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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習學記言總目 雜家類一【雜學之屬】卷一 易【乾至蠱】 卷二 易【臨至升】 卷三 易【困至總論】 卷四 易【上繫下繫】 卷五 書 卷六 詩 卷七 二禮【周禮儀禮】 卷八 禮記 卷九 春秋 卷十 左傳【杜預序隠至襄】 卷十一 左傳【襄至哀】 卷十二 國語 卷十三 論語 卷十四 孟子 卷十五 老子 卷十六 子華子 卷十七 家語 孔叢子 卷十八 戰國䇿 卷十九 史記【紀表書世家】 卷二十 史記【列傳自序】 卷二十一 前漢書【紀表志】 卷二十二 前漢書【志列】 卷二十三 前漢書【列傳】 卷二十四 後漢書【紀志列傳】 卷二十五 後漢書【列傳】 卷二十六 後漢書【列傳】 卷二十七 三國志【魏志】 卷二十八 三國志【吴志蜀志】 卷二十九 晉書【紀志列傳】 卷三十 晉書【列傳載記】 卷三十一 南史【宋書】 卷三十二 南史【齊書梁書】 卷三十三 南史【梁書陳書】 卷三十四 北史【魏書】 卷三十五 北史【北齊書後周書】 卷三十六 隋書 卷三十七 隋書 卷三十八 唐書【紀】 卷三十九 唐書【表】 卷四十 唐書【列傳】 卷四十一 唐書【列傳】 卷四十二 唐書【列傳】 卷四十三 唐書【列傳五代史】 卷四十四 荀子 揚子 卷四十五 管子 卷四十六 孫子 吳子 司馬法 六韜 三略 尉繚子 太宗李靖問對 卷四十七 吕氏文鑑 卷四十八 吕氏文鑑 卷四十九 吕氏文鑑 卷五十 吕氏文鑑 【臣】等謹案習學記言五十卷宋葉適撰適字正則自號水心居士永嘉人淳熙五年進士官至寶文閣學士諡忠定事蹟具宋史儒林其書乃輯録經史百氏各為論述條列成編凡經十四卷諸子七巻史二十五卷文鑑四巻所論喜為新竒不屑摭拾陳語故陳振孫謂其文刻峭精工而義理未得為純明正大劉克莊為趙虛齋作注莊子序亦稱其講學析理多異先儒蓋當時評論如此其間如謂太極生兩儀等語為文淺義陋謂檀弓膚率於義理而謇縮于文詞謂孟子子産不知為政仲尼不為已甚語皆未當此類誠不免于駭俗然如論讀詩者専溺舊文不得詩意盡去本序其失愈多言國語非左氏所作攷子思生卒年月斥漢人言洪範五行災異之非皆能確有所見足與其雄辨之才相副至於論唐史諸條往往為宋事而發於治亂通變之源言之最悉其識尤未易及特當宋之末世方恪守洛閩之言而適獨不免于同異故振孫等多不滿之要其偏執固所不免而考核之精博議論之英偉實一時罕有其匹也乾隆四十二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一 宋 葉適 撰易 【乾下乾上】 【坤下坤上】 其為三陽也天也此易之始畫【本一而三者非三則無以為八也】其有隂則地也理未有不對立者也陽之一雷二水三山隂之一風二火三澤此卦也其為六也陽則乾震坎艮隂則坤兊離巽此義也以卦則三足矣以義必六而交錯往來所以行於事物也學者觀其一不觀其二此易道所以難明也乾文言詳矣學者玩文言而忘彖象且文言與上下繫説卦序卦之説嘐嘐焉皆非易之正也能自强不息厚德載物而天地之道在我矣知用九天德不可為首而知始矣知用六利永貞而知終矣道之示人未有切乎此者也違而他求則逺矣 坤六爻隂之正也自履霜而至堅冰所以為隂也直方大不習無不利所以明坤也龍戰于野所以變隂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駭矣甚矣非所以戒坤也且六十四卦皆無弑父與君之象而獨以戒坤何哉 【震下坎上】 【坎下艮上】 卦之次序無繫乎易之損益然以序卦考之則易之先後如此久矣乾坤剛柔之未交者也及其始交也則陽在下而非其應在五而無其應是以難生而為屯屯者不能進而不能不進之時也其反是也則剛雖得中而無其君柔雖得位而不足以任其臣是以捨位而論卦則險而止者為者不能進而不能退之時也而序卦乃以屯者為物之始生物生必者為物之穉且觀諸天地物何時生亦何時而乎 君子觀屯之象以經綸夫為屯者五也濟屯者初也有屯之才經其離散綸其難厄卒以建侯而定業焉大人之事也觀之象以果行育徳夫以其義險而止則果行可也以其卦山下出泉則育徳可也山之為泉也必達於海即而治則養正者聖人之功也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草昧之世民無定居置磐立桓底止於是而衆隂從之矣故曰利居貞利建侯然民猶未以為可止也則又為之彌綸委曲以盡其周旋闔闢之道然後昔之未可止者終於止而不能居者安其居矣故象以為雖磐桓而以志行為正而以貴下賤則無所不用其極而後大得民也嗚呼觀始交之難生而知君子之濟屯矣 剛柔未交健者為乾順者為坤循於常徳而已及剛柔既交明者為屯昏者為徳雖有常而交不可常以聖人之於易也不以一徳御衆變異書詩異指者自此以往諸卦皆然也此徳之應於物者也若其有諸己也則一而已矣曰易之為書也不可逺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虚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懼又明於憂患與故無有師保如臨父母嗚呼使其於卦必有稽也吾何間焉以其汎於言也則變動周流㣲者為象粗者為數而君子之實徳隠矣 【乾下坎上】 【坎下乾上】 序卦物穉不可以不養也物之穉者養而壯者不養乎飲食必有訟飲食則曷為必有訟 乾物之主也其進無不遂者故於坤為泰於離為大有大以畜徳小以懿文而兊以決隂皆道之亨者也而獨於坎也則不然待之以險而已故為需夫乾之遇坎也雖不足以成功然剛而不陷義不困窮則可須以待而無所失之謂也而其象曰君子以飲食宴樂孔子稱禹菲飲食書稱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夫飲食宴樂非聖人之所許也孔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又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囘也不改其樂賢哉囘也夫進不過於富貴茍不足以行其道成其功則剛消而為柔陽靡而為隂失其所以乾矣不然則進而未遂需而未至雖飯疏飲水簞瓢陋巷皆足以樂也故曰飲食宴樂使其為泰為大有為夬為姤莫急於救時莫勤於成民則禹文王之食有不暇矣 乾宜上者也然物為之下則乾受其攻未有得志者也故於坤為否於艮為遯同人于野履虎尾姤女壯无妄不利有攸往而於坎則為訟矣其彖曰上剛下險險而健訟嗚呼以乾居下無往而不利遇險猶為需以乾居上無往而不難遇險則為訟夫君子以乾為徳而用乾之難如此學易者之所宜盡心也其象曰君子以作事謀始乾道之行也首出庶物物咸賴之受事聽謀惟乾所命而已及其在外而無權違行而為訟窒惕終凶自咎於始深致其戒焉故其爻曰不永所事不克訟歸而逋復即命渝安貞鞶帶三褫之惟聽訟者為得吉焉夫豈以我直而物曲哉然則所謂明於憂患與故者将非若此類也歟 【坎下坤上】 【坤下坎上】 序卦訟必有衆起故受之以師訟而有衆起乎衆起而後訟乎師必有所比師者不比之謂也比則安能師一陽而為衆隂所宗莫盛於二五故五為比而二為師師者自古稱之矣事在前而卦在後故其辭曰貞丈人吉無咎所以戒之明非二不可以師也六五為用師之主雖應於二而其質非剛故又戒之曰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而於其成也又深致其戒曰小人勿用然則師雖不始於易而非易不足以言師也衆羣而必争當是時也伏尸流血茍赴其欲豈知有所謂丈人者哉誠知之則一舉而可以靖民舞干而可以郤敵夫象變其義不曰用師而曰君子以容民畜衆益贊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而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嗚呼必若是者而後可以為師歟 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凶雖盜奪暴强其出未有不以律者然則何為而律也孟子盖知之其稱湯曰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稱武王曰一人横行於天下武王恥之又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夫貞丈人而出以律惟堯舜湯武之師為然而後世不復見矣未可以易言也總羣隂而宗五之一陽於君子固無此義而雖君道亦難之故其象曰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言先王則有是矣書曰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又曰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惟此庶幾當之雖湯武不得預焉若夫狎所近昵所從各私其私而以比為貴者世之邪徳而君子之所禁也 原筮元永貞无咎當比輔順從之時非五之剛中則散而為朋植而為黨私情勝而大公滅矣是以不貴其位而貴其徳也 【乾下巽上】 【兌下乾上】 乾進而遇巽之柔其位在四雖順以納陽不為己害而不足以行其道也雖然優緩而不迫於乾之自養有餘矣故其卦為畜非巽之畜乾而乾之自畜此其所以懿於文徳而不施制斷之剛布為宻雲而無解物之雨也夫功之在我也以一陽而攝衆隂勢之在人也以一隂而畜衆陽觀象不明則居受畜之地而猶自許以有行者君子之深戒也故初為復自道而二以牽復為不自失至於三逼畜之主則以說輻反目為大厲以明乾之不可畜而未嘗忘夫復也嗟夫主猶若此况於為客以兊之三上行不忌聽其蹈藉無所避之則安得不為虎尾而咥人哉雖然聖人不許也秉乾之徳明上之分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者也故其象曰上天下澤履以辨上下以定民志則虎尾咥人之患不足憂而初之素履二之幽人上之視履安行徐步上下有序物我判然彼眇而能視固不足為之明跛而能履固不足為之行也孟子所謂不得志獨行其道者也且夫不安於受而以乾自畜不與其行而以乾自居者遇巽兊之時故也其視坎有間矣 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按師卦為容民畜衆之義不以比為畜也物畜然後有禮按雷在天上大壯其物㪚而不畜則非畜而後有禮也 【乾下坤上】 【坤下乾上】 以天而交地下地而上天剛柔之際隂陽之數内外均等未有如泰否之明者也觀象指事雷動風行壑反凍結敷榮潤條搖落糞本亦未有如泰否之著者也然而君子玩否之象至於儉徳避難不可榮以禄其六爻逆順興廢之間憂世扶國之義盖專指君子小人消長以辨之矣而於泰也則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是春生而夏長南訛而東作隄防溝洫播種稼穡三事六府皆歸一氣消息之運而君子小人進退治亂之機特不以參焉何也學者之言治道至否泰而止而謂其說於易為最詳按泰之初拔茅茹以其彚征吉使有志於進者不以已而以人二包荒用馮河使居中得位者善惡容而不吾害至於三也則又或懼夫平者陂矣往者復矣若是乎君子盻盻焉求容於小人之不暇而何暇以治哉元凱之用舜自舉之亂臣十人武王有焉故舜謂朕堲䜛說殄行震驚朕師禹以驩兠有苗為堯之哲之病也然則以六五之君當交泰之日小人革面以避君子君子降心以納小人懐失身之懼而猶無善治之益也若夫乾之二為見龍三為夕惕四為躍淵五為飛龍其君以是道其臣亦以是道所别者位而已矣此唐虞三代之所以為盛也以泰否為治亂以君子小人消長為盛衰者後世之言易者也此否所以致君子之戒而泰獨以民為衆也 履而泰然後安成履之道在於虎尾而咥人不得言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終通物之不能終通勢也若易之持泰則固欲其終通也 【離下乾上】 【乾下離上】 乾居上而離下進二為主而應於五乾不能自固其剛而離之明足以配乎乾此其所以能合衆異而同之雖未至於成功而大同無私實有為之基本非若遯姤之消蝕否訟之結伏欲施而不可者也比者親而比也同人者踈而同也【隂親而陽踈也】當大同之時非有號召不待紹介翕合響應不約而自同者也不然則何以在郊野之逺而以宗黨為吝哉類族者異而同也辨物者同而異也君子不以茍同於我者為恱也故族之異者類而同之物之同者辨而異之深察於同異之故而後得其所謂誠同者由是而有行焉乃所以貴於同也天下之求同於君子者多矣君子之有所同於天下者亦多矣及其用之則以異而敗者衆以同而成者寡何也不類其族不辨其物平居樂乎人之茍同而不知其遇事之終以異也甚矣同人之難也何以知之由其爻而知之初无咎二吝三凶四弗克攻五號咷大師克六志未得彼汎焉同乎一世而茫焉莫知其所謂誠同皆以乾之居外故也若其在内也則異是以委心歸計而應於五五知其為至剛之徳俯以下之安其為用而不疑也凡乾之為世用未有盛於大有者乾不以離之有也為忌離不以乾之進也為逼故二為大車以載三為公用亨于天子四匪其彭以交如之孚獲威如之吉至於自天祐之而無不利者凡以乾之在内也嗚呼遏惡揚善順天休命乾之材也亦君子之志也夫豈易而得哉 物不可以終否故受之以同人物不可以終否是也受之以同人非也與人同者物必歸焉不歸其善而歸其同亦非也 【艮下坤上】 【坤下震上】 舜命於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益贊於禹曰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謙之為義古矣而卦以坤艮之九三當之世之所謂謙者以位而言也夫謙雖無所不用用雖無所不利而非位不足以言謙三者位之不當而内卦之終也於是而明謙焉無其位而任其勞以此終其身而不敢怠也謙者不足於中也豫者有餘於外也此震坤之九四所以為豫也處己必以謙無豫可也處物必以豫豫之自處而忘其謙則凶之甚矣此二卦所以相因而立謙吉而豫凶也 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非謙也以謙尸之衆之所服也以豫自處無時而可也故推其義曰先王以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言惟此時為可也 豫之義難明故獨明其順以動者雖天地之大聖人之崇高未有逆理而能動者也 【震下兊上】 【巽下艮上】 剛下柔動乎險則為屯屯者我欲進而物不從也剛下柔動而說則為隨隨者物既行而我從之也剛下而柔上險而止則為者不可與有為也剛上而柔下巽而止則為蠱蠱者不可與無事也是故隨蠱者屯之反何也以其有順說之道焉君子於其險也則經紀而彌綸之不困於屯也於其說也嚮晦以全其明入宴息以養其力不詭於隨也於其險也則果行而育徳成己也於其順也則振民而育徳成物也夫是以隨者不隨而蠱者不蠱此其義之所以為大而不可小用之也若夫淪溺敗壊安其自然何取於易哉 山下有風振撼紛剥為蠱之象君子之治之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申重黽勉如子治其父母之事惕厲勤苦不得寧居亦以其異而可為耳如使動輒乖忤茍安卑陋不我能備復為敵讐則振民育德之功無與共之矣宜其不事王侯而髙尚其事也哉 豫必有隨豫隨不相待也信如序卦之言則隨為豫之餘何以立卦義且隨者豫之靡故卦謂隨時可隨也豫其可隨乎隨於豫則陷矣 習學記言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 宋 葉適 撰易 【兊下坤上】 【坤下巽上】 按一陽在内為復復者我有之也我有其剛則隂柔雖衆而不能勝及二陽之在内也豈惟隂不能勝而足以制隂矣故其象為臨臨者自内而制外者也八月有凶或以為預戒隂長非也夫剛浸而長衆隂有聽命之勢然其類猶盛足以拒陽及其進而成乾又進而益壯剛徳大而後消隂之道成焉今夫臨以未全之陽而操制物之柄進而不量曽不知隂之為吾害也則將自消於隂而其功卒以不立是故聖人惜夫臨之遽用其剛而凶且及之矣故曰消不久也嗚呼剛之欲臨柔也内之欲制外也豈徒私其柄於我而示其威於物哉其教思也無窮其容保民也無疆然後知剛之志不在於勝隂也故臨為容保民而師為容民畜衆 乾之在外也其一為姤其二為遯其三為否皆陽之不利者也及其化而為風與地同徳陽為隂長順以巽升居中得正衆隂所仰故臨雖自内而制外而觀則自下而觀上矣臨顧以己與民而觀則以民求己矣聖人之於觀也非設於耳目以耀之盛於物采以夸之也若是則為觀之道淺矣是宜純一内守極誠盡敬禮樂文為皆所未及聲氣容色無得而參其上顒然以孚而其下肅然以化者也嗟夫聖人之言觀也若此所謂神之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使其信然則豈可以他求哉觀不為君子觀徳之象而為先王省方觀民之象乾不為聖人出治之象而為君子自强不息之象然則知徳者之於乾宜勉而至而於觀則不强而求可也 有事而後可大故受之以臨臨者大也按卦義無大義大觀豐大大畜大過乃大義也 【震下離上】 【離下艮上】 按畫以剛下柔而柔不容故噬嗑噬嗑者鬬於内也以卦柔納剛而剛聽命故為賁賁者和於外也其為噬嗑也剛柔分柔上行其為賁也柔文剛剛文柔嗚呼事至於噬其不文甚矣聖人惡之故取其不噬者以反之明文之不可廢也夫天與水違行為訟剛柔分為噬嗑然則各徇一物之偏而交錯往來之文何由施焉宜乎明罰勅法而無敢折獄者為之繼也且皆以為明而明之於獄孰與自有其明而明之於政乎故刑法雖先王之所用而君子則必去彼而取此矣 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諸噬嗑觀噬嗑之奪攘如此聖人奚取也市者天下之利也懋遷有無化居所以相之也不得以噬嗑言 天文謂卦也人文謂義也剛柔相交上下往來所以察時之變也尊卑等序粲然文明各有所止天下所由以化成也 【坤下艮上】 【震下坤上】 五隂之卦為復為師為謙為豫為比為剥世言陽不可無隂謂隂必配陽者卜史之論也隂何功於物殺其已生壊其已成者性情使之爾然其得一陽而宗之交臂駢首愛戴順承雖未至於二五之正位而保恵收䘏之功茍有見焉皆足以扶羣隂而就其功也惟夫陽自棄而旅於外羣隂升無所統壹其争為剥落以害成功者非能變陽乃所以自變也按地中有山為謙其反之也山附於地而為剥謙者其道而剥者其勢也嗟夫君子之於易也不以道而以勢則何取於剛哉 剥者漸剥復者頓復也卦之反此為彼無不然者而莫盛於復方其衆隂類進㡬於無陽窮秋大冬摧折皆盡而孰知其復哉世謂復特陽之萌芽此尤為不知復者使其果待於萌芽而漸長則何名於復故曰出入无疾朋來无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又曰剛反動而以順行又曰先王以至日閉闗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皆以明乎陽之頓復非萌芽而漸長所能當也本諸人心其為不善以消其善如剥之消陽者曰漸可也及其一念健疾克己復禮亦猶陽之頓復也然則漸而迷者人之過也頓而復者人之心也故剥者天地之過也復者天地之心也嗚呼獨陽無隂豈獨聖人以義理尊之哉乃天地之正性也 【震下乾上】 【乾下艮上】 乾居外而其内為坤為離為艮為兊為巽無有吉者獨為震也以剛居内而消隂妄者隂也无妄者剛居内而消去之也聖人欲教天下之不為妄則必自其剛之居内者始近世之學謂動以天則无妄動以人則有妄夫卦之畫孰非天者偶震與乾合而遂謂動以天為无妄則他卦之妄者多矣豈足以教人哉且人之動則固人而已矣又孰從而天之不見其天而强名焉是将自掩而為妄不可止也孔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然則以剛居内而消隂卦之正義孔氏之本學也 震之一剛居内而消隂則信矣艮之二柔居外則曷為其畜陽也夫畜陽者隂也所以畜陽者非隂也艮之一陽也巽二陽而柔故為小畜艮一陽而剛故為大畜先王於无妄之義茂對時育萬物而君子不用者君子無其位能自教而不敢教人也大畜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其徳而其象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夫徳未有無據而能新者故必多識前言往行以大畜之然後其徳日新而不可禦矣 【震下艮上】 【巽下兊上】 按畫四隂在内初上為陽按諸陽惟坎居中既能拒陽復能陷隂陽之不善者也若他陽則無不善已雖無位未能援隂以成功然以其徳則養之有餘矣古人以頤為養義而説者因以取象於口為頤按諸卦以形言者如艮其背咸其股剥床以足皆始終象之若頤中有物曰噬嗑觀頤自求口實宜若取象於口者而諸爻則不然觀我朶頤謂将徧養於四肢爾然則古人固以頤為養而非謂口之為頤也初者我不求養於物上者物待我而養茍兼知於二義則所謂君子之頥也或顛頤或拂經諸隂之勢則然而我之為養畢矣 慎言語所以養心也節飲食所以養形也明乎此然後在初為靈在上為由頤矣 陽非難也而難於過隂今夫五陽在下為夬有決裂孚號之厲以其志在於勝隂也在初為姤有女壯勿取之戒以其志在於畏隂也若夫四陽居内上不能乗下不能消自以為盛矣然處偏重之勢本末皆弱徒自固於中而不知其橈折乎外故陽為隂郛者養而隂不足以郛陽也則失其所以養而滅此澤所以滅木而二與五所以皆為枯楊也君子知隂之乗己陽之無用獨立不懼遯世無悶不以剛為過而非過於剛者不能然後知大過之象矣 【坎下坎上】 【離上離下】 水必坎而後行無適而非坎也人之行於世亦然然而四肢百骸人不知其坎也而况於身之外乎是以動則必躓行則必陷而莫之救也故坎之行也以水而人之行也以心心剛也柔非心也水剛也坎非水也故曰常徳行習教事所以行於世也 火麗而焚日月星辰麗而明其不麗者殞墜薄蝕矣人見其明而不知其麗也百穀草木種之則生揠之則死人見其生而不知其麗也大人象之重明麗乎正以化成天下人之目能視耳能聽手能持足能履趨利避害了然於中所謂明也其為君也紀綱號令生殺予奪曉然於外亦所謂明也雖然明有形也正無形也人君未有不用其明者其卒至於蔽昏塞而不足以明何也知其明而不知其明之所麗也聖人以天地為日月百穀草木之麗而以正為明之麗此㣲言篤論也知其正而後重明麗焉於是照乎四方堯舜禹湯之道也易舉一以見二合二以明一諸卦無不然也而莫著乎坎離坎實而離虚非獨其理也其物也 【艮下兊上】 【巽下震上】 按易言取女吉勿用取女家人歸妹二女同居不同行不喪匕鬯若此者皆以為男女之象也易之於物無所不取其以位之剛柔氣之通塞而取於男女可也而以乾坤為父母坎離震艮巽兊為男女真若生育然則吾不知其說也易之有上下經其簡帙繁重分之然也序卦既錯舉以附合之又為之說曰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學者因是又以為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恒者父母夫婦之象也夫闗雎鵲巢明指義類自家形國以是為后妃夫人者盖以其事言也若天地隂陽則象之而已其父母夫婦男女安在也今也神明之則以不可見為見䙝鄙之則以必可見為見學易未有不出乎二者相高於不測相深於無窮而其實則與卜筮同歸於淺末而已 山上有澤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者本無而忽為有也雷風相與剛上而柔下剛柔皆應者本有而不可無也非本無而忽有不足以言變非本有而不無不足以言恒凡變化萬物調和異心俄頃而應咸也至於日月照明四序迭行終古而在恒也君子之象是也於人之有雜然而來則虚已以受之於己之有凝然而止則自立而不可易也今夫學者之言易也虚受於人則失己自立於己則失人偏勝而不足以成徳者咸恒不並觀之過也 【艮下乾上】 【乾下震上】 一隂在内古人已畏之故其象為柔遇剛况二隂乎故其象為剛遯柔當是之時非遯不亨五不以位二不以應皆必於退者也使其遲疑係吝猶冀萬一則否之匪人君臣義定坐受消殯雖欲全退尚可得哉故九四好遯九五嘉遯皆不顧其媾而否之六二亦曰大人否亨也君子以逺小人謂平居待遇小人常當體遯之義也且夫君子之於小人也豈欲近而與之鬭哉惟欲逺而與之遯爾詞令之交卑而不親笑貌之接順而不同權勢之争遜而不厲言論之辨和而不黨所謂不惡而嚴也皆遯也其遯若此而其壯也則不然陽雖有進隂之勢而君子無自進之法反觀於己至剛至大内消隂柔非禮弗行盡去私欲惟此可以當大壯剛動之象為四陽朋長之祥而區區進退之際勝負通塞之間不足言也嗟乎天地之情豈逺乎哉 序卦謂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故受之以恒又謂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遯此物指夫婦乎抑他物也物亦未有不可以久居其所者日月久照四時久成東西定方上下常位無非物也奚朝菌蟪蛄之云乎 【坤下離上】 【離下坤上】 明出地上明為君順為臣明入地中其君暗其臣揜故晉以康侯錫馬蕃庶晝日三接君臣之遇莫加焉而明夷必至於文王箕子之難而後止也然而君子之於晉也不希其合不賴其榮乃取而為自昭明徳之象其於明夷也則以之莅衆用晦而明而後知明之不可息也卦之所從象之所去象之所得因卦而反之者也然則聖人之所以教天下後世也豈徒象於易而已乎 【離下巽上】 【兊下離上】 言易者指男女為卦冝莫如家人之審按巽與離皆女也而彖謂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何也至若以坎遇艮而其爻曰見金夫睽之九四亦曰睽孤遇无咎然則卦爻適因其剛柔故為男女夫婦之象而說卦乃以為天父地母至有一索再索男女長少之殊學者不詳考固敝精神於無用自是以往又将有不可勝窮者皆易之蠧也 和則有家睽則無家家人一卦無非和也睽六爻無非睽也原其始在外内不失序而已人不知分限故不能立家以睽孤之私志滅和順之公心雖有家猶無家也必合而觀之舎彼取此則風自火出而家道盛矣聖人於睽極言其義如天地萬物男女之睽特以其勢位不同爾非有忿䦧疑忌存於其間也人能體此則雖睽而未嘗不合者乃天地萬物之常理也所謂同而異也非異而不同也 【艮下坎上】 【坎下震上】 山下出泉其卦山上有水其卦蹇者徳之穉蹇者徳之壯也雲在雷上其卦屯雷在雨上其卦解屯者難之生解者難之平也故為險而止蹇為見險而能止屯為動乎險中解為動而免乎險故屯其始蹇解其終也屯之九五為屯其膏雖有位而徳不足蹇之九五為大蹇朋來不以其位而徳有餘然則屯以經綸而蹇以脩徳者屯之初九與其類往而蹇之九五受其類而為之節故也夫其蹇也脩徳攻闕以反於己及其解也赦過宥罪以恕乎人君子之道可知矣 六三負且乗致冦至按爻負四而乗二以其下也而乗之以其上也而負之不知其皆剛也難之不解由此故也故上六射之而獲之謂之解悖凡易所謂冦者謂其非已之媾也今曰盜思奪之盜思伐之而又曰慢藏誨盜冶容誨淫則是上六之公而為盜淫之事非所以解悖也 【兊下艮上】 【震下巽上】 損益古之成詞也而未有成理二卦象之所以明損益之成理也按畫剛柔皆等敵應皆均何以為辨盖以内之剛分於外之剛則為自下而益上上之勢雖可以受益而義不可受益也故曰損以外之剛分於内之剛則為自上而益下上不惟其義當益下而勢亦當益下也故曰益於此可以定損益之理而世之紛紛乎損人以益己剥下以豐上而謂之損益者可以知安危存亡之所由出矣二簋謂二陽也以損之道言之惟在我者可自損以益人故雖損其一而二簋猶可用享以益之道言之必在上者自損而後可以益下故民說無疆而雖天施地生亦無不然也君子之當自損者莫如懲忿而窒欲當自益者莫如改過而遷善故亦以二卦象之盖皆非剛陽不能而隂柔無預乎其間也若使内為純剛而忿不待懲欲不待窒剛道自足而無善可遷無過可改則堯舜禹湯之所以修己者廢矣然後知近世之論學謂動以天為无妄而以天理人欲為聖狂之分者其擇義未精也 【乾下兊上】 【巽下乾上】 世謂能斷為決果敢為決又謂多疑少決遲疑猶豫不決又謂決者成不決者敗決者智愚之分利害禍福之塗也觀易以五陽並進一隂乗之乃有決去之義猶曰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然則非如是者不決而猶有懼焉盖徳以畜言不以決言也武王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其辭曰周有大賚善人是富此夬之象也故居徳則忌孔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然則剛貴長而不貴決決者長之極而勢之不得已也善養剛者不使之至於極也 姤雖有勿用取女之戒然自夬言之決柔在我而懼其無隂者畏剛之不可與立也若夫姤則雖已在物矣當居位之權及未衰之勢撫一隂而使之猶足以有為也故其彖曰天地相遇品物咸章也剛遇中正天下大行也而其象曰后以施命誥四方言於君子雖無所用之而以人主之尊體柔行巽以頒命令於天下則姤之象也由是而推則盤庚大誥之作已漸失古人之意而况於後世乎 【坤下兊上】 【巽下坤上】 衆隂宗五為比明一尊也今有四分之故聚而已民志未專上徳未壹故王假有廟用大牲吉所以示民敬定民極也九四大吉无咎而九五為萃有位无咎有位者挈民從已之辭言其與四較也比之九五曰顯比特示所應猶失前禽而况以位取必於民乎是以除戎器戒不虞畏其争也嗚呼始之以廟終之以兵亦有以驗其徳之不足矣然其若此者盖天地萬物之情而我應之猶愈於屯之無膏也夫剛之在外不若在内畜隂而聚之不若順隂而升之此升之多吉所以過於萃之多憂立廟以繫民用牲以求民不若順事於岐山使民不吾捨而後亨之為得也是故湯武之事易難言之何也四五之争君臣易位非天地萬物之常理故也君子體升之象達民所欲而助其往順徳積小不為物的而高大著焉然後知使其聚於己不若聽其升於彼也其義微矣而序卦者乃以為物相遇而後聚故受之以萃萃而上者謂之升故受之以升如是則物適自聚而不為我聚聚不冝下而冝上也亂孰甚焉且彼聚於我而有貳也至於假有廟用大牲猶惡其薄於徳也如使不為我聚而又欲上將固執之而後可則不足以為易而鄙詐奪攘之習熾矣 習學記言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 宋 葉適 撰易 【坎下兊上】 【巽下坎上】 按諸卦未有其物而言无者澤奚為而无水也澤亦水也澤之水以浸灌潤說為用坎之水以流行通達為用當澤上之時坎為所包而流行通達之用失矣故彖言剛揜而象言无水困也坎之正卦惟心亨其揜於剛也有言不信夫君子未嘗不以心亨及其揜於物而不自達憤不能平則有時而言矣故戒之曰尚口乃窮然則必反於心而後可也剛者我也命者天之所以命我也志者我之所以為我也見揜於物坐而受困致命遂志所以全我也困之於人大矣必若是而後亨不然則濟困者皆所以重困也反而為井所以明水之必通也水行於地而上於井雖十仞之深未有不上者也人實求水水非求人故邑可改以就井井不可改以就人也汲有喪得井无喪得汔至未繘井人之無功而非水之無功也羸其瓶者物之凶而非水之凶也易極言井之義至於勿幕有孚吉不在水而在物者皆心亨之餘功也盖水不求人人求水而用之其勤勞至此夫豈惟水天下之物未有人不極其勞而可以致其用者也目之色耳之聲口之味四肢之安佚皆非一日之勤所能為也智者知之積一粒之萌芽一縷之滋長以教天下天下由之而不自知也皆勞民勸相之道也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按井上也非下也 【離下兊上】 【巽下離上】 詳易諸卦自乾坤開義皆因其事之所當有而治之至於蠱㡬變矣至於剥又㡬變矣聖人以為物之自變者不足言也故其於革也非其事之所當有而示我之所以變以明乎易之不窮也其辭曰已日乃孚物之安於常者不知其為變而未有利之者也故其革也皆物之所不恱已革而後信之且天下之情固未有信於其未革者故彖以天地革而四時成【不言四時革而言天地革四時之革人所易信天地難信】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又以治厯明時象之而爻又雜取變革之象以當之此易外新意非諸卦所得擬倫也序卦至未濟乃言易不可窮夫易巳窮於此則所謂不可窮者果孰從而求之雜卦又言革去故鼎取新夫謂革為去故則宜若其理然者而鼎無取新之義當革之時物情世故無不變易而有不可變者如鼎之烹餁有實人所資以生養盖猶故也故以正位凝命繫於革之後以為知其有不可革者而正位凝命以待之則始終終始相為無窮而易之道常流通矣而傳易者方摘十三卦論易變通之利踈矣 【震下震上】 【艮下艮上】 按畫陽在内為震其義曰震驚百里不喪匕鬯所以震驚百里者陽也所以不喪匕鬯者剛也陽所以為震也剛所以治震也恐懼修省治震之業也不喪匕鬯治震之徳也學者知為震又當知治震也陽在外為艮其義曰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夫不喪匕鬯者不有其心也不獲其身者不有其身也内能不有其心外能不有其身皆是剛為之也學者於艮知止而已古人以震艮兼明内外内存則無外矣外遺則無内矣思不出其位非無思也位難知也不出其位無邪思也所以養思也 【艮下巽上】 【兊下震上】 晉為進漸亦為進漸者進之序也晉漸升皆君子體而進其徳之象也至於歸妹余有疑焉其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其象曰君子以永終知敝夫以歸妹為人之終始則人道之訖於此也審矣永終知敝則其當戒慎也明矣按屯在序卦為乾坤之次而其彖為剛柔始交至歸妹則曰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以畫考之乾始變而為兊居内坤始變而為震居外在天則為天地交也在人則為所歸妹也然則艮巽合隂陽俱長者人之序震兊合少隂交長陽者人之敝也【隨亦震兊合乾變不居内故也】是其為卦義亦次乾坤盖古之諸卦次第如革鼎漸歸妹往往與今序卦不同不然則彖安得獨以歸妹為人之終始而諸卦以取女為義者顧無此哉夫乾坤交而為震兊真有男女之象而過以相與者亦敝之所由生此其所以永終之為難也然則家人曷為亦以天地之大義言之曰家人無陽所謂大義者以位之外内為别爾非人之終始也 【離下震上】 【艮下離上】 勿憂者有憂也時之在豐人情之所喜而何憂焉變而不流虧而不益常人之所玩而君子之所畏也王假之宜日中言非常人所能當也故又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虚與時消息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言雖王亦不能當也聖人之戒豐如此而於旅則曰旅之時義大矣哉然則屯蹇困者君子之所用而豐豫大有者君子之所去也豐則噬嗑也旅則賁也皆施之於刑而不施之於徳也 【巽下巽上】 【兊下兊上】 巽於人無所用獨用之於命令以其順也命已順矣而又申之順之至也九五无初有終先庚三日後庚三日申命之主也命自我順而後下順之然惟聖人為能非聖人則皆以命令軋天下失巽道而用武人者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風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風必偃而天下有風姤后以施命誥四方盖居尊用柔而以巽出之申命之道也又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此所謂不以巽道而用武人考末世之事皆然也故管仲之猶謂下令如流水之原而况聖人乎學者方以暴虐之意助指麾之威逆人以順己甚者至謂勅命一出違則有刑為得古人重命之義豈其以巽出之哉 兊以說先民而尤貴於朋友講習之用故謂學時習而說乃古道也理本無形因潤澤浹洽而後見其始若可越其乆乃不可測其大乃至於無能名皆自說來也 【坎下巽上】 【兊下坎上】 序卦說而後散之故受之以渙渙者離也又雜卦渙雜也王弼因之遂以為乖散之象學者於渙無不以散為稱按剥稱落明夷稱傷其本故在也民散則國亡氣散則形離本則不存何以卦為詩稱繼猶判渙又曰判渙爾㳺矣又曰溱與洧方渙渙兮盖渙者融釋通達之義如以為散則萃以聚有廟渙可以散立廟乎渙汗其大號謂通達之盛者安得散汗其大號而又曰散王居无咎哉當是時剛來而柔得位乎外隂陽合和鬱滯者解凝止者通渙然發越王道之所㑹也故可以享帝立廟猶豫以作樂崇徳也渙之反自當為節水之流行無窮澤上有水所行者止於澤而已數度可制而徳行不可議子貢問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又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夫議徳而後能進徳學者不考以小徳加於大徳終無自進之地矣 【兊下巽上】 【艮下震上】 二剛之初為巽末為兊剛在中而說巽合不以令而行不待令而從者也捨中剛而言中孚者此剛之用而信之所由出也夫剛外旅而柔據其中其卦為噬嗑而至於用獄柔在外而剛在中其卦為中孚而至於及豚魚剛柔内外之間治物之功相去逺矣然則何以知其能及豚魚而言之卦之利牝馬畜牝牛飛鳥遺之音皆以其材立象尚有難知者若其中信於物如天地四時無所差忒則雖昆蟲之微草木之無情皆取節焉非難知也所以知其及於豚魚而後為信之至而人倫交際之道猶其粗者爾 小者過謂柔過乎剛君子體其象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凡在吾身若此類者可以過也所以變柔成為剛也茍以為不可過而棄之則是恣隂而剥陽也 【離下坎上】 【坎下離上】 水欲下而火欲上人之情有所欲而不獲冒患出險求必遂而後已此人也非天也至比之輔萃之聚以人而得其天者也凡卦惟大亨而既濟舉小以明之言其志在於欲而不必於理也欲之未遂也無不用其極既遂則舉而棄之猶芻狗然是以止而亂也故君子之戒既濟以為無寧未濟之患而所欲既得則患之始而亂之所由生所當思而豫防也然則火已上水已下已濟矣猶曰未濟未濟者欲濟而未能也人之情於其本然者不自安而猶以為未也故君子之戒曰慎辨其物而居其方宜上者毋下也宜下者毋上也不然則物交錯而方亂矣 日與人接最著而察者八物也因八物之交錯而象之者卦也此君子之所用非小人之所知也故乾以自强不息坤以厚徳載物屯以經綸以果行育徳需以飲食宴樂訟以作事謀始師以容民畜衆小畜以懿文徳履以辨上下定民志否以儉徳避難同人以類族辨物大有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謙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隨以嚮晦入宴息蠱以振民育徳臨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賁以明庶政無敢折獄大畜象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頥以慎言語節飲食大過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坎以常徳行習教事咸以虚受人恒以立不易方遯以逺小人不惡而嚴大壯以非禮弗履晉以自昭明徳明夷以莅衆用晦而明家人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睽以同而異蹇以反身修徳解以赦過宥罪損以懲忿窒欲益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夬以施禄及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升以順徳積小以高大困以致命遂志井以勞民勸相革以治厯明時鼎以正位凝命震以恐懼修省艮以思不出位漸以居賢徳善俗歸妹以永終知敝豐以折獄致刑旅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巽以申命行事兊以朋友講習節以制數度議徳行中孚以議獄緩死小過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既濟以思患豫防未濟以慎辨物居方皆因是象用是徳修身應事致治消患之正條目也觀孔子與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甚詳而正條目於易乃明著之又當於其間擇其尤簡直切近者孟子所謂左右逢其原而近世亦有求端用力之說夫力則當用而端無事於他求也求諸此足矣此學者參前倚衡之要道也與夫意測聲隨而宛轉於枝葉之外者殊絶矣 按易之初一畫對分而為十二二卦對立而為六十四書之始終具焉聖人非罔民以自神者而學者多異說不知之過也 按班固用劉歆七畧記易所起伏羲文王作卦重爻與周官不合盖出於相傳浮説不可信言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亦無明據論語但言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而已易學之成與其講論問答乃無所見所謂彖象繫辭作於孔氏者亦未敢從也然論語既為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無所不盡而易之象為君子設者五十有四焉其詞意勁厲截然著明正與論語相出入然後信彖象繫辭為孔氏作無疑至所謂上下繫文言序卦文義重淺深失中與彖象繫辭異而亦附之孔氏者妄也自顔曽而下訖於子思孟子所名義理萬端千緒然皆不若易象之示人簡而切確而易行學者誠有志於道以是為經而他書特緯之焉可也 書文訓故莫知所起之時盖義理由此而出以易考之有即其所稱不待解釋而明者如屯泰否謙臨觀賁復遯家人睽損益震歸妹旅巽渙節既濟未濟如此類者必當時人所通知故不復解釋止於核卦象而已有雖其所稱義不隨見必待訓釋而通者如山下有險險而止上剛下險險而健訟柔得位而上下應之曰小畜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曰同人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應之曰大有剛應而志行順以動豫剛來而下柔動而說隨剛上而柔下巽而止蠱頥中有物曰噬嗑无妄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内大畜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其徳明入地中明夷解險而動動而免乎險解巽乎水而上水井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柔在内而剛徳中說而巽孚需之為須師之為衆比之為輔履為柔履剛剥之為剥頥之為養大過為大者過小過為小者過坎之為險離之為麗恒之為久大壯為大者壯晉之為進蹇之為難夬之為決姤之為遇萃之為聚困為剛揜鼎之為象艮之為止漸之為進豐之為大兊之為說必非其當時所通知或雖通知而字與義不偶故必以後字明前字轉相之而後著也又有義不止於卦名者如天為乾而象乃為健隨不止於隨而為天下隨時有雖卦所取名彖所訓義而後世猶不能從者如坤小畜大畜噬嗑坎離夬姤艮兊有雖卦所取名彖所訓義而義理終於微小不與諸卦並行者如屯需漸是也夫人之一身自仁義禮智信之外無餘理行於世故自六十四卦之外無餘義學者遡源而後循流則庶幾得之若沿流以求源則不勝其失也故余諄諄焉以卦象定入徳之條目而畧於爻又以卦名通世故之義訓而畧於卦者懼沿流不足以求源也 習學記言卷三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 宋 葉適 撰易 自有易以來說者不勝其多而淫誣恠幻亦不勝其衆孔子之學無所作也而於易獨有成書盖其憂患之者至矣不幸而與大以下並行學者於孔氏無所得而惟大以下之為信雖非昔之所謂淫誣恠幻者然而依於神以夸其表耀於文以逞其流於易之道猶曰出入焉而已余既條其大指稍釐柝之誠渙然於此則孔氏之成書翳而復明易之道其庶幾乎 周官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連山歸藏雖不可得而見矣以其義推之非變則無以為易非經非别則無以盡變古人之所同考不知其安所從始也而後世之言易者乃曰伏羲始畫八卦又曰以代結繩之政神於野而誕於樸非學者所宜述也 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又曰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又曰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隂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謂六爻之動則信有三極之道矣謂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則非也六畫成卦畫之所自有六位成章亦畫之所自成謂隂陽剛柔天地所由立於此亦非也易之作也自畫而始不三之則無以為八也不六之則無以為六十四也故一以為天也六之以為乾二以為地也六之以為坤有一者無二也有二者無一也安得預計其為三哉且易之既成則固備乎天地與人矣而其始之所以作則不必備也原其始者莫著乎畫者徒雜而言之宜其晦而不明歟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盪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此所以釋夫彖也按彖言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乗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則皆乾徳也而天從之之所稱則皆天徳也而乾從之爾且易之始畫也獨乾而非坤故彖之贊乾也有乾而無坤及其贊坤也順承乎天而已然則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是非坤不足以配乾非乾坤不足以成易而獨乾非坤有乾無坤之義隠矣乾道變化各正性命統充滿覆載無非乾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隂為無預乎陽陽必有待於隂而乾之功用褊矣震雖有不喪匕鬯咸雖有取女吉姤雖有勿用取女然而以乾坤為父母六卦為男女皆卜筮牽合之虚文非孔氏之書所道也故其彖曰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又曰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又曰勿用取女不可以長也豈有瀆乎其間哉乾終始主乎健其象曰自强曰不息坤終始主乎順其象曰厚徳曰載物今變而曰易曰簡然則健順固所以為易簡乎抑健順不足以盡乾坤乎易不必强簡不必厚乎此皆與彖象之義異不可得而從也 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不知指何序謂易有成序君子之所當居則泛濫而無擇謂君子於易有所當居之序則移徙而難常若朝困而暮升則俄約而忽泰非所以為安也夫卦無常而君子之徳有常孔氏之教也以有常之徳居無常之卦彼逆而我順不取必於易也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之為是言也将以大夫易也其意若曰天地至大也而易能準之又彌綸之爾按乾稱統天泰稱財成天地之道豫稱順以動故天地如之大壯稱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書詩之稱道未嘗不先天惟易不然盖其困變以明理而後知天地之不能違也然則天地固準易而易非準天地也且既已準而從之矣又安能彌綸之乎 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後世以是為微言之極也一隂一陽氤氲而眇微至難明也善為之繼而綜統之機難執性所以成而歸全之本易離仁知皆道之偏也雖然聖人之於道盖難乎言其言之者有矣曰天道下濟而光明天道虧盈而益謙又曰剛浸而長說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又曰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又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夫天與人不相接而其好惡消長如影響符契之相答然此其所以有貴於聖人之言道也道者陽而不隂之謂也一隂一陽非所以謂道也仁者不憂知者不惑於見道莫察焉如使謂仁而非仁謂知而非知則豪芒之眊何止於㝷丈之迷而君子不貴也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動也闢是以廣生焉廣大配天地易於乾坤不並言盖因乾而後有坤也天地則並言之矣盖有天則必有地也彖稱坤厚載物徳合无疆先迷失道後順得常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先後得喪之間作易者戒之則坤之廣宜若配地者至乾以元統天以六御天正性命合太和皆有待於乾而後能則乾之為大非配天者也考徳者不明乎此則隂陽錯行剛柔雜施何以首出萬物而用九乎 