周耶大抵五代之臣多㤀君事讎以爲常宜其兄弟謔浪習以成風因恬而不知天理滅矣張昭李濤其事相類宜其以此而薦彼也世宗雖善其言而終不取其人意者其在此乎 賈誼新書曰大相上承大義而啓治道總百官之要調天地之宜正身行廣教化修禮樂以羙風俗兼領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國家不治則大相之任也臣若水通曰天下一人而已天子是也天子下一人而已大相是也大相得其人則天地宜國家治大相不得其人則天地失宜國家喪亂是故大相不可以不擇也爲人君者其鑑於此哉 韓文愈曰愈聞周公之爲輔相其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髮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鳳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慿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沭矣豈特吐哺捉髮之勤而止哉維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臣若水通曰爲相以用人爲務用人以好賢爲急何者其心好之則不得不急見而用之矣故韓愈稱周公見賢則一飯三吐其哺一沐三握其髪其急於求賢如此此周公之所以聖而賢才之所以盛治之所以成也歟後之爲君者當求如是好賢之相爲相則天下治矣 栁文梓人傳曰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職尋引規矩繩墨家不居礱斵之噐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高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尹將飾官署余徃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構大厦無進退焉旣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歎曰彼將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爲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爲徒爲鄉師里胥其上爲下士又其上爲中士爲上士又其上爲大夫爲卿爲公離而爲六職判而爲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逺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宮於堵而績于成也能者進而用之使無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旣得萬國旣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 臣若水通曰栁宗元梓人之喻可謂得爲相之體矣書曰昧昧我思之若有一个臣斷斷猗無他技又曰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其得爲相之道乎故爲宮室者規矩繩墨司其用其環立奔左右者司其能其怒而退者司其勸懲其畫宮于堵者司其規模而梓人獨若無所技能焉然其成也獨書其姓字者何哉大匠不自用其技能而衆工之技能皆其技能也故爲相者不自任其聦明而天下之聦明皆其聦明也雖然爲相之體宗元能言之而爲相之道則宗元未必知也惟知聖學者知之宗元非其人矣然亦不以人廢言可也 宋太宗端拱元年以趙普爲太保兼侍中呂䝉正同平章事帝欲相呂蒙正以其新進藉趙普舊徳爲之表率㑹普以籍田入朝帝遂畱爲太保兼侍中蒙正質厚寛簡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論時政有未允者必固稱其不可帝嘉其無隠故與普俱命普開國元老蒙正以後進歴官一紀進同相位普雅重之 臣若水通曰周官三公官不必備惟其人苟得其人耆舊可也新進亦可也茍不得其人不必備亦可也惟其賢而已矣庸知新進與耆舊之人也哉故趙普蒙正之並用亦惟其徳爾䝉正有天下重望豈必待普以爲之重哉史蓋誤之矣 宋神宗元豐八年哲宗即位司馬光自洛入臨夏五月詔求直言光居洛十五年天下以爲真宰相田夫野老皆號爲司馬相公婦人女子亦知其爲君實也神宗崩光欲入臨避嫌不敢時程顥在洛勸光行乃從之衛士見光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觀馬至不得行曰公無歸洛畱相天子活百姓光懼亟還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衆也朝廷建相所以仁天下也茍加之於所非望之人則是亦不仁天下也必求合天下之望者而後從而與之則與之者非吾與之也天下共與之也非以天下之位與人也是以仁人與天下也光自居洛時天下以爲真宰相者十五年于兹矣雖田夫野老婦人女子亦知賢之願以爲相信可謂孚天下心而爲天下望矣及爲門下侍郎四海拭目以觀新政自是言路一開新法漸革正人見用生民復蘇天下之望竟不孤也嗚呼人君爲天下求賢相而必得如光者用之庶乎爲天下得人矣爲天下得人者斯可謂之仁矣 宋理宗端平三年六月葛洪免召崔與之參知政事不至與之上䟽曰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實而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實存者次也用人之道無逾于此帝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聖君賢相之治天下無他道在得人而已矣夫治非自治治之者人也亂非自亂亂之者人也故孔子曰爲政在人取人以身此崔與之所以於理宗之召雖不至而必進君子小人之辨也若與之辨忠實而有才與才不高而忠實爲二等然未有忠實而不才者也易曰貞固足以幹事大學言無他技而有容漢之周勃重厚少文皆足以當大任者矣與之知理宗不足以有爲至帝親七札而不起真可謂所不召之臣歟 宋儒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曰夫以海宇之廣億兆之衆一人不可以獨治必頼輔弼之賢然後能成天下之務夫圖任之道以慎擇爲本擇之慎故知之明知之明故信之篤信之篤故任之專任之專故禮之厚而責之重擇之慎則必得其賢知之明則仰成而不疑信之篤則人致其誠任之專則得盡其才禮之厚則體貌尊而其勢重責之重則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誠任之待以師傅之禮坐而論道責之以天下治隂陽和故當之者自知禮尊而任專責深而勢重則挺然以天下爲己任故能稱其職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言人君之於相知明信篤任專禮厚而責之重皆本於慎擇真知言乎蓋慎擇而知信之則其禮厚責重自有不能己者矣大臣任天下之重其能辭乎故成湯三聘伊尹聿求元聖此伊尹所以任天下之重也乎 象山陸九淵曰燕昭王之於樂毅漢高帝之於蕭何蜀先主之於孔明苻秦之於王猛相知之深相信之篤這般處所不可不理㑹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 臣若水通曰九淵之言引而不發臣以爲上下之道感應而已矣感應之道不可强也其心一也其理一也夫然後能感應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故四君之於四臣蓋相得於感應感應蓋本於一心一理同聲氣者也易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其可以聲音笑貌爲之哉君相之道其深矣可不念乎 西山真徳秀曰欲諫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諫儻在己則知盡言以諫君而於人則不欲盡言以諫我是以善責君而未嘗以善責己也其可乎哉故爲大臣必以羣下有言爲救己之過而不以爲形己之短以爲愛己而不以爲輕己以爲助己而不以爲異己然後可稱宰相之度矣 臣若水通曰大學云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宰相能正己然後能正君能取正直之言以善乎己然後能進正直之言以善其君真徳秀之言切當矣爲人君者安得如是之人以爲相哉惟聖明其留意焉幸甚 國朝洪武十三年十月勅四輔官王本等曰自胡惟庸不法之後特召天下賢才而有司又多泛舉尚書范敏獨能薦卿等以輔朕朕視卿等皆高年篤厚故九月告于太廟議立四輔以王本杜祐龔斆爲春官杜斆趙民望呉源爲夏官惟秋冬官闕以本等攝之是年自春徂秋災異疊見維秋之暮天氣尚暄當諭本等沭浴致齋精勤國務以均四時本等奉命盡誠逮立冬朔風釀寒以成冬令嗚呼天其兆吉人乎感應之機如響斯答古三公四輔論道經邦理隂陽順四時其或有乖戾則曰公輔失職蓋人事有不齊則天應之有如此者卿等尚當竭忠誠以勵厥職庶幾感格天心茍在己之誠一有不至則不足以動人况於動天乎可不慎歟 臣若水通曰天道不言以四時之氣而成歳功人君無爲以三公四輔而成治化夫君相法天以爲治感應之機捷於影響誠不可誣也我皇祖擇名賢以充四輔之官其勅諭拳拳責以竭誠勵職以格天圖治得先王命相之道矣夫人心與天心一也輔相之職在論道經邦爕理隂陽以順四時所謂心學也夫道者中而已矣中者天理之本體也惟中則和輔相能立中和則心誠矣由是啓乃心以沃君心君臣一心則天地位萬物育隂陽有不理四時有不順者乎故相臣之學在於正心輔君之道在於格心伏惟聖明畱神焉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己丑上御奉天門勅諭文武羣臣曰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漢唐宋因之雖有賢相然其間所用者多有小人專權亂政我朝罷丞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頡頏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緫之所以穏當以後嗣君並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羣臣即時劾奏處以重刑 臣若水通曰天道之所以成歲功者四時五行宣其氣也聖人之所以寕萬邦者三公六卿張其教也職官之設莫善於周未有如秦漢以來所謂丞相者君不明以獨任相不賢以擅權治亂不常無足怪者我皇祖法天爲治高見逺慮超出百王之上乃痛革丞相而設六部任六卿佐一人而理天下之務立五府禦四夷以統天下之兵又設都察院以察六卿之政也設通政司以通六卿之政也設大理寺以評六卿之斷也又設六科十三道以紏劾六卿之賢否得失也古之冢宰今之吏部尚書其職也古之司徒今之户部尚書其職也然而周則掌教化今則專理財賦此其損益也古之宗伯今之禮部尚書其職也古之司馬今之兵部尚書其職也周以之統六師平邦國今則掌兵權而兼之五府則聼調而不得專焉此其犬牙相制其意深矣古之司寇今之刑部尚書其職也今則又有都察院大理寺兼審允之焉古之司空今之工部尚書其職也周之所掌者居四民時地利今專理營造工作之務焉分部分職各率其屬如網之有綱如絲之有紀上下相統内外交應彼此頡頏不敢相壓脉絡相通體統不紊庶幾分理於下大權悉歸於上深得周官六典之意而尤宻焉是以百六十年來朝廷無紛更之弊臣宰無專擅之禍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是皆聖祖貽謀之逺也聖子神孫體皇祖之心求得其人而已矣 永樂二十二年九月仁廟賜少傅兼吏部尚書蹇義少保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竒太子少傅兼謹身殿大學士楊榮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金㓜孜銀圖書各一其文曰繩愆紏謬仍諭之曰卿等皆國家舊臣祗事先帝二十餘年又事朕於春宮練達老成今朕嗣位之初軍國之務重須卿等恊心贊輔凡政事有闕失或羣臣言之而朕未允或卿等之言朕有不從悉用此印宻䟽以聞其毋憚於再三言之君臣之間盡誠相與庶幾朝無闕政民不失所而朕與卿等皆不負祖宗付托之重義等頓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相者所以佐君以道治天下者也得其人而任之專則治不得其人與任之不專則亂治亂之所由分可不慎乎惟我仁宗有見於此故賜相臣以繩愆紏謬圖書托之重而信之深無以加矣故得以展其忠誠而天下可理也其致雍熈之治而爲萬世法者不有本於斯哉伏惟皇上法而行之幸甚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御西角門閲廷臣誥詞顧謂大學士楊榮等曰卿三人曁蹇夏二尚書皆先帝親任舊臣朕方倚卿等自輔凡朕所行卿等共知其有未善皆當盡言朕觀前代人主一履尊位輒惡聞直言雖素所親信亦皆畏威順㫖諛說取容或有忠良時進一言一有不納則退而杜口以圖自全致令人主因循肆志卒至覆敗今朕與卿等當以此爲戒君臣一體始終恊心庶幾可以共圖永久因取五人者誥詞親御宸翰増二語云勿謂崇高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曰此朕實心卿等勉之榮對曰皇上聖徳之至臣等其敢不勉 臣若水通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志同則政出於一而天下治否則不以君日亢而臣日謟而生其亂哉仰觀仁祖委任先朝舊臣親御宸翰君臣之間矢心相與湯之於伊尹成王之於周公何以異哉不勞而成光前之治宜矣聖子神孫其尚取法於斯乎 英宗皇帝天資英武益明習政務天下奏牘一一親覧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見凡有發下裁斷李賢等一出至公上知其無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輕易即出必召問可否或遣中官來問務得其當然後行是以政事無大差失法度振舉人心警懼平昔放縱者莫不收歛中官惟一二耆舊特加重焉其餘雖寵眷至厚一旦有失即置于法畧不假借 臣若水通曰孔子論爲政曰敬大臣則不書曰其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夫臣有内外性無内外其善心一而已矣在人主慎擇之也英宗皇帝外知李賢之公而委任之内擇耆舊之宦而加重之誠得古人敬大臣正侍從之道矣蓋大臣者有經綸之道有忠貞之節有休戚之義其力足以任重其色足以消邪其徳足以變化譬之太陽行空而羣隂盡伏也若夫中官之耆舊老成者其血氣定其閱歴多其持守正其勲名尊使新進近昵之人皆敬而效之以歸於正以旦夕與人主燕處匡其不及繩愆紏謬格其非心尤爲親切如丹所近者之必赤也墨所近者之必黒也然而皆本於輔相之賢矣仰惟聖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上 易師貞丈人吉无咎 臣若水通曰此師卦彖辭言人君用師之道六五以柔居上為人君任將九二以陽剛居下得中為將兵之主故曰貞曰丈人其餘諸爻皆隂柔為師之象師者兵衆也貞者師出以正也丈人者老成之人也吉者師出必勝無敵於天下也言得此九二剛中之將則其徳老成而行師必得其正乃得吉而無咎也夫師之興實非得已不貞則為忿為貪為驕非王者之師矣戡亂禦暴師之貞者茍非其人而帥之鮮不敗也得如丈人之徳之才授以閫外之寄無憂矣何也師貞足以服衆將賢足以制敵有不戰戰必勝矣吉又何咎焉 師九二在師中吉無咎王三錫命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臣若水通曰此爻有貞正丈人之徳而為君所委任者也九二以一陽為衆隂所歸剛而居下卦之中而六五正應以専任之故有師中錫命之象在師中吉者言在軍旅之中則可蓋古閫外専制之義也王三錫命者言為君寵任之専也夫為將之道徳不備則不勝其任任不専則不盡其才皆致敗之機也九二具有中之德而上應於五其徳備矣其任専矣克敵而得吉非倖也王者寵任之心正欲其靖難撫萬邦而懷之也九二可謂得其心而無負矣為人君任將者可不求中貞之丈人而専任之哉 師六五田有禽利執言无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凶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尸使不當也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柔居君位而得中師出以正而任丈人者也田有禽者田中有禽隼猶國有門庭之冦也利者宜也執言者奉辭也言蠻夷猾夏冦賊姦宄如田有此禽則宜奉辭以征討之此師出有名非輕動以毒人者何咎之有長子謂九二陽剛在中為師之主者也弟子三四也輿尸者師徒撓敗輿尸而歸也夫兵凶器戰危事聲罪致討不得已而用之帥之以長子善將將也若使弟子則必致敗而輿尸以歸雖行師以正亦凶矣象又釋彖之義言長子之帥師者蓋長子以剛居柔得其中行不剛不柔才徳之全也若任之弟子而輿尸者蓋以弟子隂柔不中之人使之為將非所宜也故其敗必矣夫師旅勝敗吉凶而國之存亡係焉其要在於任將之得人與否爾為人君者可不慎擇而専任之邪 豫利建侯行師 臣若水通曰此卦言豫之道建侯行師和悦之大者也豫和樂也以順動而致也逆理則拂人心而不和矣建行師必得人心之和可也故豫以建侯藩屏王室惟賢惟能天下樂而從之矣豫以行師除殘去暴救民水火之中天下悦而從之矣非順動不可也蓋順動則利天下而天下和矣豈有不得天下之和而可以建侯行師邪豈有不順動而可以得天下之和邪故人君之擇將必以順動為本 既濟九三髙宗伐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臣若水通曰此爻因九三當既濟而用剛故發此義以示人也夫人君之徳剛主威而柔主愛興師以征不服剛徳之著也志於靖難而安民則亦未嘗不愛矣故曰仁義之師也髙宗之於方是也方醜虜為商之患久矣征之至於三年之久而後克之功之難成如此故兵非聖人之得已也使復以小人用之則除暴未能先已為暴也人君其可不慎於將邪 詩小雅出車王命南仲徃城于方出車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臣若水通曰此勞還率之詩而述其傳命令衆之詞也王周王也南仲大將也方朔方彭彭衆盛貌交龍為旂此所謂左青龍也央央鮮明也赫赫威名光顯也襄除也夫自古閫將生事四夷勞費中國者皆起於貪功之心也貪心一萌則利於戰而不利於守故有違天子之命而輕兵縱殺以毒民者矣南仲之為將也其車則彭彭其旐則央央可利於戰矣而傳命令衆惟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觀其立心惟以守備為上如驅逐犬羊然使不為中國患斯已矣曾有一毫貪功之心乎貪心既忘以全取勝而大功自成真可謂老成練逹得為將之體者矣朝廷命將出師而得斯人者豈非中國生民之福哉 小雅六月戎車既安如輊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於太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尹吉甫北伐成功而見其為文武全才也輊車之覆而前也軒車之却而後也佶壯徤貌閑閑習也太原地名憲法也夫征伐以車馬為先車不善而馬不良則其成功也難矣詩言吉甫帥師北伐其車則如輊如軒而車善矣其馬則既佶且閑而馬良矣車善馬良不事窮追而但逐出玁狁至于太原而止蓋由吉甫有文以附衆有武以威敵而文武全才足以為萬邦諸侯之法矣尚何功而弗成者哉嘗攷諸三代而上文武合而為一故出則為將而入則為相三代而下文武岐而為二而將相各専其門此古今之所以不同而治道之所以不能復古也伏惟皇上欲有事於用將也必求文武兼全者而用之斯為國家之福矣 春秋閔公二年鄭棄其師 臣若水通曰書鄭棄其師譏鄭也何以不譏髙克也譏將之者也夫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之而不能逺使克將兵禦狄於境翺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克遂奔陳焉夫人君擅一國之名生殺予奪惟我所制爾使克不臣之罪己著按而誅之可也情狀未明黜而逺之可也愛惜其才以禮馭之可也烏有假以兵權委諸境上坐視其失位離次而莫之恤乎此春秋所以不書出奔以貶克而獨歸咎於鄭伯也然則棄師者鄭伯乃以國稱何也二三執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進謀於君恊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國事至此是謂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為哉 宣公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於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 臣若水通曰此鄭歸生受命於楚以伐宋宋遣華元以禦鄭大棘交鋒宋師敗績宋華元且見獲焉師將敗獲並書於䇿者何也示兼重之義也夫元帥三軍之司命大衆有邦之基本將不輕於師矣師豈輕於將乎為人君者當審於用將必丈人之貞吉然後可以遣之不可主以非人間以親信叅以剛愎也審於用師必誅暴禁亂之事然後可以用之不可恣其驕兵貪兵暴兵也是故師將並録所以示兼重之意爾為人君者念師衆之重其於命帥可或輕乎 禮記月令曰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徳在金天子乃齊立秋之日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秋於西郊還反賞軍帥武人於朝天子乃命將帥選士厲兵簡練桀俊専任有功以征不義詰誅暴慢以明好惡順彼逺方 臣若水通曰孟秋盛徳在金金主殺故特命將帥所以順天時也其曰選士使精其能也曰厲兵使利於用也然又以選士之中簡其桀俊而練之又於簡練之内取其有功者而専任之以之征討不義詰誅暴慢則好惡明矣夫好賢惡不肖者人之同心也如是則逺方之人其有不順從乎此先王順時以命將而用武以順人如此雖然在今日雖承平無事也然天下雖安忘戰則危固有不可不為之備者矣然則選任將帥必法先王之遺意而後可也 孟子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 臣若水通曰此魯欲使慎子為將伐齊取南陽故孟子謂用兵之法以教習為務先有以教之而後用之也所謂教者必教之以孝弟教之以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長上比之什伍時其簡練於農隙以講武事因田獵以寓訓兵坐作進退之有數攻殺擊刺之有法使同心同徳如子弟之衞父兄如手足之捍頭目民有勇而知方計萬全而不失必如是而後用之可也不以此教之而徒驅市人而赴戰無子弟父兄之固結無手足頭目之照應將不知卒卒不知兵以攻則不能取以守則不能固是殃民而使之糜爛肝腦塗地也如斯人者無不忍之心惻隠之實使在堯舜之世必見誅戮而不以宥者也孟子此言雖為魯將慎子而發實為當時貪將暴將而發也 左傳桓公十七年夏五月丙午及齊師戰于奚疆事也於是齊人侵魯疆疆吏來告公曰疆場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虞姑盡所備焉事至而戰又何謁焉 臣若水通曰疆事疆界之事也疆吏魯國守疆之吏也疆場之事當謹守其一定之疆界而備不虞而已盡其所備冦至則戰冦去則守我常逸而彼常勞是以逸待勞禦侮之上計也何必謁告乎夫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此邉之所以有將也當是時魯弱齊强魯不幸而與齊為疆其戰於奚疆事也而侵魯疆是曲在齊也書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善乎桓公之告疆吏所以制勝而待敵者有道矣魯用孔子夾谷之㑹而侵田以還則禦侮之道果在人也漢趙充國守備之法蓋合乎此此可以為邉將之法也已 國語魯語叔孫穆子曰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師卿帥之以承天子諸侯有卿無軍帥教衞以賛元侯自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是以上能征下下無姦慝 臣若水通曰師謂六軍之衆也公謂諸侯為王卿士者也元侯大國之君也師三軍之衆也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諸侯謂次國之君也有卿有命卿也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無軍無三軍也若元侯有事則令卿帥其所教武衞之士以佐元侯賛佐也無卿無命卿也帥賦帥國中出兵車甲士以從大國之諸侯也征正也慝惡也夫兵師之法咸有紀律天子之帥唯公元侯之帥唯卿諸侯伯子男則帥衞賦以翊賛之是故征伐自天子出矣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故邪慝無自生也善乎叔孫穆子之知將道矣 晉語晉文公問元帥於趙哀對曰郤縠可行年五十矣守學彌惇夫先王之法志徳義之府也夫徳義生民之本也能惇篤者不忘百姓也請使郤縠公從之 臣若水通曰元帥上卿彌益也惇厚也夫君必擇將將必知兵行師之大要也不然則以卒以國而與敵矣若趙衰則知將者也若郤縠則善將者也夫如是戰何不克人君擇將可不慎乎 楚語范無宇曰國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懼其不帥故制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辨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邉境國之尾也 臣若水通曰無宇楚大夫也帥循也禮謂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名號也文謂書其名位定其掌主也易物易其尊卑服物之宜也先王疆理宇内必制外以輯内弱末而重本謹邉任將勢若馭馬然必制以義旌以服行以禮辨以名書以文道以言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茍非其人其為長城萬里何賴焉 越語范蠡曰夫勇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事之末也隂謀逆徳好用凶器始於人者人之所卒也佚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 臣若水通曰徳尚禮譲勇則攻奪徳不行然後用武故曰爭者事之末也卒終也始於伐人人終害之淫佚放濫也夫天道先春生而後秋殺聖人法天故先徳而後刑夫悖而出者則亦悖而入茍隂謀逆徳好用凶器以始於人人其不卒反之乎若范蠡者始可以將兵矣使勾踐能用之何至㑹稽之棲乎而不然此范蠡之所以見幾而去也治天下者尚其鑒諸 格物通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中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吳起者衞人仕於魯齊人伐魯魯人欲以為將起取齊女為妻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或譛之魯侯曰起始事曽參母死不奔喪曽參絶之今又殺妻以求為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且以魯國區區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起恐得罪聞魏文侯賢乃歸之文侯問諸李克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於是文侯以為將撃秦㧞五城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夫三綱者軍政之本也起之為人如此是三綱絶矣求大將者可以無父子夫婦之人為之乎雖百戰百勝有不足恃也文侯用將如此曽足以為賢乎 周赧王三十六年樂毅圍二邑三年未下或讒之於燕昭王曰樂毅智謀過人伐齊呼吸之間克七十餘城今不下者兩城爾非其力不能㧞欲久仗兵威以服齊人南面而王爾昭王於是置酒大㑹引言者斬之遣國相立樂毅為齊王毅惶恐不受拜書以死自誓由是齊人服其義諸侯畏其信莫敢復有謀者頃之昭王薨恵王立恵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曰樂毅與燕新王有隙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齊人惟恐他將来即墨殘矣燕王已疑得齊反間乃使騎刼代將而召樂毅毅遂奔趙燕將士由是憤惋不和田單乃身操版鍤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子女乘城約降燕軍益懈田單乃収城中得牛千餘為絳繒衣畫以五采龍文束兵刄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其尾燒其尾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犇燕軍燕軍大驚視牛皆龍文所觸盡死傷而城中皷譟從之老弱皆撃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敗走齊人殺騎刼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叛燕復為齊齊七十餘城皆復焉乃迎襄王於莒入臨淄封田單為安平君 臣若水通曰將以忠義為先燕用樂毅齊用田單皆可謂之得人矣智勇仁信皆忠義之心所發也然單於敗亡之齊得以忠義自遂而全齊毅在盈盛之燕故君聽間而疑此燕齊勝敗存亡之勢所以分也然則人君之於將其可以間諜動哉 秦王政三年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邉良將也嘗居代鴈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幕府為士卒費日撃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匃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匃奴毎入烽火謹輙入保不戰如是數歳亦不亡失匃奴以為怯邉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大破匃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單于犇走十餘歳不敢近趙邉 臣若水通曰李牧之為趙邉將也可謂蔵大智於至愚蓄大勇於至怯而為萬全之計矣史稱其為趙北邉之良將然求之天下豈多得哉雖然亦其君信任之専致然也天之生材何世無之特以時君不能用之爾古之命將者君跪而推轂曰自閫以内寡人主之自閫以外將軍自主之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後世遣將者能如是乎生殺與奪將能自専制之乎市租之入果能聽其餉勞之用乎至於朝出為將而夕有議其後者矣必受廟堂之成呼吸之間而事機徃矣是故雖有頗牧不能用也 漢文帝十四年上輦過郎署問馮唐曰父家安在對曰臣大父趙人上曰昔有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今吾毎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拊髀曰嗟夫吾獨不得㢘頗李牧為將吾豈憂匃奴哉唐曰陛下雖得㢘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譲唐唐曰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内寡人制之閫以外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决於外李牧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儋林西抑强秦南支韓魏今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匃奴逺避不敢近塞間曽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衆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䋲之其賞不行陛下賞太輕罰太重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及之由此言之陛下雖得㢘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悦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將必修古命將之禮然後軍法行軍法行則無不勝矣文帝徒慕頗牧之名而不求任之之術乃罰及於有功之魏尚其能用頗牧乎然聞馮唐之言即悟而赦尚者此其所以為漢令主也歟 文帝後六年冬匃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雲中烽火通於甘泉長安以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劉禮為將軍次覇上徐厲為將軍次棘門以備之上自勞軍至覇上及棘門中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鋭兵刃彀弩持滿天子先驅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中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詔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營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馳驅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羣臣皆驚上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覇上棘門軍若兒戱爾其將固可襲而擄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餘漢兵至邉匃奴亦逺塞漢兵亦罷乃拜周亞夫為中尉 臣若水通曰亞夫能守軍法確乎不可拔宜乎文帝之稱善矣或曰然必就其中使三軍之士知尊君親上可也曰夫亞夫與三軍之士所守者天子法也凛乎而不可奪其為尊君親上孰大焉胡宏云亞夫不學不知道蓋謂其少愷悌温潤之氣也邪後日怏怏非少主臣之疑而亡身之禍蓋先兆之矣景帝不終馭將之道其少㤙哉 漢武帝元光六年匃奴入上谷遣將軍衞青出上谷公孫敖出代公孫賀出雲中李廣出鴈門各萬騎撃之衞青至龍城得敵首虜七百人公孫賀無所得公孫敖李廣皆為敵所敗惟青賜爵闗内侯青雖出於奴虜然善騎射材力過人遇士大夫以禮與士卒有㤙衆樂為用有將帥材故毎出輒有功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臣若水通曰甚矣史之好以成敗論人也元光禦邉四將當以李廣為首而青次之廣為名將而數竒是以所向無功故夫成敗者數也安可遽以此論人而以青之有功為武帝知人之明哉 漢元帝竟寧元年三月甘延夀陳湯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倖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帝内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久之不決故宗正劉向上䟽曰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寡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録其過遂封拜兩侯今康居之國强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徳百之於是天子下詔赦延壽湯罪勿治令公卿議封焉封延夀為義成侯賜湯爵闗内侯臣若水通曰御將之道當求可通行無之法而不為不可繼之事也春秋譏遂事甘陳之事功過當相凖省費成功僅足以贖矯制之罪此所謂通行之道也劉向以方李廣利奉命之師以費多寡而論優劣是以利害而蔑義理非其倫矣夫以義而論事則人爭競於義所謂懷仁義以事其君也以利而論事則人爭競於利所謂懷利以事其君也利害相尋其有極乎此所謂不可繼之道矣匡衡之論為近之矣後之取將者其毋以功利求之哉 漢帝更始二年蕭王以河内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内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禹曰冦恂文武備足有牧民御衆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髙祖留蕭何守闗中吾今委公以河内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光武方聞鄧禹之言即任冦恂而無疑者何邪不已易乎孔子云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光武審在於擇禹之日故信禹之所信爾用將之效擬於髙祖宜哉 漢光武建武十五年十一月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撃破匃奴於髙栁拜堪漁洋太守堪視事八年匃奴不敢犯塞 臣若水通曰邉將以備守為上而戰勝次之堪之禦匃奴猶李牧充國也始而撃之安郡界而已而其中也開稻田八千餘頃勸民耕種為自守之計爾雖無斬獲之功而以萬全取勝矣卒之八年之久邉塵晏然豈非老成持重自足以却敵也邪噫誠得若人而布之閫外君天下者豈復有北顧之憂乎 漢明帝永平十八年司馬耿恭為戊校尉車師叛與匃奴共攻耿恭率勵士衆禦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單于知恭已困遣使招恭恭誘其使手撃殺之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臣若水通曰恭之為將神箭以懼敵拜井而得泉孰不以為幸也及觀夫推誠而得士卒之心固守而拒單于之圍則平日之㤙信洽人已深而忠貞之莭又濵死而弗易所以増漢之威而破敵人之膽者豈無所自邪謹書之以為邉將者之法 漢和帝永元四年護校尉鄧訓卒吏民羌酋旦夕臨者日數千人羌酋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曺亦俱死爾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家家為訓立祠 臣若水通曰禽獸異類能嚙噬人者也猶有使之馴者㤙育之爾羌酋亦人類也孰謂桀鷔之性終莫得而柔化之邪觀鄧訓之沒而人之感可知矣雖然家為立祠訓之威徳生殺素服人心雖亡猶存也噫安得將如訓者數十人以守四夷哉 晉武帝泰始八年羊祜歸自江陵務修徳信以懷呉人毎交兵刻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出軍行呉境割穀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毎㑹衆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送還之於是吳邉人皆悦服 臣若水通曰羊祜之鎮南夏也垂大信於南服傾吳人於江沔賢如陸抗猶有不戰而服之語則其平吳之功不在於解縳焚櫬之日而已預卜於償絹歸獸之先矣及其成功弗居幅巾閭巷雖古之名將何以加此哉 晉愍帝建興元年祖逖居京口紏合驍徤瑯邪王睿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逖將部曲渡江中流撃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隂起冶鑄兵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 元帝大興三年秋七月詔加祖逖征西將軍逖與將士同甘苦約已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踈賤者皆接以㤙禮 臣若水通曰逖之慷慨忠義見於渡江撃楫之日然鋭氣頗凌邁矣及鎮雍丘智勇㤙信結於士卒雖古名將何以加焉氈裘之心已寒華夏之氣舒矣雖石勒勇略猶知畏避况其他乎使天假以年則中原之地二帝之讎可一洗而復之矣卒之怏怏發病而死豈非才有餘而量不足哉 晉成帝咸和九年六月太尉長沙公陶侃在軍四十一年明毅善斷識察纎宻人不能欺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里中路不拾遺 臣若水通曰明則有智毅則有勇斷察則有謀三者皆將道也侃以國之良臣鎮西南重地其威信服人數千里道不拾遺巍然國家之干城矣江左之安非頼此邪 晉哀帝興寧三年燕太宰恪為將不事威嚴専用㤙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寛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宻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嘗負敗 臣若水通曰為將者在得士卒之心而已武王三千同心同徳徳以孚之信以結之而士心得矣郤縠説禮樂敦詩書卒能勝楚於城濮祭遵雅歌投壺從容軍旅亦能助漢於中興恪不事威嚴然警備嚴宻敵莫能近此其不徒寛者矣 隋文帝仁夀二年皇太子問於賀若弼韓擒虎史萬歳皆稱良將其優劣何如弼曰楊素猛將非謀將韓擒虎鬬將非領將史萬歳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惟殿下所擇弼意自許也 臣若水通曰太子煬帝廣也太子之問將非所問矣而弼之對非所對矣蓋為將之道才徳兼備然後可稱也剛中而應行險而順易之稱為丈人者此將之道也曰猛曰鬬曰騎將於人可也以之而將人則敗矣夫豈得謂之將乎介胄之士能稱者寡矣間有之亦偏禆之材爾人君之用將何所取哉不得已取諸公卿之賢者可也昔太公為相實兼司馬周公冢宰亦主東征文武一也將相豈有二哉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十二月岑文本上䟽以為髙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踰旬日並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羅恐海内之人疑陛下惟録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於克敵茍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㢘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濬隋之韓擒虎皆負罪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衆是以黄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伏願録其㣲勞忘其大過使君集重升朝列復備馳驅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徳彌顯君集等雖䝉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臣若水通曰侯君集討髙昌之功足以掩過太宗因岑文本之言釋之乃八議之法而我國家之於武臣功罪亦許相凖至於文本使貪要之不可以為訓也夫世之以貪而窮黷以貪而妄殺以貪而敗績以貪而失紀律者多矣豈聖人任將之道哉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以李世勣為兵部尚書世勣在并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朕惟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邉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 臣若水通曰兵法貴嚴故威克厥愛允濟世勣在并令行禁止威嚴所致也民夷懷服而國家無西顧之憂太宗稱之為長城矣然而不學無術㣲臨大節不可奪之義友與許李同比倡武氏之亂幾絶唐祀所謂長城固如是乎 唐髙宗儀鳳三年太學士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禦吐蕃之䇿以為理國之要在文與武今言文者則以辭華為首而不及經綸言武者則以騎射為先而不及方略是皆何益於理亂哉故陸機著辨亡之論無救河橋之敗養由基射穿七札不濟鄢陵之師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語有之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强弱將有巧拙故選將當以智略為本勇力為末今朝廷用人類取將門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豈足當閫外之任李左車陳湯吕孟皆出貧賤而立殊功未聞其家代為將也夫賞罰者軍國之切務茍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以致理議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賞格而無事實蓋由小才之吏不知大體徒惜勲庸恐虚倉庫不知士不用命所損幾何黔首雖㣲不可欺罔豈得懸不信之令設虚賞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臣若水通曰選將以智略為本智略者所以求必勝之道也行師以賞罰為先賞罰者所以勵必死之士也若選將則以將門是未嘗選將也賞罰而無實事是未嘗賞罰也豈任將之道哉宋城魏元忠之言豈可謂諸生不識時務者哉欲知行師者宜考焉 唐髙宗永淳元年突厥餘黨入冦并州薛仁貴將兵撃之敵問大將為誰應之曰薛仁貴也曰吾聞仁貴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紿我仁貴免胄示之面敵相顧失色下馬列拜稍稍引去仁貴因奮撃大破之 臣若水通曰仁貴驍勇冠軍發三矢而定天山提卒二千而降四十城其威信服於敵也久矣所以鋒鏑未交而聲名自足以奪敵人之氣向使流死象州則何以致敵之畏遁而其為禍於國家者可勝道哉然則名將者天下之所屬心而安危之攸係也為人君者慎無輕黜之焉 唐宗開元元年六月幽州大都督薛訥鎮幽州二十餘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寇亦不敢犯 臣若水通曰邉將之道以鎮靜為上喜功好大將斯為下矣訥性沉勇綽有父風當夫灤河覆没白衣從軍好大喜功之意消矣所以幽州鎮靜之久内以撫民外以却敵開元之盛邉釁不生未必非訥之功也為邉將者幸取法於是焉 宗天寳四載二月以王忠嗣為河東節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負及鎮方面専以持重安邉為務常曰太平之將但當撫循訓練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國之力以邀功名邉人以為自張仁亶之後將帥皆不及 臣若水通曰忠嗣撫循訓練邉將之上䇿也疲中國力以邀功名此邉將之大患也斯言可以為萬世守邉者之勸戒矣夫以忠嗣䇿石堡之得不當所亡髙馬直以空敵資論禄山亂之有萌可謂深謀矣而復能韜漆弓於不用以鎮靜安邉世號名將宜也然亦不免於讒其亦工於謀國而拙於謀己者邪豈天不欲福唐使宗擯干城而生厲階也哉 唐肅宗乾元元年九月命郭子儀等九節度討安慶緒帝以子儀光弼皆元勲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但以宦官魚朝㤙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觀軍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三月九節度之師六十萬潰於相州 臣若水通曰范祖禹云夙沙衞殿齊師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夫以諸侯之師使閹人殿之猶以為辱况天子之師而使宦者為之主帥乎臣謂大將得其人則有師中丈人之吉而無弟子輿尸之凶矣故傳曰將非其人則敗雖得其人而以親信剛愎者參焉則敗其肅宗之謂乎夫以李郭元勲難相統屬為肅宗計者命二人率各偏禆分道并進踦角同功腹背交敵則慶緒當束手就擒矣奈何以宦者主之卒使李郭不世出之將六十萬之衆牽制於朝㤙心徳離渙潰於相州非肅宗大棄其師乎噫可以為戒矣 唐代宗永泰元年十月回紇吐蕃合兵圍涇陽子儀欲挺身徃説回紇遂與數騎開門而出回紇大驚子儀免胄釋甲投槍而進諸酋長皆下馬羅拜曰我曺豈肯與令公戰乎 臣若水通曰兵貴乎先聲將貴乎重望蓋以其平素所養自足以先服乎敵心是以能却敵也當夫二寇内侵涇陽累卵子儀單騎至壘免胄一示而敵人逡廵莫敢爭鋒是豈一朝一夕之所能猝辦哉宜乎功塞天地而寵榮終始垂之萬世為將相之師表也 唐徳宗貞元八年八月陸贄上言以邉儲不贍由措置失當蓄歛乖宜其略曰所謂措置失當者戍卒不於守臣守臣不緫於元帥至有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皆承别詔委任分鎮亘千里之地莫相率從縁邉列十萬之師不設謀主每有冦至方從中覆比䝉徴發赴援冦已獲勝罷歸吐蕃之比中國衆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蓋彼之號令由將而我之節制在朝彼之兵衆合并而我之部分離析故也臣若水通曰古之命將者跪而推轂曰閫以内寡人制之閫以外將軍制之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此所以戰無不克而功無不成也徳宗之世毎有冦至方從中覆其有専制之權乎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其有由將之專乎命將之制不修則軍法之令不行其不敗而有成功者鮮矣噫斯也自唐以來非一日矣陸贄此䟽真可以為後世命將者之戒矣豈獨可用於徳宗之世而已哉 徳宗興元元年五月帝使謂陸贄曰渾瑊李晟諸軍當議規畫令其進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細審條䟽以聞贄以為賢君選將委任責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勢無常遥為規畫未必合宜彼違命則失君威從命則害軍事進退覊礙難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則將帥感悦贄上奏其略曰鋒鏑交於原野而決䇿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湏而定計於千里之外用捨相礙臧否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又曰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算與臨事有異又曰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臣若水通曰古之制將在軍則君命有所不受是以能成功傳曰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者專之可也徳宗多疑贄之言反覆詳盡而歸要於自用之一言深切而著明矣范祖禹曰師之道在擇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牽制也而人君常欲權在於己或不欲歸功於人將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從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盡之矣贄之言既入曽未踰月而諸將奏凱京師克復贄之言於是乎驗矣蓋李晟渾瑊仲山甫之流也贄之内相其張仲孝友也哉 唐宣宗大中五年春正月上頗知党項之反由邉帥利其羊馬數欺奪之或妄誅殺党項不勝憤怨故反乃以右諫議大夫李福為夏綏節度使自是繼選儒臣以代邉帥之貪暴者行日復面加戒勵党項由是遂安福石之弟也 臣若水通曰邉境之不寧以將帥之貪暴也將帥之貪暴由於武夫之不學也故人君為邉境長逺之慮者當以儒臣之賢有文武兼備者為之則文能附衆武能威敵貪暴逺而邉境靖矣宣宗選儒臣以代邉將之貪暴者而党項遂安是其驗也我國家選用儒臣以為各邉總制正用此道矣然以一時人材之盛豈無文武吉甫者乎仰惟聖明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下 班固白虎通曰大夫將兵必不御者欲盛其威使士卒一意繋心也故但聞將軍令不聞君命也 臣若水通曰將權惟其重而已將將惟其賢而已蓋必將大夫所以尚賢也不御盛威所以重其權也權重故士卒一心是故聞將命不聞君命所以一其心也心一則無敵於天下矣武王曰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其斯之謂乎雖然使之一心於將者乃所以一心於君也後之人君必求一心之將以専任之而勿疑哉 陸贄告徳宗曰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籍某人參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氣足任方畧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又賜鈇鉞示令專斷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謂機宜不可以逺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之功者也自頃邉軍去就裁决多出宸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無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意衰 臣若水通曰古之將將之道始焉擇之精既焉任之專夫選惟精則我之志不疑任惟專則彼之權不撓不然上失其所以待將之道下無以盡其為將之才而衞内捍外之功不可冀矣唐之中葉回紇吐蕃出沒無常有一子儀幸而成功猶未能以盡用也况其他乎若徳宗猜疑之心固非任將之道也矧有權臣如延齡在内而大將能立功矣乎其能免乎是故咫尺長安而不得見李懷光始有負功而叛者矣嗚呼此固陸贄拳拳之意也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十二月秦檜殺故少保樞宻副使武昌公岳飛飛事親孝家無姬待吳玠素服飛願與交驩飾名姝遺之飛曰主上宵旰豈大將安樂時邪却不受玠益敬服帝欲為飛營第飛辭曰金國未滅何以家為或謂天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臣若水通曰岳飛者所謂才徳無全文武具備者也故一鼓而破楊么使遂長驅而北則中原可復矣而秦檜殺之遺千載無窮之恨也飛之被殺固飛之不幸乃亦宋室之不幸也檜之殺飛固檜之罪亦高宗之罪也使髙宗剛明獨斷察檜之奸而必去之知飛之忠而専任之則故物可計日而克復也不幸而至於斯非天乎或曰古之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飛初為將必有命辭也為飛者知奸臣之誤國而必將害己引命將之制拜表陳情而不受召必長驅收復中原然後歸而請罪則宋之祚未必絶也宗廟未必不血食也北冦未必亂中國而遺千載所無之禍也臣謂此亦一説矣然飛事親孝故事君忠豈忍為是哉 宋儒程頥上河東帥書云自古乘塞禦敵必用驍猛招徠撫養多在儒將 臣若水通曰後世學絶士無文武全才然必有豪傑之士出乎其間也人君茍得將之儒者而用之則招徠撫養有道皆自其學問心得中來也故升陑之師必在一徳之賢矣舎儒將則不可程頥之言豈非真見哉 華陽范祖禹曰昔周宣王任賢使能吉甫征伐於外而王之所與處者張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後得正良之士善其君心則讒言不至而忠謀見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從中制之則雖吉甫無以成其功宣王能復文武之業以致中興者内順治而外威嚴也 臣若水通曰將之無成功者必將非其人也將得其人矣而又無成功者相之不賢也内外之不一也故有吉甫於外必有張仲於内然後可成中興之功内外一徳一心而功不成者未之有也雖然亦本於宣王之心之賢爾惟君之賢而後能擇相能擇相而後能用將不然則秦檜在内雖有岳飛之賢將非但不能用爾殺身敗國之禍至矣可不戒哉 楊時上欽宗䟽其略曰臣嘗論姚古逗遛當以軍法從事久未䝉施行今太原圍閉累月危急甚矣訪聞大兵尚在威勝軍無一人一騎入太原境者惟范瓊不受姚古節制獨能引兵稍前則諸將逗遛古實為之也奈何惜姚古不誅坐視要重之地而不救乎 臣若水通曰語云小不忍則亂大謀時之論姚古是矣姚古知逗遛在軍法所必誅所以然者忍爾欽宗知姚古之不誅則人不效死是無太原重地也所以不行誅者亦忍爾自古之興亡多矣而未有如宋之惨者忍爾如人之患毒疽與命闗者也潰之則痛而可生不潰之則忍而必死宋以禮義而興宜多歴年然都汴則立國已弱當盛之時北遷闗中則猶可延祚而不能者忍爾北寇漸處中國而不去及其盛而各據而不能決戰乃南遷而都杭又忍而不決戰主和議岳飛諸賢且受禍焉是又不忍又遷閩遷廣隱忍以死其禍毒矣如疽之大潰而不可救以死自古亡天下未有如是之慘者也噫可以為萬世戒矣 楊時擇將劄子有云宜令兩制而上各舉所知堪為將帥者有智勇足以敵愾待暴久沉下僚未為世用者令監司郡守皆得以名聞或自負材武不為人知者亦使得自陳詢事考言有可採者不次用之則鼓刀販繒之傑必有為時而出者未嘗求之不可謂天下之廣咸無其人焉此尤宜留意也 臣若水通曰知人惟難而知將材者為尤難夫以趙括讀父書而人莫能難之及將兵而致敗則將材可以易知乎楊時請令兩制而上各以沉於下僚者上聞是欲嘗試之事也又令自負材武而人不知者得自陳是欲自審於己也二者無遺䇿矣雖然唐虞任官總言九徳至於徂征有苖乃勤儉之禹也將才之選豈在他求哉 西山真徳秀曰古之用武者不急於治兵而急於擇將將之勇怯兵實係焉故天下無必勝之兵而有不可敗之將 臣若水通曰將也者三軍之司命也兵非可必勝者也全兵固守以活三軍之命者將之能也故兵以十全為上知其可戰不可戰而已此理勢之可必者也人君之於將求得如是之人而任之則萬全常勝之勢可保矣 國朝乙巳春太祖御奉天門與劉基論用兵謂基曰克敵在兵而制兵在將兵無節制則將不任將非其人則兵必敗是以兩軍之間决死生成敗之際有精兵不如良將基對曰臣荷聖上厚㤙得侍左右毎觀廟筭初謂未必皆然及至摧鋒破敵動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將在上將之勝不若主之勝也然臣觀陛下常不拘古法而勝此尤所難也乃謂之曰兵者謀也因敵制勝豈必泥於古哉朕常親矢石觀戰陣之事闔闢竒正頃刻變化猶風雲之無常勢要在通其變爾亦何暇論古法邪臣若水通曰後世之談兵者不過坐作進退之節撃刺攻守之宜此其迹也臣恐探本之論不如是也何者克敵在兵制兵在將而任將則在君也是故明君慎擇其將而已矣將其賢也則呼吸之間變態百出如疾風之飄忽如迅雷之過耳用正用竒如神之莫測安用夫六韜三略之舊哉韜略者無乃講於平時以開發吾之聰明者爾聪明在我則視聽随寓而用豈可定哉聖祖諭劉基之言可謂不泥於迹而獨能用其神者矣 乙巳八月太祖皇帝命中書左相國徐逹為大將軍平章常遇春為副將軍帥師二十萬伐張士誠集將佐諭之曰自大亂以來豪傑並起所在割據稱名號者不可勝數江南亂䧺西有陳友諒東有張士誠皆連地千里擁衆數十萬吾介乎二人之間相與抗者十餘年觀二人所為其志豈在於民不過貪富貴聚淵藪刼奪冦攘而已友諒敗㓕獨士誠據有浙西北連兩淮恃其彊力數侵吳之疆埸頼諸將連歳征討克取兩淮之地今惟浙西姑蘇諸郡未下故命卿等討之卿等宜戒飭士卒毋肆虜掠毋妄殺戮毋發邱壠毋毁廬舎聞張士誠母姑蘇城外慎勿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諸將帥務在輯睦勿縱左右欺凌軍士凡為將之功必資士卒善撫恤之大抵克敵者必以成功為效樹徳者必以廣㤙為務卿等勉之諸將皆再拜受命 臣若水通曰孟子之於梁襄王既告以定於一又告以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觀皇祖命將出師以妄殺為戒其古之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者乎其平一天下宜矣聖諭曰克敵者以成功為效樹徳者以廣㤙為務群䧺刼冦戡定禍亂非所謂克敵乎曰毋發邱壠毋毁廬墓務在輯睦非所謂樹徳乎克敵者義也樹徳者仁也以仁義之師為弔伐之舉此所以不嗜殺而除民虐應天命而一天下也歟 吳元年十月命徐逹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征虜副將軍率甲士二十五萬由長淮入大河北取中原謂逹曰閫外之事汝實任之茲行必自山東次第進取山東古云十二山河之地師行之際須嚴部伍明分數一衆心審進退之機適通變之宜使戰必勝攻必取我虚而彼實則避之我實而彼虚則撃之將者三軍之司命立威者勝任勢者强威立則士用命勢重則敵不敢犯吾嘗與諸豪傑並驅觀其取敗者未有不由威不立而勢輕也汝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此我聖祖諭徐逹常遇春北征中原之言其要在於識虚實其道在於壯威勢而已進退之機變通之宜所以運用乎此者爾此誠萬世將帥决勝萬全之術也後之為將者不可不取法於斯焉 洪武三年六月以大都督府都督僉事張温兼陜西行都督府僉事温先從大將軍攻蘭州有功及是入謝太祖諭之曰蘭州之㨗可謂竒功夫將帥之道有功不伐則功益顯恃功驕恣則名益隳故仁者不矜其功而智者克成其名仁智兼全所向無敵若乏仁義雖有勇士百萬不足恃也古者仁智之將撫摩安輯見情逹變坐而制勝以樹勲立名於當時者國家莫不倚重之功名始終萬古不朽其悍驕恣横之人雖能成功卒至敗亡者蓋勇有餘而仁智不足也古稱髙而不危滿而不溢又曰功蓋天下守之以謙爾能守此為戒則可以長保富貴矣 臣若水通曰書云臣罔以寵利居成功夫功名之際難於保終也才有餘而徳不足者鮮有不敗矣是故仁智也者保其位者也我太祖髙皇帝之諭張温而及於此焉實將帥保功名之藥石也後之為人臣者固當自保其終而為人君者亦當保臣之終焉 洪武六年上以大將軍徐逹等久出師遣使齎勑諭之曰凡賢人君子不以勤怠異其始終不以富貴忘其艱難卿等與朕平定天下勲業已成而殘冦不能盡討致連年出師勞民擾衆孰任其咎朕姑為爾言之今駐師去處皆有房宇妻妾身雖在外實同家居一也肥馬輕裘縱意馳騁不知下人饑寒之憂二也燕樂玩愒因循茍且不能謀事三也軍士連年暴露披堅執鋭朝夕不息意圖决勝爾又失算卒無成功四也昔田單攻狄久之不下問計於魯仲連仲連曰將軍在即墨時飲食起居與士卒同身先於士所以獲生而取勝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娛黄金横帶馳騁於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也卿等皆起布衣一旦至此遂忘昔日之艱難豈不犯仲連之誚乎卿等宜益懋其功以副朕懐 臣若水通曰丹書之戒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㓕臣謂敬者天理之公怠者人欲之私公私係於一念之㣲爾惟能敬則有憂勤惕厲之心而無怠惰荒寧之氣功以之崇業以之廣何所為而不成也皇祖與大將軍諸臣平定天下勲業已成而殘寇尚未盡討譬之為山九仞而功一簣也所以然者敬於始而怠於終爾皇祖責以四失起病之藥石也所以作其敬儆其怠御將之道至矣詩曰執競武王無競惟烈我皇祖以之 洪武十七年二月庚戌上與翰林院侍講學士李翀等論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將上曰任將之道固重然必任之專信之篤而後可以成功昔齊用司馬穣苴魏用樂羊可謂任之專信之篤故皆有功若唐肅宗用魚朝㤙憲宗用吐突承瓘為監軍使諸將掣肘以致敗事者惟任將不專信之不篤故也翀曰惟陛下聖明深知此失上曰將必擇有識有謀有仁有勇者有識能察幾於未形有謀能制勝於未動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堅破鋭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爾臣若水通曰御將之道有二曰專任曰篤信而已為將之道有四曰識曰謀曰仁曰勇而已為將之道在乎臣而御將之道在乎君此皇祖之見萬世不易之論也若非有善御之君則雖有識謀仁勇之將車載斗量不能用也仰惟聖明鋭意文徳不忘武備必修古遣將之法專閫外之制則可謂任之專矣逺讒間之口安展布之心則可謂信之篤矣能斯二者則穰苴樂羊豈無復見於今乎 洪武二十四年十一月丙申宋國公馮勝凉國公藍玉等遣使入奏請勒兵廵邉就討西蕃之未附者上遣使報之曰朕觀天象未利征討慎勿輕舉爾勝及左副將軍傅友徳宜還京師玉率諸將駐陜西訓練士馬且多市馬為武備待其有釁而後取之朕當有後命也臣若水通曰兵者所以行征伐也征也者所以討人之不正也此我聖祖所謂待其有釁而後取之者也無釁而動是謂貪兵不但戕民之生抑以害民之財先王耀徳不觀兵蓋以此爾我聖祖養靜待動之説誠得聖人用兵之道矣兵不濫用則食之者寡而君民之財足矣人君茍不體認於一念之間防乎欲以存乎理其不玩兵而害財者幾希矣 洪武三十年正月命長興侯耿炳文為總兵官武定侯郭英為副征陜西及甘肅選精鋭歩騎廵西北邉以備邊冦上諭之曰帝王之治天下務安民也今海内無虞民固安矣然邉境之備不可廢弛爾其竭力以副朕心凡有冦盗即殄滅之俾邉民樂業則余汝嘉 臣若水通曰邦頼民以守民頼兵以衞兵雖所以安民亦或至於害民也我皇祖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以義用兵以仁存心及命將備邉乃拳拳以弭盗安民為誡此邦本之所以固而天命之所以永也若秦皇黷武以至危亡漢武窮兵不免虚耗亦獨何哉 國朝凡軍器專設軍器局軍裝設針工局鞍轡設鞍轡局掌管時常整㸃若有缺少随即行下本局計料委官監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進納内帑遇有闗支奏聞支給其外藩府州縣呈稟成造具奏行下依式造完支撥若各處有司歳造之數起解到部辨驗堪中送庫交收有不堪者坐監造者以罪其各邉軍器弓有二等曰二意角弓曰交阯弓鎗有二等曰魚肚鎗曰蘆葉鎗刀之制有馬軍鴈翎刀步軍腰刀將軍刀凡三等又有馬軍久黒漆䤞子箭紅油圑牌等器械若夫甲胄則有水磨頭盔水磨鎖子䕶項頭盔紅漆齊腰甲水磨齊腰剛甲水磨栁葉剛甲水銀摩挲長身甲併鎗馬赤甲之類臣若水通曰此國朝軍器之制也夫征伐以將卒為先將卒以器械為命一有不備備而不羙雖有良將勇兵亦無如之何矣是故我朝於軍器極加意焉然歳久而事生器械不備備而不羙者多矣何以壯士氣哉書曰詰爾戎兵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在今日所宜戒飭焉者也 格物通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六官 書周官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猶長也宰治也天官卿治官之長故謂之冢宰以其所主用人任職以平治天下故云統百官均四海何謂統百官異職用各因其才聫屬以歸於一也何謂均四海異宜使各得其所調劑以得其平也 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敷布也擾馴也地官卿主國教化之事布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教又馴擾兆民使之各遂安養也先王之世教養出於一司徒實兼教養之事後世遂以司徒為專主錢榖之官教養遂分而為二非復先王之舊矣 周官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宗者以為祭祀所宗而得名伯言其為官之長也春官卿主國禮儀之事治天神地祇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如何為天神如祭天享帝及日月星辰寒暑四時水旱皆是如何為地祇如祭地於方丘及名山大川五岳四瀆之類皆是如何謂人如宗廟祖考及古昔帝王先聖先師忠臣烈士之類皆是 周官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掌主也六師天子之六軍也兵之用所以正人之不正乃政之大者馬乃軍政之急務故以馬名官夏官卿主戎馬之事掌國征伐之政統御六卿之六軍平治諸侯邦國之不庭者使强不得凌弱衆不得暴寡而人得其平也 周官司冦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謂之禁者刑一人而千萬人懼所以禁之於未然也詰者推鞫窮詢之謂秋官卿主冦賊法禁窮治姦慝以求其情誅刑暴亂之人使各當其罪也 周官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謂之司空者主國空土之事也冬官卿主國之土地以居士農工商之四民順天時以興地利也 禮記曲禮曰天子建天官先六大曰大宰大宗大史大祝大士大卜典司六典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冦典司五衆 臣若水通曰此即周官之綱而周官即其目也蓋明王奉若天道謂天下不可以一人理於是而建乎天官大宰者天官之宰大宗者主六宗之事大史主天文之事大祝主祭祀祈禱大士治士者大卜主三兆三易者六大者即天官之屬也先之者以其所掌重於他職也五官者與天官列而為六也五衆者五官屬吏之群衆也我國家稽古定制建官立法一本於此故今之六部即此之謂也而部之有司司之有郎中有貟外郎有主事多寡輕重斟酌損益則又有所謂監百王而成之者矣雖然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蓋得人則庻政惟和萬國咸寧非其人適為國家之蠧焉爾是不可以不謹也程頥有言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則本原之地實有在於聖明者矣 周禮少宰以官府之六屬舉邦治一曰天官其屬六十掌邦治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二曰地官其屬六十掌邦教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三曰春官其屬六十掌邦禮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四曰夏官其屬六十掌邦政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五曰秋官其屬六十掌邦刑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六曰冬官其屬六十掌邦事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以官府之六職辨邦治一曰治職以平邦國以均萬民以莭財用二曰教職以安邦國以寧萬民以懷賔客三曰禮職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事神四曰政職以服邦國以正萬民以聚百物五曰刑職以詰邦國以紏萬民以除盗賊六曰事職以富邦國以養萬民以生百物臣若水通曰大事從其長者如庖人内外饔共王之食也小事専逹者如宫人掌舎各為一官也官府之六職即太宰之六典也治職以莭財用者分辨財用㑹計也教職以懷賔客者賔興賢能也以事神者掌天神人地祇之祀也以聚百物者掌九穀六畜也以除盗賊者比追胥施刑賞也以生百物者居四民時地利也夫六官各六十屬為三百六十者所以象周天之度也王者奉若天道以立六官所以法之於天也是故大小相維巨細畢舉而邦治辨矣人君之立官宜奉天地而不違勿或過焉勿或不及焉則天道運於上地道位於下人極立於中而三才一矣 天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王者有天下之號建立也辨别也辨方者别東西南北之方也正位者正祖社朝市之位也體國者分營其國中以為宫城門涂如人之有四體也經野者畫治於野外以為丘甸溝洫如織之有經緯也官如冢宰司徒之類職如掌治掌教之類為民極者言王先盡此六官之事以為民之標凖也冢大也宰治也其屬則天官之屬邦治總六官之職佐助也均平也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以佐天子而均平天下先曰為民極者何也凡設官分職以為民也况冢宰六卿之長生民休戚所闗朝廷政本所係得其人則輔導其主而善政日加於下如周召是也匪其人則壅蔽其主而虐政日加於下如唐之李林甫盧杞是也觀此則人君為天下擇相可不慎歟 地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擾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掌教者故謂之地官徒者衆也安擾為教之道也立地官掌教者將以盡民之性必敦典庸禮使各順其常是之謂安仁漸義摩使自得於性是之謂擾故書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孟子曰舜命契為司徒教以人倫前後若出一揆此帝王所以同道歟 春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春官宗伯使帥其屬而掌邦禮以佐王和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春官之職也春官者象春所立之官宗伯者以祭祀之宗主而名也不言司者神非人所司也邦禮國家之典禮也其經有五其别三十有六以和邦國者即孔子所謂禮之用和為貴是也禮逹而分定禮行而俗淳九族以之而惇叙萬邦以之而恊和皆本於此宋儒司馬光曰禮之為用大矣信哉 夏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夏官司馬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夏官之職也司馬為國典兵者也官以馬名兵之所資莫急於馬也國之大事在戎故獨謂之政政者用兵征伐以正彼之不正也其曰平邦國者王者之師無他在於禁暴正亂而已使强不得以凌弱衆不得以侵寡而人皆得其平書曰有罪無罪惟我在曷敢有越厥志此之謂也其視後世窮兵黷武甚至以中官典兵而辱天朝者何哉 秋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秋官司冦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秋官之職也秋官獨以冦名者何也天下之亂未有不始於群行攻刼者而刑以懲冦為急故曰司冦防奸之謂禁懲惡之謂刑嘗謂成周之盛宜無事於刑矣而周禮於司冦一官獨拳拳焉易曰先王以明罰敕法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刑者輔治之具豈可無哉故制為律令禁之於未然所謂禁也加於有罪刑之於己然所謂刑也嗚呼聖人仁之至義之盡於斯見矣 冬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冬官司空使帥其屬而掌邦土以佐王安擾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冬官之職也司空者掌土之官舜命伯禹作司空任平水土之責則知掌邦土乃司空之職也凡所以興地利奠民居制封域别丘甸治溝洫設壇壝築城郭令力役作器物皆其職也至秦焚書簡編斷爛而漢得於煨燼之餘遂謂冬官亡矣而以考工記補之蓋不知工作特司空之一事爾幸而先儒互相叅究而冬官不亡所以因其富庶而行其教則其佐王以安擾邦國可見矣 左傳成公十八年晉悼公即位於朝始命百官施舎己責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歛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㑹欒黶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共儉孝弟使士渥濁為太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為司空使修士蔿之法弁紏御戎校正屬焉使訓諸御知義【校正主馬之官屬於戎御以訓諸御使知義也】荀賔為右司士屬焉使訓勇力之士時使【右者御戎之右也司士亦車右之官屬於戎右以訓勇力之士以供君之時使而不逆也】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為中軍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為司馬張老為奄【言職佐奚為中軍尉而以絳為之司馬張老為之斥堠也】鐸遏冦為上軍尉籍偃為之司馬使訓卒乘親以聽命【言偃為鐸遏冦上軍尉之司馬以訓卒乘親以聽命】程鄭為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羣騶知禮【言六閑之騶皆屬於程鄭訓羣騶使知禮也】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言為民之望譽也】舉不失職官不失方爵不踰徳師不陵正旅不偪師民無謗言所以復覇也 臣若水通曰施舎者施㤙恵舎勞役也己責者已止逋責之事也逮鰥寡振廢滯恵及窮民振起困滯也匡乏困救災患謂匡其貧困恤其患難也禁淫慝薄賦歛謂禁止淫邪薄其租税也宥罪戾莭器用罪從寛宥用從省節也時用民欲無犯者使民以時不縱欲以奪之也魏相士魴魏頡趙武四人祖父皆有勞於國故使為卿即冢宰之職也荀荀㑹欒書之子黶韓厥之子無忌四人為公族大夫訓子弟即司徒主教之職也士渥濁為大傅脩士㑹執秩之法即秩宗禮官也以右行名辛者能以數宣物定功故為司空也知弁紏能御以和正使為戎御知荀賔有力而不暴故為右戎又以祁奚鐸遏冦為中上軍尉以程鄭為乗馬御而司馬六騶皆其佐即夏官兼司冦也夫周制大國三卿晉以成公三年作六軍故有六卿六卿者六官之長晉悼公即位之始而如此君子是以知其克復覇業也人君之有天下者能因其迹而次第舉之亦主善為師之意也 襄公十五年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蒍子馮為大司馬公子橐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左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蕩為連尹養由基為宫廐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衞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臣若水通曰午公子午即子庚也令尹官名楚上卿執政者也子馮孫叔敖從子也莫敖亦官名箴尹連尹宫廐尹俱楚國之官也夫楚一國也而公子午以下九子萃焉九子之才必皆可用楚康能為官擇人事由以立此楚之所以强也孔子以衞靈公之能用人而曰夫如是奚其喪豈不信哉 昭公十七年郯子来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皥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髙祖少皥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歴正也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啓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冦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淫者也 臣若水通曰鳯鳥知天時故以名歴正之官也鳥即燕燕以春分來秋分去故曰司分伯趙即伯勞伯勞以夏至鳴冬至止故曰司至青鳥即鶬鶊以立春鳴立夏止故謂之司啓丹鳥即鷩雉以立秋来立冬去謂之司閉是分至啓閉皆歴正之屬官也此上乃天官也祝鳩即鷦鳩性孝使為司徒以立教鴡鳩即王鴡鷙而有别使為司馬以立法鳲鳩平均為司空以平水土爽鳩即鷹隼能鷙撃故為司冦以主盗賊鶻鳩即鶻鵰故為司事以主禮務即宗伯也五鳩即上五者并天官而六也鳩聚也民以聚為貴工正取義於五雉蓋便民之器用正丈尺之度斗斛之量也九農取義於九扈扈者正也正民使不淫放工正九農二者司空司徒之屬也然則六官之名已見於少皥之世至周則備矣 漢宣帝地節四年北海太守朱邑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 臣若水通曰堯舜之治豈有他哉黜陟幽明而已矣太守之於大司農崇卑懸絶也朱邑有治行之最即超選之則凡有才徳者孰不奮庸熈帝之載哉若夫限於資格則賢能與庸衆等爾此宣帝綜核名實所以成中興之治也歟為人君者盍取法焉 晉武帝㤗始十三年以山濤為吏部尚書典選十餘年毎一官闕輒擇才資可為者啓擬數人得詔㫖有所向然後顯奏之且甄㧞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啓事 臣若水通曰山濤晉之名吏部也常法吏部銓官專以資格則賢愚混滯而人主不得知天下之賢而急親之也山濤必擇其才與資序當為者而參酌之以入啓此則不外乎資格而不泥於資格者也為人君者命吏部以資望參酌上聞即以列之内殿屏風朝夕寓目又詢察而有得焉則書所謂真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六官之事皆得其賢而天下治矣 晉恵帝元康九年八月三公尚書劉頌上䟽曰自近世以来法漸多門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姦偽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難以檢其下事同議異獄行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天下萬事自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姦可以言政矣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職也唐虞之時明刑弼教吕刑之訓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蓋禮刑相出入交濟者也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劉頌上言治道其亦當時刑罰不清之故歟然而習俗已成無臯陶以明刑無伯夷以降典已無勸懲之本豈能卒革以歸於正哉然則晉事可知已矣 北魏大司馬安定王休執軍士為盗者三人以狥於軍將斬之孝文帝行軍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親御六師將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為攘盗不斬之何以禁姦帝曰誠如卿言然王者之體時有非常之澤三人罪雖應死而因縁過朕雖違軍法可特赦之既而謂司徒馮誕曰大司馬執法嚴諸君不可不慎於是軍中肅然 臣若水通曰此軍政也書云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㒺功軍士之盗宜以軍法從事則賞罰明信而軍威振矣魏孝文乃欲赦之何以示威信乎司馬光曰赦罪人以撓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體也魏孝文知仁而無義宜罔功矣而無敗者豈非幸乎 齊主寳卷永元元年十二月魏主恪以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重惜官位毎有銓授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已貴矣人於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 臣若水通曰此吏政也唐虞之時三徳而為大夫六德而為諸侯有周之治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則官位豈可以不重惜耶然不得其人則憂得其人則喜可也若授之既以為得人矣而乃徘徊不舎豈宰相樂善之誠哉祚於是乎失相體矣 梁武帝天監六年十月以徐勉為吏部尚書勉精力過人雖文案堆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綜理百氏皆為避諱嘗與門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可及公事人咸服其無私臣若水通曰冢宰之任不在多能一公足矣又何必精力應對為哉惟公也故好惡以正而邪正自明建官惟賢位事惟能若狥私情則不賢者進而賢者退天下豈有不亂哉徐勉持正於梁武之朝而却虞暠之請其與李朝隠之裁抑僥倖賈黯之斥桑澤皆可以為吏部之法矣 梁天監十八年魏主詡以崔亮為吏部尚書亮奏為格制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沈滯者皆稱其能 臣若水通曰王者奉若天道以分官立職求其賢以治不賢也求其才以治不才也要在量度人物而得其平爾所謂統百官均四海者也亮不逹此乃制年格遂以一定之法用天下之才其害不既多乎沈滯者稱其能則賢才者稱其不能矣後世襲以為常竟不能易若亮者不獨害一時而且害後世者也 梁敬帝太平元年正月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冦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倣周禮 臣若水通曰周禮周公所作治天下之書也泰在魏時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五代志曰泰命尚書盧辯逺師周之建職置三公三孤以為論道之官次置六卿以分司庶務其内命謂王朝之臣三公九命三孤八命六卿七命上大夫六命中大夫五命下大夫四命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外命謂諸侯及其臣諸公九命諸侯八命諸伯七命諸子六命諸男五命諸公之孤卿四命侯之孤卿公之大夫三命子男之孤卿侯伯之大夫公之上士再命公之中士侯伯之上士一命公之下士侯伯之中士下士子男之士不命其制祿秩下士一百二十五石中士以上至於上大夫各倍之上大夫是為四千石卿二分孤三分公四分各益其一公因盈數為一萬石其九秩一百二十石八秩至於七秩毎二秩六分而下各去其一二秩俱為四十石凡頒祿視其年之上下畆至四釜為上年上年頒其正三釜為中年中年頒其半二釜為下年下年頒其一無年為凶荒不頒祿臣謂孔子曰其人存則其政舉夫政由人生者也為治而不法先王不智也非其人而法之亦不智也設六典以建官周之制尚矣泰欲舉之於魏雖不可謂無志然以其時難矣非其法之難也得其人之難也知所以官人而遺其所以取人者知所以取人而遺其所以教人者皆不可也故始於教中於用終於任其致之之道必皆得其人然後可也 唐太宗貞觀二十年刑部侍郎闕上命執政妙擇其人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徃者李道裕議張亮獄云反形未具此言當矣遂以道為刑部侍郎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也書云惟明克允又曰哲人惟刑天下之大命在於刑刑獄之大本在刑部必得明哲之賢以司之可也所司者不得其人吾見輕重失當民將無所措手足而天下之法亂矣李道裕議張亮反形未具斯言也欽恤之心藹然矣非所謂明哲耶後世以妖書妖言遽概以為反而戮及人之妻孥三族而不恤者相去逺矣太宗慎重刑部之選而以委之道裕貞觀刑措之風其亦君臣同心之所致歟 唐睿宗景雲九年十二月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義盧從愿為侍郎皆不畏彊禦請謁路絶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武選亦治臣若水通曰此吏兵之職也天下文武而已矣文以致治武以定亂而天下之事畢矣吏部掌天下之文臣兵部掌天下之武臣人才之臧否銓法之黜陟皆由之使不得其人則羣枉倖進仕路不清何望乎天下之治也睿宗付托衆賢而文武之選宿大革以啓開元君子滿朝之盛夫豈一日之積也哉 唐宗開元元年十月以姚元之同三品元之吏事明敏三為宰相皆兼兵部尚書縁邉屯戍斥堠士馬儲械無不黙記 臣若水通曰此古之大司馬兵官也天下兵機之䆳邉務之繁皆由於兵部姚元之以身任之樞機周密庶事畢舉其要在於黙記而已茍存心於黙記何所不至此元之之所以克稱厥職者歟 宗開元元年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致仕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吏皆感悦無敢犯者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善者也刑官之道修意為上修法次之故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夫聽訟者其修法乎畏志者其修意乎日知當則天時吏争為酷乃能獨持平寛不行捶撻是不恃法也感悦無犯是修意矣噫理法者尚當以日知為法 唐徳宗貞元二年正月以給事中崔造同平章事造久在江外疾錢穀諸使㒺上之奏罷水陸運使度支廵院江淮轉運使等諸道租賦悉委觀察使刺史遣官部送詣京師令宰相分判尚書六曺齊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劉滋判吏部禮部造判户部工部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道一而已矣在擇相為相之道一而已矣在知人相而知人則六官各得其職故六官之任各有所司宰相則兼統乎六官者也使宰相分判六曹則是宰相行六官之事而六曺為虚設矣豈古人設官之本意哉為人君者誠能公其心以任相為相者能公其心以任六官則六曺皆得其人而事無不治矣又何待於分判耶崔造懲錢穀諸使罔上之弊令宰相分判六曹一時救之權爾要不可為常法也 宋儒程顥上劄子於朝有曰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時之職歴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萬化理也至唐猶僅存其略當其治時尚得綱紀小正今官秩淆亂職業廢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也 臣若水通曰天子之職所以代天理物其道皆法之於天也天地通其氣四時運其化而萬物生焉是故因天地四時以建官而六職備舉則百度修萬化出矣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是道也自茲以降法制寖壞治不古若宜哉惟我太祖髙皇帝上監百王剗除舊掃歴代之陋習修成周之良規故六部之建用迄於今而聖子神孫守為家法不敢易也噫立法之善固如是哉 程頥曰人或以禮官為閒官頥謂禮官之責最大朝廷一有違禮皆禮官任其責豈得為閒官 臣若水通曰禮官即古之大宗伯也夫宗伯於四時之序為長治天神地祇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之序其責任亦匪輕矣茍不能周旋矩度以至於戾天理而乖人事將安逸其罪乎然則禮官豈閒散之任哉 楊時云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雖掌邦治實兼總六職蓋教禮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故冡宰施法於官府而小宰以六職辨邦治則其兼總可知矣 臣若水通曰六卿所以代天工總庶職而冡宰又所以總六卿掌六典者也其任不亦大乎而任之可不知所重乎是故知六卿以冡宰為重則必求其人不敢忽矣忽冡宰則無冡宰矣無冢宰是無六卿也無六卿是無三百六十官也 華陽范祖禹曰夫天地之有四時如百官之有六職天下萬事備盡於此如網之在綱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不於周官未見其可也臣若水通曰周官三百六十而總之於六卿六卿總之於冢宰冢宰統之於君官不多故其人易擇而天下之政如出一人矣不猶領挈而裘順綱舉而網張者乎噫後世如唐之建官近之矣而無徳以為之本此其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求其可以繼周者非聖朝而何哉 國朝制吏部四司文選驗封稽勲考功户部十三司則分浙江等十三藩仍量繁簡領直府州毎一司内仍各分為民度金倉四科禮部四司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兵部四司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刑部十三司如户部之制仍各分為憲比司門都官四科工部四司則營繕虞衡都水屯田也司設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分理各部所掌之職而統於尚書侍郎吏部所掌則天下官吏選授勲封考課之政令户部所掌則天下人民田土户口錢糧之政令禮部則掌天下禮儀祭祀燕享貢舉之政令兵部則掌天下軍衞武官選授戎馬之政令刑部則掌天下刑名徒句覆闗禁之政令工部則掌百工山澤之政令 臣若水通曰此國朝六官之制也六官得人而天下治矣故吏部得人而君子進矣户部得人而財用足矣禮部得人而禮樂興矣兵部得人而軍旅治矣刑部得人而刑罰清矣工部得人而百工飭矣夫君子進則財用足禮樂興軍旅治刑罰清百工飭然而天下不平者未之有也中庸曰取人以身故欲得人者又在於人君心身之徳始也伏惟聖神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修虞衡上【貢賦附】 易繋辭傳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臣若水通曰此是聖人制網罟之器以為佃漁取離卦之象也作者創始之名網以取獸曰佃罟以取魚曰漁網罟興於伏羲佃於山以取禽獸漁於澤以取魚鼈取諸離離者麗也二卦相麗又二火相麗又六爻一隂一陽皆有兩目相承為網罟而物麗之之象也蓋愛物者聖人之仁而不能不取之者義也為祭祀為賔客為充庖而不取者非義也竭山澤而盡取之者非仁也禁其利而不與民同者非仁非義也故文王之囿民以為小子釣不綱弋不射宿聖人取物之義愛物之仁同物之公盡之矣 書虞書舜典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修虞衡之初政也疇誰也若順也上下謂山林澤藪也虞者掌山澤之官周禮分為虞衡屬於地官帝舜言誰能順我山林澤藪草木鳥獸之性取之以時用之以節使各遂其生各得其所者而用之乎在朝衆臣同舉伯益帝舜乃然其舉呼益而命之曰汝作朕之虞官也夫聖人所以育萬物理隂陽足財用莫重於虞衡之官宋大儒程顥上王道劄子於朝亦必以此職為要務後之虞衡之官雖設而其任太輕豈帝王為治之意乎 詩國風騶虞彼茁者葭壹發五豝于嗟乎騶虞彼茁者蓬壹發五豵于嗟乎騶虞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羙南國諸侯被文王之化仁澤及於物而見王道之成也茁生出壯盛之貌葭蘆也亦名葦發發矢也豝牡豕也一發五豝猶言中必疊䨇也蓬草名一歳曰豵亦小豕也于作吁歎美之辭也騶虞獸名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不履生草仁獸也南國諸侯承文王之化脩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餘㤙又有以及於庶類故其春田之際曰葭曰蓬生出壯盛則草木茂矣曰豝曰豵壹矢得五則禽獸多矣夫草木之茂非自茂也禽獸之多非自多也蓋由諸侯仁民之餘恩有以及之故茂且多爾詩人既述其事以羙之且嘆之曰騶虞仁獸也諸侯仁心自然不由勉强是真所謂騶虞矣夫文王之化能使諸侯仁澤及物其廣如此蓋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自有所不能已者豈智力之私所能及哉是則草木鳥獸虞衡之事也虞衡之修先王愛物之仁盡物之性而賛天地之化育者也君天下者可不務邪 春秋桓公七年春二月己亥焚咸丘 臣若水通曰咸丘魯地焚咸丘者焚林而田也夫先王盛時山林川澤皆有厲禁而撙莭愛養之意寓焉故易稱王用三驅在禮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皆愛物之仁也推此心以及物所以鳥獸若草木蕃矣春秋之時王政不行聖學不明仁民愛物之道息而淫獵之事興矣 禮記王制曰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 臣若水通曰此聖王仁民愛物之政盡人物之性者也居材者生養儲積其材用也秋冬為寒春夏為煖上原為燥下澤為濕廣谷大川乃材用之所出也異制所謂順天時以興地利也其愛物之仁如此民生其間異俗異齊異和異制異宜謂其性情食味器械衣服因山川分氣而俗尚由之也教者三綱五典也俗者如上數事之異也政者禮樂刑政也俗雖不同而同於政教之道夫不同者人也其所同者天也故聖人之政不責同於人而求同於天天也者性之本也其仁民之政又如此 王制曰獺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鳩化為鷹然後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 臣若水通曰此王者順時漁獵所以廣仁也蓋物生有時春夏生長之時也於此時而山澤無檢制焉則天地之生意遏矣其何仁之有故先王立山澤之官而重為之防於十月之中獺得魚將食而祭天則魚長大矣然後得使漁人入澤梁以取魚焉於九月十月之交豺得獸將食而祭天則獸壯長矣然後使得以田獵而取獸焉八月之時鳩化為鷹禽鳥之長也然後得以設罻羅以取禽鳥焉十月之時草木零落則生意歸根矣天地之氣肅殺矣然後斧斤得以入山林而取材木焉故春夏生長之時昆蟲未藏蟄則不以火而田恐傷昆蟲也鹿麛之小鳥之卵獸之孕胎者夭稚者巢將育者皆禁之不取不殺不殀不覆焉可見先王漁獵之制順天之時因地之利仁之至義之盡也此所以鳥獸草木昆蟲無不咸若後世乃有竭澤而漁焚林而狩者曽是以為仁義乎曽子曰草木以時伐焉鳥獸以時殺焉短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人君為天之子其念之哉 月令曰是月也樹木方盛命虞人入山行木毋有斬伐臣若水通曰此季夏之令也季夏樹木方盛王者命山虞之官而廵行之所以禁其斬伐恐傷方盛之氣也孟子論王道曰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然則虞衡之修非其所當急者邪嗚呼王者之政山林有禁如此而後世之斬伐無時至於童其山而不恤者亦獨何哉 月令曰乃命水虞漁師收水泉池澤之賦毋或敢侵削衆庶兆民以為天子取怨於下其有若此者行罪無赦臣若水通曰此孟冬之令也水虞漁師者澤衡之吏漁師善取魚者也賦者税也收賦以正也戒侵削防濫取而使天子取怨於百姓兆民又言有犯者加罪無赦也 月令曰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田獵禽獸者野虞教道之其有相侵奪者罪之不赦 臣若水通曰此仲冬之令也食野菜也野虞虞人小吏也教道者教訓引導以取之之方法也仲冬之時開山澤之禁故以此時教道之也所以教民共利聖人之仁也戒其侵奪聖人之義也 周禮大宰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生九穀二曰園圃毓草木三曰虞衡作山澤之材四曰藪牧養蕃鳥獸五曰百工飭化八材六曰商賈阜通貨賄七曰嬪婦化治絲枲八曰臣妾聚歛䟽材九曰閒民無常職轉移執事臣若水通曰九職者民之職業也三農者山澤平地也九穀者黍稷稻粱秫菰麻麥荳也虞衡者掌山澤之官也藪者澤之無水處也牧牧地也八材者珠曰切象牙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鏤革曰剥羽曰析也商賈貨賄者行曰商坐曰賈金玉曰貨布帛曰賄也嬪者婦人之羙稱也絲繭之已繰者枲麻之未緝者也臣妾者男女之賤者也䟽材者百草根實之可食者也閒民者非若八者之有常職也轉移執事若今之雇傭為工者也於此見先王之時無一職不得其養無一民不任其職者山澤之利修所以盡人物之性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其參賛之功用豈小也哉 天官司㑹以九貢之法致邦國之財用以九賦之法令田野之財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職之財用以九式之法均節邦之財用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下供於上曰貢貢之法有九曰祀貢曰嬪貢曰器貢曰幣貢曰財貢曰貨貢曰服貢曰斿貢曰物貢是也謂之致者使之自至而用者適於用而已上取於下曰賦賦之法亦有九曰邦中之賦曰四郊之賦曰邦甸之賦曰家削之賦曰邦縣之賦曰邦都之賦曰闗市之賦曰山澤之賦曰幣餘之賦是也謂之田野除闗市邦中幣餘之外而餘則取於田概言之也以至九功者即九職以任萬民者也而其目則曰三農生九穀曰園圃毓草木曰虞衡作山澤之材曰藪澤畜鳥獸曰百工飭化八材曰商賈阜通貨賄曰嬪婦化治絲枲曰臣妾聚歛䟽材曰閒民無常職轉移執事之類是也又有九式之法以用財而其目則曰祭祀之式曰賔客之式曰䘮荒之式曰羞服之式曰工事之式曰幣帛之式曰芻秣之式曰匪頒之式曰好用之式是也謂之均者即量入為出之謂也由前貢賦功三者論之則先王取財之法可見由後九式之用論之則先王用財之法亦可知也所以著為一定之式而太宰皆得與聞者誠以財之出於民也有限而用之費於上也無窮而况人主侈心一生極天下之奉而不足以供其欲先王獨見於此創法立制匪徒為太平之羙觀而已為可繼也詩曰有典有則以貽子孫其斯之謂歟 地官山虞掌山林之政令物為之厲而為之守禁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隂木凡服耜斬季材以時入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虞衡掌山林澤藪之官也其職則毎物先别其類厲以限之而後設其人以守之又設其法以禁之是故陽木有生意者而斬之時必以仲冬欲其堅也隂木枯木無生意者而斬之時必以仲夏蓋急於用不拘時禁也服車材也耜農器也季穉也服耜用季材者尚其柔韌之性也斬木必以時者恐其物之竭也即所謂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聖人之仁及於草木也 地官川衡掌廵川澤之禁令而平其守以時舎其守犯禁者執而誅罰之祭祀賔客共川奠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川衡之官所以掌川澤者也流水曰川鍾水曰澤平其守者平其所出之物舎其守者按其所守之舎犯其禁令者又從而誅罰之則人有所懲於前而警於後矣然川澤之物果何所用哉將以供祭祀賔客之需也川奠謂籩豆之實魚鱐蜃蛤之屬也觀此可見先王制法非以專於自奉而已一為祭祀一為賔客此奉宗廟和神人之大事也取之以義不亦可見哉 山師掌山林之名辨其物與其利害而頒之於邦國使致其珍異之物 川師掌川澤之名辨其物與其利害而頒之於邦國使致其珍異之物 臣若水通曰名者山林川澤之名也物謂其所産者也利害者物之可用及其毒惡螫噬者也珍異之物若岱畎絲枲嶧陽孤桐則自山林而致之者也泗濵浮磬淮夷蠙珠則自川澤而致之者也聖王非貴異物供耳目玩好而已所以備禮樂之用因地而貢不責有於無也仁義兼得之矣 論語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恵而不費乎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因子張之問從政而告之以此利者天地自然之利而民利之為服食器用以生者也導以利其利者人君之恵也利生於天地而力勤於民及其恵也以歸於君何也順天之時因地之利撙節愛養以左右民使遂其生者則在乎君也易曰弗損益之其人君生財之道乎 孟子曰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因梁恵王行小惠欲望民之多於鄰國故舉王道之事以告之也蓋王道以得民心為本也欲得民心者亦惟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爾數宻也數罟者取魚宻網也洿窊下之地水所聚也斧斤者伐木之器也山林者材木所出之處也數罟不入洿池者澤梁之處必有厲禁網罟必用四寸之目非四寸之網不得入聚水之洿池魚不滿尺市不得粥人不得食則不至盡洿池而取之而魚鼈之多用之不竭矣時謂草木黄落之時春則材木勾萌夏則暢茂茍旦旦而伐之則生長之意息矣亦必設為厲禁必草木黄落然後斧斤入山林以採伐為宫室為器械之用則不至盡拱把而伐之而材木之積取之無窮矣夫如是則養生䘮死皆有所備而無不足之憾而民心得矣王道不於此而基乎惜夫恵王蔽錮日深聖學不講徒知移民移粟之小而不知有王道之大使孟軻王道之事徒託諸空言也噫 孟子曰澤梁無禁 臣若水通曰此文王治岐仁政之一而孟子舉之以告齊宣王者也澤者瀦水之處梁者絶澤而畜魚者也澤梁之利天之生物以利斯民者也文王不為之禁取魚鼈者徃焉取蠃蛤者徃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也先王於山林川澤之利皆有禁然所禁者時爾非禁民之利也此獨言澤梁者舉一以互見之爾王道以得民心為本文王行之其即王道之始而為三分有二之本乎噫以四十里之囿而為阱於國中他可知也已齊宣曷足以語此哉 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梁丘據與裔款言於公曰君盍誅於祝固史嚚以辭賔公說告晏子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藪之薪烝虞守之暴征其私淫樂不違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君若欲誅於祝史脩徳而後可公説使有司寛政毁闗去禁薄歛已責 臣若水通曰疥當作痎痁謂因痎變為疾也梁丘據裔款齊嬖大夫也衡鹿官名麄曰薪細曰烝虞亦官名毁闗謂毁偪介之闗也夫先王虞衡之官以為山林川澤也其利廣矣而晏子若以為不可而告其君者何也蓋虞衡可也守之而弗與民公共不可也自夫官為之守也始有殺其麋鹿與殺人同罪者矣壅其利也而民怨之孰若文王之囿與民共之而民樂其樂乎當是時非無虞衡之官也為之厲禁而已利不專於上而公於民理財之大道也晏子非知王道者也一言而悟景公毁闗去禁薄歛已責先王之遺法復見其利也不亦慱乎 國語周語單子曰虞人入材甸人積薪 臣若水通曰虞人掌山澤之官也甸人掌田賦芻草之事者夫位事建官所以制周故周之秩官奠厥攸司而虞衡之利興焉罘山網澤各供其材凡祭祀賔客於此焉需惟正之供備而無缺神人上下咸以懐恊財之用大矣為人君者可不愛天地自然之利以制國用哉 齊語管子曰山澤各致其時則民不茍 臣若水通曰時謂虞衡之官禁令各順其時則民之心不茍得也夫先王之制草木零落然後斧斤入山林獺祭魚然後漁人入澤梁所以撙節愛養天地自然之利以富國足民也人君治天下有志於先王之治者可不修復之哉 格物通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脩虞衡下【貢賦附】 漢順帝永建元年帝即位以遺詔罷郡國鹽鐵之禁縱民煮鑄 臣若水通曰鹽鐵者天地自然之利先王之世與民同之後世之君鑄山煮海欲以富强於天下至安帝收鹽鐵固非先王公天下之利矣順帝即位以遺詔弛其禁而縱民以煮鑄懲創前弊其庶幾先王之意 晉武帝咸寧四年司冀兖豫荆揚州大水螟傷稼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尤劇宜敕兖豫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餘皆決令饑者盡得魚菜螺蜯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田畝收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收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種榖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帝從之民頼其利 臣若水通曰大水天地之災也魚菜螺蜯填淤之田天地之利也或決陂或留陂而反災為利杜預權時之宜經畫出自意外真得度支之體矣周詩曰靡人不周無不能止䘏患之仁固如是也 梁武帝天監五年四月魏御史中尉甄琛表稱周禮山林川澤有虞衡之官為之厲禁盖取之以時不使賊而已故雖置有司實為民守之也夫一家之長必恵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恵養兆民未有為人父母而吝其醯醢富有羣生而㩁其一物者也今縣官鄣䕶河東鹽池而收其利是専養口腹而不及四體也乞弛鹽禁與民共之 臣若水通曰甄琛口腹四體之喻可謂切至矣君之於民如口腹四體民胞物與之仁也徒知㩁民之利以奉上而不知均利以養民則民日貧而君亦不能獨富矣不亦猶口腹四體與俱喪乎故周禮山林川澤皆有厲禁撙節培養以待用無非為民也後世反以之自為而㩁其利亦獨何哉 唐肅宗至徳元載三月第五琦為山南等五道度支使作鹽法用以饒 臣若水通曰琦初變鹽法就山海井竈近利之地為鹽院業鹽者免其雜徭私市者論以法使人不益稅而上用以饒當肅宗初年間關戰伐而琦也為之經營國費亦可謂能臣矣惜乎不講於先王虞衡與民同利之政爾 代宗大歴十二年秋八月霖河中府池鹽多敗判度支韓滉恐鹽户減稅奏雖多不害鹽仍有瑞鹽生帝疑其不然遣蔣震往視之 臣若水通曰鹽之為物天地自然之利所以養人也古之虞衡之官為之厲禁其實為民守之也韓滉之判度支秋霖敗鹽宜以實奏乃復為瑞鹽以進諛則是㒺上賊民也以是為富國之計可乎 徳宗建中元年五月轉運使劉晏専用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其江嶺間去鹽鄉逺者轉官鹽於彼貯之或商絶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臣若水通曰山林川澤之利鹽其一也禁之是上下争利也不禁則民相争利也求其下不至於互争其利上不争民之利夫然後不失先王之意也唐至中葉起兵天下軍饟祿俸皆仰給於鹽夫以天下之大其賦之多而専利於鹽則當時之民貧可知矣劉晏雖善理財獨非病民者乎 柳宗元零陵郡復乳穴記曰石鐘乳餌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産焉于連于韶者獨名於世連之人告盡焉者五載矣以貢則買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踰月穴人来以乳復告邦人恱是祥也雜然謡曰甿之熈熈崔公之来公化所徹土石烈以為不信起視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惡知所謂祥邪向吾以刺史之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貨也吾是以病而紿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潔先頼而後力欺誣屛息信順休治吾是以誠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窮林氷雪之所儲豺虎之所廬由而入者觸昬霧扞龍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繩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盡告今令仁而乃誠吾告故也何祥之為士聞之曰謡者之祥也乃其所謂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謂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誠乎物而信乎道人樂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為政也而獨非祥也歟 臣若水通曰上下相與之際公而已矣上以公利之心感其下下以公利之心應其上矣栁宗元鍾乳廢復之說得非在人情間哉上苟以公不失民之利則利之歸於上必多故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又曰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故後之人君欲得天下之利必先公天下之利則其為利也慱矣 宋儒程顥劄子云聖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於五官山虞澤衡各有常禁故萬物阜豐而財用不乏今五官不脩六府不治用之無節取之不時豈惟物失其性材木所資天下皆已童赭斧斤焚蕩尚且侵尋不禁而川澤漁獵之繁暴殄天物亦已耗竭則將若之何此乃窮弊之極矣惟脩虞衡之職使將養之則有變通長乆之勢 