鳴鶴在隂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縻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况其邇者乎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况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按中孚柔在内而剛得中至於豚魚吉而象以議獄緩死則其信乎已而恕乎人也至矣故鳴鶴在隂其子和之象曰中心願也夫茍中心之所願則其化服而感應者豈必以子言哉今方掲言行而表之皇皇乎所以動物者而致慎焉此上九之翰音登于天而不可長者也 同人先號咷而後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黙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按同人以門為无咎以郊為无悔而以宗為吝則二人同心者乃同人之狹者也雖其利斷金以師克之而天下之志不能通矣 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茍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術也以往其无所失矣按大過所以為棟橈者以初上皆隂也及捨卦而論爻則以柔在下適當其位何咎之有而棟橈之責九三反任之以其繫應於六也至九四棟隆獲吉而以應初為吝夫應猶吝之而用何重焉且敬其物者必貴其藉藉之用茅死麕之包庶人之禮也茍免於地而已其薄如此非所以為慎也 勞謙君子有終吉子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徳厚之至也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徳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按謙卦地體卑居上而艮以九三為衆隂所宗如地有山以高而藴於卑其終為地而以非成功之位而有成功之勞此萬民之所以服也若存位而為謙之道寡矣 亢龍有悔子曰貴而无位高而无民賢人在下位而无輔是以動而有悔也乾為易之主非他卦交錯相成之比故其為初也潛而隠而非不可用也其為四也躍而進而非必求用也至於上則道成且革矣故爻以為亢而有悔而象以為盈不可久明其将變而之隂爾非若傳之所謂也且始終皆道奚位之擇獨乾御世奚民之求功則由己奚輔之待後世不知乾所以成易而指成易以論乾是以其言若此也 不出户庭无咎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宻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按節君子以制數度議徳行非可密之事初九居節之始不出户庭惟始可節故象以為知通塞固宜明示節限安有密為閉絶也厯考書詩正文自堯舜至文武君臣相與造治成徳雖不為踈以致敗亦無依密以成功此論雜霸戰國之事可也去帝王逺矣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竒於扐以象閏五嵗再閏故再扐而後掛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顯道神徳行是故可與酬酢可與祐神矣按易之始有三而已自然而成八有六而已自然而成六十四一成一反象類曉然而名義出焉非四十九所能用非掛非歸非再扐所能通也然則自乾而至未濟皆已具矣已具則必有起數故筮人為是以起之云得某爻爻成當某卦某爻當變變當之某卦而已此易之淺事也易成在先卦起在後今傳之言若是是不知易之所以成而即以筮人之所起者為易無惑乎易道之不彰也又謂象三才四時一閏再閏愈淺末矣 子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将有為也将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无有逺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參伍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易无思也无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按易以彖釋卦皆即因其畫之剛柔逆順往來之情以明其吉凶得失之故無所謂无思无為寂然不動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余嘗患浮屠氏之學至於中國而中國之人皆以其意言非其學能與中國相亂而中國之人實自亂之也今傳之言易如此則何以責夫異端者乎至於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无有逺近幽深遂知來物則真卜筮之所為而聖人之所黜爾反以為有聖人之道可乎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言隂陽竒耦可也以為五行生成非也按洪範以凡舉五行鯀之所以汨陳者謂其以土捍水爾五行無所不在其曰天生而地成之是又傳之所無有而學者喜以異說佐之也且使其果然則於易之道曷損益乎以蓍求卦蓍非圓也吉凶在卦蓍非神也六十四卦皆因其象以成理非洗心也聖賢皆不殺獨謂為易者不殺亦非也 易有太極近世學者以為宗論祕義按卦所象惟八物推八物之義為乾坤艮巽坎離震兊孔子以為未足也又因彖以明之其微妙往往卦義所未及故謂乾各正性命謂復見天地之心言神於觀言情於大壯言感於咸言久於恒言大義於歸妹無所不備矣獨無所謂太極者不知傳何以稱之也自老耼為虚無之祖然猶不敢放言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而已至莊列始妄為名字不勝其多故有太始太素未始有夫未始有無茫昧廣逺之説傳易者将以本原聖人扶立世教而亦為太極以駭異逺學鼔而從之失其㑹歸而道日以離矣又言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則又淺而陋矣崇高莫大乎富貴是以富貴為至權與道徳並稱書詩何嘗有此義學者不可從也從之則富貴不足以成道徳而終至於滅道徳矣按卦比以五隂宗一陽大有以五陽宗一隂其象比曰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象大有曰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然則崇高富貴必如是而後可故顯比則失前禽交如則信以發志不然則以富貴高天下而其敝至於秦漢矣 形而上者謂之道按一隂一陽之謂道兼隂説雖差猶可言也若夫形上則無下而道愈隠矣 十三卦亦近世學者所標指而其說尤為不通包犧氏始為罔罟神農氏始為耒耨交易黄帝堯舜始為衣裳其後乃有舟楫牛馬臼杵弧矢宫室棟宇甚矣其不考於易也易十三卦義詳矣乃無毫釐形似之相近者學者誠能準義於易則凡本象所稱義類炳然誠得一二於此足以經世紀民律身而成徳矣不是之求而震於異說欲大而反小之其卒無所底止而已矣 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以為不足思不足慮也然言日月相推而明生者是不知明之所由生寒暑相推而嵗成者是不知嵗之所由成也因其往來之已然而遂欲利用安身於其間者是不知徳之所由崇也然則曽憧憧往來朋從爾思之未及而尚何以窮神而知化乎故傳之義多似於深而其實淺者亦學者之所不可不知也故象以為未光大而不以為不當思使其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則雖憧憧而不為己私然烏有安其固然而不知所由來者哉 困于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見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按卦以剛見揜於柔為困其為爻也則以柔乗剛為凶困于石為四也據于蒺藜謂二也皆剛也當困之時非大人不亨三為致困之主将施其不利於我而進退皆剛卒與禍㑹非大人實為之而理有不得不然者矣君子而變於小人危之辱之可也小人而乗君子其不勝天也其辱與危非不幸也不祥之招揜剛之報也又何戒焉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當解之時痿者欲起瞑者欲視有小人焉諂上凌下身為戎首以捍通塗物情之所同惡也故以公射隼既獲而解解則無事矣如使過而用射反以致冦何利之有夫用之則行非待時也舎之則藏非藏器也傳有藏器待時之說而學者方沾沾焉抱其所有如賈之售物適以為悖而不足以解悖矣 其亡其亡繫于苞桑按否以九五為大人吉有其亡其亡之戒必深固根本以為衆陽之主言朋來之隂未易當也所恃者位正而已此豈常道居尊之時而謂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故身安而國家可保嗚呼吾未見處危亂之世而自謂治安者也 傳既謂包犧氏始作八卦神農黄帝堯舜續而成之又謂易興於中古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徳於稽其類其衰世之意是易之或逺或近不能自必其時也皆以意言之而已韓宣子聘魯見易象與魯春秋然則當時國各為繇而周易之不見者多矣無恠乎學士諸生之紛紛也按上下繫說卦浮稱汎指去道雖逺猶時有所明惟序卦最淺鄙於易有害按諸卦之名以象取之與文字錯行於世者少聖人重復殷勤其詞以訓釋之多至數十百言而未已盖其難明如此今序卦不然以是為天地萬物之所常有也鱗次櫛比而言之以是為鉛槧篆籕之常文也嗟乎使其果若是則束而聫之一讀而盡矣奚以易為學者尺寸之不辨而謂能有見於無窮吾不知也 習學記言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五 宋 葉適 撰 書序孔安國序堯典舜典 按以書為孔氏之書序亦孔子作其説本出班固固因司馬遷遷因孔安國安國無先世的傳止據前後浮稱兼左氏楚靈王言倚相事爾固引雒出書而謂字文為書既已甚陋安國初言典墳至夏商周語義奥雅厯代以為大訓旋復言討論墳典芟煩翦浮則是孔子併大訓亦去取也豈有是哉文字章義理著自典謨始此古聖賢所擇以為法言非史家繫日月之汎文也自是以後代有詮叙尊於朝廷藏於史官孔氏得之知其為統紀之宗致道成徳之要者也何所不足而加損於其間以為孔氏之書歟書序亦舊史所述明記當時之事以見其書之意非孔子作也不然則升自陑放太甲殺受皆其書所無有孔子胡斷然録之哉春秋以後游士浸盛雖然不因孔氏而獲見書之全者寡矣又况後世屋壁之中乎其盡歸之孔氏不足怪也至於迹上古已定不刋之訓推孔氏有述無作之心則蓋有不然者後有君子當更考詳【或疑非安國文無證】堯舜之前非無聖人神靈而不常者非人道之始故也安安者言人倫之常也允恭克譲所以下之也此所以為人道之始也 大禹謨臯陶謨益稷 禹益言為治道之首其言至后臣克艱而止不可以有進矣曰勤儉曰不滿假曰不矜伐皆艱類也世稍降而徳衰艱逸之論始參至孔子乃復正之曰為君難為臣不易 䂓矩凖繩必先立而以身奉之故法度不可失也人心衆人之同心也所以就利逺害能成養生送死之事也是心也可以成而不可以安能使之安者道心也利害生死不膠於中者也 舜禹之徳不稱其兵也必反兵而有苖服也 知人無法而知徳有法豈惟知徳有法而教徳有方也天徳雖偏必以人徳補之天徳非異能補之以人則皆異能也合而聽之天下之材不可勝盡也故教徳而多材禹湯文王皆用之若後世治偏盡性必至於聖而後用者非臯陶法也枉其材棄其徳者也 丹朱傲虐之戒元首股肱之歌君臣克艱之驗也 禹貢五子之歌甘誓 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呉人之習於水事者謂呉松江青龍江揚子江也水自震澤入呉松江而入于海最近自諸湖而入青龍江入于海次之自諸涇浦港而入江陰揚子江入于海又次之江得其入則澤得其瀦故言底定也所謂導漾為北江導江為中江者亦揚州境然是二而非三不可以意足之也 愚夫愚婦一能勝予禹以民為可畏若是中不害李斯所謂命又曰桎梏若堯禹然者也 舜臯陶之歌歌也五子之歌亦歌也風雅騷人之義具焉其正與變未之敢論 甘誓以自治為命而已征則言克愛是勸殺也師之繇曰師出以律 湯誓仲虺之誥湯誥伊訓太甲咸有一徳 强其國人以伐共主功成而有慙徳湯何為而然也舜禹貴民之甚以君為輕湯不敢違故也雖然世道一變矣 古者君人無威桀始作威威作而徳滅矣湯用牡請命為滅徳也伊尹弗狎于弗順為不徳也徳之為言伊尹曰一也得其所以一事雖無常必協必主而堯舜不難至也失其所以一事雖有常必二必三而桀紂不難至也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也問者徒以君不可放孟子曷為而遽簒之伊尹知復其君於徳而已奚顧其他惜乎孟子之答粗也是絶天下以無伊尹也 盤庚説命髙宗肜日西伯戡黎微子 盤庚五遷民咨胥怨話而告之前後諄復其辭切近皆酬對臣庶之常語衆人所可識非有文采義理以震耀之也周誥亦同而韓愈乃以為佶屈聱牙若難知難解何也當更熟考 湯以有夏昏徳民墜塗炭故聿求元聖髙宗恐徳弗類不足正四方故夢賚良弼古者君求臣非臣求君也木從繩則正繩所不合者削之而已然則后之從諫不曰委曲諷之先從而後弼也 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傅説亦知位不在逸禹益之論於時未息也髙宗使説交脩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舜之遺意蓋猶存焉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各正其義所以自獻於先王也不曰我必能存商我必不事周者紂得罪於民先王所不赦也 泰誓牧誓武成 泰誓序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戊午師渡孟津書惟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惟戊午王次于河朔時厥明王乃大巡六師牧誓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五篇始末最為明備序所謂十一年伐殷者書所謂以庶邦冡君觀政于商受罔有悛心犧牲粢盛既于㓙盜與微子相應三仁之自靖在觀政于商之後大會孟津之前此書之可信者也或言文王受命稱元年九年而崩武王不稱元年通數為十一年雖云九年大統未集而稱元不稱元書所不載不可信也 武成序稱往伐歸獸識其政事不專謂命諸侯細觀編簡無錯亂不可移易 洪範旅金縢大誥 箕子言天不以洪範九疇畀鯀而以錫禹其詞甚敬而嚴後世之傳固妄矣然古人之所崇畏者必有故也文武起小國為天下所歸夏商之世傳先聖之治法宜未能盡知此武王之所為訪箕子之所為告也 余於皇極而歎古人之道至是散矣五子述禹所傳之訓曰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而皇極言淫朋比徳則民有罪焉下無好徳而上之福則不錫焉王義王路以我為正而民之情不敢自任焉豈待於民者已狹而出於君者已不可忤矣猶曰未至於虐而已然則夏商之季俗壊民薄而堯舜禹湯之道已不可復反乎臯陶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箕子之言無乃異是歟蓋亦有不得已者歟然則成康之後遂為雜霸不復古人之萬一者其兆見矣 九疇於古無見也禹稱九功或庶幾近之 虞夏商書之言徳必自厚而民服箕子叙三徳乃視世厚薄而稱吾徳以乂之非古人意也 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已以惠下敬身以敦俗况於人臣尚安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謂惟辟作威臣無作得非商之末世權强陵上之俗已成紂雖肆其暴而威柄已失矣故其言如此然而武王周公亦未果用也其後周衰秦漢乃卒用之 箕子言皇極三徳即堯舜禹臯陶言知人官人也舜嘗論股肱耳目将一委於臣而庶頑䜛説既先為法以待之蓋近於箕子之論故禹以為疑而丹朱之戒進焉禹以知人官人為難臯陶獨言九徳咸事則人材無非可用者而孔壬殄行不治自銷矣蓋人君敬己之徳教多材而官使之百世不變之道也皇極雖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黨偏已扇虚偽已張亷耻已喪欲救於末流甚難至於臣自為威福玉食則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踰君徳日衰臣節日壊是使帝王之道非降為刑名法術弗止矣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徳欲過於湯矣而武庚不服管蔡和之乃為家禍故周公居東大誥作於外鴟鴞賦於中也 康誥酒誥梓材召誥 紂以力征諸侯斥大王土幾為秦矣武王誅紂復立武庚與之盡其故地武庚弗從而滅周公然後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後世謂犬牙相制為磐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㫖也 明徳反之言無逸也慎罰反之言惡殺也自人道言之其性分也自君道言之其職業也 酣歌恒舞禹湯有訓矣蓋國亡而其民以為戒也紂之庶羣自酒嗟乎甚哉國亡而其民猶以為俗也 商之貴家舊族終頑不率周公方為之營洛遷以自近而化誨之召公因是又戒成王疾敬徳蓋與禹益同意矣不隨世變而遷惟聖賢能之 洛誥多士無逸 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蓋特紀其攝也自師保相成王後又别紀 禹言克艱為聖君也周公言無逸為中君也艱非逸之對也以艱先之以逸戒之以夀誘之以天懼之多門禁之多塗誘之矻矻乎治道之艱進也 君奭蔡仲之命多方立政 召公不説無異故不欲為相而已周公留之無私説使後世知成王之時為有臣如古人之時也無是臣則無是治周公之所畏也 武庚弗順可也四國多方胡為而迪屢不靜乎以是知紂之存亡為世道之大變矣周公雖盡心力以行王道而自是以後聖人之治終不復作乃世變之當然不可不知也 有夏既迪知九徳之行而周公戒立政則必用吉士又曰常人又專以庶獄為重中罰為冝豈臯陶之法至是而有所改歟雖然臯陶之法不可改也吉士常人失其用則鄉原出矣 周官君陳顧命康王之誥 周官官制與堯典畧同而命官之意與立政異恐是時治道已成易於訓飭若淺者然當考 君薨世子諒陰不言委政冡宰免喪而後即阼古人之逹禮也成王當彌留之際被冕憑几以其子託諸臣召公及羣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報誥之何忽以位為重而為是衰末之舉歟嗚呼紂武庚之時變故煩矣管蔡流言成王疑慮道将喪矣周召恐懼師保恊心卒能復成王於徳於是疾病矣洮頮自力大延羣臣還以周召訓已者而訓之是可謂難矣是故召畢變禮傳命於康儀物粲然四方風動為斯道之在也位何足言哉天下大器也聖賢厚積也所以富是道而出之也刑政權勢威力皆道徳之棄餘也如其不然而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則仲尼之徒何述焉 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陳矣然而人材日陋也世變日下也皆依勢倚法之類也 畢命君牙冏命吕刑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為畏非畏其頑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紀而後能化者待之以道而不以刑故也觀畢命而成康之道備矣後世責道化於旦暮孟子謂惟此時為然恐更當考 祁寒暑雨小民之所痛也文武周公所以盡其心而保之也穆王雖以為艱然厭薄形矣信是道之衰也按吕刑言苗民始為劓刵㭬黥之刑皇帝報虐以威疑肉刑非治世所為五帝皆聖人安得因亂國之淫刑而不改也舜以流宥五刑臯陶天討有罪五刑五用然則五刑之名古矣非始於苗也 吕刑為贖而作雖大辟皆赦後世但有官蔭減之法【唐有加役流】當議 文侯之命費誓秦誓 東周命誥間見於左氏自幽厲治道缺王命逹於諸侯大抵禮錫之常文也若詹桓伯之辭一二而已王子朝則又甚矣魯初封有難伯禽本以武競謂後世浸微殆非周公語 陳悔過之意誓於其臣而以受責如流為羣言之首雖在亂世是心足以王矣天有常道地有常事人有常心於書見之孔氏索焉不可不考書稱若稽古四人言大哉堯之為君也舜有天下而不與焉禹吾無間然矣子夏曰舜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故考徳者必先四人其次湯伊尹又次文武周公世有差降徳有出入時有難易道有屈伸孔氏以是為學之統緒孟子所謂聞而知見而知者也近世之學雖曰一出於經然而汎雜無統洄洑失次以今疑古以後凖前尊舜文王而不知堯禹以曾子子思斷制衆理而臯陶伊尹所造忽而不思意悟難守力踐非實凡此類當於書求之 習學記言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六 宋 葉適 撰 詩序周南召南至豳 作詩者必有所指故集詩者必有所繫無所繫無以詩為也其餘隨文發明或記本事或釋詩意皆在秦漢之前雖淺深不能盡當讀詩者以其時考之以其義斷之惟是之從可也專溺舊文因而推衍固不能得詩意欲盡去本序自為之説失詩意愈多矣 大序所發明既為決定之詞學者據依然以詩考之精粗表裏失源流矣 論風雅者必明正變尚矣夫自上正下為正固也上失其道則自下而正上矣自下正上雖變亦正也小序謂政教失而變風發乎情審如其言則是不足以自正豈能正人哉今之所存者取其感激陳義而能正人非謂怨憤妄發而不能自正也舜臯陶賡歌風之正也五子述禹戒而作歌得為變乎 史記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取三百篇孔安國亦言刪詩為三百篇按詩周及諸侯用為樂章今載於左氏者皆史官先所採定就有逸詩殊少矣疑不待孔子而後刪十取一也又論語稱三百本謂古人已具之詩不應指其自刪者言之也余於尚書既辨百篇非出於孔氏復疑詩不因孔氏而後刪非故異於諸儒也蓋将推孔氏之學於古聖賢者求之視後世之學自孔氏而始者則為有間亦次第之義當然爾 詩序小雅大雅周頌魯頌商頌 雅為朝廷禮樂政事而作今考南陔白華何人斯蓼莪無将大車都人士采緑緜蠻往往其人自言一身及一家之事不必關朝廷蓋雅者周人所為詩亦下兼風土如豳人之風固上兼朝廷也 自有生民則有詩矣而周詩獨傳者周人以為教也詩一也周之所傳者可得而言也上世之所不傳者不可得而言也 詩周南關雎以下召南鵲巢以下 逑匹性也必求其匹是徳者以逑之未得則輾轉反側而不已既得則鐘鼓琴瑟以友樂之非欲也以為人道之始非得是人則不可也 地物之所産取之則知時己力之所成服之則不厭也非其地物也非其己力也後之有貴於后妃者也后妃有徳有本有志有樛木之樂有芣苢之美故其効為螽斯為桃夭為兔罝之武夫則胡為亦歸之后妃也治世必始於家道正而終於人材多也 漢之游女潔而不可求是詩也刈蔞秣馬以待之而不敢迫也猶關雎之意也 汝墳之婦人知以夫婦父母為樂上雖虐使而猶無棄本之心意者道化之力也 趾所以踶也定所以抵也角所以觸也麟有是三者而非所以為害也蓋上以道化調和風俗王公之子皆以禮義自安雖貴而不為暴若麟然也此關雎之應也鵲巢而鳩居之非鵲所欲也諸侯則不然方且百兩以御之非得是有徳者不可以正家故也亦猶關雎之意也 大夫之家狹能以禮自防則可矣 行露獄詞也 二南以家道為風自后妃王女夫人大夫妻士庶妾媵皆備著之以明其若是者風之正也其妻能若是則其夫子可知也已 葭蓬方茁無所蔽隱弓矢命中豭豵五獲而騶虞獨不能害焉何為而不能也獸無害物之心則身無受害之地故也蓋調美之俗既成民民物物並游於至和之中我不害物而物亦莫吾害者若騶虞之不見獲於田也此鵲巢之應也夫麟趾之不害物騶虞之物不能害合二者而觀之王道可得而言矣 言詩者自而下皆為變風其正者二南而已二南王者所以正天下教則當然未必其風之然也行露之不從野有死麕之惡雖正於此而變於彼矣若是則詩無非變将何以存季札聽詩論其得失未嘗及變孔子教小子以可羣可怨亦未嘗及變夫為言之㫖其發也殊要以歸於正爾美而非謟刺而非訐怨而非憤哀而非私何不正之有後之學詩者不順其義之所出而於情性輕别之不極其志之所至而於正變强分之守虚㑹而迷實得以薄意而疑雅言則有蔽而無獲矣仁者不憂孔子之言也為善最樂東平王蒼之對也以詩書考之古人固少樂而多憂蓋聲色游畋小人之樂也仁義道徳君子之憂也自堯禹而降皆然栢舟之仁人脩己既至道不得行内無兄弟之據外有羣小之愠以國兼身冝其永逺憂而不樂也世益以衰道益以墜孔子以是為仁人之禍而道将亡也故常自求其所以為樂者而教學者以可樂之地於是而有孔顔之樂焉既以義而憂其君復以道而樂其身庶幾是道之常存矣此憂樂之異考徳者所當知也 序雄雉衞宣公淫亂不恤國事大夫久役男女怨曠國人患之匏有苦葉公與夫人並為淫亂按衞宣公及夫人淫亂史家具之矣然厯考諸詩凡刺怨曠刺淫亂必直指事實未有汎為微詞以示其意者也今繫之以刺而已而繼之者必曰淫亂是徒以宣公之事實之爾非是詩之本然也二篇風寄深逺指意正平惜乎以淫亂没之也故别為解 初章言雉飛揚自適而我懐抱不舒曾是雉之不若也言自詒者詩人自歎其不遇而不以怨其君也次不特自歎又為衆君子之不遇者惜之也又次思見是君子而不可得也卒章厲之以自安於靖退而無所忮自甘於窮約而無所求則何為而不可也可謂能知義且知命矣孔子羡山梁雌雉時哉時哉而以是詩為男女怨曠歟 匏有苦葉不可食也濟有深涉不可不渡也深則當厲淺則當掲各惟其宜也濟雖盈不可使濡軌雉之鳴自求其牡也鴈之鳴日始旦也士歸妻及氷未泮也舟之招招豈以人渉而我亦涉乎我之不涉蓋有故也物情之不齊事㑹之有由不可以一律求不可以一端盡汎而觀之反而推之是詩也可謂明理而逹變矣立乎亂世而事昏主應物不倫揆事失當上為國患下為民病徒可刺而不可諫也 谷風所陳異乎黄允之妻也追記嫁時如昨日事衞之風物宛然在目女其善於詩者也 北風之怨至矣然而所怨者天孔子曰不怨天 國之将興必有象定之方中緜公劉雖大小固皆可見也桑中鶉之奔奔雄狐敝笱溱洧東門之枌諸篇正言不隱播於當時傳於無窮其耻大矣非勸也 蝃蝀異氣莫敢指也懐春之為正以其禮言也懐昬姻之為刺以其情言也 衞王鄭 五子之歌以弟而怨黍離以臣而閔也然周自成康之後雖王者不興而諸侯亦無代徳奉其舊典號召糾合猶有可為也觀周人之詞衰弱如此徳既不足材又不能要必資諸侯夾輔而後存日陵月墜坐聽風俗之壊而不反冝其遂為戰國秦漢也 隱於賤官簡兮君子陽陽也隱於農圃丘中有麻也隱於山巖考槃也茍給衣食可以樂也至顔子養生之具缺然矣猶樂而不改故孔子重賢之也 叔段二詩美其于田于狩勸其釋弸鬯弓智者知其入於死亡之地矣非為荘公憂也 鄭忽再辭齊昏惡髙渠彌不可謂非賢也罪在於無君國之材而又無遯國之節為鄭之臣子所扳援而不能去與突亹等卒以見殺致鄭之亂故詩人賤而刺之不然鄭非無靖難之臣與黍離諸詩異特昭公不知用耳野有蔓草思遇賢者也 齊魏唐秦 著壻初揖婦婦之應也冝緩故曰乎而非謂齊俗舒緩之體當然也 殽食取具於國人之常情以是為足矣於是而憂之常人之所不能喻也狃其所易足忽其所難知所以為刺也 伐彼難伐之木寘於可載之地其勞且艱甚矣君子以為必如是而後可食也 貪淫重斂肆為威虐四者天下之巨惡也敗國喪家亡人者也故詩人無諱焉 君子言憂不言樂然而樂在其中也小人知樂不知憂故憂常及之若夫蟋蟀之詩知憂而不知樂則其患亦大矣故戒之曰好樂無荒猶古人之意也 衣裳車馬廷内鐘皷所以樂也知憂所以節樂也且積其憂而不知所以樂禮文政事皆廢矣将焉用之孟子所謂為貉之道者歟不然其徵死歟故詩人以為何不日鼔瑟且以喜樂且以永日甚之也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以是而責行之人憐其無人也 武公之衣雖安而周之權日去矣 奮其武力而取其所不當得既而以禮樂藩飾之此車鄰之所以為樂也 秦即宗周故地周自古公至成康世有仁義之徳潤澤其民化成俗定垂千年矣雖其後徳衰而宣王既已中興然幽王十餘年遽為戎與申侯所滅宗周遂亡按序詩晉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逺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賈誼亦言秦轉而為漢至於借婦耰鋤慮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説則反唇而相稽禽獸之俗猶尚如故信如序詩之言治國之道仁義者美成暴强者惡熟積習漸靡民之好尚久而猶存後人雖欲轉移未易為力然則秦人之詩乃無周之流風遺俗何也以詩傳考之周東諸侯之國尚為王化所流徳聲仁澤見於歌詠藹然不絶安有宗周本根之地千三百年教化之久其去而為秦未數十年而勇鷙勁强輕鬭喜殺乃不復文武成康之髣髴歟蓋民心無常惟上所命從古而然聖賢所以兢兢業業日慎一日未嘗以既成之治有餘之澤為可恃也經師相傳之論出於想象失其實矣 陳檜曹豳 澤陂之美人謂賢者也詩言淫亂必指其人與事非人與事則所為美人靜女者皆以賢有徳言之也 逍遥翺翔大夫自謂也以道而去雖其身安其服不改然不敢忘其君也 冠其重也衣次之韠又次之若曰庶見其冠乎又或庶見其衣乎又或庶見其韠乎 壹純一也不二也有一徳者古難之伊尹以為天之所眷求也而况於人乎必有是一也而後可以正四國也祝之萬年言其甚難而願其久也雖然儀與服其外也詩人以為可以占其内也霍光至無識也猶曰郎僕射竊識視不失尺寸所以能任漢事也 亂世非曰無政然猶冽泉之浸叢草也其能熟而食乎故曰芃芃黍苗陰雨膏之若是者治世之政也 繫七月者但曰陳王業而下文云周公詳味其詩實周公也君者衆民之緫國者衆家之緫是詩也以家計通國服以民力為君奉自後世言之不過日用之粗事非人紀之大倫也而周公直以為王業此論治道者所當深體也武王訪箕子曰惟天陰隲下民相恊厥居無逸曰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穡而能君其民君其民未有不能恊其居者此詩乃無逸之義疏恊居之條目成王童孺未有所知故詳以告之也顧命曰昔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逹殷集大命成王蓋守此以命召畢相康王也後世棄而不講其講之者亦自笑其迂淺而無用乃以勢力威令為君道而以刑政末作為治體然則漢之文帝唐之太宗雖號賢君其實去桀紂尚無幾也可不懼哉孔孟論鴟鴞詩蓋推言之也正言之則作室之難當知所保耳 東山無功名可歌與采薇出車稍異 周大夫能刺朝廷且自籩豆衣裳之外無他事豈當時所謂危疑者非後世危疑之比乎然至於以狼跋而喻周公則禍福難易之際古今亦不相逺但盛徳履之不同耳 小雅鹿鳴至無羊 自鹿鳴至菁菁者莪文武成康之盛備見矣古人因詩度樂後世因樂為詩蓋以事合政者徳以致之也以政求事者具之爾按棠棣采薇出車杕杜魚麗湛露彤弓皆詳載事本餘則缺焉得無因樂為詩而以政求事乎今考其義已明而師傳未講者南陔孝子相戒以養白華孝子之潔白指言孝子當有其人與其事華黍時和嵗豐冝黍稷當有豐年嘉禾之事由庚萬物得由其道崇丘萬物得極其髙大由儀萬物之生各得其冝三篇各以得字言之是其實順生長之理實無夭閼之患實遂土地之性皆知其所以致之之由非汎然以意言之也雖其詞亡而繫詩者既以明著之不可得而没也其義雖若未明而以諸詩參比則鹿鳴當是得此賢人與之燕樂四牡皇皇者華當是王事方急特命使臣往来王所伐木當是感鳥聲之求友故於粲洒掃八簋肥羜以速親戚天保當是人臣實有為此詩以祝其君者蓼蕭當是天子巡狩逺方諸侯羣臣喜於得見皆其時實有此事詩實有此詞故因被之樂歌也若未必有是事而逆有是詩出於上則為具文出於下則為虚美既非其實豈能責治雖後世固然而成周盛時則不然矣此尤師傳之所未講也惟南有嘉魚言樂與賢南山有臺言樂得賢菁菁者莪言樂育材賢材國命之終始雖未有是事亦可以逆為是詩上可其文以待之而非豫下可虚美以祈之而非謟也今師傳以是義故併歸一比隨文解釋使成周實美晻鬱不章非所以開後人也然則二南不逆為詩乎曰正家之道始自后妃終及士庶妾媵以本先之以效致之以瑞應之主義以教非逆為詩之比也若葛覃卷耳則周之后妃固當有是人賦是詩亦非逆為者嫌不明載耳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或者師尚父之時乎何其相與之懿也 自周爰諮諏以下變文然皆諮訪之義也而叔孫穆子乃以為臣獲五善蓋箋傳之學尚矣 召穆公思周徳之不類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然皆編戸齊民兄弟之情也麟趾之公子可以互見因伐木鳥鳴而感求友之義其詞激切殷勤此必於時事有所激發今不可得而見也 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羣黎百姓徧為爾徳所謂于汝極汝保極也 魚麗萬物盛多孟子所謂數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之效非自能然也 南山有臺言山之有木凡六章蔚乎山也國之人材亦然盛矣 厲王流彘共和行政天子若家人然天下不復知有號令矣故二雅詠歌皆封建征伐蒐狩宫室之事其一時作起觀聽赫然固臣子所喜至於恩深澤厚本根有託敬保元子綢繆室居則未可謂知文武成康之義也故不幸一傳幽王十餘年而壊千三百年之業讀是詩者徒樂其詞而不察其事則於治道失之逺矣 于彼新田于此菑畝宣王急用之未暇深長也王安石所言當考遂為熈豐政事矣 厲王久無㑹朝之禮庭燎所以美宣王也或未央或未艾或有煇人臣来朝之次第蓋皆不失㑹期也近世所講殊未然宣王力征諸侯素率從者皆疑不自免此真衰世之事沔水所以規也 文武之室家周公賦以鴟鴞宣王之考室與牧美矣未幾而為黍離豈其無周公之臣歟不然何其不思也 小雅節南山至信南山 雨無正四月二篇西周既滅東周未遷以前詩也師傳不考其時使與他刺同義誤矣 小雅甫田至何草不黄 楚茨信南山言祭祀甫田大田言稼穡瞻彼洛矣裳裳者華言爵命桑扈鴛鴦采菽言朝㑹燕饗皆盛世美詞也不曰美治世而曰刺幽王者作於亂亡之時義主怨刺不在追美也匏葉與泂酌同意 大雅文王至文王有聲 儀刑文王所以敬天也中庸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㫁章取之歸天道於冲漠何也當考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以好惡為外物知自脩而已 虞芮不自克而質其成於文王文王蹶然動其生自警也不以人之歸我者為己徳而以人之不自克者為己懼也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一氣之動不知其然而然詩人以為皆生意與他比興不同 思齊之言文王人道盡也皇矣之言文王天徳合也書若稽古四人詩則一文王也其道非惟君之又師之也雅頌之微言間見一二通於天理逹於性命惟於文王發之春秋之名卿大夫士未知擇也顔曾始傳之子思孟子述焉後世作聖之學蓋本於文王也盡人道以事天者聖人也與天為一則學之者過也 大雅生民至板 美刺規戒皆實言之無立義者行葦太平既醉立義以美也兄弟具爾肆筵授几獻酢賓射乃燕好之事也而必以忠厚名者感盛治而防薄俗也角弓頍弁可謂薄矣周以之亡常棣伐木挈而歸之厚周所以興也然猶未也至於行葦則王道備恩意洽矣安得不以忠厚名乎書曰虞賓在位羣后徳譲孟子曰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無所感而然者雖不以忠厚名可也 以酒而醉謂之富可也以徳而飽則詩之太平也太平守成可以燕樂矣而必以尸燕則非縱飲也聖人之於飲酒當閉之未嘗開之也以徳飲以祀燕所謂治世也成王於是能不愆不忘無怨無惡矣冝假樂之嘉之也好賢樂士莫過於卷阿之詩矣雖然濟濟辟王左右奉璋者文王之盛也 二雅之刺斥言不避讀之者既皆以為當爾而於國風乃有異説是不知以類求詩也 大雅雲漢至召旻 以雲漢之詩考之厲王所以亡宣王所以興憂與不憂而已憂在事先致治之大本古聖人皆出此一塗憂在事後雖曰晩矣尚有及也 仲山甫之徳曰柔嘉曰令儀曰令色曰小心曰是若蓋徳盛者不以剛柔示物也然而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則我固為剛柔之節也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逺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禍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保身少司馬遷而後世相傳轉為自安之術殆於誣徳矣 徳輶如毛雖曰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而曰惟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此伊尹周公之所難而仲山甫能之吉甫蓋易於言徳矣中庸曰毛猶有倫猶以是徳為粗将復有妙於此者焉則其言之愈易恐非聖賢家法也當考 自文王至生民篤公劉諸篇義則雅而美兼頌矣 周頌 因詩度樂頌則不然有樂必有詩也 朱絃疏越一唱三嘆以商頌觀之無復餘味信乎其有遺音也其詞簡其㫖緩不矜功不伐徳寅畏保民以對天命諸頌體皆同秦漢以来告類歸美之詞未有不誣且慢者豈惟其君徳薄亦其臣之不知義也 閔予小子訪落敬之小毖以伊訓比之是詩婉而深矣臣工載芟良耜周人之於耕稼何其逺也自七月生民陳之至甫田大田猶不忘焉 振鷺有客觀乎周之待商民也可以告神明矣 按左氏載逸詩有事本者惟祈招以詩考之獨文武成王幽厲宣王有詩康王則已無詩而美詩多作於成王之時蓋集詩之凡例專以治亂興亡两節及中興為斷而義歸於一君之美刺及美刺兼焉者故康穆以下至夷王雖有詩皆不録疑此西周之後周之時所裒次也周以詩為教置學立師比輯義類必本朝廷况頌者乃其宗廟之樂乎諸侯之風上及京師列於學官其所去取亦皆當時朝廷之意故匪風之思周道下泉之思治簡兮思西方之人皆自周言之也孔子生逺數百年後無位於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詩刪落髙下十不存一為皆出其手豈非學者隨聲承誤失於考訂而然乎且又有甚不可者孔子之先非無逹人六經大義源深流逺取舍予奪要有所承使皆蕪廢訛雜則仲尼将安取斯今盡掩前聞一歸孔氏後世之所以尊孔子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聖者則未為得也然則孔子言自衞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何也曰孔子之時上距東遷二百餘年矣王室愈微諸侯益横呉楚肆暴天下遂為戰國魯衞舊家往往變壞文物殘缺而師摰鼗鼔之官淪潰散亡詩書殘亂禮樂崩逸孔子於時力足以正之使復其舊而已非謂盡取舊聞紛更之也後世賴孔子一時是正之力得以垂於無窮而謂凡孔子以前者皆其所去取蓋失之矣然則若是則孔子亦不繫易歟曰古卜筮家皆用其所自為繇國各有占人自立説而象數之學勝道益以茫昧難明孔子将以義理黜之故别為彖繫專本中正不用象數所以合文王周公之本心蓋一家之學而天下從之固非刪定詩書之比也 魯頌商頌 以師傳考之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頌使其可信則以天子之命列於頌也雖不敢盡信此語必有所自来不然則不得為頌矣益知若此類者亦非孔子所能裁也魯頌雖比之風雅為已薄然頌而無謟義歸於正周之文章尚未失也思無邪孔子蓋有取焉後世惟一韓愈號能追三代之文其詞或髣髴似之至於道之所在豈能庶幾也 師傳以為微子至戴公禮樂廢壊正考父得之於周大師言微子至戴公似宋人所為也言得於周大師似商之樂章也疑不敢信以其詩考之帝命不違至于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躋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禄是遒使宋人而能為此詞則其文獻有傳矣孔子不以為不足徵也 習學記言卷六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七 宋 葉適 撰周禮 儀禮 周官獨藏於成周孔子未之言晩始出秦漢之際故學者疑信不一好之甚者以為周公所自為此固妄耳其極盡小大天與人等道與事等教與法等粗與細等文與質等無疎無宻無始無卒其簡不失其繁不溢則雖不必周公所自為而非如周公者亦不能為也此書既成參以成康盛時董正治官及命君陳冊畢公之詞猶若未足以盡行其道又商之傲民亦介於其中未知何以處之畢命謂既厯三紀世變風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弗率訓典殊厥井疆豈其初固使之觀治而已不遽强以必從也及昭穆道衰而君牙伯冏之流愈不足以行其道又可見矣又上考詩七月周所以興正家人作苦之事又緜追稱太王乃召司空乃召司徒意是時官未必備官雖備而道未必備也又書康誥稱文王明徳慎罰肇造區夏直以小心克己為天命所歸亦無如是之大蓋周召之徒因天下已定集成其書章明一代之典法殆堯舜禹湯所無有而古今事理之粹精特聚見於此如詩書則尚有興壊是非之麄迹存焉故也然余所疑者周都豐鎬而其書專治洛邑然則鄉遂郊野興賢勸甿凡國之政将一斷於是書而舊都莫之用耶或舊都固自有法而一畿之内可以兩治耶書之所不言不可得考而周之所以致盛治則猶有不盡具者此其為深可惜也其後宗周亡滅而東周之君臣世守此書然諸侯夷狄方迭為强雄家官巨列所職不過行於一城而微文縟典乃或凖於天下遂以是為共主四百餘年然則孔子豈以有其書而不能起其治故不言耶不然則所謂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者豈即此書也嗚呼劉歆蘇綽王安石固此書之腥穢而鄭已下又其糠粃爾 按六卿分職各以數字之微使歸統叙一職之内各有條目使就績用充其所行而三才之道無遺憾矣雖舜禹皋陶未能如此詳盡也其所以為異者舜典以人任官而周官以官任人爾余故謂自成康盛時其人已不足以盡行其道然學者於此觀之當知官有職業則道可行知人有職業則材可成愈於子思孟子猶未免以意言之豈其亦未見此書也 舜命司徒止數語而周官諄悉至此然亦無在數語之外者堯舜三代教治皆出于一但記叙廣畧不同耳學者耽味舜典便厭周官之煩及其於周官考騐則井田任土紛然百緒窮年白首而不足以有明視舜語殆成胡越矣 周官言道則兼藝貴自國子弟賤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徳以為道本最為要切而未嘗言其所以為道者雖書堯舜時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著明然終不的言道是何物豈古人所謂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耶老耼本周史官而其書盡遺萬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忽微妙無不悉具余嘗疑其非耼所著或隱者之詞也而易傳及子思孟子亦爭言道皆定為某物故後世之於道始有異説而益以荘列西方之學愈乖離矣今且當以儒以道得民至徳以為道本二言為證庶學者無畔渙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統也 市所以交易百貨民生通塞之所由司市為之治教禁令甚詳其言曰國君過市則刑人赦夫人過市罰一幕世子過市罰一帟命夫過市罰一蓋命婦過市罰一帷蓋財之所聚非馳突之所加利之所在非觀視之所及也 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以六樂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産作陰徳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徳以和樂防之是則民偽者天之屬也民情者地之屬也偽者動作文為辭譲度數之辯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節也子産言人生始化曰魄陽曰魂而儒者因謂體魄則降知氣在上又舉季子之言謂骨肉歸復于土命也魂氣則無不之也易傳又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後世皆以魂知為陽體魄為陰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則魂知者固陰徳也體魄者固陽徳也偽不可見而能匿情故為陰情可見而能滅偽故為陽禮樂兼防而中和兼得則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篤論也若後世之師者教人抑情以徇偽禮不能中樂不能和則性枉而身病矣 舜典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簫韶九成鳳凰来儀大司樂言八變而天神降六變而地出古人皆指其實不想象而云也人鬼不言出鬼固依於人也古人不以致神為難而以天地神明得其所安為難後世反之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占人以八卦占簭人掌三易以辨九簭之名詳此則周易之為三易别卦之為六十四自舜禹以来用之矣而後世有伏羲始畫八卦文王重為六十四又謂紂囚文王於羑里始演周易又謂河出圖有自然之文學者因之有伏羲先天文王後天之論不知所本始按籥章之官掌土鼓豳籥龡豳詩擊土鼓以逆寒暑以樂田畯蓋周之舊樂也七月叙以陳王業而説者乃以為周公所作周公方制禮樂陳雅頌以昭先公先王之功徳而自作土風之詩使籥章掌之可乎然則周易果文王所改作而後世臣子不以嚴宗廟㕘典謨顧乃藏之於太祝等之於卜筮何媟嫚其先君若是哉凡卦之辭文之繇筮史所測推數極象比物連類不差毫髪獨孔子以為不然故孔氏之繫易以為必如是而測之由其中正而不以禍福利害亂其心者此君子之所以為易也而學者既不能知反援孔子之易同歸於卜筮以為人更三聖世厯三古而後成書嗟夫學者之自聾瞽無足怪者而吾悲其轉相聾瞽於人而未有己也 掌固造都邑則治其固與其守法國都之境有溝樹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職焉司險設國之五溝五涂而樹之林以為阻固皆有守禁而逹其道路禹湯以前不知何如而周司馬之任如此故雖小侯陋國各有阻固不得輕侵而存者數百十年孔子亦言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蓋不如是則無以國為也而孟子乃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此説既行儒者世祖之今長淮連漢荆㐮犬牙錯處緜數千里無復阻隔敵之至我常蕩然而我之於敵尺寸不能至也此今世大議論有國者不知講以存亡為戲奈何 職方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糓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余嘗疑召公在燕太公在齊唐叔在晉皆為邊逺與戎狄鄰接而江漢之間封建所不至則周之所自治者固甚狹而職方所辨乃若是之甚詳雖漢唐盛時不能何也豈姑具之圖籍而實未能統屬耶周召之政其必不然夫辨之詳而責之畧治之狹而服之廣非徳有餘於天下何以致之 司冦以圜土聚教罷民其能改者反于中國以嘉石平罷民使州里任之則宥而舍之鄉遂縣士之有刑殺者欲免則王與公卿㑹其期司刺以三法求民情斷民中季康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夫周召之用刑罪有餘而法不足孔子之論刑殺有窮而生無窮子思孟子未足以及此也而欲以建三典糾萬民難矣 大小行人司儀所以親待諸侯邦國之禮學者徒謂其揖譲周旋之美都不知周召經紀天下精神㑹聚於此㕘之以詩書所記則唐虞三代之為國家豈有毫髪不盡於人心者哉蓋其得之未嘗以智力其守之未嘗不以禮義此意至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攜以禮懐逺以徳徳禮不易無人不懐齊侯脩禮於諸侯諸侯官受方物後世之學專以春秋逹王道詩書周官取具而已實自孟子始又孔子謂管仲身不由禮則禮不能行於天下故謂之小器而孟子考之不詳因亦併廢管仲然則周禮與詩書並立管仲識周禮尚存此恐孟子未知也學者承誤不思其中所蔽塞多矣 大宰以九賦歛財賄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賦三曰邦甸之賦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邦都之賦七曰關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載師以㕓里任國中之地以塲圃任園地以宅田士田賈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逺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縣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太宰緫其法載師專其任非二事也而鄭以為賦口率出泉今之算泉民或謂之賦此其舊名與堯舜三代之治法任民以地而不責其身故用民之力豐年無過三日其愛惜之如此且賦口率出泉後世之暴斂乃舉以為此雖博洽羣書訓釋經義而不知帝王大意隨文彼此輒形箋傳以誤後世其害甚矣又載師言任地國宅無征園㕓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蓋視其所任勞逸獲利厚薄而為之多少亦無定法此司徒之正文也而儒者爭言古税法必出於十一又有貢助徹之異而其實皆不過十一夫以司徒教養其民起居飲食待官而具吉凶生死無不與偕則取之雖或不止於十一固非為過也後世芻狗百姓不教不養貧富憂樂茫然不知真因其自有而遂取之則就能止於十一而已不勝其過矣亦豈得為正中哉况合天下以奉一君地大税廣上無前代封建之煩下無近世養兵之衆則雖二十而一可也三十而一可也豈得以孟子貉道之言為斷耶 司徒建邦國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又職方氏邦國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百里則七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两言自五百里至百里此成周分土之定制也諸侯之國三五相因周之特封者可數齊晉魯衞陳蔡宋鄭往往皆自五百里以下而諸家之論謂諸侯必百里者妄説也孟子言周公封魯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太公封齊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孟子何得不知齊魯之始封而以百里限之乎封疆多而食者少地勢則然而鄭衆謂包以附庸鄭又謂一易再易必足其國之用而後貢其餘者尤妄説也且雖王畿千里亦不過舉封疆言安得盡可食之地哉 儀禮所記有司之事以其所存逆其所不存當時舉一禮必有儀儀不勝記則何止於此【顧命可見叔孫通朝十月儀後世有司亦皆如此只為不及古人然亦不可不知也】文多而義少事淺而防深雖周召立制與後世共由之而儒者為學固宜有煩要愽約之異故孔子謂子夏無為小人儒子貢不幸言而中曾子亦言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而已學者之患在於不明統紀翫此忘彼守粗遺實或荒陋不知忽畧不講既已失之其細碎太甚者又以為先王一微一小皆有精義錯陳午割必中法程然則官司所傳厯世所行聖人亦何由盡以為一己所紛更乎韓愈又言惜吾不及其時進退揖譲於其間以余觀儀禮所記與周官禮記左氏相出入詩書亦互見鄭最通愽矣蓋春秋時周及魯行之尤詳而他諸侯國亦無不遵用不知者以相病不能者以相恥下至戰國尚存秦雖掃滅漢有諸博士所記鄉射鄉飲雅歌驪駒猶時見一二董卓敗曹操興始盡亡之矣劉表亦頗欲收拾而智計之士以為笑相率去之諸葛亮尤懲艾雖號名續漢統而不復考尋矣是愈之所欲進退揖譲者特衰周春秋諸侯事非文王周公盛時也椒舉曰夏啓有鈞臺之饗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蒐康有鄷宫之朝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楚子曰吾用齊桓如此等大朝㑹殷國徧巡天下記之至戰國固在也儀禮者士之禮通記大夫諸侯而天子無考焉何能及三代之彌文縟典乎 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傳曰何以期也不二斬也何以不二斬也特重於大宗者降其小宗也歐陽氏濮議據此謂一世之人茍徇俚俗諱稱其父母按此傳專明大宗則固有昵比本親疎薄正統之防矣歐陽氏既以知禮自許則當明降詔㫖言濮安懿王朕本生父大宗至重靡敢顧私敬不並隆義有由起濮國子孫世世嗣王奉祀之禮務極恭肅無有慢逺以稱朕念親親本之意然則士大夫豈有異論乎司馬氏亦不肯自謂不知禮欲救一時之失則當建議言濮安懿王宜稱皇帝本生親【本生則降於為後矣】爵命之隆子不加父宜於濮國建園立廟王其子孫世一人主奉祭祀極於嚴敬所須並有司為給如此則上無違背禮經之過下無蹈襲衰漢之失然則朝廷豈有不從乎今各以末世之行相猜互以鄙野之事相詆激成大誖貽譏百世猶為有君子乎且王珪戒吏以光草議為抵是名從同列而實畏宰相也曾鞏語脩且無以其所議示人是内懼衆譁而外姑以謟脩爾嗟夫茍且之弊如此欲禮教之明可得哉 習學記言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八 宋 葉適 撰禮記 曲禮中三百餘條人情物理的然不違餘篇如此要切言語可併集為上下篇使初學者由之而入豈惟初入固當終其身守而不畔蓋一言行則有一事之益如鑑覩像不得相離也古人治儀因儀以知事曾子所謂籩豆之事今儀禮所遺與周官戴氏雜記者是也然孔子教顔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蓋必欲此身常行於度數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為所貴者動容貌出辭氣正顔色三事而已是則度數折旋皆可忽畧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禮因以廢矣故余以為一貫之語雖唯而不悟也今世度數折旋既已無復可考則曾子之告孟敬子者宜若可以遵用然必有致於中有格於外使人情物理不相踰越而後其道庶幾可存若他無所用力而惟三者之求則厚者以株守為固而薄者以揵出為偽矣 按臧孫紇為季氏廢公鉏坐以出亡仲尼謂作不順施不恕叔孫婼言婼有家禍殺適立庶誅竪牛與季氏訟仲尼稱其不勞不可能皆有本末後世可以考信檀弓記公儀仲子舍孫立子乃不叙所由又記子游問孔子孔子亦直云立孫而已辭簡而事畧經傳體雜義類不通恐不足以詔後學也 季武子夷人之墓以成寢而許其葬又許其哭由前則不應有後由後則不應有前殆若狂者使其妄聞自不當記就其果然亦不足記合葬非古也以人墓為宫古乎 徒欲記古不墳而謂孔子自稱為東西南北之人将教人以捨其國而游豈聖人之言乎【士而懐居不足以為士矣謂不懐居則可謂東西南北之人則不可】 無有司而用門人可也徒欲記古不脩墓甫窆而崩門人之慢且不材至此乎先反而虞禮也知墓崩而不言其徃視可乎疑此亦非也【喪服四制苴壊不補墳墓不培若雨甚至漂流棺槨不問豈通義哉】 左氏載子路之死甚詳孔子聞衞亂曰噫柴也其来由也其死矣如是足矣言醢之無義言遂命覆醢尤無義申生之死或以為檀弓叙載簡嚴非左氏可及此余所不曉只如檀弓之言何足以周事情立世教也 朝祥而暮歌野人之事也子路何必笑孔子何必辯又謂踰月則其善亦非也 易簀一義極當商量據本曾子之學堅定明篤雖神已離形而不變異死生若一致然且改過甚勇以正為終是後學鑒照凖程處也然君子所貴乎道者燭分審義緝熈積實雖不以此身為諱過之地亦不止一生為改過之用季氏之行於魯國垂三百年自孔子事之敢亡而不敢絶也彼之有賜未知應受與否若童子以為大夫之簀而曾子不能知若童子以為不冝居而曾子居之至死曾子之智曾童子之不如則奚取於學若曾子疾不暇察而曾元以非所當養者養其親使殁不得其正則奚取於子然則師友分義之論未定緝熈積實之功不加而以隅坐過人之識為足以斷曾子将亡之是非必有傳聞之誤後學未可從也 能執干戈衞社稷而不生可以勿殤畏厭溺而死不可以勿弔 曾子執親之喪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自言之乎曾子方以朋友之義吊子夏之喪明俄奮而名之數其三罪皆人理之所不容者其暴至此乎夢奠之言是時孔子七十三嵗猶歎天下之莫已宗耶公羊又以為反袂拭面涕泣沾袍蓋陋儒多若是矣 問喪亦大節自曾子遽言喪欲速貧有子又言夫子失魯司㓂将之荆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鄙俚若此蓋未嘗接聞魯人師友辯論也孟子謂三月無君則吊而以不待父母媒妁為賤者之所為以此處喪其庶幾 蟜固不知何如人乃能以齊衰問疾於季氏記者要當有警於後世雖然國有命役非君賜則無以喪服得免而士居喪則亦無以問疾於人徃嵗與楊氏遇於執政私第服大功服坐客皆怪訝楊問余此義且言執政私第又非公門比衰功雖於今法不廢從政然若以公事召服而徃可也非公事而為謁而曰不捨服以為禮無怪乎人之不己安也 左氏於韓之戰載秦穆公多雅言則愛義逺利之語宜若有之然夷吾重耳入國先後各有死黨卒相殘戮而後快則天下固皆知之而此篇所記則似文公君臣真無意於得晉者於事殊為闊逺或者以禹益伊尹皆簒弑與今言重耳能遜國畧同蓋毁譽過實常出於儒生之浮文持是以入徳難矣 惟祭祀之禮主人自盡其敬焉爾豈知神之所饗今世亦多有此論虞練之主其親猶在而未神也其為神矣祭必尸以安之尸之所饗神之所饗也詩曰神具醉止皇尸載起皷鐘送尸神保聿歸焉有饗而不知者乎使其果然則主人有時而不敬矣 按書稱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恊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聞乃命以位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皆先自身始而施之於民然後其民以和報之周豐乃言墟墓之間未施哀於民而民哀社稷宗廟之中未施敬於民而民敬夫墟墓則固己施哀而社稷宗廟則因己施敬不啻諄諄然矣豈為末哉書又稱克寛克仁彰信兆民而諸誥言文王之徳為尤詳然則豐謂無忠信誠慤之心以涖之可乎聖人之道一也謂虞夏有餘而殷周不足俗儒之淺説也余記陸氏兄弟從朱吕氏於鵝湖寺爭此甚切其詩云墟墓生哀宗廟欽斯人千古最明心大抵有基方作室未聞無址可成岑噫徇末以病本而自謂知本不明乎徳而欲議徳誤後生深矣 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為棺槨者斬之不至者廢其祀刎其人此語甚害理既稱即位而已為椑安得既崩而方斬木所斬不已多乎不然所廢幾祀所刎幾人其禍若是烈耶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以席孔子雖貧何至於無蓋而師友所講亦何必在狗馬之間學者因是謂聖人之道微賤不遺而傳襲訛謬至使人主近臣而以狗馬自比乞憐惟蓋之餘希恩簮履之敝孟子所謂妾婦之道又其下者蓋從昔鄙夫皆若是也 君在諸臣之家非其所從而欲以客弔不辟非禮也閽人為君在弗内禮也入廏脩容以外飾求勝非禮也使卿大夫皆辟位禮歟使君降等揖己非禮也且容當何脩飾當何盡進趍不當偽衣冠不當改也子貢方人曾子三省非如戰國之士卑屈其君以為名者其非二子所為決也 按論語原壌夷俟孔子繩之甚嚴使其喪母而歌乃為弗聞而過之可乎且壌何至逆人理若此亦傳者過也曾子既以七日不入水漿自言而樂正子春又以五日不食為悔師弟子之學矯情而求名若此使其果然則禮之壊必自是始其不然也 世之學者於檀弓有三好古明變推三代有虞一也本其義理與中庸大學相出入二也習於文詞謂他書筆墨皆不足進三也以余考之則多妄意於古初膚率於義理而謇縮於文詞後有君子必能辨之 王制一篇當時蓋欲施用而博士諸生考論之所成異於各以見聞記録者故比諸篇頗為斟酌亦有次第然孔子時周衰而未亡聖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殷之統故其所述皆三代之舊至孟子時六國並雄則周已亡但未滅耳其所欲行於當世與孔子已稍異不惟孟子雖孔子復出亦不得同矣秦滅漢興酈食其請立六國後而張良以為非及文帝初賈誼所言者正朔官名色上黄數用五而已中年誼已死新垣平得用始有作王制封禪巡狩之説夫堯舜三代以禮譲守天下而類禋封禪巡狩皆為實治漢以兵取以力守而儒生學士欲以虚文追還帝王之道耶然則治後世之天下而求無失於古人之意蓋必有説非區區陳迹所能干也 以五帝五神五行十日分配四時不知何所起蓋吕不韋之妄也土無所見而附於夏秋之中尤無義夫天地之功用見於五行微而性命粗而事物無所不在若四時各得其一機緘不運塊然窮獨何名造化其謬無足言者而䜟緯隂陽轉相資佐異説滋章道降政龎因以下及矣 以曾子問禮及雜記諸禮與儀禮考之益知其所謂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者蓋曾子之所厭而不講也雖然籩豆數也數所以出義也古稱孔子與其徒未嘗不習禮雖逆旅茇舍猶不忘是時禮文猶班班然行於上下知者将棄之矣貫而為一孔氏之所守也執精畧粗得末失本皆其所懼也 又據禮運稱仲尼言偃所論與孔子在時言禮全不合孔子之言甚簡直下不立冐子治亂只在目前何嘗有道行道隱之别大同小康之辨蓋後學不能以身行禮浮辭汎説而已犂彌謂孔丘知禮而無勇請以兵刼之末俗之病禮者皆如此又曰魯人之臯數年不覺使我髙蹈唯其儒書以為二國憂後世之病儒者皆如此要是禮一日不行即一日壊惟義數之在書册者尚可傳義禮之在人心者猶不泯故顔曾欲反而求之於心子貢游夏之徒欲求之於書孔子皆指其偏失處至明至切然終以分散而不可復合者禮已壊而不行行之又無所因故也 鄭解經禮三百謂周官三百六十曲禮三千謂今禮所謂今禮者指言禮之時非漢時也然則周官安得皆以經禮言而著禮器者安得别稱今禮經禮者五禮之條目也曲禮者條目中之曲折也孔子嘗言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而此篇乃稱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孔子告伯魚學詩與禮各有時其學各有業責專對於詩則可責一獻於詩非所責也後人失孔子之意又以傳聞言之在記禮中如此類極多學者不能察誦説既深自成障礙於道難矣 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按孔子言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初不及政刑然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耻則前於孔子固已純任政刑矣今以禮樂刑政融㑹並稱而謂其不二則論治之淺莫甚於此其舍禮樂不用而以刑政為極功儒者之過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但不生耳生即動何有於靜以性為靜以物為欲尊性而賤欲相去幾何 大學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而此言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則是知與物均為不善此躬何自而反天理烏得而存甚矣儒者忲於言道而不知道之所從也宰我曰吾聞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謂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衆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骨肉斃于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于上為昭明焄蒿悽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百衆以治萬民以服聖人以為未足也築為宫室設為宗祧以别親疏逺近教民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也衆之服自此故聽且速也按子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學者之記以為孔子絶神怪而不言然周官宗伯掌建天神人鬼地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大司樂以樂九變八變致神示而禮之蓋自有天地即有人與鬼神人與鬼神異道各不相知而為國家者必尊事之以自建保子路欲以一己之智慮求鬼神死生之説窮其所從以為辨而已冝孔子之不告也而此篇乃載宰我孔子之問答尤為誕淺而不經且生生而死死人道相續冥冥而昭昭神道常存焉有待人生之氣而後為神待人死之魄而後為鬼者乎骨肉為土氣為昭明使神道之狹果如此豈足以流通於無窮乎古之為國家者凡天地山川之神靈崇祀嚴祭罔敢怠忽若祖禰宗廟特以子孫相為依慿然其享之有數立之有紀近則死道未純逺則恩所不及固與世之神明有間矣烏得雜而並稱哉儒者見理不明而好言其不可知者季札稱骨肉歸復于土魂氣無所不之謂不以反葬勞人也子産稱用物精多則魂魄强故有精爽以至於神明不謂神明待魂魄而後為也禮運稱體魄則降知氣在上謂復在上葬在下也猶不直以魂魄為神鬼而易傳稱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則直以魂魄為鬼神而此篇骨肉斃于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悽愴此百物之精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又因前人之言而轉失之則鬼神遂止於魂魄而鬼神之常道隱矣孔子既於易言鬼神害盈而福謙明示天下以人神感通之理而答子路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則人道立而鬼神可安人職盡而生死為一非故絶而不言也 觀經解所言當時讀書之人甚陋已如此固難以責後人也然則周召既亡大道釐析六藝之文惟孔子能盡得其意使上世聖賢之統可合自子思孟子猶有所憾則如經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後學縁此墮處不少爾師爾過而商也不及子産衆人之毋能食之不能教語全没交涉但令子産受抑爾又言敢問将何以為此中愈疎闊矣 按詩稱禮樂未嘗不兼玉帛鐘皷孔子言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皷云乎哉未有後語其意則嘆當時之禮樂具文而實不至爾然禮非玉帛所云而終不可以離玉帛樂非鐘皷所云而終不可以捨鐘皷也仲尼燕居乃以几筵升降酌獻酧酢不必謂之禮而以言履之為禮是則離玉帛而言禮矣以綴兆羽籥鐘皷不必謂之樂而以行而樂之為樂是則捨鐘皷而言樂矣按孔子稱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則言而履之未知其果能行也言與行如形影不可相違也離言以為履離行以為樂言與行不相待而寄之以禮樂之虚名不惟禮樂無所據而言行先失其統然後世之言禮樂者未嘗不出於此則天下遂無復禮樂矣 孔子閒居又有五至三無五起之論按孔子子張問士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則可以從政矣論治立標目莫切於此矣若五至三無五起則浮立而無用又以樂為無聲禮為無體喪為無服既不自明其所言而所稱於詩亦非也古人之於道一二言而止禮至禮運禮器樂記祭法祭義仲尼燕居孔子閒居坊記諸篇鋪叙始末多踰數百千言然使言而無間則讀者易知知者易行行者不倍矣如其有間而强牽合之黒白易位以無為有則所誤大矣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㬰離也可離非道也此章為近世言性命之總㑹按書稱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即天命之謂性也然可以言降而不可以言天命蓋物與人生於天地之間同謂之命若降則人固獨得之矣降命而人獨受則遺物與物同受命則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蓋人之所受者而非止於命也書又稱若有恒性即率性之謂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恒性而不可以言率性蓋已受其矣故能得其當然者若而有恒則可以為性若止受於命不可知其當然也而以意之所謂當然者率之又加道焉則道離於性而非率也書又稱克綏厥猷惟后即脩道之謂教也然可以言綏而不可以言脩蓋民若其恒性而君能綏之無加損焉爾脩則有所損益而道非其真道非其真則教者强民以從已矣且古人言道順而下之率性之謂道是逆而上之也夫性與道合可也率而謂之道則以道合性将各徇乎人之所安而大公至正之路不得而共由矣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夫由戸而出雖無目者亦知之况有目乎以此喻道可謂明而切矣而此章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人自户而出則非其户有不出者矣今曰不可須臾離則是無徃而非户也無徃而非戸則不可須臾離者有時而離之矣将以明道而反蔽之必自此言始 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按子張問行孔子曰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夫以為我之所必見則參前倚衡微孰甚焉以為人之所不見則不睹不聞著孰甚焉其義互相發明記禮中與聖人不抵牾如此類者甚少雖中庸大學亦不過三四爾但繫於天命一章之後功用牽綴不能通學者若專一致力於此以慎獨為入徳之方則雖未至於道而忠信篤敬所立堅定矣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按書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道之統紀體用卓然百聖所同而此章顯示開明尤為精的蓋於未發之際能見其未發則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於将發之際能使其發而皆中節則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則中和之道致於我而天地萬物之理遂於彼矣自舜禹孔顔相授最切其後惟此言能繼之中庸之書過是不外求矣然患學者涵玩未熟提持未審自私其説以近為逺而天下之人不得共由之非其言之過而不知言者之過也此道常在無階級之異無聖狂賢不肖之殊皆具於此章但不加察爾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按孔子稱師也過商也不及然則師愈歟曰過猶不及夫師之過商之不及皆知者賢者也其有過不及者質之偏學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則安取此道之不明與不行豈愚不肖者致之哉此害猶小不過涉道寡淺而已今将號於天下曰知者過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然則欲道之行必處智愚之間矣賢者過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則欲道之明必處賢不肖之間矣且任道者賢與智之責也安其質而流於偏故道廢盡其性而歸於中故道興不肖者何為哉合二者而並言使賢智聽役於愚不肖而其害大矣飲食知味自為一章猶足以教世也若繫此章之下是以賢智愚不肖同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此中庸之賊非所以訓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詳孔子稱中庸至徳民鮮能之意凡當時所謂君子蓋不以中庸許之矣而此章乃言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則是凡當時所謂君子者舉皆以中庸許之而非鮮能也夫許君子以中庸而時中濫於善猶可也小人為惡何所不至而必以反中庸言之亦将濫於惡乎且其言至於天下可均爵禄可辭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若是言則凡所謂君子者固亦不以中庸許之矣天下将輕棄難能之中庸而樂從易能之無忌憚者此言為之也雖然孔子不許其當時君子之中庸何也孔子於善惡是非之反固皆以君子小人對稱之中庸而獨無對者其徳至矣聖人盡心焉爾嗚呼儒者失孔子之意不擇而易言之後世學者又過信之輕重失倫虚實無統而中庸之道卒無所明矣漢人雖稱中庸子思所著今以書考之疑不專出子思也 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按書稱舜告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此章因其言而失之且使兩端執而後可用中則洪範所謂建皇極者豈其銖舉而寸量之哉孔子於堯舜獨賛君道至記禮及孟子始與學者同辭疑亦非孔氏本指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貧賤行乎貧賤可也素富貴行乎富貴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於不陵下未盡其義也 論語稱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譲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孟子稱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中庸乃言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雖若不異然以人為主則有得於物以物為主則無得於人故君子可以似射而射不可以似君子若果子思之言恐其義亦未精也 九經雖與八統畧同然周召知其所以一而用之於八故為平治中庸未知其所以一而用之於九則為弱政矣 孔子自言學不厭教不倦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中庸自祖述堯舜至故曰配天其言宏大崇尚大抵賛頌之極辭也後世賛頌聖人自無所害然近世乃以聖人之學為當如此却無下手處孔子言能近取譬最當商量孔子雖曰中庸之為徳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及其與顔閔之徒問荅講習乃無所考又庸字古稱弗詢之謀勿庸自我五禮有庸哉生生自庸庸庸祗祗民功曰庸左氏無辭有庸孟子利之而弗庸喪服四制此喪之中庸大抵為用為利為實為常之義周官以樂徳教國子中和祗庸孝友然則中庸之為徳豈其此類也歟古人之教徳必先立其義教成則徳成矣故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教立於此而徳成於彼非以義理為空言也子思之疏釋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又曰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又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又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謹夫以為時中則不待庸也以為庸徳庸行則不待中也然則中庸之為徳果一乎果二乎後世無所據執而以意言之雖服膺拳拳不敢失墜而以義理為空言之患未忘也此亦學者之所當思也 治天下國家唐虞三代皆一體也脩身以致治堯舜禹湯文武皆一道周豐表記所言乃有髙下後世相因遂為忠質文之論漢以後循環救敝之説盛行於世譬如五穀絮帛飢寒者不能衣食方且坐而評量美惡之寧其身之死亡而不悟亦足悲也按堯典已稱恊和萬邦舜典萬邦黎獻傳説已稱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然則堯舜禹湯之前道固常行而學固常明也鴻荒太古上徳下徳老荘之徒始為放言而後世亦有風氣始開先天後天十三卦開物成務之論夫所貴乎儒者得古人之意續統紀以貽後人奈何效諸子隱士轉相增飾重為斯道蔽乎雖孔子盡力補綴由周以前尚多缺遺然則堯舜以前無孔子其為鴻荒太古何足怪也 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對㸔雖甚好然孔子稱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春秋戰國以來言之害道者固多而行之害義者亦不少枝葉之行恐亦後學以意言之更須細考 按經傳諸書往往因事該理多前後㫁絶或彼此不相顧而大學自心意及身發明功用至於國家天下貫穿通徹本末全具故程氏指為學者趨詣簡捷之地近世講習尤詳其間極有當論堯典克明俊徳而此篇以為自明其徳其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條目略皆依倣而云也然此篇以致知格物為大學之要在誠意正心之先最合審辨樂記言知誘於外好惡無節於内物至而人化物知與物皆天理之害也余固以為非此篇言誠意必先致知則知者心意之師非害也若是則物宜何從以為物欲而害道宜格而絶之耶以為物備而助道宜格而通之耶然則物之是非固未可定而雖為大學之書者亦不能明也程氏言格物者窮理也按此篇心未正當正意未誠當誠知未至當致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徳之門爾未至於能窮理也若窮盡物理矩矱不踰天下國家之道已自無復遺藴安得意未誠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詩曰民之靡盈誰夙知而莫成疑程氏之言亦非也若以為未能窮理則未正之心未誠之意未致之知安能求之又非也然所以若是者正謂為大學之書者自不能明故疑誤後學爾以此知趍詣簡捷之地未求而徒易惑也按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皆不論有物無物子思喜怒哀樂之未發非無物發而皆中節非有物三章真學者趍詣簡捷之地也其他未有繼者也今欲以大學之語繼之當由致知為始更不論知以上有物無物物為是物為非格為絶格為通也若是則所知靈悟心意端一雖未至於趍詣簡捷之地而身與天下國家之理貫串通徹於此諸書之言前後斷絶彼此不相顧者功用之相去逺矣坐一物字或絶或通自知不審意迷心誤而身與國家天下之理滯窒而不閎大為學者之害非余所敢從也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自謙字誤不知本書當用何字大學之端莫先於致知所知既審則意之所形與心之所發直至於善不待好惡為佐使矣正心亦然身有所忿懥身當作心字孟子言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晬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不言而喻不更開截分段蓋根心生色則本厚枝葉自然無不備矣若致知之道既已卓然而猶懼意之有欺心之有妄顧步畏影怵不暇而天下國家之理孰從而明之是必其知未致而然也故知致而意誠者不期誠而誠也不曰某道能誠之也意誠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不曰某道能正之也 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此言至切施於當事者對病之神藥照形之明鏡也自不以首尾次第論知必待齊家治國而後用之則有所繫縳效反不得專矣所謂大學者以其學而大成異於小學處可以脩身齊家出可以治國平天下也然其書開截箋解彼此不相顧而貫串通徹之義終以不明學者逐逐焉章分句析隨文為説名為習大學而未離於小學此其可惜者也 習學記言卷八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九 宋 葉適 撰春秋 隠至莊 孟子曰春秋魯史記之名孔子所作以代天子誅賞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去孔子纔百餘嵗見聞未逺固學者所取信而不疑也今以春秋未作以前諸書考詳乃有不然者古者載事之史皆名春秋載事必有書法有書法必有是非以功罪為賞罸者人主也以善惡為是非者史官也二者未嘗不並行其來乆矣史有書法而未至乎道書法有是非而不盡乎義故孔子修而正之所以示法戒垂統紀存舊章録世變也然則春秋非獨魯史記之名孔子之於春秋盖修而不作且善惡所在無間貴尊凡操義理之柄者皆得以是非之又况於聖人乎乃其職業當然非侵人主之權而代之也然則春秋者實孔子之事非天子之事也不知孟子何為有此言也意者以是書接禹周公有大功於世其道卓越又欲掲而異之乎雖然考索必歸於至實然後能使學者有守而不夸後世之所以紛紛乎春秋而莫知底麗者小則以公穀浮妄之說而大則以孟子卓越之論故也 公穀按漢人以為末世口説流行之學見於其書者又有尸子魯子子文子之流自經術講於師傅而訓詁之説行書以義詩以物周官以名數易以象春秋以事以例大抵訓詁之類也口授指畫以淺淺而春秋必欲因事明義故其浮妄尤甚害實最大然則所謂口説流行者乃是書之蠧也至漢為學官後世相師空張虚義雖有聰明之士終不能髣髴而以科舉腐餘之説為聖人作經之極致矣哀哉 左氏未出之前學者惟公穀之聽春秋盖蕪塞矣孟子雖曰天子之事司馬遷聞之董生雖曰禮義之大宗然本末未究而設義以行吾懼褒貶之濫及也既有左氏始有本末而簡書具存實事不沒雖學者或未之從而大義有歸矣故讀春秋者不可以無左氏二百四十二年明若畫一無訛缺者捨而他求焦心苦思多見其好異也若然則春秋非左氏不成書歟曰非也孔子謂夏殷禮吾能言之杞宋不足徵夫春秋非詩書比也某日某月某事某人皆從其實不可亂也今將以實事詔後世而學者無徵焉顧使公穀浮妄之説宛轉於其間乎故徵於左氏所以言春秋也始卒無舛先後有據而義在其中如影響之不違也嗟乎不降其心難矣哉周自昭穆之後君徳雖衰紀綱法度故在厲王大壊矣猶曰釋位共和而間王政未有以霸統者也及周室東遷平桓欲自振不能而齊莊僖稍已鳩諸侯荆亦始大遂有桓文之事而呉越起東南天下之變故繁矣故春秋因諸侯之史録世變述霸政續書詩之絶緒使東周有所係而未失盖世之治道之行而事之合乎道世之亂道之廢而事之悖乎道皆其理之固然書其悖謬以示後世皆森然具之豈待察其所以而後知也【太史公自序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此其大旨也以孔子之言考之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所謂其事則齊桓晉文者此春秋之楨幹也又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庻人不議春秋書法備此數者因其出也見其失也反其在下遏其横議此春秋之繩墨也至於凡例條章或常或變區區乎衆人之所争者乃史家之常春秋之細爾學者不可不知也 古者一正朔國自為年其月則天子之月也三代各有正左氏所謂周正月釋非天正也 左氏之稱書不書不言不稱之類必其所疑也公穀所謂不言不書之類非其所疑也 按左氏所言書法皆舊史文其經孔子特修者皆别異之孔子自言吾猶及史之闕文盖是時學者已浮於古矣所貴於孔子者貴其存古非貴其作古也於其義有所不盡者發之理有所害者更之則亦不得已而然不以此為功也既已修定則舊史之書法即孔子之書法故凡左氏所釋悉本舊文而時見新義後有君子當以是考之庶㡬不以實事為空文也以空文為實事其害淺易正也質之以實則信矣以實事為空文則其害深而難正以為離實猶弗信也 凡左氏公穀叙事本皆同者皆當時之所謂大事天下所通知者也以隠公一書言之隠公攝位鄭伯克段是也隠公不終其為君當時共信之後世獨疑其不然故余以為害深難正者此類也 左氏釋稱鄭伯譏失教最得書法之意段失弟之道已無可言如鄭莊公者亦能知殺弟之不可然志在於勝之故不稱其所命將而以親克為文盖即其所不為者責之以為猶可責也若曰知不可殺豈不可教云爾公榖皆言殺段盖當時相以為死矣 君子以督為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故先書弑其君左氏釋先後之義精矣公穀亦自以為精義然皆不切事情之詞也故余以為浮妄多此類此桓公書叙事本皆同者 蔡侯鄭伯㑹于鄧左氏以為始懼楚公穀弗知也文姜齊襄公未弑以前為齊而徃者六既弑如齊者一如莒者再盖自桓公固與之如齊以此見殺莊公之立生十四年矣春秋於其所悖謬而書未有如文姜之詳者也於莊之初立以孫絶之者父讐也因其出或饗或㑹别而著之者母恩也異義所以兼明子道也猗嗟之詩曰刺魯莊公嗚呼莊公可刺也以為失子之道則非也 紀侯見滅公羊以為百世可以復讎此固妄也就如其言哀公雖紀侯所譛而周所誅是併讎周也天子在上而讎之曰無明天子且併讎周春秋又從而賢之賢其藉古怨讎今主而滅人國乎 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指魯春秋耶雖陋何至是 楚始以荆見左氏無辭疑若始狄而後國之公穀或可以立義也商頌曰撻彼殷武奮伐荆楚【鄭語荆子熊嚴楚蚡冒】盖荆楚兼稱在春秋之前矣宋萬弑君三載事本皆同據左氏則弑君實在前也 復㑹于鄄左氏謂齊始霸一語而已至叙晉文則事辭諄復又管夷吾治於髙徯亦不過一二言若狐偃趙衰書庸多矣盖齊桓管仲之行事暴著於天下當時無不知者故左氏不殫載也 閔僖文 季子来歸齊仲孫来齊髙子来盟當時魯難倚重此三人故特字而貴之此一時史法而孔子因之不待二百年後方復追字其人也凡悉本舊文明證皆如此但讀者不考耳 鄭人所為賦清人故曰鄭棄其師亦當時書法也平王既亡岐豐至是山戎狄楚競起無齊桓㡬失中原矣書伐山戎書救邢書次書城皆羙事也城楚丘左氏以為魯諱於春秋之法宜若著齊及諸侯者然亦不改以為外美未重於國諱也 侵蔡蔡潰遂伐楚古者善惡是非皆出於實其行一塗未有為之名以借於外使實惡而名善者也為是者則始於召陵自是道徳大壊百世不復以桀紂之實假湯武之名雖聖人復生不能救也悲夫孟子曰乆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害徳莫甚於假愈乆則愈喪耳焉能有乎 周封曲沃其柄已盡失及王世子為㑹綴君位於齊逆父子理而周不復有命令矣或曰襄王嫡也子帶亂也樹嫡黜亂非春秋法歟昔王季愛文王而太伯去之周是以興不能考古人之徳而欲用春秋之法宜王道之遂廢也 救邢母管仲語可紀者三焉然召畢之風盡矣自是以後凡仗信秉禮以成其利心者皆假也處士諸生又别為隂謀之書於是申商韓非之術並興 孟子屢言五霸按春秋無五霸若併數夏商則其名存其事軼當考 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公羊以為雖文王之戰不過此語未可非也以宋襄公言考之當知古人行兵用師與後世絶異易所謂否臧凶於此騐之也 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桓文之事以二字蔽之盖齊桓猶未至於用譎也晉文無不譎者矣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左氏特舉此見孔子改史之義明其他即用舊文也後世不知以為盡孔子作且不信左氏一一箋釋虚實皆失事義俱亂不惟不足以知聖人又不知古有史法矣 殽之戰秦穆公作誓録其一時受責之義可也若其事則不過奪攘報復而已何足以興王者之治乎 湛露彤弓之對俞婉而正矣是故禮不可以徒具也臯陶庭堅不祀忽諸姜嬴荆芊何以代姬强而已史伯之言過也 公子遂魯之賊載事者所貶也衡雍之盟免於晉討三日之間又盟雒戎弭難消患見貴一時故再書以顯之此亦當時史法也 求車求金但曰非禮不盡其義也天王之法無求愈踈闊矣雖不當事茍有禮焉書也當時書法之重如此也敗狄于鹹三傳載略同言特敗一人公穀誤也楚聘椒叔彭生譏其傲也呉季子則賢矣秦聘術而公子遂以為無陋於是而秦始能聘歟然則當時禮文之事至魯而後定也禮之定可也禮之具如之何 郕降于齊師秋師還晉人納捷葘于邾弗克納還者能自還也弗克者能自克也捨惡反善春秋之道一而已矣盖善之而非貶也梁亡自亡也亦不待貶矣 宣成 趙盾趙穿之事當時天下共知三傳所載無異盖董狐特立此義與他史法不同舉世從之雖孔子不能易也然而聖人亦自以為太重而傷趙盾之慮不詳被以此名不得辭也故曰惜也越竟乃免盖舊史之所嚴者孔子之所寛也後世乃以盾為實弑其君妄説也嗚呼左氏之書不知有公穀者在前故也公穀在後不知有左氏者僻陋故也兼不相知其事同者天下之通見聞也今反以為妄而疑之非以實事為空文乎學者所患因書而為道書異而道異故書雖精於道猶離也以道為書書異而道同折衷其然與不然而後道可合也然則世之言春秋者因書而為道者也 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操平人之心俄變而為伐取天下皆是也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顧不敢當也今也平人不肯又伐取之文王其不可見乎 公子友自閔之初魯人喜其來歸始執國柄行父繼之至宣之末歸父與君謀欲去三桓以張公室未成而逐七十年爾父子皆忠力而君威己卑私權已勝為上下所患苦於是箕子三徳之言騐矣至襄季年宿取卞㡬不敢歸國則魯亂已成距歸父之逐垂五十年又二十七年而昭公出亡盖百四五十年間日引月長化忠力而為僣簒則箕子所謂害于而家凶于而國者也雖然諸侯之無天子至是已乆則倒持之禍勢亦當然若夫家臣不足道也 五體尋經傳以左氏言考之舊史法章大煩直志在懲惡而不足以勸善聖人之所修微晦婉美懲惡而能勸善者也後世説春秋正用舊史法耳以其不求諸左氏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又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聖人之志於此可見烏有以苛刻激嬈成書者乎 襄 雞澤之㑹大夫始盟溴梁之㑹大夫専盟自此諸侯失權霸統不可復合左氏但紀事實不論世變固失之矣然以其事考之髙厚歌詩不類輯睦威懐豈無道焉而荀偃遽使大夫盟喜怒自由誠偃之罪也若雞澤之㑹諸侯既盟陳始吿服不盟則非成再盟則為凟於是使大夫盟之一時之事不得不然雖知道者欲不為之變而其勢有自來矣禹㑹諸侯防風後至執而戮之成湯之慙仲虺雖賢不能釋也故孔子以為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世希不失至是而諸侯不可以無大夫蓋由幽王以下何止雞澤溴梁之積也學者於一日求之失孔氏旨矣 鄧之㑹蔡鄭始懼楚郯之伐季文子始懼呉呉楚均以夷狄病中國然楚之抗衡也乆更齊桓宋襄晉霸累世迭成敗狎主盟終於春秋欲絶之不得而絶也呉暴興一隅至夫差始爭霸其事尚淺故春秋終外之特書㑹書及書以國而不人不使與楚齒盖進其不可絶非曰予之至其猶可外則無為内之也此春秋之志也嗚呼孔子暮年疚心疾首於呉矣 宋之盟以弭兵為事用極而鈍亂極而息也舜禹班師舞干羽君臣相戒兵猶不可用况可弭乎人紀壊道統滅皆始於宋之盟自是以來號為治世不過弭兵而已此又世變之大者賈誼所謂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懸者也至唐太宗窮追逺討乃云雪恥酬百王除凶報千古斯又悖矣 昭定哀 琴張聞宗魯死將徃弔之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汝何弔焉君子不食姦不受亂不為利疚於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義不犯非禮自周衰上無道徳以一天下士各為私義矜其所善以害至公如琴張宗魯其初皆一種見識孔子所為明道教人正以開闡此義但患學者承接不去耳此又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顔閔仲弓冉伯牛為孔子所同外此雖曾子知道亦未能盡其義子路之流固不論也故春秋書齊豹盜三叛人名獨此為改正舊史發明大義其他凡後世所言春秋之法千條萬端皆浮辭贅説也 書王室亂居皇入王城立王子朝以王子朝奔楚其文核而不隠豈孔子意哉盖因史耳 以濫來奔求名而為不義不求名而為貪後世之敝無不然害教之大者此道之所以喪也故曰微而顯婉而辨若亂臣賊子則其法素具矣不待聖人也 古者君薨百官總已聽於宰三年踰年而即位者後世之變禮也雖舒疾異然必行即位之禮以左氏考之不行即位之禮者皆有故行其禮則史書之不行則不書此簡䇿之常文非立義也昭公之喪以六月癸亥至自乾侯而戊辰書即位即位不日者必其朔也稱戊辰者失朔而實其日也皆常文也 齊豹為衛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為盜盖以大夫應書黜而盜之也故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明大夫之尊也孟子曰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按陽虎雖執國命而家臣也所以臨士者以其勢爾不得稱大夫書曰盜竊寳玉大弓正應為盜非黜之也 仲由為季氏宰將隳三都真若張公室者盖陽虎既亂因其欲也而孟氏弗從然孔子非能掃三桓而更之欲其循於禮而自服耳故季桓子受齊女廢朝謁而仲尼去魯矣 左氏叙孔子及弟子事不如其他雜説之詳且子産晏子始末尚備載無遺安得於仲尼反更䟽略然則諸家聞之辭波流蕩溢或不可盡信也 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然後取之左氏所載獲麟事不過如此使其果如師已之駭鸜鵒則安得缺而弗言况春秋之作於麟何預自七十子之徒未有稱者特經生陋儒故張大之非義理所止也 習學記言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 宋 葉適 撰左傳 杜預序隱至僖 杜預言春秋魯史記之名凡例為周公垂法釐析經文以從五體及感麟而作止於所起大抵用舊語畧相附合就其新意非實義也然於左氏用力深乆故能使後世淺俗野誕之説十去七八使學者由此而進所造益深則於春秋大意差不逺矣不然非余所知也 攝必有當立者桓非當立盖隠之意云爾故魯人不知以隠為不終君而簒弑之禍作古之譲者皆逃之隠猶據位其徳削其慮矣然則非譲之能殺身也 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書庚戌陳侯再赴併書甲戌己丑古人䇿書乃立此法盖察獄者以疑疑作史者以信信皆慎也信其所信慎也信其所疑慎之至也言必有所從受也其後書法稍失或因所聞遂記之矣交質色然大物其甚可畏左氏以澗毛行潦明之其理微矣平王之徳如此宜周之不復振也 周任去惡之論盖謂自心與作事罪過處當力鋤治斷絶使善道増長後世反施之於人豈惟不能去惡又助惡矣 