臣若水通曰虞廷之治咨益作虞周禮虞衡屬於地官參賛化育其職匪輕矣自古以来官得其人則品物咸亨國用不匱而民頼以安自夫山林川澤之禁弛而萬物弗若其性府庫空民用困矣故後世有圖治之君者虞衡之脩山澤之禁乃王政之先務也 陜西曽有議欲罷鑄銅錢者以謂官中費一貫鑄得一貫為無利程頥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費省私鑄者衆費多利薄盗鑄者息權歸公上非利而何又曽有議解鹽鈔欲髙其價者増六千為八千頥曰若増鈔價賣數須減鹽出既衆低價易之人人食鹽鹽不停積嵗入必敷 臣若水通曰鑄銅煮鹽皆山澤之利也鑄錢者利在收公權而不在於多入也論鹽鈔者利在乎廣食户贏嵗入而不在乎髙價也是山澤之利始以裕民終以裕國惟理之無其道則始以求利終以致害矣程頥之言其真見利害之實乎然則理財之職豈可任之匪人哉是故治天下者當知用人又為理財之本 程頥論鄭白渠書云昔韓欲罷秦兵使鄭國說以鑿涇水溉田注填閼之水溉㵼鹵之地四萬頃畝收常一鍾關中遂為沃壤無凶年秦以富强至漢白公復引涇水以溉田民得其饒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衣食關中億萬之口此兩渠之功也秦漢而下皆獲其利 臣若水通曰鄭國渠鑿涇水自中山西抵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白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注渭中袤三百里兩渠之利秦漢而下咸頼之是故水利興則民食足水利廢則民食匱故自然之利在天府事之脩在人然則水利誠不可以不講也有裁成輔相之責者可不究哉 胡瑗在湖州置治事齋學者有欲明治道者講之於中如治兵治民水利筭數之類嘗言劉彛善治水利後累為政皆興水利有功 臣若水通曰財用治國之首務也水利生財之大道也是故水利興則上可以足國下可以足民矣劉彛以治水利有功豈無自而然哉嘗有言曰二股河北流今已閉塞然御河水由冀州下流尚當疏導以絶河患此其學之所見者也雖然天下之用皆原於心教者以是為教而學者亦以是為學水利諸事乃其心中所發之事業耳 楊時論金人入冦第二劄子有云夫天地之蔵取之不竭實在山澤摘山煮海之利天下財計所從出也臣若水通曰自古有天下者必厲山海之禁何哉盖以天下之財多山海之所生其生也有時其取也無窮故也是故山澤之令弛而財用困矣楊時當金人入冦之急而為此言似迂濶而逺於事情矣然衣食者人之命財賦者國之命不可朝夕無者也是故欲禦冦者在强兵欲强兵者在富國欲富國者在山澤若外此以求富國之術如王安石之為則國未及富而國本已蹶矣然後知時之説為義利兩全富强之至計也奚其迂然則虞衡之職最今日所當重者伏惟聖明留意焉 楊時上淵聖皇帝書略云自漢唐以来善治財賦者必以劉晏為稱首晏之言曰理財當以養民為先户口衆多賦稅自廣此至論也然晏専用鹽利以充軍國之用其為法止於出鹽鄉置官收買鹽户所煮之鹽轉鬻商人任其所之無餘事也其始江淮鹽課嵗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至六百餘萬緡不啻相什百也豈當時可行而今不可行耶 臣若水通曰劉晏之時天下之賦鹽居其半何脩而可以至此極也不過剥削竈户轉鬻商賈之所致爾夫以天子萬民之父母而為轉販剥削之事其於王道之愛民也不亦逺乎書曰利用厚生孔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所謂利者皆為民而言也若夫瓊林大盈之積果足以為利耶人臣為其君之深計者固當以義為利也 楊時上茶法劄子有云茶自唐末始有祖宗盖嘗行之矣而官自鬻之積年之乆流弊滋甚仁祖令有司㑹茶净利均為茶租而户輸之弛其禁使自興販縣官坐收茶之利而民得自便無冒禁之患可謂公私兩利也故當時詔書有曰民被誅求之困日惟咨嗟官受濫惡之入嵗以陳腐私蔵盗販犯者實繁嚴刑重誅情所不忍是以江湖數千里設䧟穽以害吾民也 臣若水通曰茶者天地自然之利生人之所日用不可闕者也人君與之以利民宜矣而唐徳宗時趙賛議税茶以為常平本錢然尋即亟罷貞元九年張滂又請以税茶錢代水旱田租民猶未至於病也穆宗時王播増天下茶稅率百錢増五十及為相置使自領之延及有宋太祖乾徳五年又有私賣之禁民之受害於是滋矣仁宗始令有司㑹茶净利均為茶租而户輸之弛其禁使自興販楊時以為公私兩利似矣雖然書曰以萬民惟正之供故先王之治天下義有貢賦之正而不利酤之私此又公私兩利之至道也然則利害之辨為人君者可不省念之哉 楊時鹽法劄子有云熈寧間有獻議再者方神考大有為之時凡可以益國而利民者知無不為以是為不可沮其議而不行是終不可行也 臣若水通曰利害公私之辨不明由於聖學之不講爾管夷吾相齊負山海之利始有鹽鐵之征以為利國之術而不知其大不利也其論鹽則曰少男少女所食皆欲計之其法自以為詳而不知其為大踈也自夷吾以下又可知矣宋熈寧間有獻議再者神宗寢其議而不行嗚呼亦悟矣語曰一之為甚而可再乎後之為人君者宜講明利害公私之極致審於王覇之辨神宗之為君管仲之為臣未足以法也 楊時鹽法劄子有云山谷之民食鹽之家十無二三而州縣均敷鹽鈔民間陪費與茶引等廹於殿最之嚴往往計口授之以充嵗額人何以堪 臣若水通曰先王山海之禁所以為民畜利而已初無所利焉後世管商功利之説興始有征其税者矣又不已則有其沽者矣又不已則有户收食鹽之鈔者矣又不已則又有不食鹽而亦取其鹽鈔者矣此楊時所以感而有言乎大學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上之取之剥刻無所不至而望下之以義報其上不亦難乎為人君者可以思矣 楊時坑冶劄子有云取鑛皆穴地而入有深及五七里處僅能容身一有摧䧟則無遺類矣非有厚利人誰為之縱大興發亦民間私自貨易官中亦無所得雖有重法不能禁也若以數千萬緡分在諸塲中使以時給與則坑冶自興不須他求也 楊時坑冶劄子又有云元符中亦嘗遣使踏逐坑冶姦吏詭妄百出乃以新坑銅量増價市之嵗終與舊坑銅通融以充嵗額監官無虧課之責不復檢東而坑户得以自便以舊為新冒取善價而新坑實無有也其欺㒺莫此為甚 臣若水通曰此二節皆楊時坑冶奏劄中語也金銀未成器謂之鑛周禮丱人掌金玉錫石之地為之厲禁盖防民之取君未嘗利之也楊時坑冶劄子前一節懸價以與坑户以期坑冶之興後一節言以舊坑為新坑而欲禁奸欺之弊其興利除弊固無所不悉矣臣愚以為人主者天下之表上苟以利存心則下莫不競於利上下交利而能治者未之有也上茍以義存心則下莫不趨於義上下交義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夫天下之大亨而利於正利孰過焉進言於君者當正義利之辨苟以利言矣猶區區於得失利病之間抑末矣 國朝教民榜民間或有某水可以灌溉田苗某水為害可以隄防某河壅塞可以疏通里老人等㑹集踏勘丈量畫圖貼説以憑興利除害 諸司職掌凡各處水道可灌田畝以利農民者務要時常整理疏浚如有河水横流泛溢損壊房屋田地禾稼者須要設法隄防止遏踏勘丈尺濶狹及工力多寡若本處人民不敷令鄰近添助所用木石或見有支用或附近采取務要農隙之時興工毋妨民業其急於害民功可卒成者隨時脩築以禦其患 憲綱圩岸埧堰陂塘行屬常川體勘境内遇有坍塌壅塞務要趂時脩濬以備旱潦 問刑條例河南地方盗決及故決河防毁害人家漂失財物渰没田禾犯該徒罪以上為首者充軍 臣若水通曰帝之命益曰往哉汝諧孔子之稱禹盡力乎溝洫王制司空度地居民山川沮澤時四時量逺近興事任力盖國依於民民依於食食依於地水土之用不亦大哉害者除之利者興之而民斯樂業矣書曰民非后不能胥匡以生我祖宗拳拳保民之至意可以為萬世元后者之法矣 宣徳九年六月行在工部尚書吴中言湖廣及山西蔚州産木山塲宜禁民採伐上曰卿為國計意甚厚但山林川澤之利古者與民共之不必屑屑其已之 臣若水通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民以為小者與民同其利故也齊宣之囿方四十里民以為大者不與民同其利故也君不私其利而公於民民不有其利而忠於君上下懐仁義以相與欲天下無治不可得矣君専其利而攘其民民私其有而遺其君上下懐利以相與欲天下之治不可得矣此我宣宗弛山澤之禁而與民同之雖三代公天下之心何以過此聖子神孫所宜萬世遵之而不可忘焉者也㫖哉 格物通卷七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上【禁淫巧奢侈附】 易繫辭曰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創為市易有噬嗑之象也日中者當日之中也日中為市者民居有逺近以日中為期會爾交易者以有易無也噬嗑卦上離下震日中而動又虛中可藏貨市之象夫天下之民不同業天下之貨不同用立市以相易則無者有所取積者有所散如是而退各得所資以安其所乃所以相濟而非相病矣然逐末之商多則務本之農少聖王有以為之制交易有時其退有節所以止而抑之者禁其舎本而務末登壟㒺利者也不抑則人心競趨於利而務本者寡矣抑之使歸於農則財恒足矣奚以逐末為哉雖然縱己之欲而抑民之欲難矣故内本外末先自人君始後之人君倡為宫市以率天下之逐末者可嘅也夫 禮記哀公問孔子曰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宫室車不彫㡬器不刻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 臣若水通曰安其居不妄遊以害人也節醜者即所謂惡衣服也彫即刻鏤也㡬者漆飾之有㡬限者夫天之生財也有限不在上則在下故上不侈靡暴殄之則財聚於下而民足矣節儉者君人之美德也是故古之人君寧儉以自處而不敢傷天下之財者所以隂遺其利於天下也茍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而靡所不至則何以利於蒼生哉噫秦皇漢武之事可以鑒矣 哀公問又曰今之君子好實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是盡午其衆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今之君子莫為禮也臣若水通曰好實者充積貨財也固民者取於民者力也午作迕逆人心也當猶稱也不以其所者不問理之所在也夫禮也者理也為禮則理足以制欲而好實淫德荒怠午衆之失自無耳此孔子之所以警哀公者至矣厥后家臣作難而不能安其國得非縱欲敗禮之所致歟使其因孔子之言而改易轍則魯固禮義之國烏有不治也乎吁是固千古之大戒也可畏哉 論語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賛大禹薄於自奉而厚於神民豐儉各適其宜也間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也菲薄也惡醜也黻蔽膝也冕冠也溝洫田間水道也言徳之未盛者或得此失彼可得指而議之禹則盛德渾然飲食衣服宫室皆所以自奉禹則惡之菲之卑之祭祀神所以祈報黻冕所以行禮溝洫之設則旱有所灌澇有所洩所以為民之農事也故致孝致美盡力焉豐儉適宜如此將以豐而議之則豐所當豐將以儉而議之則儉所當儉渾然合德誠無罅隙可議矣夫豐儉適宜則國用自舒矣然禹之豐儉非強為於外以舒國用而已蓋允執厥中而汎應曲當所謂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者也若規規於有意而為之非禹之學矣後世師禹之豐儉者當求禹之心學禹之學惟精惟一而後可焉 左傳昭公四年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㑹有緡叛之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聴子産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逺逺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逺而後興 臣若水通曰六王啓湯武成康穆也二公齊桓晉文也仍國名緡黎亦國名大室中岳也左師宋向戌也愎狠也汰亦侈也十年數之小成也逺惡後棄謂惡及逺方則人棄之也楚靈王示諸侯以侈於是乎不振矣王㑹諸侯於申濟霸之基也而况宋之向戍鄭之公孫僑諸侯之良也實在㑹焉椒舉責之以禮尚慮有失况示之以侈乎二子所以逆知王之敗者誠以其無禮以自檢也然則為天下守財者其可不以禮乎 哀公元年吳師在陳楚大夫皆懼曰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於栢舉今聞其嗣又甚焉將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無患吳矣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宫室不觀舟車不飾衣服財用擇不取費在國天有菑癘親廵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軍熟食者分而後敢食其所嘗者卒乗與焉勤恤其民而與之勞逸是以民不罷勞死不知曠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敗我也今聞夫差次有臺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觀樂是務視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敗也已安能敗我臣若水通曰闔廬吳先君光也子西楚令尹子申也宫室不觀謂所居宫室無觀美䑓榭也三宿以上曰次一宿曰宿用之日新謂用之爭戰日新不已也昔孟子有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闔廬以勤身節用而興生於憂患者也夫差以過慾敗度而亡死於安樂者也二君奢約之政不同成敗之迹頓異無他亦一在乎敬肆之間而已後之為君者宜鑒焉 國語魯語莊公丹桓宫之楹而刻其桷匠師慶言於公曰臣聞聖王公之先封者遺後之人法使無陷於惡其為後世昭前之令聞也使長監於世故能攝固不解以久今先君儉而君侈之令德替矣公日吾屬欲美之對曰無益於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以已乎臣若水通曰桓宫桓公廟也楹柱也桷榱頭也為猶使也監觀也觀世成敗以為戒也攝持也先君桓公替滅也屬適也適欲自美之非先君意也已止也夫生財之道本乎節用禁淫巧又節之大者莊公之為桓宫也欲丹其楹而刻其桷廢先人之儉而替其德充是以求何所紀極是故漸不可長也夫人君好淫巧天下法之皆淫巧而天下危困矣人君能戒之以節儉則天下法之皆節儉則天下安富矣可不慎乎 晉語知襄子為室美士茁夕焉知伯曰室美夫對曰美則美矣抑臣亦有懼也知伯曰何懼對曰臣以秉筆事君志有之日髙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 臣若水通曰襄子知伯瑶也美麗好也士茁知伯家臣夕見曰夕志記也峻峭也原陸也言其髙險不安故不生草木松柏上茂盛冬夏有廕故土不肥夫堯舜茅茨土階故巍巍莫及焉茍不務修德而徒美其宫以自安焉能庇天下乎是不可以為民上矣士茁以美室而知知氏之不安人也而懼其將亡亦曰知哉為人上者其毋興土木之役可也 楚語楚靈王為章華之䑓與伍舉升焉曰䑓美夫對曰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小大逺邇皆無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宏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逺者距違 臣若水通曰靈王楚恭王之庶子熊度也章華地名於目則美德則否也縮取也騷愁也離畔也邇境内逺鄰國也蓋嘗聞之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而土木之崇髙不與焉靈王以章華之䑓為美不亦異乎上下内外小大逺邇怨違胥興而楚之殆也無日矣人君欲上下内外小大逺邇之歸慎乃儉徳無輕動土木之役哉 楚語王孫圉曰圉聞國之寶六而已聖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廕嘉榖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禦火災則寶之金足以禦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譁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臣若水通曰圉楚大夫玉祭祀之玉也憲法也取善惡之法珠水精故以禦火災金所以為兵也譁囂猶讙譊謂若鳴玉以相者夫天下之寶一也寶得其寶則昌寶失其寶則殃若王孫圉之論六寶是誠國之寶矣就六者而擇之聖為上山林澤藪次之珠金玉又次之後之主國家襲世珍以供玩好者謂之尤物移人可也其於寶也何有 晉武帝咸寧四年十一月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于殿前甲申敇内外敢有獻竒技異服者罪之臣若水通曰書云不貴異物賤用物又曰所寶惟賢故物聚於好也人君能惟賢是寶則異物不至矣不待乎焚之而後絶也雉裘非可焚之物殿前非可焚之地武帝此舉無乃為名矣乎未㡬羊車耽樂儉不克終矣噫人君之德尚務其實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哉 晉武帝太康二年傅咸上書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畜由于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於奢也欲人崇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髙尚無有窮極矣 臣若水通曰財生於天地而聚散則由乎人也故民財聚者民聚而國昌民財散者民散而國亡聚散之機在儉侈之間而已爾晉自石崇王愷以鬬富名天下風俗自趨於靡傅咸之言救弊之藥石也惜乎君不知體儉于上而臣民不知從儉于下晉因以亡矣嗚呼惜哉 晉穆帝永和七年三月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雋異寛重斂之稅弛離宫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于民者皆除之 臣若水通曰秦王健氐酋也抑奢從儉善政一行遂據有闗中之地况中華之大君其可不思所以從事於恭儉以為國家不拔之基哉 格物通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中【禁淫巧奢侈附】 宋文帝元嘉三十年秋七月辛酉朔日有食之詔省細作并尚方雕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絶中軍録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金不及百兩一嵗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蠧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并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於民如此則凡厥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辨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宫中朝製一衣庶家晩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宫閫臣若水通曰夫風俗之侈儉自上倡之自下成之爾周朗之言切中當時之且知救之原矣惜乎宋主不知信用之使其自求解職徒知禁侈而不知禁人者自其身始無怪其卒為荒滛怙侈之主也哉 齊武帝永明五年九月辛未魏孝文帝詔罷起部無益之作出宫人不執機杼者又詔罷尚方錦繡綾羅之工臣若水通曰禹之卑宫菲食文之卑服即功蓋欲損上益下以為民盛德之至也孝文變侈靡之俗修帝王之政而始終一致如此其去撤端門樓焚雉頭裘而不克終者逺矣夫君民一體也内外一道也罷尚方綾錦之工然後定上下貴賤之制於民焉則道德一而風俗同矣惜乎有仁心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而仁不覆於天下也 齊武帝永明六年魏孝文帝訪群臣以安民之術秘書丞李彪上封事以為豪貴之家奢侈過度第宅車服宜為之等制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禮者為國之要所當謹也服舎踰度則名器亂而禮以亡禍患之所由起也魏之孝文有志變俗而李彪對以抑奢崇儉之道此魏之治所以為五代之傑出者與 梁武帝天監十五年初魏宣武帝作瑤光寺未就是嵗胡大后又作永寧寺皆在宫側又作石窟寺於伊闕口皆極土木之美而永寧尤盛有金像髙丈八者一如中人者十玊像二為浮圖髙九十丈上刹復髙十丈每夜静鈴鐸聲聞十里佛殿如太極殿南門如端門僧房千間珠玉錦繡駭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國塔廟之盛未之有也揚州刺史李崇上表以為髙祖遷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學荒廢城闕府寺頗亦頽壞非所以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事不兩興湏有進退宜罷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寧土木之功減瑤光財瓦之力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急者於三時農隙修此數條使國容嚴顯禮化興行不亦休哉太后優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臣若水通曰魏剝天下民之膏脂極土木偶之文彩而不知得為天子者由於丘民而不由於土木偶也失天下之心由於剥民之財而不由於佛寺之不修也魏業之寖衰以亂豈無自哉 陳宣帝太建元年五月周髙祖克齊之後雕斵之物並賜貧民繕造之宜務從卑樸 臣若水通曰司馬光云周髙祖可謂善處勝矣他人勝則益驕髙祖勝而益儉臣謂驕生於勝而害勝者莫甚於驕何也夫勝心生則無憂無憂則縱欲縱欲則惟知己樂之遂而不知天下之可憂人君之欲至於知有己而以天下奉一人其民不亦毒乎司馬光稱周髙祖之善處勝是也以周髙祖之制欲尚能貶損如此况人君之學聖道以理自勝者乎 唐髙祖武德元年萬年縣法曹孫伏伽上表以為隋以惡聞其過亡天下宜易其覆轍務盡下情人君言動不可不慎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獻鷂鶵者又百戱散樂亡國聲近太常於民間借婦女裙襦以充妓衣擬五月五日武門遊戱非所以為子孫法也又言太子諸王參僚宜謹擇其人帝省表大恱下詔褒稱擢為治書御史賜帛三百匹頒示逺近 臣若水通曰書云人心惟危豈不信哉人主以儉而興以侈而亡彼隋為殷鑒於唐不逺何臨御未㡬而鷂鶵百戱以進人心可謂危矣向無孫伏伽之諫唐之為隋未可知也幸而天誘其衷一言省悟侈心以消忠諫之臣豈可無哉 武德四年五月秦王世民觀隋宫殿歎曰逞侈心窮人欲無亡得乎命撤端門樓焚乾陽殿毁則天門及闕臣若水通曰書以峻宇雕牆未或不亡故侈靡宫室亡國之兆也卑宫惡服興王之基也廢興存亡之機茍不至於昏愚者皆能辨之而况於秦王世民乎鑒隋之亡而去其侈可稱賢主矣其後漸不克終何耶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若秦王者豈非精一之學未之講哉 武德四年七月諫議大夫蘇世長嘗侍宴披香殿酒酣謂上曰此殿煬帝之所為耶上曰卿諫似直而實多詐豈不知此殿朕所為而謂之煬帝乎對曰臣實不知但見其華侈如傾宫鹿臺非興王之所為故也若陛下為之誠非所宜臣昔侍陛下於武功見所居宅僅蔽風當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宫室已極侈矣而又增之何以矯其失乎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隋煬帝以侈宫室而亡唐宜鑒于殷矣夫既毁之而復蹈之是惡人之過侈而已則自肆焉而不知者何也語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人雖至明恕已則昏豈謂是耶昏明之機天理人欲之主也可不戒哉是故唐髙祖雖悟世長之諫安能毁而焚之如毁隋之宫室者乎 唐太宗貞觀七年十二月工部尚書叚綸奏徵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戱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滛巧之意耶乃削綸階 臣若水通曰傀儡木偶人戱也面目機發滛巧之尤者也月令曰母作滛巧以蕩上心書曰工執藝事以諫綸為冬卿見其君之惑於巧猶當執藝事以諫况又逢君之惡乎孔子曰匹夫熒惑諸侯者罪當誅况天子乎太宗宜正其惑上之誅乃止於削階則過矣豈太宗好侈之根猶在耶是故克伐怨欲之不行未可與其仁矣人主欲崇恭儉者當治其本焉 貞觀十七年二月帝問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玊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帝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云業已為之或云業已許之終不為改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臣若水通曰奢侈者危亡之本而忠臣諫君必防其漸也諫造漆器舜以益聖象箸玉杯紂竟亡殷此遂良防漸之說與魏徵十漸之規所以拳拳為太宗言也太宗即納其言而開其諫其亦賢矣哉 唐髙宗永徽三年梁建方大破處月朱邪孤注御史劾奏建方逗遛不進髙德逸敇令市馬自取駿者帝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廄帝謂侍臣曰道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欲黜道裕爾二月甲寅帝御安福門樓觀百戱乙夘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俗奢侈非為聲樂朕聞邊人善為擊鞠之戱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即有羣為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衆人窺望之情亦因以自誡 臣若水通曰髙宗中材之主可導而上下者也即位之初尊禮輔相恭己以聴永徽之政庶㡬貞觀其責道裕駿馬之佞其時侈心未萌也及登樓觀百戱擊鞠之時侈心萌矣猶強遏而飾之曰觀人情奢儉又曰焚鞠自誡然而潜滋暗長者月異而嵗不同不數十年悖謬昏惑則前日之萌芽由拱把而枝葉扶疎雖折斧柯不可為矣卒成武氏之禍皆自其侈心之萌也人君之欲修儉德者當於根本而致力焉可也孔子曰茍志於仁矣無惡也 唐中宗嗣聖五年二月侍御史王求禮上書曰古之明堂茅茨不翦采椽不斵今者飾以珠玉塗以丹青鐵鷟入雲金龍隠霧昔殷辛瓊臺夏癸瑤室無以加也太后不報 臣若水通曰瓊臺瑤室桀紂以亡唐之宫室珠玉丹青以窮其滛巧夏商之亡續爾王求禮之言可謂切矣而不見聴豈非樂所以亡者哉 唐宗開元二年七月上以風俗奢靡乙未制乗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毁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無得服珠玉錦繡戊戌敇百官所服帶刀酒器馬銜鐙三品以上聴飾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銀自餘皆禁之婦人服飾從其夫子其舊成錦繡聴染為皂自今天下更無得采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罷兩京織錦坊 臣若水通曰自天子至於庶人其有降殺等威乃天之秩禮非人之所為也明皇乗輿服御金銀則銷之以充軍國之用焚錦繡於殿前而三品四品則聴用金玉之飾自非天之秩人之情也其禁采珠玉織錦繡刻厲節儉雖有善矣君子知其不終焉未㡬遣御史訪珍異於南方卒以奢敗蓋其崇儉去奢非實心而其所以示朴者出於矯情非實德也然則人君可不慎乃儉德以懐永圖哉 天寶九載二月以姚思藝為檢校進食使時諸貴戚競以進食相尚水陸珍羞數千盤一盤廢中人十家之産臣若水通曰上有所好下必趨之明皇窮口腹之欲貴戚趨而媚之至此極矣其費非從天而下也不在官則在民爾以十家之産而供一盤之羞有人心者忍下咽耶及夫幸蜀之時日中未食市胡餅獻糲飯回視檢校進食之盛悔將何及哉謹録以告為人君者覆轍之深戒焉 唐代宗大厯十四年五月德宗即位在諒隂中動遵禮法閏月詔罷省四方貢獻之不急者罷棃園使及樂工三百餘人又詔天下無奏祥瑞及獻珍禽竒獸怪草異木内莊宅使上言諸州有官租萬四千餘斛帝令分給所在充軍儲放諸國所獻馴象於荆山之陽凡四十有二及豹貀鬬雞獵犬之類悉縱之又出宫女數百人於是中外皆恱淄青軍士至投兵相顧曰明主出矣吾屬猶反乎 臣若水通曰記云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蓋有純至之心固至誠而不息其次在強勉而已唐德宗其天資刻薄人也徒見代宗政即位而強更之若有抑末崇儉之意者軍士投兵固其所矣然特出於一時聲音笑貎之為不數年之後猜忌肆欲遂致大亂回視初年若天淵然本無其誠而強於暫爾胡安國所謂假之不久而遽歸也使由純王之學勉強於誠則天理日明人欲日消湯武之所以反之者何不至哉故人主不可以不學也 唐懿宗咸通七年上好音樂宴遊殿前供奉樂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設不减十餘水陸皆備聴樂觀優不知厭倦賜與動及千緡曲江昆明㶚滻南宫北苑昭應咸陽所欲遊幸即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樂飲食幄帟諸王立馬以備陪從每行幸内外諸司扈從十餘萬人所費不可勝紀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治天下當以儉約為先而佚遊之戒滛聲之絶所以養儉德而端大本也懿宗遊宴無度而音樂不離賞賜不惜至使有司隨處以具供應諸王立馬以備扈從可謂暴天物窮人力而不恤者唐之亡也寧不决於斯哉孟子曰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䜛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其懿宗之謂乎此天下萬世之所當鑒也 格物通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下【禁淫巧奢侈附】 賈誼新書曰民棄完堅而務雕鏤纎巧以相競髙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輕能成用一嵗今半嵗而弊不耕而多食農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窮而不足也故以末與民民大貧以本與民民大富 臣若水通曰耕桑者本也工巧者末也本末之勢相趨而日相逺是故知有耕桑則不知有工巧矣知有工巧則不知有耕桑矣一夫耕之百夫食之一婦蠶之百人衣之豈有不窮以亂乎不耕不蠶危亂立至故抑末則財足財足則民從善而天下平矣 劉向説苑李克曰上不禁技巧則國貧民侈國貧窮者為奸邪而富足者為泆則驅民而為邪也民以為邪因以法隨誅之不赦則是為民設陷也 臣若水通曰舜至質故貴陶禹卑宫室故尊匠湯疾禮樂之壞而尊梓武王疾上下失其服飾而尊輿古之聖帝明王未有不以儉為天下倡者後世之君不知反朴而民偽日滋奸邪泆寧能免哉及陷於罪從而誅之是㒺民也豈仁人之所為邪然則人君欲禁之有道矣在以身先之耳 韓愈錢重物輕狀曰臣愚以為錢重物輕救之之法有四一日在物土貢夫五穀布帛農人之所能出也工人之所能為也人不能鑄錢而使之賣布帛榖米以輸錢於官是以物愈賤而錢愈貴也今使出布之鄉租賦悉以布出緜絲百貨之鄉租賦悉以緜絲百貨去京百里悉出草三百里以粟五百里之内及河渭可漕入願以草粟租賦悉以聴之則人益農錢益輕糓米布帛益重二曰在塞其隙無使之洩禁人無得以銅為器皿禁鑄銅為浮屠佛像鐘磬者蓄銅過若千斤者鑄錢以為他物者皆罪死不赦禁錢不得出五嶺買賣一以銀盜以錢出嶺及違令以買賣者皆坐死五嶺舊錢聴人載出如此則錢必輕矣三曰更其文貴之使一當五而新舊兼用之凡鑄錢千其費亦千今鑄一而得五是費錢千而得錢五千可立多也四日扶其病使法必立凢法始立必有病今使人各輸其土物以為租賦則州縣無見錢州縣無見錢而榖米布帛未重則用不足而官吏之祿俸月减其舊三之一各置鑄錢使新錢一當五者以給之輕重平乃止四法用錢必輕糓米布帛必重百姓必均矣 臣若水通曰此狀韓愈之所以獻之於朝廷者也其何以錢重物輕為議蓋五糓布帛非可與錢比而錢顧有以重之是乃率其本輕者而易夫至重則宜乎天下不能生活而生理為之窮絶也况夫布帛糓米之在天下猶夫水火不可一朝而無而錢之為用所以為此而設也今使之賣布帛糓米以輸錢於官是物何賤而錢何貴也故韓愈之意寧以彼易此而不欲以此易彼也所以拳拳曰出布之鄉租賦悉以布出緜絲百貨之鄉租賦悉以緜絲百貨以至欲人無得以銅為器皿為浮屠佛像鍾磬等物而又嚴以死刑之令至於更其文以一當五去其弊而使法必立所以主張乎錢不得以重而穀米布帛不得以輕也其抑末崇本之意至切矣我國朝貴五榖而賤金玉百姓誠蒙夫樂利之休也韓愈之說於是乎有驗焉 宋仁宗天聖元年春正月立計置司時承平既久兵籍益廣吏員益衆佛老冦敵蠧耗中國百姓縱侈而上下困於財三司使李諮請省浮費鹽鐵判官俞獻卿亦言天下糓帛日耗稻苗未生而和糴桑葉未吐而和買自天禧以来日甚一日宜與大臣議捄正之上納其言乃立計置司以張士遜吕夷簡魯宗道領之 臣若水通曰明王制民之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五畝之宅樹之以桑而又飲食衣服宫室器用各有檢制不得僣越蓋重本抑末之道也後世以侈靡相尚賤五糓而貴金玉風俗日偷民生日困坐此弊耳李諮俞獻卿建省浮費救正之論此計置司之所以立也向使因二子之言一修先王之制則禮有定則用有常經浮費自省流弊不救而自正矣何憂乎縱侈遂末哉 宋徽宗宣和三年正月童貫承詔罷蘇杭應奉局花石綱初帝以東南之事付童貫且日如有急即以御筆行貫至吳見民困花石之擾衆言賊不亟平坐此耳貫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詔罪己罷諸應奉造作局及御前花石綱運并木石彩色等場務而帝亦黜朱勔父子弟姪之在職者吳民大悅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此帝王恭儉之實徳也花石綱者徒以供玩好非所謂異物而無益者邪應奉之局一開則奔走承順於道路者日亦不足勞民傷財欲民之足難矣罷之誠是也獨惜徽宗不以詢諸大臣而以御筆付之童貫反啓宦侍矯詔之漸耳雖然徽宗此舉非特無實德亦非實心也特以方臘縱于内金遼迫于外上下矯飾於一時徒以鎮服人心耳不然何正月罷應奉局五月方臘就平即從王黼之請而復之則矯偽之事豈可久哉孟子曰侮奪人之君惡得為恭儉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是故恭儉實德也未有無實心而可以為實德者亦未有無實德而能禁淫巧者後之人君欲抑末崇本則盍求其道矣 元成宗大德九年八月賈胡獻寶珠西域賈人有獻珍寶求售者議以六十萬錠酧其直省臣有謂左丞尚文者曰此所謂押忽大珠也六十萬酧之不為過矣文問何所用之答曰含之可不渇熨面可使目有光文曰一人含之千萬人不渴則誠寶也若一寶止濟一人則用已微矣吾之所謂寶者米粟是也有之則百姓安無則天下亂以功用較之豈不踰於彼乎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寶逺物則逺人格寶珠之獻賈人所以中人主之欲以窺中國也使以六十萬錠酧其直則不免為其所中而彼所以視中國亦輕矣則逺人之不服豈不由此乎夫民為國之寶粟帛為民之寶寶得其寶則所濟者博矣豈若以一寶濟一人者哉尚文之言亦可謂知所本矣雖然大學之教有財原於有土有土原於有人有人原於有德治天下之道莫要於修德矣 元英宗至治元年正月罷元夕張燈于禁中帝欲以元夕張燈禁中為鼇山時張養浩以禮部尚書參議中書省事遂具疏因拜住以諫曰世祖臨御三十餘年每值元夕閭閻之間燈火亦禁况闕庭宫掖之嚴邃尤當戒慎今燈山之構所玩者小所繫者大所樂者淺所患者深帝大怒既而喜曰非張希孟不敢言即罷之賜養浩尚服金織幣以旌其直 臣若水通曰闕庭宫掖所以風示天下之地而人主一身又天下臣民之主也茍於禁中為鼇山張燈之戯而欲禁閭閻之燈火亦難矣茍一人為侈靡之倡而欲萬民為質朴之俗亦難矣此張養浩所以有玩小繫大樂淺患深之諫也英宗始而怒繼而喜罷其事而旌之亦可謂勇于悔過善于納諫者矣雖然人君與其能改過不若無過之可改與其能納諫不若無失之可諫其要在謹獨循天理以遏人欲矣伏惟聖明留神焉 元順帝至元三年二月定服色器皿輿馬之制時服飾上下無别帝初禁民間服麒麟鸞鳳白兔靈芝雙角五爪龍八龍九龍萬壽字赭黄等服至是復詔定其制尋禁倡優盛服及戴笠乗馬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治天下必議禮制度服色器皿輿馬之制皆有等威非徒為觀美也蓋以一乎民之心而禁其滛侈也夫禮莫大乎分分莫大乎名此而不謹則倡優后飾庶人帝服而異政殊俗僣亂之所由起矣故孔子為政必以正名為先而繁纓之微猶必惜之凡以名器之不可假人耳人主深居九重之上豈能家察而人禁之惟定其制度躬儉朴以為天下先則無惡無射庶㡬可以永終譽矣 宋儒程頤劄子有云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而農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給而民無所苦困今京師浮民數逾百萬游手不可貲度觀其窮蹙辛苦孤貧疾病變詐巧偽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歳滋久將若何事已窮極非聖人能變而通之則無以免患豈可謂無可柰何而已哉此在酌古變今均多恤寡漸為之業以救之爾臣若水通曰務末機巧萬狀而恒不足者何也為無本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而使浮食游手者各歸耕其土則人知務本矣人知務本則地之所出者無窮而人之所資者不竭然後家可足也父母斯民者其念之哉 程顥曰村市酒肆要之蠧米麥聚閑人妨農工致辭訟藏賊盜州縣極有害 臣若水通曰沫邦淫酗酒誥乃作是故酒肆之設王政之所必禁也何也逐末者日滋致亂之道也喪徳喪邦皆由於此可不戒哉是故欲五害之息必自嚴酒肆之禁而始矣長民者可不任其責耶 潜室陳植曰秦自商君立法欲民務農力戰故重耕戰之賞以商賈務末不能耕戰故重為謫罰以抑之所以立致富強 臣若水通曰商君立法欲民務農此古帝王之遺意也豈不可哉而事末者又有謫罰以抑之宜其立致富強也但以之為力戰之謀則開人主窮兵之端嚴刑督責之則去先王之道逺矣是又人主不可以不辨者 張栻諭俗文云一訪聞鄉落愚民誘引他人妻室販賣他處謂之捲伴詞訟到官追治監錮押往尋覔緣此破蕩者前後非一不知懲戒其捲伴之人官司自合嚴行懲治外亦緣細民往往不務安業葺理農事多往南州興販逐錐刀之利動經年嵗不返鄉閭妻室無依以至為他人捲伴前去自今各仰依分安常營生自守保其家室無致招悔 臣若水通曰逐末者所以趨利也至於妻子為他人所誘害孰大焉故曰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然則人之大利莫如葺理農事而妻子相保以樂天性矣張栻諭俗之文及此可謂能以利害開其迷而導其明抑末務本之意至矣為人上求治理者取之為法焉可也 國朝辛丑七月甲子太祖視事東閣時天熱坐久汗濕衣左右更衣以進皆經澣濯者叅軍宋思顏曰臣見主公躬行節儉舊衣皆澣濯更進禹之惡衣服誠無以加矣真可以示法於子孫也臣恐主公今日如此而後或不然願始終如此太祖喜曰思顔之言甚善他人能言或惟及目前而不能及於久逺或能及其己然而不能及於將然今思顔見我能行於前而慮我不能行於後信能盡忠於我也乃賜之幣以彰其直復謂思顔曰汝在前朝頗有善譽為主者不能知汝及歸於我數進讜言斯固可嘉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恭儉必有為之本者非強制於外所能久也伏覩我太祖髙皇帝衣澣濯之衣而叅軍宋思顔以為禹之惡衣服無以加而有始終之願可謂忠矣然未知太祖恭儉之心與禹之心一也此所謂本也故能始終如一耳不然何以喜其及於久逺而賜以彰之哉聖子神孫宜取法焉 吳元年二月癸酉下令禁種糯田曰余自創業江右十有二年德薄才菲懼弗勝任但以軍國之需不免科徵于民而吾民效順樂於輸賦固為可喜然竭力畝所出有限而取之過重心甚憫焉故凡有益于民者必有行而又申告之曩以民間造酒破費米麥故行禁酒之令今春来麥稍平予以為頗有益於民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農民今嵗無得種糯以塞造酒之源欲使五榖豐積而價平吾民得所養以樂其生庶㡬養民之實也 臣若水通曰天之生物惟榖於人為最急不可一日無者是以自古善為治者莫不重穀而糜榖者莫過於酒也是酒者侈靡之端而禁糯者止酒之源也先王既設官以㡬謹之又作誥以示戒之然未有能禁絶其源者也我皇祖敬天愛民充好生之實心為養民之實政重穀必先禁用酒禁酒必先止種糯則造酒之源塞而五榖之積豐國用由是以足邦本由是以固不煩酒誥之諄諄而自禁矣是令也其先王重本抑末之微意歟大抵夏禹以惡酒而興商受以酒而廢興廢係一念之微耳人君能體認於心則天理日明人欲日消用酒有節而榖不可勝食矣生財之道何以加此 洪武十八年九月太祖諭戶部曰人皆言農桑衣食之本然棄本逐末鮮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無不耕之民室無不蠶之女水旱無虞飢寒不至自什一之制湮竒巧之技作而後農桑之業廢一農執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織而百夫待衣欲人無貧得乎朕思足食在於禁末作足衣在於禁華靡爾宜申明天下四民各守其業不許遊食庶民之家不許衣錦繡庶㡬可以絶其弊也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衣食足而後禮義興衣食之於人也大矣食之不足者恒起於游食之多而衣之不給者每由於奢侈之過此我太祖髙皇帝所以拳拳於禁末作華靡之令也足衣足食之道豈外是哉可謂慮民之深者也聖子神孫其則不逺矣伊尹之告太甲曰王懋乃德視乃烈祖無時豫怠敢舉以為今日聖明獻焉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癸巳朔以沈清為工部尚書誥曰昔聖人之世淳朴民俗敦厚宫室什器制不飾華故所司之工皆無異技竒巧然而功務雖簡其成也必精其廢也必當故一舉而無再為一廢而無再造所以民逸者多勞者少因是而官稱賢君稱聖後之人受職任事則不然矣凡臨事之際或務為淫巧以勞人或假公營私而害政所為如斯豈有福臻而愆消者也所以古人重其事而選用必在得人今朕設工部必法古制將以爾清為工部尚書當敬事信工無上下汝惟良哉臣若水通曰古之儉今之奢人心豈固相逺哉此無他理欲之分爾即其宫室什器而觀之土階茅茨之朴與瓊宫瑶䑓之華同一宫室爾汙罇陶匏之質與象箸玉杯之竒巧同一什器爾理欲之萌其流不得不爾也夫工簡而器必精然財省而民逸矣工煩而器亦靡然財費而民勞矣實用之與虚飾何如哉皇祖之誥沈清深以滛巧為戒且責其敬事信工以追古尚實致君臣同有聖賢之美譽得用人理財之道矣是故儉者天理之所以存也奢者人欲之所以肆也是知崇儉去奢明君風化之本也沃心將順者大臣輔治之責也 司天監進元主所製水精刻漏備極機巧中設二木偶人能按時自擊鉦鼔上覽之謂侍臣曰廢萬機之務而用心於此所謂作無益害有益也使移此心以治天下豈至滅亡命左右碎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元主昧此而廢我皇祖達此而興興廢之間在一念儉侈之微爾夫更漏以審時刻固為政者之不可無也元主製以水精設以木偶能按時自擊鉦鼔則其異而無益傷功害民孰甚焉皇祖疾其用心之侈至命碎之其杜奢示朴之意至矣聖子神孫能致謹於心術之微而不役於耳目之好則功成民足永保丕緒而前元之侈靡徒為覆轍爾 國朝稽古定制官民房屋墳塋碑碣服飾器用斟酌損益著為定制其在京功臣宅舎地寛者後留空地十丈傍留五丈若舊居窄隘左右前後皆軍民居止仍舊不許那移其京城官員之家往往窺覷近宅空地日侵月占圍作蔬園池塘甚妨軍民居住且泄地脉今後有多留空地者追出給還軍民 庶民所居房舎不許用斗拱及綵色裝飾官員人等衣服帳幔並不許用黄紫色及龍鳳織紋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間其所産有限故剥下則歸上損上則益下俗奢則財散民儉則財聚聚散損益者乗除之數也開國之初俗染元侈聖祖卑宫惡衣而以節儉化之不特禁令之頒而已今又治久俗靡駸駸乎華侈之風矣臣願聖明益加縞素以風天下幸甚 國朝憲綱一斛斗秤尺照依原降式様較勘相同官民通用仍將官降式様常於街市懸掛聴令比較母容勢利之徒增减作弊欺詐小民 一時估每月初旬取勘逐一覆實依期開報母致髙時估虧官損民 臣若水通曰周禮有市官治市平物價息爭競賦里布征夫家所以抑逐末崇務本也是故謹權量定估值而民知所趨向矣 格物通巻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飭百工 易萃象曰澤上於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於萃卦示人以備器械之義也物萃則争亂之機也除者修而聚之之謂戒猶備也除戎器以防其亂也兊西方金三四五互巽巽木外有兊金戎器之象也坤平地無險阻可恃不虞之象也蓋君子於萃而無虞之時猶治器以戒備安不忘危之心天理之正也鍜乃甲胄礪乃戈盾皆其心之形於警備者也先事有備有備無患而暮夜之戎勿恤矣彼銷鋒鏑以鑄金人與銷兵於不用者豈非狃於安逸而不思其器械之備乎 書虞書舜典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工官之言也疇誰也若順也工者百工之事土工金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皮工皆是也僉衆也咨嗟也垂舜臣名俞者然其舉也共工官名帝舜詢於羣臣言誰能順其理而治我百工之事者乎群臣同辭對曰能順理而治百工者其惟垂哉於是帝舜即然其言咨垂而告之曰汝為我共工之官也然所謂順其理者何也蓋聖人觀象制器莫不各有自然之理焉一不順其理則欲心生欲心生必至於侈靡侈靡則必至於淫巧以蕩上心耗民財僣逼之禍皆起於此矣然則帝王於百工致謹豈曰小小之故哉 禮記王制曰作淫聲異服竒技竒器以疑衆殺 臣若水通曰淫聲非先王之樂也異服非先王之服也竒技竒器淫巧也是皆滅天理蕩人心亂政治者故不聴而刑所以若天道正人心以保至治而使之不壞者也 月令曰百工咸理監工日號毋悖于時毋或作為巧以蕩上心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百工者工之事非一也咸理者各治造作之器也監工者工師監臨之官也日號者每日號令下文即其言也言百工之事當因時而制無或悖逆又不得作為過巧之工以獻于上使上恱之而蠱惑其心志也夫百工若小事也以蕩上心則其事之所闗大矣事有甚小而禍不可勝既者非滛巧蕩心之謂乎故監工之日號不特使之順時以善其事而又以滛巧為戒蓋物莫全於質而莫壞於文而人之心因物有遷亦必由之况人君之心衆欲所攻由是而日滋焉豈有紀極耶故象箸之作君子占知其終而瓊宫瑶臺卒用此以喪天下此固往事之明鑑也然則後之人君欲飭百工者則如之何亦惟曰日省月試既稟稱事庶乎其可爾 月令曰是月也命工師效功陳祭器按度程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 臣若水通曰此孟冬之令也霜降而百工休至此物皆成也故令工師百工之長效其功諸器皆成獨舉祭器者蓋莫尊於祭器君子不敢以其私䙝同其所尊敬故也所謂按度程者觀其體制大小之合式與否而又戒之勿作為淫巧之工以蕩上心恐玩之而奢侈之情或生也必以功致為上惟欲精宻工緻以久於用也必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如上不合度程或巧功不致者則其不誠矣必行其罪罰以窮其情蓋所以稽而警之於後使其不敢不誠于功也如是則不信度作滛巧者無所容矣先王之飭百工如此然則今之命工效物其亦以祭器為先乎而所以先於祭器者亦惟令其可悦於心抑誠於工以久於用乎此固任工者之所當知也 周禮地官司市凡市偽飾之禁在民者十有二在商者十有二在賈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 臣若水通曰偽飾之禁如用器不中度布帛不中數之類也凡此之禁其目有十二焉一曰圭璧二曰金璋三曰命服四曰命車五曰宗廟之器六曰戎器七曰用器八曰兵車九曰姦色十曰錦文十一曰珠十二曰玉是也故四民皆禁之者以民不得畜商不得資賈不得鬻工不得作如此則國無作偽之人其於治也何有哉 夏官槀人掌受財於職金以齎其工弓六物為三等弩四物亦如之矢八物皆三等箙亦如之春獻素秋獻成書其等以饗工乗其事試其弓弩以下上其食而誅賞臣若水通曰齎工者給市財用之直也弓六物者王弧夾庾唐大也三等者因人強弱長短為制也弩四物者視弓無王弧也矢八物者枉絜殺鍭矰茀恒庳也箙者載矢者也素者胎素也書等饗工者書其工拙之等降制其饗食之厚薄也乗其事者計其事之成功也試而上下誅賞者考之善則上其食尤善又賞之也不然則罰亦如之故觀於槀人而百工之職其可推矣 中庸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告哀公九經中之一事也既讀曰餼餼稟稍食也周官太宰以九職任萬民而必謹於百工飭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器械之所由出也而况於公府之地乎不知有以飭之則工不信度矣故日以省之月以試之所以程其能也既以廩之必稱其事而上下之所以償其勞也由是事必效能工必信度而百工自勸器按度程功無不當作竒技淫巧以蕩上心者舉無所容矣百工豈有不飭者哉 左傳昭公三十二年士彌牟營成周計丈數揣髙卑度厚薄仞溝洫物土方議逺邇量事期計徒庸慮材用書餱糧以令役於諸侯屬役賦丈書以授師而效諸劉子韓簡子臨之以為成命 臣若水通曰計丈數者計所當成之丈數也揣髙卑度厚薄揣版榦髙卑之宜度本末厚薄之制也仞溝洫物土方仞溝洫深淺之凖相取土之方面也議逺邇量事期者議徒役之逺近命時日之多寡也計徒庸慮財用書餱糧者知用㡬人功知費㡬財用知用㡬糧食以令於諸侯使供其役也夫周敬王欲罷戍周之役合諸侯而城之事委諸晉無徵怨於百姓其意良是也范獻子知奉王命而以後事謂晉勿與知其謀則非也士彌牟營城之制亦詳且備矣獨不思君德不修徒欲徼福於成周何為也哉故曰在德不在險 國語周語内史過曰庶人工商各守其業以共其上猶恐有墜失也故為車服旗章以旌之 臣若水通曰共與供同旌表也車服旗章上下有等所以彰明貴賤為之表識夫百工不飭則利用不興利用不興則不可以為國况天下乎故禹陳三事利用與焉孔陳九經亦來百工故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之也有天下以内史之言合觀之夫然後知虞廷若工之命為重務也 漢景帝後二年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女紅害則寒之源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 臣若水通曰淫巧之滋非生財之道也夫生財何道也尚儉素而已矣是故民朴素則財用足而風俗美也於風俗而能反其本焉天下其有不治哉易賁之上九曰白賁無咎知白賁之無咎則知後世之事淫巧者皆咎矣為人上者其可不革兹弊乎 宋武帝永初三年五月嶺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細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并制嶺南禁作此布 臣若水通曰竒巧之物人情所好也宋武帝乃獨黜其人而禁其物者蓋亦知竒巧者為滛侈之漸此而不禁則天下從風而靡矣宋武創業之君備嘗艱苦故崇朴戒侈將以風天下遺後嗣也使其子孫世守其朴而不失焉則豈至一再傳而恣淫肆侈卒為蕭氏所乗也哉 陳武帝永定二年六月周左光祿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一日頃者魏都洛陽一時殷盛貴勢之家競為侈靡使禍亂多興天下喪敗比来朝貢器服稍華百工造作務盡竒巧臣竊恐物逐好移有損政俗 臣若水通曰傳云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豈不信乎甚矣竒巧之能移人心也人君之心一為所移而無主則流於欲而不知蕩其情鑿其性而風俗化之矣然則百工者雖若末務然敦本尚實必自百工始也君天下者可不務乎 唐髙宗乾封二年正月耕籍田因閱耒耜有雕刻文飾曰田器農人執之在於朴素豈貴文飾乎乃命撤之臣若水通曰語云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百工之淫巧起於人主之所喜也是故人主敦本尚質而天下向風矣若髙宗者撤雕文之耒耜豈不足以為法於後世乎書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貞人主之玩好可不慎哉 國朝洪武十九年四月丙戌朔定工匠輪班初工部籍諸工匠驗其丁力定以三年為班更畨赴京輪作三月如期交代名曰輪班匠議而未行至是工部侍郎秦逵復議舉行量地逺近以為班次且置籍為勘合付之至期賫至工部聴撥免其家他役著為令於是諸工匠便之 臣若水通曰虞廷九官共工居一周禮太宰以九職任萬民五曰百工飭化八材是則工師之官所掌之事雖若輕而小而其所以闗繫者華朴之間君心之存亡係焉夫人君一心萬化之本天下安危生民休戚皆由乎此茍能體認天理於游藝之時則凡身之所居與夫服飾器用之奉必不事侈靡尚巧以費民財勞民力則斂薄役輕而天下安矣我皇祖昭明物理體悉人情知工匠之艱苦命工部驗其丁力定以輪班免以他役無非一念恭儉之發也聖子神孫其視法之哉 格物通卷八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屯田上【受閒田水利附】 國語周語虢文公曰民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民之蕃庶於是乎生事之供給於是乎在和協輯睦於是乎興財用蕃殖於是乎始敦厖純固於是乎成臣若水通曰文公虢仲之後為王卿士粢盛黍稷也即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蕃庶生育冨庶也供給備祀戎之用者也和協輯睦謂交隣合衆也蕃殖謂積蓄也敦厖純固謂俗厚民安也數者皆取給於農農用不興百事廢矣故為人君者能因虢文公之言而有悟焉則知重農力本而天下國家之財用備矣 虢文公曰隂陽分布震雷出滯土不備墾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徇農師一之農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師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則大徇 臣若水通曰旅衆也徇行也滯猶蟄也辟刑也司寇刑官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者言其行之先後也大徇者帥公卿大夫以徇行農事也夫自天子公卿皆農籍躬行以先天下之農所以教民力本也周以【闕】農事而興文公之言其有所受之矣治天下者其毋以民事為緩也哉 魯語仲尼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 臣若水通曰制土制其肥磽以為差也籍田謂税也砥平也平逺邇因其道里以為之差而使之平也里廛也以入計其利入多少而量其財業有無以為差也夫先王體國經野田賦有常載之周官若康子以井出賦是以一井之田出十六井之賦民有不堪矣仲尼不荅冉有之問而私語先王之典豈非欲其聞之而止也歟為民主者其尚亦思之哉 漢武帝征和四年六月桑羊與丞相御史奏言輪臺東有溉田五十頃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䕶益種五穀張掖酒泉遣騎假司馬為斥候募民壯健敢徙者詣田所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輔烏孫 臣若水通曰屯田之事所謂一舉而三善集焉者也足食足兵而民信矣桑羊計利之臣也其論輪䑓屯田一事司國計者有取焉語曰君子不以人廢言後之人君其尚采之哉 宣帝神爵元年七月趙充國上屯田奏曰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六萬餘枚在水次臣願罷騎兵留步兵萬二百八十一人分屯要害處氷解漕下繕郵亭浚溝渠治隍陿以西造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各千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蓄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榖至者足支萬人一嵗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 臣若水通曰趙充國興金城之師自急近功者觀之非不可以嵗月下而彼獨持以經久之計者何哉蓋固根本而不輕用乎技擊務全勝而不徒恃乎兵力所謂逸以待勞者也卒之兵食俱足虜不敢窺而乃振旅凱旋此固丈人之師也留田之疏至今流傳度越漢家諸將之上矣老成謀國者宜取法焉 