義士非武王書惟三監淮夷雜説乃有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之事然周内史以為能諫君以徳則逺矣 季梁宫之竒士㑹晏嬰語畧同所謂馨香無讒慝真古人之格言成周典刑未逺也 周衰秦以力楚以詐始變三代之治為暴强之國自桓二年蔡鄧懼楚之後楚人經營次第可考 頴考叔曹劌燭之武皆自草莽起以人材見於春秋左氏載劌皆忠信禮義之詞後世雜説始有盟柯刼齊桓事司馬遷遂列於刺客之首是時東遷未百年人材雖陋未至便為刺客遷考之不詳也然所以為逰士夸詡流傳則必有故宋御說一辭令之善臧文仲遽許以宜為君疑若過然古人有言必應行春秋時盖猶然耶然子産有辭則所頼者亦辭而已矣 左氏於隠閔不即位曰不書莊僖曰不稱一字亦較計其釋經要處纔二字非茍作也學者何惜不細讀齊桓管仲但為情欲不制無正心誠意修身齊家之功喜怒用師無不殄厥愠不隕厥問之徳爾至於貪土地自封殖行詐謀逞威虐如晉文者盖皆無之故天下載其行事後世想其風烈司馬子魚曰齊桓存三亡國以屬諸侯晉寺人披曰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筮史曰齊桓為㑹而封異姓齊國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楚靈王曰吾用齊桓至孟子時三百年矣所記者葵丘之盟而已孔孟方挈王道而卑桓文若夫周衰至於後世之君臣盖未有如齊桓管仲者宜孔子以為正而不譎如其仁也 輕宫之竒曰懦而不能强諫又曰達心則其言畧憚汲黯曰好直諫然則伊傅周召不足以為亂君昏君之臣矣人材之等差亦世道之升降歟 封建之時貢而不税享其禮不食其利奉上薄矣及徳衰則貢已不入是使唐虞三代之仁義不如後世之詐力也南征事更宣王不治而管仲問之固已迂濶處士諸生乃以仲為權謀之祖何歟 荀息貞有餘而道不足併敗四君晉㡬亡去張良逺矣韓簡謂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善敗先成於人而象數應之非龜筮自能為吉凶其理甚正不使術家之妄並行也 鄧之㑹至是鄭始朝楚齊桓之力也 伊川王城近地平王初遷周之禮教不行而辛有歸過於野人盖不切矣至是餘百年秦晉乃遷戎焉是周人終不能教不惟不能教且併棄其地而不能治也載事者反記辛有之言以為騐然則所謂見微知禮者固若是歟 有大功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㡬按上世官人任賢皆無此論此令尹子文之新説也自後浸滛皆然而尚徳之風衰盡雖有以一二見意者終不能反矣嗚呼楚人用詐之敝為百世無窮之禍歟 杞以夷為子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者曰子其説與書法合范蠡曰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然則呉越楚雖土地大而周未嘗加爵命但以夷裔之例子之故曰不成子也若匹夫單人以材自立者亦得為子則所謂子者盖進之也 狐偃求諸侯莫如勤王晉侯辭秦伯納㐮王霸業實始於此與荀彧勸曹操拒袁紹事意略同盖詐謀日開假託日盛王道遂亡正孔子所惡而孟子猶與堯舜湯武同稱盖釋義不盡也 展禽事僅一見無子産鋒鋭之氣純於義理與事相麗意順辭正冝齊侯不戰而自卻也孔子稱栁下惠三黜不去與降志辱身而孟子併伯夷明不屑去就之論又以制行清和各有所主而為百世之師然則孟子固推言之非若孔子指其實也教人以人而不使之安其實則徳浮而材不成不可不察也國語有爰居逆祀二事左氏叙晉文君臣求霸以信義禮行如醫用急藥療急病一病必應一藥孟子又分别驩虞皡皡不知王霸之道果然否 説禮樂敦詩書不知竟如何抑以禮樂詩書為藩飾詐力之具抑禮樂詩書之道果可以滅詐力而立仁義耶城濮之戰宛然戰國楚漢間事與齊桓迥殊不謂時變如此之極至䇿命侯伯又不止楚漢莽操之事見矣譬之詐力如魚肉既成羮胾小小錯綜以禮義猶鹽梅醯醤調和之吁可畏哉 晉侯驕肆不已又召王使狩孔子亦為諱之悲夫悲夫酖衞侯圍鄭皆在既盟之後與曹操司馬懿何異武子子家羈一等人 秦穆公不知求霸委柄晉侯反為役使又不自克過計襲鄭晩矣卒以致敗雖能悔過未可語道也 文至宣 閏三月非禮歸餘於終嘗考漢志言閏當在十一月後晉責衞不朝先且居曰效尤禍也請君朝王是時猶能以責人者責己其後不然矣 孤實貪以禍夫子秦穆公以為人之所以罪孟明者罪實在已其悔信矣然亦未能終不貪也使狼瞫知義果如此則安用怒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詩人本謂不當私喜怒爾非謂怒而不亂也 垂隴之役士穀與盟晉方勵人材使當諸侯一時史法以為堪其事而多之豈知其後大夫専盟乎當與雞澤溴梁並觀 躋僖公臧文仲曷為聽之其餘盖不足責也以是知末世雖君子立人之朝心知其非而事有不能盡正者矣魯頌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是時史克作頌未乆當是後人所稱爾此事通國舉世皆以為非故陽虎以從祀祈福然則奚取於魯人之禮也 卿不書為穆公故尊秦謂之崇徳殆孔子所修之法耶然素服悔誓終用孟明當時要自推重此事或者史家特表異之也 哀三良事何用縷縷言之豈古人不以殉為非而獨以良為不可以殉耶然宋文公始用殉謂華元樂舉不臣則固未嘗許殉也 日衞不睦故取其地遂及九功之徳皆可歌當春秋時詩書之教行而明其義者日益衆然畧用其淺者一時事而已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詩曰豈不懐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前一行舉似言語終别頃王崩周公説與王孫蘇争政故不赴凡崩薨不赴則不書禍福不告亦不書懲不敬也天子崩雖不赴而諸侯無不書之理史立此法最横不義盖無周矣孔子因之不能改也杜預以此類遂為經國常制周公垂法史書舊章可乎 宋華耦来盟其官皆從書曰宋司馬華孫貴之也孔氏之法大夫不備官故曰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此特魯史所貴也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不如死喪之威兄弟孔懐季文子所謂舜舉十六相去四凶十六相即二十二人耶四凶即驩兜共工鯀之儔耶驩兜等雖姦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此乃汙堯朝居大位而不能去哉盖習之誤聞聽之浮春秋時已然出秦火後者何怪也華元敗師見獲逃歸其材與節皆喪矣雖役人歌之而君子無貶辭將以所長盖其所短耶然則人材之所至要亦未易論也 趙盾弑君事余既以經發之按盾在晉本末可考左氏具載董狐以故立法責之使受弑君之惡不特其事無疑而其理亦易見也後世乃以盾為真弑君者非惟不信傳又併盾本末皆不信矣如此則是古書無復可信學者將何所執守盖由不知春秋法本舊史法舊史之所嚴為春秋之所寛故也故再舉此庶學者深思之爾楚子伐陸渾觀兵周疆遂有問鼎之事周之既亡不待至赧矣徒以諸侯角立相持故僅存耳方周初遷自其王城數十百里外不復能有而秦晉共遷陸渾盖以拒塞楚道為己扞蔽棄周於外使坐受攻逼不亡何待然以楚人欲為不敢之心觀之使周之君日有一二人能舉威柄明舊典收四疆而正治之指麾諸侯以屏逐戎狄則齊晉安得迭霸而中原何至於日鬭哀哉 洩冶之殺自後世而論以為忠諫被禍盖盛節也而非孔子所貴故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然則聖人之所謂仁智矣 荆尸事已見莊公盖通國大舉凡在役屬之民皆用之矣故鄧曼以為豈不知楚師之盡行其君雖卒而鬭祁屈重除道梁溠盛軍威以臨之隨人懼而行成而士㑹所言亦謂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乗輯睦大衆逺征最為難事而内外有紀如此故以為不可敵也 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及晉車七百乗韅靷鞅靽詩小戎俴收五楘梁輈之類凡兵車宜備者皆備君行應有者皆有而士㑹以為能用典盖非倉猝求索臨事砌合也 楚去國逺而整晉在内地而散以傳考之楚固以鄭餌晉晉甘其説而弗自定比其議論反覆之間馳突忽至遂不能支求為河曲之交綏豈可得也後世堕强敵之詐未嘗不如此真可歎爾 投袂而起屨及於窒皇劍及於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遂圍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國無一日不在兵其兵無一日不出也深味其時則民之窮於戰可知矣然不亡而卒成其霸盖自是以後世道當别論前志不復可接續也 士㑹之所以能使晉盜奔秦者謂善人在上也沈猶氏不敢飲羊慎漬氏踰竟雖儒生夸説然或有是爾後世乃以敢擊斷誅殺為嚴能是人在上而欲求臯陶伊吕之功可得乎 殽烝事周專為禮齊秦晉楚専為力然則是禮也可以已亂致治乎 喜怒以類者鮮范武子庶㡬哉不遷怒之學不獨在洙泗矣 春秋時敵國事無不通知者而晉楚尤纎悉若易國而處然不知何以能爾當時亦未嘗不禁諜也 成至㐮十三年 背盟欺大國周人以晉為大國矣陵夷之言不自覺也伯輿亦言惟大國圖之 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周不許晉隧而與之田豈非此意然地盡則禮亦不能守故卒為至弱之國其要在於無失君道而已失而後行者名實交病矣 分謗後世所稱以為美然以偽為徳而世道愈失矣臣治煩去惑要到得蘇醒清明處伊傅周召事也非所以責華元樂舉然孟子以為欲為臣則當盡臣道故責難為恭陳善閉邪為敬 申公巫臣取夏姬事何足詳載然通呉於上國實始於此人當為是本原之爾傾覆之士真可畏 濟濟多士謂多賢也故文王以寧非衆也紂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豈在衆乎春秋論三代事其淺陋多此類楚莊荆尸而舉已用大衆至是又悉師王卒盡行而當時之人遂以為衆不可已是何等見識其極遂為白起王翦矣 蔡侯許男不書乗楚車也謂之失位二國從夷自相盟㑹已車人車春秋奚别焉此未必専魯史書法徃徃㑹他國書法矣讀是書者初未詳可惜大義蒙蔽也山有朽壌而崩固有息壌矣然天誠覆故不霣地誠載故不傾謂有朽壌隠士窺測之論也致禮於崩所以敬天明畏地察也謂其朽而禮之不誠於禮者也至穀梁謂伯宗攘善又陋矣 欒書言善鈞從衆以善為衆之主斯知衆者也荀林父能如是不覆師于邲也 晉侯使韓穿来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杜預所謂須數句以成言者耶史法經法孔子所加損焉者慎矣經師之傳學者亦慎焉可也 武從姬氏畜於公宫雜説乃有程嬰杵臼事韓厥謂宣孟之忠可明當時不以盾為弑君也 華元始合晉楚之成其後遂至於弭兵者方齊桓為兵車之㑹是欲討不庭合不一晉文以来全是用諸侯之力自封殖其國自此晉楚迭争無復寧嵗及兵亂既極則又從而弭之遂變天地之常經然則或用或弭皆以人而勝天也後世之論不知反以惡殺好生若是者為天道非也 劉子論受脤此中字命字則字古人皆共之盖性命禍福之説未分也至子思孟子言性命禍福雖亦本於古人然稍分矣 麻隧之役乞師諸侯王之卿士皆㑹可謂大舉騷動矣然但論秦晉恩怨曲直爾了無毫髪及公家也 士㑹士燮家風不同流傳此一項意思到後人承接得去者為第一等人品矣 立而不從將安用君器二不匱君二多難周子與陽生語何異然晉以之興齊以之亡然則簒盜之臣其勢已成固非空言所能令也况如髙貴鄉公以空手鬭之乎叙晉悼公復霸及叔向與晏子語國之興衰全在人主及一二賢智合徳之臣其餘只是隨大勢起倒 謂之鄭志兄弟大倫固欲警百世謂之宋志且不登叛人但懲勸當時未能及後也 王以一御九尾重首輕鄙强國弱正春秋所忌亂亡之勢也而以為足以驟致霸强必不然矣 以束矢鈞金聽訟亦古義也輕罪移甲兵小罪讁金分是有罪者皆不刑非法治也 凡拂戾之説皆不知古道而徒為異辭者也獨言其能厚施薄報隠武行文存亡繼絶則不得而異盖當時與後世所共知耳按左氏於晉楚稱霸立法定制皆明著其故及其他諸侯小小變政易令亦必載之此史家大事記註者之所重也烏有盡變周公太公之法自新其國而曽無一言及之乎以其書考之管仲猶能遵舊法而號令諸侯故從簡書修徳禮舉賜履索包茅問南征當時所謂義士後世所謂迂儒也若此者左氏之所記也若齊語管子之書非余所知也 民生於三事之如一報生以死報賜以力真古語也然則後世師道乍存乍亡宜其成徳不及其惟哲人吿之話言順徳之行季孫于是為不哲此語有味徳之順逆易見而人之智愚難齊故人之所順為徳之所逆其求之甚難 晉悼復霸雖君臣心競之功然亦以能通呉而分楚勢盖楚强而不可禦矣通呉事稍玩習卒於弭兵而權歸楚當是時也茍非明大義而重積徳何以回天下之勢一時糾合但為陵奪横之資耳 祁奚能舉善善於世之通義也善之所在安有偏黨偏黨末世之論也末世以偏黨錮善 和戎鑒后羿和戎利近鑒后羿義逺 衡而委蛇必折後世之所謂委蛇者多衡也赤舄几几聖人之道也臨深履薄學者之事也 穆姜所稱四徳古人説易有此論其義狹不足以當乾也孔子但存之耳孔子於彖推明其義乃乾徳也後世學者徒隨文立説未知所宗也 知罃稱猶愈於戰委曲辛苦欲以避骨之慘亂世之仁也後世亦有一勞永逸暫廢永寧之論所謂暴骨以逞也 譲善善也然而能有善争善亦善也然而無善不書為隨書為攝或隨或攝皆當時事也何預孔子書法乎 㐮十三至二十一 孟子舉尹公之佗端人取友必端左氏載庾公差為孫林父追衛侯知有友而不知有君處士記之戰國所謂仁義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師曠言立君之義乃古人遺説孟子盖知之後世之論殊不同雖不可改然古義不可不知也孔子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然則後世之論亦不出於孔孟也 子罕以不貪為寳古人之徳未嘗不兼物而言捨物舉徳春秋之論也孔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亦欲徳兼物不能兼則寧捨物而自樂也 夙沙衛唁臧堅堅以為刑臣禮士有死而已齊君之所厚節士之所棄也而以之託孤焉得不亡 子罕抶築者不受徳與卻克分謗意同而義異盖自君言之則當先民而後君自民言之則當先公而後私理各有所正不茍自晦也 晏子居喪如禮其老以為非大夫之禮叔向亦言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王雖弗遂宴樂以早盖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庶人本非禮所及明以貴而教賤也以貴賤異其禮者始於人主不能行禮爾後世人主既不能行禮而以法制齊其下使之如禮是貴者滅法以廢禮賤者倚法而後行禮也俗何由成而教何由明乎公子燮求從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若以後世言春秋者求之安得書曰蔡殺其大夫言不與民同欲乎漆閭丘事觀臧武仲之對其辭甚嚴是則孔子未修春秋以前已有懲肆去貪之義但當時議論不經孔子者不能垂於後世爾 有覺徳行四國順之叔向謂夫子覺者味極長惟自覺故能强為善强為善故能知人之為善不然總總而生林林而死善惡何所不同而况更以善為利己也所可痛者以善人之命而寄於暴庸人之手故祁奚以為多殺何為此語尤悲爾 習學記言卷十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一 宋 葉適 撰左氏 襄二十二至三十 臧武仲魯人以為聖其知孔子所稱立悼子事粗有識人已知其不可安得攘臂為之豈亂世忌材不如是無以自容耶雖是非無二理要當不免然亦可以見季孫猜暴不信賢者旬難立其朝也故孔子以為順事恕施必於已而不必於人可知矣 叔孫豹以士匄所言唐虞祿不在不朽之數其於尊道尚賢固明甚然自古亦未有無功徳而可以世其祿者學者要當知徳義為無挾而存爾 子産攻幣重直言無徳與名而已若後世之論則當有委曲而好利之患已成亦無肯直受攻者盖以義易利在春秋時猶未為難事也 晏子不死不亡不歸不從崔慶㰱從容去就之際有足觀者然自後世學春秋者論之要為有走作處而亦不足以沮折亂臣賊子之姦心故論事見微為難 叔向非以私意進退人者為國事爾然師曠謂不心競而力争不務徳而争善語意深長盖横流薄俗日益其間耳 蘧伯玉衛所謂賢者孔子季札稱之惟有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二語古人於事變之際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誠恐雅道自此而壊若後世則不然 晉士起語當時固無舊章管仲受下卿之禮百餘年前以為能譲矣 失禮背義至於稱兵逞兵極鬭至於弭兵不幸而王者不作數百年成此禍變然則稱兵固無禮義弭兵之後禮義亦豈復可有而子罕乃以為晉楚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所謂輿薪之中妄察秋毫也 據叔孫豹言邾滕人之私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衞吾匹乃受盟是豹初無辱命特魯史用季孫宿之意去其族爾若以為但稱公命便當從順二者安用史法孔子亦因其舊不復改也然則後之言春秋去事逺矣賦詩言志春秋時事也斷章取義經師之教則然孔孟亦不免而其義精矣其他諸儒雖子思不合者亦多當細考 復歸無所是謂迷復以亡國亂君禍敗考之誠然所謂復者欲其不逺而可歸至於復歸而無所則安用復矣問崩日以甲寅吿故書之以徵過是何義如此類左氏稱之抑姑存魯書法耶抑真以其書法為是耶 巫以桃茢先祓殯檀弓亦載此盖儒者所傳以為能用禮鉏荆人之桀也然亡禮之大在於始朝楚其次在於楚子卒而猶徃國威已失患及君身然後用禮於祓則晚矣 季孫宿取卞㐮公㡬不敢入公冶致邑終身不出君臣紛紛至此而不思以謀取正以禮已亂至昭公乃欲用一朝之喜怒勝之安得無失國乎 城杞固晉人欲為私恵不足以服諸侯然使公義茍明王霸有統諸侯小大相維親踈如一安有宗周夏肄之分子太叔大叔文子皆魯衛賢大夫悲夫天下紀綱法度盡壊矣故各出此語也女叔齊謂以杞封魯猶可語尤異矣杞侯来盟書子以賤之亦魯人私意也 伯夷叔齊與季札同為譲國之賢季子又稱願附于子臧則子臧者亦夷齊之倫也夷齊之言語予奪不傳於世若季子者宜其外事物而不存矣然而憂患險阻皆究逹世故無異於有利名愛惡之交者盖其不以譲自髙而常以徳自考故也然則孟子之所以推論伯夷亦有未必然者矣 季子之觀樂以音聲論義理 子産相鄭若止是施政於民亦非難事大要國體不立如既壊之室扶東補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以聽正令固非舊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張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難故有思始成終如農有畔之論也雖然此子産之所能為也若夫虎帥以聽誰敢犯子非子産之所能為也古今之不得乎君又不得乎長雖孔孟無以行其一二也 子産對壊館垣一節言晉文崇大諸侯之館後生不習知舊事如士匄徒見目前髙閎閈厚垣墉自以為盛矣此晉人所以辭屈而改築也叔向不分曲直但謂有辭諸侯賴之恐亦未然虚辭豈可恃耶 北宫文子所謂有禮見相小國之難也 襄三十一至昭六 仲尼言人謂子産不仁吾不信盖其意與古人同言之異耳古人以義子産以利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子皮就自所知分際上言之自有地位故雖材智不如子産而子産為其所用也用人之乃多於其人之有用此理當深察也 令尹圍之不終如何只無威儀見得又說到詩書甚於後人義疏之學也 虢之會叔孫豹脱死權在楚是後晉存盟主之號耳趙武以弱為仁故至此也 鄭伯髠頑楚子麋皆不書弑 韓宣子所見易象魯春秋今亦不能灼知其旨安在盖若止是易象及䇿書大事則非韓起倉卒所能究其義若併見講解凡例則其説不杜預遂謂即周之舊典禮經何可懸㫁故余以為略用舊説之新意非其實也 司馬侯諫晉侯修徳以待其歸勿强争諸侯固好議論然晉所以霸本用謀與力稍縁飾以義考舅犯先軫書舊語具在也自范燮有迸楚紓憂思深慮逺之説知瑩不肯力戰終能勝楚流風相承趙武遂再合晉楚以弭兵至是而為申之會然其時楚有呉患國無名佐而楚子以弑立驕侈自用危亡在目若晉君臣能自强勿許楚必不至為中國患今逆自退屈以柄授之自是霸統一散不可復回矣然則司馬侯所謂修徳須真能力行仁義為王者之事方可若佚欲内肆昏惰求安借修徳以為説而甘立於至弱之地殷隕周興何嘗如此乃後世俗儒常談之説不可與古人言徳者並稱也 鄭作丘賦不知如何改舊法當由人多於地爾若無故暴加重斂亦子産所不為也然君子以變古為難恐須更有商量子産未免矜材一向做下爾 叔孫豹清言亮節意度髙邁所知甚逺當事可法非季孫行父所能及也止有任䜿牛一事遂父子不相保而以餒終人之不幸有所溺其禍敗可畏若是哉 叔孫婼始朝家衆便聲䜿牛之罪不用寸刃而除大惡真後人所謂第一義者惜乎簒臣賊輔所立之童君不足以知此也説易者謂小貞吉大貞凶以此事觀之殊不然爾建大義立大事存乎其人有人然後有象豈限常繇耶 子家羈天下蚤知其賢 昭七至二十二 鄭鑄刑書叔向譏之子産於扶補傾壊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冝其做到變古處先王之政遂不可復也治道固不能不與時遷移然亦有清静寧民可以坐銷四國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徒為是紛紛此老耼所以有感於周之末造且欲併廢其初也 師曠對石言微及虒祁而叔向以為信而有徵故怨逺於其身盖取諷爾然屠蒯直入酌飲而晉侯為之徹酒荀躒為卿則諷固不如諌也古之置諌臣不主諷也古人之稱曰利義之和其次曰義利之本其後曰何必曰利然則雖和義猶不害其為純義也雖廢利猶不害其為専利也此古今之分也 子服恵伯解黄裳元吉語太多孔子曰文在中也易不可占險義雖不深有警於世 楚靈王乃欲取昆吾舊地管仲雖問昭王南征可也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今世説此㳺詞甚多而無克復之實盖理本不虚立爾 晉自平公積衰弱失霸楚既執柄而齊亦繼起平丘之盟㡬不集叔向呌呼其間一時急不得不然然終亦何所就觀其臨事持平反不若荀呉矣 晉居深山戎狄之與鄰王靈不及拜戎不暇何以獻器其時言語専對之臣如此國未亡而精神先逝矣子産不妄受規謂之狹亦可然善規者自當知事本若不量所聽而妄行之將反以諌受病所喪亦多矣韓起辭環事子産所較甚細然所較細而所禦大矣盖自来積累功夫能至此也 小邾子賦菁菁者莪叔孫昭子曰不有其國其能乆乎後儒謂以禮樂相示盖指意所到便分髙卑也 仲尼學郯子夏商以上遺事非左氏國語何由知之若司馬遷所載不足信也 以晏子答齊侯問疾及梁丘據和同二義考之古之聽言者要是自己切近處易有所覺故進言者茍有動悟則於其政事反之不難後世人主本身去義理甚逺人臣止能就事開説至其身過則不復敢嚮邇就使於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陳猶是援証始末使文理可曉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簡淡無執捉處景公便深省解然則非獨晏子能言之功也盖春秋以前據君位利勢者與戰國秦漢以後不同君臣之間差不甚逺無尊絶卑之異其身之喜怒哀樂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則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後世用之其驗殊少反被迂拙之誚曽不如就事開説者猶得一二也嗚呼君徳不同若此欲盡為臣之義豈易言哉子産寛猛余既於論崔寔發之觀子産為政三十年間弛張予奪雖有芒鍔不可犯然委曲從物以待其定乃子産政體也盖其以寛自命而憂子太叔無以繼之故將死之言如此鄙儒不知遂以尚猛為子産之言其流害有甚於崔寔者後之人主又從而信之嗚呼言之難哉子産以寛教猛猶不可而况於後人以猛教猛乎孔子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觀政之所行行其徳也未有無徳之人而可任以政者然則子産捨徳而言政寛猛交失矣 昭二十四至哀公終 晏子言陳氏厚施謂唯禮可以已之晏子知古道善論事而無益於救亂雖云禮家施不及國然國利既歸於臣則無以與民而欲出虚禮以節其私者民其能叛私而歸公臣其能懼君而自貶乎箕子謂臣無有作福作威而曰彊弗友剛克當紂之時諸臣肆暴箕子將以威克之武王周公方明其徳未暇用也於是而可用矣秉剛執禮奮其威怒以收陳氏之權取其所竊以予民者而公施之則大夫削而公室强在一號令之間耳景公清談失君道晏子從容議論非濟世材齊遂以亡非不幸也 司馬侯子太叔晏子所言禮春秋之君子皆以為善於知禮其後有六七君子謹於禮之論今考堯舜禹湯文武舊事皆以徳為本而以禮義行之未有専一而言禮者専一言禮見于春秋其君臣上下不務徳而以禮相縁飾相責望取足一時不厚其本難以長乆如晏子子産之流雖為言禮之宗其去古人逺矣當是時獨老耼深知其敝故其言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無徳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孔子曰能以禮譲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譲為國如禮何然則春秋之君臣假禮讓以為國而已非能之也本不存而求多於禮其甚遂至於無而以亂易亂矣豈不悲哉 成鱄説文王詩與馬鄭何逺所謂經生陋儒非人品様如此者不少亦未可輕議當更詳考 齊史書崔杼弑君死者三人以當時史法若竟無書者則諸侯不復登載於䇿矣學者於春秋亦安得易言子展子産入陳春秋伐人有禮者惟此一事可以想見先王之用兵然則血流漂杵宜孟子之不信也 趙武為政語叔孫豹便作弭兵規模與管仲救邢侵楚意象絶異論者固歸之時變然管仲之事亦非趙武之所能知也 古人只言若保赤子足矣然眀更増至誅不仁人以鷹鸇為比愛人嫉惡於政體本未有害然其流為抑强扶弱之病又其甚也但有逐鳥雀而已反為民害矣盖孔子屢教人以為政其語未甞偏者正己而不責人也 子産言政如農功不過自為鄭國而止然此語却可小可大小則乗田委吏或一縣一邑大雖禹作十三載皆以是心求之而已 仲尼聞魏子之舉以為義命賈辛以為忠春秋行事至是將盡猶有餘意存爾 呉始用子胥之謀子胥之謀後世所稱孟子謂服上刑者此類也越國報仇以民命為莽巫臣子胥之流皆見棄於春秋者也 春秋三叛人名於濫言之故為三杜預乃謂小邾射不在三人之數用此證者春秋起止何也 名器不可假人蔡墨亦有此語 晉之從政者新子姑受功歸吾視諸故府是時晉覇未改而其卿大夫不學無識乃欲以私意斷事以氣力雄長晉之亡形既兆而天下大勢從之三代之舊遂以淪胥哀哉 傅説言王人求多聞而原伯魯不説學可並觀子家子從魯昭公本末輕重之義無一不合未知陸贄何如爾 孔子之為司冦溝而合諸墓聖人之政必有所先子路所謂奚其正歟 召陵之會春秋末年一大事盖自鄧之㑹蔡鄭始懼楚陳蔡鄭南北之限齊晉楚之所必争也陳蔡乆沉溺于楚惟鄭去来無常中原被其害蕭魚以後子産為政専意中國然後南北獲安非獨弭兵合交之力也至是楚積失道而蔡自絶諸侯影附霸統再復百年一時不幸晉之君臣童昏貨賄轉而之呉楚既衰而夫差勾踐繼起矣故子産謂諸侯之賄藏於公室則諸侯貳諸侯貳則晉國壊不徒為文義常語乃晉霸得失之要也子産豈惟倡鄭從晉有功於中國而以亷律貪士匄韓起之徒皆受教故晉猶未失霸其有功於晉大矣所謂不有君子其能以國如斯人乃當之爾 孔子謂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觀其私萇之辭復而不厭博而不煩子産之流也惜乎士人特起不盡其用爾 子貢觀二公朝孔子謂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左氏所載如子貢言者衆矣皆孔子所謂不幸而中非有道者之所許也 子胥勸夫差勿許越成而不從卒滅於越後世莫不恨其言之不用以余考之呉越相攻彼此常事各入國都互有勝負磨以嵗月或可得之固未能一舉而滅越也夫差虚内事外輕用民力驕侈不度貪冐無厭亡形已成而子胥不知救正其本將急於滅越以求霸且使越可滅霸可成不待二十年夫差要亦不免於亡又將安所歸罪闔閭之能入楚雖曰子胥之謀其無一獲而以困還為越所斃亦未聞更有䇿畫孔子謂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子胥之不仁豈能存人之國哉微虎欲宵攻王舍卒三百人有若與焉頃嵗余守金陵與敵沿江上下謀刼其師以撓之宣司以為疑滕晟云有子尚刼寨何况他人余嘆曰如此讀書不枉有子傳孔子之道如此鄙暴事亦為之冉有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急病先難古人之義左氏特表出盖有意也陳恒弑君孔子請伐齊左氏謂哀公使吿季孫孔子辭論語謂之三子吿不可參以二書左氏所載是也孔子修春秋正以政在大夫自陽虎季氏未嘗有欵曲故謂臧武仲作不順施不恕以是不容於魯二十年然則三子固無能伐齊之理孔子齋潔有請將以明正大義豈如後世欲急就事功者效其計謀於强臣乎 魯衛自昭定以後人物風流都盡獨冉有季路子貢見稱若顔閔仲弓無事於時乃不得著春秋之末齊晉各務簒奪雖曰忠於其家然貨利所誘威勢所刼乃無一二可言者惟楚多賢故其國亡而復存存而復强非偶然也 公穀春秋至獲麟而止左氏以孔丘卒為斷使無左氏則不知孔子之所終不知孔子之所終則春秋亦莫知其所終矣謂止於獲麟者之也鄙儒妄為訓傳不知實義害經大矣 漢儒以左氏為不春秋劉歆縁此移書責譲以其書考之以理揆之史文與國始終者也今傳獨起惠公元妃以為書之始自孔子卒後畢哀公以為書之終其始終不以史文而以春秋則此書固為春秋而作耳謂之不傳春秋者漢儒守師説之陋也然左氏之取義廣叙事實兼新舊通簡䇿雖名曰傳其實史也春秋為孔子所修也故左氏之始終以之若必欲事事解釋如公穀而然後為之傳春秋但以傳聞親見而為之精粗得失之異此則劉歆草創不詳之過矣故作傳雖因於孔氏而為義不主于釋經何以言之左氏首篇發明之書法皆䇿書舊義其後雖因事著見大抵魯史本文如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書曰之類杜預所謂變例者往往非孔子意也其卓然出于孔子者左氏必明載之如天王狩于河陽僑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盗殺衞侯之兄縶邾黒肱以濫来奔蓋數四而已鄭髠頑楚郟敖皆弑也而不得言弑趙盾非弑也而必言弑崔杼幾不為弑君天王之妄赴陳侯之再赴如此類者左氏亦皆明載舊史之實以示孔子之不復改也其他褒貶予奪經孔氏者必以仲尼别之其出于當時史官或公論所在者皆以君子著之蓋二百四十二年新舊之史官不一是非不同彼皆自欲表章勸懲于一時而必曰待孔子而後定且孔子舉以前代之勸懲為非是而必曰由我而後可此後人之臆説相承之議論非聖人經世之學本然也左氏所傳重舉經文貫通本末自為經緯以孔丘卒後有傳無經者考之十七年楚滅陳晉伐衞十二月齊伐衞十八年巴伐楚衞石圃逐君十九年越晉楚叔青如京師二十年齊魯會廩丘越圍呉二十一年盟于顧二十二年越滅呉三十三年叔青如越越諸鞅来聘二十四年晉乞師公如越二十五年衞侯奔宋公至自越二十六年叔孫舒會納衞侯二十七年越后庸来聘與獲麟以前有傳有經者不為甚異也然則左氏雖釋經兼有其説而猶述傳各有其文亦安得謂其如公穀之專意釋經而特以實事分髙下乎然則所以有貴于左氏之書者以其足以質傳聞之謬訂轉易之訛循本以知末因事以明意而已彼公穀之妄為區區烏在乎較是非而角勝負哉曰必如子之言孔子不作經而左氏不為傳則春秋將焉用之是何言也自有文字以来凡不經孔氏者皆息滅矣雖堯舜猶賴之而况衰周之翦焉今將家至而日見之也豈非孔氏之力歟若夫托孔孟以駕浮説倚聖經以售私義窮思極慮而無當於道使孔氏之所以教者猶鬱而未伸則余所甚懼也故於其終復具論之 習學記言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二 宋 葉適 撰國語 周至晉 祭公謀父諫征犬戎自春秋以來讀之便為迂緩然穆王時上接成康兵偃刑措乆矣一旦征行倉猝暴師於逺是始禍也其語如此正合事宜爾古今遼濶學者不推其世觀之難乎得其要矣修字尤宜細看 榮夷公専利在當時大為異事故曰王人者導利而布之上下由後言之為材臣矣 宣王不籍千畆而料民戰國之風氣已開然號稱中興而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頌得非新進驟起以旦夕成功盖舊人前輩所不與耶故太子晉但與幽厲同稱亦學者所當知也修徳者以為無事於功責功者功成而徳日削矣 常棣詩國語以為周公作與左傳異左氏採國語凡數百言者約以數十字而已 穀洛鬭將毁宫而壅之由後世而言水敗宫闕隄防急務不待令而趨也而太子晉諫詞深切前鑒共鯀後指幽厲怛然畏禍亂之在前古今異意不亦甚乎學者從是求之足以深思而逺尤矣孟子論禹行水但以為無惡乎智猶降此等數語當併考 周人之論尚徳尊舊薄功厚本嚴報應崇鬼神至東遷後流風不改然坐視俗壊道淪亦不能反也周語所記雖皆古意極有不通於世者如叔向子産晏子乃無此病然與時升降先民之所存者鮮矣惟孔子渾融不見其隙爾 叔孫穆子謂臧文仲之言立今在魯語者不稱豈陋於記録將忽忘之耶 莒僕事魯語與左氏詳略大異左氏雖記舜之功然近於浮矣 伊訓謂方懋厥徳鳥獸魚鱉咸若行葦言牛羊勿踐履而孟子有不勝食用之論觀里革斷罟事廉貪仁暴盖有底止王政君道其則匪渝古人常所講明也後世失其宗本雖儒者亦不復知可歎爾 義理有擇而無降謂陷而入恭誠非矣老子於道徳仁義各有失字 齊語載管仲相齊本末粗備後世言治功者皆祖述之然詳驗細考多所不合今䟽下方 昭穆固無治效可論捨文武而論昭穆豈是時已變周制耶然其語不類春秋時盖未足據 四民勿使雜處别生分類雖自古而然然民情亦未嘗不然也處士於閒燕謂學校也不言學校而言閒燕是不知學制爾工必於官府是使餘民【闕】於器用也商之市井農之田野固不待上之教令矣其要欲使四民世為之其理固當然而四民古今未有不以世至於烝進髦士則古人盖曰無類雖工商不敢絶也 制國為二十一鄉不知太公舊法如何公與髙國各有所帥君從臣則卑臣踰君則犯君臣相媮則競非霸術也此處士妄議為國者也 令寄政尤為複重盖比閭族黨古人未有不於此令寄政者豈待管仲而後能之軌里連鄉皆作書者自為之名非其實也又言有此士三萬人方行天下齊國之大何止三萬人為兵併家計不知矣【田單亦言帝王之兵不過三萬】令鄉長舉善刑姦退而自修此意固善自古亦未嘗不如此何必管仲也其説草畧疾急安能上下孚信而欲在家者各得為善之利乎若以為上下簡直易通則鄉大夫賔興之法與民何嘗拘礙而管仲輕變之也以為修廢則非舊典以為作新則奚用紛更管仲通達治體固不如此但其智不足以盡行王道故有殘缺茍且之患而張其説者方以為新竒陋矣 伍鄙亦舊法但伍字為異耳 且制國以萬家為軍三軍三鼓大柄所在制鄙乃以九萬家為屬都鄙不相命而以五承古人也 觀優施之言誦柏舟之詩善惡之相仇不待相遇而後毒加焉悲夫 晉之亂荀息為之也其不遂亡里克也其亂乆而不已亦里克也 宰周公言齊桓不務徳此周人及當時君子之論也自常人及後世言之徳之貶於桓者衆矣晉非號召而欲自至後之為霸固無此事 晉文公不圖入於恵公未入之前為亷也然其後不免妻懐嬴殺懐公以求入 晉語始末比諸國最詳左氏叙事採用其語煩簡工拙可考 使同姓同徳而為異姓異徳兄弟而為路人則堯之親睦舜禹之惇叙周人常棣之義廢矣霸圖淺近乃有此等見識議論雖多聞何為也 多聞不能行古人分此二節子路謂唯恐有聞也然聞識無盡行之道易言畜徳可矣 晉之興司空季子慱習陽處父為國人所敬其後伯宗似之 諸侯之史日存君側以其善行以其惡戒此晉人所言春秋也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懼其心此楚人所言春秋也韓宣子所見孔子所修左氏傳之此魯春秋也然則晉謂之乗楚謂之檮杌當是戰國時妄立名字上世之史固皆名春秋也 古之人君不能從諫其相為終始以諫者不加怒也後之人君雖能從諫其相為終始以諫者不加恕也叔向之思司馬侯後世人君之所諱也 人材隨世盛衰晉暮年盡入强家雖叔向之賢猶不得盡為公臣如董安于閻没女寛之流固不足道也家臣自是一種氣象 晉陽尹鐸之所寛沈竈産鼃民無叛意戰國以後有此事不知㳺士増飾其詞抑實然乎等為虐用其民無復愛利之心而姑欲致厚於一二以為喪亡之地何哉 鄭至越 史伯所答雖鄭事盖周語也宗周將亡天下分裂史伯以諸侯輕重之勢占其所歸是時猶有古人功徳之餘異乎後世謀臣䇿士徒巧詐數力而已 鄭雖王母弟受封而以併吞得國故春秋之初其俗最先變與戰國無異及諸大國並争而鄭薾然奔走聽命不暇遂先亡者地狹而居中國戰場也 棄和取同史伯以是為幽王致斃之本晏子辨和同之異甚詳然不言其為興王之所在也武王言同謂心與徳若幽王所取正反是心離但以勢利為同耳因史伯晏子所言騐天下古今之常理凡異民力作百工成事萬物並生未有不求其和者雖欲同之不敢同也非惟不敢勢亦不能同也惟人心之取捨好惡求同者皆是而求和者千百之一二焉若夫惎而至人主又萬一焉賢否聖狂之不齊治亂存亡之難常其機惟在於此可不畏哉 申叔時之言春秋詩禮樂故志訓典皆以教世子左史倚相舉衛武公語當是時未有生老病死入士大夫之心不以聰明寄之佛老為善者有全力故多成材宜哉凡人壯不自定老而自逸孔子稱君子有三戒亦以末世人材言之若周之道俗未衰則不然也 説命當與白公子張語並看又言既得道得道必有物故孔子亦言朝聞道楚本以詐力得國而其人材見識所造如此非齊晉之淺陋所能及也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世之亂也聽於神故絶地天通罔使降格而後命三后以徳牖民士制刑之中以人道治也觀射父徒能記重黎職業而未及穆王序堯恤刑之意盖古人於詩書禮樂亦未能盡知大意爾 唯仁者可好也可惡也可髙也可下也葉公非知仁者也而能論仁盖在我者惟知有仁而已人之好惡髙下於我無加損焉孔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觀人之所以施好惡于我而不足以動吾之仁觀我之所以施好惡於人而足以得吾之仁也如是而已孟子曰仁則榮又曰仁者宜在髙位髙榮仁之報也而不能必髙與榮必髙是不可下也必榮是不可惡也是以利誘人使為仁不榮不髙則强者以為詬弱者以為怨而仁始病矣 按吴語載王孫雒教夫差挑戰争長遂得先歃左氏乃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鼔整列二臣死之長幼必可知也乃先晉人自宋之盟言之楚衷甲而晉不備楚得歃而先書晉然傳必當紀其實安有呉求挑戰而反以晉為建鼓整列呉實先㰱而乃稱先晉人者盖國語出於辨士浮夸之詞又言晉禦呉稱王呉楚雖自王其國其㑹諸侯固未嘗稱王何禦之為皆謬妄不足信也 以國語左氏二書參較左氏雖有全用國語文字者然所採次僅十一而已至齊語不復用呉越語則採用絶少盖徒空文非事實也左氏合諸國記載成一家之言工拙煩簡自應若此惜他書不存無以徧觀也而漢魏相乃以左氏國語一人所為左氏雅志未盡故别著外傳餘人為此語不足怪若賈誼司馬遷劉向不加訂正乃異事爾 習學記言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三 宋 葉適 撰論語 何晏集解序語簡而文古數百年講論之大意頼以有存經晏說者皆異於諸家盖後世講理之學以晏及王弼為祖始破經生專門之陋矣范甯以為幽沉仁義罪過桀紂若甯亦知其所知而已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前乎孔子聖賢之所以自脩者無所登載故莫知其止泊處若孔子成聖之功在此三語而已盖終其身而不息也常疑後人只作初學領㑹既無恱樂之實又迷不慍之趣正能好學無倦死生以之皆血氣所為也 有子雖不為放言而卑弱如此孔子之傳失矣古人言仁不離巧言令色然則學者之求仁與仁道之既成其淺深多寡不同耶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此功用亦不易致孔子不以許未成之材也觀子貢子夏所以言詩孔子所以許之其大指可見矣然雖意在言外終須理與事協故惟孔孟子稱者得之如左氏記禮雖子思所稱猶未能暢其義也 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孔子不得自為政故其言如此然為者有盡言者無窮使雖有羣聖人之政而無孔子之言則終莫知所考矣 詩三百孔子舉其在者也後人矜誇謂孔子自删為三百篇大妄也思無邪指示最切如傳者言風人所為詩是思有邪也詩人以無邪之思正其邪之思也 耳順從心孔子安得以最後之年自言之又其所為限節者非所以為進徳之序疑非孔子之言也 學而不思思而不學孔子之時其言必有所指由後世言之其粗習訓詁淺陋相承者不思之類也其穿宂性命空虚自喜者不學之類也士不越此二塗也 古之為學者斷絶不繼子張問十世可知自以為逺矣然則百世可知之學自孔子而始也後之人豈可忽哉季氏積三世之柄既擅其國與民遂移禮樂於其家所謂禮樂者非魯所得有周實有之豈惟僣魯盖僣周也然當時士大夫不以為非自非孔子明言之則舉世無復知矣孔子既斥其不可忍又稱奚取於三家又以責冉有又以林放比泰山其於當時國事是非明白未有大於此弟子所記必以為絶特駭俗之論若使不待孔子而能知則亦不至如此詳録也邪正臧否之間惟孔子為盡之固非臧文仲栁下惠所及矣然三代世臣專上人君主祭僅擁虚器故雖取其實猶不改其名也秦漢以後則併其名挈之而去士大夫安其習而不知與畏其禍而不敢此猶未足病也其或止以權利小小操未至有名實廢興之異而恐懼惕息反有甚焉然則冉有季路以下波蕩風靡者何足計也 周召為政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管仲為政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是至孔子百五十年天下惟管仲之聽周召之功泯矣推孔子之志將率天下以復周召之功其道之順時之易無如管仲所以不能者視聽言動不由於禮敗撓其力削損其器大道之䘮由此其始孔子之所深恨也按子貢子路及孟子所稱曽西羞比管仲其實不知孔子之意至孟子以管仲曽西所不為安得為我願之而自謂以齊王猶反手則不知孔子之意又甚矣孔子言擇不處仁為不知言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言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是仁之於人相為依憑如影隨嚮答今若體孔子之言要須有用力處克己復禮為仁由己其具體也出門如賓使民如祭其操術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又術之降殺者常以此用力而一念一食無不在仁庶可以言知矣 舜言精一而不詳伊尹言一徳詳矣至孔子於道及學始皆言一以貫之夫行之於身必待施之於人措之於治是一將有時而孔子不必待其人與治也道者自古以為㣲眇難見學者自古以為纎息難統今得其所謂一貫通上下萬變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雖極亂大壊絶滅蠧朽之餘而道固常存學固常明不以身歿而遂也然余嘗疑孔子既以一貫語曽子直唯而止無所問質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麤細之異貴賤之别未知於一貫之指果合否曽子又自轉為忠恕忠以盡己恕以盡人雖曰内外合一而自古聖人經緯天地之妙用固不止於是疑此語未經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為凖也子貢雖分截文章性命自絶於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寧告之使決知此道雖未嘗離學而不在於學其所以識之者一以貫之而已是曽子之易聽反不若子貢之難曉至於近世之學但夸大曽子一貫之說而子貢所聞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余所不能測也 徳不孤必有隣古今為高絶無隣之徳衆矣故曰中庸民鮮久矣 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梲何如其知也孔子所以過臧文仲者以其非不知而猶為之病固有所在與論管仲同也然則童子言大夫之簀固不足以疵曽子要之克己復禮乃孔顔事日月至者未能也 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之稱夷齊者其怨與常情同其能自樂而無所怨與常情異也至孟子乃謂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既自品其為聖之清又自不與其為隘嗟乎豈其未聞孔子之言歟盖夷齊者利欲所不能塵垢世俗畏之以為去人羣而獨立也孟子豈亦以世俗之所畏者而遂加去取於其間乎定百世之是非夫豈易哉 或人不足以得醯㣲生高為之乞人情之所不免也然既以直名則委曲以濟民行者世共禁之矣 孔子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少抑於二子矣夫高其所願者終或不能從也而近世之學者乃以為如是則與天地同量且天地雖大也亦烏能安老而懐少哉 見其過而内自訟足以入徳矣人能見其善而内自譽爾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囘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易稱遷善書云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此亦孔氏品量後進人材大節目也其稱雍仁求藝賜達由不恥緼袍餘無見焉若夫前軰則固多矣夫孔子聚天下之材教於一門最衆也顔子最寡也其間多長老顔子少也又追痛於已死不顧其生存也若是乎好學之難哉哀公本庸君不足以知此而顔子特新為標字上方古人豈其告君者不疑其所不能知抑當時君臣之智皆可以知而獨以不能行為患也凡此皆後人所未講也乃獨以為學者不當移此怒於彼知不善未嘗復行而已嗟乎豈以是為顔子之所獨能而凡孔氏之門者皆輕愠頻復之流歟是孔子誣天下以無人固余之所不敢從也按孔子自稱皆損於人之所既與其稱顔子皆進於人之所未聞未嘗不欲垂世教也盖置身於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學而一世之人常區區乎求免於喜怒是非之内而不獲如搰泥而揚其波也嗚呼必若是則惟顔子爾 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其餘則曷為日月至焉而已矣利欲之念忽動於中則與仁有間斷也猶言不遷怒不貳過也 賢哉囘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囘也不改其樂賢哉囘也不以口腹䘮道雖古聖賢皆然然自孔子始發之不發之於餘人而獨發之於顔子者以顔子有其實也 由求與賜不可以言仁而可以從政古未有此論也自臯陶言九徳至周文武成康未嘗分别孔子時益降矣不存乎仁則材遂滅徳不取乎政則與材兼失之矣故此論與臯陶異而實同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以孔子之言攷之則當時之學不志於道者多矣 以子夏之為儒猶戒其小人也而況餘人乎夫儒者不攷於徳而徇於學則以其學為道之病矣 出必由户既知户矣行不由道未知道也道者所當行之路也雖鄉人茍知路未有須臾離者不然雖君子左右顧而迷矣然則中庸所謂不可須臾離者真未可以名道而可離者亦未可以名非道也 人之生也直此一語所闗極重易所謂聖功也還觀古初以至於今載籍所傳生其直者甚難而以幸而免者皆是也 宰我問井有仁焉孔子答之嚴如此而孟子以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為足以發其惕惻之心同是井也其閉者無自而發也然則未經孔孟講畫以前不仁者可勝諱哉 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人之所以為仁者心也非利之也宰我不能明其心固無其功子貢亦未明其心也而遽欲有其功是交病仁也以孔子語考之子貢之心未離乎衆人也豈其欲之者固將以同其利於人乎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之道所以載於後世者在此盖自堯舜至於周公有作矣而未有述也天下之事變雖無窮天下之義理固有止故後世患於不能述而無所為作也信而好古所以能述也雖然學者不述乎孔子而述其所述不信孔子而信其所信則堯舜周孔之道終以不明慎之哉 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孔子自陳盡力處以告後人如火燎闇㝠桴濟不通可謂至切至近無㣲妙不可知之秘學者但苦聽受剽略爾 徳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以上三章相屬聨似若有意次第者盖初言功用中言所以功用末言功之所以不得成而廢雖未必一時之言而其言正相發明學者不待他求也徙義猶遷怒也義則必徙以就之怒則不遷以就之其機一也後世於不遷怒有異指疑其倫類未通也 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游於藝孔子之言固已甚明而後世未能行者以其莫知孰為道孰為徳孰為仁故也士姑各以其私於己者講之人莫不有志也特其志之非爾誠知其非則所志志道矣據也依也亦莫不然志者人之主也如射之的也據者其地也依者因地而立也嗟夫人孰肯自以為汎然旅於斯世者曷不即其所志與其所據依者明辨而詳擇之哉使其果能則中庸所謂人十之己千之者不足進矣 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又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又曰二三子以我為乎吾無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孔子教人淺深次第略具於此數端今其汎然而誨之與示以行事而不待於誨與其人凡鄙而不知所誨者皆不可見矣其可見者孰為一隅孰為三隅理無不貫而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學者誠有以知之則百世之後如一日矣不然徒尋文索句而已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孔子顔淵皆不求用者也故曰用之則行直不必言爾其答陽虎必不仕者也故曰吾將仕矣亦謾諾之爾古之聖賢用舍固有定義雖孔子不得獨異也而後世學者以為惟孔子能不係吝於用舍之間而謂顔子亦能之若是則沉浮進退聽物所為不用而猶行見舍而不藏而出處之大節䘮矣 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言勇至不懼而止子路之勇可以言無懼矣然必兼仁與智故臨事而懼好謀而成雖伊尹太公不能易不然則以獨勇為子路之死矣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世亦有可以富而無至於執鞭者矣而孔子以為不可為然則崇高莫大乎富貴者亂徳之言也 冉有子路謂夫子當為衛君子貢不能決也是時顔子已亡矣義理之是非在目前者常人不能守而每以利害為去就盖自古而然而又有庸人執以為義理之所在非聖人不能擇者亦自古而然二端學者不可不謹察也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孔子發明此義詩書所未有盖是時道徳在上而不能在下也若在下而無以自樂終日戚戚何異於栢舟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是時周易已去上一字必有所從始不可得而知孔子亦因之而已後人便謂易者變易隨時變易以從道則連山歸藏何以言之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公諸梁當時能言者左氏載之異於以甲兵要功利者其問子路而孔子之言如此豈以其亦足以語上乎雖然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淡乎其無味至今未有能明之者也記稱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誠是然擇友最難有通國曠世而不獲者矣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不善者而改之故造次顛沛皆道所在而無難求難得之患聖人所以能終其身於學而不厭由此也 孔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斯可矣按堯舜禹湯雖古今所共尊而仁聖文武之徳猶皆通稱雜舉文武周召之後聖賢不作孔子攷論其故於是始各有品目而聖人之名不復濫與矣盖為脩徳進道者之驗也洪範言九疇天所錫而作聖實本於思其他哲謀肅乂隨類而應則思之所通誠一身之主宰非他徳可並而云也然傅說謂惟學遜志道積于厥躬孔子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是思學兼進者為聖又稱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瀆也蒙以養正聖功也是則學者聖之所出思者聖之所存而孔子教人以求聖者其門固在是矣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善人天資粹美不以統紀倫類而自成者也孔子謂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盖指周之先君也又謂恒亨无咎利貞乆於其道而其象曰君子以立不易方夫得其方而不變此其所以次於善人也亡而為有虚而為盈約而為泰無徳而用智巧以求勝其窮遂為奸賊矣是固指世之妄人歟非也正謂立功成名如舅犯狐偃之流又其窮也為伍員范蠡爾如閭巷之庸倐成忽敗者何述焉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六經之外孔子之前作者於今尚在其知與不知皆可驗也世方相競於作則不知而妄為固亦無怪自孔子因作為述以開天下然後堯舜三伐之事不至泯絶性命道徳有所統紀如使作而未巳捨舊求新無復存者則人道廢壊散為鬼蜮又如羲黄之時矣百聖之歸非心之同者不能㑹衆言之長非知之至者不能悟故孔子教人以多聞多見而得之又著於大畜之象曰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孔子自見此仁如耳目口鼻百骸四體之在其身扣之即應運之即從其言健㨗無所疑貳自顔淵以下皆未明也學者能以孔子之告諸子者識仁之體狀擬論深熟然後以孔子之自言者知仁之指歸造詣徑直則顛沛造次可以弗違不但日月之至而已 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按孟子言孔子自謂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此兩言正相似則所謂為之者學而已自學不厭又以此誨人不倦豈顧以聖仁之名為在已哉然而即夫世之所名者則聖仁不外是矣 泰伯三以天下讓當時必有其實世所謂斷髪文身躶以為飾殆近之矣然漢【闕】帝謂文帝能讓天下乃過於泰伯流傳之謬而以古人為戲論則堯舜禹湯之徳皆空言也 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按堯舜命䕫教胄子臯陶以九徳觀人必因天質之自然而能補其所不足其間節文亦不盡同今孔子獨一之於禮似與古人稍異者盖禮教至周而大備道盛仁熟之士固已揖讓周旋於中初徳偏善亦皆有所依據外不失人内不失已故孔子深惜禮之廢而欲其復行也如恭慎勇直得於天者非不美然有禮則以其質成無禮則以其質壊矣人非下愚未有無可成之質使皆一於禮則病盡而材全官人之哲雖過堯舜可也 曽子有疾孟敬子問之近世以曽子為親傳孔子之道死復傳之於人在此一章按曽子末後語不及正於孔子以為曽子自傳其所得之道則可以為得孔子之道而傳之則不可也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傳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為雖不同而皆受之於孔子則可以為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曽子獨受而傳之人大不可也孔子嘗告曽子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既唯之而自以為忠恕按孔子告顔子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盖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盡物可也若動容貎而逺暴慢正顔色而近信出辭氣而逺鄙倍則專以已為是以人為非而克與未克歸與不歸皆不可知但以已形物而已且其言謂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而籩豆之事則有司存尊其所貴忽其所賤又與一貫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傳之也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非特以身傳也存之於書所以考其徳得之於言所以知其心故孔子稱天之未䘮斯文為己之責獨顔淵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餘無見焉夫託孤寄命雖曰必全其節任重道逺可惜止於其身然則繼周之損益為難知六藝之統紀為難識故曰非得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以一者受而傳之也傳之有無道之事也世以曽子為能傳而余以為不能余豈與曽子辨哉不本諸古人之源流而以淺心狹志自為窺測者學者之患也 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三者周之所以教其盛時成材多矣孔子當其衰缺雖有詠歌俯仰於其中者備故事飾文為而已故其言如此惜三者可以成天下之材而當時未能也按臯陶典稱天叙禮稱天秩大雅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孟子言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樂之實樂斯二者而序詩者又以為詩者志之所之皆與此論異然則三者皆自中出而不由外入學而不知其統則隨語為說而不足以明道尚何望其能行此學之大患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疑與上語若相次第然由者上之所教令民不敢不能也知者其自知不待教令而能也如詩禮樂上所以教民雖由之而不知知者孔子而已後世頼孔子之知故亦有能知其髣髴者然則不在乎由而在乎知也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傅說終始典于學周頌學有緝熈于光明言學之功用大矣然未有如此其急如此其急自孔子始也時習節也如不及節之梭疾者也非如不及不足以得之也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至是而舜禹之事始為學者並言矣堯則曷為其不並言堯不以匹夫舉君道其本有也舜禹盡人道天下雖大而不得與乎其間孔子獨以教天下曰若是可也堯盡君道孔子以天比不敢示教焉序書者無所差降此孔子之言也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達巷之所與而孔子謙抑不敢當然則固時之聞人歟鄉遂州黨之制自周而徧於諸侯雖其衰㣲亦不異也僻陋如秦楚吳越者王制不能行始各以其國自為爾後世讀周官直謂是其盛時不知自東遷至於滅亡何嘗不如此不然安得傳數百年乎 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孔子言古今異同有所捐益從違於其間一本乎理而已若記禮及他書之言不能判其是非而但以變古為貶者非也 子路使門人為臣以是觀之世俗之榮人情所同顏閔而下不能免也孔子亦非辭而不居者但言無臣不當為有臣爾此又何足以不居乎然則子路子貢之流其心志大略可見矣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孔子此言其不求用審矣非堯舜安能用孔子辨士諸子妄言孔子歴聘七十餘君無所鈞用而儒者因之以為東西南北之人蓋孔子特不為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葢其所涉歴多矣殆成於樂者歟非謂能正其當時所用之樂然茍有以求正於孔子亦不拒也 語之而不惰孔子所稱唯顔子而已不以及曽子也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孔子别語專稱當以禮樂治者甚多然周道既衰上下馳騁於兵刑功利之末故先進於禮樂世所謂野人先之以兵刑功利而後之以禮樂世所謂君子也雖然猶有禮樂則猶可言也若秦晉吳楚夷越之人遂無禮樂而見稱於當時以為君子不特當時稱以為君子而後世亦稱以為君子者不可言也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從孔子者皆以父母兄弟妻子周旋於天下而不得安於其家陳蔡之難則又甚焉盖其倉猝奔廹不相收主無所棲宿欲自比於尋常懐土力田之人而不可得也惟其至是而不變故徳行有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有宰我子貢政事有冉有季路文學有子游子夏卓然成材沒世而名立也禹自言子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此聖賢出處之要也 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孔子晩而歸魯雖不能用而弟子實任季氏之事言行計從矣而孔子之論嚴如此得非以田賦之急乎又言由與求可謂具臣季氏以為從之孔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逆折亂臣之萌士之法孔子者不此之法而妄言當與天地同量萬物一體耶孔子之所以為天下後世師者道進而心退其設語以驗諸子者非在乎材之所宜也曽晳雖未聞道而其心庻幾焉故孔子喟然與之且浴沂風雩詠歌而歸通國皆然但不狎邪所以至道而後世之論紛紛不已無實而妄意可哀也克己復禮為仁舉全體以告顔淵也孔子固未嘗以全體示人非吝之也未有能受之者也顏子曷為能受之得全體而能問其目故也全體因目而後明凡孔子之言仁凡弟子之問仁未有的切明白廣大周徧如此者世謂孔子語曽子一貫曽子唯之不復重問以為心悟神領不在口耳嗚呼豈有是哉一貫之指因子貢而粗明因曽子而大迷 有若對哀公以盍徹豈謂履畆而徹乎哀公折以二猶不足亦豈謂履畆而二乎盖自宣公已稅畆故有子欲因畆計徹為公私便且正哀公之失不然對饑而論古徹非救事之宜也然哀公為此語可謂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與晉君怪不食肉糜差不甚異治道何由而興也 按子張學干祿問行問達問崇徳脩慝辨惑皆以徇外為是而孔子約之於内子張雖有浮淺之病而為後世學者立法其功甚大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居之無倦盡已也行之以忠盡人也 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孔子非欲必聞其政也有廢有興當為後世法為此欲聞之也 善人為邦百年不教者也故亦可以勝殘去殺教則七年亦可以即戎皆周之先君已行者也 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文義貫聨無不可通者自程氏以來乃謂錯簡宜在亦祗以異之下按誠不以富亦祗以異甚言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為惑亦非錯簡也朱氏又言後七篇多錯簡按先進以後諸篇言厲而義峻皆成徳以上之事當時門人不能盡識謂之錯簡非也 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可則有降有辱不可則無降無辱貞則失人裕則失已故孔子不為非欲以無可無不可為聖人也聖人堯舜文王也何可不可之間哉 習學記言卷十三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四 宋 葉適 撰 孟子 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對王何必曰利問賢者亦樂此乎對賢者而後樂此言寡人之民不加多對王好戰請以戰喻言寡人願安承教對殺人以梃刃與政無異齊宣王若寡人者可以王對不忍殺牛之心足以王又言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又言與百姓同樂則王又言文王之囿民猶以為小又言王請無好小勇又言雪宫之樂不得而非其上與為上而不與民同樂者皆非又言公劉好貨太王好色孟子出而說齊梁之君幾得政於齊具見此十餘章大抵逆來順往無問其所從必得吾之所以言而後止故孟子自謂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夫指心術之公私於一二語之近而能判王霸之是非於千百世之逺迷復得路煥然昭蘇宜若不待堯舜禹湯而可以致唐虞三代之治矣當是時去孔子沒雖纔百餘年然齊韓趙魏皆已改物魯衛舊俗淪壊不反天下盡變不啻如夷狄孟子亦不暇顧但言以齊王猶反手也若宣王果因孟子顯示暫得警發一隙之明豈能破長夜之幽昏哉盖舜禹克艱伊尹一徳周公無逸聖賢常道惕兢畏不若是之易言也自孟子一新機括後之儒者無不益加討論而格心之功既終不驗反手之治亦不復興可為永歎矣 按孔叢子載孟子年尚㓜見子思子思以其言稱堯舜性樂仁義甚說其志命子上侍坐禮敬甚崇其見梁惠王命以叟而孟子自言四十不動心於是年過五十矣盖樂其道而忘人之勢不以壯老易其守當士人波蕩縱横之時獨不見諸侯然而無環堵約之陋非布衣藜藿之㣲宜其豪傑自命於顔閔以下曰姑舍是而雖伯夷伊尹猶非所願學也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公孫丑特以世俗之意觀孟子故其告以不動心謂當自反守約又及於養浩然之氣謂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皆家户所有日用常行非如曽子惴惴至死子路惟恐有聞冉有限力不足者也不然孟子何以從容於進退之間始終生死由一道宏益開闡繼堯舜而有餘哉近世之學以不動心養氣為聖賢之難事孟子之極功詰論往反析理精粗有白首終老而不定者何敢言四十乎至其出處得䘮倒行錯施固無以庶幾古人之一二矣按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夫始終專以血氣為言雖曰與中人立法然義理本要調和一身使蹶趨者能為浩然耘鋤者不為助長若孟子化血氣從義理其易如彼而學者不察方揠義理就血氣其難如此盛衰頓異勇怯不同乃君子所甚畏也故必遵孔子之言致驗於一身之血氣始戒之終戒之戒於此者切進於彼者深則雖不待四十而可以無動矣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以戰國之人失其本心無能不忍人者故著此論然先王之政則不止為不忍人而發盖以聖人之道言之既為之君則有君職舜禹未嘗不勤心苦力以奉其民非為民賜也懼失職耳孟子雖欲陳善閉邪為可曉之語然後此亦未有能不忍人而為政者就其有之固不能推也若夫平居講明臨事背戾自謂為不忍人之學而不免於行忍人之政者不知其所底止矣以孟子答景丑語詳味之本仁義而同民利齊王盖已有動悟之益故為言受教不召之禮若又加尊信則君臣之遇自此始矣然齊王待之以賓位之以卿其禮異於他儒生欲無廢議論而已故孟子終不仕齊王猶欲授館賦祿以矜式其國人孟子以為不行其道而徒頼其廩是利之也故終不留按魯定公受女樂三日不朝孔子釋大夫出奔齊景公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衛靈公忽問陳仰視飛鴻孔子行遂有在陳之厄孔子之行速者去國常禮也齊王非不用孟子孟子以其非所用自決去之爾故其行遲遲而尹士淳于髠皆有詬病也 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按子思獨演堯舜之道顔曽以下為善有藝極者所不能也故自孟子少時則固已授之矣堯舜君道也孔子難言之其推以與天下共而以行之疾徐先後喻之明非不可為者自孟子始也周衰而天下之風俗漸壊齊晉以盟㑹相統率及田氏六卿吞滅非復成周之舊遂大壊而不可收戎夷之横猾不是過也當時往往以為人性自應如此告子謂性猶杞栁義猶桮棬猶是言其可以矯揉而善尚不為惡性者而孟子併非之直言人性無不善不幸失其所養使至於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以此接堯舜禹湯之統雖論者乖離或以為有善有不善或以為無善無不善或直以為惡而人性之至善未嘗不然見於搏噬紾奪之中此孟子之功所以能使帝王之道幾絶復續不以毫釐杪忽之未備為限斷也余嘗疑湯若有恒性伊尹習與性成孔子性近習逺乃言性之正非止善字所能通而後世學者既不親履孟子之時莫得其所以言之要小則無見善之效大則無作聖之功則所謂性者姑以備論習之一焉而已 與梁齊滕文公論治最孟子要切處惜無他書可以參看大抵民不能皆有田而盡力於農學校廢缺而上無教乃當時之大患故諄諄言之諸侯賦稅法獨魯屢變已見於春秋不知他國如何晏子為叔向言齊為季世及對景公皆病其專山澤之利故孟子舉文王治岐語略相應而齊王自以為好貨而不能行其言請野九一國中什一惟魯哀公謂二吾猶不足不知他國所以歛民者分數果如何然戴盈之言什一去闗市之征今兹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孟子又言當法而不㕓譏而不征助而不稅然則是時王政不行諸侯往往通用什二【今之諸侯取之民猶禦恐不止什二】而闗市山澤㕓屋皆自征之矣但輕重各不同耳其因滕侯問井地方論經界及治鄉治野之法雖與周官同此當時傳儒道者所共知然周官所言在建國之初而滕有國已數百餘年之後孟子乃使之如初建國時耶然勸其力行以新子之國則當時所謂因循茍且者誠欲其盡去不用而滕侯為善果決亦足以任此也至為梁齊言則又不然直欲其五畆之宅樹之以桑百畆之田可以無饑謹庠序之教申孝弟之義豈梁齊大國也井田學校固自有存者不必盡創為也如此類皆無他書參攷不能知孟子欲施置與其時合廢省之詳甚可惜也雖然經界井牧有司之小事周官固不備載後世以孟子嘗言故爭論不已又漢法什五稅一甚至三十稅一地大用寡取之輕正合事宜學者以孟子有大貉小貉之論諱避弗稱至於今世無所不取又倍戰國乃茫然無以救此徒講經界井地何益治亂哉 孟子闢許行神農之學其言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飱而治雖非中道比於刻薄之政不猶愈乎孟子力陳堯舜禹稷所以經營天下至謂其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詞氣峻截不可嬰拂使見老子至治之俗民各甘其食美其服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之語又當如何余嘗疑孔安國稱伏羲神農黄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楚靈王指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明他人不能讀意】漢初尚有遺文而後世乃無所見然他書亦未嘗援引惟醫藥卜筮種樹皆藉其名然則許行之言或者三墳之舊歟 不見諸侯大議論也或疑孟子因見梁齊之君故惠王以為不逺千里而來尹士謂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按史載梁敗於秦楚恐懼招聘名士齊亦開稷下館以延諸儒孟子以此時往【所謂迎之致敬以有禮】聘禮之輕重雖不可知要為非招不至非徒歩干說甘冒憔悴於先而逆幾榮寵於後也此誠不足辨又彭更言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或謂孟子不見其君而厚糜其粟非所謂饑餓免死而已者按彭更通論當時非專指孟子孟子以通功易事之義併曉之爾不然孟子道既不行非斯人之徒而誰與轉側於世可也而猶欲明通功易事之義則不亦㣲且勞矣然不見諸侯如孟子所言自有未精者按堯時用人皆素定特招者獨舜四岳同薦具載於書堯試以二女觀厥刑然後大任無往見舜之文孟子謂亦饗舜迭為賓主未知何所本未精一也湯時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獨伊尹書稱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又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詳其君臣交相重如此則往見伊尹或不可知孟子雖言學而後臣又稱其囂囂然曰何以湯之聘幣為至三聘而後幡然就湯說之以伐夏救民恐此亦辨士之餘說未可據未精二也文王時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獨太公詩稱我有嘉賓鼔瑟吹笙吹笙鼔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又曰徳音孔昭示民不恌君子是則是傚夫文王之用太公雜書多異說而鹿鳴所詠盖百世君臣相與之法孟子言伯夷太公皆辟紂居海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是天下之父歸之疑此亦無明據未精三也至於孔子鳯鳥不至河不出圖招聘禮絶自知不用未嘗有求然其曲盡君臣之際為後世倫紀故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君命召不俟駕行矣然孟子謂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召之未知何官齊景魯哀皆不當仕而有問答豈必就見又若孔子未嘗不仕而孟子焉得獨不然疑亦未精四也盖不見諸侯本於子思子思本曽子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以徳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疑皆執徳之偏而孟子又稱孔子以㣲罪行不欲為茍去疑亦雜舉不純一理也然則不見諸侯於當時既未精而後世又為孤義恐更當别論 子産惠而不知為政按道之以政孔子不以為是自管仲以下為政者多矣惟子産在春秋時政道獨異於人故孔子稱其養民惠使民義又特謂之惠人又謂其古之遺愛又言人謂子産不仁吾不信也然末世偏術視子産之所為皆謂之無政而不知其政固已多矣盖猶存古人之遺而已猶衆人之母能食不能教此固俗儒之妄而孟子何為亦有此言且以乗輿濟人於溱洧不知何所因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渉此為治橋梁常法言之雖下於子産者亦知行辟人也或雨暴至橋梁驟失倉猝而執政以已乗輿濟人則當時能如子産者少矣故為百姓所思傳誦不忘而反欲舉常法以病之恐此理亦未精也 仲尼不為己甚者恐此語未當記孔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己甚亂也此語當記所言禹湯文武之道至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按堯曰篇所稱皆當時實語此語未知何所本或無所本而以測知者言之恐所舉之要不能盡所行之詳也 詩亡然後春秋作按古春秋先於詩非詩亡而作也若謂孔子春秋在詩亡後恐亦當論詩雖未亡而可無春秋乎若謂歌詠之澤絶而後貶損之法行則是孔子以道之降者治後世終不能復先王之盛矣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按舊史自有義孔子因之不能廢也 是亦羿有罪焉子濯孺子可以取友言羿不可以取友言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豈古之所謂賢者而不精於論耶 禹稷顔囘同道按禹稷所憂以任不以道孔子所賢以道不以任禹稷雖憂而憂其所樂孔顔雖樂而樂其所憂 以萬章所問舜象禹益伊尹百里奚事考之知昔人固多汨於所聞而不訂之理義豈惟昔人而後人亦莫不然然後人之謬妄則不如昔之甚者以後之史詳而昔之史略也然訂之理義亦必以史而後不為空言若孟子之論理義至矣以其無史而空言或有史不及見而遽言故其論雖至而亦非人之所安也如孔子事耳目最近然茍非載籍則壤地不殊而見聞各異者多矣然謂衛卿為有命疑非孔子語辨主癰疽瘠環之無義無命疑此語孟子亦未當發也 孔子但言伯夷求仁而得仁餓于首陽之下而孟子乃言其不可與鄉人處則無故而廹切已甚伊尹果自任以天下之重而無亂亡之擇則曷為不度其君【按書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于亳武王觀政之比而傳者以為五就而說之】栁下惠孔子之言止於不枉道不去父母之邦而孟子遂以為與鄉人處不忍去則無故而誣辱已甚若夫孔子自言無可無不可而已孟子乃以為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然則因人而可耶自我而可耶若是者果謂之集大成耶又有始終條理之異智聖功力之殊亦果然耶按中庸稱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其說廣大閎深無所不備而孟子之言又卓異詭絶如此學者果何所用力耶夫孟子之稱伊尹不幾於所謂狂伯夷不幾於所謂狷而栁下惠疑若鄉原然者若三人以此成徳而學者必求所以入徳之門疑亦未精也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弗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按洪範耳目之官不思而為聰明自外入以成其内也思曰睿自内出以成其外也故聰入作哲明入作謀睿出作聖貎言亦自内出而成於外古人未有不内外交相成而至於聖賢故堯舜皆備諸徳而以聰明為首孔子告顔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學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又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又物之是非邪正終未可定詩云有物有則子思稱不誠無物而孟子亦自言萬物皆備於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於物而思有是非邪正心有人道危㣲後人安能常官而得之舍四從一是謂不知天之所與而非天之與此而禁彼也盖以心為官出孔子之後以性為善獨自孟子始然後學者盡廢古人入徳之條目而專以心性為宗主虚意多實力少測知廣凝聚狹而堯舜以來内外交相成之道廢矣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按古自有五霸齊國佐所指是也孟子言五霸桓公為盛疑即春秋以來五霸也如昆吾為夏伯大彭豕韋為商伯天子衰不主令而諸侯之强大者專之不特周為然未知其徳何如也湯既改物固不論若文王不改物始終一道而已故孔子言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矣此最論王伯之凖的也學必守統紀不隨世推遷後學既訛伯而為霸而其道亦因以離孟子雖言五霸三王之罪人而但謂其摟諸侯以伐諸侯此猶未足以為罪至謂久假不歸烏知其非有霸者之民驩虞則輕進其君於道而管仲曽西所不為又重絶其臣於利而統紀疎矣 習學記言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五 宋 葉適 撰老子 言老子所自出莫著於孔子家語世家曽子問老子列傳盖二戴記孔子從老耼助祭於巷黨云云史佚子死下殤有墓禮家儒者所傳也司馬遷記孔子見老耼歎其猶龍遁周藏史至闗闗令尹喜强之著書乃著上下篇言道徳之意非禮家儒者所傳也以莊周言攷之謂闗尹老耼古之博大真人亦言孔子贊其為龍則是為黄老學者借孔子以重其師之辭也二說皆塗引巷授非有明據然遷謂世之學老子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稱指必類乃好惡之實情鳥得舉其所絀而亦謂孔子聞之哉且使耼果為周藏史當教孔子以故記雖心所不然而欲自明其說則今所著者豈無緒言一二辨析於其間而故為巖居川游素隠特出之語何耶然則教孔子者必非著書之老子而為此書者必非禮家所謂老耼妄人訛而合之爾自伏羲以來漸有文字三墳八索今不傳於世大抵多言變化戃慌非世教所用非人心所安故堯舜禹臯陶以至周公孔子損削弗稱管子尚權謀子華子言仁義其人與老子並時或相先後亦皆與道徳之意相首尾盖老子之學乃昔人之常至其能盡去謬悠不根之談而精於事物之情偽執其機要以御時變則他人之為書固莫能及也然遷既以為不知所終又以為夀百有六十嵗又其居目有鄉里又以為有子為魏將傳至漢而所謂教孔子之老耼著書之老子乃不能辨其本事而徒詳於末流則非余所知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之又衆妙之門昔之治方術者無不上推天地之初下及人物之化其言下俚夷貊如太始太素青寧程馬自列御寇莊周皆然獨老子為不然止於常非常有無徼妙而已亦衆方所常論今以徼妙同謂之於此求之則下於舊論數十等也盖老子雖為虚無之宗而皆有定理可騐逺不過有無之變近不過好惡之情而其術備矣然則其徒祖述之者於其指歸終不能識而以浮言爛熳於世自為區域上則凟天下則欺人然後知道術之難言而老子思慮之所未及也 道曰可道則必有不可道者名曰可名則必有 不可名者可道者非常道則不可道者常道也 可名者非常名則不可名者常名也無名即天 地之始也有名即萬物之母也常無之欲以觀 其妙妙不在於他在他能無而已常有之欲以 觀其徼天下物雖日陳於吾前皆其粗者也 與妙方術家之所常言也而言之者輙浩渺不 可屬老子之所謂者即有無同異之間也有 而復無無而復有有無相轉而不已即所謂 之又而衆妙之所由開闔出入也盖指人之 所共知共見者示之以道之所在未嘗以難知 難見者誣之也 人之所美而以為惡人之所善而以為不善賢可尚懼其争也難得之貨可貴懼其盜也心有可欲懼其亂也凡人心實而腹虚骨弱而志强其有欲於物者勢也能使反之則其無欲於物者亦勢也聖人知天下之所欲而順道節文之使至於治而老氏以為抑遏泯絶之使不至於亂此有為無為之别也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盖美美善善尚賢貴貨見其可欲舜之有為而老氏之所病也然則孔子之言如此豈非舜雖有為而實未嘗為乎恐老氏未能知也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此老子指其道以示人最切近處也人無智愚高下其於用也必泰而溢盖己之情物之變相激而然爾故能沖而不盈者即道也銳與光物之精華也紛與塵物之滓濁也人皆求其精華而忘其滓濁因精華以致滓濁其終以自敗而不能反也故曰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使相均等不偏勝也沖而不盈淵者似為宗光銳塵紛無以相絶湛者似或存矣然而人所以不能行者惡其為子也老子曰非子也象帝也非獨帝也象帝之先也所以深言其道之可貴也 余固謂老子之言有定理可驗至於私其道以自喜而於言天地則多失之其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曰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虚而不屈動而愈出曰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曰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曰天乃道曰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曰地法天天法道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曰天之道不争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疎而不失曰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按古人言天地之道莫詳於易即其運行交接之著明者自畫而推順逆取之其察至於能見天地之心而其粗亦能通吉凶之變後世共由不可改也今老子徒以孤意妄為窺測而其說輙屢變不同夫天地以大用付於隂陽隂陽之氣運而成四時殺此生彼豈天地有不仁哉易稱乾元亨利貞孔子贊曰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乗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而其象以為天行健然則虚與動何足以盡之而謂為槖籥之比耶天道雖歸於静順而静順非所以言天地故言天徳為首則不可而以牝為天地根則是不以乾統天而天之行非健也且天長地久自古而然未有知其所由來者豈以其不自生而後能長生哉世之方士用老子言而求長生而其術未有不出於自生者又烏知天地之所以能長生非其自生乎飄風驟雨非天地之意也若其陵肆發達起於二氣之争至於過甚亦有天地所不能止者矣然君子象之為振民育徳赦過宥罪而區區血氣之鬭何敢擬於其間盖老子以人事言天而其不倫如此夫有天地與人而道行焉未知其孰先後也老子私其道以自喜故曰先天地生又曰天法道又曰天得一以清且道果混成而在天地之先乎道法天乎天法道乎一得天乎天得一乎山林之學不稽於古聖賢以道言天而其慢侮如此及其以天道言人事則又忘之故曰不争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又曰天道其猶張弓則是為天者常以機示物而未嘗法道之虚一無為也然則從古聖賢者畏天敬天而從老氏者疑天慢天妄窺而屢變玩狎而不忌其不可也必矣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按諸子論水多異說子産謂水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以象寛難鄒衍則又不足稱盖易言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孔子贊之以為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維心亨乃以剛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而老氏之言差合矣載營魄謂有此身也下言抱一專氣致柔滌除覽愛民治國天門開闔明白四達皆有此身而治之也人以此身載營魄而行血氣無殊而智愚絶異案劉子言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故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劉子不為無知者所謂載營魄而行其言治之之道如此豈惟劉子自堯舜禹湯以來無不如此故謂之人道而老子乃言當如嬰兒無為無知推之天下國家皆用此術夫各由其方各致其極不相為謀亦無怪矣然後之儒者智不足以達反遵奉之曰彼道也此禮也彼天也此人也彼妙也此徼也不兼明而兩蔽者也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户牗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老子之為是言也所以明無也然適見其無者而已天下之物當其有而用者皆是也何未之思乎然則有無不足以相明而道之所不在也盖老子之所操者雖㣲而狹矣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㣲此三者不可致詰故復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昩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視之不見非逺也聽之不聞非寂也搏之不得非空也其說以為可見可聞可得者皆物也不見不聞不得者非物也雖然既已在見聞搏執之内矣雖不可致詰而既已受詰矣此其所以復混而為一一者道之别名也【老氏謂道生一一者道之子也】其上雖不皦其下亦不昩散在萬物而復歸於無物也故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惚恍者有而不有無而不無也必有以迎然而莫為首必有以隨然而莫為後有者非道而御有者道自古而然也老子極思研精模寫夫道其勞若此按舜命禹道心惟㣲周官儒以道得民孔子何莫由斯道皆前無本根後無枝葉老子未之聞爾 古之善為士者㣲妙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强為之容豫兮若冬渉川猶兮若畏四隣儼兮其若客渙兮若氷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老子取於人情物理以為體道之驗可謂巧矣冬之渉川無敢驟犯者四隣雖不吾禁吾之所為恐其聞而見也主為政而客不為政自嚴以待而已氷之將釋融浹而不流也樸者不制割也谷者虚而深也若濁者非濁非清也此皆人情物理之自然不待智者而知至於取以為體道之驗則雖智者不知不能也老子之於道豈不察而近乎濁之徐清安之徐生此亦人情物理之自然而非智者不能待也然其大㫖則欲沖不欲盈欲能敝不新成爾嗟夫老子之道偏矣其行之勞矣然而可以寡怨逺罪也按易勞謙君子有終其象以為萬民服盖以功與人而已不居焉老子自為而已其於人也無功則雖勞而固以逸為利也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静静曰復命按易物作而剥剥極而復復則還作矣故孔子以為見天地心者取其作也若老氏之根歸則以剥為復復則不作非余所知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和則不待孝治則不待忠其道或然矣然其所以不和不治豈為忠孝者致之哉若舜父母箕子之君併以不和不治者集於其身又將奚咎老子謂因廢道有仁義因智慧有大偽而謂家國之亂亦因忠孝者致之故欲絶焉噫未有不察事而可以知道者是恣其私說而以亂益亂非亡滅不止悲夫 衆人熙熙如享大牢如登春臺我獨泊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衆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衆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此雖非道然欲己逺身道亦凝焉若學者但以為資質所安而無聞悟之獲則緩縱於瞬息之㣲而所遁逸者不啻千里之外矣 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物有輜重道亦有輜重人皆知致物之輜重以行其身而不知致道之輜重以行其身也使誠知之則千鈞在已而毫芒在物矣惜乎老子為一方之說而不足以教學者也 老子論道猶可也何必及兵益贊禹以至諴感神自知其可以勝有苖而不用而苖亦知之故班師振旅而苖自至兵之上也出律不足以擬之矣若老子論兵不可以勝敵而欲以哀先之則左次輿尸而已佐人主者固無以兵强之道至於兵受弱而道亦亡則謂之以道佐人主不可也為國者不審觀而信處士之虚言亂曷已乎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世之陋儒謂失禮則入刑則老子宜有此論矣攘臂而仍之入刑之謂也【老氏已先見自其時言之謂之救弊若通行於後則有徳其可以無禮乎】道徳之於禮譬人身之有耳目手足也非是則無以為人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道之以禮有恥且格正謂不攘臂而仍之也老子所講不詳而輕言治道誤後世莫大於此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虚服文采帯利劒厭飲食貨財有餘是謂盜夸非道也哉老子與堯舜三代之聖人辨道於分釐杪忽之㣲而以衰末亡國之事併言之不知使彼出而為治又將何以處此 盖老子之㣲言纔十數章其有見於道者以盈為冲以有為無以柔為剛以弱為强而已然而謂堯舜三代之聖人皆不知出此也遂欲盡廢之而以其說行天下嗚呼使其為藏史之老耼歟則執異學以亂王道罪不勝誅矣使其非藏史之老耼歟而處士山人乗王道衰闕之際妄作而不可述奇言而無所考學者放而絶之可也奈何俛首以聽而或者又助持矛焉然則學而不盡其統與不學同於是以自有之聰明而陷於人之聾瞽者百世之通患也 習學記言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六 宋 葉適 撰 子華子 混茫之中是名太初實生三氣曰始曰元曰通三為一離之為兩是名隂陽五運流轉有輪樞之象水涵太一之中精潤澤百物行乎地中風涵太之中精動化百物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宫成離下黑之象其宫成坎坎離獨幹乎中氣中天地而立生生萬物新新而不窮陽氣為火火勝故冬至之日燥隂氣為水水勝故夏至之日濕火則上炎水則下注程子儒者而其言如此異哉然亦無以為異者盖古之言道三墳八索舊所聞記往往皆然故問者有風輪誰轉三三六六誰究誰使之語明其為常所傳習也按浮屠在異域而風水諸輪相與執持上至有頂其說尤怪至以為意生之身親履其處又非推測之比矣洪範九疇箕子言天所錫一為五行即程子所謂上炎下注者而風輪坎離之說舜禹所不道也又易言坎有孚維心亨離利貞亨畜牝牛吉無所謂獨幹中氣生生萬物新新而不窮者若三墳八索果以此為異則伏羲神農之道豈必盡見黜於後人哉盖經籍乖異無所統壹怪妄之所由起轉相誕惑而不能正爾後世學者幸六經之已明五行八卦品列純備道之㑹宗無所變流可以日用而無疑矣奈何反為太極無極動静男女清虚一大轉相夸授自貽蔽悲夫盖孔子已盡究古人之異學發於彖象其述天地精㣲皆卦義所未言不幸大傳文言諸雜說附益混亂是以令學者紛紛至此夫懸日月以示人惟無目故不能見若有目而昩之可謂智乎 古之知道者務全其生【謂道所以為生全生者全道也】全生者為上虧生者次之死次之廹斯為下矣所謂廹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也辱莫大於不義不義者廹生也故曰廹生者不如死按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夫以為不義不如死與寧死而無去信者皆以道而為生全生以歸道聖賢之常知立論之本指也豈賜也已知而故設問乎不然則是飲食男女之生而道者外假而已凡可以存生而廢道者皆當安而為之而又奚以疑 