漢光武建武十一年朝臣議欲棄金城破羌之西馬援上言不可棄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堠開溝洫勸以農桑郡中樂業又招撫塞外氐羌皆來附降 臣若水通曰金城破羌之西朝臣皆欲棄之矣然唇齒之勢繫焉馬援獨弗棄又從而經理其務勸課其業使民既内安而夷亦外附則所以脫邊境於左袵為西邊之藩籬者援之功也後之司閫計者能法援之計焉夷夏其寧一矣 漢和帝永元十四年春安定降羌燒何種反郡兵擊滅之曹鳳上言宜及此時廣設屯田殖榖富邊國家可以無西顧之憂帝從之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屯龍耆後增屯田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 臣若水通曰降羌之所以背服不常者以其恃有大小榆谷土地肥美也曹鳳廣設屯田之議誠可以絶窺欲之源省委輸之役其利於國家大矣然而三十四部之功垂立而諸羌復叛非其謀之罪也此又不可以成敗論焉 漢順帝永建五年夏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為鈔暴三月辛亥復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 臣若水通曰邊地可田而棄之外夷誠所謂賫糧以資盗矣順帝遵永元故事令復屯田則鈔暴可絶邊儲可實一舉而兩得其為國計之利豈小哉 漢獻帝建安元年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穀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并羣雄 臣若水通曰曹操屯田之議發之者毛玠定之者棗祗成之者任峻也夫以曹操一奸雄耳當亂離之餘猶能聴從羣謀收富強之效以成兼併之計使明君乗無事之時而圖之以助國計以寛民租則其效之所致豈但如操而已哉 漢後主建興四年吳陸遜以所在少榖表令諸將增廣農畝吳主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令與衆均等其勞也 臣若水通曰增廣農畝遜誠周於謀國矣而吳主遂欲親執其勞吳之君臣同心協力此其所以鼎峙於江表也 建興十二年四月諸葛亮由斜谷伐魏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為久住之計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臣若水通曰兵以食而強古者兵農為一無事則耕有事則戰自食其力而無轉輸之勞所在有備而無匱乏之患則何所往而不成功也諸葛亮伐魏分兵屯田則其志豈小小耶噫天不假年而不使天下䝉其澤柰之何哉 後主延熙四年魏欲廣田蓄穀於揚豫之間使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艾以為昔太祖破黄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令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且田且守嵗充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十萬之衆五年食也以此乗吳無不克矣司馬懿善之始開廣漕渠每大興軍旅汎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餘而無水害 臣若水通曰魏以偏安之國有外敵之患宜其應接不給矣乃信用鄧艾屯田淮潁卒之國用有備而大功遂成豈非富強之長策乎人君享有天下豈可緩民事而不知所以經理之反視魏人之不若哉 晉武帝泰始五年羊祐鎮襄陽减戍邏之卒以墾田八百餘頃其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積 臣若水通曰羊祜與陸抗之邊境相持命使交通抗與之亦孚信無疑宜若無所事備矣至其墾田八百頃致十年之積其自治何其宻哉内備國用外孚敵人以安兩國之民其為邊計可謂萬全者矣宜書之以為後世耕守備邊之法焉 晉武帝太康元年杜預還襄陽引滍溝水以浸田萬餘頃開楊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 臣若水通曰甚矣兵食資於農畝農畝資於水利也叔敖起芍陂則楚受其惠文翁穿腴口則蜀以富饒史起引漳於魏而鄴旁有稻粱之詠鄭國道涇於秦而谷口有禾黍之謡今杜預當倥偬多事之日而能為此兵農久逺之謀其亦善於經畫者矣 宋文帝元嘉七年十二月長沙王義欣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頽敗義欣隨宜經理見芍陂久廢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灾 臣若水通曰周禮遂人主鄉遂損膏腴之地以為溝洫者多於田匠人主都鄙率井田之民以治溝洫者多於賦而所以專主乎稻人者以瀦蓄水雖旱不乾以防止水雖水不溢此聖人經制之大利湮廢已久義欣鎮壽陽而能留心於此可謂知所先務矣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十二月魏主燾問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髙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臣若水通曰語云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地生物以養民民輸賦以足國上下富足而不治者未之有也若封禁良田君專其利也民有不堪則亂亡至矣允之對其善矣哉 齊髙帝建元三年魏薛虎子上表以為國家欲取江東先湏積穀彭城切惟在鎮之兵不减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疋用度無凖未及代下不免飢寒公私損費今徐州良田十萬餘頃水陸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若以兵絹市牛可得萬頭興置屯田一嵗之中具給官食半兵芸殖餘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邊一年之收過於十倍之絹蹔時之耕足充數載之食於後兵資皆貯公庫五稔之後榖帛俱溢非直戍卒豐飽亦有吞敵之勢魏人從之 臣若水通曰虎子屯田之疏足食足兵一舉而兩得矣茍能行之不替則萬世之利而萬全之計也孝文從之亦可謂知大計者哉 齊和帝中興二年東歸以蕭憺為荆州刺史荆州軍旅之後公私困乏憺勵精為治廣屯田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困乏 臣若水通曰廣屯田則兵食有所資省力役則屯種無所奪故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當五代兵争之日適禍變相尋之時而蕭憺留心於此可謂良刺史矣 陳文帝天嘉元年十二月齊置屯田初齊顯祖之末穀糴踊貴濟南王即位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修石鼈等屯自是淮南軍防足食肅宗即位平州刺史建議開督亢陂置屯田嵗收稻粟數十萬石北境周贍又於河内置懐義等屯以給河南之費由是稍止轉輸之勞 臣若水通曰齊以興屯田之政其利所濟如此其大况今天下之大地有遺利民有遺力擇閒曠之田以授天下之兵則兵不必仰給於民民不致轉輸於兵國富人足而兵強矣不然東南之財賦有時而竭兵亦何所賴耶為經國長久之計者其尚留意於此焉 隋文帝開皇十年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苞桑朕甚憫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臣若水通曰罷新置軍府而驅兵於農開皇之制善矣葢喪亂既平兵有無事之夫地有不耕之田故兵授恒産以耕之則衣食足矣居則散而為農戰則聚而為兵兵農合一古之制也此開皇之治所以為可觀也已有國家者豈可少隋之治而以為不足法耶 格物通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巻八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屯田下【授間田水利附】 唐髙祖武德六年十月壬戌并州大總管府長史竇静表請於太原署屯田以省餽運議者以為煩擾不許静切論不已敇徵静入朝使與裴寂蕭瑀封徳彜相論難於上前寂等不能屈乃從静議嵗收穀數千斛上善之命檢校并州大總管 臣若水通曰餽運之勞孰與坐食之安閒曠之兵孰與耕桑之利狃於茍且而病其更張天下國家之事無一可為者矣竇静之請屯田其慮逺矣裴寂輩習於一時之安而欲沮之豈足與謀國者哉唐祖從静之議而行之豈特一時之利此萬世之利也 唐髙宗龍朔二年劉仁軌鎮百濟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圖髙麗 臣若水通曰國之大事在戎而戎之大命在食修屯田所以備食而即戎也如從仁軌之言髙麗可以不圖而坐制矣 唐中宗嗣聖十八年十一月以郭元振為凉州都督令甘州刺史李漢通開置屯田盡水陸之利舊凉州粟麥斛至數千至是一縑糴數十斛軍糧支數十年 臣若水通曰元振都督凉州率漢通修屯田之政盡水陸之利以收富實之效則天之時功顯節完如元振者㡬何人哉 唐宗開元五年宋慶禮為營州都督慶禮清勤嚴肅開屯田八十餘所數年之間倉廪充實市里寖繁臣若水通曰屯田之設有古兵農之遺法且耕且守可以免内輓之勞可以嚴外侮之備農作相勵守望相助冦敵相保以實待虚以逸待勞安邊足用之策莫此為善者也慶禮營州之備可以為後世法矣 開元十二年五月制聽逃戶自首闢所在閒田隨宜收税毋得差科征役租庸一皆蠲免仍以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為勸農使廵行州縣與吏民議定賦役臣若水通曰閒田而征科則民未獲開墾之利而已苦督責之患矣宗聽逃戶自首所闢閒田隨宜收税悉蠲租庸可謂善於治地舒於取利者矣戶口之蕃宜哉 唐德宗貞元九年五月陸贄上奏謂宜罷諸道將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糧募戍卒願留及蕃漢子弟多開屯田官為收糴冦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與夫倐来忽往者豈可同等而論哉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時所恃以為萬全取勝之計者以兵農為一也屯田之制食出於民亦備邊之良法也陸贄所謂冦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其利一何愽哉惜乎德宗徒善其言而不能盡用也後之有天下者必求其法順天時因地利酌其宜而行之則財無不豐而兵無不足矣 貞元元年陸贄草大赦制曰朕憫念蒼生務恤征討頻有詔命許其自新其歸順百姓仍委節度觀察使刺史給空閒地任便安居優復終身務令全濟待事平已後聽歸本貫 又曰諸道有解退官建州府長吏切務安存仍量以空閒田地給付免其差役任自營生 臣若水通曰帝王以好生為德法天因地以盡利者也是故閒地授于歸順之民而民樂其生閒田授于解退之官而官遂其性土膏無遺棄之利生人無喪貧之嘆王者之政也嗚呼世稱贄為王佐之才其近是耶 韓愈送水陸運使韓重華歸所治序曰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飢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徵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嵗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贏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饑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髙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錢千三百萬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銀其冬来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備因可以制敵庶㡬所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乗沙逆河逺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驗白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 臣若水通曰甚矣屯田之為務重而有闗於國家之大利也今夫二人之鬬必須之於力力之足否勝負之所由判力之足者食為之也况夫振武之告饑已非一人之命非一軍之命而一國之命脉所由係也重華至則捐逋租釋贓罪而使之盡力於農遂收其入以償四十萬斛之粟由是而推廣之屯愈多而利益愽使當時公卿不沮盡行其說其為國家之賴可量也哉行之而不弛則唐至今猶存可也 宋太宗淳化四年三月以何承矩為河北屯田制置使時契丹撓邊承矩請於順安砦西開易河蒲口導水東注於海東西三百餘里南北五七十里資其陂澤築堤貯水為屯田以遏敵騎之奔軼俟朞嵗間闗南諸河悉壅闐即播為稻田其緣邊州軍臨塘水者止畱城守軍士不煩發兵廣戍收地利以實邊設險固以防塞春夏課農秋冬習武休息民力以助國經將見彼弱我強彼勞我逸此禦邊之要策也太宗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邊陲之所需者兵而已矣兵之所急者食而已矣舍屯田以求足食之道舎足食而求足兵之策奚可得哉是故屯田有法則兵農合而守戰利内輓之勞可省而外侮之備可嚴矣承矩之為屯田也兵農兼至而國家大賴其利安邊之要策誠無以踰於此矣有天下者可不擇是人而用之哉 宋仁宗天聖七年三月給契丹流民田契丹饑流民至境上帝曰皆吾赤子也詔給以唐鄧州閒田仍令所過給食 臣若水通曰契丹饑而来以中國之有仁君也及境而給田賜食無内外彼此之私所謂既来之則安之者矣仁宗曰皆吾赤子則愛民之心又與天地同體矣吁其仁矣哉 宋髙宗建炎三年七月廣州教授林勲上本政書十三篇言國朝兵農之政大抵因唐末今農貧而多失職兵驕而不可用地利多遺財用不足皆本政不修之故宜倣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畆其有羡田之家毋得市田其無田與游惰末作者皆驅之使為農以耕田之羡者而雜紐錢穀以為什一之稅每十六夫為一井毎井賦二兵馬一匹蠶婦之貢絹三尺綿一兩非蠶鄉則布六尺麻二兩其說甚備書奏詔以為桂州節度掌書記其後朱熹甚愛其書陳亮亦曰此書考古驗今思慮周密世之為井田之學者無以加矣 臣若水通曰古者兵與農一三時務農一時講武無事則耕有事則戰皆出於井田之制爾後世則兵與農二故有屯田之名夫屯田固不若井田矣然今之所謂屯田者抑豈如趙充國諸葛亮之所經營者乎林勲痛知此欲復古制以井田為言可謂豪傑之士矣然井田之行在有君有臣爾髙宗之時奸檜當國非其器矣惜哉 宋髙宗紹興四年七月岳飛復襄陽等六郡因奏金人所愛惟子女金帛志已驕惰劉豫僣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擣中原恢復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茍行營田其利甚厚臣糧足即過江北敵時方重深入之舉而營田之議自是興矣臣若水通曰岳飛以恢復為己任此大事也而以營田厚利為請必糧足而後動其慮逺矣及其用兵規置烏珠屢躓至以父呼豈非屯田之利助之也乎使其志得行不困於和議之非恢復中原特易易爾 宋髙宗時陳規守德安嘗條上營屯田事宜欲倣古屯田之制合射士民兵分地耕墾軍士所屯之田皆相險隘立堡砦冦至則保聚捍禦無事則乗時田作射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營之田水田畆賦粳米一斗陸田賦麥荳各五升滿三年無逋輸給為永業流民自歸者以田還之凡屯田事營田司兼行營田事府縣官兼行皆不更置吏詔嘉奬之仍下其法於諸鎮 臣若水通曰營田屯田名雖不同其為足國之道一也規守德安條陳營屯田事其說善矣髙宗既嘉奬之又下其法於諸鎮可不謂從善之君乎 宋儒楊時邊事劄子有云聞燕地尚多閒田不若募邊民為弓箭手如陜西例蠲其租賦使習騎射亦足殺常勝軍之勢仍立定額無使增置不三五年可漸消矣臣若水通曰張闡有言非田之不可耕也無耕田之民也此所以地多閒田乎棄地之利失民之天禍莫甚焉故募邊民以耕之而因之以習騎射開衣食之源為戰守之備孔子所謂足食足兵盡在於是矣後之人君之制四夷主將之為邊備盍亦效法於是乎 張栻云持節利路興洋間多營田與民田錯官軍怙強為擾田且多荒張梲上其事於宣撫使請令民亦得佃耕穀用以廣 臣若水通曰軍民皆耕足用之道也然而民田與營田雜錯則不無侵擾之患矣所以治之者必得以軍法行之則軍民皆和畏法而各安其業矣 張栻述吏部侍郎李浩奏曰臣親見兩淮可耕之田盡為廢地心實痛之條畫營田便利甚悉 臣若水通曰土地之生物也力勤者穰力惰者荒是故有沃人而無沃地矣夫以兩淮之沃壤棄而不耕遂為廢土是天之所以養民者而使民棄之此仁人之所宜痛心也及其條畫營田便利仁人君子之用心固如是乎孟子曰仁者宜在髙位人君得若人而用之則民物各得其所矣 國朝洪武十九年九月庚申西平侯沐英奏雲南土地甚廣而荒蕪居多宜置屯令軍士開耕以備儲偫上諭户部曰屯田之攻可以紓民力足兵食邊防之計莫善於此趙充國始屯金城而儲蓄充實漢享其利後之有天下者亦莫能廢英之是謀可謂盡心有志古人宜如所言然邊城久荒榛莽蔽翳用力實難宜緩其嵗限之粟使彼樂於耕作數年之後徵之可也 臣若水通曰屯田内有不費之惠外有守禦之備古今足兵食守邊境之良法莫有過焉者也是以善為國者必因天時盡地利不以邊荒之地而輟人為之功廢天地自然之利也雲南地廣而荒沐英首建開墾置屯之議可謂有志復古矣皇祖知屯田之利而善之可謂能用善謀矣至於緩其嵗徵之例則又一念之仁而為生財之本矣惟聖明留意聿修祖徳俾守在四夷社稷幸甚 洪武三十二年己夘詔遣延安侯唐勝宗長興侯耿炳文廵視陜西城督軍屯田 臣若水通曰邊守者中國外夷之大防而天下安危之所闗也邊兵之不足以食之不給也道路之逺輸將之難率數十倍而致其一此晁錯所以謂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為當世之急務也我皇祖撥亂反治安内備外之事靡不悉舉其屯田之制則於閒曠之土分軍以立屯堡俾其且耕且守守者十七耕者十三而更畨之遇有儆急朝發夕至是於守禦之中而收耕穫之利一舉而兩得矣至是詔遣二侯廵視城池督軍屯種其督責之法何其嚴也臣竊以為每人受田二十畆出租六石比之民為重恐軍人不堪而屯法易廢也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擴優恤之令較其腴瘠之分均其輕重之入宜稍倣井田之制嵗收公田之入上無科徵之促下無逋負之患則屯種之軍樂於耕勇於戰既得以足軍國之儲又得以遂室家之樂公私兩便上下俱足矣 國朝諸司職掌凡邊防郡縣守禦去處新立衞分撥軍開墾荒田屯種須計算頃畆數目及田地肥瘠人力勤惰務在不曠征徭不失軍餉合用農器有司鑄造發用木植自行採辦牛隻不敷移文索取官廄數多發遣如果路逺官價收買給用 國朝問刑條例凡用強占種屯田者問罪官調邊衞帶俸差操旗軍軍丁人等發邊衞充軍民發口外為民管屯等官不行用心清查者糾奏治罪 臣若水通曰古者寓兵於農屯田之設其遺意與語曰千里餽糧士有饑色故趙充國屯田金城孔明屯田渭上誠足食足兵之要道也然必廣設而多聚之嚴禁而勤督之其庶㡬行而不廢收久逺之利焉 永樂十一年四月太宗皇帝坐御幄中召問足食足兵之策大學士楊榮對宜擇將帥力屯田將得人則軍士弗擾軍士既安則耕不違時何患兵食之不足哉臣若水通曰屯田者富國強兵自然之利也然或將帥不得其人則占役以違其時刻剝以侵其利而法遂廢爾茍得其人則軍士弗擾而均得以力於農將見食不求足而自足兵不求強而自強矣若大學士楊榮者豈非謀國之善者哉伏惟聖明為經國久逺之圖宜體太宗之意而推行之如有占役侵利之將即以軍法從事則其事可修舉而不壞矣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廟諭戶部尚書夏原吉曰古者寓兵於農而不奪其時所以民無轉輸之勞而兵食足後世莫善於漢之屯田先帝所立屯田法甚善蓋用心亦甚至但後来所司數以征徭擾之既失其時遂無其效所儲蓄十不及二三有事不免勞民轉輸矣其令天下衞所凡屯田軍士自今不許擅差妨其農務違者處以重法 臣若水通曰兵農一則所謂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孟子云不違民時榖不可勝食也是以古之聖王必以農事為重而不可輕役其民焉我朝屯田之制甚善其效不著以征役妨其時而不得以盡力於南畆故也仁廟之諭洞見弊端修舉善政且嚴其法禁可謂知務之急矣臣竊觀今日屯田之士其困蓋有不止於昔時者惟聖明深念之 國朝憲綱一荒閒田土行屬正官設法召民開墾趂時布種其合納錢糧須年限滿日科徵毋致抛荒國朝問刑條例河南北直各處空閒地土祖宗朝俱聴民儘力開耕永不起科若有占奪投獻者照屯田及民田寺觀田例問發 臣若水通曰國以民保民以土養故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郊野之有閒田而使民得以耕焉或徵收以限或永不起科恤其時而不妨其功嚴其令使不奪其利此我祖宗之仁敬天勤民之意其出於尋常萬萬矣聖子神孫宜深體焉 格物通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馬政 詩魯頌駉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黄以車彭彭思無疆思馬斯臧 臣若水通曰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由其立心之逺也駉駉腹幹肥張之貌林外謂之坰彭彭盛貌思無疆言其思之深廣無窮也臧善也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則馬之盛衰其有闗於國家之盛衰矣僖公之馬薄言其在坰者有驈皇驪黄而色無不備以車彭彭而力無不齊是豈偶然而致哉蓋由其立心逺大無見小欲速之私故思及於馬凡所以牧養而調用者不狥私以廢法故馬之在官在民者各無不善矣茍立心不逺輕謀淺慮則凡施之國家大小皆無成矣豈獨一馬政哉伏惟聖明於思無疆之學益深講求以為蓄牧富強之本焉 禮記月令曰游牝别羣則縶騰駒班馬政 臣若水通曰此仲夏之令也别羣者離其羣也季春游牝於牧至仲夏姙孕已遂故别羣也縶維之也騰駒者騰躍之駒也於此時繫騰躍之駒恐踶囓以傷其孕也二者皆以遂長養也班布也馬政養馬之政令也 月令曰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戎班馬政臣若水通曰此季秋之令也先王於季秋之月天氣平和之時教人田獵以逐禽獸因以習五戎之事即車攻所謂因田獵以選車徒者也斯時也又班布馬政必齊色度力然後同乗焉夫田獵所以得利人之所欲莫甚於利者軍戎所以效死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以所惡寓所欲而習焉先王之深意也然必繼之以班馬政者蓋行獵必以車駕車必以馬故必班馬政比乗車然後田獵之事可因之而舉而軍戎之教寓於其中矣今天下雖無事然不可忘戰而馬政亦所當修有太僕之官以專其事有御史之烙以稽其弊蓋亦嘗備矣伏惟聖明嚴加戒飭以復先王之遺意焉 周禮夏官馬質掌質馬量三物一曰戎馬二曰田馬三曰駑馬皆有物賈綱惡馬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夏官之政也馬質官名質平也主買馬而平其價者也謂之量三物者别三馬之材有髙下之等必有以量之然後可以知其賈也其材力可以供兵戎之事者曰戎馬可以供田獵之事者曰田馬以至駑馬則駑下之材所以供冗事也三者皆有物賈焉曰綱惡馬者以索綱而縶之使不得奔逐蹄齧也此先王養馬之政布在方冊後之人主果能行之則馬生日蕃而軍國之用無窮矣 校人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乗之乗馬一師四圉三乗為皁皁一趣馬三皁為繫繫一馭夫六繫為廄廄一僕夫六廄成校校有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麗馬一圉八麗一師八師一趣馬八趣馬一馭夫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居四之一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僕冬祭馬步獻馬講馭夫臣若水通曰此亦周禮夏官之馬政也校人掌蕃育之官也種馬者上善似母者也物猶色也毛色之不同也六馬者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宫中之役也師圉趣馬馭夫僕夫皆掌馬之官吏也良馬者即五路之馬也乗馬四馬也四馬故四圉而一師也由師而上以至左右校則良馬一種為匹四百三十二五種凡二千一百六十七匹也駑馬三之則為匹千二百九十六五良一駑凡三千四百五十六匹而王馬大備矣麗也者耦也八皆當作六駑馬師十二匹則馭夫四百三十二匹矣夫然後三之其無僕夫者不駕於五路卑之也閑猶闌也十二閑者六廄成校校有左右也六閑者齊馬道馬田馬為三閑而駑馬三之也四閑者良馬一駑馬三也四種二種何也四種無種與戎二種田與駑也特居四之一者為牝三也欲其生之衆也馬祖天駟也執駒者春通滛之時駒弱恐乗匹傷之也先牧始養馬者也攻特者為其蹄囓不可乗用也馬社始乗馬者也馬步神之為馬灾害者也講馭夫者簡練習熟馭馬之人也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春新作延廄書不時也凡馬日中而出日中而入 臣若水通曰不時者非作廄之時也凡馬凡養馬之法也日中者春分秋分也春分則蒭繁而馬牧于野秋分則水寒而馬還於廄也書新者則前此未有也書新于春非其時也非其時而馬方出而徒以妨農非所以為馬政矣夫馬出入於日中何也所以順天之道因地之宜而盡物之性也延廄之作其意則異乎是矣詩曰秉心塞淵騋牝三千衞文公之所以復國也夫以忘親釋怨如莊公者又烏足以語此哉 漢文帝初年廄馬止有百餘匹下取給於邊郡班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群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是時内郡之盛則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乗牸牝者擯不聚㑹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邊其良者以給乗輿 臣若水通曰動植之物天之所生地之所養而人則參贊裁成焉漢文之時馬不過百餘匹及班氏橋桃馬政一修遂至阡陌成羣夫天地之生養如故也其所以盛衰相逺者則由人爾矣司馬政者當求得如班氏橋桃者任之可也 漢景帝時造苑馬以廣用四年御史大夫鄧綰奏禁馬髙九尺五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時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西北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萬匹 臣若水通曰牧馬之政在嚴法禁明分數而已法禁嚴則馬無妄用而得以盡其材分數明則人有定牧而得以専其責鄧綰所謂馬髙九尺五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闗者其法禁之嚴乎其奴婢三萬人養馬三萬匹者其分數之明乎此所以人專其責馬盡其材而牧馬之所以蕃昌也歟 漢武帝征伐四夷益盛養馬以西河上郡為萬騎太守而馬政始掌於郡二千石矣蓄積廄馬有四十萬自遣衞霍之師追匈奴而馬大耗焉晩年乃詔修復馬令以補缺使毋之武備而已 臣若水通曰郡二千石掌馬政此其創始乎蓄馬之盛古未有也自此以還而馬大耗於匈奴之逺追矣嗚呼蓄之難而棄之甚易夫武王歸馬放牛留有餘不盡之偹於後也孰謂武帝號為雄材大畧之主而乃計不出此耶輪臺之悔蓋亦晩矣語曰前車覆後車戒伏惟聖明察焉 漢昭帝元鳳二年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又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是時有馬者閒居則免三人之算有事則當三人之卒其制優異此内郡之制也至於邊郡則縱民畜牧而官不禁 臣若水通曰漢初内郡之盛則衆庶有馬阡陌成羣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而昭帝之時申明舊制并其所謂馬口錢者而去之其意亦善矣昭帝能法祖以修馬政之善如此可以為後世嗣君率由舊章之法矣 漢靈帝光和四年春正月初置騄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豪右辜馬一匹至二百萬 臣若水通曰馬政乃兵戎之重務國之命脉繋焉不可不預為之備也漢至靈帝國事已去始置廄丞領受調馬豪右辜又從而踊騰其直雖有非子司其事亦末如之何矣有天下者宜鑒戒之 唐宗開元十三年十一月以王毛仲為開府儀同三司初隋末國馬皆為盜賊及邊冦所掠唐初纔得牝牡三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命太僕張萬嵗掌之萬嵗善於其職自貞觀至麟德馬蕃息及七十萬匹分為八坊四十八監各置使以領之是時天下以一絹易一馬垂拱以後潜耗大半宗初即位牧馬有二十四萬匹以王毛仲為内外閑廄使張景順副之至是有馬四十三萬匹上之東封以牧馬數萬匹從色别為羣望之如雲錦加毛仲官 臣若水通曰唐承周隋離亂之後四方征伐之餘馬政之廢也久矣鳩括殘騎但得赤岸澤之牝牡三千爾及其徙之隴右掌之張萬嵗馬大蕃息有一絹一匹之盛迨至宗掌之以毛仲馬復大蓄有望如雲錦之美是蓋唐都闗中其地宜馬而又監牧之得其人芻牧之有其法是何患乎馬之不盛也後之修馬政者當取法於是焉 開元十五年聽突厥於西受降城為互市每嵗齎絹帛數十萬匹就市戎馬以助軍旅且為監牧之種由是國馬益壯焉 臣若水通曰馬莫壯於西北以其風氣剛勁而牧地茂碩也唐羣牧之馬既富而又市戎馬以為之種此唐之馬政所以駕秦漢而獨盛也故謂開元天寶時海内富實此非其驗歟 唐德宗建中元年市闗輔馬三萬實内廄貞元三年吐蕃羌渾犯塞詔禁大馬出潼蒲武闗者元和十年伐蔡命中使以絹一萬市馬河曲其始置四十八監據隴西金城平凉天水圓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㑹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廄旋以給貧民及軍吏間及佛寺道館㡬千頃十一年廄使張茂宗舉故事盡牧岐陽坊地失業者甚衆十三年以蔡州牧地為龍陂監十四年置臨漢監於襄州牧馬三千二百費田四百頃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土地所以養民也戎馬所以衞民也二者並行而不以相害可也故牧地與農畆各有界限牧地必不可耕可耕者必不雜以為牧地則二者有相濟而無相妨矣若德宗之初牧地有定民田有界固無不善矣及張茂宗之為廄使牧馬三千二百費田四百頃則是以其所衞民者而害養民者矣此司其事者所當致謹焉 宋太祖以五代時監牧多廢官失其守國馬不蕃息時但有左右飛龍院帝始置養馬之務嵗遣中使諸邊州市馬自是閑廄始充矣 臣若水通曰五代監牧廢弛而馬不蕃息宋祖市馬修政而閑廄始充是故事之廢興皆由乎人匪由乎天也然則修舉廢墜在君臣之責爾 宋太宗既平太原遂觀兵范陽得汾晉燕薊之馬凡四萬二千餘匹國馬增多乃詔於景陽門外新作四廄名曰天駟監左右各二以左右飛龍使為左右天廄使閑廄使為崇儀使内廄馬既充牣始分置諸州牧養雍熙初禁邊臣於邊外市蕃馬勿得虧其直改太廄院為騏驥院天駟監為天廄坊自河北洛陽至許州鎮監凡十八監又詔北冦未平方資戰騎分遣使臣收買京城諸道私家所産之【以下原本闕】 宋真宗咸平三年羣牧司總内外馬政其後嵗遣判官一人廵行諸監取孳生駒二嵗已上者㸃印之左右騏驥院六坊監止留馬二千餘匹餘皆三月出就牧放秋冬而入其御馬凖備用者在京師 臣若水通曰馬之生也日蕃而人之偽也日滋真宗取其駒而印之防匿也夫隠匿之弊也久矣惟智者為能防其未然而弊可已也然則宋真宗可謂智哉我國家則既行之矣事久法玩在戒飭之而已耳伏惟聖明留神焉 宋仁宗時舊制以羣牧司總天下馬政其屬有左右騏驥院分領左右天駟監左右天廄坊其畜病馬有收飬上下監收兵校長有提舉指揮使副使諸監之在外者知州通判兼領之各據芻地列棚並課士卒春夏出牧秋冬入廄孳息有賞耗亡有罰其為條教甚備丁度為群牧使上言天聖中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天下無事遂廢八監陜西河東嵗市馬一萬二百尤能補京畿塞下之闕自用兵數年所市馬比常嵗特三之一請下令河東京東京西淮南籍丁壯為兵處有能蓄一戰馬者與免二丁仍不升戶等以備緩急如此則國馬蕃矣臣若水通曰宋制掌馬之官甚備而牧馬之政甚詳丁度請為蓄馬免丁之令修數年市馬之缺亦良策也馬之蕃盛固其宜矣由是而觀馬之盛衰係法之修否司是政者不可不因時以補其弊也 宋英宗時唐介知太原請於交城縣置馬監詔比部員外郎崔台符相視得汾州故牧地三千餘頃其千二百餘頃民以租佃者令入租以給寒月芻豆已從介請置監自沙苑發牝馬五百匹徃交城帝謂文彦博曰馬政之盡善繇羣牧判官國冀其蕃息以給騎兵遂以台符權群牧判尋詔台符及劉航刪收群牧司勅令 臣若水通曰兵之有馬猶身之有足也身非足則無以行兵非馬則無以進知身之不可以無足則知兵之不可以無馬矣唐介之請英宗之言其亦有見於此也乎是故人君之修馬政非以外觀也所以備用也其可不盡心乎 宋神宗即位留意於馬政於是樞宻使邵亢請以牧馬餘田修稼政以資牧馬之利而羣牧司言馬監草地四萬餘頃今以五萬為率一馬占地五十畆大名廣平四監餘田無㡬宜且仍舊而原武單鎮洛陽沙苑淇水安陽東平等監餘田萬七千頃可賦民以芻粟從之又詔河南北分置監牧使以劉航崔台符為之又置都監各一員其在河南者為孳生監凡外諸監並分屬兩使諸監官吏若牧田縣令佐並委監牧使舉劾專樞宻院不於羣牧制置 臣若水通曰周禮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皆屬於大司馬若夫樞宻所掌者調度機務大事而以下侵羣牧之職不亦謬乎蓋牧所以放馬者也放之即所以養之爾惟其養之也專則生息多而壯健緩急之用有備矣此神宗即位之初而拳拳於馬政其亦知國之所賴者兵而兵之所賴者馬歟後之為人君欲詰爾戎兵者取法焉可也 宋髙宗謂輔臣吕頥浩曰若復孳生馬當就水草地是日條畫於饒州四望山等處以為牧地郡守帶提領選差使臣五員專管牧飬事 臣若水通曰髙宗謂兵以馬政為先可謂知守備之要矣然牧之在有其地掌之在得其人有其地而又有其人矣在專其任知斯三者則唐之雲錦成羣之效豈不可見哉為人君修馬政者宜知此三要焉否則徒文具爾 國朝洪武三十年乙巳曹國公李景隆還自西蕃先是命景隆賫金符往西蕃以茶易馬凡用茶五十餘萬斤得馬一萬三千五百一十八匹至是還命分給京衞騎士操養 臣若水通曰周禮夏官卿掌兵而以司馬名之是兵戎之用在於馬古先王未嘗不以此為重也欲修馬政必聖人在上盡人之性而有以盡物之性又必得同心一德之臣以分職於下則芻牧有道而生育蕃息矣我皇祖拳拳留意於馬政兼用前代之善在内地則散於民即宋户馬之令也在邊地則牧於官即唐監牧之制也至於川陜又有茶馬之設豈非宋之市於夷者乎令臣賫符以茶易馬於西蕃歸則分給京衞騎士操養可謂得之不費而處之有方矣夫戎人得茶不能為我害中國得馬足以為我利其潜移黙奪之機則宻矣但承平日久法玩弊生詰爾戎兵亦聖學中之一事也伏惟聖明體皇祖立法之心為國家先事之圖幸甚 國初都金陵設太僕寺于滁州其後定都于北又設太僕寺于京師凡兩淮及江南馬政則屬于南其順天等府暨山東河南馬政則屬于北其後又用言者毎府州若縣添設佐貳官一員専管馬政在外設行太僕寺於山西陜西遼東凡三處苑馬寺亦三處陜西甘肅各轄一監二十四苑遼東僅一監二苑焉内地則民牧以給京師之用外地則官牧以給邊方之用又於四川陜西立茶馬五司以茶易蕃戎之馬亦用以為邊備 臣若水通曰此我朝國馬之制也夫國之大事莫大於戎戎之所急莫急於馬故我朝於戎馬之政尤甚詳焉其地屬有南北各以其便以茶易馬又有其法自内及外周悉詳備此馬之用所以無乏絶也然今之蕃育生息不知能如國初之盛者乎其所司之官不知能如前之得人乎修廢振弊惟在聖明之一心爾 格物通卷八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漕運 漢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天子都長安而以淮南東道為奉地鏹道數千不輕致輸郡或乃越諸侯而遂調均發徵至無狀也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逺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逺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者不苦其繇繇者不傷其費故逺人安及秦不能分人寸地欲自有之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賦數十錢之費不輕而致也上之所得甚少人之所苦甚多也 臣若水通曰此漢賈誼上文帝之疏也長安即闗中也夫闗中漢之所都也漢都闗中則固資淮南以為奉地矣然自淮至闗中數千里甚逺地之輸將類皆費數十錢始能致一錢之賦其間或有越諸侯之境而調均發徵者是以所費者多而所致者少至無謂也夫古天子諸侯地不過千里百里都其中土四面輸將其道里天子止五百里諸侯止五十里爾至秦併天下都闗中去海有數千里之逺其輸將由邊海而至都又數十錢之費乃致一錢矣然則人君不可不以節財用為先務也臣故揭之以為後世規焉 漢武帝元光六年春大司農鄭當時言穿渭為渠下至河漕闗東粟徑易又可以漑渠下民田萬餘頃春詔發卒數萬人穿渠如當時䇿三嵗而通人以為便 臣若水通曰鄭當時穿渠之利有二焉一則可以通漕粟一則可以利漑田暫勞而永逸論者至今稱之蓋由當時講求水利毋邀近功無惜小費毅然任之而不疑然非武帝之明决未必不沮之於群議廢之於慮始也然則啓之者當時之功用之者武帝之明是宜並書之 漢明帝永平十三年夏汴渠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迹臣若水通曰軍國之儲屯種為上漕運次之飛輓為下海運則不得已而用之也蓋費力漸多則漸為下䇿爾史稱明帝時河汴决壞久而不修至是遣王景發卒修汴渠隄十餘里隄旣成則河東北入海而汴東南入泗兖豫之民得以安居而運道通矣明帝之為國計也不亦善哉 漢後主建興十二年二月丞相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兵休士三年而後用之 臣若水通曰蜀地出褒斜不通舟楫轉運甚艱故亮為木牛流馬之法今其制不可考而蜀道﨑嶇飛輓咸集要非尋常智謀所可辦者非振古之竒才其孰能神其術如是哉 晉惠帝永寧元年四月成都王穎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旣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振陽翟饑民 臣若水通曰國之儲積為軍國計也穎表運河北邸閣之粟十五萬以振陽翟饑民者何哉蓋軍國之所以存亡勝敗以其有民也故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而况軍國之需乎穎之計可謂有深長之慮矣後之人君為瓊林大盈之積或乃多聚内帑以為私財而不恤民饑者亦何心哉 晉惠帝永興元年正月羅尚遣别駕李興詣鎮南將軍劉求糧綱紀以運道阻逺且荆州自空乏欲以零陵米五千斛與尚曰天下一家彼此無異吾今給之則無西顧之憂矣遂以三萬斛給之又遣治中何松領兵屯巴東為尚後繼時流民在荆州者十餘萬户羈旅貧乏多為盜賊大給其田及種糧 臣若水通曰綱紀之幕官也夫天下如人之一身四肢百骸氣相通貫則為康强否則病且死矣世之為人臣者多以分職自私不相應如痿痺之人血氣不貫其不悞人國家者鮮矣荆州巴涪相為唇齒巴涪軍乏固荆州之憂也劉不以分職自私慷慨許尚以漕米三萬可謂公以存心忠於所事矣噫賢矣哉 唐都闗中嵗漕東南之粟高祖太宗之時用物有節而易贍水陸漕運不過二十萬石 臣若水通曰李唐創業之初漕運不若繼世之多而主國計者未嘗以財屈告何也用之有節也是故天之生財有限人之運力有窮不可不節也使用之無節焉則雖罄民之貲竭民之膏而其用亦有所不足矣故運事無善節用其善為人君者可不究心哉 唐太宗貞觀十八年上將征髙麗敕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以韋挺為饋運使又命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 臣若水通曰太宗親征逺夷預為足食之計命官造船置使督運可謂輕民命而暴民財矣夫以中國之命之財而事帝王所不治之逺夷譬猶竭心腹氣血而以益於指爪皮毛不可得也其不亡亦幸矣臣特書以為人君逺運虚内事外者之戒焉 唐宗開元二十一年闗中久穀貴上將幸東都裴耀卿謀之曰臣聞貞觀永徽之際歳漕闗中一二十萬石足以周贍今若使司農租米悉輸東都自東都轉漕以實闗中則闗中有數年之儲而水旱無憂矣且吳人不習河漕請於河口置倉使吳船輸米而去官自雇載分入河洛或開山路車運而過則無留滯矣上深然其言 臣若水通曰耀卿此謀節級轉運不滯於逺船不疲於逺輦雖用民力而民不知其勞誠為轉運之良法也開元之盛君子彚進雖轉運之司而其建明有如此者其可嘉也夫 開元二十二年裴耀卿為江淮河南轉運使於河口置輸場於輸場東置河隂倉西置栢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西置鹽倉又令江淮舟運悉輸河隂倉更用河舟運至含嘉倉及太原倉自太原倉入渭輸闗中凡三嵗運米七百萬斛省僦車錢三十萬緡 臣若水通曰耀卿轉運之計善矣省僦車錢三十萬而官不告乏凡三四遞運而民不告勞其獲效多而所費少自漢以來莫之過也開元天寶間海内富實而京師之府庫益充非斯人之功也哉 天寶元年正月陜州刺史季齊物穿三門運渠 臣若水通曰齊物鑿砥柱為門以通漕開其山巔以為輓路自以為計得矣至於棄石激水舟不得入乃候水漲而以人輓之曠日久而用力多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卒之賂宦官以蔽主其人烏足齒哉臣故書之以為後戒 天寶二年江淮租庸等使韋堅引滻水抵苑東望春楼下為潭以聚江淮運船役夫匠通漕渠發人丘壟自江淮至京城民間蕭然愁怨 臣若水通曰堅之計非欲便於國益於民將以飾觀視之美而逢君之欲也宗見其連檣數里珍貨滿目則侈然自足矣而復恤其民怨而國危乎天寶去開元無幾而轉運之弊如此乗輿播遷豈徒歸諸天哉噫可以為世鑒矣 唐肅宗乾元二年諸軍屯戍日久財竭糧盡叚秀實獨運芻粟以奉鎮西行營相繼於道 臣若水通曰兵以食彊也食足則兵足而民信之斯無往不利矣食盡則兵憊士心必貳其果能信乎秀實獨運芻糧以給行營其知當務之急者歟 唐代宗廣德二年三月劉晏為轉運使以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隂河船達渭口渭口達太倉其間縁水置倉轉相受給自是每歳運穀或至百餘萬斛無升斗沉覆者臣若水通曰劉晏轉運之法世稱理財之善也蓋由躬執籌算自昕逮晦雖休澣不費務其專精於此也久矣而又取濟於鹽利宜其事之易辦而成其功也雖然大學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晏亦專利之臣爾未聞以仁義之利事其君者故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然則晏亦非國家之大利也 唐德宗貞元二年四月闗中倉廩竭禁軍或自脱巾呼於道曰拘吾於軍而不給糧吾罪人也帝憂之甚㑹韓滉運米三萬石至陜李泌即奏之帝喜遽謂左右曰米已至陜吾父子得生矣時禁中不釀命吳坊市取酒為樂又遣中使諭神䇿六軍軍士皆呼萬歳時比歳饑饉兵民皆瘦黑至是麥始熟市有醉人當時以為嘉瑞人作飽食死者復五之一數月人膚色乃如故矣 臣若水通曰經曰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德宗以聚斂為良臣以掊克為長䇿而不節無度旣已久失人心而肇禍亂矣播遷之餘乃至倉廩匱竭上下乏食是不守其富矣韓滉運米至陜而帝有得生之喜軍有萬歳之呼然則非良運則寃怨生變即有不得生之禍矣轉運之利於國家豈小也哉昔者公劉好貨詩曰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槖于囊思戢用光帝之好與公劉同而其效相反者蓋天理人欲之不同情爾人君可不以德宗為戒而以公劉為法哉 陸贄奏議贄告德宗曰陛下誠能聽臣愚計不受沮傷百日之間收貯緫畢轉運常行之務旣無失於舊規太倉歳入之儲亦不闕其恒數圖慮至熟更無所妨謹具楊上陳惟陛下留意省察舊制以闗中王者所都萬方輻輳人殷地狹不足相資加以六師糗糧百官禄廩邦畿之税給用不充所以控引東方歳運租米冒淮湖風浪之弊泝河渭湍險之艱所費至多所濟蓋寡習聞見而不達時宜者則曰國之大事不計費損故承前有用一斗錢運一斗米之言雖知勞煩不可廢也習近利而不防逺患者則曰每至秋之時但令畿内和糴旣易集事又足勸農何必轉輸徒耗財賦臣以兩家之論互有短長各申偏執之懷俱昧變通之術其於事理可得粗言夫聚人以財而人命在食將制國用須權重輕食不足而財有餘則弛於積財而務實倉廩食有餘而財不足則緩於積食而嗇用貨泉若國家理安錢穀俱富烝黎蕃息力役靡㢮然後可操羨財益廣漕運雖有厚費適資貧人三者不失其時之所宜則輕重中權而國用有制矣開元天寶之際承平日久財力阜殷禄食所頒給用亦廣所以不計縻耗勵贍軍儲至使流俗過言有用一斗錢運一斗米之説然且散有餘而備所乏雖費何害焉斯所謂操羨財以廣漕運者也貞元之始巨盜初平太倉無兼月之儲闗輔遇連年之旱而有司奏停水運務省脚錢至使郊畿之間煙火殆絶都市之内餒殍相望斯所謂覩近利而不防逺患者也近歳闗輔之地年穀屢登數减百姓税錢許其折納粟麥公儲委積足給數年田農之家猶困穀賤今夏江淮水潦漂損田苗比於常時米貴加倍甿庶匱乏流痡頗多闗輔以穀賤傷農宜加價糴穀以勸稼穡江淮以穀貴民困宜减價糶米以救凶災今宜糴之處則無錢宜糶之處則無米而又運彼所乏益此所餘斯所謂習見聞而不達時宜者也今淮南諸州米每斗當錢一百五十文從淮南轉運至東渭橋每斗船脚又約用錢二百文計運米一斗緫當錢三百五十文其米旣糙且陳尤為京邑所賤今據市司月估每斗只糶得錢三十七文而已耗其九而存其一餒彼人而傷此農制事若斯可謂失矣頃者每年從江西湖南浙東浙西淮南等道運米一百一十萬石送至河隂其中减四十萬石留貯河隂倉餘七十萬石送至陜州又减三十萬石留貯太原倉唯餘四十萬石送赴渭橋輸納臣詳問河隂太原等倉留貯之意蓋因往年蟲旱闗輔荐饑當崔浩作相之初懲元琇罷運之失遂請每年轉漕米一百萬石以贍京師比之中途力殫歳盡所以節級停减分貯諸倉每至春水初通江淮所般未到便取此米入運免其停滯舟船江淮新米至倉還復留納填數輪環貯運頗亦恊宜不必每歳加般以増不給之費所司但遵舊例曽不詳究源由邇來七年積數滋廣臣近勘河隂太原等倉見米猶有三百二十餘萬石河隂一縣所貯尤多倉廩充盈隨便露積舊者未盡新者轉加歳月漸深耗損増甚縱絶江淮轉輸且運此米入闗七八年間計猶未盡况江淮轉輸船次不停但恐過多不慮有闕今歳闗中之地百穀豐登京尹及諸縣令頻以此事為言憂在京米粟大賤請廣和糴以救農人臣今計料所糴多少皆云可至百餘萬石又令量定所糴估價通計諸縣貴賤并雇船車般至太倉穀價約四十有餘米價七十以下則一年和糴之數足當轉運二年一斗轉運之資足以和糴五斗比較即時利害運務且合悉停臣竊慮運務若停則舟船無用舟船無用則壞爛莫修儻遇災凶復須轉漕臨時鳩集理必淹遲夫立法裁規久必生弊經畧之念始慮貴周不以積習害機宜不以近利隳永制不貴功於當代不流患於他時慮逺防微是其均濟臣今所獻庶近於斯减所運之數以實邊儲存轉運之務以備時要其於詳審必免貽憂 臣若水通曰陸贄論轉運一事變通盡利至為詳悉視此處歳穀之豐歉餘乏以為彼處轉運之盈縮多寡達時宜而不溺於見聞防逺患而不狃於近利贄可謂通達國體者矣後之人君講運事者宜采擇焉 宋定都於汴漕運之法分為四路江南淮南浙東西荆湖南北六路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師陜西之粟自三門白波轉黃河入汴至京師陳蔡之粟自閔河蔡河入汴至京師京東之粟歴曹濟及鄆入五大渠至京師四河惟汴最重 臣若水通曰汴梁四衝八達之地也宋建鼎於此故其運道所至凡四路蓋因其勢而為之也若漢漕仰於山東唐漕仰於江淮則異於是矣是故法無古今便民者為良法也 元史食貨志元都於燕去江南極逺而百司庶府之繁衞士編民之衆無不仰給於江南自伯顔獻海運之言而江南之糧分為春夏二運蓋至於京師者歳多至三百萬餘石民無輓輸之勞國有儲蓄之富豈非一代良法歟 臣若水通曰虞集云至元十二年旣平宋始運江南糧以河運弗便至元二十九年用伯顔言初通海道漕運抵直沽以達京城立運糧萬户府三以南人朱清張瑄羅璧為之初歳運四萬餘石後累増及三百餘萬石春夏分二運至舟行風迅有時自浙西不旬日而達於京師内外官府大小吏士至於細民無不仰給於此臣愚亦以為此一代之良法也夫所謂法之良者豈直以為足國之用而已乎蓋其法有三利焉夫漕河係於地者也舟輓係於人者也海運係於天者也係於地者地或得以阻之係於人者人亦得以玩之係於天者惟能順天之時地阻人力不得而與焉是故有順天之利一也無漕河之阻二也免輓舟之勞三也此所以為良法也雖然今之漕河疏濬地利已非元之比矣督運嚴密人事已非元之比矣此其萬世之經也若夫海運之法費力甚少而致粟甚多其説亦不可廢必不得已而用之其亦權一時之變乎 程顥曰饋運之術雖自古亦無不煩民不動搖而足者然於古則有兵車其中載糗糧百人破二十五人然古者行兵在中國又不逺敵若是深入逺處則决無省力且如秦運海隅之粟以饋邊率三十鍾而致一石是二百倍以來今日師行一兵行一夫饋只可供七日其餘日必俱乏食也且計之須三夫而助一兵仍須十五日便回一日不回則一日乏食以此較之無善術故兵也者古人必不得已而用者知此爾 臣若水通曰程顥謂一夫可饋一兵七日而計三夫助一兵蓋有見乎運餉之難至精密矣是故古者慎於用兵非獨不忍驅無罪之民而置之鋒鏑之下也亦以饋運之難耳蓋用兵所以利民也至於疲其力傷其財則是以其所利之者反害之矣故古之用兵須精而少靜而制動蓋為省饋餉之費爾 張栻云北邊方用兵總財賦者議調西州民轉餉張棁謂有三不可西州賦重於三路不待調夫民力已疲矣自蜀至利役夫徒手走千里始得負糧而行又千里乃至西和古人以為千里饋糧士有饑色今且倍矣獨奈何且劒利調夫一人之費為錢八萬西州道逺費必倍以一夫十六萬錢計之直米五十石致六斗之粟利害又相絶矣卒寢其議 臣若水通曰轉餉之役病民以二千里之逺而轉餉又病民之至者也張棁三不可之説深見其病可謂能知時務者矣若以為不達時務而泥於守常者豈知棁者哉後之為國計者當如棁之深稽其弊然後可以謂之永圖也 列傳記楊時陳時政之弊有曰燕雲之師宜退守内地以省轉輸之勞募邊民為弓弩手以殺常勝軍之勢臣若水通曰轉輸之事用民力則病民者也地愈逺則為病愈甚宋運江淮以南之米去燕雲甚逺矣時言退守以省民勞募邊民以為弓弩手可謂知兵食之至計者矣 楊時上淵聖皇帝書其畧曰祖宗設制置發運司蓋得劉晏之遺意朝廷捐數百萬緡與為糴本使總六路之計通融移用以給中都之費六路豐凶更有不常一路豐稔則増糴以充漕計饑凶去處則罷糴使輸折斛錢而已故上下俱寛而中都不乏最為良法自胡師文以糴本為羨餘以獻而制置發運司拱手無可為者此直達之議所從起也今復轉般而糴本乃取之諸路昔者諸路每歳一路所得鹽課無慮數十萬緡自鈔法行鹽課悉歸貨務諸路一無所得漕計日已不給今又斂取之非出於漕臣之家亦取諸民而已 臣若水通曰運餉之法莫善於轉般莫不善於直達是時雖復轉般之名而直達之實猶在諸路漕米至真揚楚泗未嘗入厫徒為取支文具而已夫鹽法與轉般相因以為利也久矣自直達行而鹽法隨變所謂相因為利者咸失之矣今復轉般之名而無轉般之實豈非徒然哉此楊時之論所以有感於時弊而為後世變法者之戒矣 國朝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上命崇山侯李新往溧水縣督視有司開臙脂河上諭之曰兩浙賦税漕運京師嵗實浩繁一自浙河至丹陽捨舟登陸轉輸甚勞一自大江泝流而上風濤之險覆溺者多朕甚憫之今欲自畿甸疏鑿河流以通於浙俾運輸者不勞商旅獲便故特命爾往督其事爾其臨事雖勤役民勿暴新頓首受命而行曁河成人皆便之臣若水通曰食者軍民之大命而漕運又朝廷之大命也聖祖命李新往督開臙脂河且諭之以轉輸之浩繁與夫輸輓覆溺之勞苦遂欲河流大通往來獲便所以利國計而寛民力者至矣然是特運於南都者爾今日都北自揚淮至於㑹通而達京師其道路之遙洪閘之險浩繁勞苦又不可勝言者矣聖明宜體皇祖之心以備國而恤民使其所養者皆有功於國有益於民之人不徒費可也不然何以苦我有用之民而養彼無用之人為彼無益之事哉誠使授一官興一役費一物必以此為念而痛為之撙節焉國用其有不給民生其有不安者乎伏惟聖明留意焉 洪武三十年海内運糧七十萬石給遼東軍餉永樂初海運七十萬石至北京至十三年㑹通河通利始罷海運 臣若水通曰此國朝罷海運之始也夫轉運糧米取以資京師而已今之漕運盡善而盡美也至於海運一切罷之臣竊以為非所以備意外之虞而示人以不可窮之計也故漕運以為萬世之經海運所以備一時之變二者並存斯得之矣然欲舉海運必屬之近海之藩司庶乎知海港之勢而為操舟趨避之方則萬全無失可使一費而収百利矣 國朝諸司職掌凡有軍馬去處所需錢糧等項本部必先查考某處蓄積有餘某處歳用不給量其水陸路程地里逺近難易計其人夫多寡明白具奏差官於糧多去處撥運缺糧衞分支用 臣若水通曰轉運之法國家大計其在歴代行之其法不同然大要不過隨其地之豐歉量其里之逺近難易而權宜之而已矣此不易之法也我朝著為法令提其大綱挈其要領可謂至約而愽矣 永樂四年六月廣東布政司奏每歳海外番夷入貢方物水路以舟楫運載惟南雄至南安舟楫不通自今請用民力接運太宗曰為君務養民今番貢無定期而農少暇日假令自春至秋番夷入貢不絶皆役民接運豈不妨其農事自今番夷入貢如值農務之時其方物並於南雄收貯俟十一月農隙却令運赴南安著為令復顧侍臣曰民不失其養雖勞之鮮怨民失所養雖休之不德 臣若水通曰古之王者不以邊逺窮人之力故禹貢之制止於甸服千里之内猶曰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四百里粟五百里米因其地之逺近為之輕重而於侯綏要荒之外則無賦也晁錯曰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蓋以為民也觀我太宗之言誠有以合古帝王之意繼世而有天下盍以太宗為法乎 格物通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勸課 易繫辭包犧氏没神農氏作斵木為耜揉木為耒耒槈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 臣若水通曰此是聖人制耒耜之器有益卦之象也作者肇於神農而創制之也斵謂削而鋭之起土者耜也揉謂柔而曲之運耜者耒也益之上巽二陽象耒之自地上而入下震一陽象耜之在地下而動也耒耜興而天下皆知耕矣民無遺力而遊食禁矣地無遺利而閒曠治矣取諸易卦之益者蓋天下之益莫大於農五穀熟而民人育衣食足而禮義生皆農之功也周之有天下皆起於后稷之農畆故國家以農為本為人君者可不知所先務乎 書虞書大禹謨禹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壞 臣若水通曰大禹陳養民之政此則勸懲以保其治也戒諭也休美也董督責也大禹言今六府三事九功惟敘九敘惟歌矣然人情恒勤於始怠於終則已成之功能保其不廢乎故勤於是者則戒諭而休美之其怠於是者則督責而懲戒之戒之董之雖以激勵其憂勤之心而不能使之優游厭飫自趨事赴工而不已也故復即其前日歌咏之言恊之律吕播之聲音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勸相之使歡欣鼔舞趨事赴工不能自已而前日之成功得以久存而不壞也夫農桑者小民衣食之源人君足國之要此大禹所以拳拳於課功之政也為治者宜以為先務焉漢世去古未遠故文景之君頻下勸農詔且設力田之科雖未講於大禹戒董勸歌之政然亦庶幾先王之遺意矣仰惟聖明勵精圖治欲復三代之隆幸於兹而留意焉 詩風定之方中靈旣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駕説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淵騋牝三千 臣若水通曰此衞人美文公之詩而述其勸課之事也靈善零落也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也說舍止也秉操塞實淵深也馬七尺以上為騋言善旣落之時東作方興則命駕車之人戴星早駕其車而舍止于桑田之間以勸勞農作之人秉持其心實而且深而騋馬之牝有三千之富矣夫富國之道在豐民財在勤勸課故巡行阡陌勸課農桑亦王政之一事也文公以勸農桑而致富庶有騋牝之盛成興復之功而稱衞之賢君宜哉嗚呼文公秉心塞淵勤於政事特有所感激懲創於破滅之餘猶能有為如此况人主實有勤政之心而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其致富庶興大業於天下又當何如哉 小雅甫田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畆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嘗其旨否禾易長畆終善且有曾孫不怒農夫克敏 臣若水通曰此詩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而此則言其省耘勸農之事也曾重也曾孫主祭者之稱饁餉也攘取也旨美也易治也長竟也有多也敏疾也夫國本於食食本於農然人情好逸使上之人不知所以勸課而鼓舞之則亦無以使之盡力於耕耘也故曾孫當黍稷薿薿之餘以省耘而來止適見農夫之婦子來餉耘者於南畆之中其時田畯亦至而喜之乃取左右之饋而嘗其旨否其上下相親如此又見其禾之易治實頴實栗竟畆如一是知其他皆然終當善而且多是以曾孫不怒其惰而農夫益以樂於趨事赴工而為之益疾矣又何食有不足者哉噫下之興起由於上之感動如此則夫勸課之典上之人信有不可不舉者矣 禮記月令曰命野虞出行田原為天子勞農勸民毋或失時命司徒循行縣鄙命農勉作毋休於都 臣若水通曰此孟夏之令也野虞虞人之掌田野者高平曰原郊外謂之鄙休于都則遊手不務田矣言孟夏之月則命野虞代天子勞農夫耕作之勞以勸之不可失此耕耘之時又命司徒之官循行縣之都鄙使民勉於耕作禁之不得游手好閒以休逸於都邑也夫古之王者所以重民食也故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夫食者民之命農者食之本故天子及農祥之月恐民之怠且荒也則野虞有命司徒有戒所以勸課而督責之者盡矣雖然天子所以立民之食者是其所以自立也後世以田舍翁嗤其昔之人者宜其不足以享國哉 月令曰天子乃以元日祈穀于上帝乃擇元辰天子親載耒耜措之于參保介之御間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藉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反執爵于大寢三公九卿諸侯大夫皆御命曰勞酒 臣若水通曰此孟春之令也元日祈穀者郊祭天配以后稷因祈穀也元辰者郊後吉日也參者參乗之人也介者衣甲也參保謂勇士為車右而衣甲者也御也者御車之人也天子在左御者居中車右在右而為參也帝藉藉田千畆也勞酒者勞其耕之勤勞也夫躬耕帝藉者何也民之所生者命也命之所依者食也食之所依者土穀也故天子耕藉上以祭神明下以重民命也是故天下無不耕之人所以示勸課之典也 月令曰后妃齊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毋觀省婦使以勸蠶事蠶事旣登分繭稱絲效功以共郊廟之服毋有敢惰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東鄉迎時氣也躬桑親自采桑也禁毋觀不得為容觀之飾也省婦使减省其箴線之事也登成也分繭分布衆婦之繅者也效功校其功之上下也后妃躬桑勸蠶者何也所以重本也故天下無不蠶之婦也所以示勸課之典也以供祭服何也所以致誠敬也 月令曰乃命有司趨民収斂務蓄菜多積聚乃勸種麥毋或失時其或失時行罪無疑 臣若水通曰此仲秋之令也趨収斂者先有収斂之政此又促之也務蓄菜者以助穀之不足也多積聚者凡可以備歳者皆聚之也勸種麥者所以續舊穀及新穀之際者尤利於民也罪無疑所以重惰民之罰以重麥也廣養民之利也 月令曰令告民出五種命農計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臣若水通曰此季冬之令也五種者五穀之種也耦二人相偶也田器鎡基之類也夫季冬而備農事者何也乗陽動也陽事之始也將以為來春播種之計也 周禮地官載師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以時徵其稅賦 臣若水通曰不毛者謂不種桑麻者也布帛也三夫為屋民無職事者謂遊惰也宅不種桑麻者則有罰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所以勸織也田不耕者則有罰使出三家之粟所以勸耕也以至遊惰之民則皆兼不毛無職事二者之惰矣使出一夫百畝之税一家力役之征又所以勸勤業者也夫王者之民宜其鼓舞而不倦而顧有不盡然者此所以廑先王之慮而昭示其罰也尤必取之以時焉者恐其有以病民惟如是庶幾下無所困而上無所匱其視後世頭㑹箕斂并取一時以厲民者大不侔矣 國語周語虢文公曰三時務農而一時講武故征則有威守則有財若是乃能媚於神而和於民矣則享祀時至而布施優裕也 臣若水通曰優饒也裕緩也先王之政務農為重而講武為輕故四時農居四之三武居四之一則其勸農之義可見矣是故足食足兵而民信兵農合一故征守有備是故神民恊和而外侮不至也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曰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 臣若水通曰社春分祭社也事農桑之屬也冬祭曰烝烝而獻五穀布帛之功也績功也辟罪也古之人君勞民勸相與時偕行故賦事於社獻功於烝皆各以其時也否則縱淫心舍力本何以阜成財用以享安富尊榮之福也為人君者不可不修先王勸農之法焉 漢宣帝地節四年以龔遂為水衡都尉初遂為渤海太守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廼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母雞春夏不得不趨田畆秋冬課收斂益蓄果實菱芡郡中皆有畜積吏民富實徵為都尉 臣若水通曰生財有大道務本以開其源儉用以節其流而已渤海富實有由然哉 建武十五年十一月拜張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秀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臣若水通曰農耕者民食之本張堪守漁陽勸民耕稼百姓殷富至有德政之歌此教民務本之明效也有民社者可不法乎 章帝建初元年詔二千石勉勸農桑罪非殊死須秋案騐有司明慎選舉順時令理寃獄 臣若水通曰章帝建初之詔其要有三曰勸農桑曰明選舉曰理寃獄然三者必以農桑為首令則其重農務本之意可見矣後之君天下者宜視以為法焉 漢章帝時秦彭為山陽太守興起稻田數千頃毎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别肥瘠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郡縣於是姦吏跼蹐無所容詐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利詔以其所立條式頒下州郡 臣若水通曰王道莫先於養民養民莫先於仁政後世農桑法廢民旣失養而征斂無經貪暴之吏因縁為奸邦本日蹙有自來矣秦彭為郡乃能開稻田以養貧民立法制以繩姦吏不私於一郡而又推之以與天下同其利焉蓋庶幾仁政保民之公矣獨非百世循吏之法歟 北魏孝文帝時元淑為河東太守河東俗多商賈罕事農桑人有年三十不識耒耜者淑下車勸課躬徃教示二年間家給人足為之謠曰秦州河東杼軸代舂元公至止田疇始理 臣若水通曰先王制四民之序農次於士而先於商賈所以重農也夫國之貧富興衰視其本末分數而已務本者多雖欲無富不可得也逐末者多雖欲無貧不可得也民富而知禮義雖欲無治不可得也民貧而喪廉恥雖欲無亂不可得也是以先王之世必重農事孟子嘗曰民事不可緩也是故農事舉而百姓可以足食矣元淑化商賈之民而歸之農畆變逐末之俗而使之務本蓋其下車之始勸課教藝一二年間遂有田疇始理之謠誠可以為守令之法矣 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正月魏太子晃課民稼穡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為之芸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二畆而芸七畆大畧以是為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飲酒遊戱者於是墾田大増 臣若水通曰勸課農桑為政之務也晃立勸課之法令貧者以芸工易牛力標姓名以稽勤惰禁遊飲以専農功三事舉而農政修矣墾田大増宜哉 齊武帝永明五年七月春夏大旱魏代地尤甚齊州刺史韓麒麟上表曰古先哲王儲積九稔逮於中代亦崇斯業今京師民庶不田者多遊食之口三分居二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竟相矜夸遂成侈俗臣請凡珍異之物皆宜禁斷吉凶之禮備為格式勸課農桑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 臣若水通曰風俗夸侈由於不務本農也韓麒麟請禁珍異定禮式革侈俗斥遊食所以務農桑以崇積蓄以追復古先哲王之治可謂知務矣 唐宗開元十三年二月以御史中丞宇文融兼户部侍郎制以所得客户稅錢均充所在常平倉本又委使司與州縣議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十四年上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勸課農桑明年大熟民遂富安臣若水通曰孔子云先之勞之故人君之欲教民必躬先其勞而後可使從也明皇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使不躬耕藉田以為之先雖有勸課農桑之令而民未必從也其何以能臻富安之效也哉 宋太祖建隆二年正月度民田周世宗末年嘗命官詣諸州度民田而使者多不稱至是宋主謂侍臣曰度田蓋欲勤恤下民而民敝愈甚今當精擇其人遂分遣官詣諸州尋詔州縣課民種植長吏以春秋廵視著為令又置義倉官所收二稅每一石别輸一斗貯之以備凶歉 臣若水通曰度民田周世宗行之宋太祖亦行之矣然而收效有不同者文具之與實政異也宋太祖之實政有三曰精擇人曰課種植曰時廵視三者舉則虛偽者自無所容於其間矣此勸課之要務為人君之所當法焉 國朝洪武二十年二月乙未躬耕藉田遣官享先農禮成宴群臣於壇所太祖曰耕藉田古禮也一以供粢盛二以勸農務本也朕即位以來恒舉行之惟欲使民知勸盡力於田畆以遂其生養非事虛文也今禮成與爾群臣享胙於此非徒為宴飲之樂正欲群臣知重農之意 臣若水通曰周之興也自后稷以農為務而子孫世其業焉此實王業之根本也我太祖奮起農畆以一華夏之統屢舉藉田之禮所以勸農務本即后稷之藝農業文王之即田功者矣聖子神孫克遵遺烈則所以垂億萬年無疆之休者不在兹乎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命天下種桑棗謂工部臣曰人之常情安於所忽飽即忘饑暖則忘寒不思為備一旦卒遇凶荒則茫然無措朕深知民艱百計以勸督之俾其咸得飽暖比年以來時歳頗豐民庶給足田里皆安若可以無憂也然預防之計不可一日而忘爾工部其諭民間但有隙地皆令種植桑棗或遇凶歉可為衣食之助 臣若水通曰明主之於民也兼所愛則兼所養凡可以加意於窮民者無所不至矣我皇祖愛養萬民之心其文王惠鮮懷保之心乎旣勸民盡力於農畆以為衣食之本而又憂其凶荒患難之不虞圖為預防之計諭民種植桑棗以為衣食之助勸督之周如此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矣聖子神孫可不體皇祖之心而思所以裕民於樂利之休也哉 國朝教民榜農民有等懶惰不肯勤務農業以致衣食不給已嘗差人督併耕種今出號令止是各里老人勸督毎村置鼓一面凡遇農種時月五更擂鼓衆人聞鼓下田老人㸃閘不下田者責决務要嚴督見丁著業毋容惰夫遊食若老人不肯督勸農人窮窘為非各治其罪 教民榜今天下太平百姓除糧差之外别無差遣各宜用心生理以足衣食如法栽種桑麻棗柿綿花每歲養蠶所得絲綿可供衣服棗柿豐年可以賣鈔儉年可當糧食里老常督違者治罪 臣若水通曰書言養民之政勸之用休董之用威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古者春省耕秋省斂皆所以勸課乎民為衣食計也蓋人情莫不欲逸率而使之君之道也周公之告成王見於詩有若七月見於書【闕二字】無逸欲其知稼穡之艱難與小人之【闕二字】栻以為帝王所傳心法之要端在於【闕二字】覩【闕二字】榜此二節所諭樹藝之道勸課之政【闕二字】非易之說以使民書之董勸無逸詩【闕二字】月之教乎仰惟【闕三字】而修之俾勿壞焉則天下萬民之幸 格物通巻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禁奪時 詩小雅十月之交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牆屋田卒汙萊曰予不戕禮則然矣 臣若水通曰此詩皇父役民不以其時而致民怨之之詞也抑發語詞時農隙之時也作勤也即就也卒盡也汙停水處也萊草穢也戕害也夫三時務農一時服役固使民之常也然有仁心者尤必憫其勤勞不忍煩其役以疲民之力也今皇父不然故民之怨而作詩言此皇父之役我民不自以其役使之非時而胡為動我以徙而不就我之謀以恤其私使我至於徹其牆屋而家居為之廢毁荒其農畆而卑者以汙高者以萊亦已忍矣然且曰非我戕害於汝民也下供上役乃其禮則然爾是誠何心哉蓋由其心之不仁故痛癢不知休戚不關以致此也然則人君於使民之際誠存不忍之心則必知農事之重而不奪其時矣不奪其時則財阜民安而國家無事矣否則一念不仁則土木煩興戰伐遊田不息而勞民傷財以斂怨於天下亦何所不至哉 春秋隱公七年夏城中丘九年夏城郎 臣若水通曰隠公魯君名息姑中丘河内之邑郎魯邑也謂之城者完舊也此魯隠將為宋而伐邾是以有中丘之城尋復為鄭伐宋於是有郎邑之築也然則何以書譏不時也夫人君之道在愛其民故土功龍見而戒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時也公城中丘城郎而皆以夏則妨農務而非時矣其如君國子民之道何哉 禮記王制曰用民之力歳不過三日 臣若水通曰此古者役民之制也人君之所以尊為其有民也欲得其民心當節其力也役之以道斯民不怨勞而事集矣然恐役之者且不恤其民力之弗堪也故又制為三日以限之三日之限又隨其年之豐者以為等若中年無年則惟一日二日而已爾古人之於民節其力而不盡也如此秦不師古為長城阿房之役而不恤民之怨以至於亡天下然則人君之虐役其民力者非徒以病民且反以自斃也可不戒哉 月令曰耕者少舍乃修闔扇寢廟畢備毋作大事以妨農之事 臣若水通曰此仲春之令也少舍者播種稍畢可暫息也闔者木門扇者竹門也寢廟者前曰廟後曰寢也大事大興作之事也仲春耕少舍者以養民力也修門者以待風也修寢廟以時祭也禁大事以重農也 月令曰不可以興土功不可以合諸侯不可以起兵動衆毋舉大事以搖養氣毋發令而待以妨神農之事也臣若水通曰此季夏之令也土功板築之事舉大事者即興土功也合諸侯謂起兵也搖養氣散長養之氣也發令而待謂未及役期先發民待之也神農主農事之神也夫季夏耕耘之時故戒工役戒興兵恐上散養氣下妨農工也 論語子曰使民以時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言治國之要也時農隙之候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凡有興作必於此時之隙乃役之也臣謂此章孔子於上文旣言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此又言人君若興土工動大衆而不以其時則妨農害稼民食不足是無愛民之實民貧怨生雖有城郭之固無與守宫室之成無與居臺池之美不得以享其樂矣不可輕用民力也 孟子曰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告梁惠王以王道之始事也違失也時者耕作之時也不可勝食言多也蓋謂凡興土功動大衆不失其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則民得盡力於農畆而所入無窮用之不盡矣夫軍國需於五穀五穀成於農時時也者其君民貧富之所闗也奪其時是自奪其食矣人君而自奪其食則將何以守國乎是故民事不可緩也而况可以少違之乎蓋食者民之天也民者君之天也民非食罔生君非民罔守然則為人君者可不先於勸農以行養民之政哉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冬十二月城諸及防書時也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戒事也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 臣若水通曰龍見畢務者謂今九月周十一月龍星角亢晨見東方三務始畢也戒事者戒民以正土功之事也火見致用者謂大火心星次角亢見者致築作之物也水昏正而栽者謂十月定星昏而中於時樹板榦而興作也日至日南至微陽始動故土功息也書曰食哉惟時夫國以民為本而民以食為天時也者民之所由以資食者也為人君而違農時則將何以養民而裕其國乎春秋書莊公以冬城諸及防之役以時也時而書之又以見不違民時者寡而民力所當重也聖人之意微矣 襄公十七年宋皇國父為太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朴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 臣若水通曰妨農收者謂奪收斂之時也親執朴者親朴杖以董役也然平公之築臺速之者皇國父緩之者子罕也謳者之言似矣子罕始欲緩役終則督役者何邪此蓋子罕分謗弭禍之深意也然而重農務本之意則可法矣 昭公八年春石言於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並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臣若水通曰石言者晉魏邑之榆地有石作人言也然春秋不書豈亦傳者之訛乎然師曠以為春築虒祁之應者亦因事獻忠之義爾噫可以為崇工作彫民力興怨讟召災異者之戒矣 昭公八年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臣若水通曰昭公築郎囿何以書時也冬者農事之暇也故工築其時也然築囿遊觀之玩無益之役也雖得時矣亦非聖人之所取也特取其不以遊觀無益之務而妨農作之時爾季平子乃欲速成之叔孫昭子是以有速成勦民之言可無囿不可無民之戒可謂知重民事矣後之人君鑒昭公之過取昭子之言念小民之依憫農事之重愛養民力奉若天道實生民之福社稷之福也 國語周語單子曰不奪農時不蔑民功有優無匱有逸無罷 臣若水通曰農時農作之時也蔑棄也民功農功也優有餘也匱乏也罷勞憊也夫財出於民而農務為本故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工其始先王之教藝所以重農務也然則逐末之流爭刀錐競淫巧不亦徒棄農民之功罷百姓之力而匱天下之財乎故市廛之法抑其末而使務本也 齊語管子曰陸阜陵墐井田疇均則民不憾無奪民時則百姓富 臣若水通曰髙平曰陸大陸曰阜大阜曰陵墐溝上之道也八夫為井井間有溝穀地曰田麻地曰疇均平也民時農務之時也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萬民不過曰時而已故井地雖均違奪其時則慢天虐民民貧而憾怨不可以一朝居矣管子言陸阜陵墐田疇之均而必繼之以不奪民時其知養民富國之道者歟 楚語伍舉曰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交於大卒之居臺度於臨觀之髙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本於是乎用之官竂之暇於是乎臨之四時之隙於是乎成之 臣若水通曰積土曰臺無室曰榭講習也軍實戎事也凶氣為氛吉氣為祥大卒王士卒也度謂足以臨見之磽确也隙農務空閒時也夫先王施令德於遐邇而小大安之未聞侈臺榭以為務也是故僅足以備講武之用而不傷乎稼地官業財用農務之本焉為人君者其可不以為法哉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二月荆州刺史義季嘗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于遊畋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暖一日不耕民失其時奈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内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臣若水通曰田間老父因被斥而出正言戒義季遊畋以妨農時亦其偉矣及賜之食又推以廣惠於境内之民若老父者其有道而隠者與義季不能載之而歸以薦諸朝使其抱負不得盡施以飽天下之民焉惜哉 唐太宗貞觀五年春正月有司上言皇太子當冠用二月吉請造兵備儀仗上曰東作方興宜改用十月少傅蕭瑀奏據隂陽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動依隂陽不顧禮義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與吉㑹 臣若水通曰書云欽若昊天敬授民時然則重農時以奉若天道其為隂陽之時休祥孰大焉况冠期可改而農時不可改也無害乎冠禮而信隂陽之説以違農事之時瑀可謂惑矣太宗不以私愛而廢民務非明哲之主其能之乎後世務農之君宜取法焉 貞觀十四年八月上將幸同州校獵劉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穫者十纔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一二萬功實妨農事願少留鑾輿旬日俟其畢務則公私俱濟上賜璽書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夫三農舉家勤勞於春夏正以有秋之望也幸而大稔而君乃以校獵違其收穫之期則天固生之君固殺之也家食且無備而國稅將何徵乎劉仁軌上言而太宗竟寢其事其亦有惠於民矣 唐髙宗顯慶元年夏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饑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庫安足以周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歳則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餘悉免之上從之 臣若水通曰齊國老人所謂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是故勸課農桑則足以衣食四方矣因民之利而利之惠而不費何憚而不為乎唐髙宗因來濟所陳而能從其言以罷山東之役其知重農者矣臣謹録之為人君之取法焉 高宗儀鳳二年四月詔遣崔謐等分道存問賑給御史劉思立上疏曰今麥秀蠶老農事方殷勅使撫巡人皆悚忭聚集參迎妨廢不少望且待秋務閒出使疏奏謐等遂不行 臣若水通曰奪時之事非特行兵工役而已一巡一遊靡不闗係焉麥秀蠶老而有巡行存問之舉則其所傷豈小哉夫以農事方殷一年衣食之計一家長幼之望正切於此於此時而遣使以存問則栁宗元所謂鷄犬為之不寧名雖為惠實則為暴將以利之適以害之所得不能償其所失矣思立疏以止之其知以民事為重者乎 中宗嗣聖十三年十月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悉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備仁傑至悉遣還農曰賊猶在逺何煩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百姓大悦 臣若水通曰修守備雖以禦㓂妨耕農是又無異乎冦之先至者也仁傑蒞魏之初能改前政驅民歸農藹然仁心之發矣且曰萬一賊來吾自當之凛然義氣之激矣是宜百姓之大悦也哉 宗開元元年修大明宫未畢夏五月勅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閒月 臣若水通曰五月乃農夫耘苗之時也一日作之百日食之一夫力之八口仰之可不重歟至於閒月乃農功告畢歳晩務閒可以興作之時也宗罷大明宫之修以待閒月可謂重農時矣他日海内富實謂不本於此乎 後晉高祖天福三年六月己丑金部郎中張鑄奏竊見鄉村浮户非不勤稼穡非不樂安居但以種木未盈十年墾田未及三頃似成生業已為縣司收供徭役責之重賦威以嚴刑故不免捐功捨業更思他適乞自今民墾田及五頃以上三年外乃聽縣司徭役從之 臣若水通曰庶民之心惟其利而趨避之爾利在農則趨農否則有思他適爾今使種木未及十年墾田未及三頃業未成而遽有征徭之責是害生於農也亦何怪其民之他適哉後晉高祖從張鑄之請墾田三年外乃聴役其亦知重農之意歟 賈誼新書曰天有常災必與奪民時 臣若水通曰孔子曰使民以時蓋使以時則力本者得以自盡故財以時阜民以財富而休徵至矣故天之災人能備之其不能備之者人之災也夫災莫大於奪農時矣故雖有九年之水而民不告病雖有七年之旱而民不致饑者人能備之也 劉向説苑晉平公春築臺叔向曰不可古者聖王貴德而務施緩刑辟而趨民時今春築臺是奪民時也夫德不施則民不歸刑不緩則百姓愁使不歸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奪其時是重竭也平公曰善乃罷臺役趙簡子築臺於邯鄲天而不息謂左右曰可無趨種乎尹鐸對曰公事急歴種而懸之臺夫雖欲趨種不能得也簡子釋然乃釋臺罷役 臣若水通曰養民之道地以生之人以作之天以時之不違農功則三才合德而民得其養矣夫先王之政不奪民時故周禮均人凡均力政以歳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中年公旬用二日無年公旬用一日凶札則無力政蓋恐民勞逸之不均也先王有絜矩之心故能用民力而民不知倦晉平公罷臺役不忍民重竭趙簡子釋臺罷役使民趨種雖未必合先王均力之政亦庶幾不奪民時矣君人者茍有愛民之心必知民事之艱難知民事之艱難必能愛養夫民力愛養民力而民生不殖者未之有也 國朝洪武十八年入月遣使齎勅諭宋國公馮勝時勝督工建周王宫殿於開封府將以九月興役以其時民當種麥勅諭之曰中原民食所恃者二麥爾近聞爾令有司集民夫欲以九月赴工正當播種之時而役之是奪共時也過此則天寒地凍種不得入土來年何以續食自古治天下者必重農時朕封建諸子將以福民今福未及施而先奪民時朕恐小民之怨咨也勅至其即放還俟農隙之時赴工未晩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蓋仁政由心生者也我皇祖因馮勝督建周王府欲九月興役妨民種麥之時而諭使放還以俟農隙且拳拳於奪時續食之憂諄諄乎分封福民之義可謂不忍人之政矣得非由於一念仁民愛物之心所發乎臣謹録之以為聖子神孫萬代勤恤小民之法焉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皇帝諭户部尚書夏原吉等曰農者生民衣食之原耕耘收穫不可失時自今一切不急之役有當用人力者皆俟農隙前代蓋有不恤農事而以徭役妨耕作召亂亡者矣不可不謹 臣若水通曰民者國之本食者民之心而農時又衣食之本也古者役民於農隙之時蓋有其道矣夫奪其時者奪其食也奪其食傷其心也傷其心而民弗叛國不亡者未之有也仁宗皇帝當嗣位之初鑒前代之失以是諭夏原吉等此蓋仁民之心本於天性者也真能慎農時重民食而保國家於無疆者矣伏惟聖明以仁祖之心為心則天下不勝幸甚 格物通卷八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一【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易損曷之用二簋可用享 臣若水通曰此文王損卦之彖辭示人於損下益上之時當儉其用也二簋者禮之至薄也享者祭享也言當損之時旣損下以益上矣夫旣損下而益己則已亦當自損其用然當何所損哉雖二簋之至薄亦可以用於祭享也夫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多儀備物以表其誠者也雖多儀而誠不足則神不享矣雖損其物而誠敬益至也則神必享矣故曰曷之用二簋可用享夫於祭祀能損其用如此則其他賓客軍國之用可知矣故於宫室而知損則無峻宇雕牆於飲食而知損則無酒池肉林於征伐而知損則無窮兵黷武凡當損之事皆能損之以節用矣 節彖曰天地節而四時成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傳節之彖而極言節之之道也天地一氣之運而節也者隂陽之相推也寒極則節之以暑為春為夏暑極則節之以寒為秋為冬分至啟閉不爽其候而春夏秋冬之四時成矣體天地之節者聖人也人有無窮之欲聖人有一定之節名物器用各循其制度之則故財以給用者有常經而民之輸財有常賦不至於掊克民之膏脂而虐害其下矣是故節之道大矣天地之成歳功聖人之成治功夫豈能外於節也哉 詩國風揚之水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臣若水通曰此平王遣畿内之民以戍申國而戍者怨思之辭也揚悠揚也水緩流之貌彼其之子戍人指其室家而言也戍者屯兵以守也申姜姓之國平王之母家也懷思也詩言彼水之悠揚而室家則不與我而俱往戍於申乎遂懷思不已而嘆其何月而得歸也蓋畿内之民不可戍也平王遣之而逺為申侯以戍守徒知有母而不知有其父知有申侯立己之恩而不知斯民為邦國之本師行而糧食役冗而民勞傷財害民莫甚於此則民心安得而不怨哉後之人君宜以此詩為鑒戒以省役節財為得民保國之計焉可也 大雅桑柔維彼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順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臣若水通曰此芮伯刺厲王之詩惠順也順於義理也宣徧也猶謀也相輔也狂惑也古者官不必備惟其人茍非其人而徒備其員則冗矣官冗則食冗以有限之民財而供無益之冗費非生財之道也故詩言維此順理之君秉持其公心以宣徧其謀猶以謹慎考察其輔相之臣其能與否也必衆以為賢者而後用之而所謂冗濫者在所必汰矣彼不惠順義理之君秉心不公為謀不審自是其私見而以為善自有其肺腸而不通衆志於沙汰之法或踈如此事本一人之職或倍之數員此官本不可充位猶姑留在職徒以虚縻廩禄而無益於事所以使民惑卒至於狂亂也所謂受若直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得罪於民者不少矣故欲節冗費者在省冗官爾 大雅常武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太祖太師皇父整我六師以修我戎旣敬旣戒惠此南國 臣若水通曰此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而親命太師以三公治其軍事也卿士即皇父之官也太祖始祖也曰南仲太祖者稱其世功以美大歆動之也太師皇父之兼官而皇父其字也整治也六師六軍也天子六軍戎兵器也夫國家之事莫重於軍而其費亦莫甚於軍宣王之伐淮夷也赫赫其威明明其整蓋王命卿士有南仲太祖者承世功之藉有太師皇父者整治其從行之六軍選其精鋭汰其冗濫簡其什伍修其器械以除淮夷之亂以惠南國之人焉若宣王可謂深得治兵之法者也此其所以兵不冗食不濫而動有功大振中興之業豈無自而然哉 春秋莊公九年冬浚洙 臣若水通曰此魯莊畏齊之來侵故浚洙水以備之也洙水名在魯北通齊之路也胡安國曰固國以保民為本輕用民力妄興大作邦本一搖雖有長江巨川限帶封域洞庭彭蠡河漢之險猶不足慿而况洙乎書浚洙見勞民於守國之末務而不知本為後戒也臣謂妄興民役則濫費國用匪但搖邦本又將傷其心蠧其根株而邦國隨以滅亡也可不戒哉 莊公三十年冬齊人伐山戎 臣若水通曰此山戎伐燕齊桓公救之遂往伐焉然則曷為而書譏妄用兵也曷為知其譏也夫山戎燕之外戎也以齊至燕之邊千里之外矣王者不治四裔不窮兵於逺今齊為山戎不職貢於燕之故上無天子之命下無與國之㑹而率意妄興師於千里之逺以伐帝王不治之夷勞中國而事四夷舍近政而貴逺略困吾民之力争不毛之地其勞人費食有不可勝言者矣後之人君宜以齊侯為戒也 莊公三十有一年春築臺于郎夏築臺于薛秋築臺于秦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云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臺以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候四時去國築臺於逺而不縁占候是為游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則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豈能獨樂乎臣謂莊公末年無敵國外患之警肆其崇侈縱欲之心一歲三時築臺于郎于薛于秦者凡三焉其勞民也費時也傷財也亦三失焉春秋書之其譏之不一而足矣夫長府之為重本也閔子猶止之曰何必改作蓋恐其勞民傷財也莊公為民父母不能休養而生息之固已非矣又重以一嵗築臺之三役其何以為民父母哉 成公元年三月作丘甲 臣若水通曰何以書譏益兵也魯成憂齊難方殷慮武事之未備於是作丘甲以備乎齊焉古者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地方八里旁加一里為成所取於民者出長轂一乘此司馬一成之賦也今焉増一甲於一丘之内取百人於一甸之中兵愈冗而食愈費矣故書作以譏之也 禮記王制曰宰制國用必於歲之杪五穀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 臣若水通曰古者國用之制於冢宰而用未嘗不足何也隨其凶豐量入以為出今之賦幾倍於古矣而大司農動必告乏何也出入無經故也夫人之常情其貲少饒其欲寖廣一旦而荒歉以民力有限之積為情欲無窮之求其何以能支之哉是以民窮而斂急斂急而用益困即有緩急則束手無措必至於僨事矣司國計者尚其念之哉 王制曰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臣若水通曰蓄積也國非其國者言財不足以守之也一年三年之食謂其餘積如此也通三十年之耕則有九年之蓄矣故雖有水旱民無菜色以其有備也如是則國用長足民生可遂而人君之食乃可下咽天子食日舉以樂者萬物得其所然後和故樂日作焉 月令曰收禄秩之不當供養之不宜者 臣若水通曰此季秋之令也收謂奪之也禄秩不當謂不應得而濫錫之者供養不宜謂僣侈踰制者夫國用之不足冗食蠧之也人君欲足國用而不去其所以蠧財者而惟財之務是猶以水注漏巵而欲其滿也其可乎故祿秩有定序而於不當者則收之不應得而濫錫之者無有矣供給各有常分而於不宜者則收之而僣侈踰制者無有矣二者旣收則國用無冗濫費有常經而財恒足矣我國家今日因秩頒禄固無有不當不宜者矣抑猶或有之則為國用無窮之計誠有仰於聖明之留心逺慮焉 月令曰是月也不可以稱兵稱兵必天殃兵戎不起不可從我始毋變天之道毋絶地之理毋亂人之紀臣若水通曰此孟春之令也稱舉也謂我興兵也不得已而禦冦猶可也若兵自我起是無事而興兵則變天之生道斷地之生理亂人之生事故變天則傷生絶地則傷財亂人則傷力矣其可以不戒乎 玉藻曰君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 臣若水通曰無故者無祭祀賓客享食之事也無故不殺先王節用之禮也 又曰年不順成君衣布搢本闗梁不租山澤列而不賦土功不興大夫不得造車馬 臣若水通曰年不順成者隂陽不和故五穀不生也衣布著布衣也士以竹為笏以象飾本搢本者君揷士之笏也闗梁者闗市魚梁年凶免其租税也山澤之利皆不使之賦凡板築之工皆不舉大夫禁不造車馬皆自貶以省用也夫君相所以燮理隂陽者也隂陽不和百穀不蕃君相之責也故節縮財用使不至於困乏先王之制國用隨其年之豐凶而節之也 雜記孔子曰凶年則乘駑馬祀以下牲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於財也視年之凶豐以上下其用仁之至也休戚之極相與流通猶之痒疴疾痛然觸則覺之無所不至國有凶荒則殺其禮所乘者駑駘之馬所祭祀者下品之牲所以順變也其心有不容已焉者以其性之一也性一則情通惟先王為能通天下之情則所存者可識矣若夫民就窮而斂愈急豈所謂仁者損上益下之心哉 周禮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賓客之式三曰喪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幣帛之式七曰芻秣之式八曰匪頒之式九曰好用之式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太宰之職也式者用財之節度也均平也喪荒者有喪又年凶也羞者飲食之物也工者作器物也幣帛所以贈勞賓客者也芻秣者養牛馬木穀也匪頒者王所分賜羣臣也好用者燕好所賜予也然皆有節度焉不得以或過也是故用有常經而取有定制上下皆省矣後世此禮旣廢而軍國之用無節至於工事賜予燕好任其君喜好之情而不以禮則安能節財之流而使財恒足也哉 冬官廩人凡萬民之食食者人四鬴上也人三鬴中也人二鬴下也若食不能人二鬴則令邦移民就穀詔王殺邦用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冬官廩人之職也六斗四升曰鬴謂之四鬴三鬴二鬴者一月所食之米也而其食不能人二鬴者蓋以年之不足也是故為人上者不忍坐視斯民之困而畧不加之意於是有救荒之術移民以就都鄙之有粟者又進而告於王凡國之常費一切省用焉所以上回天變下救民窮雖有饑荒而亦不至於困也後世如梁惠王移民就食而使狗彘食人之食是不免於率獸食人豈先王殺邦用之仁哉 左傳僖公十九年梁亡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處民罷而弗堪則曰某冦將至乃溝公宫曰秦將襲我民懼而潰秦遂取梁 臣若水通曰梁亡者梁國之滅也不書其主者不書取梁者之國名也土功謂營繕城築之事溝公宫謂鑿池而塹其宫也子夏云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梁伯信未孚於民役民以土功難矣況又懼之以冦將襲是又教之以不信矣民以為厲不亡奚待然則秦非亡梁也梁自亡爾 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圍曹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乗軒者三百人也 臣若水通曰數之者數曹之罪僖負羈曹之賢者也軒大夫車也晉數曹不用僖負羈之賢無德而居大夫之位者三百人也夫朝無倖位則食者寡固大學生財之道也曹蕞爾小國其賦入無幾也一僖負羈而不能用乃至乗軒者三百人焉甚矣制禄之無經也國欲不貧得乎晉文公入而數其罪也宜矣 國語晉語史蘇曰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盡忠竭勞以致死 臣若水通曰昔者謂古明王也為百姓為百姓除害也欣欣戴也傳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先王利用征伐除殘去暴凡以為民也故勞而能忘死不怨殺獻公之伐驪戎是亦不可以已乎又使太子將下軍其賊親罷民莫甚焉為國者宜以為戒 士蒍曰古之為軍也軍有左右闕從補之成而不知是以寡敗若以下貳上闕而不變敗弗能補也變非聲章弗能移也聲章過數則有釁有釁則敵入敵入而凶救敗不暇誰能退敵 臣若水通曰左右左右部也不知者敵不能窺其有闕也聲金鼓也章旌旗也釁隙也軍法進旗鼓有數過數則有隙凶恐懼也退卻也夫軍有左右左右各專則有闕從而補之是以變合無迹敵莫能窺兵之神妙也苟以下軍貳上軍則有掣肘有闕而莫知從補則釁彰而敵入豈善治軍者乎 晉語公屬百官賦職任功棄責薄斂施舍分寡救乏振滯匡困資無輕闗易道通商寛農茂穡勤分省用足財臣若水通曰屬㑹也賦授也授職事任有功也棄責除其宿責也施施德也舍舍禁也分寡分少財也救乏救乏絶也振拯也拯淹滯之士也匡正也正窮困之人也輕闗輕其闗稅也易道除盜賊也寛農寛其政不奪其時也秦伯納衞三千人實紀綱之僕而省費之道無弗具焉且國何以用曰財財何以充曰儉苟費出無經則公私並耗國求其植得乎故善理財者去不急之官省無益之費而冗兵冗役一切檢制然後用舒而財足也君天下者可不以是為首務乎 魯語仲尼曰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於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 臣若水通曰力謂徭役以夫以夫家為數也議其老幼老幼則有復除也又議其鰥寡孤疾而不役也征徵鰥寡孤疾之賦也已止也無軍旅之出則止而不賦夫力役之征聖王所不免而又議其人與力焉征之者義也議之者仁也仁義並行帝王之術也故閭左亡秦景陽亡隋征力於民者可不法仲尼之訓乎 格物通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二【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漢武帝元封元年桑羊領大農盡管天下鹽鐡作平凖之法令逺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欲使富商大賈不得牟大利而萬物不得騰踴至是天子巡狩郡縣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 臣若水通曰議秦者謂其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砂漢武帝以羊言利而寵之以賜爵用其計盡籠天下之利與民争利盡錙銖矣及其巡狩所過賞賜幣帛金錢以巨萬計非所謂如泥砂乎然而取之盡則足以斂怨用之費人亦不以為恩向無輪臺之悔漢其為秦乎大學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其漢武與羊之謂乎 新莽三年王莽恃府庫之富欲立威匈奴乃遣孫惠等率十二將分道並出嚴尤諫曰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而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今天下比年饑饉北邊尤甚大用民力功不可必臣伏憂之莽不聽 臣若水通曰嚴尤三䇿吕祖謙謂其所言誠是也其所與言之人則非也信矣臣愚獨取其所謂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及比年饑饉大用民力之語蓋匈奴可不必征征必師行糧食費多食於饑饉之年與勞民力於萬里之外無一可者也後世好大喜功之君其亦可以為戒哉 漢光武建武二年冬十月詔徵鄧禹還曰慎毋與窮冦争鋒赤眉無穀自當來降吾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折箠笞之非諸將之憂也無得復妄進兵 建武六年六月詔曰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今百姓遭難户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州牧各實所部省减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者併之於是併省四百餘縣吏職减損十置其一 臣若水通曰建武二年之詔罷兵而以飽待饑六年之詔省官而以寡御衆斯二計者皆不易之良圖也其成中興之業光復舊物不亦宜乎夫外無冗兵朝無冗員則所謂食之者寡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世祖罷兵省官之詔真可以為人主足國之法矣 建武十三年時兵革旣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初平帝時河汴決壞久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儀令樂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興役乃止 臣若水通曰春秋重民力謹土功光武於兵革旣息之餘調役務從寛簡議修汴河亦以諫止則所以勞民力傷民財者鮮矣其亦仁矣哉 建武二十七年五月詔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彊今無善政災變不息而復欲逺事邊外乎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冦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民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臣若水通曰兵凶器戰危事聖人伐罪弔民不得已而用之也無事而興兵則費國家之財戕生民之命可勝言哉若世祖罷邊息民之詔世之窮兵者可以鑒矣 漢明帝永平十四年初作壽陵制令流水而已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臣若水通曰工役之興與食相為糜費者也明帝作壽陵惟令流水可謂省役以省大費者矣至於滹沱之役豈亦能推其類也乎 漢章帝建初三年四月罷治滹沱石臼河初顯宗之世治滹沱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腸倉欲通漕太原吏民苦役連年無成章帝以鄧訓上言詔罷其役更用驢輦嵗省億萬計全活徒士數千人 臣若水通曰滹沱之役死者無算民甚苦之章帝用鄧訓之言罷其役更用驢輦多所全活前可以為戒後可以為法矣 章帝建初八年正月欲為原陵顯節陵起縣邑東平王蒼上疏諫曰造無益之功虚費國用帝乃止 臣若水通曰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示人不可傷財以害民也夫財者軍國之所賴可謂有益矣章帝欲興大役為原陵顯節陵起縣邑果何益乎賴東平一言而止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漢殤帝延平元年六月己未太后詔减大官導官尚方内署諸服御珍膳靡麗難成之物自非供陵廟稻粱米不得導擇朝夕一肉飯而已舊大官湯官經用歳且三萬萬自是裁數千萬及郡國所貢皆减其過半悉斥賣上林鷹犬離宫别館儲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 臣若水通曰大官典天子御膳者也導擇也導官掌擇御米者也尚方掌作御刀劒諸器物内署掌内府衣服湯官丞主酒屬大官令臣謂延平一省冗官去靡費遂裁减數千萬郡國减過半則上下皆足而國家可保矣此為人君者之所當法也 安帝永初二年春正月御史中丞樊準以郡國連年水旱民多飢困上疏請令大官尚方考功上林池籞諸官食减無事之物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太后從之 三年太后以隂陽不和軍旅數興詔歲終享遣衞士勿設戯作樂减逐疫侲子之半 臣若水通曰侲善也善童子逐疫之人也災異荐臻隂陽不和之所致也永初二年三年减官役减長物去戯禁樂以寛水旱饑民之困可謂知重民力而不作無益矣抑不知隂陽不和水旱為災皆女主之應耳以鄧后之賢而不能歸政嗣君委任宰輔和人心順天道以消災異祈休祥何明於彼而昧於此耶 漢桓帝永壽三年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京師蝗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議之太學生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今民衆而無所食群小競進並噬無厭恐卒有役夫窮匠投斤攘臂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和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也遂不改錢 臣若水通曰衣食之於人大矣人而無食雖父母之至愛不能以保離散之子雖皇羲之純德不能以保愁怨之民豈不可畏也使桓帝能因劉陶之言不但不改錢而已必能止役禁奪則民殷財富而國可安矣惜乎其不足以語此 桓帝延熹六年冬十月丙辰上校獵廣成遂幸函谷闗上林苑光禄勲陳蕃上疏諫曰安平之時遊畋宜有節况今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加之兵戎未輯四方離散又前秋多雨民始種麥今失其勸種之時而令給驅禽除路之役非聖賢恤民之意也書奏不納臣若水通曰遊獵禽荒也冗役也桓帝當三空兵亂之時乗農田種藝之候肆其遊獵而不知恤民欲國之不亂亡得乎書之以為人君侈費之戒 漢靈帝光和三年十二月作罼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止帝以問侍中任芝樂松對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王四十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悦遂為之 臣若水通曰靈帝與文王之囿所謂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者矣文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靈帝免於民怨乎文王之囿以蕃草木鳥獸芻蕘雉兔者往焉靈帝之囿遊觀而已寧免以麋鹿而殺人乎楊賜之諫帝欲止役而卒為之者芝松二臣妄引古義以逢君之惡以殃民者也豈容於堯舜之世哉雖然崇侈縱奢而不恤民食者亦帝之心素蠱矣二臣特巧中其欲耳人怨天譴何所逃哉 晉武帝咸寧五年十二月詔問朝臣政之損益長史傅咸上書以為公私不足由設官太多舊都督有四今并監軍乃盈於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户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虚立軍府動有百數而無益宿衞五等諸侯坐置官屬諸所廩給皆出百姓此其所以困乏也當今之急在并官息役上下務農而已臣若水通曰傅咸此書切中時弊矣夫官多則民擾役重則民困朝廷設官分職本以為農民也而反冗官冗役以病農如此而望天下之治可得乎 咸寧五年十二月又議省州郡縣吏半以赴農功中書監荀朂以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静民以寧一所謂清心也抑浮説簡文案略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以九寺併尚書蘭臺付三府所謂省官也 臣若水通曰荀勗省吏省官省事清心之説善矣昔者禹為司空兼任百揆一人而兼任四岳當時之事亦無不治正以能清心故也第惜勗知清心之説而不知聖賢精一執中為清心之道乃以蕭何清静當之由學之不講也 晉惠帝永寧元年嵇紹與齊王冏書曰唐虞茅茨夏禹卑宫今大興第舍及為三王立宅豈今日之急耶臣若水通曰唐虞夏禹當豐亨之盛而猶儉於用財而不敢侈晉之時何時也奸臣擅權兄弟相殘兵戈四起天下民窮財盡極矣而冏猶營造不已糜財困民而不恤雖以稽紹之言而不知禁止此所以卒至敗也歟 晉愍帝建興元年三月漢主聰欲作䳨儀殿廷尉陳元達切諫以為天生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非以兆民之命窮一人之欲也晉氏失德大漢受之蒼生引領庶幾息肩是以先文皇帝身衣大布居無重茵后妃不衣錦綺乗輿馬不食粟愛民故也陛下踐阼以來已作殿觀四十餘所加之軍旅數興餽運不息饑饉疾疫死亡相繼而益思營繕豈為民父母之意乎 臣若水通曰同一財也散之於下則為兆民之命聚之於營作則供一人之欲而已一人之欲無窮兆民之命有限幾何而不怨以叛乎劉聰暴虐不足與圖存者其窮奢極欲所謂安其危利其災樂其所以亡者乎元達之言後之人君所當戒也 元帝太興四年張茂築靈均臺基高九仞武陵閻曽夜叩府門呼曰武公遣我來言何故勞民築臺有司以為妖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乎乃為之罷役 臣若水通曰勞民築臺此冗役也冗役必有大費民之膏脂竭矣閻曽託武公以為諫權而不失正者也張茂聞言即止其庶幾能補過者乎 晉明帝大寧三年十二月凉州將辛晏據枹罕不服張駿將討之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之師必須天時人事相得然後乃起辛晏凶狂安忍其亡可必奈何以饑年大舉盛寒攻城乎駿乃止 晉穆帝永和元年燕參軍封裕上疏謂今官司猥多虚費廩禄茍才不周用皆宜澄汰 臣若水通曰冗兵冗官皆國家之大蠧也劉慶之諫駿乃息兵封裕上疏虚禄沙汰冗費去而國用舒矣亦曰有利哉 宋武帝大明二年二月魏以髙允為中書令魏起太華殿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説帝大起宫室髙允諫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况建國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樓足以臨望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三萬人老弱供餉又當倍之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飢况四萬人之勞費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帝納之允好切諫朝廷事有不便允輒求見帝常屛左右以待之或自朝至暮或連日不出群臣莫知其所言語或痛切帝所不忍聞命左右扶出然終善遇之 臣若水通曰魏文成一納髙允之諫而所省役四萬人財費饋餉稱之為利不亦溥哉當是時南北分一時之君興亡倐忽若槿華之開落獨拓跋氏享國久長蓋其君類知用賢納諫省費足國故耳况中華之大君而率由是道其國家永命寧有旣邪 宋文帝元嘉十九年魏文成帝從冦謙之奏作静輪宫必令其髙不聞鷄犬以上接天神功費萬計經年不成太子晃諫曰天人道殊卑髙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府庫疲弊百姓為無益之事將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請因東山萬仞之髙為功差易帝不從 臣若水通曰魏文成作宫欲髙接天神功費萬計所謂矯誣上帝暴殄天物者矣太子之諫深切著明帝迷而不悟不知格天有道也民怨天咎勞民傷財其不為天神所厭者幾希矣 明帝泰和七年以故第為湘宫寺備極壯麗欲造十級浮圖而不能乃分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入見上謂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錢不少適直散騎侍郎會稽虞愿侍側曰此皆百姓賣兒貼婦錢所為佛若有知當慈悲嗟愍罪髙浮圖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驅下殿愿徐去無異容 臣若水通曰明帝侈事浮圖自以為出己財而不知民之妻子膏脂也自以為功德而不知其實府辜功也雖以虞愿之直言而不悟猶且怒之愚亦甚矣宋祚之競難矣哉 齊髙帝建元三年四月庚辰魏孝文帝臨虎圏詔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傷害旣無所益損費良多從今勿復捕貢 臣若水通曰書云珍禽竒獸不畜於國蓋以其無益而損財也人君為天地民物之主其道在於養民而俾萬物各遂其性也奈何捕虎以滋民害設圏以違物情使之食人之食哉魏主罷之其亦知務者矣 梁武帝天監元年春正月大司馬蕭衍下令凡東昏時浮費自非可以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備者餘皆禁絶臣若水通曰撥亂反正者必先去奢從儉然後民安國富而天下可得而保也梁武初立即下令以禁絶先朝之浮費庶乎知節用愛民矣然而不旋踵捨身傾國以奉浮屠而不恤民之窮書曰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可不鑒哉 梁武帝普通七年十一月時魏盜賊日滋征討不息國用耗竭豫征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市者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中外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闕】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由來共輕貴遊雋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縣為三等清官選補之法妙盡才望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歴守令不得為内職則人思自勉枉屈可伸彊暴自息矣不聽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人君不能去其欲則取民無制盜賊繁興征討日起財用愈窘則橫征益煩民益去而為盜其不亡者鮮矣盜賊之起國用之煩雖守令者之奉行過暴亦由君心之欲有以使之耳魏帝正宜清源正本信辛雄之言下罪己之詔罷厚斂以省民擇守令以撫綏則猶可及止矣釋此不務卒使窮兵暴斂相持民怨變生雖有善者亦末如之何矣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冬散騎常侍賀琛啟陳四事其二以為今天下所以貪殘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今之燕喜相競誇豪積果如丘陵列殽同綺繡露臺之產不周一燕之資而賓主之間裁取滿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畜妓之夫無有等秩為吏牧民者致貲巨億罷歸之日不支數年率皆盡於燕飲之物歌謠之具所費事等丘山為歡止在俄頃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如復傅翼増其搏噬一何悖哉其餘淫侈著之凡百習以成俗日見滋甚欲使人守廉白安可得耶誠宜嚴為禁制道以節儉糾奏浮華變其耳目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能及群故勉彊而為之茍以純素為先足正彫流之矣其四以為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宜省事息費事省則民養費息則財聚應内省職掌各檢所部【闕】京師治署邸肆及國容戎備四方屯傳邸治有所宜除除之有所宜减减之興造有【闕】急者徵求有可緩者皆宜停省以息費休民故畜其財者所以大用之也養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則終年不止矣如此則難可以言富彊而圖逺大矣 