黄帝采銅鑄鼎隊烏號之弓程子以理辨其非而謂太古之聖人所以範世訓俗有直言者有曲言者直言者直以情貢也曲言者假以指喻也采銅鑄鼎假以指喻之言也按今典誥所傳皆非太古之言唯郯子論官名所釋大義頗與程子合且謂唐虞以來不能紀逺故命以民事然則太古之言豈或此類也歟程子又謂言之致曲則其傳也久傳久而譌則知者正之譌甚而殽亂則知者止之夫典誥之言其傳也久矣所以不譌者非曲假以指喻也使太古之言果曲假以指喻譌甚而殽亂則宜其為後人之所止非不能也而何久之云所言郯子以達禮聞而程子往從之謂異乎所聞肅駕而起遵塗而歸詳其意則郯子於禮嚴以苛非所謂和為貴者按孔子是時亦學於郯子但云天子失官學在四夷而已程孔遂相遇於塗傾盖語終日不知所道何事以其書攷之則㣲生畝晨門荷蓧長沮桀溺之流皆不能及而弟子竟無一字以記盖仲由謂士不中間見女嫁無媒君子不以交豈為是惡之不録歟二三子之狹陋自私如此不惟失孔子之意亦難乎語道矣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序詩者謂男女思不期而㑹余固疑其非按孔子稱此以況程子然則凡詩之美人當皆謂賢者其於刺淫貶色要須特有所指乃可從爾不然則彼何足以汙簡䇿而復載重出諄悉不已哉 孔子臨河之操曰河之水洋洋兮丘之不濟此命也夫程子叙其本末甚詳可信不疑也孔子周行天下而不至秦晉秦無道最先割裂宗周晉次之亦寡弱王室其鄙詐麤武皆與夷翟無異曽不如荆尸尚有文詞可觀孔子雖曰因竇鳴犢舜華死罷河梁之行然終無秦晉之轍迹豈亦有慨於中也而俗師妄傳乃謂本其風俗憂深思逺儉而用禮有堯之風夫晉自始封以來固未嘗競於禮而孔子稱堯之君蕩蕩巍巍豈蟋蟀諸詩可象其遺風哉 武王韈係解事世所共傳按牧誓王左杖黄鉞右秉白旄以麾此書言牧野之事周師壓郊而陳五臣將受誓事於前王釋旄鉞而親係之則其語不訛也詩云淠彼涇舟烝徒楫之周王于邁六師及之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周王夀考遐不作人夫周文武之所以作人而成其材者使之皆知自尊而非以尊其身也而司馬遷述禮論秦儀乃謂尊君抑臣朝廷濟濟此等語言蕩溺人心不復可反 程子既違趙趙簡子不恱以語燭過過曰彼庶人而傲侮公上無以為國簡子曰而士以兵之燭過至苓塞子華子行五日矣按左氏夾谷之㑹孔丘相犂彌言於齊侯曰孔丘知禮而無勇君使萊人以兵刼魯侯必得志焉從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兩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奸盟兵不偪好於神為不祥於徳為愆義於人為失禮齊君必不然齊侯聞之遽辟之趙鞅所謂而士以兵之者使燭過將持兵之士以殺之也左氏所謂士兵之者使虎賁武士捍禦而公退也其言兵之者可殺而未必殺也犂彌本謀乗其倉猝擾駭欲有所逞而孔子從容辭令折服齊人故齊侯聞而遽辟之也而家語榖梁子孔子世家乃謂孔子請具左右司馬又有厯階而升不盡一等熒惑諸侯司馬加法首足異門以為文事武備之效多至數百言然則燭過之兵程子豈必以司馬乎夫諸侯好㑹使其當具司馬則不待孔子有請不當具而具好㑹而以兵往主盟者其肯從乎史稱以公退則語禮者固在君側矣若厯階而升則在壇墄之下何能相儀而以公進退乎兩君合好相示以禮相命以詞烏有喋血宫庭戮其盟主而為衣裳之盛事哉盖儒生草野傳聞非實動色張大疑亂後學而孔子用世之驗纔此一舉晻晦不明為害大矣 程子問北宫意以自事其心者謹志其所欲為於善而違其惡程子愀然變容謂善奚足願而惡奚足違按善惡天下公理趨善避惡求道者所同遷善改過學易者所貴而程子欲以古人之淡泊滌除一世之羡慕失其所以教矣至論碏厚聵輒寤段忽突季友叔向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倫紀之間以惡故不存以善故不完者又皆當時大節目則其言亦未可厚非也盖善惡出於相形而以私意行之者常為公理之害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然則行義而不能達道固亦孔子所諱但程子太勁疾爾 言趙文子好學而能受規諫立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身舉士於白屋之下者四十有六人皆能獲其赤心公家頼焉及其歿也四十有六人皆就賓位是其無私徳也按檀弓記趙文子事甚詳而謂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諸其口所舉於晉國筦庫之士七十有餘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焉略與程子語合但舉士數不同爾其言主盟諸夏天下頼其仁兵矟之不試者垂十許年是當時果以弭兵為大功與宋子罕之論異也趙武在時諸卿已弱公室然未有取晉之心及趙鞅先叛而三晉之分始決如竇鳴犢舜華最初用事後乃見殺不知何罪豈其時為家臣者猶欲與國共存而鞅專自封殖故致忤若荀彧之於曹操類耶 齊景公問所以為國奈何而治程子謂國不足為事不足治反覆㡬千言按齊景公問政於孔子所對數言而已何程子之繁而孔子之簡豈弟子所記有不同也然程子既不合而孔子亦不用又其言司空之刀鋸斷斷如也而罪罟滋長亦與晏子屨賤踊貴語合然史稱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曷為程子之落落盖直攻諱受㣲諷樂從事近易知道逺難識自古而然也 仲尼天也其可違物而奠處乎其可絶物而自營乎日月不宇宙四指必迷所鄉矣仲尼人之凖繩也仲尼之轍迹則病矣而亦皇暇之䘏按儀封人達巷黨人所稱孔子皆不得如程子之大而程子之賢何止二人弟子存彼遺此然則他書之所不見而聖賢之出處不得盡白於世者衆矣 又言本也何足以望夫子夫子軫方而轂圓者也將無乎而不可我則有所可也按孔子自言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弟子多不能知而程子能知之然程子以有所可從夫子之無乎不可今之學者因孔子之自言而謂無可無不可者無所不可而已嗚呼安得有所可者而與之進於無乎不可之地乎 所論天地之生材甚愛甚惜必有恪固之心人之蔽賢者違天地之所恪固使之氣沮而志奪拂然而怒聚為隂陽之罰則其人雖大必折雖炎必撲荒落而類圮敗而族故隠戮者隂隲之反也晏子以為駭哉其言按孔子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孟子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語緩而意平不如是之峻也豈有所激於中歟雖舜文王要不能盡賢材之用然用者十八九而天地之和氣亦應之亂亡之世皆生於賢不肖之倒置則其理固然爾程子自不求用非世不用程子其言如此亦非激於中也 晏子所言齊侯惡羣臣之有黨問何方以弭及程子所答全是漢唐間事朋黨比周古人所名其向背離合之際亦未嘗不同而詩書以文行逺故不得盡載其情偽也其言左右之臣原君之所惡以墮游士之脩舉齊之朝將化而為私人又言游士之所以去則治象之所以不存古者諸侯雖各自為國而取臣則不專在其境後人見六國相傾奪滅亡以為游士所致以程子言觀之士之游固久而皆賢至春秋末俗壊而士始懐詐以游人之國如儀秦之流則焉往不敗故秦厭之遂逐客爾孟子言舜為天子被袗衣鼔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程子言舜被袗衣鼔五之琴畫日月於太常備十有二章黼黻黄爛如也亦若固有之也二家所聞則同矣堯土階茅茨舜造漆器羣臣諫程子以為腐儒之所守汙俗之所以相欺按孔子謂禹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若堯舜外雖備物而内實約已此議論自不可輕破而謂亡天下者以不仁而不以奢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未有仁而奢者也聖人貴中君子守中中則不既矣小人恣雎好盡物之情偽而極其勢其受禍必酷矣故誠能由於中矣一左一右雖過於中也而在中之庭一前一卻雖不及於中也而在中之皇及小人好盡則迷於中矣迷於中則必窘於邊幅而裂矣必觸於巖墻而僵矣必隊於坑塹而亡矣如以石而投之於淵也不極則不止矣悲夫天道惡盡而昩者不之知也古之君子齋戒以滌其心奉之而不敢失者其中之謂歟按中道自古聖人所建易以卦爻分位叙而孔子固專以中贊之矣若其疏義明切如與凡鄙人語使皆可曉而中之用常在目前則古今諸書所述未有及程子之言也故詳摘其語著之 出於一立於兩成於三連山以之而呈形歸藏以之而御氣大易以之而立數按周官既稱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而易安獨得以數立豈連山歸藏止以物象言之而無名字文義之可指如雲火建官之類乎使果若是則其不存也宜矣 人之心莫隠乎慈莫便乎恕赤子匍匐使我心惻隠於慈故也凌波而先濟跂而望乎後之人便乎恕故也此心之弗失可以事帝可以格天可以入道按孟子言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隠之心謂危猝而後見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謂比並而後明若程子則此心不約而常在尤為歴然也 論人之性其猶水水有五易非水之性而所以為性則然按孔子言性相近習相逺亦畏其所以湛之也而孟子乃謂水無有不下猶性無有不善不畏其所以湛而獨守其所以下雖曰有救而言亦恐未盡也 言禎祥瑞應之物聖王不識君子不道治世所無有鳯凰麒麟豢牢之養醴液甘露甽澮之寫芝房草木之異畦圃之毓玉石瓌怪篋襲之藏按鳯凰來儀書猶以為祥麟趾騶虞詩猶以為應而程子之言如此參而觀之可也【何敞直言異鳥翔於殿屋怪草生於庭際】大庭中皇赫胥尊盧與七十九代之君皆伏羲神農以前事余嘗疑其為莊列之寓而程子亦言之則上世之記信有之矣按孔子以為繼周者百世可知而唐虞之上乃百代而不録惜乎顔閔之問不能及此豈非曠古之遺恨也 余雖以詩書易春秋周官左氏為正文推見孔氏之學而患無他書可以互考晩始得劉向所校子華子輯次為二十餘章盖程子與孔氏同時相從一傾盖之間所敬惟夫子其書甚古而文與今人相近然怪孟荀以來陳良子弓皆得稱數漢唐博學之士掎摭前聞義理非一皆未嘗及此書而余所從先生大儒亦無道之者夫以孔安國序尚書本末明具或者猶謂非西漢之文況程子所論太古混茫醫藥五行類道家方伎之流故望而棄之以為異端偽說者耶 習學記言卷十六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七 宋 葉適 撰孔子家語 家語四十四篇雖孔安國撰次按後序實孔氏諸弟子舊所集録與論語孝經並時取其正實而切事者别出為論語其餘則都集録名曰孔子家語且言凡所論辨流判較歸實自夫子本㫖而屬文下辭往往浮説煩而不要者其材或有優劣故使之然也學者學乎孔氏孔氏之不存與存而本末不能明者置而不言可也其存而以安國所論次本末最明如家語者乃不復究悉終始條理歸於一道而浮沈寄泊殆如道聽塗説之云則何以學為雖以論語為正實而切事又庸能保其固守而無畔哉 初仕為中都宰孟子謂嘗為委吏嘗為乗田其時去孔子未逺此篇無有豈徴之而不記耶抑孟子誤也謂相夾谷為行相事疑未然春秋墮三都成人叛不克墮此言遂墮三都之城非是又言攝相事有喜色樂其以貴下人非是又言七日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于兩觀之下尸於朝三日其詞云云皆非是此荀卿子所載或者荀氏之傳宜若此而孔氏家遂取以實其書爾 按論語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公西赤宗廟之事如㑹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然則君在其國而宗廟出其境而㑹朝固皆有相擇能而使無常官事畢而止夾谷之㑹孔子與齊人辨争最著其效至於能還鄆讙隂之田而孔子及子路由此預魯政矣故學者訛傳以為相魯也相與不相於孔子無所加損然弟子名實之不知而後世以虚言為實用則學者之心術疎矣又按論語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曰乆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詳此則孔子見用子路以為喜而孔子不喜子路以為貴而孔子不貴又孔子自言以吾從大夫之後者再皆明其義非樂其官則所謂有喜色而樂以貴下人者果非也又按始誅下文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其為失乎詳此則少正夘之聞次於孔子又按下文有父子訟者同狴執之三月不決其父請止孔子捨之夫父子訟真大罪而孔子尚欲化誨之使復於善少正夘為國聞人其罪未彰而孔子乃先事設誅播揚其惡由後為夫子本旨則其前為非夫子本旨明矣按舜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故命龍納言出納惟允而周召之於頑民待之數世然則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正以至華士付乙史何少正夘殆書生之寓言非聖賢之實録也使後世謂聖人之用不量先後緩急教未加而還震於大討輕舉妄發以害中道而曰孔子實然蓋百世所同患矣自子思孟子猶皆不然獨荀况近之故余以為荀氏之傳也 王言解幾千言謂今之君子惟聞士與大夫之言而未聞王者之言按孔子與曾子言孝幾二千言於王道莫詳焉今王言略取先王之制雜舉而不類稱謂守必折衝千里之外征必還師衽席之上似戰國儒者之語孔子時未有是也豈其未見孝經而作耶夫聲為律身為度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言之雅俗雖異其為鄙近而不稽於道一也書曰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烏有求於肘指之間而自以為不逺哉蓋後世有挾是而亂天下者矣 大婚解儒行解問禮哀公問政本命解後論禮樂觀鄉射郊問刑政禮運辨樂問玉曲禮子貢問子夏問公西赤問以上已見二戴記禮中按二戴其野而誕及文詞近戰國者皆不取惟月令外雖淺深不同大扺亦能出入諸經非他書比也或疑家語禮記並出無辨按孔衍言戴聖近世小儒以曲禮不足而乃取孔子家語雜亂者及子思孟軻荀卿之書以裨益之總名曰禮記謂劉向見其已在禮記者則便除家語之本篇是滅其原而存其末也家語漢初已流布人間又經孔安國撰定戴聖集禮在安國之後禮記蓋本家語家語不本禮記使向果如衍之言則其考家語為不詳矣 按家語孔子去魯十餘年魯人以幣召之而歸果如家語所言是孔子始歸國升自賓階哀公驟以儒服為問其詞意皆戲侮與逰囿仰視蜚鴈何異其可留乎且孔子昔已為魯之大夫今雖不為大夫其服宜何服即如羔裘之詩大夫以道去其君而其詞曰羔裘逍遙狐裘以嘲其次章曰羔裘如膏日出有耀然則大夫以道去其國者固猶大夫之服而哀公方疑孔子之儒服是孔子冠竒冠而服異服而見其君也豈近理乎且魯人亦何必諱儒服齊人之歌曰魯人之臯數年不覺使我髙蹈唯以儒書以為二國憂盖儒者以服竒服見駭於世俗而觧之者方且駕其師以為說嗚呼舉魯國而儒服儒冠者一人當時之靳儒可見矣刑政載仲弓問于孔子曰至刑無所用政至政無所用刑自有成語而孔子荅以昔者聖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參焉按孔子未嘗以刑政二者為是其言一而已矣豈有精粗之别哉使其以在論語者為精而家語為粗則非所謂本旨也禮記哀公與孔子問答甚多而皆無救於弱無損於昬無益於明無力於治也然而孔子諄諄不已而孟子乃謂大人惟為能格君心之非恐此語不騐也哀公又嘗自言寡人㓜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危未嘗知懼雖甚庸愚既與孔子相徃反何綺紈騃陋至此極耶 按左氏國語載孔氏之言家語使凡所載皆若是可為孔氏之成書與易論語相經緯而行矣史必有所本不知左氏何本宜若取諸孔氏然集家語者徃徃在左氏後則固本之左氏而左氏不本家語也余嘗疑集論語何人而義精詞嚴視詩書有加焉孔氏而無是書其道或幾乎隠矣至左氏兼諸國事見孔子之所以斷制物理者比論語尤精然學者多忽而不親蓋左氏本以孔子用力於春秋故為之傳專在發明大旨今捨四達之衢而荒徑是即如之何 五儀所言庸人士君子賢聖人之别與哀公生於深宫連文按論語孔子未嘗輕言聖故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至孟子始言聖而荀卿為甚此亦荀卿之傳也輕言聖而學者之患至於重言士不可救已 致思載三子言志有赤羽若日白羽若月攘地千里搴旗執馘由無所施其勇賜無所用其辨等語按論語孔子與弟子言志其詞指皆不類又與程子傾蓋而語顧謂子路取束帛以贈而徃来酬答之詞不傳夫不可言者妄載言可傳者失録信弟子㧍劣而然耶 伯常騫欲身亦不窮道亦不隠按論語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懐之從輕勿為先從重勿為後按樊遲問仁子曰仁者先難而後獲語略同觀東流之水發似德者八按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而孟子亦言仲尼亟稱於水有本者如是夫水之為德古人取象非一然八似之義廣矣蓋雖以水言德而實以德言水也 好生載孔子讀史至楚復陳曰賢哉楚莊王輕千乗之國而重一言之信按司馬遷亦見外世家而左氏乃無有但言鄉取一人以歸謂之夏州而已以蠻夷入中國滅復自由天地變壊至此而極而孔子猶賢之乎楚恭王亡烏嘷之弓曰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孔子曰惜乎其不大也亦曰人遺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按孔子稱楚昭王知大道故不失國其言曰江漢沮漳楚之望也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夫能守其軍文子言弟子行而孔子曰汝次為人夫所知不逺而取足於師友之間雖欲追配古人以為成材何可得也學者讀此要當深悟憤發多識畜徳使無淺薄之患 按論語子言衞靈公之無道也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而此篇稱哀公問於孔子當今之君孰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衞靈公乎公曰吾聞其閨門之内無别而子以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下文云云夫以其無道而善用人故至於不喪此孔子之言也以其善用人而遂以無道為賢非孔子之言也 自家語論語及諸子叙孔子之多能博物甚衆其鄙而不當於義者不足辨也其稱吳獲骨其節專車按隳㑹稽之嵗與孔子歸魯之年既不合又言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翟於今為大人形之脩短各以類物則有然而秦漢國而志不越於分境之外故孔子謂之知大道豈有失其涯量忘其國守而後得謂之大哉又謂善學栁下惠未有若魯之男子按宰我問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夫井猶若可從孰謂室壊而不納必果孔子之所少安得為善學栁下惠也按孔子觀周與南宫敬叔俱至問禮於老耼訪樂於萇歴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制察廟朝之度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此是孔子最大節目後世又作常語看過蓋是時周之天下崩削已盡一城之内獨周公與其先王舊制儼然具存其故老宗臣皆已亡殁而老耼萇之徒猶在而孔子以方盛之年考識其典法接聞其源流因以追夏殷祖唐虞衣被草莱雲䕃雨化雖弟子不足以盡得其意而尊之者既廣守之者既衆燧改沿革丕冒無窮周雖遂亡而此道固有託矣猶文武面命而周召親傳之也不觀周何以致此孟子謂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蓋欲自命以其至精者噫一己之心量未能合前聖之紀自用之博約孰與遵已成之訓議孟子徒以其自命者願學於孔子而未知以孔子之觀周者自觀此亦百世之論而未講者也 金人背銘按本文在后稷廟堂右階之前使果周人之詞不以言之可從者為義而以言之不出者為福不正其本而慎其末何其與禹箕子異指耶至於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髙人弗我害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斯又老氏之枝葉而生民瓜瓞之奏息矣宜其衰也 余嘗歎詩書千餘年卓然垂名者不過數十人不特古人以書自篤無求名之心而史法疏簡不具雖欲登記亦不可得至孔子所稱引則雖春秋之士亦班班焉頓以不泯故子貢為衛將言子不為其不然也夫博物而多能聖固不以是而孔子亦未嘗以自聖也然世俗輒喜傳之傳而謬妄乆而不已則為學者之咎矣 東野畢馬佚事的然無證按蘇厲喻養由基善射而不息余固以為非蓋世未有不善息而得善射者也若東野畢猶以窮馬致佚則安得稱善御乎余每患儒者不知以倫類之通開物所共有而好以億慮之私疑人所不能自知而愚物而不知己之愚自是始也 一言而有益於仁莫如恕一言而有益於知莫如預恕可以攝仁孔子於論語固言之矣預不可以攝知論語未之言也預者流通事物之門户運動世俗之總㑹亦知之一偏非所以至道然中庸謂行與道皆當前定而預遂為成徳則茫然廣逺而人莫知所從反以病知而不能益也 子張問入官條答甚詳而散雜不倫按論語子張所問不一端而告之諄悉異於餘人則子張固好問者也此篇如臨之無抗民之惡勝之無犯民之言量之無佼民之辭養之無擾於其時愛之無寛於刑法天下積而本不寡女工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完材賢君必自擇左右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逹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君子莅民不臨以髙不導以逺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强民之所不能不因其情則民嚴而不迎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等語若身踐其域心精其意亦可以翼論語而行政可達身可隆也 宰我問五帝徳司馬遷據以為本紀書目按論語於堯舜禹既皆有品目而史自堯始書之記録已詳孔子有述無作皆本上世之舊堯舜以前雖有數聖人其傳而不信者蓋不敢言矣然則宰我雖有問孔子宜不答今所載者皆浮妄無實之詞而遷以為雅馴異於諸子者真孔子語也故欲因之嗚呼遷之不能擇言如此而欲變古法為後世文字之祖安得不日趨於下乎如民賴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是何義 子夏論人畜生育土地經緯山川牝牡及哀公孔子問答性命蓋自昔百家無不然者余嘗謂惟孔子之徒能免而執轡本命解猶盛稱之不疑然則使無孔氏人文何由著義理何由存其不遂為被髪左衽幾希殆天也非人也 屈節解孔子在衛聞田常將為亂而憚鮑晏故移兵伐魯孔子使子貢說田常緩師請吳救魯伐齊遂至越吳因伐齊貶之子貢又北見晉君使承吳吳晉㑹于黄池越以襲吳而終滅之謂子貢一出亂齊存魯强晉弊吳霸越而孔子以為美言傷信按左氏吳自勝楚入越始專中國㑹盟哀公七年㑹于鄫徴百牢其秋魯入邾執其君茅夷鴻請救八年吳伐魯畏微虎反行成焉九年吳城䢴溝以通江淮齊悼公為季姬請吳同伐魯季姬歸而嬖辭吳師吳怒告魯及邾郯十年同伐齊齊弑悼公以退吳十一年春齊國書髙無丕伐魯其夏公㑹吳伐齊國書是年越子率衆朝吳子胥諫不聽屬其子於齊鮑氏為王孫氏吳殺子胥十二年公又㑹吳于橐臯十三年而有黄池之㑹吳晉爭長是年越敗吳是魯本以入邾而致吳兵吳以齊辭而同魯伐齊怨同而伐魯魯怨伐而挾吳以報齊與家語無一合者蓋為辨士妄託而儒者反載於其書固不足計然儒者不信史智又不足以知聖賢而謂子貢之言語特辨士說客之雄則於大義極有所害非其他承訛襲謬之比也 左氏載用田賦其說不詳但云斂從其薄而已按家語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賦法云然則畆本籍而為稅井本稅而為賦丘本賦而為甲皆自田而増矣不言用井賦而言用田賦明田之為井井與田同稱也後世以畆為田又無井余既按家語季氏以一井田出賦法見増斂所由孔子不答而魯卒自用之昔舜禹始定貢賦傳至殷周孟子謂皆不過於什一其實儒者不能盡明也至漢人三十稅一輕於三代自後雖世有輕重不同然皆可増可損有斂有散國無甚乏之用民無甚病之輸不幸自唐天寳至於今日【余於隋唐論之倍矣】終身養兵加賦愈廣孔孟復起無所發藥蓋附贅懸疣之初為患尚㣲不急攻療及既擁腫遂與生俱則良醫不能措矣余注心凝想晝夜不暫捨積數十年方悟唐人時倉猝不知以田養兵而以稅養兵故流害相承至此之極夫以田養兵畆四十至百而養一【通廂禁大軍寛約在内】以稅養兵畆四百至千而養一【亦通廂禁大軍在内】以田養者可至百萬以稅養者過十萬則困竭矣所以自國初至熈豐前已不可為況熈豐後至靖康前乎熈豐至靖康前已往紹興至今如坐叢蝐中常與亂亡較早暮可為凛凛今若為民田者使州郡畆三十買一而自耕以養廂禁兵【隨田所在買之聚於附郭買貴取之稅契錢自耕如民間田種法即用元客取元稅無所更易】則春行之而秋可減州郡之稅矣凡沿江淮襄漢川蜀闗外未耕之田或可種之山【雖名民田而不能耕者皆是】使總領取而自耕自種【田一兵畆百山一兵以所種粟計】以養屯駐大兵則今歳行之而来嵗可減總領之賦矣若行之數年民不耕之田盡取而自耕可種之山盡取而自種則天下之賦皆可減矣兵養至百萬而不饑稅減至三十取一而藏其餘以待凶年及國之侈用如此則天下始有蘇息之望矣然後聖賢在上育以道徳經以仁義紀以禮樂而唐虞三代之治庶幾復見也惜乎余老且死徒能言之爾 按家語歴世存之終不能明其於孔氏之言為正偽余既頗採次而怪孔子周旋當世五六十年所從之衆問對之多宜不特論語一書而止則其别為記集以輔世教如家語之類幾是也箕子曰㑹其有極歸其有極論語問對之極也論語所同家語所異極不㑹乎論語所有家語所無極不歸乎孔安國以論語為正實家語其虚乎以論語為切事家語其汎乎天地産百物工技藝能則有美惡大小之異精粗工拙之辨聖人之言豈若是乎余固歎論語左氏之外疑皆非孔子之言其論没而不傳者殆不可為限量而安國所謂實夫子本旨者兹孔氏之道所由以不明也嗚呼豈獨安國而已孟軻蓋自謂捨顔閔游夏伊尹伯夷拾宰我子貢有若之餘論以孔子為生民所未有而願學之者然其於論語左氏及家語之正偽亦未能有别也然則何以知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至於孔子一道也三子有髙下之殊者狂也迷於昔而於今非其中之實有也軻喜於自異而樂稱之豈孔子之所敢安哉不敢安則所學者皆意之而非真而孔氏之道逺矣 孔叢子 載萇言孔子淺矣誕矣至堯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墮禮樂崩喪夫亦正其統紀而已統紀二字論語無之始見於此司馬遷遂言垂六藝之統紀孔氏子孫所謂統紀者或是用漢儒言語相承記之不知真所謂統紀者安在也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又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然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夫斯文興喪之異由於一貫迷悟之殊或者統紀之學幾在是耶然非孔氏之髙弟不足以知之各因其質之所安而謂道止於如此況於後世不能言統紀者固非而能言者亦未必是也然則終安所明乎 載子思歳月全不可考子思年十六適宋樂朔與之言尚書不悅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請攻之遂圍子思宋君聞之不待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戹於牗里作周易祖君戹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於是撰中庸之書四十九篇詳此則中庸之作逺在孔子殁後而子思往往不逮事王父矣然伯魚之死五十去其父不逺以年推之孔子殁時子思壯長矣又孔叢子自載子思從夫子於郯遇程子而謂十六著中庸此可憑乎子思與魯穆公同時穆公之薨子思在衛不為服亦連叢子所記孟子言子思穆公甚詳可以無疑矣然史記世家魯哀公二十七年薨悼公立三十七年薨元公立二十一年薨穆公立三十三年薨恭公立然則子思之年上距定哀下迄恭公【按家語世次子思年六十二卒又左氏仲尼見郯子學官名在昭公十七年之後年二十八九矣所稱遇程子傾蓋當是異時往返不然則未有子思從行也】當百餘歳矣然則世家之紀年又可信乎大抵堯舜以来史文不繼嵗月斷闕孔子以書詩次之存其大畧惟春秋二百餘年是為明備所以尤惓惓於此書蓋問學統紀之大者孔子殁而春秋廢雖其子孫自記家事而於子思之歳月尚訛舛如此況其他乎 子思之後子髙子順子魚皆守家法學者祖之叔孫通本學於子魚子魚使仕始皇陳餘儒者與子魚善陳勝首事餘薦子魚餘輕韓信以取敗亡鮒死陳下儒學幾絶獨通遺種僅存卒賴以有立司馬遷班固曽不能言其所自来乃為儒林傳自武帝始楚漢間辨士說客多妄言遷固一切信之反以陸賈為優於叔孫通余故深歎漢隋唐末之禍他書盡亡無以質證而惟遷固之信使學者不復識孔氏本末然則何止秦火為害也闕里無故荆棘叢生一旦自闢廣千數百步從舊講堂坦然至里門太守鮑永因之行饗禮禽滅董憲彭豐等此永設說也流傳既乆其家信之遂筆於書使後世學者謂闕里神恠若此豈不害大義乎 習學記言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八 宋 葉適 撰戰國䇿 周 春秋以後接秦之興無本書可考雖有司馬遷史記然皆雜取諸書及野語流傳㑹聚之所成也故戰國一節不敢使與左傳同便為成書直加據定而戰國䇿本遷所憑依粗有諸國事讀者以嵗月騐其先後因之以知得失或庶幾焉劉向叙此書上止文武最後謂詐偽不能比王徳大意雖不差尚淺而未䆒蓋道徳禮義學校自有天地聖人以来共之非文武之所獨為也及聖人不作積以廢壊極於亡秦而詐偽之弊遂不可復反向豈謂漢興亦能稍變秦俗乎且其設權立計有繫當時利害之大者學者將以觀事變固不宜略然十纔二三耳其餘纎碎反覆徒競錐刀之細市井小人之所羞稱所謂不足以封牙頰也又烏在乎亦可喜皆可觀哉夫習於儇陋淺妄之夸說使與道徳禮義相亂其為學者心術之巨蠹矣可不甚畏乎 秦求九鼎顔率東西行說僅免王孫滿猶能言在徳不在鼎故尚可存至率但稱武王一鼎九萬人輓之詞窮語索無歸宿處然則鼎安得不淪没而周安得不亡謂辯士能以口舌存人之國者果非也 忠臣令誹在下譽在上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君臣相忌之勢至是始成而秦習用之後世遵行焉古今固無人臣自賢以貶其君而可以致治然亦無自毁以成其君而可以不亂者魏絳謂愚㺯其民而虞羿于田晏嬰稱公厚斂陳氏厚施民歸之略皆此意然太康見距五子自怨夏禹有訓君臣克艱而已談客妄論能使人心術下移不可不審觀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孟子謂是詩也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以温人之詞考之昔人學於詩書而不能知者固衆矣不然孔孟何以為先覺乎蘇厲喻養由基可教射謂當以善息非也楚共王怒由基曰詰朝爾射死藝蓋逞一夫之技而不足以為成敗此人君之言也養由基既知射矣安有氣力倦弓撥矢鈎而不中者乎後人多有此論是未能射而先求息也孟子亦喻百步之外其至爾力其中非爾力然則古人之道固不以息為射而教射者使之不怨勝己非教息也 秦 衛鞅相秦天下滅亡之始也自古帝王之外諸侯無大國雖更衰亂或相攻伐併吞然力不得盡肆而誅討之義已明矣桀紂皆以王者身欲為暴湯武尚滅除之況小國乎此諸侯所以能相恃而存也天下滅亡其漸有三周既東遷平王不君舉宗周而棄之秦人取奪無禁一朝而開地八百一也楚起荆山騁詐任力漢陽諸侯噬食皆盡東被舒徐北綿襄鄧自為大邦二也晉以殘滅肇基文公號名侯伯實兼土地以自封殖王畿之壤不免攻圍遂至數圻雄視天下三也然猶雜假禮義旁出文告互興迭廢乍存乍没未有全舉宇内之規也及鞅入相於秦盡壊帝王法程挈闗中而强諸夏天下之勢始偏重於一隅山東諸侯亦各自棄其國守典章法度無一存者朝從暮横第與秦相軒輊而已故鞅雖見殺於秦不百年而天下為秦矣是故非三國廣大土宇無以成戰國相雄强之勢非衛鞅破壊王制無以為暴秦一天下之資嗚呼豈天意耶抑聖人之不作其理自當然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鞅之不仁足以亡天下爾何足以得之 古無力征天下之術以徳而天下自至則有之矣故康誥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脩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也楚熊䖍詬天之辭曰余必自取之雖有此志固無此術也衛鞅之後蘇秦張儀造為從衡為從者抗秦以自存而已為衡者雖連諸侯以事秦然服之而未有以取之也既而謀詐鋒出至韓非李斯卒并山東而取天下於是論天下始有勢兼天下始有術秦之亡謀臣智士抵掌而議運宇宙如丸泥張良陳平之徒竟以空手輔佐其人而攫取天下無不如志自後相承說客處士捨是則不談然則王道之亡而人心轉易至此嗟夫甚哉學者貴於自反而已 楚懐王信張儀絶齊取商於地此六國見破於秦最大之証蓋楚不失計則秦無自而施禽獵之䇿左足舉而右臂見縶矣是時楚蓋已亡坐視秦并諸侯已乃卒滅與取商於相去八十餘年始衛鞅欺公子卬得魏河西及張儀絶齊於楚秦之所以兼諸侯其要在此二事居彼欲其許我妻我欲其詈人賣僕妾售閭巷出婦嫁鄉曲誠思則將吳吟以上陳軫語也凡辨士必先設說為喻以發其所欲言皆此類然而徃徃不出於人情之所近是以詐諼横溢攪存為亡若軫語庶幾人情之所近矣故其所出計畫猶可以救敗一時不至有傾覆之禍然則戰國至漢數百年士以既失之情而揣方来之事變施於國家其敗何疑哀哉 昔殷人自知將亡微子作誥父師少師人自獻於先王秦與六國未識孰存也而頓弱為請萬金間其君臣其後陳平之於項羽亦用之蓋失道而骨肉自知其不可合得利使君臣欲合不能四海雖廣何徃而非危地哉 齊 古以桀紂為監戰國藉口則有夫差智伯當時說士亦有欲以此禁制秦者非愛之也乃求利之一塗耳然秦人方極暴肆横陵蚩尤而出其上何論夫差智伯哉蓋至二世而後騐爾 秦王使子楚誦辭以少棄捐無師傅不習於誦罷之雖秦與戎狄同俗其君亦未嘗不誦書至楚不習誦而始皇為之子李斯遂教以焚滅先聖典籍然則人主之學不學其利害之大闗乎百世也 鄒忌自知不如徐公美因此勸其君受諫聞過古人君臣之相與言也以義理逺貪欲而治道立忌之言也以貪欲求義理而諫路開異矣豈治道義理固無徃而不在耶雖然其與幾何 為蛇畫足之論世之庸人固多以為口實然戰勝而不知止謂之畫足可也如未為蛇則奚足之云故凡操此論者皆未嘗為蛇者也 蘇秦留楚太子求下東國說士疏别其利十餘條春秋謂晏子一言齊侯省刑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自昔賢大夫綱舉目張而論國家之計固多矣傳說一見其言數十若夫揣摩利害無非傾覆他人以自便而筆之無媿色者學者讀之當以惡惡臭比也 齊威宣靖郭孟嘗招致游士其言議風旨可見者自淳于髠夏侯章田瞀以下略在而馮煖事最著顔觸學兼孔老而能自持其說不屈其身趙成后所言於陵仲子蓋其人髙潔獨立塵垢富貴萬物不足以說之不惟嗜利行諼者以為無用亦自其所媿而惡也 說齊湣王無姓名數千言其要謂明君察相五兵不動而諸侯從辭讓而重賂至大抵陳用兵之害雖雜亂然當是時能為此言者蓋少而湣王亦卒以窮兵亡國殺身非妄也 田單立功不旋踵而有九人之䜛幾死自古功名之際無得免者可畏哉貂勃一說而殺九子單以復安誅佞臣何其易古今事不同或當信然未可知也 楚趙 智伯之難趙襄子問張孟談以為董安于世治晉陽而尹鐸脩之至行城郭按府庫視倉廩發矢於公宫之垣取兵於宫室之銅蓋其備豫積實如此而晉語乃言尹鐸為保障為繭絲損其户數故沈竈鼃而民不叛余固疑所載之非實蓋當是時茍得所以受敵之地上下相守以待變足矣烏有能寛民而後求其不叛者乎豫讓言為先知報後知為故君賊新君大亂君臣之義此春秋時餘論未衰息者故孔子以琴張為不當弔宗魯也中國者聰明睿智之所居也財用之所聚也聖人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藝之所試也逺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儀行也戰國䇿之陋甚矣公子成不知何人乃能為此數十語然卒再拜而胡服又可笑也自荀吳變卒破狄其兆已見武靈王雖廣地闢國無救於殺身壊法亂紀卒與六王相隨而滅然則有國之要信不在此也 魯仲連不肯帝秦是戰國一大節目事蓋當是時士莫知恥而仲連能恥之也孟子曰如恥之莫如師文王然則仲連之所恥有以處此乎 趙魏韓 魏文侯講韓趙而諸侯朝身罷獵而國强此戰國初事也其後不復有不惟戰國漢魏以後亦無矣周世宗近之 田子方言審於音者聾於官魏文侯善之豈有在治忽之遺思乎而禹以為未然蓋古道逺矣自後無傳焉哀哉 惠施妄稱文王出棺以弛葬日當時夸其說文王之義以示天下彼獨未知孟軻所謂文王者耶 齊魏戰於馬陵齊大勝魏殺太子申覆十萬之軍魏王召惠施而告之曰夫齊寡人之讎也怨之至死不忘國雖小吾常欲悉起兵而攻之何如對曰不可臣聞王者得度而霸者知計今王之所以告臣者疏於度而逺於計王固先屬怨於趙而後與齊戰今戰不勝國無守戰之備王又欲悉起兵而攻齊此非臣之所謂也王若欲報齊乎則不如因變服折節而朝齊楚王必怒矣王游人而合其鬭則楚必伐齊以休楚而伐罷齊則必為楚擒矣是王以楚毁齊也魏王曰善乃使人報於齊願臣畜而朝田嬰許諾張丑曰不可戰不勝魏而得朝禮與魏和而下楚此可以大勝也今戰勝魏覆十萬之軍而擒太子申臣萬乗之魏而甲秦楚此其暴戾定矣且楚王之為人也好用兵而甚務名終為齊患者必楚也田嬰不聽遂内魏王而與之並朝齊侯再三趙氏醜之楚王怒自將而伐齊趙應之大敗齊於徐州按孟子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則可孟子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梁惠王之所以告惠施悉起兵攻齊者即其所以告孟子願壹洒之者也而惠施之言如彼其效如彼孟子之言如此梁王迂之不聽也故具載之使學者擇焉范臺之宴請魯君舉觴魯君擇言四事自伯禽以来惟僖公稱賢君猶未能及此言也魯方百里者五其君之賢若此而不能興其國豈流傳之誤耶抑偪側於暴强之間雖為善而不足以自立耶 范睢言人有徳於我不可忘吾有徳於人不可不忘此固人之常心當然進而至於不矜不伐徳之成名者也戰國之士聚於四豪故其言論時有可稱馮煖以下客市義而范睢能鉏信陵之驕亦各以其資之所近歟秦王言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盡客氣也故唐睢得以客氣勝之曰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挺劒而起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也然荆軻事言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兵或者他國使客不禁耶孟子謂文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詩稱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當與秦王唐睢並㸔 史疾治列禦冦之言曰貴正楚王疑正不可以治國不可以禦盜春秋之末此論已行故孔子曰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又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時人亦疑之雖其髙弟固不盡信也 郭隗以古道說燕昭王發其敬士之機築宫師事自其身始非不讓也四方聞風皆以類至非勝己也破齊之功樂毅專之已無與焉非無能也為人主立致士法以示後世非賴寵也書稱一个臣非好彦聖者能若是乎三代以上帝者之佐竒舉瑰行猶一二見於逸書如隗殆庶幾蓋非戰國䇿士所能為也 荆軻論者多異揚雄言軻者謂孟軻若荆軻君子盜諸二軻名偶同奚因是進孟以黜荆雄陋甚矣孟子曰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孟子特為戰國之君立此義蓋惡夫賊仁義者爾始皇為封豕長蛇荐食天下天下之人得同起而誅之軻功雖不成其志壯矣 墨子卑己尊人以情媿之論技考實以能服之用此輔其君存其國孟子責以大義是矣然戰國之士固不及也 中山君好士李庇請伐之以務名不存本耕者惰戰士懦此語本出於玩薄然如齊稷下四公子所禮士其間豈為無賢而致用之道雜乃受攻之本也淳于髠身無用姦人之雄反自曰無賢者有則髠必識之然則人主以好士為名而不知士之賢否無開治之實何救於亡戰國䇿國别必列蘇張從横且載代厲始末意其宗蘇氏學者所次輯也又韓趙魏皆載智伯求地為首而燕終之以髙漸離刺始皇使劉向未校以前已如此則此書蚤經釐正矣非殘缺也 司馬遷史記有取於國語戰國䇿及他先秦書皆一切用舊文無竄定是則述之而已無作也不知劉向揚雄所謂善叙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者安在豈指楚漢事言之乎 論世有三皆以人心為本三代以上道徳仁義人心之所止也春秋以来人心漸失然猶有義理之餘焉至於戰國人心無復存矣先物而流造勢為傾綿蕝以出智巧架漏以成事機皆背心離性而行者也故其禍至於使天下盡亡而後已自漢及今學者欲求復於人心之所止則固有道矣然其質者不能論世觀變則常患於不知其浮者不能順徳軌行則撓而從之衆矣故有以戰國䇿為竒書者學之大禁也 習學記言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十九 宋 葉適 撰 史記 五帝三代本紀 羲黄為文字之始聖智之先不獨學者言之孔子蓋言之矣至於簡棄鴻荒斷自堯舜則何必孔子自舜禹以来固然也何以知之方禹益臯陶共明治道祖述舊聞其時去黄帝顓頊不逺所稱道徳廣大皆獨曰堯舜未有上及其先者推羣聖賢之心豈夸禰而掩祖哉故余以為神靈不常非人道之始闕而不論非掩之也如遷所見五帝徳帝繋姓雖曰起自黄帝若夫稽古而得之君止堯舜臣止禹臯陶而羲黄后牧之倫不預焉遷未造古人之深旨特於百家雜亂之中取其雅馴者而著之然則典謨大訓徒雅而已乎況黄帝堯舜之後既數千年長老所言不可信審矣不擇義而務廣意亦為學之患也孔子謂顔淵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蓋為邦之要略漢儒之智未足以及此也而遷紀夏商言孔子正夏時又曰殷路車為善近是矣至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矣則遷不能知故曰受命稱王改法度制正朔當以孔子為正也 以遷所紀五帝三代考之堯舜以前固絶逺而夏商殘缺無可證雖孔子亦云獨周享國最長去漢未乆遷竭力収拾然亦不過詩書國語所記而已他蓋不能有所増益也是則古史法止於此矣及孔子以諸侯之史時比嵗次加以日月以存世敎故最為詳密左氏因而作傳羅絡諸國備極妙巧然尚未有變史法之意也至遷窺見本末勇不自制於時無大人先哲為道古人所以然者史法遂大變不復古人之舊然則豈特天下空盡而為秦而斯文至是亦蕩然殊制可歎已 秦本紀 由余言治類老子偏駮不槩於道然能行其意耳太史公言秦穆公作誓君子聞之皆為垂涕不知此語何所據来爾其次於書有以也百里奚蹇叔皆且百歳故曰番番良士膂力既愆我尚有之蓋深悔之也城周之役晉執政不能記踐土之盟既而晉亡秦孝公出令上距穆公二百五十年矣穆公舊事常鏡觀之宜其興也人未有自求强而不獲者彼不幸而得商鞅百餘年秦亦亡遺患萬世悲夫 始皇本紀 始皇七年九年十三年三十三年彗星從横竟天不獨告六國滅亦告秦亡也 商周以頌次樂告神明始皇乃刻石自頌功徳其詞下俚後之學古文者反並稱先秦又因其體雜以雅頌語欲復古文不可得也 始皇并天下十年五巡行 周得火德秦從所不勝以剛毅戾深刻削毋仁思和義為水徳按子産言火烈人望而畏之水弱人狎而玩之是周秦用徳皆失也而老耼言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蓋怪民竒論為天下患非特秦承其敝至後世猶然 秦燒書六年坑諸生五年而亡 天下反秦二世死在旦夕方引韓非語欲造千乗之駕萬乗之屬充吾號名亡國之君舉動如此固不足怪然參以李斯傳恐先後差誤 賈生論專指險塞設攻守殊不然周在岐邠何嘗用險自諸侯叩闗攻秦不勝漢人因之遂衍為百二之勢誼亦以一時習尚言之耳然西漢既亡之後歴代所都亦未聞有能以全制天下者至唐以後遂泯然無稱矣司馬侯謂九州之險不一姓賈生本用從横之學而並縁以仁義固未能知其統也 項羽本紀 古書之於聖賢皆因事以著其人未嘗以人載事項籍雖盜奪然文字以来以人著事最信而詳實始於此如初起時二十四少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書足記姓名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乃敎籍兵法不肯竟學楚漢間頗用此例推觀不知古人之材與後世之材何以敎何以成就上世敎法盡廢而亡命草野之人出為雄强遷欲以此接周孔之統紀恐未可也 空諸侯之國而得天下者秦也敺天下之人而亡天下者亦秦也秦自以滅六國無與敵及其敗也雖名諸侯復立其實黔首化為盜賊亡之如拾遺自是以後未有不以羣盜亡者次則敵國次則卒伍皆古所無有也然則後之有天下者謹備三者而已 范増立楚懐王以亡秦董公為義帝發喪以撃楚殆若徴祥厭勝然非計利之實也儒者因是謂取天下自有名義當更細論詩曰柞棫拔矣行道兊矣昆夷駾矣唯其喙矣孟子曰為淵敺魚者獺也為叢敺爵者鸇也為湯武敺民者桀與紂也却不如此疎闊而儒者欲兼而言之何也 宋義用戰國遺智䇿是非比勝負之際未為近謬然不知項羽之剽悍豈區區䇿畫所能當不惟義見殺而義帝之事亦不成矣 太史公言羽非有尺寸乗勢起隴畆之中三年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近古所無不知古人之治未嘗崇長不義之人左氏載傁瞞三人皆為諸侯所誅蓋是時先王之餘政猶存負力桀悍者終不得自肆如項羽氣力不過長狄而不幸遭世大壊遂横行至此遷以畏異之意加嗟惜之辭史法散矣 髙惠文景本紀 述髙祖神怪相術太煩而妄豈以起閭巷為天子必當有異耶契稷仲衍皆上古事不可考闕之而已班彪遂謂體貌多竒異語尤陋矣書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叙詩曰惠于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若捨其徳而以異震愚俗則民之受患者衆矣惜乎遷筆之未精也 沛公年餘四十奮臂兵間不至失人理故懐王諸老將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義帝之事雖不成而漢得天下自此始然則范増徒能為沛公之膏盲故髙祖畏之至於佐羽為虐則固敗亡之道也 數項羽十罪要是漢得算多不然則良平之籌不必畫矣滅楚後遂有失徳去羽無幾爾 益賛于禹以惟徳動天伊尹言暨湯咸有一徳周人稱文王之徳至矣有是徳也則有是政也而太史公乃謂三代之政忠敬文若循環漢救以忠為得天統是遷於禹湯文武皆望其藩牆而不即者也為治既如彼而言治復若此世道所以有汙而無隆歟哀哉 吕氏可謂亂矣而禍不及民天下稱平或者古人後世之治不同故猶與褒妲一間耶 三代以後嗣子之美者申生太子晉扶蘇孝惠孝文彼皆夭閼不遂而孝文獨推其仁心見於事業徒得古人之一二而後世賴之使有孟軻之臣則所開大矣惜哉 表 遷既以意别為史而設諸表存古史法又頗自損益之古法之不絶者毫釐耳義理所在雖不以改作為間然其乖異不合則學者不可以無考 遷稱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按春秋諸侯之史二百餘年之間年時月日皆素具非孔子特詳之又稱序尚書則畧無年月或頗有然多闕不可録尚書載周事有書年者有書日月者有書明書魄書朏者然不繼他所不書則寥逺曠絶若不復省亦古文之已然孔子故闕之也夫春秋有年時月日之可繼此可以義斷者孔子因之可也尚書有年時月日而不可繼此不可以義斷者孔子亦因之何哉然則年月之有無非二書之大指也况帝繋世本去二書之義尤逺孔子將以垂道徳之統於後於是乎盡心而彼瑣瑣者烏用之遷欲以世表訖共和下接春秋失本意矣 