臣若水通曰此賀琛告梁武帝之言也巨億者億億也傅讀曰附言罷官家食之人復出為官猶不能奮飛之鳥復傅之羽翼也治理事之所署舍止之所邸諸王列第及諸郡朝宿之區肆市列也國容禮樂車服旗章也戎備用兵之器備也屯軍屯也傳驛傳也臣謂靡俗成於下而肇於上工役興於上而害於下皆君之責也人君示民以朴則侈靡息而公私足矣罷兵息民則用不費而財力紓矣琛之言誠救時之急務也梁武不能用以自取滅亡無足怪矣有國家者知二者之弊皆出於己則知所謹而裕民足國之道不外是矣 格物通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三【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隋文帝開皇三年十一月河南道行䑓兵部尚書楊尚希曰竊見當今郡縣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數縣並置或户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僚已衆資費日多吏卒增倍租調嵗減民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閒併小為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舉則易得賢良蘇威亦請廢郡帝從之甲午悉罷諸郡為州 臣若水通曰古之立官也所以養民今之為官也所以養於民古之養民也寡今之養於民也多此治亂之由分也况其賢不肖之不齊而盗諸民以自私者日益暴也是古之設官也将以利民今之為官也将以暴民此楊尚希之請損於隋利民之大者也後世又不但郡縣之多至於濫設之官又有不可勝計者國計安得而不困民財安得而不竭也哉伏惟聖明察其冗員而損之天下幸甚 隋文帝仁夀三年史臣曰帝自奉養務為儉素乗輿御物故弊者隨宜補用自非享燕所食不過一肉後宫皆服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夀之間大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装帯不過銅鐡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户不滿四百萬末年踰八百九十萬 臣若水通曰儉之為德其至矣一人倡之則萬民化之一人倡之則國有餘財萬人化之則家有餘食衣食足風俗淳禮義興而户口增皆儉之效也故克勤克儉禹以之興邦而創業之君未有不法禹而興者也及至承平之主則侈肆無度蓋未睹於廢興存亡之機在儉侈之間耳人主可不監於此乎 唐髙祖武徳九年十一月太宗與羣臣論止盗或請重法以禁之帝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盗者由賦繁役重官吏貪求饑寒切身故不暇顧廉耻爾朕當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盗安用重法邪自是數年之後海内升平路不拾遺商旅野宿焉臣若水通曰太宗去奢省費輕徭薄賦有四善焉寡欲一也足國二也裕民三也止盗四也行一事而四善集焉人君安富尊榮之道也善謀國者何憚而不為哉 太宗貞觀元年二月分天下為十道初隋末喪亂豪傑並起擁衆據地自相雄長唐興相率來歸上皇為之割置州縣以寵祿之由是州縣之數倍於開皇大業之間上以民少吏多思革其弊二月命大加併省因山川形便分為十道一曰關内二曰河南三曰河東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隴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劒南十曰嶺南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以民少吏多併省州縣分為十道臣謂非但為民少吏多而已吏多則食衆民少則賦煩以煩賦之民奉衆食之吏幾何而不貧以死去而為盗為亂也哉省官以節用而安民乃為治之急務也為人君者可不念之哉 貞觀四年六月乙卯發卒脩洛陽宫以備巡幸給事中張素上書諫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脩宫室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髙祖納婁敬之説自洛陽遷長安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晁錯之言而七國搆禍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突厥之親何如七國豈得不先為憂而宫室可遽興乗輿可輕動哉臣見隋氏初營宫室近山無大木皆致之逺方二千人曵一柱以木為輪則戞摩火出乃鑄鐵為轂行一二里鐵轂輙破别使數百人齎鐡轂隨而易之盡日不過行二三十里計一柱之費以用數十萬工則其餘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人襲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上謂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爾上歎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是顧謂房齡曰朕以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意欲便民故使營之今素所言誠有理宜即為之罷役後日或以事至洛陽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素綵二百匹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於天下繫於一念敬肆之間爾敬則恭儉恭儉則土木狗馬之念不生財不傷而民安矣肆則驕奢驕奢則瓊宫瑶室之心莫制傷財而害民矣太宗初毁隋氏之宏侈而不免躬自為之豈非始敬而終肆邪不然何一人之身而前後不同也向非素之諫唐不免為隋矣是故天下之廣居者仁也内有廣居之居則外之宫室不足美也不然人心之欲莫甚於此而興天下之害以致覆滅者亦莫踰於此也人主可不慎歟可不求其廣居而居之歟 貞觀十一年七月馬周上䟽以為三代及漢歴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纔二十餘年皆無恩於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當隆禹湯文武之業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得但持當年而已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然營繕不休民安得息昔漢之文景恭儉養民武帝承其豐富之資故能窮奢極欲而不至於亂使髙祖之後即傳武帝漢室安得乆存乎 馬周又曰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穣匹絹得粟十餘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念之多營役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未有不繫於百姓之苦樂也 臣若水通曰馬周二䟽可謂切矣以國家之治亂繫於民心以民心之向背繫於賦役以賦役之煩簡繫於營造可謂切矣惜其未能以營造之豐約繫於君心之天理人欲耳故曰正其本則萬事理人君可不求正心之學乎 貞觀十一年帝幸洛陽至顯仁宫官吏以闕儲㣥有被譴者魏徴諫曰陛下以儲㣥譴官吏臣恐承風相扇異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煬帝諷郡縣獻食視其豐儉以為賞罰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親見柰何欲效之乎帝驚曰非公不聞此言因謂長孫無忌曰朕昔過此買飯而食僦舎而宿今供頓如此豈得猶嫌不足乎 臣若水通曰孝經云髙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太宗於是乎幾於危與溢矣范祖禹云富而不忘貧則能保其富矣貴而不忘賤則能保其貴矣向非魏徴之諫則太宗必遂忘其貧賤之時而侈富貴之欲何以保其有乎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魏徴之謂也 貞觀十一年七月乙未車駕還洛陽詔洛陽宫為水所毁者少加脩繕纔令可居 臣若水通曰洛陽之水壞宫室固也使復少有興作則時荒費廣民不聊生為害尤甚是又洪水滔天之患也太宗四年六月因張素諫營繕洛陽即為罷役而云他日以事至洛陽雖露居無傷也今復令少加繕脩豈前日營造之念其根復萌哉人心惟危此之謂矣 貞觀二十二年六月帝以髙麗困弊議明年發三十萬衆一舉滅之或以為大軍東征須備經嵗之糧非畜乗之所能載宜具舟艦為水運隋末劒南獨無冦盗屬者遼東之役劒南復不預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艦帝從之七月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强偉於劒南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别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趨萊州偉等發民造船役及山獠雅卭眉三州獠反九月遣張士賢梁建方發隴右峽中兵二萬餘人以擊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輸直雇潭人造船帝許之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榖價踊貴劒外騷然帝聞之遣長孫知人馳驛往視之知人奏稱蜀人脆弱不耐勞劇大船一艘庸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曵未畢復徴庸絹二事併集民不能堪宜加存養帝乃敕潭州船庸皆從官給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善戰者服上刑為其殃民蠧國之甚也太宗逞其喜功好大之心而不知兵行必巨費費出於民而民心離費出於官而公用窘無一可者夫以四方底定乃復争利於海嶠小夷殘民力竭國用民脂而為之至於離散而不惜猶以皮膚而困心腹也其亦惑甚矣哉 充容長城徐惠以上東征髙麗西討兹翠微玉華營繕相繼又服玩頗華靡上䟽諌其畧曰以有盡之農功填無窮之巨浪圖未獲之他衆喪已成之我軍又曰雖復茅茨示約猶興土木之疲和雇取人不無煩擾之弊又曰珍玩伎巧乃喪國之斧斤珠玉錦繡實迷心之鴆毒上善其言甚禮重之 臣若水通曰太宗之初亦崇簡約矣不旋踵而事征伐崇興作尚玩好者何邪克念與罔念之間也鮮克有終此其一矣夫徐惠一婦人爾其言固可傳之萬世也後世之君豈可復蹈太宗之失而重遺徐惠之笑哉 唐髙宗乾封二年六月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宫頻征伐四夷廐馬萬匹倉庫漸虚張文瓘諌曰隋鑒不逺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減廐馬數千匹 臣若水通曰髙宗親承帝範於太宗而不能戒其淫侈之念以耗邦儲殘邦本何邪天理難明而侈欲易縱也雖然太宗亦躬自蹈之矣故人君欲示節儉於子孫者必自身心始矣 髙宗總章二年秋八月詔以十月幸凉州來公敏獨進曰隴右户口彫弊鑾輿所至供億百端誠未為易上善其言為之罷西巡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後世之君遊幸無度勞民傷財殊非先王巡狩以為民者矣髙宗欲巡視逺俗而宰相以下莫敢諌止獨得來公敏數語以其行遂寛下民百端之供億仁人之言其利溥矣 髙宗儀鳯三年九月上将發兵討新羅張文瓘輿疾入諌曰今吐蕃為冦方發兵西討若又東征臣恐公私不勝其弊上乃止 臣若水通曰張文瓘真忠臣也卧疾于家猶不忘東征之諌幸帝寤而止焉則上而愛君下而惜民公私之益皆得之矣謹録之以為後世之君臣告焉 嗣聖十四年十月狄仁傑上䟽以為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畧之外故東距滄海西阻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嶺此天所以限遐荒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國家盡兼之矣詩人矜薄伐於太原美化行於江漢則三代之逺裔皆國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方外邀功絶域竭府庫之實以争不毛之地得其土不足増賦獲其人不可耕織茍求冠帶逺夷之稱不務固本安人之術此秦皇漢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業也始皇窮兵極武務求廣地死者如麻致天下潰叛漢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窮盗賊蜂起末年悔悟息兵罷役故能為天所祐近者國家頻嵗出師所費滋廣西戍四鎮東戍安東調發日加百姓虚弊今關東饑饉蜀漢逃亡江淮已南徴求不息人不復業相率為盗本根一揺憂患不淺其所以然者皆以争蠻貊不毛之地乖子養蒼生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興大役於不毛之地冗兵也動廣費於虚弊之餘害民也夫兵所以衛民而反以害民豈國家之利也哉狄仁傑舉秦皇以為窮兵極武之戒舉漢武以為息兵罷役之勸誠至論也人君有安國子民之心者尚潜玩焉 嗣聖十七年太后欲造大佛像狄仁傑上䟽諫曰比來水旱不節當今邉境未寧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将何以救之哉太后曰公教朕為善何得相違遂罷其役 臣若水通曰武后佞佛所費不貲府庫為虚民不堪命矣而仁傑從容數語竟大像之造國用以省民勞以息仁傑之有功於唐也豈可以一二計哉 中宗景龍元年九月蕭至忠上䟽以為恩倖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以粱肉不可以公器為私用今列位已廣冗員倍之干求未厭日月増數陛下降不貲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賣官利已鬻法狥私臺寺之内朱紫盈滿忽事則不存職務恃勢則公違憲章徒沗官曹無益時政上雖嘉其意竟不能用 臣若水通曰蕭至忠謂不可以公器為私用惜名器也其言當矣至謂可富之金帛食之粱肉則國費濫矣奚可哉蓋名器之濫壞禮傷化也而國費之濫傷財害民也國家之患濫名器為上而侈國用次之然而致虚耗成敗亂未有不由此二者其失均耳故明主愛一顰一笑藏弊袴以待有功今至忠之言猶紾兄之臂而奪之食乃謂之姑徐徐云爾 中宗景龍二年上及皇后公主多營佛寺辛替否上䟽諫曰伏惟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増【闕】 䟽奏不省 唐睿宗景雲元年五月辛替否上䟽以為近年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而為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緡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臣若水通曰世濟其惡豈中宗睿宗之謂乎中宗不恤疆場之費而為如來營寺塔睿宗不懲中宗之失不恤饑饉之災而為二女造觀糜費不貲以吕元泰辛替否切直之言而不能用惜哉謹録之以為節用愛人之君告焉 睿宗景雲元年八月姚元之宋璟及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臣若水通曰國家設官所以為民而保其有者也斜封官始於韋后及二公主私門之啓所以空府庫而耗民財者亦已甚矣睿宗在位雖無可稱而能聼姚宋畢構之言革先朝之弊政其有利於國豈可誣哉 唐宗開元二年五月己丑以嵗饑悉罷員外試檢校官自今非有戰功及别敕毋得注擬 臣若水通曰官冗則費多而况乗之以饑饉乎宗罷員外官則嵗雖饑而其費省可謂能自損以從天時初政清明此其一端也然又有所謂别敕者得無開他日之門乎譬之去草猶留其根其後滋蔓日長而淫侈無厭宜矣 宗天寳元年時天下聲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覊縻之州八百置十節度經畧使以備邉凡鎮兵四十九萬人馬八萬餘匹開元之前毎嵗供邉兵衣糧費不過二百萬天寳之後邉将奏益兵寖多毎嵗用衣千二十萬匹糧百九十萬斛公私勞費民始困苦矣 臣若水通曰自古疆域之廣莫過於唐至開元時海内安富行萬里者不持寸兵供億不煩可謂盛矣使帝清心寡慾不至侈費而後人繼之唐雖至今猶存可也奈何侈欲一萌而邉将益兵供億十倍日益月盛公私勞費而民困始極及漁陽倡亂父子顛越自是紛紛多事而帝以憂殂子孫曾疲於奔命以至河北陸沉沙陀嚢括其禍皆宗始之也兵力之衆疆域之廣安足恃哉 代宗大厯二年魚朝恩奏以先所賜荘為章敬寺於是窮壮極麗盡都市之財不足用奏毁曲江及華清宫館以給之費逾萬億 臣若水通曰代宗身所御衣必浣染再三其自奉可謂儉朴矣至乃信朝恩之惑而大營佛寺浪費民財以至此極何也蓋人主之德不以一己之儉為可貴而以無所不儉者為切要也否則所謂不能三年之䘮而緦小功之察豈人君之大德哉 大厯二年髙郢上書畧曰先太后聖德不必以一寺増輝國家永圖無寧以百姓為本捨人就寺何福之為又曰無寺猶可無人其可乎又曰陛下當卑宫室以夏禹為法而崇塔廟踵梁武之風乎又曰古之明王積善以致福不費財以求福修德以消禍不勞人以禳禍今興造急促晝夜不息力不逮者隨以搒笞愁痛之聲盈於道路以此望福臣恐不然 臣若水通曰髙郢之言抑佛寺之崇重民財之惜諄諄於人禍福德怨之辨意亦至矣夫以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若夫崇佛以傷人財徼福而反生禍為人君者盍亦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九十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四【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唐徳宗建中四年五月初行税間架除陌錢法時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魏縣神䇿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西沔鄂湖南黔中劒南嶺南諸軍環淮寧之境舊制諸道軍岀境則仰給度支帝憂恤将士毎出境加給酒肉本道糧仍給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給故将士利之各出境纔踰境而止月費錢百三十餘萬緡常賦不能供判度支趙賛乃奏行二法所謂税間架者毎屋兩架者為間上屋税錢二千中税千下税五百吏執筆握筭入人室廬計其數或有宅屋多而無他資者出錢動數百緡敢匿一間杖六十賞告者錢五十緡所謂除陌錢者公私給與及賣買毎緡官留五十錢給他物及相貿易者約錢為率敢隠錢百杖六十罰錢二千賞告者錢十緍其賞錢皆出坐事之家於是愁怨之聲聞於逺近臣若水通曰徳宗憤王靈之不振而思有為則當省費休養足食足兵而民信俟時而動則可以制梃而鞭笞天下之不庭一詔所出而從命所謂丕應徯志者矣顧乃不然無故而動十六道之兵出境環戍所謂冗兵之尤者也諸将士出境而止以叨兼三人之給所謂冗費之尤者也以冗兵動冗費而間架除陌之征起焉其殃民禍之尤者矣邦本蹙絶愁怨聲聞彼强鎮者方幸災樂禍而起乃至䧟都邑迫乗輿呼而謂民曰不奪汝商税僦質矣不税汝間架陌錢矣徳宗至是星行露宿求税駕於旦夕而不可得况望其振王靈乎宋儒范祖禹曰自古不固邦本而攻戰不息必有意外之患真知言哉 建中四年八月翰林學士陸贄以兵窮民困恐别生内變乃上奏其畧曰将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将非止費財翫冦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又曰無紓目前之虞或興意外之患人者邦之本財者人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顛瘁矣又曰人揺不寧事變難測是以兵貴拙速不尚巧遲若不靖於本而務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又論關中形勢畧曰今關輔之間興發已甚宫苑之内備衛不全萬一将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邉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未審陛下復何以備之贄請追還神䇿六軍明勑涇隴邠寧但令嚴備封守仍令更不徴發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徳音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税則冀已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揺邦本自固帝不能用 臣若水通曰書稱撫我則后虐我則讎甲胄啟戎干戈省躬蓋以兵動干戈則糜國用虐生民矣是以聖人戒之徳宗喜功而窮兵然窮兵則好貨好貨則横歛横歛則民亂民亂則禍生而危亡至矣陸贄見微知著而盡言之冀其改也乃猶不悟不思民財匱則心傷民力竭則心悖趙襄子所謂竭民膏血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者也卒之滻水操戈大呼不守贄之言驗矣後世之君知以徳宗為戒而節省國費盍有取於贄之言哉 徳宗貞元三年閏五月庚申大省州縣官員收其祿以給戰士張延賞之謀也時新除官千五百人而當減者千餘人怨嗟盈路 臣若水通曰徳宗從張延賞之言大省州縣官員而李泌乃請復之其言曰户口雖減而事多於承平且十倍吏得無増乎且所減皆有職而冗官不減此所以為未當也蓋設官分職以為民也冗職可減也有職不可減也夫收官之祿以給戰士延賞之計行得損益之宜矣李泌之言以冗官易州縣之官亦權時之宜不失公私之利未必不為得也夫増其所宜増減其所宜減者其在人君秉吾心之權衡而為之輕重乎 憲宗元和六年六月丁卯李吉甫奏自秦至隋十有三代設官之多無如國家者天寳以後中原宿兵見在可計者八十餘萬其餘為商賈僧道不服田畆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軰也今内外官以税錢給俸者不下萬員天下三百餘縣或以一縣之地而為州一鄉之民而為縣者甚衆請勑有司詳定廢置吏員可省者省之州縣可併者併之入仕之塗可減者減之 臣若水通曰傳有之官多則民病病在剥食其膏脂也夫設官之多至唐極矣吉甫所謂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軰是已然則民何為而不困財何為而不竭邪人君能於其可去者去之亦足財裕民之大道也 穆宗長慶二年春正月中書舍人白居易請詔光顔選諸道兵精鋭者留之其餘不可用者悉遣歸本道自守土疆蓋兵多而不精豈惟虚費衣糧兼恐撓敗軍政故也今既祇留東西二帥請各置都監一人諸道監軍一時停罷如此則衆齊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報父讎今領全師出界供給度支數月已來都不進討若更遷延将何供給此尤宜早令退軍者也若兩道止共留兵六萬所費無多既易支持自然豐足自古安危皆繫於此伏乞聖慮察而念之䟽奏不報 臣若水通曰選省冗兵則兵精而用節其養豐其氣充其志一如鋭小之人精神充滿遇豐大而寡力者必能出入之矣則亦何戰而不勝哉居易之論可謂盡之矣為國家事計者其思之可也 敬宗寳歴二年三月罷修東都上自即位以來欲幸東都宰相及朝臣諫者甚衆上皆不聽决意必行已令度支員外郎盧貞按視脩東都宫闕及道中行宫裴度從容言於上曰國家本設兩都以備巡幸自多難以來兹事遂廢今宫闕營壘百司廨舎率已荒弛陛下儻欲行幸宜命有司嵗月間徐加完葺然後可往上曰從來言事者皆云不當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㑹朱克融王庭湊皆請以兵匠助脩東都三月丁亥勑以脩東都煩擾罷之 臣若水通曰脩東都煩擾此義理之説羣臣之所已言也朱克融王庭湊請以兵匠助修此禍福之釁事機之所已動者也史言脩東都之役非以羣臣論諫而罷特畏幽鎮之稱兵而罷爾臣謂是未得盡其情也夫義理之心人孰無之言之不悟者必有所蔽爾及夫禍患之機警發而通之則沛然矣雖然自古拒諫之君固由其心之不明抑亦進言者過於訐直有以激成之也然則敬宗罷東都之役以息傷財害民之患豈亦裴度諷諫之力歟嗚呼此人臣所以貴於諷諌也 宋真宗咸平三年正月帝至自大名上之在大名也詔諭丁夫十五萬脩黄河監察御史王濟以為勞民請徐圖之乃命濟馳往經度還奏省其十六七 臣若水通曰脩河非冗役也至於丁夫十五萬則役至冗矣夫役冗則罷民力竭財用歛衆怨而揺國本其患有不可勝言者矣可不慎哉 宋仁宗寳元元年六月詔省浮費時陜西用兵調費日蹙命近臣及三司議省浮費詔自乗輿服御及宫掖所須務從簡約若吏兵祿賜毋得輙行裁減時論者或欲損兵吏俸賜帝曰祿廪皆有定制毋遽更變以揺人心宜申諭之 臣若水通曰易云損上益下民説無疆仁宗此舉則上雖損君之服用而君道愈光下則子庶民體羣臣而臣民説矣其誠賢君也哉 宋仁宗皇祐元年八月汰諸路兵文彦愽龎籍建議省兵衆以為不可帝以為疑彦愽籍共奏曰公私困竭正坐冗兵果有患臣請死之帝意遂决於是簡汰陜西及河北諸路羸兵為民者六萬減廪糧之半者二萬又詔減陜西兵屯内地以省邉費 臣若水通曰紓國家之急莫如豐財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蠧財者而已國有冗兵乃蠧財之尤者而去之則老弱無能不得以幸食財不求益而自無不益也以此推之則汰兵者務實食其力夫兵實食其力則財不虚用豐財之道也 徽宗政和五年六月作三山河橋先是蔡京以孟昌齡為都水使者鑿大伾三山兩河創天成聖功二橋調征夫數十萬民不聊生至是畢工未幾水漲橋壞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政嵗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不過因時而脩之以利民爾至於三山二橋者役夫數十萬非冗役害民者乎自古國家之亡未有不由於奸邪奸邪亡國之計未有不由于大興作以肆遊觀開邉隙以邀事功酷聚歛以誇富侈如蔡京之為以蠱惑君心者爾噫明君能知奸邪之蠧國必逺而去之則公私不費而安富尊榮之福自臻矣 宋理宗寳祐四年九月監察御史朱熠乞汰冗吏不報熠言境土蹙而賦歛日繁官吏増而調度日廣景徳慶歴時以三百二十餘郡之財賦供一萬餘員之奉祿今日以一百餘郡之事力贍二萬四千餘員之冗官邉郡則有科降支移内地則欠經常納解欲寛民心必汰冗員帝嘉之而不能用 臣若水通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周官三百六十極矣官得其人而祿有餘裕是以分田制祿上下相濟而不相病也理宗之時疆土蹙而賦歛日繁如賈似道史嵩之麾下干進之吏不知幾百誠如朱熠所言者矣使理宗嘉其言而用之剛明獨斷則費省而民富兵强恢復之圖亦不難遂矣 元成宗大徳七年詔蒙古軍居山東河南者免戍甘肅簽樞宻院齊諾言蒙古軍在山東河南者戍南甘肅動渉萬里毎行必鬻田産甚或賣妻子戍者未歸代者當發困苦日甚今日邉陲無事而虚殫兵力誠為非計乞以近甘肅之兵戍之而山東河南前戍者令有司為贖其田産妻子從之 臣若水通曰山東河南之去甘肅萬里自此往戍豈特鬻田産賣妻子而已道途之勤饑寒之苦風土之不宜縱脱死亡亦皆痡憊以若愁思妻子之衆就死氣息奄奄之餘而攻守焉其奚以能支敵哉夫枵腹待哺于國有傷而剜肉醫瘡于彼何補元成宗以邉陲無事不欲虚殫兵力免河南山東之戍而以近甘肅之兵代之上以節國用下以全民力誠得計矣 元武宗至大三年冬十月詔減宫人膳尚書省言宣徽院廪給日増儲㣥雖廣亦不能給帝曰比見後宫飲膳與朕無異其覈實減之 臣若水通曰元武宗因尚書省言宣徽院廪給日増儲供不給乃併後宫飲膳而覈實減之此可謂賢矣或曰人主茍有天下之大惠則後宫飲膳之小費奚用減焉夫一飲一膳民膏民脂故人君欲節用而愛人必自身自家始矣故禹卑宫室菲飲食惡衣服豈禹以天下不能周其身哉武宗之心本亦何異於禹之心也誠見所以飲膳者皆吾民之膏脂也宫人可以薄其口腹不可使吾民之剥其膏脂故感於尚書省之言而觸其不忍人之心爾嗚呼以此心而節天下之財則天下安得不樂從而風動者哉後之論世者不可謂元無人也 宋儒程顥䇿云所謂費益廣者不曰待哺之兵衆乎歲幣之遺重乎游食之徒煩乎無用之供厚乎為今之計兵之衆豈能遽去之哉在汰其冗而擇其精歲幣之遺豈能遽絶之哉在備於我而圖其後游食之徒煩則在禁其末而驅之農無用之供厚則在絶其源而損其數然其所以制之者有其道也 臣若水通曰四者散財之流也取於民者其源一而已矣夫取之者一而散之者四譬之一源而四流欲水之不竭不可得也一木而四蠧欲根之不㧞不可得也今之欲省費者省其流而已矣是故其流塞而源之來自無窮矣夫財國之本也無其財則國非其國矣故人君節用之為貴焉 楊時日録王安石曰臣見陛下於殿檻上蓋氊尚御批減省以此知不肯用上等匹帛縻費於結絡上曰本朝祖宗皆愛惜天物不忍横費如此縻費圖作甚漢文帝曰朕為天下守財爾安石曰人主若能以堯舜之政澤天下之民雖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乗輿不為過當守財之言非天下之正理 臣若水通曰安石主行新法爭天下之利以富國矣至此又開人主侈用之端何邪充其説不至於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砂者哉且謂人主若能以堯舜之政澤天下之民雖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乗輿不為過當夫堯舜土階茅茨禹惡衣菲食文武卑服未聞行堯舜之政者而反竭天下以自奉也安石之學術可見矣嗚呼世常慮有臣而無君當是時有其君矣而臣莫與之将順其美禁其欲而反有以啟之傳曰畜君者好君也安石豈有愛君之心乎噫其亦不忠甚矣惜乎神宗惑而不悟爾後世近君之臣當以安石為戒焉 楊時經筵講義有云思愛人必先於節用節用而不以制度則儉而或至於廢非所以為節也夫先王所謂理財者非盡籠天下之利而有之其取之有道用之有節而各當於義之謂也取之不以其道用之不以其節而不當於義則非理矣 臣若水通曰財者民之膏脂也故至仁之君兼所愛必兼用節節其膏脂則愛其身也至矣節其財用則愛民也至矣故觀其所節而其視民如傷之仁可知矣用之者節故能取之有道恭儉之君也傳曰儉者徳之共也夫儉君子之所尚也而不當於義焉則亦固而已矣是故儉所宜儉中正之道也後之人主其試思之 楊時述周憲之奏云比年以來吏多額外而行移者多違日限故中外以為病今若依官制元立吏額及行遣日限則無冗員滯事而得併省之實効矣 臣若水通曰冗吏所以耗財者也在人主沙汰節制之爾若楊時之言可為萬世省費之法矣 張栻曰紹興六年王司諫進對言陛下憂勤恭儉圖濟中興往歲金翠之禁自内庭始天下風靡而近者庫藏供瑇瑁坑冶採青綠未必以為器玩設飾之用然恐下之人妄意好尚縁類而至願深戒明皇之失終始惟一以永無疆之休 臣若水通曰慎厥終惟其始則治可成業可保矣昔者唐明皇即位之初焚錦綉珠玉於殿前致開元之治其終也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而天寳之亂幾不能自免是皆不能慎終之咎也貽譏後世宜哉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故知慎終之難為人君者尤宜戒謹也 國朝辛丑七月甲子宋思顔曰近句容有虎為害上既遣人捕獲之今豢養民間飼之以犬無益太祖欣然即命取二虎并一熊皆殺之分其肉賜百官 臣若水通曰書云惟天惠民惟辟奉天人君奉天以愛民惟去其民害而已矣茍以養民之物而養害民之獸則是違道逆天也豈為君之道哉惟我太祖髙皇帝仁聖天縱有不忍人之心故一聞思顔之言沛然除之書云禽竒獸不畜于國此之謂也聖子神孫所宜視法焉 乙巳春太祖将經理淮甸親閲試将士命鎮撫居明率軍士分隊習戰勝者賞銀十兩其傷而不退者亦勇敢士賞銀有差且徧給酒饌勞之仍賜傷者醫藥因諭之曰刃不素持必致血指舟不素操必致傾溺弓馬不素習而欲攻戰未有不敗者吾故擇汝等練之今汝等勇徤若此臨敵何憂不克爵賞富貴惟有功者得之顧謂起居注詹同等曰兵不貴多而貴精多而不精徒累行陳近聞軍中募兵多冗濫者吾特為戒之冀得精鋭庶幾有用也 臣若水通曰兵貴精不貴多不精而多是冗兵也冗兵是冗食也耗國用傷民財莫甚於此者是故兵不可廢也在精之而已矣太祖深知其義是以親試将士分隊習戰驗其勇怯等其賞勞所以精其兵而省其食不使蠧國害民也可謂得豐財之道也由今觀之行伍之兵老幼衰弱冗濫害財之患亦有識者之所深憂也聖明尚體察於一念之間以太祖之言勇决行之則去冗兵以節餘財其不致乆安長治之休也哉 洪武元年十一月中書及禮部定奏天子親祀圜丘方丘宗廟社稷若京師三皇孔子風雲雷聖帝明王忠臣烈士先賢等祀則遣官致祭郡縣宜立社稷有司春秋致祭庶人祭里社土糓之神及祖父母父母并得祀竈載諸祀典餘不當祀者並禁止太祖皇帝諭之曰凡祭享之禮載牲致帛交於神明費出已帑神必歆之如庶人陌紙瓣香皆可格神不以非薄而弗享者何也所得之物皆己力所致也若國家倉廪府庫所積乃生民膏脂以此為尊醪爼饌充實神庭徼求福祉以私于身神可欺乎惟為國為民禱祈如水旱疾疫師旅之類可也臣若水通曰語云務民之義敬神而逺之夫財出於民傷財則害民矣茍以非禮之神祀而費有益之民財智者固如是乎我太祖髙皇帝有見於此諸不在祀典者並禁止之嗚呼庸君世主之陋習一日盡革斯世斯民何其幸哉 洪武元年十二月上退朝還宫皇太子諸王侍上指宫中隙地謂之曰此非不可起亭館臺榭為遊觀之所今但令内使種蔬誠不忍傷民之財勞民之力爾昔商紂崇飾宫室不恤人民天下怨之身死國亡漢文帝欲作露䑓而惜百金之費當時民安國富夫奢儉不同治亂懸判爾等當記吾言常存儆戒 臣若水通曰詩云貽厥孫謀以燕翼子書云慎乃儉徳惟懷永圖祖考者子孫之所觀法不可不示之以儉徳也教家以儉其後猶奢教家以奢其弊可勝言哉觀太祖謂宫中隙地不起亭䑓為遊觀之所財無浪費矣但令種蔬地無遺利矣是克勤克儉也至於以商紂之奢漢文之儉判治亂之原指之以示太子諸王不惟家法之善實有以培植宗社之大本也其崇儉防奢之意深矣聖明率由祖宗之家法尚當求之於心焉 洪武五年九月上念驛傳重繁故元之民有役馬夫而至破家者乃諭中書省臣曰善治者視民猶己愛而勿傷不善者徴歛誅求惟日不足殊不知君民一體民既不能安其生君亦豈能獨安厥位乎譬之馭馬者急衘勒厲鞭䇿求騁不已鮮不顛蹶馬既顛蹶人獨能無傷乎元之末政寛者失之縱猛者失之暴觀其驛傳一事盡百姓之力而苦勞之此與馭馬者何異也豈可蹈其覆轍邪自今馬夫必以糧富丁多者充之庻幾其力有餘有司務加存恤有非法擾害者罪之 臣若水通曰伏覩我聖祖因元驛傳害民之弊而哀矜之至有視民猶已之諭聖祖之心即文王視民如傷之心也及以君之治民如以人馭馬衘勒鞭䇿求騁不已則傾蹶同之至切矣至於寛猛暴縱之言非執中御民之道乎書曰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御六馬為人上者柰何不敬乎今之民力民財日蹙矣聖明尚思惟於一念之間節其力以厚其財省其役以阜其生則上下充足而治安矣祖宗丕緒可永於無疆焉 洪武八年九月詔改建大内宫殿上謂廷臣曰唐虞之時宫室朴素後世窮極侈麗習尚華美去古逺矣朕今所作但求安固不事華麗凡雕飾技巧一切不用惟朴素堅壮可傳永乆使吾後世子孫守以為法至於臺榭苑囿之作勞民費財以事遊觀之樂朕决不為之其勑所司如朕之意 臣若水通曰人君欲固邦本不可不節財用欲節財用不可不去冗費是故臺榭在所可無而宫殿在所當建也於其所可無者而興作與其所當建者而華飾皆足以費財而害民也太祖知之傷今追古節費裕民敦朴垂後之意至矣儉德永圖固聖子神孫萬世之宜法守也 洪武十三年五月命㑹寧侯張温雄武侯周武往河南理務時上以河南造周王宫殿恐軍民服役勞苦故命温等往撫之仍諭之曰河南將士疲勞多矣宜善撫之凡役萬人者可役千人役千人者可役百人使得更休毋盡其力 臣若水通曰國之所以為國者民而已矣民之與國安危同焉故治國之道在節用愛人節用則税斂薄力役寛民安而國亦安矣故寛一役則得一人之安薄一斂則民享一分之食力舒而財豐矣太祖受命而興為民造福者也觀其因造王府惟恐軍民服役勞苦乃命官撫之且諭恤勞減役使得更休以寛其力一念之愛天地生物之仁也聖明為國保民尚以太祖為法 國朝皇明祖訓曰四方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人不足以使令其不自揣量来犯我邊則彼為不祥彼既不為中國患而我興兵輕伐亦不祥也吾恐後世子孫倚中國富強貪一時戰功無故興兵致傷人命切記不可但諸部與西北邊境相密邇者累世戰争必選將練兵時謹備之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戒勿輕伐四夷之言也夫四夷之人僻處塞外何係於中國之輕重也但後世人主有喜功之心輕兵數戰以殃其民以耗其國家何益哉故我聖祖切切以輕伐為戒其四夷邊境但將練兵令謹備之天地包含之仁裁制之義並可見矣 天順二年冬十一月聖節及冬至例宴羣臣英宗皇帝顧學士李賢曰節固當宴不惜所費但計牲畜甚衆尚有正旦慶成一歲四宴朕欲減之何如賢曰大禮之行初不在此減之亦是由是每嵗二宴至於正旦亦減惟慶成一宴嵗不缺云 臣若水通曰我朝四節之中慶成其最大者也其三節則其小者爾禮之大者不可不宴禮之小者可以宴可以無宴與其宴而傷財孰若省之以從禮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侈用而至於害民豈人君之心哉我英廟省宴之舉遂為著令裕民足國其有既乎惟聖明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安民裕國之要在是矣 格物通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慎賞賜上 詩小雅彤弓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之鐘皷既設一朝饗之 臣若水通曰此天子燕有功諸侯而錫以弓矢之樂歌也彤弓朱弓也弨弛貎嘉賓指有功諸侯而言也貺與也大飲賓曰饗夫諸侯有四夷之功而獻之王則王賜之弓矢以覺報宴此有國者之常典也詩言王者有弓其色彤然其體弨然受之弓人而藏之王府以待乎有功其藏之也重矣迨夫我有嘉賓敵王所愾而功在四夷者則中心實欲以此弓而與之夫與之出於中心其與之也誠矣然與不徒與也必鍾皷既設一朝舉以與之而遲留顧惜之心不少懷焉又何與之之决哉是則始而藏弓以待有功之人則不敢輕及其推誠以錫有功之人則不敢吝蓋藏之重則必能不與其所不當與與之决則必能與其所當與藏之重而與之决王者賞功之大權當如是矣伏惟聖明留意於斯則賚與之際必致其謹不至於過而財用節矣 小雅采菽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乗馬又何予之衮及黼 臣若水通曰此詩采菽之首章天子美諸侯來朝而言其賞賜之意也菽大豆也君子諸侯也路車金路以賜同姓象路以賜異姓也衮衣而盡以卷龍也黼如斧形刺之於裳也夫濫賞則妄費妄費則傷財而耗國矣故天子因諸侯來朝而言采菽采菽則必以筐筥盛之君子來朝則必有以賜予之又言今雖無以予之然已有路車駕之乘馬以為乘御之寵衮兼之黼裳以為佩服之榮則所以賜之者乃國家之常典亦賜所當賜而慎且重矣何嘗或濫及哉後之人主無公正之心賞賜出於私喜者多矣故武庫之兵或賜於弄臣貂璫之寵或加於近侍或一媚而蒙千金之賞或微勞而冒爵邑之封不知賞賜之物雖出於朝廷而貢賦之輸實剥乎百姓也人君當存心於喜怒之正則賞不濫而財自舒矣 春秋成公八年秋七月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 臣若水通曰書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者何也譏失賞也魯成公未有大功顯徳而周簡王特遣召伯以賜之命非禮也書天子者君天下之稱夫賞罰予奪自天子出者也故天子於諸侯終喪入見則有賜歲時來朝則有賜敵王所愾而獻功焉則有賜今魯成公免喪嗣位而不入見既更五服一朝之歲而不來朝又未嘗敵王所愾而無功之可獻周胡為而賜命于魯乎魯胡為而受之于周乎夫天命有徳五服五章賜予者天之命也不當賜而賜之是謂僣賞僣賞是違天矣違天是失其所以為天子之道矣此春秋之所以譏之也歟 禮記王制曰有功徳於民者加地進律 臣若水通曰此言古之天子巡狩所至見有功勞及於民有徳澤布於下者則從而加其封域之制進其爵命之等所以報其功崇其徳也夫賞罰之義人君非故厚薄天下也所以礪世磨鈍也蓋不賞不勸不罰不恥人無所用勸恥焉天下所由以不振也故曰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以化天下也夫賞賜必以其功徳則賞賜之行非褒其人也褒其功徳也故賞以其功徳罰以其罪惡已不得而私焉後世此義不明人君不以功徳而取人惟以私喜而授賞則夫蒙其賞者亦輕之矣嗚呼古之賞賜也重後之賞賜也輕故賞愈重人視之愈輕而國家之財愈困則亦何益之有哉此今日不可以不慎者也 月令曰賞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徳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民慶賜遂行毋有不當 臣若水通曰此孟春之令也天子於立春之日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迎春東郊而還乃賞公卿大夫於朝又恐其恩未溥故命相行慶以賞有功之人又施惠布澤下及兆民慶惠之典遂行矣毋有不當所以謹之者至矣 周禮夏官司勲掌六卿賞地之法以等其功王功曰勲國功曰功民功曰庸事功曰勞治功曰力戰功曰多凡有功者銘書于王之太常祭於大烝司勲詔之大功司勲藏其貳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夏官之屬掌司勲之職吳澄定以為天官是也下同曰賞地者即當田在逺郊之内也王功如周公輔成王業其功最大故謂之勲也國功如伊尹保全國家其功次之故謂之功也民功者如后稷法施於民是也故謂之庸事功如大禹勤勞於事是也故謂之勞治功曰力如臯陶强力以制治也戰功曰多如韓信多筭以勝敵也凡若此者悉書其名于王之太常太常旗也日月於旗故曰太常以旌其功又祭于大烝以報其功不但已也又以配享之功告于神藏于紀功之副以待攷若此則賞必以功而無功者不得以濫賞而國用節矣 夏官司士以詔王治以徳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乆奠食唯賜無常 臣若水通曰此夏官之屬司士所掌之職也然曰詔王治者告王以當治之事也有徳者告王而爵之有功者告王而祿之有能者告王而任以事以至任職之乆者則定其餼廪之多寡不必告于王也然此皆以常職而食於上者至於賜則出於人君之特恩勵世之權也何常數乎夫有常者一定之制而無常者一定之義義之與比何常之有由是觀之先王之賞賚豈作好作惡為之哉 左傳文公十二年秦伯使西乞術來聘且言将伐晉㐮仲辭曰君不忘先君之好照臨魯國鎮撫其社稷重之以大器寡君敢辭玉對曰不腆敝器不足辭也主人三辭賔荅曰寡君願徼福乎周公魯公以事君不腆先君之敝器使下臣致諸執事以為瑞節要結好命所以藉寡君之命結二國之好是以敢致之㐮仲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國無陋矣厚賄之 臣若水通曰先君謂魯先君也大器謂珪璋也腆厚也徼要也魯公伯禽也下臣西乞術自稱不敢斥尊故言致諸執事節信也執珪璋為信故言以為瑞信致謂致玉也賄贈也西乞術之聘為伐晉也襄仲既不欲棄二國之好而辭玉矣曷為而復賄之乎善其不辱命也賄以不辱命則其所賜亦有節而非無義之費矣 宣公十五年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衍之縣曰吾獲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䘮伯氏矣羊舌職説是賞也曰周書所謂庸庸祗祗者謂此物也夫士伯庸中行伯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謂明徳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陳錫哉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臣若水通曰桓子荀林父也士伯即士貞子也微無也䘮伯氏言邲之敗晉侯欲殺林父因士伯之諫而止也羊舌職叔向父也庸庸祗祗謂用所可用敬所可敬也此書康誥之言而言文王之克明徳者如上所云也詩大雅文王之篇率循也夫先王之賞賜必有功徳者乃施之士伯得與荀林父同受晉侯之賞何也蓋晉侯用荀林父而成獲狄之功荀林父則由士伯而進用保全林父以成功者也以是而施諸有功之臣而推及薦賢為國之人則用為有義矣羊舌職之説是賞也不亦宜乎 襄公二十六年鄭伯賞入陳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産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産辭邑曰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賞禮請辭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孫揮曰子産其将知政矣譲不失禮 臣若水通曰子展為元帥鄭伯賜之享之皆以賞其入陳之功也先路次路皆周王所賜車也八邑三十二井也六邑二十四井也子産位次當受二邑以公固予之故受三邑示不當受也不失禮謂不失其班次之禮也夫入陳之功首子展次子産其分固自有不同者鄭伯請于周而賞之似也然子産位在四則義宜賜二邑爾公賜之六焉過矣及子産辭之義也而卒受其三者以君之命亦義也故受之三則下不至失禮上不至違君子産於義得矣鄭伯之賜予能免過舉乎 襄公二十七年公與免餘邑六十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寗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為少師公使為卿辭曰大叔儀不貳能賛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為卿 臣若水通曰公謂衛獻公免餘公孫氏衛大夫六十指一乗之邑而言寗子名喜死謂死於禍為少師以免餘為少師之官也不貳謂事君無貳心也賛佐也命之勸獻公命大叔儀為卿也書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則知賞曰天命非人君所得私也衛獻與免餘之邑果天命之公乎葢其賞免餘者賞其能殺寗喜也殺寗喜者徳其因之而返國也逐我者出納我者死此子鮮之所以終身不仕也免餘其可徳之哉 國語周語晉文公既定襄王于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弗許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餘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先王豈有頼焉内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厭縱其耳目心腹以亂百度亦惟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臨長百姓而輕重布之王何異之有 臣若水通曰王勞之以地謂陽樊温原攅茅之田隧王之禮闕地為道故曰隧百姓百官族姓有世功者用財用也庭直也虞度也其餘甸服之外地也寕安也宇居也頼利也死之服謂六隧之民引王柩輅輕重布之貴賤各有等也何異之有言帝王皆然夫文公定襄王於郟其翊戴之功可謂大矣請隧宜無不從者然地可多與而名器不可以假人使襄王茍溺一時之私如其請焉則周之禍未可量也故孔子先正名之政重繁纓之惜豈徒然哉 周語王孫説曰魯叔孫之來也必有異焉其享覲之幣薄而言謟殆請之也若請之必欲賜也魯執政惟强故不歡焉而後遣之且其狀方上而鋭下宜觸冐人王其勿賜若貪陵之人來而盈其願是不賞善也且財不給臣若水通曰説周大夫魯執政惟强故不歡焉而後遣之者謂魯執政之人唯畏其強禦難距其欲故不歡悦而復遣之也夫賞錫者天王之殊恩自上而下者非可得而請也可請則惠䙝矣叔孫僑如幣薄而言謟宜王孫説豫有以待之歟故明主愛一顰一笑况錫與之大者哉 魯語臧文仲曰善有章雖賤賞也 臣若水通曰章著也謂善之章著者也夫天命有徳所以懋賞也天命者天之理也故君天下賞一人而千萬人勸奉天之理而得乎民之同然者也故賞惟其善不惟其人奚貴賤之間是以刑賞不必徧於天下而天下服者凡以得其心故也君天下者可不監文仲之言乎 魯語仲尼曰古者分同姓以珍王展親也分異姓以逺方之職貢使無忘服也 臣若水通曰展重也玉謂若夏后氏之璜也無毋通服事也使毋忘所事也夫古之明王重一顰一笑親親賢賢各有攸當故分同姓以珍玉分異姓以逺物䟽戚不踰其常親賢不失其倫以示不茍也後之賢君如漢文帝猶有鄧通銅山之賜况其下者乎操威福之柄者蓋思所以慎其賜予哉 周顯王十八年韓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今袴豈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臣若水通曰詩云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此古昔帝王之所以待有功也必待有功則無功者不得以濫賞賞不濫則國用舒矣夫弊袴微物也昭侯以待有功則凡大於弊袴其肯輕以與人乎由是言之則昭侯之能節用以足其國可知矣後之人君賞賜無度寧不亦可愧乎 漢章帝性寛仁篤於親親故叔父濟南中山二王毎數入朝特加恩寵又賞賜羣臣過於制度倉帑為虚何敞奏記宋由曰尋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賜賚宜有品制忠臣受賞亦應有度 臣若水通曰予奪辭受義焉而已過焉濫也故上不濫與下無濫受上下相孚於義然後國家可保也上過予下過受上下相誘於利則財困民離将并其有而亡之矣安能保其國家乎章帝數加恩寵於二王而羣臣賞賜無度則傷財害民矣何敞獨能言於宋由其亦忠臣愛國之心哉是故明君之賞賜不可以不慎焉 晉惠帝永康元年九月吏部尚書劉頌曰昔漢之錫魏魏之錫晉皆一時之用非可通行周勃霍光其功至大皆不聞有九錫之命也 臣若水通曰聖帝明王謹賜賚之禮所以防僣妄而生厲階也錫命賜予之大者也况九錫之命權臣肆姦之漸爾曹瞞司馬懿挾天子以令諸侯得非九錫為之崇乎漢魏之祚所由終晉亦可以監矣劉頌言之所以抑姦臣無上之心何其切哉 格物通卷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慎賞賜下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十二月髙昌之平也諸将皆即受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以無勑㫖獨不受及别勑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幣而已上嘉其㢘慎以髙昌所得寳刀及雜綵十叚賜之 臣若水通曰髙昌之平諸将皆以功受賞者也阿史那社爾以無敕㫖獨不受而太宗乃復以寳刀雜綵重賜之者何也旌其㢘慎也夫㢘慎美徳也凡賜予之道徳為上功次之夫以㢘慎而受上賞旌其徳也然則太宗之賜予豈妄施者哉 唐髙宗顯慶五年三月皇后宴親戚故舊鄰里於朝堂婦人於内殿班賜有差 臣若水通曰賞賜所以酬功德以示勸也無功而加賞不惟不足以勸而又至於濫國財而耗國用其流之有不可勝言者矣武后之賜親戚故舊鄰里及其婦人抑何名耶由是觀之竊政之漸蠧國之奸識者蓋已知其萌於此矣 唐中宗景龍二年夏四月癸未置脩文舘大學士四員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選公卿以下善為文者李嶠等為之毎遊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學士無不畢從賦詩屬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優者賜金帛同預宴者惟中書門下及長參王公親貴數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預焉於斯天下靡然好事以文華相尚儒學忠讜之士莫得進矣 臣若水通曰中宗之好游幸一費也宴宗戚二費也以賦詩之甲乙而為金帛受賞之優劣三費也大宴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四費也夫財源之出者一而其用流之費者四則國安得而不困民安得而不窮哉 唐宗開元二十三年初公主實封止三百户中宗時太平公主至五千户率以七丁為限開元以來皇妹止千户皇女又半之皆以三丁為限駙馬皆除三品員外官而不任以職事公主邑入至少至不能具車服左右或言其太薄上曰百姓租賦非我所有戰士出死力賞不過束帛女子何功而享多户耶且欲使之知儉嗇爾臣若水通曰明皇裁損公主户封一則曰女子何功而享多賜明禄賞所以報有功也一則曰欲使之知儉嗇明多財所以累儉徳也所謂愛之以徳而兼有節用之道矣户口之蕃其有自哉 天寳八載二月引百官觀左藏賜物有差帝以國用豐衍故視金帛如糞壌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 臣若水通曰財者天之物地之利民之膏也故不能以不用亦不可以輕用也傳曰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有功者賞之可以與者也無功者不得以倖賜可以無與者也故與不與用不用之間有義存焉爾錫予之典在人君信不可以不慎也濫予侈用則傷財以害民之膏棄地之利暴天之物而亂亡至矣明皇以國用豐衍取左藏之積賜百官賞貴寵無有限極可謂輕視三才之用而不知慎重者矣禍之所以不免而國之所以不競有由然哉 天寳十載帝命有司為安祿山起第於親仁坊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既成具幄帟器皿充牣其中雖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祿山生日帝及貴妃賜衣服寳器酒饌甚厚後三日召祿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綵輿舁帝觀之喜賜貴妃洗兒金錢復厚賜禄山盡歡而罷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醜聲聞於外帝亦不之疑也 臣若水通曰書云臣無有作福臣無有作威臣無有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言權不可下移也臣謂三者尤萌於玉食之僣名器輕濫而不已則威福之權下移又不已則簒弑之禍起矣此國家之所以凶亂乎明皇之於禄山侈其第宅盛其幄帟聚其寳器上擬王公殊無品制豈但玉食而已即由是威福之柄人自趨而成之不能已矣至於亂宫掖動鼙皷禍四方逼京師乗輿播遷宗廟不守幾危社稷成曠古所無之大變而為天下笑豈非明皇賜予之過有以召之乎嗚呼真可以為萬世之大戒矣 肅宗至徳元載九月上皇賜張良姊七寳鞍李泌言於上曰今四海分崩當以儉約示人良姊不宜乗此請撤其珠玉付庫吏以俟有戰功者賞之良姊自閤中言曰郷里之舊何至於是上曰先生為社稷計也遽命撤之臣若水通曰宗寵厚貴戚賞賜無筭所以致乗輿之播遷也肅宗宜鑒前愆而良姊七寳鞍之賜幾復蹈其覆轍矣頼李泌賞功之言一入深知為社稷之計遽撤其珠玉然則克復舊物再造唐室其係此一念出入之幾乎 肅宗至徳二載春正月上謂李泌曰今郭子儀李光弼已為宰相若克兩京平四海則無官以賞之柰何對曰為今之計莫若䟽爵土以賞功臣雖大國不過二三百里可比今之小郡豈難制哉於人臣乃萬世之利也上曰善 臣若水通曰書云列爵唯五分土唯三此先王賞功之典也夫賞功以土惠而不為費公而不私者也李泌言以官賞功非才則廢事權重則難制誠確論也如裂土以封功臣則上之所錫有定分而不踰制下之所得有實利而非虚名夫下有實利而上有定分則又何損於國用何傷於民財哉 憲宗元和七年十月李絳上言魏博五十餘年不霑皇化一旦舉六州之地來歸刳河朔之腹心傾叛亂之巢穴不有重賞過其所望則無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隣勸慕請發内庫錢百五十萬緡以賜之左右宦官以為所與太多後復有此将何以給之帝以語絳絳曰田興不貪專地之利不顧四隣之患歸命聖朝陛下柰何愛小費而遺大計不以收一道人心錢用盡更來機事一失不可復追借使國家發十五萬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費豈止百五十萬緍而已乎帝悦曰朕所以惡衣菲食蓄聚貨財正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貯之府庫何為十一月遣知制誥裴度至魏愽宣慰以錢百五十萬緍賞軍士六州百姓給復一年軍士受賜歡聲如雷成徳兖鄆使者數輩見之相顧失色嘆曰崛彊者果何益乎 臣若水通曰語云逺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言來而安之以德也孟子曰分人以財者謂之惠故安之以德者上也分之以惠者次也德者所以結其心惠者所以報其功非相餂以利私之也蘇轍言倡莫善乎私私也者厚賞以悦人心之謂則是小人之術以利相籠絡者之為也豈古之帝王賞予大賚之公哉唐憲宗從李絳之言出百五十萬緍以賜田興六州來歸之軍士百姓給復一年可謂能用忠謀不惑於羣議者矣已而歸順之功既賞而四方之不順者知勸固其勢也自時厥後元濟授首師道革面韓效力承宗歸疆亦其處之者有道也雖要之與安以徳而心服者異然賞惠之於人國豈小小哉後之人君其尚知所慎焉 賈誼新書曰晉文公率師征賊定周國之亂復襄王之位於是襄王賞以南陽之地文公辭南陽即死得以隧下襄王弗聽曰周國雖微未之或代也天子用隧伯父用隧是二天子也 臣若水通曰古者天子用隧諸侯用縣禮也功懋懋賞諸侯有功爵之以地未聞以天子之賜諸侯也襄王能慎賞賜而不以禮許人此見周之禮樂猶在天子也 劉向説苑曰諸侯三年一貢士士一適謂之好徳再適謂之尊賢三適謂之有功有功者天子一賜以輿服弓矢再賜以鬯三賜以虎賁百人 臣若水通曰記云薦賢受上賞古者諸侯貢士有功天子嘉其進賢而懋賞之可見人主之賞必皆當其功也後世之君予奪一出於心之喜怒或有功而吝或無功而濫則何以為勸懲哉劉安世曰人主所以鼓動天下制馭臣民之柄莫大於賞罰惟聖明念之 班固白虎通曰禮記九錫車馬衣服樂朱户納陛虎賁鈇鉞弓矢秬鬯皆隨其徳 臣若水通曰賞賜者天子之大權也濫則國用以侈功過以混國用侈則民食艱矣功過混則風俗弊矣故王者必有九徳九功然後有九錫行焉此古之天下所以平也後世曹操司馬懿奸雄之資皆假九錫以為狐媚簒奪之計可以為萬世戒矣 元順帝至正元年帝如上都時帝數以歴代珍寳分賜近侍御史崔敬上䟽曰臣聞世皇時大臣有功所賜不過槃革重惜天物為後慮至逺也今山東大饑燕南亢旱海潮為災天文示儆地道失寧京畿南北飛蝗蔽天正當聖主恤民之日近侍之臣不知慮此奏禀承請殆無虚日甚至於府庫百年所積之寳物遍賜僕御閽寺之流乳穉童孩之子帑藏或空萬一國有大事人有大功又将何以為賜乎乞追囬所賜以示恩不可濫庶允公論 臣若水通曰記云陳其宗器説者以為先祖所藏之重器若赤刀之類是也夫赤刀之微亦何益於理亂之數而謂之重器以陳之祖廟何哉重先世之微澤也書曰分寳玉于伯叔之國時庸展親故寳器者上以陳於宗廟下以伸其親親者也元順帝當水旱飢饉災蝗之際不知修德節用以荅天譴而以府庫百年所積之寳物徧賜僕御閽寺之流乳稚童孩之子是不唯暴殄天物輕遺宗器賞不以功賚不以親而于世守之義亦安在哉嗚呼寳玉大弓之失春秋不能為魯定公貸其責而敝袴之賞以待有功史有取于韓昭侯也入君茍能重其宗器而不輕用慎其賞賜而不濫與則萬一國有大事有備無患矣 宋儒程頥曰太祖初有天下士卒人許賞二百緍及即位以無錢乆不賜士卒至有題詩於後苑太祖一日遊後苑見詩乃曰好詩遂索筆和之以故毎於郊時各賜賞給至今因以為例不能去或問今欲新兵不給郊賞數十年後可革曰新兵本無此望不與可也 臣若水通曰子産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又曰分人以財者謂之惠夫帝王之為治也有公平正大之體而已耳未聞以私惠也私惠所及有限而大政所濟無窮宋太祖初有天下許賞士卒人二百緡是以私惠嗛人也必至於無錢以償所許焉又必至於怨望而詩作焉又必至於郊時而賞給焉又必至於後世為例而不能去焉又必至於數十年之乆而不革焉夫初有天下許賞郊時而例賞皆非有義之用也一啟其源而流遂至於如此然則欲為天下惜財者其可輕於賚與也哉 國朝洪武三年朱友文為大榮衛知事初指揮張温守蘭州元将王保保兵圍城温率将士備守夜二皷圍兵登城千户郭祐被酒醉卧不之覺巡城官軍擊却之圍既解温執祐将斬之友文諍之曰當賊犯城時将軍斬祐以令衆所謂以軍令從事人無得而議之今賊既退乃追罪之非惟無及於事且有擅殺之名竊以為不可温悟杖祐而釋之太祖皇帝聞之謂輔臣曰友文以幕僚能守朝廷法直言開諭長官此正人也宜加賚予以勸其餘遂賜綺帛各五疋 臣若水通曰朱友文以正人受賞賞善也賞之當矣賞而當善則不善者不得以濫賞而國用不困矣此太祖髙皇帝所以髙出於漢唐宋之上也伏惟皇上以祖宗為法好惡以公則賞不濫而財用恒足矣 韓太初妻劉氏事姑寗氏甚謹事聞太祖皇帝遣中使賜劉氏衣一襲鈔二十錠官為送其姑喪歸葬旌表其門復其家徭役 臣若水通曰周有大賚善人是富武王之所以興也夫孝善之首也太祖聞劉氏事姑甚孝賜衣及鈔非所謂善人是富乎此所以保有天下而垂裕於無疆也今天下未必無善者也伏唯聖明以祖宗為法而惟善是富焉則賞賜不濫而享安富尊榮之福矣 洪武十年二月學士宋濂辭歸瀕行太祖賜紙幣文綺及御製文集皇太子贈以衣三襲太祖諭之曰朕最慎于賞予嘉卿忠誠可貫金石故以是贈卿今年幾何濂曰六十有八太祖曰藏此綺俟三十二年後作百嵗衣也濂叩首謝太祖復囑曰大江漲不可舟卿宜循内河達家庻幾無虞仍俾孫慎護行 臣若水通曰學士宋濂乃開國之文臣所謂忠誠者也我太祖知之明而信之深矣賜以文綺之物旌其忠也表其誠也是故足以為天下之忠誠者勸矣是之謂惠而不傷也其賚與之不茍也如是哉 洪武二十五年二月辛巳潁國公傅友德請懷逺縣等官地九頃六十餘畆以為田圃上曰爾貴為上公食禄數千石而猶請地獨不聞公儀休事邪友德慚而退臣若水通曰荀子以賞不當功為不祥也夫賞必以功無功而賞則僥倖之門開而祈請之風行在國則空其府庫之積在民則奪其衣食之源而亂亡之禍起矣非所謂不祥乎傅友德貴為上公食禄數千石而希恩無厭奪民利而不恤不祥之大者矣皇祖戒諭以沮之而示以公儀休㧞園葵去織婦之事則沮一人而千百人息於財用可節矣人君有志於天下之平治者可不慎乎 洪武二十九年九月大賚天下致仕武臣皇祖因嘆曰同歴艱難致有今日顧朕子孫保無窮之天下則爾等子孫亦享無窮之爵禄諸将臣無不感激至有墮淚者臣若水通曰此太祖大賚致仕武臣而諭之之言也夫爵賞所以報功也然歴代人主常行於征戰之時以為激勵勸功之地而我太祖乃大賚於致仕之日而諭告之至皆出於念功念勞之誠無所為而為者諸将之感激而墮淚也宜哉聖子神孫所當萬世憲章而不失焉 天順日録既上太后徽號復加贈其親及䕃子弟數人有為其次兄求陞者上謂李賢曰孫氏一門盛矣復希恩澤不知太后正不以此為慰比者授子弟官請數次方允且不樂累日曰有何功於國家濫受禄秩如此然物盛必衰一旦有干國憲吾亦不能救矣今若聞此必怒賢曰此足以見太后盛德 臣若水通曰書云車服以庸賞文治也詩曰彤弓弨兮賞武功也以戚里而侈爵賞於文武之功乎何有以予奪之義乎何居善哉太后之不樂可謂爱人以德親親之至者矣英宗之不與可謂能養親志者矣慈孝豈不兩盡也哉此我朝家法所以髙出於漢唐之上也 格物通卷九十三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蠲租 禮記王制曰古者公田藉而不税市廛而不税關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夫圭田無征 臣若水通曰藉者借其力以助耕公田也不税者不取私税也藉而不税取以義也廛市地也廛而不税者賦其市宅而不征其貨也譏察也譏而不征者察異服異言之人而不税往來之貨也時入者取之以時也所謂草木零落而後入山林獺祭魚而後漁人入澤梁也不禁不禁民之取與民共利也圭田者禄外之田也無征謂不税之也所以厚賢也夫籍也㕓也以時入也所以取之者也不税也不征也不禁也所以蠲之者也其取之也以義其蠲之也以仁 國語周語芮良夫曰夫王人者将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 臣若水通曰良夫周大夫芮伯也導開也布賦也上謂天神下謂人物極中也頌周頌經緯天地曰文言后稷播百糓以利民莫非中道陳亦布也錫賜也載成也大雅文王之二章言文王能布利賜民以成周道也夫利者天之所生百物之所為與天下共之布之可也專之則私其有也榮公好利而不知大難以利導君其能免於難乎芮良夫謂王人布利於上下而引后稷周文以見布利於民者以懼難也夫專利者人之所怨也天下之怨歸之大難将至矣為人君者其輕賦薄歛蠲租以與民可也其可專利而歛怨以自及於難哉 漢文帝二年九月詔曰農者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今兹親率羣臣農以勸之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臣若水通曰蠲租所以勸農事也勸農所以重國本也文帝恭儉仁厚出於天性勸農蠲租之詔實惠及於民矣當時之富庻豈無自哉 漢武帝元鼎四年六月是時吏治皆以惨刻相尚獨左内史兒寛勸農桑緩刑罰理獄訟務在得人心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大信愛之收租税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以故租多不入後有軍發左内史以負租課殿當免民聞當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擔負輸租屬不絶課更以最上由此愈竒寛 臣若水通曰兒寛為政收租税時與民相假貸而租多不入國計若虧矣及有軍發以負租課殿當免而牛車擔負輸租屬不絶何其有餘也所謂藏富於民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者此其驗歟至唐陽城撫字心勞催科政拙蓋有此風焉 漢光武建武十九年九月壬申上幸汝南南頓縣舍置酒㑹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嵗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乆陛下識知寺舎每來輙加厚恩願賜復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安敢逺期十年乎吏民又言陛下寔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復増一嵗 臣若水通曰傳云君子大居正夫田賦自有中正之法國用給焉多則桀寡則貊非中正可乆之道也南頓以帝郷蠲租一嵗恩亦過矣而吏民復有十嵗之望何其不以天下之大公自待哉光武復增一嵗則於篤舊之仁裁制之義庻幾兩得之矣 漢殤帝延平元年秋七月詔司校尉部刺史曰間者郡國或有水災妨害秋稼朝廷惟咎憂惶悼懼而郡國欲獲豐穰虚飾之譽遂覆蔽災害自今以後将糾其罰二千石長吏其各實覈所傷害為除田租芻槀 臣若水通曰諱災飾穰郡國之不仁也宜置之罪而免其官則天下郡吏知崇飾者未必得福欺諱者未免得禍各有所警下情達而民受其惠矣而又令督吏覈實所傷為除田租芻槀可謂軫念民困者矣 隋文帝開皇十二年十二月有司上言府藏皆滿無所容積於廊廡乃下詔曰寧積於人無藏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 臣若水通曰傳云王人者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利而專之雖十室之長不可以為治况天下乎故古者藏富於民視其在民猶其在官也隋文帝謂寧積於民無藏府庫則似是矣然而至積無所容者非刻剥聚歛何以致之哉及其於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則亦有意於民矣然必無所容積然後行之且有限地有限年有限分則所惠亦有限矣得為積富於民之道耶 唐髙宗武德八年八月甲子詔關内及蒲芮虞泰陜鼎六州免二年租調自餘給復一年 臣若水通曰蠲租仁政也每聞於創業之始而不多見於守成之時何耶豈創業之始用省於守成而守成之後用反費於創業之時邪節與不節豐儉之道殊而敬肆之心異爾夫侈用生於欲欲生於逸逸生於無憂無憂則情勝欲動惟日不足矣尚何望蠲租之惠及於民邪 唐太宗貞觀元年六月山東大旱詔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 臣若水通曰國家之所係租賦為輕民為重有民則有賦矣有賦則有國矣唐太宗以山東大旱下賑恤之詔而免其今年租賦所以愛民者至矣貞觀之治其有以也夫後世人君聞民之愁嘆而不加恤者於唐太宗得無愧乎 唐宗開元十七年十一月辛卯上行謁橋定獻昭乾五陵戊申還宫赦天下百姓今年地税悉蠲其半開元二十七年羣臣請加尊號曰聖文二月己巳許之因赦天下免百姓今年田租 天寳六載春正月丁亥上享太廟戊子合祭天地於南郊赦天下制免百姓今載田租 天寳十四載八月辛卯免今載百姓租庸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財不在國則在民與其藏富於國寧藏富於民宗當開元天寳之間海内豐稔府庫充贏屢赦田租人皆以為有與天下同樂之意矣使其躬行節儉始終不渝國之安富可保於無虞也惜其驕於佚樂煩費倍興向之蠲之於屢年者一時取之殆盡昔之㳟儉恩惠豈非聲音笑貌為之也乎有仁天下之志者宜以實心行實惠焉 肅宗至德二載十一月戊午上御丹鳯樓赦天下郡縣來載租庸三分蠲一 臣若水通曰禄山之亂民窮財盡天下蕭然不能聊生矣租庸之蠲實續民命夫肅宗以匹馬至靈武合弱旅鉏疆冦收復兩京百姓喁喁以望更生之福既而重之以此惠一時舞蹈之懽可知矣噫此肅宗所以成中興之業也歟 肅宗乾元元年二月丁未上御明鳯門赦天下改元免百姓今載租庸 臣若水通曰乾元之民即天寳之末之民也昔也國税困於征求今也私租獲其蠲免昔之怨咨今之欣悦特在一心轉移之間爾故肅宗克復大業無他焉以其能慰來蘓之望而收渙散之民心也記曰財散則民聚人君可不審察其幾哉 穆宗長慶二年夏四月户部侍郎判度支張平叔奏徴逺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徴當州貞元二年逃户所欠錢四千餘緡當州今歲旱災田損什九陛下柰何於大旱中徴三十六年前逋負詔悉免之 臣若水通曰自古興利之臣急於征歛莫不以其忠於君而不知其不忠之大者也莫不以其益於國而不知其病國之大者也蓋征歛則民怨民怨則國本危矣於國果為益於君果為忠乎張平叔奏徴逺年逋負使非李渤諫而止之則民怨於下其國家之禍有不可勝言者矣故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 後晉髙祖天福六年九月吳越王佐即王位民有獻嘉禾者佐問倉吏今蓄積幾何對曰十年王曰然則軍食足矣可以寛吾民乃命復其境内税三年 臣若水通曰佐一方之雄爾量軍食既足尚知復租税以寛民况萬乗之尊而富有四海者乎 周太祖廣順三年春正月乙丑敕悉罷户部營田務以其民州縣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是嵗户部増三萬餘户民既得為永業始敢葺屋植木獲地利數倍或言民田有肥饒者不若鬻之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猶在國也朕用此錢何為 臣若水通曰周太祖利在於民猶在國斯言也其得先王之遺意乎尹起莘曰人主茍有愛民之心則必有愛民之政矧如五代亂離之極尤頼撫養之仁周太祖之敕有四善焉罷營田之務使不為民擾一也以其田廬牛器永業見佃二也除租牛之課以寛民三也地利數倍四也此亦可謂有恤民之心而能達之政事者矣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其周太祖之謂乎 賈誼新書曰鄒穆公有令食鳬鴈者必以粃毋敢以粟吏請曰粃食鴈無為費也今求粃於民二石粟而易一石粃以粃食鴈則其費矣請以粟食之公曰夫君者民之父母也粟之在倉與其在民於吾何擇 臣若水通曰食者飼鳬鴈也穆公言粟之在倉與其在民於吾何擇深得君民一體之義矣令飼鴈者以粃而禁其用粟盖粟可以養人而粃不可以養人也穆公蓋不使禽獸食人之食公私一視可謂仁矣吏之請其所見者不亦小乎雖然穆公茍能由是而充之仁義不可勝用惜乎其未能也已 栁宗元捕蛇者説曰永州之野産異蛇黒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禦之者然得而腊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瘻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醫以王命聚之嵗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世矣問之則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貎若甚蹙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蔣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嚮吾不為斯役則乆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郷積于今六十嵗矣而郷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飢渇而頓踣觸風犯寒暑呼嘘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郷呌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駭者雖鷄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卧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葢一嵗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熈熈而樂豈若吾郷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于此比吾郷鄰之死則已後矣又安敢毒耶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嘗疑乎是今以蒋氏觀之尤信嗚呼孰謂賦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説以俟夫觀風者得焉 臣若水通曰桞宗元之為此説所以警夫毒賦者也蓋征賦常事也而捕蛇者觸之即死然而人有願為此不為彼者豈人之情也哉然則賦歛之毒甚於毒蛇可知矣蓋蛇可以技術而禦而征賦之惨不可得而控禦蛇毒或可幸而免而征租則不可幸而免也嗚呼今之為政者其毋使斯民畏之甚於永州之蛇也哉 陸贄奏議唐興元元年大赦制曰自頃軍旅所給賦役繁興吏因為姦人不堪命咨嗟怨望道路無聊汔可小康與之休息其墊陌及税間架竹木茶漆鐡等諸色名目悉宜停罷京畿之内屬此冦戎攻刼焚燒靡有寧室王師仰給人以重勞特宜減放今年夏税之半朕以兇醜犯闕遽用于征爰度近郊息駕兹邑軍儲克辦軍旅攸寧式當褒旌以志吾過其奉天宜升為赤縣百姓並給復五年 臣若水通曰大兵之前必有横歛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夫横歛于人凶荒于天茍以常賦取民則民不堪命國必危矣德宗之時師旅之興日頻征歛之門日開幸而克復之餘能行寛恤之詔民復更生國脉不絶豈非散財得民之驗歟 宋髙宗紹興十八年七月寛諸郡雜税帝曰人知取之為取而不知予之為取若稍與展免俟家給人足税歛自然易辦於是蠲廬光二州上供錢米汀漳二州秋税處州三縣被水民家紬絹鄂州舊額絹各一年又蠲四州積貸常平錢十三萬緡京西路請佃田租及州縣場務税錢 臣若水通曰髙宗謂人知取之為取而不知予之為取何其得失之明也寛諸郡雜税誠所謂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矣然此特雜税爾又安知其所謂正税者果能推此意而達之乎否也然則所取而不知予之者尚恐無筭爾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夫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自非有聖學慎德君子又烏足以語此哉 宋儒楊時與胡安國書畧曰閩中二三年來盗賊羣起上四州軍被害為甚夷傷之餘民力凋弊極矣蒙恩放免紹興二年秋夏二税及役錢一料非朝廷勤恤民隠何以得此既而漕司檢准紹興令諸赦降放及倚閣税租者各不得過三分行下州縣依舊催納七分急於星火民被其澤方歡欣鼓舞未逾月遂轉而為怨咨良可惜也 臣若水通曰當是之時權臣竊國盗賊蜂起生民之塗炭極矣縱免秋夏二税役錢一料是猶為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况税未及蠲而征之愈急是猶火薪而注之膏矣上有蠲免之名而下不被蠲免之實遂使人君之令不足以取信於天下無信不立是又甚於乏食以死矣嗚呼國之有民民之有信猶身之有元氣也不以信治民是自賊其元氣也元氣亡而存者寡矣宋業之衰職此之由可以為鑒哉 楊時陳論政事其畧曰近日蠲除租税而廣濟軍以放税降官視詔令為虚文爾安土之民不被惠澤而流亡為盗者獨免租賦百姓何憚不為盗哉 臣若水通曰蠲租之道所以慰安土之民使不至流亡為盗也必仁以行之信以成之然後可以有濟也若夫蠲除租税仁矣而以放税降官可謂信乎不信何以成其仁也不仁不信是以惠不施於安土之良而反施於流亡之盗是教安土而流亡為盗矣烏在其為蠲除也哉楊時陳論政事而拳拳於此者良有見也伏惟聖明一念之發仁如甘澤一令之行信如四時則天下幸甚 國朝吳元年正月太祖皇帝謂中書省臣曰予嘗親歴田野見人民凋弊土地荒蕪失業者多葢因乆困兵革生息未遂譬之觸熱者思得清凉冐寒者思就温燠為之上者固當念之且如太平應天宣城諸郡乃吾渡江開創之地供億先勞之民其有租賦宜與量免少甦民力省臣傅瓛對曰恤民王者善政主上念之及此真發政施仁之本也民之受賜如大旱之得霖其喜當何如太祖因嘆曰吾昔在軍中嘗乏糧空腹出戰歸得一食雖甚粗糲食之甚甘今尊居民上飲食豐美心未嘗忘之况吾民居於田野所業有限而又供需百出豈不重困於是免太平府租賦二年應天宣城等處租賦一年 臣若水通曰古言王者以四海為家然未知言之有味也豈有一家之人饑寒不相恤者哉然而仁惠之施也必自近者始若太平等郡實我太祖皇帝開疆之首租賦之先矣親歴之地矜恤之政蠲免之仁在所先務之急者也若此者得非由我太祖存如傷之心懷保之仁所發哉伏惟聖明心太祖之心脩太祖之政則萬世無疆之業端在是矣 洪武二年二月免租之詔凡三焉其一謂中原之民乆困兵殘免山東北平燕南河東山西河南秦壠夏秋之税山東二年其餘一年其二謂創業之初取辦太平應天鎮江寧國四郡免其租一年其三謂建都金陵以鎮江太平宣城廣徳為京師之翼其應天太平鎮江宣城再免一年其廣徳及滁州和州無為州亦與免一年洪武三年三月又詔免應天以至滁和等七郡徽州池州廬州金華嚴州衢州處州廣信饒州九郡及山東河南二布政司一年四年五月又有免兩浙江西之詔五年十月有免應天等五府之詔九年二月有免山東陜右之詔十一年八月有免太平等六州宜興等四縣之詔十二年有全免北平之詔至十三年乃下詔曰荷上天眷佑君主華夏十有三年倉廩盈府庫充今民力未甦凡天下今年夏税秋糧盡蠲免之 臣若水通曰此御製文集之言也夫我太祖豋極之初干戈甫定凡百興作皆資於財然而免租之詔無嵗無之葢太祖不忍之心存於中故不忍之政發於外葢有不期而必至者矣悲人窮以凝天命此豈非其大端也歟 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凉國公藍玉奏凉州衛民千七百餘户附籍嵗乆所種田畆宜徴其賦令輸甘肅上曰凉州歸附雖乆貧民至今未甦俟年豐食足然後徴之臣若水通曰語云既來之則安之所謂安之者奠其居止寛其徭役蠲其賦歛以仁心行仁政而惠養之而已矣我皇祖之得天下也以仁觀藍玉奏徴凉州衛民田租皇祖以其附籍雖乆貧民未甦而必俟之豐年非其仁人之政發於仁心者乎所以安其来者至矣聖子神孫所宜憲章焉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山東布政司言豋萊諸郡今嵗水傷麥其累嵗所逋税乞令民以他物代輸命户部議所以寛貸之者户部以國用不足為言仁宗曰君民一體民貧不可不恤宜從所言其永樂二十年以前所逋税悉蠲之二十一年税令以鈔代輸 臣若水通曰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山東水災發政施仁莫先於此時也户部以國用不足為言葢未知為徳為民之道矣既而逋税之蠲輸鈔之令出自淵衷皆發於君民一體之仁也語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至於民有饒裕之休國無匱乏之慮何嘗不利哉實聖子神孫萬世守成之程度也 天順四年秋天下大水江南尤甚田盡渰没時上益明察凡事臣下莫敢發端一日李賢因召對從容為言上曰為之柰何賢曰若非大施恩典安得蘇息於是詔令被災州縣申報巡撫巡按官災重者全免稍重者免半又輕者免三分 臣若水通曰此我英宗皇帝蠲租之詔也皆發於一念恤荒愛民之仁可謂至矣夫漢文帝時或賜民田租之半或盡除之唐宋諸君亦多行焉然有名而無實者往往而是或先期而取盈或己徴而報免或黄放而白催上有虚名民無實惠則亦何益之有哉伏惟聖明其垂察焉萬一或有遇此而使有司不以虚應故事可也 格物通卷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薄歛上 易損損有孚元吉无咎可貞利有攸往 臣若水通曰此損卦之彖辭也損之為卦艮上兌下兑澤益深艮山益高為損下益上之義故曰損損謂減殺也凡陽為有餘隂為不足損上而益於下則為益取下而益於上則為損在人上者施澤以及下則益也取下以自厚則損也故損者取損下益上之義有孚者謂損之道誠信而順於理也當損而損則有孚而在下者亦誠心應上而無疑故元吉夫民可損也不可過也不損則國無所資過則傷民矣斟酌其當損之宜順天理合人心而有孚焉上下俱足而歛不横大吉而无咎也如是則可貞貞者常也守之為經常之典有弗易也如是則利往利者順也推之為通利之道無弗順皆本於有孚也彼厚歛以征民則妄矣妄則有咎矣豈可以謂之元吉可以貞可以利有攸往哉 書夏書禹貢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 臣若水通曰此大禹水土初平薄歛之事賦謂取土地之所出於民者也貞正也君天下者以薄賦為正兖賦最薄故謂之正作治也蔡沉傳曰作十有三載乃同者兖當河下流之衝水患雖平而卑濕沮洳未必盡去土廣人稀生理鮮少必作治十有三載然後賦法同於他州也臣謂於此可見聖人以民為貧富不敢剥下以自奉之意君天下者當體聖人恤民之仁遇災薄税必以實惠寛之數嵗然後荒歉可濟也 禹貢庶土交正底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 臣若水通曰此乃大禹制財賦土賦之事也底致也咸皆也則品節之也中邦中國也庶土交正底慎財賦者謂禹以庶土之等肥瘠高下名物交相正焉因土所出之財而致謹其財賦之入如周大司徒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任土事之類是也咸則三壤成賦中邦者又以九州糓土之等品節之以上中下三則以成中國之賦如周大司徒辨十有二壤之名物以致稼穡之類是也葢土賦或及於四夷而田賦則止於中國而已夫衣食足然後禮義興制田里薄税歛固聖人仁政之首務也人君有志於治者盍於此而用心乎 周書無逸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臣若水通曰此周公戒成王無逸之訓也逰如巡狩春省耕秋省歛之事田謂四時之田獵皆於農隙以講武事者逰田國有常制若不以其時及過其度則謂之盤樂矣文王不敢盤逰無度上不濫費故下無過取而能以庶邦惟正之供於常貢正數之外無横歛也夫十一者天下之中正也量入為出僅足以充軍國賔祭之供耳若過於逰田則取民必過於中正乃可足用故文王不敢過於逰田者正以不敢過取而庶邦得以中正貢於上也臣謂不敢之一言深足以發文王之心事文王所以視民如傷小心翼翼者不敢之心也不敢之心乃天理也後之人君欲得天下民心者當謹征歛欲謹征歛者當戒盤逰欲戒盤逰者當體文王不敢之心然後可也 詩大雅公劉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廼岡相其隂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 臣若水通曰此召康公詠公劉所以定軍賦與税法而厚民之事以告成王也賦也篤厚也公劉后稷之曽孫也溥廣也景考日景以正四方也岡登高以望也相視也隂陽向背寒煖之宜也流泉水泉灌溉之利也徹通也一井之田九百畆八家皆私百畆同養公田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畆而分也山西曰夕陽允信也荒大也詩言公劉之厚民也芟夷墾闢土地既廣而且長矣乃景日影焉以正方向乃岡焉以望形勢乃相視焉以審其向背寒煖之宜乃觀焉以察其水泉灌溉之利曰景曰岡曰相曰觀葢辨乎土宜而授民以田也然有田必有軍則以三單之法定其軍賦有田必有税則以什一之法定其税糧復以疆理之田不足以給乎所徙之民也又度山西之田以廣之而豳人之居日益大矣夫人君之治天下固貴於授田以養民尤貴於薄歛以取民公劉授民以田而徹田為糧則取於民者薄矣周之徹法實自此而始也厥後周公不過因其舊而脩之耳魯自宣公税畆而徹法不行無怪乎民日貧而國用以之不足也夫君民一體也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然則欲足乎國用者可不先足乎民而薄其税歛乎 春秋宣公十五年初税畆 臣若水通曰此何以書初税畆也譏宣公始廢徹而用税也魯宣當國水旱相仍國用空乏於是廢井徹之法而為税畝之制焉夫初者創事之名變法之始也税畆者逐畆税之也夫什一天下之中正故殷制公田為助周因其法為徹百世不可易者也宣公以其公田之入為薄遂變其私田之税先王之舊章成憲蕩然不復存矣其後作丘甲用田賦至於二猶不足未必非宣公啓之也故書初税畆以貶之是故有國家者必守成法而不變惟務本之為貴 哀公十二年春用田賦 臣若水通曰此用田賦何以書不宜用也譏厚歛也魯哀外慕强呉内竭國用至是二猶不足乃用田賦軍旅之征焉田賦者以丘賦一乗為未足故以田賦之也夫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故田以足食而賦以足兵也周室之制弛力薄征當以農民為急至於夫里有布漆林有税所以抑末業而歸之農也非欲兼利之也哀公不復先王之法又背時王之制夫里漆林之外既承丘賦之弊又以田而加賦焉是重困農民而削其邦本矣何以為國耶 禮記檀弓曰孔子過太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臣若水通曰此記暴歛害民之政也式謂憑軾以起敬也重謂所憂者非一也苛謂暴虐之政如横征暴歛之類也識猶記也天下之至惡而傷人者莫如虎死於虎者三而不去則所去之邑暴虐可知矣民寜居於猛虎之區而不適苛政之地是則虎之猛不如政之苛而人畏苛政有甚於虎也何也虎之害人有時而可避而政之剥削無地而可逃也故曰苛政猛於虎然則仁恩及民者謂之騶虞苛政迫人者謂之猛虎人君其可不薄歛以聚民乎伏惟聖明在上不欲厚歛吾民天下信之矣凡所以布列四方而牧養斯民者其有為虎者耶臣不得而盡知之也然或有重傷於虎而哀號於郊野者九重之上安得而盡聞之乎嗚呼出賦之民吾君之赤子也苛政之官吾君之猛虎也誠愛赤子其母養虎以傷之也哉 坊記曰君子不盡利以遺民 臣若水通曰傳云天地之財有數不在官則在民故利盡於上則竭於下而民無遺利矣故取民之税不過十一用民之力嵗止三日所以遺利於民而不敢盡也為民上者可不隠之於心乎 周禮大宰以九賦歛財賄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賦三曰邦甸之賦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郊都之賦七曰闗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 臣若水通曰九賦者何也口率出泉其處有九也歛財賄者其無泉而取財賄以當筭也邦中者賦國中之民也四郊者賦逺郊百里内之民也邦甸者賦百里之外二百里之民也家削者賦大夫采地之外公邑之民也邦縣者賦四百里公邑之民也邦都者賦五百里公邑之民也闗市者賦商賈也山澤者賦取物於山澤之民也幣餘者賦取物於織幣之民也關市也山澤也幣餘也不出上六者而特言以末作當増賦也夫聖人之治天下不能無取於民而因地異制以為厚薄惟恐横暴之及焉所以厚其民者至矣至於闗市山澤幣餘必増賦者所以抑其逐末而使之知務本也仁之至義之盡矣 大司徒以土均之灋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征以作民職以令地貢以歛財賦以均齊天下之政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大司徒之職也均者平也五物五地之物也九等者騂剛赤緹之類也民職者九職也地貢者貢地所生物也財賦者九賦也均之辨之作之令之夫然後歛之天下之政無弗均賦歛以正而不至於横暴矣 小司徒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以任地事而令貢賦凡税歛之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小司徒之職也井牧者春秋傳謂井衍沃牧隰臯故二牧而當一井也九夫為井地方一里積而至於都凡一千二十四井九千二百一十六夫地方三十二里也地事者農牧虞衡也貢者九榖山澤之材也賦者出車徒給徭役也先王之取於民如是可謂薄矣 論語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臣若水通曰哀公魯君名蔣有若者孔子弟子也饑謂嵗荒不熟也用謂軍國賔祭之需也盍何不也徹通也徹周制也中為公田外八家皆私通力合作計畆均收也此魯哀公因嵗荒欲用田賦以取民而有若對之以何不行徹法葢欲公節用以厚民也哀公疑十取其二猶不足何況徹取其十一乎有若又告以君民貧富通共之義也夫君民同心一體而痛癢欣戚相通者也故心一則體一體一則其愛之以均聚散之必同而忍於公私貧富之不一者以其心之不一故不仁不恕也哀公之心取民無厭而不恤年饑則百姓之不足已先為餓莩久矣可謂之仁恕乎 孟子曰耕者助而不税則天下之農皆悦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悦而願為之氓矣臣若水通曰此孟子言人君行先王之政則民心歸之也助而不税者但出力以耕公田而不復税其私田也廛者市地也謂賦其市宅之税也夫里之布者宅不種桑麻者罰之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民無常業者罰之使出一夫百畆之税一家力役之征也戰國時一併取之廛無夫里之布者謂若賦其市宅之廛則不征其夫里之布也夫民之與君其好惡一也所好好之所惡惡之則民心有感之而不動者乎故耕而不稅廛而無夫布則歛薄而民心悦皆願耕於其野而為之氓矣為民上者奈何厚歛以棄其民哉 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論三代制民常産與其取之之制也夏時一夫受田五十畝而每夫計其五畝之入以為貢商人始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畝之地畫為九區區七十畝中為公田外八家皆私田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不復税其私田周因商之制一夫受田百畝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則通力合作收則計畝均分故謂之徹三代之法其名與制雖不同而什分而取其一則同也以其通作故謂之徹以其助耕故謂之藉也夫什一天下之中正也三代行之而用以充後世倍之而財不足然則其足與不足不係於取民之厚薄矣治天下者盍思其故哉 中庸時使薄歛所以勸百姓也 臣若水通曰中庸言九經之事此其一也使者力役之征也歛者粟米之征也皆有國者所不能免也使之以時而不盡其力歛之者薄而不竭其利焉百姓豈有不勸乎時使則不急之工息薄歛則無藝之征止則民財可裕而民用以充如是則百姓享其飽食煖衣之樂遂其樂生興事之業相勸以為尊君親上之義而百姓之勸有不期然矣雖然薄歛當自節用始節用當自恭儉始故九經以脩身為先治天下者可以知本矣 左傳哀公十一年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曰丘不識也三發卒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於厚事舉其中歛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冐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弗聽十有二年春用田賦 臣若水通曰田賦者謂以丘賦為不足而欲以田賦之也三發凡三發問也卒終也為國老謂孔子為魯國之元老也度於禮者度其合於禮而後行也施取於厚者謂其施恩惠寜取過於厚者也事舉其中者謂其舉政事必得其中也歛從其薄者謂其取賦歛寜過於薄者也貪冐貪財盡利也夫季孫欲田賦而使冉有訪諸仲尼者其心必有所不安矣季孫使問三發而仲尼不對者則其意固有在既而私告冉有者即所以告季孫而以諷之也惜乎弗聽而明年田賦行矣田賦行而周公井田什一中正之法蕩然矣此古今治亂之大機有志願治之君當不能不為之一慨嘆也已 國語周語芮良夫曰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専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専也臣若水通曰芮良夫周大夫芮伯也載成也百物受天地之氣以生成天地成百物乃公共之利也民皆將取用之何可専其利夫利者天之所生地之所養民之所用可以同不可以獨可以散不可以聚否則神人百物不協其極彼榮夷公貪利不厭不足以語此也為民上者可不知所以公天地之利乎 晉語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鄣乎簡子曰保鄣哉尹鐸損其户數簡子誡襄子曰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逺必以為歸臣若水通曰尹鐸簡子家臣晉陽趙氏邑也為治也繭絲賦税保鄣蔽扞也小城曰保損其户數則民優而稅少襄子簡子之子無䘏也夫君民一體痛癢相關故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彼貨殖以亡身可謂智乎故尹鐸之為晉陽必先損其户數薄歛以得民厥後沉竈産蛙民無叛意非其明效大驗耶君民者宜有感於斯云 里克曰克聞之夫義者利之足也貪者怨之本也廢義則利不立厚貪則怨生 臣若水通曰里克晉大夫里季也有義然後利立故曰利之足也無足故不立易曰利者義之和也是故義順則利矣義所以主乎利者也是謂自然之利故義立則利均義廢則利熄是故君子正其義不謀其利里克不惑於丕鄭之謀非所謂以義為利者耶 楚語伍舉曰天子之貴也唯其以公侯為官正而以伯子男為師旅其有羙名也唯其施令徳於逺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歛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樂而有逺心其為惡也甚矣 臣若水通曰蒿耗也逺心畔離也夫財者民之命也利者人之心也君天下者惟務施徳以立民之命而得其心也若聚利以自封私欲宏侈則民命索然而人心去矣騷離距違不亦宜乎有天下者當鑑伍舉之言戒章華之侈以收萬民之心可也 鬬且曰夫古者聚貨不妨民衣食之利又曰公貨足以賓獻家貨足以供用不是過也夫貨馬郵則闕於民民多闕則有離畔之心將何以封矣 臣若水通曰貨珠玊之属自然物也貨馬多則求養者衆妨財力也賓享贈也家大夫也郵過也封封國也夫天之生是君將以為民也故明君賢臣與天下共其利不敢専利以妨下故損租却貢㧞葵罷織後世稱譽之而不衰今于常談利如餓豺狼是以鬬且知其必敗也為君相者可不鑒諸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智伯求蔡臯狼之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趙氏襄子將出曰吾何走乎從者曰長子近且城完厚襄子曰民罷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從者曰邯鄲之倉廪實襄子曰浚民之膏血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乎先王之所属也尹鐸之所寛也民必和矣乃走晉陽三家以國人圍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沉竈産鼃民無叛意 臣若水通曰重役厚歛怨之府也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民怨則不和雖有天時地利何足恃乎是故為國之本在人和人和之實在省賦尹鐸能寛賦以和晉陽之人心而襄子因之以保垂亡之國是得其人和之效也然則後之人君可不輕徭薄歛以和天下之人心固國家之大本乎 漢武帝元鼎六年齊相卜式為御史大夫乃言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鐡器苦惡價貴或强令民買之而船有筭商者少物貴上由是不悦卜式 臣若水通曰縣官作鹽鐡者言朝廷興鹽鐵之利故郡國多不便之也强民買之而船有筭商少物貴者言武帝税及舟車故商人少商少故物貴而又强買故器濫惡以相欺也胡寅曰武帝好武功而用不足式以此兩端中上意官既尊矣乃始正言以邀名然臣謂知其不利能反之以正言不顧忤君之意其賢於執迷誤國殃民而不悛者逺矣臣故表而書之以警専利之臣焉 光武建武六年十二月癸巳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年田租三十税一如舊制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漢之賦歛之法則名堯舜而實桀紂矣夫十一之税中正之法也漢以三十税一為常制而以十一之税為權其取於民也若甚輕矣而民困愈甚者豈非額外之征猶數倍於此者耶然則人君固以薄歛為貴猶以横歛為戒 晉穆帝永和元年春正月燕記室叅軍封裕上書諫以為古者十一而税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晉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過税其十六自有牛者中分之猶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來海内蕩析武宣王綏之以徳中外之民萬里輻凑襁負而歸之者若赤子之歸父母是以户口十倍於舊無田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繼統南摧强趙東兼高句麗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増民十萬户是宜悉罷苑囿以賦新民無牛者官賜之牛不當更收重税也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寛則得衆魏晉之際税及官牛而海内蕩析永嘉之後綏之以徳而百姓歸往可以見寛苛之驗矣慕容皝雖燕之賢明者猶復踵重税之失向非封裕示以魏晉之弊歆以先世之盛則遼陽之民其塗炭矣乎 宋明帝泰始五年二月己夘魏自天安以來比嵗旱饑重以青徐用兵山東之民疲於賦役顯祖命因民貧富為三等輸租之法等為三品上三品輸平城中輸他州下輸本州又魏舊制常賦之外有雜調十五至是悉罷之由是民稍贍給 臣若水通曰魏主於兵戈擾攘之時而為均輸罷調之政其賢矣乎夫兵戈擾攘民猶倒懸矣又急之以賦役是猶於倒懸之下而又燎之以烈火也然則均輸罷調之舉猶為能寛一分之惠矣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十二月散騎常侍賀琛啟陳四事其一以為今北邊稽服正是生聚敎訓之時而天下户口減落關外彌甚郡不堪州之控總縣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擾惟事徴歛民不堪命各務流移此豈非牧守之過歟東境户口空虛皆由使命繁數窮幽極逺無不皆至每有一使所属騷擾駑困守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重為貪殘縱有亷平郡猶掣肘如此雖年降復業之詔屢下蠲賦之恩而民不得反其居也臣若水通曰蠲賦之詔世之人君往往有之而實惠不及於民者沮之於牧守迫之於命使耳無怪乎恤詔日下而民日窮促以流徙而為盜也故有志之君欲下詔薄賦以恤民者必自恭儉清静始焉 隋文帝仁夀三年龍門王通嘗稱重歛之國其財必削臣若水通曰大學云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不易之理也故其用之也舒則其取之也亷其歛之也重則其散之也輕欲其財用之不削不可得也王通儒而達於治體者也其言葢本於孔門之意乎使隋能用之則治道其有興矣惜乎託於空言也後世人君采其言而用之其於國家尚亦有利哉 格物通卷九十五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薄歛下 唐高祖武徳七年夏四月庚子初定均田租庸調法丁中之民給田一頃篤疾減十之六寡妻妾減七皆以十之二為世業八為口分每丁嵗入租粟二石調隨土地所宜綾絹絁布嵗役二旬不役則收其傭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租調俱免水旱蟲霜為災什損四以上免租損六以上免調損七以上課役俱免凡民貲業分九等百户為里五里為鄉四家為鄰四鄰為保在城邑者為坊田野者為村食禄之家無得與民爭利工商雜類無預士伍男女始生為黄四嵗為小十六為中二十為丁六十為老嵗造計帳三年造户籍 臣若水通曰唐之立法雖非皆古之制而亦古之遺意也曰租者粟米之征也曰調者布縷之征也曰庸者力役之征也豐年則取之凶年則損之此民不困於誅求而貞觀之斗米三錢有以哉後世惟竭民之財以恣己之欲不知損下則上下俱損益下則上下俱益君民一體而貧富豈容二致耶今天下公私俱竭而病於國家之冗費未去其取諸民者亦重矣伏惟聖明崇儉以節用損上以益下天下幸甚 唐太宗貞觀九年三月上謂魏徴曰齊後主周天元皆重歛百姓厚自奉養力竭而亡譬如饞人自啖其肉肉盡而斃何其愚也 臣若水通曰君民相為一體者也何者天地萬物與吾一體者也知其一體則所以愛之而不傷者無所不至矣其忍重歛以自殘乎太宗啖肉充饑之喻近之矣噫刲巳則痛戚至於截人肢體而不恤者氣血不相關而己是葢未能真見天地萬物一體之道則一膜之外已為秦越夫焉得不重歛相殘邪故人君之學莫大乎體仁易曰君子體仁足以長人 貞觀十一年八月侍御史焉周上疏以為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畜積多少在於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宻資之東郊積布帛而世充資之兩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積畜固不可無要當人有餘力然後收之不可强歛以資冦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於貞觀之初親所服行在於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為長久之謀不必逺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 臣若水通曰焉周之言切矣國之興亡係於民之苦樂故厚歛以病民則民怨苦而喪其樂生之心則亂亡安得不至也使太宗能從其言如貞觀之初政何其治之不可長哉 貞觀十六年十一月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輕徭薄歛使之各治生業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樂在其中矣 臣若水通曰民吾同胞痛癢欣戚相關者也孟子曰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太宗欲薄歛以富民而言樂在其中葢近於樂民之樂矣貞觀之盛斗米三錢外户不閉行旅不齎糧民之樂其樂豈無所自哉 唐代宗元年冬十月京兆尹第五琦言什一税法民苦其重多流亡十一月甲子日南至赦改元悉停什一税法臣若水通曰十畝税一唐之法與古名同而實異也代宗始不知而誤行之及聞民苦其重多所流亡即赦停其法所謂勇於改過不失為愛民之主頼有此耳人君之於民其愁苦之聲可不聞哉 徳宗建中元年春正月丁卯朔赦天下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刺史約百姓丁産定等級改作兩税法比來新舊徴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税外輙率一錢者以枉法論唐初賦歛之法曰租庸調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户則有調宗之末版籍浸壊多非其實及至徳兵起所在賦歛廹趣取辦無復常凖賦歛之司増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増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户優而下户勞吏因縁蠶食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為浮户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税法先計州縣每嵗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户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為行商者在所州縣税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税秋夏兩徴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臣若水通曰唐初租庸調之法雖不及三代然亦取之有制民未稱病也楊炎乃倡為兩税之議徳宗用之以赦天下悉除新舊征科色目孰不以為寛也殊不知法愈煩而病民終不免於流弊然則人君其可以畜聚歛之臣亂舊章以誤國家哉 建中二年五月淮南節度使陳少逰奏本道稅錢每千請増二百五月詔他道皆如淮南又鹽每斗價皆増百錢十一月加少逰同平章事 臣若水通曰大學云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孟子曰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徳宗好利之心非楊炎諸羣小從䛕之耶是時已稅商錢括富商僦質而少遊者請増税錢非所謂逢君之惡而長之耶繼是而往税架間陌錢無虚日而四方解體亂臣乗之而逆節矣向使帝能節用愛人於平時則固不致興兵而侈用矣若非唐命未改而諸將死綏瓊林大盈之積其不為鉅橋鹿臺也哉為人君者所宜戒也 徳宗貞元四年九月庚申元友直句檢諸道税外物悉輸户部遂為定制嵗於税外輸百餘萬緡斛民不堪命諸道多自訴於上上意窹詔今年已入在官者輸京師未入者悉以與民明年以後悉免之於是東南之民復安其業 臣若水通曰友直之為句檢使以諸道税外之緡輸京師此小人以利逢徳宗之欲者也民不堪命邦本將蹙矣李泌為相宜斥友直之非而止徳宗之欲也乃無一言由是而推之乃其前日受淮南二十萬之運悉輸之大盈者啟之是泌欲為徳宗豐其私財而不知歛天下之怨也及諸道自訴而上始免未入之税吁亦晩矣故司馬光曰李泌欲弭徳宗之欲而豐其私財是欲啟其門而禁其出也嗚呼孰謂李泌之賢而有此邪 徳宗貞元十三年十二月先是宫中市物令官吏主之隨給其直此嵗以宦者為使謂之宫市抑買人物稍不如本估其後不復行文書置白望數百人於兩市及要閙坊曲閱人所賣物但稱宫市則歛手付與真偽不復可辨而敢問所從來及論價之高下者率用直數百錢買人直數千物多以紅紫染故衣敗繒尺寸裂而給之仍索進奉門户及脚價錢人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為宫市其實奪之商賈有良貨皆深匿之每勑使出雖沽漿賣餅者轍棄閉門諫官御史數奏諫不聽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入朝具奏之帝頗嘉納以問工部侍郎判度支蘇弁弁希宦者意對曰京師遊手萬家無土著生業仰宫市取給帝信之故凡言宫市者皆不聽臣若水通曰易稱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故聚人之道必在於理財而理財之道必在於仁而後可安其位也徳宗嗜利其税於民極矣又為宫市索進奉取脚錢以困商民民將何極邪言官諫之而不聽及張建封具奏帝嘉納若有感悟之幾矣蘇弁黨宦寺而詭言以沮焉由是歛愈急人愈散而位愈危以至奔走郊原求食不得餉絶命危得韓滉一餽而以得生為賀向之所暴歛果安在也徒足以為君人者之戒耳 唐穆宗長慶元年五月壬子鹽鐵使王播奏約茶額每百錢加税五十右拾遺李珏等上疏以為茶近起貞元多事之際今天下無虞所宜寛横歛之目而更増之百姓何時當得息肩不從 臣若水通曰自酤之法一興而不已遂至於茶又不已遂至王播又奏於税百錢之上而加五十焉民何以堪哉嗚呼民就窮而歛愈急穆宗之謂也此其所以再失河朔而不能復歟 唐懿宗咸通元年五月壬申右拾遺供奉薛調上言以為兵興以來賦歛無度所在羣盜半是逃户固須翦滅亦可閔傷望勅州縣税外毋得科率仍勅長吏嚴加紏察從之 臣若水通曰自古盜賊之生起於賦歛之重及其為害也乃從而翦滅之不知兵愈繁而歛愈急歛愈急而盜愈滋滅於東而生於西奈之何不展轉以亡也薛調知盜賊起於賦歛無度請盡除横暴之歛加賙恤之仁招叛亡之衆庶猶可以止也不知出此而但令州縣禁税外之科率而已是猶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也烏能大有濟哉 後唐莊宗同光三年閏十二月帝以軍儲不足謀於羣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為計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為古者量入以為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近代税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損瘠而兵豐飽者也今縱未能蠲省租税茍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臣若水通曰兵以䕶國農以養兵故人君在薄歛以豐農農給而兵足矣此李琪探本之論也唐莊宗亂亡之事非一及軍儲不足乃謀於羣臣除折納紐配之法亦晩矣然又竟不能行其後甚至於豫借民税以給軍至是豈復可為耶事機之徃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謀國者盍亦謹之於其始哉 後晉高祖天福五年秋九月辛未李崧奏諸州倉糧於計帳之外所餘頗多上曰法外税民罪同枉法倉吏特貸其死各痛懲之 臣若水通曰上發以意則下承其事人君誠有薄歛愛民之心則臣下必不敢違其意以厚歛倉吏數外歛民上之意可知矣貸死抵罪徒空言何益乎 賈誼新書曰衛懿公好鶴鶴有飾以文繡而乗軒者賦歛繁多而不顧其民翟冦遂入衛君奔死遂喪其國臣若水通曰衛君奔死喪國不在於奔亡之時而在於賦歛繁多之日賦歛繁多不在於賦歛之日而在好鶴乗軒之前書曰玩人喪徳玩物喪志徳志皆喪則重微物輕人民厚歛以供禽獸則民怨日生盜冦日至此亂亡之道也可不戒哉 劉向説苑曰魯哀公問政於孔子對曰政有使民富且夀哀公曰何謂也孔子曰薄賦歛則民富無事則逺罪逺罪則民夀公曰若是則寡人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見子富而父母貧者也 臣若水通曰欲富欲夀雖民之情而君之富夀亦於是乎在矣葢君與民為一體相因者也民富且夀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民貧且死君豈有獨富之理哉先王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為之井邑邱甸縣都以任事而令貢賦即所以藏富於民也薄其税歛則萬邦惟正之供亦猶子弟有餘而奉養於父母者無不足矣奚必箕㑹大盈竭四海而帑藏之然後謂之富哉此人君之所以長治乆安祈天永命者在是夀孰有大於此者耶孔子之言萬世人君之鑑也不可不加之意焉 宋仁宗皇祐五年十一月詔減畿内諸縣税端明殿學士張方平言王畿賦歛之重詔開封府諸縣兩税於元額減二分永為定式 臣若水通曰畿内者天下根本之地諸縣所供視天下之州縣為尤繁故薄歛之政所宜先焉者也張方平此言可謂得矣然王者與天地同體以四海為家四海之民猶畿内之民也方平能知王道則必請行王政立什一中正之法由王畿以達之天下則愽施濟衆而仁澤及於無窮矣惜乎其學不足以及此 