遷斷自共和著周統既失不待東遷以國語黜宣王事推之不為無意然謂二南小雅盡周衰所作既與師傳不合且周人以文教自文王時七月鴟鴞常棣大扺周召所筆也然則其盛也乃無詩必衰而後有詩且文武之君臣經營細微芟撥煩亂而致盛大乃無以勸戒諷道之且待其衰而後有嗟歎刺譏何哉又大雅不言周衰獨小雅言之原此數意皆非實也 遷言孔子及左氏作春秋徒仿像無的騐余於二書論之詳矣又言鐸椒虞卿吕不韋皆戰國時孔子春秋遷豈不知國語孔子前自有春秋非始作於此特以董仲舒師授公羊其語方爛漫於世故不暇考詳也 遷雖言欲一觀諸要難其實既因春秋左氏變舊史法又以二書無所置之故用紀年聚其要語前乎共和後乎楚漢接續章次畧成一體以存舊文然均之一事表既譜之紀復紀之世家列傳又申明之參互錯重十數見而猶未已甚矣遷之自勞而啓後世之煩且雜也 収功實者常於西北漢人因前世之迹為此語漢後不復騐矣 先儒所謂法後王猶後人言知典故及今事也後王可以言知而不可言法俗變相類議卑易行此論尤不可作丘甲用田賦初税畆及秦之變法亂政豈可謂後王已行者便為法乎明於道者有是非而無今古至學之則不然不深於古無以見後不監於後無以明前古今並䇿道可復興聖人之志也卓然謂王政可行者孟子也曉然見後世可為者荀卿也然言之易者行之難不可不審也舜禹之事且置仲虺言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所以興商也武王言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以興周也諸侯萬國奉於有徳堯舜湯武得天下之難者形也四海無主民急無歸漢髙得天下之易者亦形也遷若有所諱挹褒美而不能明徴其義以警當時訓後世徒謂非大聖不能當天命將使已得者據盛滿而驕閭巷之姦妄疑非意而奪其害大矣 遷於十二諸侯表言齊晉秦楚在成周微甚漢諸侯表又言太公於齊兼五侯地接齊比三國幷吞最少秦盡得宗周舊地晉始封亦不微後乃滋暴楚本無封國浸起蠻夷之雄耳武王初意不在封子弟余固論之大要有徳則興無徳則衰而亡初不以形勢强弱而周以宗室同姓多為諸侯雖卑不忍倍而强大者因相挾未敢取故猶寄號名數百年而周之實已亡矣世儒以此論封建郡縣得失蓋疎於事而漢置諸侯王於夾輔何取徒使其謀臣䇿士忘食而憂勢必盡絀削之而後已耳遷序次髙祖至建元以来王子侯者年表示當世得失之林正應史職蓋古法無可改後有欲作則從其時且古人亦以其時言之爾豈自意其為古乎今逺取載籍以来紛更之以就已法使古今皆失則文掩於前而道墜於後其病於學者非小故也 據將相年表遷没後亡其書則今所謂大事記者後人依放諸表載之非遷筆也 禮樂律書 八書體既立後有國者禮樂政刑皆聚此書雖載事各從其時而論治不可不一禮樂律書皆已亡大意猶可見往往飄忽草畧使後有願治之主無所據依孔子曰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逺佞人此教顔淵以為邦之目也遷於夏殷本紀言正夏時善殷輅固已得之至論禮樂則不能本孔氏空汎然華説而已自春秋以来儒者論禮樂何可勝數雖無謬於道而實知其意可以措之於治者絶少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又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又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夫民不可以一日無其上而亦不能一日以安其上後世為上之不能安也搖手動足皆歸之於刑夫民相依以生而不相依以刑也刑之而後安非善治也故安上治民齊之以禮孔子以是為善治繼周之後雖逺而猶可知者此意是也不獨以其文也若夫淫鄙暴慢化導遷改和親安樂乆而成性則雖湯武功成之樂孔子猶以為有憾於其間而况於鄭聲乎此禮樂之實意致治之精説不可以他求也遷乃謂秦尊君抑臣朝廷濟濟方以太初之禮為常典而鄭衛之音所從来乆人情所感逺俗則懐何其雜於道而易於言乎 以六律言兵既不可曉又言咎犯孫武身寵君尊而羞薄世儒猥云徳化其意凡近且是時儒者固無不當用兵之論豈謂孔子俎豆孟子仁義等語耶若指後世俗儒則又不足云也 歴天官河渠書 太初歴始復夏正太史公之力然漢武帝賛饗敬拜太一則固用方士語耳 璇璣玉衡以齊七政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凡二十八星之常五星之變皆古羲和所司聖人所祗畏也至其他星文占騐家所存方術所晏子子産之所不道也 封禪最無據舜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柴禮其所尊也望秩于山川無不徧也至于西南北猶是禮也烏有所謂封禪者乎周成王蓋未有言封禪者遷殆誣之管子封禪篇游士所謂其諫止齊桓固妄矣至秦始封禪而漢武因之皆用方士之説虚引黄帝而推於神仙變詐是以淫祀黷天也遷亦知其非不能論正反傅㑹之雖微見其意而所徇已多矣安能救乎 河渠書稱禹道河自積石歴龍門南到華隂東下砥柱及孟津雒汭至于大邳於是禹以為河所從来者髙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厮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髙地過洚水至于大陸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渤海按禹貢道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于華隂東至于厎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北過洚水至于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無所謂厮二渠引其河北載之髙地者然則二渠之功非禹之所自以為績者他書不當特出而儳見也遷豈以是著後世有渠之始乎河者水之道也渠者水之利也治其道者禹之事也治其利者後世之事也後世雖百引渠終不足以救水敗遷以為塞瓠子道河北行二渠能復禹舊迹然而河復北決於館陶者蓋雖知引渠通溝以治水之利而未知去隄徹防以治水之道故也 平凖書 平凖書直叙漢事明載聚斂之罪比諸書最簡直然觀遷意終以為安寜變故質文不同山海輕重有國之利按書懋遷有無化居周譏而不征春秋通商惠工皆以國家之力扶持商賈流通貨幣故子産拒韓宣子一環不與今其詞尚存也漢髙祖始行困辱商人之䇿至武帝乃有算船告緡之令鹽鐵㩁酤之入極於平凖取天下百貨自居之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後治化興抑末厚本非正論也使其果出於厚本而抑末雖偏尚有義若後世但奪之以自利則何名為抑恐此意遷亦未知也 世家 子胥鞭楚平王尸左氏不載事之有無雖不足道而義理所闗最大後世至有謂父不受誅子復讎斬首鞭尸為得禮者子産奉觴韓厥獻飲於他國君知此舊君當如何 隂謀修徳以傾商政徳非傾人之事豈隂謀所能為信如此則古之為徳乃後之所以為暴也遷併言之未可與論知徳矣 客寢甚安殆非就國此後世鄙語而遷以施之周公師尚父之間是世無復有聖賢何取於論載也 遷言曹沫以匕首刼齊桓公遂與沫三敗所亡地此事公羊先見按左氏魯莊公九年納糾敗于乾時幾獲十年有長勺之勝劌實主之齊猶未已與宋次乗丘公子偃敗宋師十三年北杏之㑹齊將稱霸其冬魯乃㑹盟于柯是三戰而再勝未嘗失地三年不交兵何用要刼二十三年曹劌復諫觀社詳其前後詞語豈操匕首於壇坫之間者耶意當時處士謂劌自郷人拔起有功業宗主之不以為徳而以為刺習俗之陋何獨後世可哀也已 齊頃公欲尊王晉景公遷以數百年後事開迹數百年前此等語皆不暇審也 犂彌知孔子相禮遂使莱人以兵刼魯侯是時已有慢儒侮賢之俗忌名非聖之事非莊僖間比亦以孔子驟起故也 周公奔楚是時楚未有國公奚之焉詩書以為居東而異説以為南奔推此類則亦當時史法不備之故自遷固為史其髙者固不盡知而卑者差弗誤爾 遷言金縢事既錯謬而繋以得郊祭文王有天子禮樂尤害義金縢所謂自以為功代武王一時事也舉周公所以造周者不足以用異禮而以金縢故與之是以天下之名器為徇己之私物將與逢丑父紀信一等矣成王既㓜周公攝政當國踐祚召公疑之作君奭不知遷所謂疑者何事必挾世俗之意既稱伊尹伊陟殷諸賢臣使召公之智不足以知之則周公一時之語安能遽説其心遷論聖賢之際大抵率易如兒戲耳 周人崇尚報應遷所稱十一人唐虞之際有功徳臣舜後為陳田常建國皆舊語也然武王封先代蓋褒有徳臧文仲歎臯陶不祀謂徳義之後不應絶爾若陳氏簒盜亦曰舜所致則是不復論天徳但以利責報也至孔子始改此論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夫以天下為不與則雖勢位銷歇而道徳自存義理常尊而利欲退聽矣此遷所未知也 董狐書趙盾弑君以示於朝義甚深左氏載宣子自解之詞止曰不然蓋難言之史記遽言弑者趙穿我無罪恐如此下筆亦了古人事未得 晉之宗家祁奚孫叔向子相惡於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盡滅其族而分其邑為十縣各令其子為大夫晉益弱六卿皆大此雖以戰國意書春秋事得之矣按左氏載叔向與晏子語已著晉衰壊之跡自憂其不長但於此猶欲明魏舒之舉載仲尼之論不刻露事本然不如史記正言之也 序楚世家可觀言其再自王及隨請尊楚周召數隨侯意既疎闊以管仲對詞考之周之號令殆不復通於江漢間乆矣 弱弓微繳加歸鴈之上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猶攻之二事皆戰國䇿所無其文無異意劉向所序比遷時已有遺落也 遷載范蠡殊不足據越語固言其去矣而遷之雜説既言其相齊又去齊為陶朱公又子殺人於楚又行千金書遺莊生又莊生怒長子卒敗其事信如是則蠡偪側亂世以狡儈賈豎為業何異吕不韋之流何必稱賢也當遷去蠡時尚近而不能斷其是非使蠡䝉羞惜哉穆王見西王母樂之忘歸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此方士語也血脈不亂夢之帝所鈞天九奏射中熊羆此醫師語也遷皆載之蕪妄甚矣 按左氏晉趙嬰通于趙莊姬原屏放諸齊姬以為討武從姬氏畜於公宫韓厥言成季之勲宣孟之忠乃立武而反其田遷乃言屠岸賈欲誅趙氏乃治靈公之賊遂及程嬰杵臼何其悖戾也 武靈王胡服經營天下困於吳娃 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在魏文侯時風致不同孔子之學行於世者僅有此耳上追文武閎散之徒既不可繼下傳戰國至於後世遂無復有此事道之行士之遇合夫豈易哉 齊宣王為稷下之學而孟子至自齊君視之無異瞽之於日月聾之於雷霆也而道卒賴以傳悲夫亦未可忽也 陳完之占前代此類甚多孔子以為不足以訓故獨賛易以黜之凡左氏所載皆孔子所黜也當其時亦有知象數筮占為非道者但其智不能盡古今之變故閔黙終墮於卜師爾而遷乃謂孔子晩而喜易幽明逺矣非通人達材孰能注意反以陳完之占為孔氏所盡心者是遷未嘗知有孔氏之易所識如此蓋難語上也孔子世家所取甚雜然比之載五帝三代周召等事猶不至於駁異譬如以相求人雖非其真然禹行舜趨要無桀跖步履學者深考之亦足以成徳也 蕭何雖不逮古人然漢非何不興也遷既不能品第其人而始但輕之為刀筆吏終遽與閎散爭烈伊尹傅説未嘗無賤微之誚此固何足論然又何閎散之易為乎漢髙之徳與力比非有尺寸而以何為磐桓故能建侯未知勞苦置衛繋獄者發於褊宕而然耶抑亦有流言之誤耶遷殊不能辨而後世因之使人廢卷歎息而已曹參言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此語持之甚難然則歌呼應和正為永日計非所謂盤樂怠傲以求禍者也小人所見不逺故以不能有所改作為疑雖然以惠帝之仁不幸而吕氏已執其柄不然則參之所守當更别論 以籌䇿算天下於古無是規國慮敵則有之矣至從横人妄為揣摩而後世遂有取天下之術然皆無以逾張良方其在散亂中如洪流一板卒能合而為一異哉然良因事開説若不得已未嘗為成謀開闔在手信爾則上世聖賢之勤勞皆可廢斯尤異矣遷序良事無不足考四皓之来極其辨智古今未嘗有而後世儒者欲以空義斷其是非何可當也 周勃傳亦言伊尹周公何以加與論蕭何同意遷之於聖賢徒存其貌耳 河間王傳被服造次必於儒者山東諸儒多從之游甚得體恨太畧耳 習學記言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 宋 葉適 撰史記 列傳 遷本意取髙讓不受利樂者為列傳首是也然許由卞隨務光空寓言無事實學者所共知遷為是故以六藝正百家之妄正於其所不必正一也按冉有問於子貢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歟論夷齊之事無大於此者矣以子臧季札考之未嘗有所怨則夷齊何怨焉謂夷齊為怨者傳逺而説訛爾遷雖以孔子之言謂伯夷之非怨而又以妄人之詩疑伯夷之不能不怨既正於其所不必正復以所不必正者害其所正二也且負芻吳光皆弑君竊國子臧季札尚不恥立於其朝蓋其待之如糠粃外物不寘是非於心乃讓國之常節况武王周公以至仁大義滅商夷齊奚為惡之此特浮淺之詞而遷信之何哉孔子謂餓于首陽者言其甘於貧賤而難之也遷遂以為不食死懟而不知命豈仁人之意乎三也盜跖不軌之人何足與夷齊顔子較賢否聖賢之所自為者天之所不能為遷雖稱重輕清濁各有所在而實理蓋未之知四也又遷所謂名者顔子因孔子而傳則固信矣若夷齊則在孔子之前五六百年孔子所敬而畏者故曰民到于今稱之是不待孔子而後彰也稽古道續先民聖人之職當然也豈以是為軒輊於其間哉遷雖定一尊於孔氏而其陋若此者非所以為尊五也余觀孟子論伯夷最為精義猶推惡惡之心有近隘之行非所謂得仁求志也必以孔子為正 遷載管仲稱鮑叔事甚鄙不可以示後世子思所謂信乎友獲乎上者豈若是哉論卑而易行此漢初語非春秋時語也俗之所欲否未必是因而予奪未必合福未必因禍敗未必能功如此等語議論無當於治乃蠧術浮説誤後學不可不審也且管仲不能盡由禮故孔子以三歸具官反坫樹塞門明之遂謂其富擬公室亦非也序老子頗似鬼物隠見不常而其子孫乃有名數至漢可考何也其所著書具在雖不合於聖人要皆有指歸可見所謂虚無因應變化無為稱微妙難識者亦未然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然則説何難易之有自春秋末漸有要説之術而盛行於戰國故孟子亦曰説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其終曰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是説在藐而不在畏也韓非剽剥儒墨以售其殘民蹙國命之學而其中弱自畏如此説未行而身已隳裂可悲也夫左氏前後載齊事甚詳使有穰苴暴起立功不應遺落也况伐阿鄄侵河上皆景公時所無大司馬亦非齊官遷故稱田乞豹由此怨髙國若不考信於左氏者蓋作書之人夸大其詞而遷信之爾 信如遷所稱吳起能以吮疽使士而不以險守西河然則行之於楚安得以刻暴少恩忘其軀蓋要在彊兵而破馳説之言從横者戰國腹心之疾也雖欲治國家保民人終不可得而相隨以亡起以是相楚其所交貴戚大臣怨惡者衆矣一日君死而難作耳 白公如不自立為君功謀亦不可勝道未知功謀何所能至 仲尼弟子列傳以論語左氏次之不至甚謬至子貢稍欲見其一二遽為辨士所扳引浮鄙淫誕殆不可洗濯而遷亦載之何耶古文與俗説不並立然遷意所喜不能盡去也 商鞅變法大事也遷不加疏别淺深無次而學者亦考之不詳所謂令民為什伍而相収司連坐者此變法之本意也古者為比閭族黨使民相保相受相和親有罪竒衺相及亦連坐而非厲民者不相収司也孟子敎治滕則曰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蓋治小國合散民以親睦為先雖有罪竒衺亦未暇相及也先王以公天下之法使民私其私商鞅以私一國之法使民公其公此其所以異也不告姦者腰斬告姦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此因事積習致然蓋有受是賞罸者若遽立為一成之法以齊秦俗則民之叛秦不待勝廣矣不分異者漸以倍賦法偪奪之先王之法雖防民情如成訟勿讎避讎令民情有所出入葉公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子為父直在其中矣今鞅使民一切不得私鬭相蔽直情徑達以奉公上又事末利及怠而貧者先王雖有里布屋粟之罰而閒民轉移執事不舉而収挐之也其設法抑民輕重曲折事不一端遷之所載謂直若酒之鴆藥之烏喙疾之寒熱匕首之濡縷立死者亦未然也至如集小鄉為縣開井邑為阡陌之類則固可遽行矣蓋其禁民巧察民專沈鷙果敢一施於上下而私其便於國故雖殺其身卒不能廢其法數百年而禁制成秦已亡而猶不可變凡行於後世者増損厚薄微有不同大扺皆鞅之遺術也何獨彼之非乎 以孟子荀卿冠之諸子雖於大體不差而有可憾者知不言利之為是而未知所以不言之意且於騶衍分數終為多耳又言武王仁義伯夷不食周粟天下惟一理武王果仁義則伯夷何名死之蓋傳者妄也後世謂孔孟絶學秦漢以後無人可到亦非虚爾 馮驩事與戰國䇿馮煖稍殊史記蓋别有所本其義為勝也 如魏無忌不幸而立於頽俗與諸公子同有致士之名輕去宗國不重千乗而為節俠之雄惜哉不然以其精識至誠實得天下士於屠沽鄙賤之中雖商周之先民何以尚兹 余謂樂毅之詞變化而能知本流放而不失正故曰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雖不得於今君而無子胥商鞅之僇君子將有取焉若夫蒯通主父偃廢書而泣何為於此遷豈謂二人之好惡亦足以重輕其間乎殆毅書因是而傳耳 藺相如持璧睨柱進缻秦王當是時氣習之所激有志者皆能自奮也庸人所難君子所易雖非必易而義不得止矣若夫君子所易則庸人固難之稱病讓頗亦相如之所優為也遷論未盡因著之 樂毅雖已破齊而未能定齊代以騎刼燕之敗形已具田單出萬死急計僥倖而勝理勢固然謂之能以亡為存可矣竒正還相生非所以施之於此學者細考文景時天下已定取士有法士可以求志反本修飾約以待上用矣而鄒陽之徒猶抱倀倀之空意祖談客之餘説波蕩客游雜襲䜛諂汙賤之間以罹困辱所謂不貴其身而詘其徳者與董仲舒揚雄異矣 楚為霸强數百餘年前後君臣未嘗失計至懐王愚而信䜛暗而自用空墮張儀之諼為諸侯笑秦楚雌雄既分天下之勢始有所歸而楚遂以亡此其國之大變也若屈原之明於治亂智足以扶危定傾而䟽斥不用諫爭莫行離騷之詞當為是起蓋五子作歌三仁自獻文義詳畧不同而大指可見矣遷乃以為困於上官大夫故疾其君而作夫一身之利害少自好者不露芒刃而况原乎國風小雅雖有其間取義狹者若夫好色而不淫怨誹而不亂則淺陋甚矣聖人何取哉遷誠貴原然不足以知之又習見賈誼賦詮次失序本末顛倒後世因相沿論議至今不能明可重歎也 吕不韋之賈不特以貨為貨而又以國為貨卒遂其欲士之有利心左右化居何止一不韋而已哀哉若遷所載范蠡為陶朱公是不以國為貨而以身為貨賢不肖雖異要不免於貨也 遷以刺客滑稽紀年豈孟子聞而知之者耶曹沫無其事專諸聶政盜也世固多此人遷所褒進似不可曉也或言荆軻乗人主不意法不可長以孟子法考之則不然 按李斯諸侯叛秦李斯數欲請間諫二世不許而責問李斯以肆志廣欲長享天下李斯不知所出乃以督責之術對税民深為明吏殺人衆為忠臣而二世乃云李斯馮却等諫止作阿房宫省四邉戍二世欲造千乗之駕萬乗之屬遂殺李斯是時去秦亡不過年嵗間君臣雖欲各肆其志何暇施行且李斯既已阿意求容則又安能諫恐亦各有錯誤未必本事也斯趣秦於滅固不足道然五帝三王數千年之法治一旦剗削無遺斯自神其術則當别有效騐而國與其身相隨以盡漢人猶謂忠而被極刑而遷又責以不與周召列也何哉言魏豹彭越不死而虜囚無異故獨患無身耳雲蒸龍變欲有所㑹其度言季布為人奴不死欲有所用其未足故終為漢名將按管仲請囚子路以為未仁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孔子之所以與管仲者以其一匡天下之功有大於死故也季布不死免髙祖報怨之過於義猶有所就若魏豹彭越徒為身計乗時伺間蓋將奮其姦雄以毒螫生民此法之所禁義之所誅不必逆探其心許其囚而惜其死也韓信事當與張良並看漢所以得天下開闔變化皆在其中豈惟漢蓋三代之後天下雖大徒手號令而以一夫智力取之皆自是始至蒯通掉舌縱横使已合者幾散尤異也孔子稱惡利口之覆邦家堯舜三代及春秋時所謂利口猶未至是哉遷責韓信不學道謙讓伐功矜能至於夷滅信雖不足以知此然當受此責矣何也當天下發難與沛公先後起者各有得鹿之心固以其力自斃無恠也獨蕭何張良與信沛公之所須如左右手然其君臣之分當素定也若信猶欲自立則漢誰與共功是天下終不可得而定也信托身於人而市井之度不改始則急迫以不得不與終則徼幸於必不可為以黥彭所以自處者而處周召太公之地欲不亡得乎蒯通論戰國權變為八十一首太史公記有戰國䇿所無者豈取之於此乎而班固不言 按酈生陸賈叔孫通傳皆言髙祖罵儒生憎儒服而漢所共事皆武人刀筆吏無有士人獨張良非軍吏不知何服也然儒書儒服自春秋戰國時固已詬戾之矣游説法術之學行道義既絶至是陸賈始發其端如陽氣復於大冬學者蓋未可輕視之也 揚雄稱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蓋漢至中世董仲舒之流出頗見古人本末而叔孫通以刓方希世為儒者所貶然豈知通於暴秦勝羽中以其所學綿蕝自立之為難也儒術賴以粗傳真叔孫通陸賈之力觀兩生所言殆亦未知者昔公劉失其稷官自竄戎狄詩人追美之與文武同詞故曰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言有以致之也安得以孫曽之文誚祖宗之質乎 漢文帝令張釋之卑之無甚髙論令今可行也舊稱王制乃文帝時博士諸生所為及記禮者大扺多漢初文字信乎其為論髙矣文帝接秦之弊本欲有所為惜乎當時無知治明道之士而其間既已空缺數百年髙則有慕古之迂卑則有循俗之陋故其事止於如此後世去文帝時雖逺然君臣議論執礙不行處亦不過如此蓋未見有實能通知者然則行之可否百世一理何論古今哉 觀張釋之馮唐孟舒所論及周亞夫治兵此做成文帝時一種治體由秦漢以後未之有及也即更有賢於此數人者在弼違任政之地未知當得復何如周召力行孔孟知言終要有歸宿處世所講明亦其粗爾 扁鵲事浮稱濫引不可根據蓋為醫者寓言以神其學如黄帝岐伯之流無是實也以術能見五臓雖不異然必有其人而後有其事不考於實而信其妄則遷過矣田蚡灌夫不必論竇嬰本以節行自喜以功名自任而其處廢興之際如此可歎也 李廣自用之兵人所不及世或以常律論之固非矣然終不立夫功名未知其故安在遷謂其將兵數困辱有由殆亦未然也 古者世系訓典故志春秋詩禮樂各自為書也皆史官職之舉以教人則各為設官葢皆可以懲勸也孔子之於諸書擇義精矣可以為世教者則用之如世系之類於教粗矣不用也至左氏為春秋作傳盡其巧思包括諸國㕘錯萬端精粹研極不可復加矣遷欲出其上别立新意而成此書然無異故盡取諸書而合之耳如刻偶人形質具而神明不存矣書完而義鮮道德性命益以散微學者無所統紀其勢不得不從事於無用之空文然則人材何由而可成嗚呼孔子稱天之未喪斯文者豈謂是耶 學者必學乎孔孟葢孔子之言約而盡其義孟子之言詳而義不遺今董生説春秋至數百千言前後章義俱不盡雜然漫載遷之言亦然學者以為是與孔孟同撓而從之斯大患矣 遷言堯雖賢興事業不成得禹而九州寧且欲興聖統惟在擇任將相哉葢歎衛霍公孫之事微其詞也漢武用妄人殘民不已幾亡天下其不能興聖統固宜也然未知遷所謂擇人以興者又當如何堯舜三代之時禮義修而夷狄服不必盛兵也若秦漢以後蠻夷部落盛衰小大不可預計則中國所以待之者又烏有定法備守邊陲使彼不能加我而已如以漢武為建功未深而異人間出葢將有功於此者則余不能知矣 漢武五十年用兵獨嚴安一疏論事有本末言秦失之强幾病當世有味 遷倉公司馬相如最詳扁鵲事既不可據而倉公一家之方非後世所宗本也若相如之文不則於義不當於用而盡載之亦不可曉槩之書法自未應傳 孫叔敖子産公儀休石奢李離事全似雜説不經質正學者安所效法成王戒君陳曰毋依勢作威毋倚法以削甫刑曰哀敬折獄禹臯陶所以相傳官伯族姓之所當戒至詳悉矣焉有不正身而可以正人者乎奉法循理亦可以治何必威嚴此對慘酷者而言非本論也季康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風必偃蓋是時吏治已趨於酷矣而孔子之論如此既不以本對末固不以末勝本也遷謂奉法循理亦可以治是以末勝本也後世之治終不能反之正者自遷之為循吏傳始 昔孔氏之門不許㳺夏以知道春秋筆削傳者又謂其不能措一辭然後世顯重大抵子夏之徒公羊為春秋悖謬更甚分門專業者競於枝葉之末流益逺益訛而自周衰以文字為敎者既已有訓詁箋注之漸矣是先王之道至於漢儒非獨秦火能晦蝕之蓋亦其勢也且燒書六年而秦遽亡師友源流耳目睹記豈不尚在俗師相授屋壁獨藏自不同耳游夏本得道之辭華而漢儒所聞又詞華之分散零落者遷用此作儒林傳上面分數目不能多也 序酷吏以世俗言之則美以王道訂之則差孔子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者是桓文以上事何暇及此輩正謂如子文治楚子産治鄭耳人之材智在所以導之遷所序酷吏之流上古何嘗乏少先王所以力行全要消弭習服如此等人還於中道不使平民受其無告而遷謂之在彼不在此是以末勝本之論愈熾王道無時可回也 怪民竒論不經之書上世為甚非聖人之智不足以放而絀之也遷因張騫使還始以禹本紀山海經為不可信然則遷之所信者固多矣推此意以經世其得之寡失之衆學者當以為戒不當以為法也 淳于髠任己自賢於當世無所敬以孟子考之其人可知也至遷欲列於滑稽之首遂使與二優同稱斯太甚矣又謂不流世俗不爭勢利上下無所凝滯以道之用夫以其居言之則何所不流而又何所爭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則烏往而不滯孔子謂栁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遷之所云不亦異是乎 古之聖人以民不能自衣食而教以衣食之方及其敝也上下無制而因其所以衣食者鬭其力專其利爭奪而不媿贍足而不止老耼以是為教者之過也故曰至治之極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彼以為不貴難得不見可欲能使之然雖非正論尚有意也今遷將以聖人之所教老氏之所廢者同歸一途所謂善者因之其次利道其次教誨整齊者其權皆聴於姦猾不軌之細民而後可則孰與為治兼失之矣 史遷自序 太史公言春秋之義本於公羊董仲舒麄淺妄意非其實也然後世多以為按據雖自命精深者猶墮其説余於春秋及左氏傳既頗著見之今以遷所聞畧疏其下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冦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又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又曰小子何莫學夫詩又曰夏禮吾能言之又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之於六藝蓋樂而學之謂斯文之在也其所以修春秋者史法未正義理未一舊章可續近事當明所以遺後世者大矣若夫諸侯害大夫壅言不用道不行而以是達王事者是欲大孔子而反小之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 若春秋如是而為王道之大則詩書禮易豈其不如是而為王道之小此漢人專門之説而後世學者信之以為孔子自珍最後之書此其於道不深也 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于政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辨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 六經豈自為分别而各擅其長乎漢人之陋徃往而是其中亦有遷自出意者不特董生語也夫專門者既視他經為無有而能盡知六經者又止於如此道何從而明哉 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 若書之仲虺湯誥武成論語堯曰咨爾至於舉逸民所謂撥亂世反之正矣春秋因事以明義雖其大指歸於撥亂反正然天子諸侯大夫之間節目甚多未易言也公羊區區執藩籬之見開苛擾之門已則不正而何以反亂世於正乎 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湯武以仁義拯桀紂之暴戾保諸侯之國家一本而已非各有本而失之也如公羊董生之説銖寸以度之則安能免此禍哉 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 按周公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而成王執金縢之書以泣其君臣之際變而復正不以能知春秋為主也 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 孔子曰未可與權可與權矣則不論經事變事惟其是而已故孔子自謂無可無不可也然經事變事上世固莫之分雖春秋亦莫之分也春秋之時事之變故不可勝道若以權合變則道將愈散何以反本若居末世不能反本而猶變之合則奚取於聖人春秋之學蓋不然也 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被之空言而不敢辭古無被人以空言而為義者春秋之時家異意人異説而義有隨以異者如趙盾許止及其他赴告書法多一時立義春秋不能正而有因之者非以是為當然也 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此尤非春秋本義以法對禮乃漢儒語也 習學記言卷二十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一 宋 葉適 撰漢書 帝紀 上世載籍之法至太史公紀而絶班氏漢書以下學者不得不别自為法盖後人用世之學專指漢以来為準的於唐虞三代姑汎焉而已古人以德為言以義為事言與事至簡而猶不勝徳義之多此詩書諸經所以雖約而能該貫二千年也若夫世次日月地名年號文字工拙本末纖悉皆古人所略而為後世所詳如李翺之徒亦號髙世之材所求尚不過如此然則後之人材日以淪溺其勢必然因是推之使古人逆為後世慮以上世載籍而已用後世之法則學者終不敢置於誕謾荒忽之地其所成就當亦稍殊矣良使人撫遺編而浩歎也 世變以積習為難除以身為可畏髙祖所以能約法三章者處下流之勢身被見殺之難不如昔日之亂君徒知自上殺人之易故也其所以終不能輕刑者内外前後積習使之也然而後世要以此語為論刑之祖古人言恤刑慎罰固多矣至謂凡民自得罪及昏墨賊殺為臯陶之刑則不足以止後世濫殺之禍盖不如此語之簡直無愚智皆可曉也 髙帝言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絶糧道不如蕭何與張韓分功此言蕭何之粗者實未知何也漢得天下專蕭何之力不獨漢乃與後世得天下者起様子盖古人之經綸至是已滅絶不復見矣髙祖又自謂馬上得之使馬上可得烏得前困項羽後圍匈奴乎司馬遷言何依日月之末光著實處豈可用贊頌常語但何之材智自有所止爾 班固習見近事謂髙祖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固意當謂加以文學則不止如此矣按與髙祖同時者如楚懐王仁義成安君儒者不免敗亡天下大慮帝王事業非區區書生所能知固所謂文學恐未足以語王者之事也其處者為劉氏滅魏遷豐皆民也無族姓可論與范宣子所言異矣然則安能承堯運哉叔孫穆子以為無其徳而有其祿者猶不足以不朽而况匹夫單人乎盖向之陋而固又甚矣 取天下於羣雄争奪之時易定社稷於母后専制之日難此陳平當吕后時所以銷縮不敢有所為也然平自審産祿昏庸不為深患但以吕后不可廷争故一切順聴及吕后死四十日間諸吕巳滅更數十日則孝文立漢事定矣後人徒見處之不難便謂若戲劇不知其處置精密盖能使外朝上下相合為一更無趨和吕氏之意不然不足為燕居深念也 秦始皇始有制詔而漢因之盖示人主夸大威服之勢非古人所謂言曰従王言惟作命之意也王通曰詔其見王者之志通所謂詔者以秦為非耶以為是耶若言不足以見志而必有待於詔則盤庚説命褊矣 漢文除肉刑短喪賜民租皆以其予民者【闕】 不為勉强更有以上事亦可行惜乎輔之者無其人也班氏父子雖掎摭其善然亦止能言其儉及近裏做事盖其所知者如此而已漢武初即位竇嬰田蚡趙綰等議立明堂迎申公坐請無奏事東宫綰臧見殺諸所興為皆廢是時武帝纔年十六七綰臧不能養之以徳而為希古慕名之虚事施行急驟操切宫庭既以殺身又使武帝血氣日剛無所防節終縦其欲漢儒之用固至是也 武帝䇿賢良詔稱唐虞成康上參堯舜下配三王全指説在虚浮處詩書所謂稽古先民者皆恭儉敬畏力行不息去民之疾成其利致其義而不以身參之孔子言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盖不特人主見道不實當時言道者自不實也彼汲黯雖能言内多欲而外施仁義然又不過一戇人而所得者乃公孫之流耳若使僅有晏子子産輩便自不同盖前世人材不復見矣 班氏於武帝極稱其美而於昭帝乃謂承奢侈餘弊海内虚耗問民疾苦古人稽古禮文之事本以養民而武帝之稽古禮文者反以民班氏欲擇一以歸美故其避就如此然則是稽古禮文終以害民而後止也而可乎 孝宣五日一聴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以傅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賜不易當時謂之樞機周密品式備具盖自成康以後人主能以天下為一家之治始終無缺者方有此耳古人以天下為公非為一家也曰野無遺賢萬邦咸寧宣帝以天下為私侍中尚書終身不遷賴其幹力足以任家事而已雖遺賢不䘏雖有賢不用也此事既逺而風聲氣習所薰炙此論亦不復有哀哉 王成詔稱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後世論治道無所統壹只以刑賞為極至遂以私意扳執古人此等語言誦既熟極害義理 有大父母父母喪勿繇事是時猶存此意 鳳凰神雀甘露醴泉當是一時氣所召宣帝操殺罰如左契而乃以此為瑞應何哉然急吏而緩民持刑而不濫雖非古人之道亦求治之心也 匈奴在九州之外與周玁狁不同自中國為一而匃奴亦一大敵為對自盛自衰昔鬬今服非孝宣之力能致之也惜哉孝武君臣不明以此枉用民命㡬亡其國諸儒講五經同異蕭望之平奏上稱制臨決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榖梁春秋博士人主親經術未論所知正偽深淺而能使儒生風動以其好惡予奪為是非如此等類於學者義理無所増益更令不分曉而已上古之治君臣同心舉措曲直各得其所此以自意極力考究非如景武但取古語之影響髣髴也務行寛大順民疾苦而吏或不禁姦邪縦釋有罪是誠末世之敝然古人以所有待所無不以所無責所有猶不能得其全也臯陶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故盤庚告遷都周公待殷頑多其嵗月别作意度此寛大之實證也若宣帝必欲使姦邪有罪皆無所失而寛大自行於其中則是以己所無責人所有不可得矣信賞必罰綜核名實申韓之法術兼用之矣宣帝所以能稱治而無大患者以其主於愛民故也然當時人主不能自名其為何術姑曰雜用霸王而已至班氏父子正色言之而百世之下皆以王道儒學緣飾申韓之治雖卓然豪傑者尚未能知而况於改之乎 孝元勸用儒生㡬坐廢而漢治亦終以不振盖俗儒不足委任正中其用人之病也然則孝元審不堪天下歟成康非上質而以文武周召之故能致隆平為百王法使宣帝王道已明擇人以遺其子何遽不為成康古人先後一揆而後世父子異意由操術殊也 孝元非宣帝持刑深而蕭望之以二年冬殞恭顯之手君臣皆不悟父之知子其驗速矣然恭顯本宣帝所委信史臣謂之樞機周密者望之之死宣帝之遺也舉隂陽詔言事者衆或進擢召見人人自以得上意孝元非無意於天下者若見臣下多使品局有分而鑒照自逺衆言並進使異情無壅而思慮易中古人所以貴於明作哲聰作謀也不然則東西高下惟物所使外惑内無以自知而其害猶甚於獨聽孤立者矣如孝宣之牢關固拒專守一智盖懼此也 永光詔自咎不明亡以知賢併考孝元諸詔往往引過在已不失君道史以為號令温雅信矣自三代誥誓既絶至漢制詔遂為空文然猶有其意與言也又降而後世言與意皆亡但襞積故實矣 王莽以孝平初秉政纔四月越裳獻白雉賜號安漢公而簒事已成盖承諸父之舊内外無非王氏之人故速捷如此自霍光以大司馬領尚書事宰相失職而外戚躡踵當國所以致亡不足論也 表 司馬遷班固論堯舜三代秦漢興亡謂鐫金石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此古今至大事也不得以金石枯朽為比且聖人躬行仁義固無以漸鐫取之心而事亦不然况漢起布衣㣲賤豈更有為之枯朽者而又安所摧折哉孟子曰為淵敺魚者獺也為叢敺爵者鸇也為湯武敺民者桀與紂也秦暴强不以道雖曰興其國其實敺民也為之敺者必有能受之者故孟子又曰當今之時萬乗之國行仁政民之悦之猶解倒懸也積敺不已而天下終無能受之者遂至迸溢潰裂人自為聚家自為受而漢竟得之自是以後無不敺天下而歸於一夫與秦同一轍者皆勢不得已自為之受而非有能受之者也諸侯王表言諸吕時賴諸侯强而存王莽時以諸侯弱而亡此黏合論事形似而實非也如意鴆死肥㡬不脱死友餓死不嗣皆髙帝親子何足賴也古人親賢並建所以為民也夹輔一家自為久存之計此後人以私意疑之也秦雖廢其法漢雖慕其名存亡之實盖不在此不考徳而任私後世之論大抵皆是矣 孝武封公孫為列侯儒者歆艷然欒大一見而封三千户亦不必貴也郊祀志二千户 元封初置部刺史後世相因謂監司不可少文景時州縣號平治未嘗有刺史也王嘉乃頗言其為患古人州牧侯伯尊尊貴貴以相統承而監司以賤繩貴以卑臨尊至怙威作氣勢妄廢置然後為立風采勝任然則用敝法求吏稱職不可得矣甚者至設法以防監司又失之逺矣 縣郷亭之制本於商鞅鞅雖改法要是周衰國大者難用舊制齊晉楚裂地名官以自便往往在商鞅之前矣古者百里之狭自為朝廷由後世視之疑若煩民然三老嗇夫游徼猶各有職掌近民而分其責任若後世蕩然無復紀秩而令長悍焉獨以征取為事則又鞅之所不為也品第人材以示勸戒古人之本意史氏之常職也名世之士無非以一二數過熟惡積是為下愚至於雜然中流則不復論矣故禹戒無若丹朱傲周公謂無若殷王受此實指也班固枚數銖稱失本意矣若其髙下差謬盖未足究 志 王莽時通知鍾律者皆聚所言聲數度量權衡無不傅合於易其説甚淺似後世義疏之為何取其知物也其伶倫取嶰谷之竹以定律本而物皆由律起斯又妄矣自司馬遷言王者物度軌則壹本於六律六律為萬事根本漢人之論盖因之矣書言同律度量衡又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然則古人以律與度數同為一物未嘗言皆由律起而孔子贊易無以八卦合度量權衡之文夫準平規矩世用所須粲然陳列雖在夷狄荒逺無不畢具生民以来共之但其精麄疎密不同耳學者将求通乎物變未明其本而先膠其末有終身不得而至者又従而為説以徇之多此類也 書稱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而其法不可見所可見者四時昏旦之正而已至司馬遷造新厯始以律之龠起而劉歆又推春秋與易參合為厯書按堯舜時易道未備三代以前未有春秋然則古厯法盖不起於易律春秋亦不兼厯數此遷所謂律為萬事根本者而歆自謂有得于左氏亦不過施之於律爾學者立乎百世之末而律厯皆難知之技不以古文聖人為正而後世一家之私説以今逆古以後準前則窮年終老而學之者皆無用之虛詞其去道徳義理逺矣 春秋以来論禮樂數十家未有能實知其意可以措之於治者余固言之矣觀班固取昔人已論雜合為意綴織成辭盛推賈誼董仲舒王吉劉向而歎其不得用雖無大戾然愈不可據矣八珍美膳也必有烹調之方文錦竒服也要識裁製之實不然則委而棄之不如布褐糲粱為口體之適也自有生民而君之教治之道不一端惟羲農堯舜聖人相承能摩以徳化而使之興於仁義習以禮樂而使之逺于刑戮文武周公既没聖人不作異君殊國各以私智為治至孔子時政刑詐力日趨於下既不可返而其言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又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夫孔子之所以善於禮樂而不善於政刑者豈徒言之而已哉必有為之之道也為之之道豈汗漫遲久而難成哉必統理敏速而易效也春秋之人材如管仲者雖不知以禮樂善俗猶未至以政刑刼民若子産則以政刑刼民矣子産自以政刑為已至刋而垂之而叔向以為不足以靖民故直曰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夫不為刑辟而後禮樂可為未有禮樂刑辟兼而為之者也而樂記乃曰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豈古人之本㫖乎若賈誼以權勢法制為人主斤斧而乃服上黄數用五董仲舒明春秋公羊深繩臣子不得容足而乃設庠序興太學以至王吉劉向皆欲於未世政刑刻急之内暫興治古禮樂之虚文以養人之毫髪而勝殺人之丘山求王道之行不可得也夫捨泥塗者趨几席惡辛螫者服甘飴誠使後世君臣有能深知政刑之不足以善世明見道徳教化之意篤信安上易俗之實擇其忠厚至誠力行之士布在州縣廢其所以為鞭箠刑戮監臨防制者而一以父兄師友之道經紀其民然則禮樂之效不待嵗月而變矣卓茂曰今我以禮治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嗚呼後世雖無三代之材若茂者亦豈乏少乎然而茂可以治一邑而不能推之於國則亦未知其方耳 六代之樂春秋時尚存諸侯大國固多有者况魯素具乎孔子在齊聞韶説者以為陳公子完奔齊陳舜之後故有韶樂謂孔子在齊始考正韶樂久而忘味則可謂孔子至齊始得識韶樂悦而忘味則不可以陳公子完事意之尤非也太師摯適齊至入于海司馬遷言仲尼歿後受業之徒沉湮而不舉或適齊楚或入于海班固言紂作淫聲樂官師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適諸侯或入河海按論語此章其義可推其時當闕遷既偪近而固太疎逺矣解章句者自應難準也 自周衰文字日以淪滅至秦而盡字畫變於徒典冊成於吏筆漢興大而朝廷小而郡國無非秦舊盖皆胥史漸磨之餘功士子所學流靡十九雖間有豪傑好古者猶未能追三代之髣髴也最異者房中歌郊祀歌皆當時輕薄者所為極浮淺鄙俚而郊廟燕饗常用之匡衡以儒學用有所更定未知其孰愈也後世反謂此乃西漢之文當與三代並行窮力模擬或剽剥不厭然則清廟維天之命以下諸詩未知學者竟以為何如而亦復誦説不已嗚呼斯文其終不可振乎 習學記言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二 宋 葉適 撰漢書 志 班固為兵志而不詳著漢兵法但言材官南北軍七校樓船而已後世考漢兵制紛紛此事恐當更審盖周政既壊諸侯之小者患無兵可益大者患無軍可増是以簡練教募廢置分合其説甚衆及戰國并吞雖已各為大國而彼此相拒故議兵亦益急至秦一天下繼以漢興其事曠然大變與古絶殊民無非兵兵無不可用左右取之惟意所欲此所以無兵制可言也且先王之法有可因於後世者而獨兵為不可因盖地大小備衆寡不同耳若夫以天下之大無制服四海之實而惟兵不足用之憂禍甚于春秋戰國則漢之無制固未易可返今将强揠以為有制則其論益難工矣 周官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吕刑墨罰千劓罰千剕罰五百宫罰三百大辟二百是吕刑輕罪多而重罪少輕於周官之刑而班固乃以為多五百章論其多少而不論其輕重遂謂重於周官不知穆王所以哀敬作刑者盖将輕之豈曰重之也又刑亂邦雖有重典之文而亦不著為常法盖将因事而制而固以穆王平世致輕之法為亂邦用重之書誤後學矣然則其多何也世衰則文繁故輕罪増穆王以訓贖救之故重罪減雖然周官與吕刑未知其果孰先後随書為説而不知其本烏能識古人之治哉 禹自以徳衰而制肉刑不知此語何所承吕刑謂蚩尤作亂苗民弗用靈爰始淫為劓刵椓黥然則肉形或非聖人所制也古人以制刑為政亂盖不求於徳而求於刑也後世則不然非定令無以息民盖必輕刑而後可反之於徳班固所謂詆欺文致悉蠲除其意是也班固言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必世而後仁其説甚美然詩稱彼有不穫穉此有不斂穧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古今難易之情亦何嘗不同惟官養民與令民自養為異耳觀七月所陳田野勤勞公私共之初未嘗以有餘為泰若但將王政說令好看而不求其實則是以空言譽古人於治道無可進之理 漢文帝用賈誼言開藉田從晁錯入粟除租後遂三十税一孟子以二十取一為貉道謂有中國人倫非茍輕之此為當時諸侯小國言之可也若漢初制度已大異必将反之於古而後能利民相持紛紛欲益反損如錯等議論雖甚拙陋簡率而因時轉易主於不貪農末相安積實自倍卒成漢世之仁政則雖聖人復起有不能廢矣至後世全得天下無異於上下苦心勞力奉行刻剥之䇿使仁人志士欲出其一二求以毫末利民而不可且終莫知其所以受病者安在是真可悲爾 蕭望之言加海租及官自漁魚不出復予民魚迺出魚畏為食租輕重及分官民於感應何所預貢禹又言悉罷錢無復為幣儒者見識多如此孟子但言數罟不入不可勝食而已自非如桑羊一志以民為壑其他随時建䇿盖猶未失布利上下之意陋儒不曉一切築垣而封之反以不言利自錮而言利者遂因緣以病民矣班固以孝武國用饒給民不益賦為次按司馬遷作平準書意專誅均輸而固所言乃若此何也管氏視都邑大小欲錢米並蓄李悝耿夀昌代農人斂散皆所以通有無備凶荒也然吏不良令不行則雖有美政善意尚為民害若盡籠百貨自為賣買視民如髦蠻此但令行而已吏安得為良乎 張敞論方士美陽鼎及他議一時能如其比者甚少而不得預名流蕭望之以為材輕然則漢自武帝儒生尊用宣元以後尤重士之臧否髙下在其口矣 詩書古文人主皆以有徳王無徳亡至騶衍妄造五德勝克孔孟之徒未嘗言也而秦漢以来號為有識者辨論不巳劉向父子乃言帝出于震包犧為木徳而漢得火是何等見識妄經義希世媚上昔之巫覡猶羞之班固方依違而不敢明盖桓譚鄭興之餘烈悲夫君臣之道降一至是乎 隂陽之精本在地而上發於天後世天文術家固未有能言此者然聖人敬天而不責畏天而不求天自有天道人自有人道厯象璇璣順天行以授人使不異而已若不盡人道而求備於天以齊之必如景之象形響之應聲求天甚詳責天愈急而人道盡廢矣 按經星之逺自堯舜而位置州分侯國始詳於周衰然則唐虞時諸侯尤多而星吉凶所不主占驗家固無其文也春秋紀星異左氏頗載禍福其後始争以意推之至秦漢一變諸侯權輕專地久星官祖故書述舊事今班氏所志有其變而無其應者衆矣况後世乎天文地理人道本皆人之所以自命其是非得失吉凶禍福要當反之於身若夫星文之多氣之雜天不以命於人而人皆以自命求天曰天有是命則人有是事此亦古聖賢之所不道而學為君子者之所當闕也顧反學之以為博言之以為竒以疎而意密則學者之所慎也按劉向為王氏考災異著五行歸於切劘當世而漢儒之言隂陽者其學亦各有所主然洪範之説由此隳裂世亂不能救其禍尚小道壊不能復其害尤大也今略舉洪範本義以證五行志 箕子為武王陳洪範曰天所以錫禹也今尋虞夏書不載被錫之由若舜禹不自言其所得於先而箕子乃獨明其所得於後以為是唐虞三代之祕文此後世學者之虚論也大禹謨曰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㑭勿壊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詳上文則舜固盡以當時之治命禹禹極心力以成天下之治其功以水為主而其効非獨水也水火金木土榖則五行也正徳利用厚生則庶政羣事也戒之董之則福極之分也總而命之六府三事為九功則與洪範九疇名異而實同也禹之言略箕子之言詳然則天之所錫非有甚異而不可知者盖事易惑而道難明以情為悖者多而以理為順者少耳箕子勸武王修禹舊法疏别條叙粲然如指掌學者失其指方以為竒計祕流轉迷妄淪於下俚而非先聖賢之所嘗言使私智臆測開鑿於後既相與串習而别於其間自為中庸此大道之所為隐而非有隠之者也 使河出圖而為易果在伏羲之世則洛出書而為洪範乃在禹之時前後懸逺何昔經而今始緯乎易不知有書書不知有易八卦取物之大者以義象九疇兼收之細者以類行當禹治六府三事不取諸八物安在其相表裡也且此特劉歆之言爾後世學者尊奉之無異於古文因而推於天人之際以偽緣偽是烏能立極也五行無所不在其功用所以成五味味者養人之本政理之至精者也古之聖人必先知此故禹修六府又併言榖益稷曰烝民乃粒然則禹稷以前民盖未盡粒食矣周人起家於農功最著武王非不知然箕子所以首告者欲其順天行而萬物並育不欲其私人力而一家獨利爾今漢儒乃枚指人主一身之失徳致五行不得其性又人主雖有徳而智與力不具則亦無以致五行之功堯之洚水是也若夫僅救一身之闕以冀五行之順已而不能順五行之理以修養民之常政興利而害輒随除弊而利復壅則漢儒之所以匡其君也末而禹箕子之道淪墜矣 