宋理宗景定元年五月蒙古左丞張文謙罷遂求出宣撫大名臨發語中書平章政事王文統曰民困日久况當大旱不量减税賦何以慰來蘇之望文統曰上新即位國家經費止仰税賦茍復減損何以供給文謙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至任蠲常賦什之四商酒税什之二臣若水通曰文統知在官之為富而不知在民之為富且無殃也後世之聚歛之臣欲為富國之計如文統者每每厚征于民殊不知民散則國雖富孰與守是富而有殃矣如紂之鹿臺鉅橋唐徳宗之瓊林大盈是也故薄歛者國賦雖損國富則益張文謙謂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其善於謀國者矣若文統其文謙之罪人乎 元世祖至元二十一年詔盧世榮行鈔法下御史中丞崔彧吏罷之世榮既入中書即日奉詔理鈔法之弊自謂其生財有法用其法當賦倍増而民不擾翰林學士董文用謂曰此錢取于右丞家耶將取之民耶取于右丞家則吾不知若取于民則有説矣牧羊者嵗當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以獻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然羊無所避寒熱既死且盡毛又可得乎民財有限右丞將盡取之得無有日剪其毛之患乎世榮不能對 臣若水通曰財出於民未有不擾民而賦倍増者也盧世榮理鈔法之弊自謂其生財有法用其法當賦倍増而民不擾嗚呼天下寜有是理哉以此欺人罔上何異于指鹿為馬者乎夫益上則必損下自然之理也乃謂賦増而民不擾豈天而輸之耶文用以牧羊剪毛喻之宜世榮之無辭以對矣然謂之剪毛猶可後之歛民者猶并其膏血食之矣獻子曰與其有聚歛之臣寜有盜臣獻子所以惡聚歛之臣者以其剥民而必為之辭也吁世榮可謂聚歛之臣矣人君茍喜其能豐財而信任之則未有不耗國之元氣以亡者可不慎歟 程氏遺書曰今之税實輕於什一但歛之無法與不均耳 臣若水通曰什一天下之中正也而云宋之税反輕於此焉若賢於堯舜禹湯文武之制矣然民不受惠而無補於治亂之數者横征多門一也轉輸數倍二也所過掊克三也有是三者則又倍於什一者不知其幾矣此名同而實異治亂之所以不倫乎為人君有愛民之心者其可務虚名而不行實惠哉 横渠張載曰野九一而助郊之外助也國中什一使自賦郊門之内通謂之國中田不井授故使什而自賦其一也 臣若水通曰郊外都鄙之地也助藉其力也郊門之内鄉遂之地也自賦使民自賦乃古之貢法也古之聖人班爵有等而受禄皆因之以為差故財散於下不困民以自奉也是以十夫有溝八家同井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畝而分上下各足職是故耳秦漢以來時君不知天地之財上下公共之義乃剥民奉巳爭為奢泰至於民貧國亡而不自知也其亦可哀也夫伏惟聖明酌古凖今逺宗三代之法則民富國足而自不必厚歛矣區區漢唐敝政何足言哉 張栻云嵗受民租總賦者輙對糴以給軍先時民輸一以七合為羡其後並縁十倍之至是又欲以七升為額張棁曰作法於貪其將可窮邪力沮止之 臣若水通曰糴以給軍舊法也變而為七合之羡又變而為十倍之征又變而為七升之額葢人君有無窮之欲宜其無一定之制而奉承者由之而日滋也上下相殘亂安得不作耶此張梲所以力沮止之也雖然民者君之天也君不愛其民是自賊其天也不智孰大焉故人君雖貴於謀國之良又當慎於用人之善 華陽范祖禹曰自井田廢而貧富不均後世未有能制民之産使之養生送死而無憾者也立法者未嘗不欲抑富而或益助之不知富者所以能兼并由貧者不能自立也貧者不能自立由上之賦歛重而力役繁為國者必曰財用不足故賦役不可以省盍亦反其本矣臣若水通曰井田廢則賦已煩賦已煩則民日貧也久矣賦役之困民恒由於財用之濫費范祖禹所謂本者在是矣為人君者誠能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窮民崇儉黜奢量入為出則財恒足矣何必重賦而煩役哉若然上下貧富皆有其分均天下之道其在兹乎 國朝洪武十二年十一月甲午朔上觀漢武帝紀顧謂翰林待制吳沈曰人君理財之道視國如家也一家之内父子不異貨其父經營儲積未有不為子計者父子如異貨家必隳矣君民猶父子也若惟損民以益君民衣食不給而君獨富豈有是理哉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感於漢武之紀以諭侍臣即有若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之義也至於以天下為一家以君民猶父子則又有如保赤子之心也是心也天理之公也茍有公心何所不至雖施濟衆亦由此心擴充之爾故由理國之財之心以為理民之財之心則民財足而國用足矣聖諭所謂一家父子不異貨其父經營儲積未有不為子計者是已故為子經營儲積而已財足矣此人人能公於家者之心人君能以之公於國則天下其有不平乎惜乎漢武不足以知此 洪武十三年六月上謂户部臣曰曩者奸臣聚歛深為民害税及天下纎悉之物朕甚恥焉自今如軍民嫁娶䘮祭之物舟車絲布之類皆勿税爾户部其榜示天下使其周知 臣若水通曰孟獻子曰百乗之家不畜聚歛之臣與其有聚歛之臣寜有盜臣甚言其聚歛之臣不可有也夫剥民之膏血以奉上怨將誰歸乎蹙邦本以供淫欲禍將誰咎乎我皇祖一念之仁視民如傷知聚歛之奸臣深為民害乃痛絶之以稅及天下之纎悉為恥即諭户部軍民嫁娶喪祭之物舟車絲布之類皆勿税且榜示天下防其壅蔽而欲小民之受惠也仁心仁政之施此其急務也今日之民皇祖之民也今日纎悉之税果如皇祖之勿稅乎惟聖明體察於心以擴充於政焉天下之民幸甚 洪武二十年十二月辛未河間阜城驛馬户以孳生馬來進上曰馬户應役惟仰於馬然芻荳之給其費不輕故嘗命兵部榜諭凡驛馬孳生聽民畜賣今復有來進者豈朕言不信於民耶無乃有司奉行之不至其即還之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用其一而緩其二夫養馬之役亦賦之一事而尤勞費者也孳生上進亦不得已之義也聖祖之諭乃謂馬户應役惟仰於馬芻荳之給其費不輕誠體悉民隠之至矣遂命還之聽其畜賣至責有司奉行之過誠緩征恤民之至仁矣葢馬進於君不見其益也養馬於民祗見其損也故損下益上則無所不損矣損上益下則無所不益矣仰惟聖明體聖祖之仁心知損益之大義保天命人心於無窮可焉 洪武二十四年九月庚子詔建寜嵗貢上供茶聽茶户採進有司勿與勅天下産茶去處嵗貢皆有定額而建寜茶品為上其所進者必碾而揉之壓以銀板為大小龍圑上以重勞民力罷造龍團惟採茶芽以進其品有四曰探春先春次春紫筍置茶户五百免其徭役俾専事採植既而有司恐其後時嘗遣人督之茶户畏其逼迫往往納賂上聞之故有是命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賢君必恭儉取於民有制茶課之征民尤病焉至於茶造龍圑物小而費大也自唐以來用茶皆為末製片碾用而所謂龍團者茶末則蒸而碾合以諸香以為餅始於丁謂而成於蔡襄歐陽脩曰君謨士人何至作此事葢譏其啓無益之費也張詠鎮蜀見民植茶者令易之以桑恐其貽征歛之患於後也則茶課固已病民久矣皇祖於茶户乃免徭役罷造龍實以厚民力又以防奢漸即大禹菲飲食之心而陋宋人之為矣人君天理之心體認之功一有不純則物欲得以乗之一欲之肆有以貽天下之害一身之奉有以費天下之財可不慎歟 治十一年孝宗皇帝欽依問刑條例凡審編均徭從公查照嵗額差使於該年均徭人户丁糧有力之家止編本等差役不許分外加増餘剰銀兩貧難下户并逃亡之數聽其空閑不許徴銀及額外濫設聽差等項料差違者聽撫按等官糾察問罪奏請改調容隠不舉各治以罪鎮守衙門不許干預均徭 臣若水通曰古云寛一分民受一分之賜上有遺力則下有遺惠嵗額之役民力已不堪又増之以餘剰之銀而括及貧亡之户益之以額外之設其可支乎陸䞇曰財者民之心黄庭堅曰民膏民脂喻之誠切矣夫刲其心食其膏而民不叛者未之有也我孝宗皇帝時使薄歛垂十八載深仁厚澤民不能忘伏惟聖明申明而嚴禁之民其少瘳乎 格物通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恤窮上 書周書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作無逸以訓成王之言也蔡沈傳曰依者指稼穡而言小民所恃以為生者也農之依田猶魚之依水木之依土魚無水則死木無土則枯民非稼穡則無以生也乃逸則知小人之依者言及其逸居君位則知小民依稼穡以生也周公謂四民之事惟稼穡最為勞苦古之人君於稼穡艱難先已曉然於心是故居上臨民則不溺於安逸便能知小人之依稼穡朝饔夕飱仰事俯育皆于是而取給如此則凡逰田興作勞民傷財之事一切不敢輕舉自不能不所其無逸矣後世人主生於深宫長於豢養不知閭閻之疾苦無怪其為昏為虐輕棄民財而不知恤也及邦本既㧞而危亡隨之可不懼乎 無逸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戒成王無逸之言也不義惟王者鄭曰高宗欲廢祖庚立祖甲祖甲以為不義逃於民間故有此稱而又曰舊為小人也作其即位者謂及其作而即位也言舊為小人居民間之時已知稼穡之艱難及其作而即位則知小民之所依以生者在稼穡故能保愛庶民而於鰥寡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者尤不敢侮而輕忽之也臣謂恤窮之政發於一念之仁人君茍有同胞共與之心則親見困窮疾苦之狀而怵惕惻隠之心自不可遏矣茍能即此一念而擴充之則仁不可勝用而足以保四海矣故人君深居宫中未嘗見稼穡艱難及小民窮苦之狀當令臣下圖其形以進置之座右使常動惻隠之心焉可也 君牙夏暑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寜 臣若水通曰此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之言也祁大也怨在心而咨發於慨嘆也艱者飢寒之艱易者衣食之易暑祁寒天時之常而小民怨咨者自傷其生之艱難也厥惟艱哉嘆小民誠為艱難也思念其飢寒為生之艱為之制産薄歛而衣食之以圖其生之易民豈有不安乎穆王告君牙以養民之難有如此臣謂民生之難易係於為人上思與圖之一念耳是上之一念乃萬民性命之主也可不重留心而加之意乎 詩小雅鴻鴈鴻鴈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 臣若水通曰此周室離散之民因宣王能勞來還定而安集之故喜之而作此詩也鴻鴈之大者肅肅羽聲也之子流民自相謂也征行也劬勞病苦也矜憐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夫君者民之父母一民失所如赤子之失乳哺非人君父母之心也周室中衰萬民離散劬勞鰥寡窮亦甚矣宣王中興撫而恤之勞來還定而安集之亦可謂有仁心者矣作是詩追叙其始興起而言鴻鴈之飛則肅肅其羽矣而我離居蕩析則劬勞于野矣然相與劬勞于野者皆可矜憐之人而所矜憐者於鰥寡之窮民猶宜重致其哀恤也然鴻鴈之謠方已而黄鳥之詩復作有初靡終者何歟葢宣王之仁特鼓舞於一時而本之一心者未能至誠而無間耳使本諸心者至誠而無間如文王之止於仁焉則將視民如傷保民如子乾乾而不息矣寜有仁於始而不仁於終邪故治必本於仁仁必本於至誠不息而悠久矣 禮記王制曰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鰥老而無夫者謂之寡此四者天下之窮而無告者也皆有常餼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治天下不能保其無鰥寡孤獨之窮民也聖人之政能使之有養而已故堯之不虐無告文王不敢侮鰥寡此先王恤窮之政也故王制有常餼以養之然後無一物不得其所而仁覆天下矣國家仁厚之澤下及孤老無告之人甚渥也府州縣設為養濟院而又嵗時有給賜焉固無有一夫之不被者矣然臣猶恐深山窮谷之中頽簷破屋之下或有困窮之民無力以自致於養濟而吏胥索錢莫之恤者矣我聖明其亦軫念之乎 周禮秋官大司冦以肺石達窮民凡逺近惸獨老幼之欲有復於上而其長弗達者立于肺石三日士聽其辭以告于上而罪其長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秋官之職也君門咫尺萬里使下情壅蔽則雖有欲赴愬于王者孰從而上達邪于是立之以肺石凢逺近惸獨老幼窮民之無告者欲愬于上而長令不以聞則使立於肺石之上至於三日之久則真情得矣然後士師聽其辭以告于上而罪其長吏焉何則君腹心也民四體也四體受病而腹心弗察此身心不相聫属者莫大之症矣先王灼知乎此必使之相通則民隠無不達而後人君恤窮之心可盡而窮民得其所也為人君者其可忽諸 孟子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歛而助不給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引晏子對齊景公逰觀之典以為宣王告也損下益上益也而謂之損損上益下損也而謂之益者何也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故先王一廵狩之行必省乎民春補其種秋助其收所以恤乎不足不給者也至於家給人足則君之藏富於民者亦厚矣非自足之道乎夫耕者民之業歛者國之用業無常盛而用有常入非人君知損益之道者其孰能軫念之哉 左傳僖公十三年晉薦饑使乞糴于秦秦伯謂子桑與諸乎對曰重施而報君將何求重施而不報其民必攜攜而討焉無衆必敗謂百里與諸乎對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㔻豹在秦請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秦於是乎輸粟于晉自雍及絳相繼 臣若水通曰荐饑者連年饑饉也乞糴于秦者使使告糴于秦國也子桑公孫枝也百里百里奚也㔻豹在秦者㔻鄭之子豹奔于秦也雍秦都絳晉都相繼者運粟不絶也夫晉之乞糴于秦其難亟矣百里奚以救災恤鄰為道仁人之言矣異哉子桑之為秦伯謀乎方施之而遽責報之既責報之又欲俟其攜而討之於恤鄰之義何有丕豹之請則又甚焉然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糶則晉之負義於天下何以為覇哉 宣公二年初宣子田於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輙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㦸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臣若水通曰宣子晉大夫靈輙晉人田首山田獵於晉之首山也食之者宣子賜輙以食也舍其半既食乃留其半也宦三年者出外宦學三年問其名居問其姓名與所居也不告而退不望報故不告而去也昔人有一飯之恩必報睚眦之怨必償者此淺丈夫者之所為也若趙宣子之施靈輙恤翳桑之餓而遺及其母無所為而施者也靈輙之報宣子不言其名居而遂自亡無所為而報者也無所為而施報者天理也臣故書之以為恤窮者之法焉 國語魯語魯飢臧文仲言於莊公曰夫為四鄰之援結諸侯之信重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固國之艱急是為鑄名器藏寳財固民之殄病是待今國病矣君盍以名器請糴於齊公使文仲以鬯圭與玉磬如齊告糴齊人歸其玉而予之糴 臣若水通曰臧文仲魯大夫臧孫氏名辰援所攀援以為助也申重也名器鍾鼎也寳財玉帛也殄絶也市榖曰糴鬯圭祼鬯之圭長尺二寸有瓉以祀宗廟玊磬鳴璆也夫名器寳財鬯圭玉磬皆國之寳也而民惟邦本則重寳矣卿大夫國之貴臣也而得夫丘民為天子則為至貴矣夫天之立君承以大夫師長凡以為民也民饑國病則主憂臣辱此臧文仲所以請往莊公所以不愛圭玉而告糴於齊齊反玉而與之糴皆得濟窮之道矣君天下者其可不念困窮之民而亟思所以濟之之術哉 漢章帝建初八年以侍中鄭為大司農在職二年所省息以億萬計遭天下旱邊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積又奏宜省貢獻减徭費以利飢民帝從之臣若水通曰一民之饑由己饑之故子惠困窮人主矜恤之仁也天下旱災民食不足窮亦甚矣顯宗從鄭之言省貢减費以利饑民可不謂之仁君乎 齊武帝求明十一年九月壬寅魏孝文帝至泗州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駕慰勞給衣食終身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隠之心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魏文見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駕慰勞給之衣食不可謂無惻隠之心矣茍能由此心擴而充之則保四海之民而衣食之無難也今特施於道路之所見則夫天下之所不見者多矣可得而盡衣食之耶故人君恤窮之政由其所見以達於其所不見則仁覆天下矣 唐高祖武徳九年冬十月甲申民部尚書裴矩奏民遭突厥暴殘者請户給絹一疋太宗曰朕以誠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無其實户有大小豈得雷同給賜乎於是計口為率 臣若水通曰易曰有孚惠心勿問元吉太宗之愛民而不徇其名可謂有孚矣易户給而為口給其惠廣矣夫君之於民猶父母之於子也察其飢寒而體悉之周父母之心豈有為名哉人君以父母斯民為王道則凡恩出於上而及於下者非有所為而為之也必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矣 唐中宗嗣聖二十一年四月李嶠上疏以為天下編户貧弱者衆造像錢見有一十七萬餘緡若將散施拯飢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霑聖君生育之意人神胥悅功徳無窮 臣若水通曰聖帝明王未有不加志於窮民者也武后陰悍女主惟思竭財佞佛以求福而天下之貧窮何暇恤也李嶠乃欲散造像之錢而拯飢寒之弊其仁民之深意不以亂世而少變豈非忠義之臣哉 唐代宗永泰元年三月左拾遺洛陽獨孤及上䟽曰今陛下師興不息十年矣人之生産空於杼軸擁兵者第館亘街陌奴婢厭酒肉而貧人羸餓就役剥膚及髓長安城中白晝椎剽吏不敢詰官亂職廢將墮卒暴百揆隳刺如沸粥紛麻民不敢訴於有司有司不敢聞於陛下茹毒飲痛而無告陛下不以此時思所以救之術臣實懼焉 臣若水通曰兵擾則民窮民窮則變生故在上者不可無恤之之政也獨孤及憫時哀窮上䟽極言欲其急思所以救之之術可謂盡忠於代宗者也至讀剥膚及髓茹毒飲痛之言則為之掩卷太息流涕不忍復觀之矣 唐代宗永泰元年四月裴諝入奏事上問㩁酤之利嵗入幾何諝乆之不對上復問之對曰臣自河東來所過見菽粟未種農夫愁怨臣以為陛下見臣必先問人之疾苦乃責臣以營利臣是以不敢對也上謝之 唐僖宗乾符元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學士盧攜上言以為臣竊見闗東去年旱災自虢至海麥纔半收秋稼幾無冬菜至少貧者磑蓬實為麵蓄槐葉為虀或更衰羸亦難收拾常年不稔則散之隣境今所在皆飢無所依投坐守鄉閭待盡溝壑其蠲免餘稅實無可徴而州縣以有上供及三司錢督趣甚急動加捶撻雖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費未得至於府庫也或租税之外更有他徭朝廷儻不撫存百姓實無生計乞勅州縣應所欠錢税並一切停徴以俟蠶麥仍發所在義倉亟加賑給至春深之後有菜葉木芽繼以桑椹漸有可食在今數月之間尤為窘急行之不可稽緩敕從其言 臣若水通曰裴諝告代宗以農夫愁怨之情盧攜告僖宗以窮民窘急之狀皆可謂恤乎民而忠於君者矣二帝聞之其有不為之流涕者乎人君為民父母何為而使民至于此極哉葢由不知天地萬物一體之仁視民之休戚若無與於已故耳後之人君當以此為鑒哉 周太祖廣順元年夏四月壬辰朔濵淮州鎮上言淮南饑民過淮糴榖未敢禁止詔曰彼之生民與此何異宜令州縣津鋪無得禁止 臣若水通曰五覇葵丘之盟猶曰無遏糴後世一遇饑嵗往往以閉糴為先何不仁之甚哉周太祖曰彼之生民與此何異何其公也曰無得禁止何其仁也可謂有不忍人之心而惠及於鄰國者矣其亦賢矣哉 格物通卷九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恤窮下 賈誼新書曰楚昭王當房而立愀然有寒色曰寡人朝飯餟醇酒二觛重裘而立猶憯然有寒氣奈我元元之百姓何是日也出府之裘以衣寒者出倉之粟以賑飢者 臣若水通曰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善推所為而已楚昭王能推己以及於民因其寒而賜之以裘因其飢而賜之以粟可謂有仁恕之心矣此其所以大得民心而克復舊物也歟 陸贄奏議告徳宗曰昔子夏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謂人之父母孔子對曰四方有敗必先知之斯可謂人之父母矣葢以君人之道子育為心雖深居九重而慮周四表雖恒處安樂而憂及困窮近取諸身如一體之於四肢其疾病無不恤也逺取諸物如兩曜之於萬類其鑒照無不均也故時有凶害而人無流亡恃天聽之必聞知上澤之必至是以有母之愛有父之尊古之聖王能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用此術也今水潦為敗綿數十州奔告於朝日月相繼若哀其疾苦固宜降㫖優矜儻疑其詐欺亦當遣使廵視安可狥往來之浮説忘惠䘏之大猷失人得財是將焉用 臣若水通曰天地民物一體者也其感應神速痛癢相闗陸䞇一體四肢兩曜萬類之言其必有見於此矣茍有痛癢感應之心則民之旱潦窮苦無不兼知則亦無不兼惠矣徳宗刻薄好用聚歛之臣其視窮民之無告若秦人視越人之肥瘠而恝然不相闗者以其無一體之仁也後之為君者宜味陸勢之言由是以達於聖人仁民之道可焉 韓愈曰臣伏以今年已來京畿諸縣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種所收十不存一陛下恩踰慈母仁過春陽租賦之間例皆蠲免所徴至少所放至多上恩雖宏下困猶甚至聞有棄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樹以納稅錢寒餒道塗斃踣溝壑有者皆以輸納無者徒被追徴臣愚以為此皆羣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者也臣竊見陛下憐念黎元同於赤子至或犯法當戮猶且寛而宥之况此無辜之人豈有知而不救又京師者四方之腹心國家之根本其百姓實宜倍加優恤今瑞雪頻降來年必豐急之則得少而人傷緩之則事存而利逺伏乞特勅京兆府應今年稅錢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内徴未得者並且停徴容至來年蠶麥庶得少有存立臣至陋至愚無所知識受恩思效有見輙言無任懇欵慙懼之至 臣若水通曰韓愈此䟽所以欲寛恤窮民如是其懇切者何也葢君民一體安危同機故書曰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夫百姓既窮君有不能以獨安富者矣此韓愈所以欲廣君之仁而於飢民致厪夫優恤之請也 元仁宗延祐四年七月賜衛士錢帛帝出見衛士有弊衣者駐馬問之對曰戍守邊鎮餘十五年以故貧耳帝曰此輩久勞於外留守臣未嘗以聞非朕親見何由知之自今有類此者必言於朕因命賜之錢帛 臣若水通曰元仁宗見衛士衣詢知其戍邊之苦而賜之錢帛可謂有惻隠之心恤窮之實矣其與禹見罪人而泣之湯見網而解之其心何以異哉然禹湯行仁政而澤及天下而仁宗不能然者何也其不忍人之心一也能擴充與不能擴充是以異耳故人君垂旒蔽目懸纊塞耳而無所不知不見仁澤覆天下者自其本心而推之不在乎見聞之狹也故人君貴乎有恤民之大政而不貴乎分財之小惠焉 宋儒張載西銘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又曰凡天下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者皆吾兄弟之顛連無告者也臣若水通曰天地萬物本吾一體者也是萬物皆吾同得於天所與之氣故曰吾與而民尤同吾得天地之正氣於吾並生之中乃為同類而至貴者故曰同胞曰同胞則視之如己之兄弟矣而天下之逺兆民之衆有疲癃殘疾惸獨鰥寡之人皆我兄弟之中顛連無告者然則知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之同氣則其哀恤之情根於天性自有所不能已者矣 程顥在神宗時言不可賣祠部添常平本錢事王安石曰顥所言未達王道之權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今祠部所可致粟四五十萬若凶年人貸三石可得全十五萬性命今欲為凶年計當以凶嵗為之而國用有所不暇故賣祠部所剃三千人頭而所可救活者十五萬人性命若以為不可是不知權也 臣若水通曰王安石主賣祠部之説自附於恤窮救荒之權矣臣恐窮未及恤而所以益天下之窮者至矣故楊時曰鬻祠部三千葢六十餘萬緡固非三千人所能自具也取之於力本之民而已由是得以不蠶而衣不耕而食亦取資於力本之民而已故其徒益繁則其蠧益甚是未及賑飢而先困吾民以資游手也先王之時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積故凶年飢嵗民免於死亡以其豫備故也不知為此乃欲髠其人而取其資以是為賑飢之術正孟子所謂雖得禽若丘陵弗為也以是為王道之權豈不謬哉詩云誰生厲階至今為梗王安石之謂乎 楊時經筵講義有云古之聖人以天下為心其於居食之際非徒若是而已食而飽必思天下之有未飽者居而安必思天下之有未安者 臣若水通曰楊時言一食一居必思天下之未安飽者所以養人君恤民之仁也夫惟飲食起居而不忘天下之窮民則無事必思所以加惠之有災必能有以恤賚之則雖不能使天下皆飽皆安也而安飽之政可由是而推行矣否則素無所養一旦遇天下之災其能沛然行寛恤之惠乎是故人君之心在於素養矣 楊時糴買劄子有云産絹縣分每匹不下二千三百足錢而上户有敷及百餘匹者民力固未易辦矣又有非時抛買如燕山絲絹之類所須不一秋成榖未上場而催科之吏及門矣力耕之民日食糠粃而輸官常恐不足欲民之不流亡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有粟米之征有布縷之征有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而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離葢言取之非其時則民力不堪而困窮極矣人君恤窮之政在寛之而已矣楊時之論誠救弊之良劑也為人君者盍思所以恤其流亡之苦而加之意哉 王栢論社倉利害有云淳熈八年朱熹申請社倉指揮若曰其歛散之事與本鄉耆老公共措置州縣並不須干預抑勒至哉言乎此行法者所當共守也今也不然領以縣官主以案吏各鄉又非有徳望之人為官吏之所畏敬者俯首聽命茍且逃責利害不敢専决姦弊不敢自懲玩舞虚文壅塞實意吏既慕於前權宜伸縮隨時輕重吏則議其後故賢者不屑與之相牴牾也此立法之不審一也昔之法也先給以米貸以米歛亦以米今也不然歛以錢科以糴若能薄増厥直亦何患民之不樂輸哉價既不平榖不時至勢必至於數擾以抑勒人情之所不堪小民未受其利中産先被其害此立法之不審二也後之繼者慮既貸而民不盡償則社倉之惠窮而追呼之害起矣 臣若水通曰法之立也將以為民法之行也反以病民豈其心固如是哉社倉之設本以恤窮也及其官吏承行之弊輸擾抑勒而有追呼之害者安在其能恤窮也况夫人君舉動關天下之欣戚又非一郡邑之比矣其立法行惠可不慎哉 國朝戊戌十二月庚辰太祖自宣至徽召故老耆儒訪以民事有儒士唐仲實姚璉者來見太祖問曰喪亂以來民多失業其心望治甚於飢渴吾深知之仲實對曰自大軍克復民獲所歸矣以今日觀之民雖得所歸而未遂生息太祖曰此言是也我積少而費多取給於民甚非得已然皆為軍需所用未嘗以一毫奉巳民之勞苦恒思所以休息之曷嘗忘也仲實等曰誠如是民之生息可待矣太祖曰有不便盍盡言之仲實等皆拜謝乃賜諸父老布帛撫慰之而去 臣若水通曰文王發政施仁必先窮民恤窮者治天下之首務也我太祖高皇帝方大軍之後即召耆儒訪知民未遂生即念民之勞苦思所以休息之是心也非堯舜其猶病諸之心乎此萬世人君之所當法也 洪武元年七月謂中書省臣曰中原兵難之後老稚孤貧者多有失所宜遣人賑恤之省臣以國用不足為對太祖皇帝曰得天下者得民心也夫老者民之父母幼者民之子孫恤其老則天下之為子孫者恱恤其幼則天下之為父母者恱天下之老幼咸恱其心有不歸者寡矣茍視其困窮而不之恤民將憮然曰惡在其為我上也故周窮乏者不患無餘財惟患無是心能推是心何憂不足今日之務此最為先宜速行之 臣若水通曰有天下者有其民也有其民者得其心也夫得民之心何心哉亦惟遂其老老幼幼之願焉耳惟我太祖皇帝明見萬里視天下之民瘼如在目前故不以國用之不足而阻其勤恤之心也伏惟聖明推是心以往則民懐於有仁而無疆之休與天地同其久矣 國朝太祖皇帝肇基五年詔天下郡縣立孤老院凡民之孤獨殘疾不能自生者許入院官為贍養每人月米三斗薪三十斤冬夏布一匹小口給三分之二後改孤老院為養濟院其初著之於令曰凡鰥寡孤獨每月給米每嵗給布務在存恤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常加體察既而著之於律曰凡鰥寡孤獨及廢疾之人貧窮無親属依倚不能自存所在官司應收養而不收養者杖若應給衣糧而官吏尅减者以監守自盜論又申之以憲綱曰存恤孤老仁政所先仰府州縣所属凡有鰥寡孤獨廢疾無依倚之人俱收於養濟院常加存恤合得衣糧依期按月支給毋令失所遇有疾病督醫治療臣若水通曰我聖祖於登極之五年即有恤窮之制是即文王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之仁心也使臣下常奉承徳意以施行之而不失則仁政之澤可以被於無窮矣是故鰥寡孤獨歸於養濟俾得其所也嵗有衣糧俾不困於飢寒也有司時察防吏姦也應收而不收則杖應給而吏尅減者論以自盜嚴其法也督醫治疾冀其生也仁之至義之盡矣然法久而弊生養濟雖有其名而在京在外乞丐之人盈於道路豈吏之奉法寖而無力者不得以入院乎未可知也伏惟聖明體太祖恤窮之仁則堯之不虐無告在是矣 國朝太祖登極七年詔天下曰曩因天下大亂死者不可勝數朕日夕慮上帝有責思之再三民間流離避亂父南子北至今不能㑹聚或子殁親老而無養親殁子㓜而無依皆朕之過也今詔天下有司具名以言朕當㑹居存養使不失所 臣若水通曰兵亂之際流離死徙骨肉不顧誠甚可憫也詩曰哿矣富人哀此煢獨我太祖之心切於仁民故下恤窮之詔拳拳以窮民無依失所為已過而必使有司䟽名㑹居存養焉書曰痌瘝乃身其我太祖之謂乎 洪武八年正月上命中書省令天下郡縣訪窮民無告者月給以衣食無所依者給以屋舍仍諭之曰天下一家民猶一體有不獲其所者當思所以安養之昔吾在民間目擊其苦鰥寡孤獨飢寒困踣之徒常自厭生恨不即死如此者宛轉於溝壑可坐而待也吾亂離遇此心常惻然故躬提師旅誓清四海以同吾一家之安今代天理物已十餘年若天下之民有流離失所者非惟昩朕之初志於代天之工亦不能盡也爾等為輔相當體朕懐不可使天下有一夫之不獲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我太祖皇帝方在民間親見鰥寡孤獨之困苦心常惻然則存不忍人之心乆矣故五年下詔七年下詔及此八年又以命中書省訪窮民無告者給之衣糧屋舍焉非所謂不忍人之政乎噫可以為萬世帝王之法矣 國朝諸司職掌鰥寡孤獨之人行属將合支衣糧依期按月闗給存䘏養贍母使失所御史按臨處所審問曽無支給但有欺弊即便究問 臣若水通曰昔者文王不敢侮鰥寡葢以鰥寡孤獨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尤宜加意焉者也我祖宗設養濟之典所以恤窮民使不至於失所其即文王治岐先斯四者之政矣夫天地之大徳曰生為有司者果能衣食以時乎治療以醫乎如其不然則上孤君徳下絶民生可得謂之良有司哉可謂民之父母哉 永樂元年閏十一月河南南陽縣言本縣民多逃徙他縣賦役無所出乞下令捕之太宗皇帝顧謂户部尚書郁新等曰人情懐土誰肯樂去其鄉河南諸郡連嵗水旱蝗螟飢饉相仍守令又鮮能盡撫綏之道不得已舉家逃徙自圖存活之計耳今其鄉田廬生業必已廢棄歸且何依捕之徒益困之耳所言不可聽 臣若水通曰君猶腹心也民猶四肢也四肢疾病而腹心不知又從而抑困之非仁者也故知愛心腹者必知䕶其四肢矣知愛其君者則知愛其民矣南陽縣欲捕逃徙而不恤焉彼豈知忠愛之道者哉我太宗文皇帝聞而拒之曰歸且何依捕之徒益困之耳恤窮之心藹然見於言表矣臣故謹録之以為聖子神孫告焉 格物通卷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九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賑濟上 易益彖曰益損上益下民説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臣若水通曰此孔子以卦體釋益之名義而極賛益之善也無疆無窮也自上下下猶言自君而施於民也言益之所以為益者以其損上而益下如財利上之所有也則損己之有以益下民之無夫財者民之心損上益下故民恱懌於心而無窮也又言益之為道自上而下乎下為得人君仁民之道故其道大光顯也使其奪民之所有以自益則為貪昧之君昏濁甚矣何大光之有哉夫民惟邦本本固則邦寜民貧而國未有能存者也竭心思以周天下之慮凡可以益民者損己以益之不恤也徳澤流行而天下大悦矣夫損下益上者私也損上益下者公也王道大而無外與天地同其生成其功徳宏著益之道大矣哉然則賑濟者其亦損上益下之一事也歟 書周書武成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悦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武王克商所行之大政也賚與也鹿臺紂所積之財也而武王散之鉅橋紂所積之粟也而武王發之以大與四海之民而賑其困窮於是四海之民萬其姓者皆悦而服之矣臣謂鹿臺鉅橋一也商紂聚之而民心怨武王散之而民心歸者何也葢財者民之心也聚財則傷民心民心傷其有不背之者乎散財則得民心民心得其有不向之者乎聚散之間而民心向背由之然則大學財聚民散財散民聚之言為可驗矣有國者可不慎哉 詩小雅甫田倬彼甫田嵗取十千我取其陳食我農人自古有年今適南畝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 臣若水通曰此詩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以奉方社田祖之祭而此則言其䘏窮勞民之事也倬明貎甫大也十千謂一成之田地方十里為田九萬畝而以其萬畝為公田葢九一之法也我者食禄主祭之人也陳舊粟也有年豐年也耘除草也耔雝本也薿薿茂盛貎介大也烝進也髦俊也詩言大田嵗取十千以為禄食及積之久而有餘則新者存之舊者散之不足者補之不給者助之以食我之農夫葢以自古有年是以歛散適宜如此也於是適彼南畝見耘耔之勤而黍稷之盛則又將復有年矣凡存新散舊者有所資不足不給者有所頼故於羙大止息之處進秀民而勞之俾相勸告益敏於其事以圖其成焉夫國家之賑濟乃王政之急務然必實有愛民之心然後能時其豐歉而歛散之如此詩之所云則上之所出者不費而下之所受者亦感其惠矣茍無愛民之實心平時暴征苛歛以殘民而顧為賑濟之名所謂割民之肉以充腹腹未必飽而身已先憊矣不亦不仁之甚哉故人君之賑濟必先蓄其仁心於平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一遇水旱凶荒而賑濟之則仁之所及者廣矣 禮記月令曰天子布徳行惠命有司發倉廪賜貧窮振乏絶開府庫出幣帛周天下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言天子於斯時播布其徳惠如下文所云所以奉若天道也夫王者出帑積以惠天下非出也乃所以為入也葢財者民之所為而民者財之所出故茍得其民則天下財利不必在府庫而後為吾有也不得其民雖府庫之財亦或悖而出也故古之人君布徳行惠賜貧賑乏開府出幣周給天下而因以得天下之心焉豈非所出者小而所入者大乎豈非所出者寡而所入者衆乎大學傳曰仁者以財發身其此之謂矣有天下者可不審諸 祭綂曰是故上有大澤則惠必及下顧上先下後耳非上積重而下有凍餒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澤則民夫人待于下流知惠之必將至也 臣若水通曰積重上重積之而不施也夫人猶言人人也夫上下一體也惠必及下然後見其澤之大譬之水焉其流長者必其澤逺也若重積於上則其澤不流而有凍餒之民矣非一體之義也上澤下流其惠也故君子恤窮之政行而仁覆天下矣 祭統曰是故明君在上則境内之民無凍餒者矣臣若水通曰非大君之明無以知民之窮非知民之窮則不能行恤窮之政智以知之仁以行之故惠下之澤可流於無窮矣豈復有凍餒之民哉 周禮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緩刑四曰弛力五曰舍禁六曰去幾七曰禮八曰殺哀九曰蕃樂十曰多昏十有一曰索神十有二曰除盜賊 臣若水通曰荒政者救荒之政所以恤民窮也聚萬民者嵗荒則民將流離故聚之也散利者出粟也緩刑者薄罪也弛力者息徭役也舍禁者山林川澤不為之禁也去幾者闗市不征也禮殺凡禮也殺哀者减凶禮也蕃樂者閉不用也多昏者昏禮不備也索神者祈廢祀也除盜賊者嚴刑以去之恐為民害也是故觀荒政則先王之慮民可謂至詳而其恤窮可謂至切矣 論語周有大賚善人是富 臣若水通曰此論語終篇述武王之事以明聖學之所傳也賚與也當紂暴虐之時聚財積粟毒痡四海而天下之民失所矣武王克商之後一反商暴虐之政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以大與四海之民而賑濟之而於賑濟之中又惟善人而加富焉由是觀之則聖人於賑濟之舉仁之至而義之盡矣 孟子對曰凶年飢嵗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廪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因鄒穆公歸怨於民而對以君行仁政則有司皆愛其民而民亦愛之也夫以飢饉之年民之老弱死溝壑壯者散四方而有司莫肯告君以發倉廪開府庫而賑濟之以救其死徙是有司慢而害民也今民不恤有司之死正反報前日之咎也若君行仁政以賑濟則民報之亦當如是矣夫倉廪府庫君積之以拯乎民者也積之於豐稔散之於荒歉則民心恱必親上死長而忘其身以圖報也夫民忘其身者凡以得其心故也財者民之心也散以財則得其心矣然則為人君者何為愛其財以失民心哉不能反己以恤民此鄒穆公之所以不振也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飢嵗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將言平陸大夫之失職而先以持㦸之士失伍者以諷之也孔距心大夫姓名也孟子因大夫之言而遂直言其失職葢大夫者佐君以惠民為職者也今坐視其飢以死而不發倉廪以賑濟之是失職矣又因距心辭以非己所得専而以為人牧牛羊者責其既不得以濟民而不能去距心遂自服其罪至於齊王聞之亦自服以為己罪夫孟子一言而使齊之君臣各知其不恤民之罪仁人之言其利溥矣雖然平陸之政齊史不聞書之豈非説而不繹從而不改也歟 左傳文公十六年宋公子鮑禮於國人宋飢竭其粟而貸之年自七十以上無不饋詒也時加羞珍異無日不數於六卿之門國之材人無不事也親自栢以下無不恤也 臣若水通曰公子鮑昭公庶弟也竭粟而貸竭其私家之粟以寛貸飢民也無不饋詒者澤施於老者也無日不數於六卿之門者恩逮於貴者也國之材人無不事宋國之賢人無不尊事之也自栢以下無不恤宋鮑之懿親無不賑恤之也夫宋鮑賑宋之飢惠及於上下親踈可謂廣矣然孔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孟子曰導其妻子使養其老斯王政濟民之大者也以宋鮑濟人之心使聞孔孟之訓焉則其所及之廣豈有涯哉後之有愛民之實者其尚論之 襄公九年晉侯歸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茍有積者盡出國無滯積亦無困人公無禁利亦無貪民祈以幣更賔以特牲器用不作車服從給行之期年國乃有節三駕而楚不能與爭 臣若水通曰施舍者施恩惠舍勞役也輸積以貸者盡其積聚以貸借於民也無滯積無滯而不散之積無困人無困而不遂之人無禁利無貪民公無専禁民皆知禮也祈以幣更祈禱以幣易牲也賓以特牲待賔以一牲存禮也不作者不作新巧也從給者足以給事也三駕謂三興師也夫晉悼公之歸國也能行賑濟之政則所以息民者至矣非覇業之基乎悼公收之覊絏之餘佐之以一魏絳政有足觀如此故世有愽施濟衆之君必有為上為徳為下為民之佐矣 襄公二十九年鄭子展卒子皮即位於是鄭飢而未及麥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户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於善民之望也宋亦飢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飢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徳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臣若水通曰民病者病於乏食也餼猶饋也出公粟者出公家之粟以寛貸於民也使大夫皆貸者使諸大夫有積者皆以寛貸於民也貸而不書不書于䇿施而不以為徳也鄭之罕即子皮氏也宋之樂即子罕氏也夫賑恤之典固明君急於愛民憂國者之先務而凡肉食者亦不可以不謀也夫平日之所以衣我食我而給我軍國之需者皆民之力也令不幸而際遇天災衣食不能以自存宜以其出諸民者報乎民寜忍坐視其斃而莫之救乎宋樂鄭罕之事真可以為在位者勸矣 國語周語單穆公曰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救民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又曰備有未至而設之有至而後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 臣若水通曰戾至也量猶度也資財也權稱也振拯也民患幣輕而物貴則作重幣以行其輕也重曰母輕曰子以子貿物物輕則子獨行物重則以母權而行之子母通融民皆得其欲矣堪任也不任之者弊重物輕妨其用也故作輕幣雜而用之以重者貿其貴以輕者貿其賤子權母者母不足則以子平而行之故錢小大民皆以為利也備國備也未至而設之謂豫備不虞安不忘危至而後救之謂若救火療疾量資幣平輕重之属不相入不相為用也離民匱財是謂召災天生斯民立之司牧以䘏其窮以拯其困所以牧民匪以牧於民也故天降災戾人主量為輕重之幣以賑之若景王廢輕而作重鑄大錢以損民資豈賑匱之道哉 漢文帝元年三月詔曰方春時和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樂而吾百姓鰥寡孤獨困窮或阽於危亡而莫之省憂為民父母將何如其議所以振貸之又曰老者非帛不煖非肉不飽今嵗首不時使人存問長老八十以上賜米肉酒九十已上加賜帛人二疋絮三斤盡除收孥相坐律 臣若水通曰漢文賑貸之詔以方春萬物發生有感於窮民之失所庶幾有對時發育仁民愛物之心矣然恐民食已艱而方為議所以賑貸之不亦晚乎使左右之臣素講於王道必如古者蓄積素備九年耕必有三年之積敎其妻子親戚使養其老則天下之窮民未病飢瘠也 漢武帝建元六年河内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汲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倉粟以賑貧民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臣若水通曰家人失火災之小者也民飢父子相食傷天地之大和以蹙邦本變之大者也汲黯便宜矯制發倉以賑之急於憂國愛民而忘其身以安社稷其為心可謂忠矣故曰古有社稷之臣黯近之豈獨以其能直諫而然哉 漢章帝建初元年春正月詔兖豫徐三州禀贍飢民是嵗南部大飢詔禀給之 臣若水通曰三州之飢民困甚矣至於南部大飢則又甚焉漢章帝屢詔給贍之可謂有賑貸之仁矣然古之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而民不病飢者以其素有備也使俟其艱食而旋為賑貸之計所謂大寒而後植桑者民之死於凍餒者亦無及矣雖然其視民飢以死而不知發者不猶愈乎 漢獻帝興平元年自四月不至於七月榖一斛直錢五十萬長安中人相食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大倉米豆為貧人作糜餓死者如故帝疑禀賦不實取米豆各五升於御前作糜得二盆乃杖汶五十於是悉得全濟臣若水通曰觀御前作糜一事則獻帝非昏蔽者然威權去已徳澤不施以致旱飢雖有小惠何補哉其不能得其民以保天下宜也使當時能察曹操之暴戾如辨侯汶之姦信任忠義之臣而與謀之聲其罪而誅焉更化善治召和氣以致豐穰則糜不必作民心恱而天命永矣何至禍亂之作哉 齊武帝永明六年十二月秘書丞李彪上封事以為漢置常平倉以救匱乏去嵗京師不稔移民就豐既廢營生困而後達又於國體實有虚損曷若豫儲倉粟安而給之豈不愈於驅督老弱餬口千里之外哉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師度支嵗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粟積之於倉儉則加私之二糴之於人如此民必力田以取官絹積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嵗凶則直給數年之中榖積而人足雖災不為害矣 臣若水通曰國有豫備則民遇水旱而不至於飢此賑濟之上䇿也下此皆無為䇿矣李彪之言為明君良有司急於救民者所宜講究者也 隋文帝開皇五年夏五月度支尚書長孫平奏令民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以下貧富為差儲之當社委社司檢校以備凶年名曰義倉 臣若水通曰義倉之制以為賑飢之備至今以為善政平可謂善於謀國者矣至於反為盜資之慮豈君子之所能計哉 格物通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一百 明 湛若水 撰 賑濟下 唐太宗貞觀元年闗中飢斗米直絹一疋二年天下大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撫之民雖東西就食未嘗嗟怨四年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里 臣若水通曰古者雖有水旱之災而不為困後世飢饉之多何也以古有溝洫為之蓄洩耳此禹之所以致力也後世井田廢而溝洫湮故旱乾水溢之災作而賑濟之政所以行矣葢嘗觀於近世之富室有塘數頃則水不為災䟽洩以時而旱不為虐乃知井田之制聖人之慮周而謀逺也唐太宗勤撫關中亦能致稔不可謂非仁賢之君矣獨當時無以此言進講者以為王政之倡不亦為之遺憾乎噫太宗欲復封建則井田之政太宗亦優為之矣惜乎有君而無其臣莫能將順其羙以講於關睢麟趾之意爾 宗開元二十二年二月秦州地連震壊公私屋殆盡吏民壓死者四千餘人命左丞相蕭嵩賑恤 臣若水通曰坤以静為徳者也地震則失其常為災變矣况壊屋壓人死衆非變之大者乎存恤賑濟之典固所不能緩然此特小惠耳君相所職爕理隂陽位天地育萬物者也蕭嵩相宗茍能因變而脩省致中和以求爕理之道則天下民物各得其所矣壊而後救所益能幾何哉宗不能然此開元之治所以不終也歟 開元二十九年春正月制曰承前諸州飢饉皆待奏報然後開倉賑給道路悠逺何救懸絶自今委州縣長官與採訪使量事給訖奏聞 臣若水通曰飢民以垂絶之命待哺於須㬰爾必須數千里之奏報則死骨已朽矣其何能及宗此命以賑濟之事付之州縣是雖一時救世之權其實萬世通行續命之劑也 徳宗建中元年秋七月劉晏上䟽以為户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以愛民為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雪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糴歉則賤糶或以榖易雜貨供官用及於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千蠲免某月須如千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因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户口蕃息 臣若水通曰飢然後賑則後時無及先事應急則民未病飢此劉晏濟荒之䇿為最上者也後之論者皆薄晏言利之臣然曰户口多則地自廣故其理財以養民為先此牧民之主所當力行者也徳宗之時晏以其計行賑施而民安其居業户口蕃息宜哉 憲宗元和四年春正月南方旱飢庚寅命左司郎中鄭敬徳等為江淮二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賑恤之將行上戒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數惟賙救百姓則不計費卿輩宜識此意勿效潘孟陽飲酒遊山而已臣若水通曰憲宗每籍數於宫中之用而不計費於賙救之時其愛民之心勝於自奉何其誠切也茍由是心而擴充之繼之以不忍人之政則仁覆天下和氣應而豐穰至矣尚何水旱之災饑饉之慮哉 周世宗顯徳六年二月淮南饑上命以米貸之或曰民貧恐不能償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安在責其必償也 臣若水通曰胡寅云稱貸所以惠民亦以病之惠者紆其目前之急也病者責其他日之償也其責償也或嚴其期或徴其耗或取其息或予之米而使之歸錢或貧無可償而督之不置或胥吏以詭貸而徴諸編民凡此皆民之所甚病也世宗視民猶子匡救其乏而不責其必償仁人之心王者之政也臣謂胡寅此言其深知稱貸之弊而得世宗之心者矣夫父母之愛根於同體者也認得同體仁愛之心何所不至尚何責其必償而反病之哉故人君之學莫大於求仁 劉向説苑晉文公時翟人有封狐文豹之皮者文公喟然嘆曰封狐文豹何罪哉以其皮為罪也大夫欒枝曰地廣而不平則聚而不散非狐豹之罪乎文公曰善哉説之欒枝曰地廣而不平人將平之財聚而不散人將爭之於是裂地以分民散財以賑貧 臣若水通曰鹿臺之財鉅橋之粟乃商紂封狐文豹之皮也大學曰貨悖而入亦悖而出民之欲得此皮者久矣倒戈之徒可以見也武王克商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賚四海而萬姓悦服豈非散財得民之明效大驗哉文公能善欒枝之言遂裂地以分民散財以賑貧此所以成霸業而顯於天下也歟 唐貞元元年陸䞇草大赦制有曰闗畿之内連嵗興戎薦屬天災稼穡不稔榖糴翔貴烝黎困窮倉廪空虚莫之賑贍每一興念憫然痛心宜令度支江西湖南見運到襄州米十五萬石設法般赴上都以救百姓荒饉如山路險阻車乗難通仍募貧人令其般運以米充脚價務於全活流庸庶事優饒副朕勤恤 臣若水通曰移粟移民先王荒政之所不廢也梁惠王於河内河東之凶以為盡心焉然而孟子不見取而引之以王政者何哉以移粟之濟民有限而王政之澤無窮也徳宗移襄州江湖之粟以賑關畿之饑民可謂有仁心矣然其惠止於關畿爾脱有四方旱澇之災並時薦見則又將何以賑之哉故諸葛孔明曰治世以大徳而不以小惠真王佐之道也 宋仁宗皇祐元年夏五月河北京東大水民流就食知青州富弼勸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廪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給其禄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廪之仍書其勞約他日為奏請受賞率五日輙遣人持酒肉飯糗慰籍出於至誠人人為盡力山林陂澤之利可資以生者聽民擅取死者為大冢之目曰叢冡及麥大熟民各以逺近受糧而歸凡活五十餘萬人募為兵者萬計前此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為粥食之蒸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數日不得粥而仆名為救之而實殺之自弼立法簡便周盡天下傳以為式帝聞遣使褒勞加拜禮部侍郎弼曰救災守臣職也固辭不受 臣若水通曰聚民而食之粥蒸欎為疫待哺不及而死雖欲救之反以殺之此濟饑之政也庸夫為之若富弼以公私廬舍散處之而分之以粟使官吏之寓居者主其事且懸賞以勸其盡力山澤之利縱其自取焉可謂賑濟之盡善者矣宜乎其全活之衆哉雖然弼之法他人亦或及此而收效則異者何耶葢人之為法或同而至誠惻怛之心不能如弼故承行之人不為之盡心竭力故也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宋孝宗淳熈八年九月以朱熹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冬十二月下熹社倉法於諸路帝謂王淮曰朱熹政事却有可觀淮言脩舉荒政是行其所學民被實惠宜進職以旌之乃進熹直徽猷閣 臣若水通曰處荒之政預備為上賑救為下有備則所濟萬全賑救則緩或不及朱熹社倉之立所以備荒也茍非出於至誠惻怛之心則又焉能規畫之詳法制之善而可以為天下法如是哉孝宗下其法於諸路則饑民之受惠不特浙東而已也後之有賑荒之志者宜玩焉 元成宗元貞元年六月陜西旱饑行省右丞許扆議發廪賑之同列以未經奏請不可扆曰民為邦本今饑餒若此若俟命下無及矣擅發之罪吾當任之遂發粟賑貸命亦㝷下 臣若水通曰關中旱饑許扆發粟以賑而以身當擅發之罪卓乎有汲黯之風矣夫關中逺京師若待命而發則仰哺之民化為野中之餓殍矣成宗乃不之罪而命亦尋下其亦仁矣哉 程頥論立賑濟法事救饑者使之免死而已非欲其豐肥也當擇寛廣之處宿戒使晨入至己則闔門不納午而後與之食申而出之日得一食則不死矣其力自能營一食者皆不來矣此之不擇而與當活數倍之多也凡濟饑當分両處擇羸弱者作稀粥早晩兩給勿使至飽俟氣稍完然後一給第一先營寛廣居處切不得令相枕藉如作粥飯須官員親嘗恐生及入石灰不給浮浪㳺手無是理也平日當禁游惰至其饑餓則哀矜之一也 臣若水通曰救饑者非聖賢意也勢也夫聖人立法則三年耕而有一年之積民未病饑也惟後世國用無經取民無制是以或遇災旱而民豈能聊生乎程頥之説其法詳矣善矣然亦不得已也是故聖人在上可使菽粟如水火可使天下無饑民 張栻與吳晦叔書有云賑民之事葢有二端賑濟也賑糶也賑濟須官中捐米以救之賑糶即用上户所認可也官中吝米不肯捐専仰上户之糶可乎今潭城諸倉受納已有米近八萬斛前勸陳帥借此上供米均濟農民乏食者或借與亦可却一面具以奏聞待罪比至獲罪而十數萬生齒已活矣况未必獲罪耶未知渠能辦否耳若待常平司全永州糴米來濟則索我於枯魚之肆矣 臣若水通曰賑饑之事以朝夕為死生者也故其機宜速不宜緩賑饑之用以多寡為財費者也故宜豐不宜吝使徒責賑糴於上户而官粟則吝焉其濟果能普乎使必待報於君命而機宜則緩焉其濟果可及乎此張栻之論所以有枯魚之嘆上供之借待罪之奏可謂切於救民而周於時變賑濟之善者也為人上者不可不深究焉 王栢論賑濟利害曰賑荒之體先公庾而後私家賑荒之要抑有餘而補不足嗟夫田不井授王政堙蕪官不養民而民養官矣農夫資巨室之土巨室資農夫之力彼此自相資有無自相恤而官不與也故曰官不養民農夫輸於巨室巨室輸於州縣州縣輸於朝廷以之禄士以之餉軍經費萬端其始盡出於農也故曰民養官矣不幸凶年饑嵗在上者不得已散財發粟而賑恤之使之得免於流離溝壑之憂尚有是可以寓其愛民之心耳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歛而不給此王政之所先也切惟今日義倉創于慶厯初令民上三等每稅米一斗輸二升以備水旱其後興廢不常今下及小户矣是官無以賑民使民預輸以自相賑恤已戾古意臣若水通曰君之與民相資相報者也君施以治民民報以奉君在平時則什一而稅任土而貢民之施於上也有災變則散財發粟春補秋君之報於民也故曰相資相報者也若平時使民以奉上災變又使民以自賑何施報之有哉宜乎上下離心君民解體禍亂將起而莫之能救矣為人君者可不體施報之義察治亂之幾乎 國朝洪武初費震為漢中府知府多善政大軍平蜀之後陜西旱饑漢中尤甚鄉民多聚為盜莫能禁戢是時府倉儲糧十餘萬石震與僚属謀曰民饑如此豈可坐視其斃倉廪糧儲尚多吾欲發以貸民賑其饑荒俾秋熟還倉且易陳為新何如衆以為然即日發倉令民受粟且以狀奏聞自是攘竊之盜與鄰境之民多來歸者震皆令占宅自為保伍驗丁給之頼以活者甚衆因籍為民得數千家至秋大熟民悉以粟還倉後以事被逮于京太祖皇帝曰震良吏也釋之以為牧民者勸臣若水通曰奉命而後行者人臣之經也先賑而後以聞者濟變之權也費震發儲糧以濟饑秋成而民償則上不費公家之財而下可活萬人之命矣行濟世之權而不失其事君之經者也及後以狀聞太祖是之他日又以是而釋其罪嗚呼此固聖祖御世勸賢之道或者亦費震隂徳及民之報也 洪武十七年九月丙子河南北平水命駙馬都尉李祺歐陽倫王寜李堅梅殷陸賢往賑之敕曰天生烝民所以立命者衣與食也民非衣食何以為生邇來河南河決北平水災稼穡蕩盡時將嚴寒不早為賑恤民何頼焉今命爾駙馬都尉李祺歐陽倫王寜詣河南李堅梅殷陸賢往河北同有司驗其户口以賑之汝往欽哉臣若水通曰河之南北水災稼穡蕩盡衣食無頼民將就溝壑矣人君茍念溝中之瘠其能不動心乎我皇祖特命親臣分賑南北豈非文王惠鮮懐保之仁哉聖子神孫體皇祖之仁心而充養之則重熙累洽而災害不作矣 洪武中嘗遇水旱嵗凶孝慈皇后進食必間設麥飯野蔬帝因告以賑恤之事后曰妾聞水旱無時賑䘏之有方不如蓄積之先備卒不幸有九年之水七年之旱將何法以賑之帝深以為然 臣若水通曰古者三年耕而有一年之積九年耕而有三年之積皆所以為水旱備也然不但積備而已又為之檢制節儉所以備不虞者至矣孝慈皇后天縱聖善故進食必間麥飯野蔬所以示儉而先天下也又知賑䘏之有方不如積蓄之先備可謂救荒之上䇿者矣真得毋天下之道哉臣謹録之以為中宫之法焉 國朝仁宗皇帝為皇太子時自南京過山東境内遇民饑即令布政司發粟賑之及入見以聞太宗皇帝曰正是昔范仲淹之子猶能舉麥舟濟其父之故舊况百姓吾赤子乎 臣若水通曰夫視民之饑猶己之饑王者之仁心也我仁宗時為太子不忍山東之民饑餓不及以聞輙命發粟以賑之可謂有仁心先意承志者矣太宗聞而是之其所以養其仁心者何其至歟 國朝景泰間山東連嵗災傷天順初人猶饑窘已發内帑銀三萬兩賑濟有司以為不敷乞増之詔増銀四萬兩 臣若水通曰【闕】 格物通卷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