按古人於徳未有枝葉故書稱堯舜止於聰明文思恭讓明哲而臯陶以言為謨禹湯之後衍徳漸廣又後則不勝其繁矣五事者人君迪徳之根源生人之所同有堯舜以来所由成聖者也以吾一身視聴言貌之正否而騐之於外物則雨暘寒燠皆為之應任人之責而當天之心出治之效無大於此矣漢儒不識箕子之指方以五事配合五行牽引周衰春秋已事往證分剔附著而使洪範經世之成法降為災異隂陽之書至今千餘年終未有明者殆可為痛哭爾皇建其有極者本無底止而為之底止五福者人之所同欲也六極者人之所同惡也嚮者福之威者極之古人之治止於是矣人君有極則能斂福以錫民民亦能錫君以保極人君不極則與民同受六極之罰此洪範之正義也學者必學於古聖賢亳有祥桑榖共生于朝伊陟賛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賛于伊陟作伊陟原命今不得見其詞矣髙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作高宗彤日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而其訓曰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無豐于昵是古人因異以相警懼先格王而以事正之推之於咸乂原命諸書猶是理也若夫洪範初不為災異而作庶徴所指明有效驗而學者乃以五行五事聨附為一春秋以来凡有變兆離析剝解門類而户分之以是為格王正事則委巷小夫巫瞽之説夫豈不然而謂以篤學好古自名如仲舒向歆者亦當爾歟 六經大指文字源流後世所據依者皆出劉向父子雖未必是然其時去先秦止二百餘嵗古人遺説往往尚有流可以考見由今視之愈於鑿空不問户庭而妄謂入閫室者也雖然其言當時學者所習經藝次第則或不逺若諸書先後先聖人所以經紀事變者固非向歆所能知今略具之 按虞夏史官稽古而有堯舜禹臯陶則典謨者經籍之祖也世愈逺言愈近書彌古道彌切雖幽阻卑賤皆可對語後世學者未知此也周衰道失異端妄自為説而書最先廢雖孔子之力不能盡存漢人乃謂皆秦之罪且秦燒書才六年而漢已興易詩春秋尚具在訛殘無㡬何獨於書以焚故簡脱至甚耶然則伏生所教於民間者僅有此數以孔氏壁蔵校之亦復不完盖書之散亡久矣非秦能燒之也自後世文學並興獨於書多所不究春秋戰國之游士務祿利輕蔑樸學使之微缺㡬絶固宜爾 詩有諸國事而嵗月不詳是詩為書之次而春秋又次之孔氏之統紀畢矣 先王以禮樂施於上下自朝廷至郷黨日用之物也王政不作則禮樂因以不舉浸衰浸息而遂亡孔子以身習禮且正樂考論雖多然文字不可得而具而亦非文字所能具故詩書春秋可而禮樂不可者治之興廢在人故也然而因孔子之論使後世知禮樂為治在政刑之上有王者起必従之矣 伏犧畫卦造字雖古有其説然考詳於書聖人之道非待畫卦而後明者也經國之用堯舜禹湯之所以勤勞其心力者非因卦之次序而後立也近自文王易道始著孔子盡心焉凡三易怪迂之説象數淺末之義黜而正之而後始得為成書而劉歆乃謂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又謂古者三年通一藝其浮妄不經如此學者欲援是以至道難矣哉 春秋甫脱藁遽為陋儒迷執不置孔子既死又駕説以誣之雖孟子不能辨也故漢興最先行而董仲舒自任以推明孔氏尊奉一經盖抹諸書故學者習用最深而其道䝉蔽最甚若無左氏則終沈没矣 司馬遷父子論六家班固以為謬於聖人固與劉歆乃謂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孔子告子貢非多學以識之予一以貫之既無以貫之未知觀此九家之言何以通萬方之略其長孰美其短曷尤則道愈駮而人材愈壊尚何股肱之有哀哉 李左車謂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因其語思堯授舜戒以弗詢之謀勿庸益禹儆懼稱疑謀勿成聖賢用衆志之所共而不用一夫之所獨者惡其為物害也成安君自名儒者不喜詐謀竒計遂以此敗信斯言不謀則襲故安常無所通變適足死亡是道徳仁義真無施於亂世矣然治理之成謀無所設天下安定計亦不行觀勝廣初造時慮甚淺張耳陳餘進説則稍異項梁范増漸工繼此䇿畫紛紛而後張良陳平始得極其智巧矣盖息狂心於未作制猝變於横生我雖無謀而使人之謀不得肆者聖賢之所兢兢也 自魏文侯好儒燕昭王禮士至竇嬰推轂趙綰王臧蕭望之周堪劉向同心輔政是孔子後世節次然綰臧望之堪竟功業不建又身與道俱仆者不惟非魏文燕昭之君其人材固不逮子夏田子方郭隗樂毅也論綰臧巳見前篇按許史自孝宣時心膂親信魏相常因以白事魏相漢賢相也恭石顯職典樞機孝宣常與謀議孝宣雖君道偏駮不能用儒至於以天下為家計綢繆牖户固非玩愒逸樂而偏溺佞邪者而許史恭顯亦未至於專蔽擅權是非顛倒如其他姦臣之比也然則望之堪更生協贊初政所宜調和先帝大臣無廢故實有當改作同議施行内外雍雍不見間隙是為儒者作新之效矣且以望之堪師傳忠正向博敏俊材孝元雅厚待賢意向方篤乃欲行踽踽孤潔之意治理政效未有以大過於昔人而明示異同期不兩立則是許史恭顯姦邪忌媢之所未至者四人反激而成之也及其分流背馳散壊狼籍雖屢出危言深陳古事要以動寤人主祇益其禍而何所云救乎古人輔世之道逺矣不可盡考學者所遵式莫如孔孟孔子獨於陽虎謹避固拒之若三桓既與魯君共國政之廢舉必意合而後行不合者致其去就之義非能殘破三桓而後可以張大公室也如恭顯雖掃除人然先君所置猶未應以陽虎待之况許史親戚素貴於其國家亦有肺腑之義何至便不可容忍乎惜乎望之與向見道不明於此未有處也班固錄劉氏向歆無殊向孤忠志在抑絶王氏以存劉氏而歆乃與王莽共簒劉氏何同學而異操也孟子曰天下無道以身徇道未聞以道徇乎人也人之患在為徇人之學向幸無此然亦其父子講學所不到而歆遂狼狽不可救悲哉 三代各有正朔鄒衍緣此著終始五徳而秦用十月漢因之按堯命羲和若天授人必殷四仲舜正月受終四嶽巡狩亦用仲月是堯舜以来固未嘗迭改而孔子獨言行夏之時豈以三代之近者折衷之歟自五徳之説行更相為盛衰迄今不已若正朔無孔子之論則後世流轉謬妄無有定極不止于秦漢用十月也 班固言書放四罪詩歌青蠅自小覆大繇疎陷親雖皆讒邪之罪然震驚朕師乃舜所畏也中材庸主皆甘心焉故鴟鴞所以貽成王而離騷怨流及上今固之論嚴於臣而畧於君若是則人主不復知懼矣 屈原騷意余於前章見之後世愛騷本司馬遷病騷本賈誼揚雄雄亦因誼誼更事少慮變不深如古聖賢身履憂患所以垂於文字者未能知也直以己能形人不能己賢掎人之不肖耳果止是則事何其易論也君子於己所不足則有之矣而過不在我謂我在於不去尤非也栁下惠三黜未嘗一言人猶譏其不去獨孔子知之屈原方叫叫焉號于天愬于人宜乎誼以為當去此豈足以知原哉遷又謂讀鵩鳥賦爽然自失此又不然風騷之迫隘莊列之曠達皆未有能行于順正者誼功名之心久而無所遇因欲推隳眇莽不可知之間以此自廣亦烏能見道也每見古今文人才士於屈原賈誼司馬遷便留住志意開展不前如離騷弔屈原服鳥賦是大歇止處及謂孔顔自有樂地史不論此又全是正墻面而立此後世問學所以難也 樂與今同古無此語計數得於外佚游恣於内所管仲如此其實非也申韓盖然 誼所論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輕重適宜無疎濶者獨三表五餌未經試用且匈奴事難測故班固以為術疎雖然固則不敢耳使誼用之未必疎也劉惔以為桓温善博者不勝則不為博猶可必勝而况此乎孔子言樂則韶舞而武未盡善使誼果能以此勝匈奴盖非盛徳事人材與治道自勝負以上更有多少重數如秦築長城逐北冒頓畏之逺徙豈為不能勝也 棄故謀就新畫以計數取天下莫如張良復以計數守之莫如賈誼禮義教化實無所用但為觀美之具耳此皆古人所無有伊傅周召虚費心力者也 誼所言殷周古事極與詩書不類豈習其教者分流異門相承為説或誼聰明自以意言之然後世學者以誼嘗論遂謂古人事誠然其間淺駮甚多當細考 習學記言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三 宋 葉適 撰漢書 傳 漢人對䇿稱鼂董公孫孝文之問義雖未至其意甚美非武帝比也錯對乃絶無義尤窘矣當時太常第居下是也而謂賈誼已死惟錯為髙第則是除誼無在錯上者才難自古然歟固於錯䇿自不足備載河間獻王得周官尚書儀禮禮記孟子老子經傳説記七十子之徒所論立毛詩左氏博士先王孔子之道賴以復傳於今其功大矣賈誼董仲舒之流不能望其十一也當時陋儒莫識其意已得之書不能講明使再有散失訛缺甚多尤可痛惜班固言王答詔䇿三十餘事推道術而對得事之中文約指明此亦過誼仲舒之流逺矣遷固曽不載其緒言以開後學徒區區於服鳥大人賦聖主得賢臣頌等何所損益哉 寡人生深宫之中長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此非魯哀公語也哀公寄食三桓不能及死何喜樂足云儒生窶人以己推之殆當然爾而固援此褒美河間孟子謂東西夷之人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固以獻王所為賢於漢諸侯王而已可謂淺知之矣 董仲舒首推明孔氏觀劉向一家之論其為儒者重輕可知矣後世學者指意亦多本之仲舒故略為分别精粗離合之際歸於統壹毋由絶潢而自謂宗海也詔䇿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此雖常語然大道必有要至論必有極詳觀堯舜禹湯文武由其身始以善天下豈非要道臯陶益伊尹傅説周召謀議規警語近事切常在目前豈非極論仲舒不知所能知者春秋災異而已凡此類者非要非極也當武帝世有二語申公曰治道不在多言顧力行如何爾一也汲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効唐虞之治乎二也申公可以恥躬行不逮矣而不能中武帝之病帝所好者文也申公之言必使有文者不得過而或庶㡬於行矣不然則未也汲黯雖中武帝之病然不能治武帝之病有以治之而不能受罪在病者可也無以治之而徒中之所謂戇矣仲舒負能言之智任治病之責今也前以災異禁之後以勉强開之所禁者為難信無用之迂説所開者為可喜還至之立効然則堯舜禹湯之所為兢惕畏懼者終於不存而唐虞商周之所以歆羨矜侈者四面而至矣是於武帝之病方將豢而深之豈能治哉 武帝論治以韶勺為㫁彼亦以其盛者推言之爾論治如此可也若求治而以樂為先則失之矣鐘鼓管絃之存何救于德之敗乎五百年之間其臣雖有欲則其法其君固未有能象其德者是以推之于大衰而後息而仲舒亦以樂為先則局于彌文困於虚論而躬行之實廢矣又終於祥瑞此尤躬行者之諱也 三代受命見於詩書甚詳白魚流火怪妄之説古人未之言也災異之起其變雖殊人君必引而歸之於身益自改為以銷去之盖惟治世而後能非待其衰微而後有也性命之情或夭或夀或仁或鄙洪範所謂隂隲下民五福六極皆君所為也如孝武動民于干戈習俗于姦詐去夀而夭去仁而鄙仲舒雖能汎然諷道其外固不能戚然救止其内也 路温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此意雖狭然宣帝入其語擇吏輕刑助成安民之治仲舒勸武帝以更化張而大之武帝之所欲也然其酷反甚於秦也 舜未嘗逸勞者王道也周未嘗奢儉者王制也殷未嘗嚴寛者王政也耕藉勸孝使者四出茍非實有為民之意實任為民之臣民猶受其害也安得隂陽和而百姓安乎 居君子位為庶人行誠後世通患然師友議論以此自責則可以此教人主責士大夫則不可盖人主當化小人以有恥不當疑君子以無恥也疑君子以無恥則人材掃地不可振矣仲舒比鼂錯公孫雖無刻薄從䛕之失然亦不見武帝受病處不統壹聖人之道以切其身武帝非不能受盡言者亦非有人臣至論而不足以識之者惜其四顧無所聴受而卒以其自用耳仁人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此語初看極好細看全疎濶古人以利與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義光明後世儒者行仲舒之論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虚語爾然舉者不能勝行者不能至而反以為詬於天下矣 凡正言之理無不具而隠顯上下交相明者古人所以為經也旁言之必酌於理使是非得失有所考者後人所以為文也若夫窮慮殫詞以無為有自處于妄而後反之正此違於經而謬於文者也上林大人賦是也司馬遷之言殆不可解豈相如以文自溺其自許儻或在是乎 先王用人以興天下之治武宣用人以赴一己之欲班固以版築為比未知説命當如何讀也是時人材品目須不逢君者方可稱其間不過一二數耳安得如此之多惟能治民者為庶㡬也 張湯推賢揚善自兒寛外他名士未聞因湯以進者其所排陷則有明證矣盖湯造請結納以欺當世正監掾史大抵皆小人田甲魯謁居之流也湯本用此得名譽故遷表出之班固便謂緣此固宜有後而後世因其説遂使湯有薦賢名斯大誤矣邪正賢不肖要歸一塗未有小人酷吏而為君子之事既排陷人而又能薦進人者滔滔宇宙間若此類甚衆曷足數哉 孝成委政外家而荒耽于色盖其棄天下久矣杜欽乃欲依王氏以弼主違是借其斧柯而使之長養者也班固謂庶㡬關睢見微更須細論髙惠文景時事歸宰相孝文雖欲自行其意孝景雖或任喜怒然皆不奪宰相權至孝武自用一種私人與宰相相抗衡而羣臣不問近進疎逺更進用事享國既久遂以成俗末年尤甚至宣帝魏丙號為名相不因左右近習不能有所為其後侍中待詔之流毁譽成敗在其口大臣束手退聴比其垂亡遂有王嘉之事而班固以為一簣障江河故孔光舉國而授王莽追觀陳平經營吕氏卒以存漢其衰乃如此習之移人可不畏哉 終軍詰徐偃雖少年刻薄然異乎漢經生言春秋者董仲舒不能及也 王褒聖主得賢臣頌宣帝本以俳優戲劇視之固無足論然可惜一好題目只作臣主相得説了舜臯陶賡歌君臣相遜明良之歌或敷暢此義未知宣帝能動心否不然亦足以警後世也世論畏于日下盖謂此類孝武一生駕馭人材暮年文武皆盡而田千秋立談至丞相且以霍光為周公盖自古無此法所謂誠不以富亦祇以異後世因之遂謂任重者須是不識字人此尤為異論何芻狗天下之甚耶 趙充國方還春秋時将帥風槩出塞逺征雖秦漢始有此事然至是見聞已熟而罷兵屯田方為創制故㑹議者初未能從也盖戰國以来率土地食人肉善戰服上刑孟子所言後世猶未深悟爾 孝元召用王吉貢禹出于至誠後世人主能如此者極少二人在宣帝時擯不得進帝所任又不足以厭服人心故孝元首用之不可謂無意于天下以此益知蕭望之劉向疎率使治功不舉反成闇君可為恨惜也石顯言望之死顯事貢禹禮敬甚備然則禹雖年過八十亦未免迎承上下非止于直情徑行者也然禹言文景武宣間事皆有根柢與王吉不同 貢禹匡衡郊廟議其禮可言而其時不可言何也事天與奉先有進而無退故先王之禮嚴於初既定則敬守而不敢易秦漢以来其始大抵草創茍且出於一時之意及後文物議論既盛方據禮以抑俗損其已隆而欲反之於古無怪其難也至劉歆阿徇人情多設疑慮依違其説破壊禮經以彌縫時好葢猶在禹衡之下而班氏父子乃以為博而篤學者所當詳考也 魏丙所以俱稱名相者盖革去霍氏父子武吏專國事君臣俱自力以擇吏安民為本而吉又特寛厚人情所向故也相因許伯白去副封及言當與平昌樂昌平恩侯詳議皆其所深結者此固庸人然霍光初不與朝廷一體僅得其身不反爾遂致族滅是三人既非倚權利與漢為異将相間無獨立之理自宜和親學者可無疑也 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四時不忒聖王以順動故刑罰清而民服豈可如魏相麄解耶然猶足以致漢之治若能細解則治當不止此矣 夏侯勝言武帝無徳澤不宜立廟樂而劉歆以武帝有功徳宜為宗勝經生固不可以望歆然每用文墨佐佑時論者亦奚取於通博也勝又能言堯言布天下此殊不類漢人語漢君臣相與語外人不得聞言之禁甚者至死今在史家者盖有波聴流聞崇飾而成豈足信哉翼奉雖挟術而求進之心薄言當徙都以正禮雖不合事宜然無俯仰希世之病也賢於京房李尋矣 李尋言闒茸佞讇抱虚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者皆嫉善憎忠壊天文敗地理涌趯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以理知之耶以術意之耶究觀古今無不一揆誠有味其語然怪尋為王根論此何也班固言根輔政數虚己問尋五侯亡國之臣猶知虚已後世興王之佐有不能矣漢世以術數操縱為吏有聲績者韓延夀張敞尹翁歸之流而趙廣漢尤獨為民所稱思然强家巨姓盜奪縦横自古皆有必待有以勝之而後能使小民得職則周公之教康叔成王之命君陳皆無用矣若後世吏術不明妄以亷明自許但欲其下重足一跡而善惡顛倒者又廣漢之徒所不為論政者宜審詳也 孝宣於儒生無所用獨用蕭望之觀其始終方拙非能自撓以求合者特以其與霍氏立同異故爾士君子之經世非曰委蛇曲従為始終牢固之術然而變化詘伸自當兼通義命望之當孝元初天下事在掌握既不能輔賛裁成同歸於道及其潰敗又不知推委興廢以禮而止隄壊防決無所措躬卒就死地而陷孝元為不辨菽麥之主班固乃哀其為便嬖宫豎所圖不知自古小人何嘗一日不欲勝君子豳詩歌周公固殆未之學也漢世每事必議王通因此續書有議遂謂議能盡天下之心然執論不回獨有夏侯勝廟樂事爾如議王嘉尤可痛心盖庸衆人之情未有不視上所好惡即譁然為向背古今皆然安得盡常心而合公論乎為治顧道得失如何耳故孔子言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不以必議為是也 揚雄自序黙而好深沈之思庸人之思病乎浮淺故雄有此論然古人論理至思而止理之所不至者非思也更不計深淺今於思上更有深沈工用即是思之所不至者而後為理如太乃理之過學者不當法也又言不修亷隅以徼名當世雄清静恬淡不汩没於欲利則世俗淫夸垢汙之賤豈復有之固不待修飾矣然士之厲志操明好惡言必信行必果皦然以自號於世而為户庭者此其所謂亷隅而可以取名者也雖然止於是而已矣故子貢曰譬之宫牆賜之牆也及肩雄自以為不止於是故其言如此然學者或不解因雄之言而以為小亷小行皆不足修淫夸垢汙無害於道也則其誤大矣 文詞之變始于屈原衍於相如文士之所慕效也至揚雄闢而廣之将一變至道故為反離騷然原之本指雄或未達也余既數言之矣自立于淺而不足以知人之深固學者之大患自處于深而不知人之未易以淺量也則其患盖有甚矣 王莽以文章制作成簒雄居其間既不為用復不見忌優游散職終老其身著書立言名垂於後然世之論雄者多異説孔子不作而賢不肖莫知所定此豈足為雄重輕哉如其浮雲富貴敝屣廢興以莽賢為虚舟視尤歆如土梗伯夷之不降志栁下惠之不去蘧伯玉之愚顔淵之樂兼有之矣 政平訟理四字是孝宣一生受用為治處三代以還人主有意于此不過十數而效成功立者一人而已民生其間豈不艱哉然是時已罷鹽鐵酤利門不開故擇吏安民政平訟理即受其賜雖不足以興禮樂行道化至於富而教之則庶㡬矣後世所以終不能望孝宣者以求利既密人無為生之地雖輕刑息争而刼假茍活僅救溝壑願為天子之齊民不可得也 班固以司馬遷序游侠述貨殖是非悖謬信如此便不合登載而仍用遷條例因其舊文無所更易是不知遷之所為者即固之所謂謬也固舉管子言四民不得雜處此非先王舊法亦非管仲治齊法也以左氏考之彊宗大姓富民豪賈三代固已有之固所謂列其行事以世變自范蠡起者亦未然也遷之所以取于游侠者止謂其布衣匹夫趨人之急以此立名樓䕶陳遵已為列侯二千石則安取于侠乎原涉二千石子閭里少年宗之因而睚眦殺人何足列也 嚴尤稱獫狁内侵至于涇陽命将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蟁蝱之螫敺之而已班固言春秋内諸夏外夷狄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来則懲而禦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貢獻則接以禮讓羈縻不絶此謂三代以前制御夷狄之常文也堯舜雖屬士官亦皆常文至于三苗鬼方獫狁淮夷何嘗不以為大患又况匈奴之强乎舜禹治天下皆服獨以苖為終身憂髙宗代鬼方著于爻象自文王畏獫狁及淮夷横南方一能征伐便作歌頌使更有如匈奴者侵㓂宜何以待之安得持虚文空義自取困辱固徒知秦漢之難而未知堯舜三代之不易也 孝文遺尉佗書武帝罷輪臺詔萬里外作家人父子對面言語此心既發随輒受驗雖古人責治不至如此之急然與夫隠蔽夸飾中外不相應者去治亂安危之機逺矣乃知盤庚所謂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雖先王臨下之道當如此然亦未嘗不以為難也 李延年佳人歌漢武傷李夫人詩詞司馬相如詞賦郊祀樂章皆一體以此被于聲歌而欲慕韶勺之盛哀哉孔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 觀成帝采賢良方正之語以報後宫豈所謂側身修行欲銷去之者耶然適逢許班寵将衰遂以經義移其愛心至白玉堦黄金釭藍田明珠翠羽為飾則不復計矣宜許后謂端遇竟寧前也成帝既無保家之心而谷永杜欽佐佑權臣徒使詩書格言流轉閨闥為宫妾宦女嗟怨詬病之本悲夫 周衰之後秦人雖滅聖法長苛刻然猶是情性之流失者譬如染習緅盖自素来也至王莽變天下以諂偽所謂加蘇合于糞丸好惡向背失本質矣如符命圖讖之類人心皆轉移而不自覺雖東漢有節義之俗然内而朝廷外而邑里千載相師莽習故在不復能自還可哀也至於文章亦是張竦餘筆珠珥在耳首飾猶存豈復漢語魏晉齊梁之體已見矣 班嗣報桓生書班彪王命論卑隘淺俗遂成魏晉之文無復春秋秦漢髣髴盖學者大患溺於耳目之所是而忘其宗則道徳日以淪墜而不可反魯臧文仲漢董仲舒劉向父子是也至彪固無可言矣道之顯者謂之文故雖堯舜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後揚名於後世冠德於百王此為文耶質耶固未知古人之質而徒以為文此文之所以益陋也 自詩書之作皆有叙所以繫事紀變明去取也司馬遷變古法惟叙己意既失之然包括上古收拾遺散操縦在心猶時有髙逺之意常人所不能測知者及班固効之而淺近重複往往不過常人知識之所能及至其後史官則又甚矣是遷之法一傳而壊曽不足以行逺非復古史法不可也 習學記言卷二十三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四 宋 葉適 撰後漢書 帝紀 光武匹夫徒手得天下其難有甚於髙祖然西漢初天下謀臣畫䇿起而並馳者甚衆久猶不已東漢乃無之雖有鄧禹參計謀亦不過常議論士大夫皆奉繩墨従事以力用取之求如良平不可得夫興王同而人材異何也王莽雖簒奪而政已亂天下固期漢以復興向若劉伯升遂立誅盜反正還手即定矣偶為更始凡庸所敗而能親致太平前史稱其身濟大業兢兢如不及髙祖在章邯項羽時椎鈍奔北及得志後矜其功伐屢以盛氣加物反者四起終身不定求其與民息肩固無時矣論者或謂髙祖英豪大略非光武所能及是事吾未知其孰賢若以民為貴則光武之得多也 東漢至孝和八十年間上無敗政天下乂安鄧后臨朝災變備矣后約己為民撫以至誠復用寧息世多譏其留權擅事不肯明辟禍釁逮宗然迄於永康上接興元四十年紀綱扶持未甚濁亂后之力也不然以孝安昬穢之資早親政事極其所欲則漢之亡不待桓靈而見矣以三代盛徳桀紂幽厲承之猶即壊滅况後世乎然則桓靈之亡晩矣 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復一日安敢逺期十嵗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若渉淵水而無舟楫夫萬乗至重而壯者慮輕子無成康之質羣臣無吕旦之謀尊事三老兄事五更朕親袒割執爵而酳但患不能脱粟瓢飲耳襄城令劉方吏人同聲謂之不煩雖未有他異斯亦殆近之矣車可以引避引避之騑馬可以輟觧輟解之此東漢詔令語言近古可稱者也魏晉以後無此體矣 志 知之者欲教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張光論律準盖數術家語也豈惟數術而道何不然心悟獨見與庸衆異耳且既得者無未得者無教古人所以歎絶學之難繼微言之難識也然而精不極不為思物不驗不為理三代以前用力於是道者多矣觀周孔所以教不可言無顔曽所以學不可言無師秦漢雖殘滅士猶欲思而不得欲求而不至也其後益下怠而不思棄而不求其道廢絶故有此論自是以後偶然得者誇而無汎然迷者傲而無師則此論乃為障道之面牆而心悟獨見者至理之蟊賊也學者可以懼矣 厯家之説具於堯典詳於左氏至司馬遷劉歆始有厯書而法術備焉東海又改用四分自此議論蠭起前後相非各出己意執天愈急其時惟蔡邕最為通達以為三光之行遲速進退不必若一術家以算追而求之取合於當時而已故有古今之術今之不能上通於古亦猶古之不能下通于今也其後杜預亦言當順天以求合非為合以驗天此一言者皆古人所未發後世所當遵也若孟子謂茍求其故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則不過指其大歸而已雖然不當用昔之疎議今之密則邕之論誠中為術之膏肓若夫不求詳於未差之前而為合於已差之後則預猶未免以己意言厯者也漢上陵儀胡廣所言蔡邕所記以為可以寓人子悲哀之心其意固未失也然古人之於禮貴魂而賤魄捨降而求升將以其氣為無所不在則悲哀無所不至也若孝明戀戀焉致誠極孝不過枯骨之間則哀之所及者狭矣君臣所見既皆若此故後無不厚墓而薄廟以形為實以神為誣此委巷野人之事奚取於禮哉 孝明行養老禮意既篤實文亦丁寧可謂三代之後曠千載而一遇也 東漢相承有巡狩之禮自人主而言固無獨坐深宫不觀省風俗之禮然自後世行之則以為厲民觀章帝詔書盖庶㡬焉孟子載晏子語曰吾王不豫吾何以助吾王不游吾何以休豈古人之舉遂不可復見耶 按堯典嵗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西南北皆然必若以柴為升中告天封禪之盛禮則西南北皆然不得獨于泰山也至成周巡狩之詩雖曰陟其髙山而序但言祀四嶽河海不主於告天則是登與不登皆未可知也後世獨始皇漢武封禪而其説出于管子盖戰國諸子游士之言又雜以方士之狂誕雖司馬遷博通不能明也至後漢又以讖文封禪益無據矣 漢晉春秋載鍾離意治孔子廟室有古文䇿書言亂吾書董仲舒事既怪學者所不道而别傳又言修吾書董仲舒語參錯不能明也然自漢以来仲舒首為推明孔氏後世咸從之宜若修其業者然而以春秋為宗以公羊為師以刻薄為義以操切為法顛錯倫紀迷惑統緒學者莫之或正是則亂孔氏之書亦不無也嗟夫尊聖人而不足以知其道若之何可哉 應邵言郡國罷材官騎士馴致張角之變或又謂誅中官引董卓以亡漢過在銷兵按光武自以精鋭多而郡國兵怯懦坐廢糧廩故還之民未為失䇿大亂以来父子不相保休其疲弊未為失義承平之後因而不復後世之失也若謂以此致亡則不然材官騎士自秦而有散為羣盜何救於亡王莽講肄尤密天下亦盡化為賊漢以再興董卓雖桀逆而四方牧守未嘗無兵興亡在道得失不在材官騎士也龔遂教民棄弓弩而持鈎鉏故能治郡要之漢晉南北兵農不分施置之間小小同異未足害大體唐以来則不然矣 光武兄弟跨牛舉事初馘阜賜再梟尋邑所謂海内豪傑殺其牧守自稱将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于天下者席兩勝之威也盖大事已就矣昔髙祖雖乗虚入關赴懐王之約然虜王離燒涉間降章邯收天下權者乃在項羽固非光武比也不幸落羣盜手更始立伯升死俯首受役事柄索然豈如髙祖尚得蜀漢以為資乎其難一也仗空節而旅燕趙王郎倡號顛沛垂死僅依二部茍活旦暮猶張弮轉鬬卒滅邯鄲然而謝躬苗争隂伺逆拒劇㓂名賊交刃軍門一壘之外無復安地若髙祖刼五諸侯兵收項羽美人珍寳置酒髙㑹以致敗北則為自取矣其難二也昔髙祖已殺項籍天下為一従容固請然後即位而更始被禽四方蠭起光武君臣危事機之去倉猝野次遽正尊名既數月後方收朱鮪立都邑漂搖客寄未知所止故當時謂洛陽地如掌耳其難三也稱帝之後劉永張歩董憲李憲方各割據立名字初藉幽燕以為根本而彭寵反叛朱浮敗走輿地所披十無一二五六年間草鉏櫛理寸攘尺取然後漁陽復平董憲李憲張步劉紆皆獲而齊梁山東江淮甫定矣其餘盜賊不根土地身所誅降赤眉銅馬以下盖數百萬人徒見髙祖得秦項之逸不思光武復漢業之勞其難四也若夫隗囂改圖合從公孫述決計自立其憑恃巢窟經略面勢羣下用命衆士齊心非脆敵也曠嵗竭力僅乃勝之而盧芳結連匈奴侵擾代北十餘年未已使韓信因冒頓致髙祖困白登得毋悤悤乎盖光武勇怯不踰矩沈慮精詳先勝後戰不試成敗於一擲不然則自投髙岸者何止一事而已或者乃謂使當髙帝之時羣雄角逐光武必有不能辦者不知使當光武時羣盜力争髙祖亦豈易辦哉石勒又言當並驅争先未知鹿死誰手嗟夫使天下至於勒能稱豪者魏晉積亂也髙祖光武何預髙下而學者遂信之歟故馬援謂天下反覆盜名字不可勝數才明勇略非人敵經學博覽政事文辨前世無比動如節度不喜飲酒援雖狂率為光武所忌然皆實錄也夫才略勇智後世人主所持以獨過天下而取之者也未有皆不及天下而可以取也以有為無聖賢之事也以無為無而以為足以勝有此學者之虚論不可以强同也 劉伯升慷慨大略忠信仁厚無媿興王之材然知以己從人而不知以人從己招合羣盜與之共事急于茍且所謂大兵聚㑹强者為雄宜其足以殺身而不能成功也 鄧禹所以為元功者始贊光武自為政君臣之交合也然天下事謀之若易而行之實難其披輿地圖始得其一而禹以為古之興者在徳薄厚不以大小若光武收成業于百戰夷傷之後謂之以徳不可也禹中分麾下數年終不就功盖用力之難而使人以徳自歸者不驗矣彼湯武無意于天下而天下從之戰伐少而戡定多及伊尹周公一以徳輔而猶且不易况用力乎然則禹之論謂之人思漢未衰有所憑藉而可以用力用力而終歸於徳則可矣謂之在徳而不在力則與書生迂濶之常談無異也 鄧隲兄弟之寃不旋踵而獲伸者有朱寵之直也漢中世以後常有此事主徳雖昬猶賴以未亡也 觀冦恂光武創業之初根本單薄可知矣髙祖偶因其厚故得與項羽相持耳若光武於朝菌求嵗寒之功所謂難也 馮異集關中岑彭定南方耿弇平齊漢事以成三將之功大矣昔絳灌郷曲以首級定功而糾合元勲乃付於韓彭等故不得不割裂大國以王之賈誼謂諸公幸者迺為中涓其次僅得舎人以此待信布之倫可乎功大而賞小厚力而薄望惟雲臺諸將為然論者不貴其謙讓易足之近道而反以頡頑難制者為雄傑盖未深考也 光武處敗能勇處勝能怯雖以兵定天下一念未嘗不在息兵能身享太平非偶然也平生雅言切中機㑹笑談戯劇必有可稱自三代以後齊桓晉文之賢莫能望也髙祖大風歌尚為談者所誇與答臧宫詔相去何如哉若㑹聚觀之自當有益於學者 王霸在上谷二十餘年邳彤在遼東三十年匈奴烏桓鮮卑不能為患邉方撤備惠及内地此任人之效也漢法雖嚴而光武顯宗能寛以待臣使各盡力其臣亦自檢飭赴功不撓法度過髙祖文景時逺矣 袁安任隗同心和帝初安自當然而隗可謂賢矣史稱隗義行内修不求名譽而以沈正見重於世東漢有此一等人以職分自致不為名怵不為利誘不可不知史家謂邳彤近於一言興邦按光武以王郎猝起其下不知所措若扳兩郡兵自送長安長安固不可得至就便得至光武豈復有容身之地哉然遂謂如此即是成業則亦不然盖幸而兩郡猶可假力何遽言成也光武以繩墨待諸將諸將亦能以繩墨從之千里外如對面無蹉跌者惟彭寵龎萌鄧奉反叛賈復任氣後亦収拾矣功名不自矜一難也爵位不過望二難也奉身及家皆自勤約三難也凡此皆髙帝時不能及也大抵光武材過諸將而以氣柔之髙祖才不及諸將而以氣壓之韓彭黥布亦輕視髙祖而然耳使遇光武殆未必爾雖石勒之流不盡心於展布正復何損而况勒語自不然後人往往承誤盖疎略矣 卓茂為吏三代以後所無司馬遷班固所記盖不能髣髴孔子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然春秋時無能以德者如茂可謂近之光武言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大哉言乎亦三代以後所未有所謂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也光武初立而茂為首相若茂有周召之材而光武能受輔導未知當如何矣 按前漢宰相自蕭何外皆武臣軍功或外戚崛起武帝始特用儒生終西京可稱者不數人而光武明帝雖以吏職自任號為嚴察然舉相任重必望實相符徳器自過伏湛侯霸宋蔡茂杜林張湛張純牟融皆當時選郭丹范遷清儉絶人馮勤趙熹雖文俗而幹正經逺非偶然致身不厭衆論者宣秉王良有高世節亦本以輔相待之此其所以上下自厲操行成俗人材之盛十倍前漢也創業垂統為子孫程式而能柱石不撓後世效之推致其位使典刑有繼雖成周作人亦不過此矣習學記言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五 宋 葉適 撰後漢書 傳 讀桓譚諫光武吝爵賞以其行事考之良然此於人主常法當失而竟以得之豈光武别有其道抑俗儒所陳不中事情更須細論然觀光武規略大抵與前後人主不同論治者盖未深考也譚與揚雄劉歆並時低徊亂亡無所阿徇雖稍疏濶要為名世光武不能容於列大夫間而推折之致死可謂褊而嚴矣 馮衍自言據位食祿二十餘年者三按衍為鮑永偏佐嵗月無㡬其誤如此殆不可曉况一時假號何足比數而衍稱述不置量亦狭矣以桓譚博通猶不得志衍區區文字間宜其見棄然在建武永平時不應有失士之名故可歎也若後有興王之君招致詞墨待以卿相流風所被遂為故實斯百世之一遇矣 郅惲鄭敬同郡相友材品志節皆同惲不以出違道敬以不出全性皆人豪也 申屠剛鍾離意載光武明帝有捶朴牽曳羣臣之患三代後以其國自治者稱韓昭侯秦孝公始皇至漢文帝時有所親及武帝分奪外朝别置私人宣帝繼之國政始移所謂尚書樞機人主躬聴斷者及光武明帝真若一吏乃代有司行事所以與羣臣日鬬其聰明也自是以後三公頓為虚器而尚書遂成朝廷不可復還矣光武父子雖役役煩勞然猶能與天下賢者共之當時小民得職天下欣欣頌聲興起不特小康而已但其本性察慧嚴急故取不優之誚耳盖異乎宣帝執定不通以為自有制度者也視六七聖人裕任下使物各自盡則不可望比其他人主忽寛驟猛任數猜刻則過之逺矣學者未可随聲譏議而不考其實也 蘇竟傳所言鄧仲况據隂縣為冦劉龔為謀主竟説降之即班固贊董仲舒所謂篤論君子以歆之言為然者也龔問學論議深博予奪古今為班氏父子所敬而其出處蹤跡汩沒可憐盖天下喪亂賢者無地自容其南陽故人附随立功名者特際遇之幸耳豈可謂當時賢俊盡於是乎 郎顗言今選舉皆歸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當則哲之重不如還屬尚書此實逺近之論當今之宜用人之柄不歸宰相誠非治世事也及專選舉又曰非周召之才然則必擇其人而後與之以是權耶茍非其人而姑任之則寧損其權而不與也此亦當細論也顗又言黄瓊李固雖伊尹傅説不足為比亦可以想見二人風流也蘇竟楊厚郎顗襄楷雖隂陽星文之學然貞固守道言不詭世急時之病惟賢是與而利心不存焉異乎京房谷永李尋之流矣 杜詩欲辭南陽以處功臣而光武不許於是用兵十三年矣按光武以征討付將帥民事任文吏一定之規雖有齟齬未嘗更易夷難為効嵗月磨揉觀詩此疏可驗矣詩言將帥和睦士卒鳬藻知光武功臣能處親介胄而無觖望又其使材官騎士長休専以見兵督戰而不怨盖光武定天下賞薄衆整内外分明近於古人所謂以律者戰國秦漢所不能到也 蘇不韋報仇郭泰論之為議者所貴泰臧否滿天下而析理不精如此等見識施之一時取悦俗人可也樊準述建武永平事言經術見優布在廊廟論難衎衎共求政化詳覽羣言響如振玉朝者進而思政罷者退而備問與申屠剛鍾離意諫語何其殊絶按光武明帝非茍以儒學飾吏事心誠好之要為本質克治不盡而然其一時臣佐才有所止未能迪徳過不專在人主也準又言今儒者競論浮麗文吏則去法律而學詆欺此語誠然俗之壊雖法吏用法亦不得其正所謂三尺安出也 梁統言元哀二帝輕殊死刑東觀記稱手殺人減死者四十二事當如後世殺人無證情理可憫之類也統表其尤害於體者奏于左而史不無以考其是非若今所載但欲循舊重刑則固已謬妄矣 自孝安昬徳漢業已衰順帝用梁商父子相繼秉政亡由此始及冀被誅而亡形遂成雖竇武賢戚救之不能反受大戮人主以位為樂而無志於天下則禍敗立至如幽王繼宣中興之後十年間遽亡周豈更論先徳亦不復有漸次也桓靈正賴衆賢共争之故尚延耳光武用張純朱浮議始自孝宣而下並列廟祭以代四親是時建武十九年也不然則不足為紹漢矣純不惟明習典禮而正論不諱自非西京諸儒所能及然光武能變知改不私其親盖有人主之道焉 曹褒制漢禮雖不行然恨當時史官疎濶不能略序其所以制作之意後世無所質證如云雜以五經讖記之文則疑諸儒沮壊者固非而褒之自為亦未必是也每念堯舜三代間文字須不待訓義解説而自明方為得之然自周以来必設學而教而孔氏亦以教門人子弟故有起予興觀羣怨之論則所謂訓義解説殆不可已也若左氏所載固已蔓延逺于正道而公榖尤甚及漢初各守一師因師為門其説不勝其異後世乃以為遭秦而然誤矣盖訓義解説出於俗儒勢自當然爾鄭雖曰囊括大典網羅衆家刪裁繁誣刋改漏失然不過能折衷俗儒之是非爾何曽望見聖賢藩牆耶况更數十年無不如此就有髙下何所損益其不待訓義觧説者固粲如日星學者不以自明而輒以自蔽是真可歎也 古文尚書左氏國語周官毛詩學者藉此數書以知古人統紀源流而西京湮塞不行至東漢乃卒之豈杜林鄭興陳元賈逵輩智識實能過於西京諸儒耶特其門户偶相承爾孟子所謂巫匠亦然也賈逵以左氏獨有明文證圖讖劉氏為堯後此尤可笑矣 班彪言定哀之間左丘明作國語由是乗檮杌之事遂闇而左氏獨章不知彪此語何所本若止據孟子文遂為之説則不可孟子此言自未為準定緣楚語自稱以春秋教世子孟子盖未必見國語也韓宣子聘魯見易象與魯春秋不自言其國史當何名乗檮杌之是非固不足辨然言其所不存者未審則訂其所存者亦非的矣惟言司馬遷文重思煩刋落不盡尚有盈辭彪去遷時未逺其理或然今學者乃以為遷之文體如此反以其不盡不齊者為意義深逺之所寄則亦未必然也班彪仕不求達光武亦不用止於司徒掾固最寵幸位不過郎盖於時公卿貴人不由文墨登也自戰國以来無不然至唐始變矣彪静約得古人之節而固不免為竇憲死然則言果不可以信行也 彪言司馬遷漢事止據陸賈無别書彪及固自著亦不言所承何書但云繼採前史遺事旁貫異聞而已今史家用官文書比次日月猶尚錯謬則遷固綴集所聞而成者安得信故余為李燾序以為春秋後才有燾書也 固以相如封禪靡而不典揚雄美新典而不實故作典引其意言自兩儀分莫崇乎堯越成湯武股肱既周天乃歸功元首將授漢劉先命孔子撰赤制而髙祖光武興謂漢特承堯是何道理與今世塲屋架綴作經義者無異固又以此著之漢書而欲垂中正不刋之義可乎詳其始撰䜟者妄稱劉秀為天子光武宗室單寡援之立極如童謠幸中遂以自神正與王莽同耳故桓譚鄭興皆莫肯信而固希世傅㑹曽無慚恥盖自昔文士往往不足憑也 第五倫以建武末年自淮陽醫工長得再三見通語至夕至道其行事為戲光武誘進人才之度固無窮矣如倫亷正寛厚得百姓心立朝盡言遂相肅宗其貽謀子孫多矣 鍾離意疏百姓可以徳勝難以力服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有味哉其言之也推其所行措之三代不難矣兩世雖不盡用然未嘗不知敬也 馬援擊武陵蠻乗髙守隘兵不能進遂以獲罪然援既死宋均即矯制降之訖無後患以均事觀之援但志於翦滅而已自負鑒識而賈勇奮鋭乃與臧宫馬武等同不逮均矣均馴虎禁巫其言吏能厚雖貪汙放縦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亷法而巧黥刻削毒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㫖意宏雅如援固不足望也援稱遣梁松乗驛責問因代監軍當是均還代之耳明帝始終獨楚獄一事可恨與始皇坑戮孝武巫蠱武后羅織略不相逺矣然明帝處兄弟間大抵天性不失無淮南陳思猜暴之禍英母妻子猶在楚殿悲泣相對豈必遷怒天下士大夫耶明徳后寒朗納説感動夜起傍徨出於至誠然則明帝固以褊憤自損而治獄者亦不肖甚矣 郭后太子疆之廢盖亦有説隂后本嫡也光武特以河北艱危畏憚劉揚之故别納其甥出於權宜非緣色奪事㑹遷改遂有更易終歸於正而無愛憎之嫌故夫婦父子兄弟情愛不至破壊視前後帝王差為愈耳朱暉為東平王蒼取隂就璧蒼既罷謂暉屬諸掾自視孰與藺相如蒼傳稱蒼多智思觀此語可以想見光武父子皆博學多雅言一時士大夫不能及而蒼之寛博過顯宗矣 暉與張林争議均輸鹽按漢世取於民薄遇天災或用侈輒闕經費至東京而其患屢見如肅宗欲加賦盖非得已也故仲長統歸於斂輕以為二十取一猶曰貉道况三十而取一乎夫三十取一雖非中道不猶愈於後世既苛取本税復盡較末利錙算銖計常竭天下以為市而猶不足哉然則昔人據正駮論如暉之以死守而猶以為易後人雖通經學古思欲輕賦予民而暴征横斂其説已成徒悲傷歎息不敢出口而自信其難也杜安罷宛令家居因章帝過潁川上書得御史遷巴郡守與樂恢書恢不答而告吏口謝且誚之曰為宛令不合志病去可也干人主以闚踰非也違平生操故不報闚踰二字孟子所謂龍斷穿窬以利心希世而不以正進退者也自孟子已後至西漢未有達此理者漢末節士始漸知之王良之友所謂往来屑屑不憚煩所以成東漢之俗有貞退之風三代以還不能及也 何敞言異鳥翔於殿屋怪草生于庭際自有鳳凰芝草以来未有為此言者盖天下自有逈脱議論不必待聖賢而後能之然敞固不可謂非聖者也古人以徳言物不以物為徳故九成致鳳凰麟趾如公子騶虞離罝弋皆以徳言物也若後世所謂瑞則以物為徳矣 敞傳稱臘賜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空竭帑蔵耗損國資注載其目今漢官儀不存按東方朔亦有伏日受賜之文若節輒有賜則過正祿矣是於人臣不為薄國家待遇之義亦當然也後世事當更考 楚獄用馬后寒朗言理出千餘人及袁安覆考得出者四百餘家是終於昭雪而不至寃死視淮南衡山巫蠱之濫殺者有間矣然以天下四方之逺顔忠王平二人之妄一旦無故陷而入者數千人豈不為大異明帝以欽䘏自許而謬誤至此豈先王明徳慎罰之義歟然本無殺心則學者不可不知 袁氏貴盛不以道而基隗遇夷滅之禍紹術為叛亂之宗閎及忠恥之至於避名匿跡佯狂逺遁其畏禍審而潔身至矣孟子謂於陵仲子齊士之巨擘而不能充其類然則必充其類而後可則三人者無異於常公子而世論所不貴矣此中庸所以難行也郭泰嘗從閎不宿而去以為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豈亦有孟子之意乎按奉髙袁閬字非閎也恐誤 張酺為東郡初不願出而自列歸去十五年章帝雖遇之厚而終不召復外遷亦不屑意然則是時君臣之間樸質不事形迹盖有古風與蕭望之數月復徴入者差不同也况以後世視之益難言矣 漢世尚書掌詔令陳忠謂臣等既愚闇而諸郎多文俗吏鮮有雅材每為詔文轉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辭多鄙固古今之敝未嘗不同也然則其存於䇿者尚多可稱而末世專以詞命取貴仕乃反不及豈惟不及而失其㫖歸僅在俳優之下又不止於鄙固而已是真可歎也 郭躬論秦彭得專殺孫章為誤詔且言周道如砥君子不逆詐躬習小杜律杜周以深刻著而其學乃與經同意何也豈延年行寛厚能改父説乎漢儒用春秋甚於法吏如躬父子所言雖未及臯陶周公視董仲舒公孫則賢矣明帝以人主之尊而疑人為故遂以察察成名此孟子所以慎擇術也 酬如幻人之奏二俱無用名實隳損未知安所戾止李法譏史官紀事不實後世尋功計徳必不明信漢初無史明章之後記錄漸布而法之言如此然則為史者未嘗不佞而所稱建武永平事盖未可憑也若是而詩書之亦何可遽信當以其心平而理明耳 王符潜夫論其愛日篇言化國之日舒以長亂國之日促以短長舒者非謂羲和安行乃君明民静而力有餘也促短者非謂分度損減乃上闇下亂力不足也此語誠然夫上有明闇之殊而下有勞佚之異甚者死生存亡係焉余在金陵每聞民間語謂待辨於庭者歸可及朝飯盖上下紛紜務為昬惰以自煩苦而不知日月之失未嘗不安之以為當然也何暇及禮義乎化本治字唐人避諱改之爾 仲長統二詩放棄規檢以適已情視漢末拘士曲儒與夫瑣瑣自縳者有異矣然自是風雅大壊而建安黄初之體出曹氏父子為之倡文士相與効之而韋孟張衡之作蕩為灰塵不可復求也 統言君子居位為士民之長固宜重肉累帛朱輪駟馬今反謂薄屋者為髙藿食者為清又言善士富者少而貧者多此與董仲舒公孫指意不同又言賈誼開自裁之端遂以成俗是所謂右手刎其喉人主所以處士大夫與士大夫所以自處不同統之言施之人主可也賈誼仲舒之言施之士大夫可也子思曰敬大臣則不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又曰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然則董仲舒之薄仲長統之放當考而不當法也 崔寔政論絶無義漢人以為能言莫曉其故其大意不過病季世寛弛欲以威刑肅之不知亂亡之證元不在此正坐易置之耳盖威刑未嘗不加于君子寛弛未嘗不行於小人是時李固杜喬已死梁冀主斷更無救法寔立此論欲以何施天下本無治世亦無壊俗寔謂孝文重刑非輕刑以嚴致平非以寛致平是何等見識又謂刑罰者亂世之藥石徳教者興平之梁肉不知亂世何嘗有不可食粱肉之理寔以此論誤當時其禍猶小遂誤後世其禍大也 習學記言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六 宋 葉適 撰後漢書 列傳 黄叔度為後世顔子其論已成不可改東漢人材本有程品繩墨在身如影答形汙潔判然至憲能不踰矩而融明深厚無異人之操此其所以能伏一世而陳蕃郭泰之流自以為不及也然觀孔子所以許顔子者皆言其學不專以質曽子亦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徔事於斯矣漢人不知學而叔度以質為道遂使老莊之説與孔顔並行後世學者方步趨以求之重道而輕學未見其得所徔也 范曄序閔仲叔荀恁魏桓周燮黄憲徐穉姜肱申屠蟠皆必於退者也以其事考之則桓得退之義蟠得退之時方漢人以名相髙故避名為難名不可避而退之所得多於進矣然當時知此者甚少 兩漢之衰大臣與小人爭不勝而死亡者蕭望之王商王嘉袁安楊震李固陳蕃七人皆其國之所以存亡也孔子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又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又曰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又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參以數端大節可見葢殺身以存國與殺身以亡國極當審處若人主聞此惕然知懼則雖無道者可以就其有道矣至於履危蹈難其職當死則更無改移又不與此並論 王暢疾惡有發屋伐樹堙井夷竈之事其功曹張敞以為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孶孶求姦未若禮賢暢徔之更崇寛政教化遂行東漢中世以後名士之患大率如此又不知當時所謂豪强者何如而疾之已甚若以今世所見則極有可議葢以善養惡自是義理中偏側之累故孟子亦謂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孔孟在春秋戰國其亂豈不愈於順桓之世然善既不可屈於惡又不能勝惡其道只得出此而東漢儒者欲以不平之意加於敞法之上求以勝天下之不肖宜其屢發而屢挫也悲夫 永初中羌胡殘破并凉鄧隲欲棄凉救并㑹公卿集議隲謂譬若衣敗壊以一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議者咸同虞詡説李脩辟凉土豪傑為掾屬拜吏子弟為郎議與隲異而隲以此怨詡隲鄧禹子孫約畏亷儉辟用賢俊亦有可稱而既為外戚所見卑下故其謀謨於上者如此所謂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真棟撓之凶斗筲之算也漢業由此遂隳大臣為國家盛衰其效豈不著明乎後崔烈欲棄凉州傅燮論亦同圖䜟事至張衡論始定桓譚雖極言䜟之非經而不載其所以極言之説班固父子以折古今自任而於䜟特多所附合非其智不足以知之也葢以時主好尚方盛遂不敢攖其鋒亦理勢之常至於雷同趨和比之經典則希世太甚矣張衡適值其衰故得展布言之然後世亦有當其已衰而猶諱避不敢論者此又在衡之下也 董卓族滅而蔡邕不智大抵事機之際厚薄淺深便有榮悴自春秋時已然而况於不知者乎邕之取死自其宜也然王允戇愎如此觀其規為直以誅卓之外更無一事乃欲於㓜主賊臣之時任扶顛持危之責國雖欲不亡不可得矣 左雄言漢至今三百餘載下飾其詐上肆其殘謂殺害不辜為威風聚斂整辦為賢能治已安民為劣弱奉法循理為不法末世風俗漸靡往往如此自雄在納言明逹政體脩察選法崇尚學校順桓以後多知名士雄之力也論者不考實但徇崔寔軰私意偏説為後世言治之害外彊中乾與食烏喙何異 議褒梁冀黄瓊比之鄧禹霍光胡廣謂冝如周公當時稱廣者謂雖無謇諤之風屢有補闕之益如此等論議以為有補闕之益亦未可也夫正議而不能力爭故謂之無謇諤若自初回邪無復齊限則無可言矣瓊臨死之疏三代何逺如周舉黄瓊父子六二之動直以方矣范曄左雄論序順桓人材當詳看曄謂使時獲用武宣之軌豈其逺而武宣何足道哉未可並語也 陳實以善下人為一世所伏而許劭以為太丘道廣廣則難周劭之言葢未可輕非故為裁量者也昔顔淵願無伐善無施勞若實隠身自約終不以世利為己益故可以蹈其行堯舜之道必將有取焉今夫燭已不盡照物不哲而借實之美以行於天下者未見其成徳也李固斟酌義理熟於世故深識根本始末順正無疎婞直前之氣然而不幸再當立君之際權不在已而聼命於姦兇欲以正道回之率公議以塞其衝此天下至危之舉萬無一成固與杜喬既以身嘗禍而漢由此亡此天命非人謀乃可痛哭流涕也學者或輕論固事幾於不識罪福也悲夫悲夫若固所謀任伊周之道而不得成伊周之功者歟 吳祐延篤進不求名自行其志凡人於應物之材自當無不周徧至若所願於世者能澹薄而厚以自處則寡怨而逺罪矣如祐與篤未嘗不正其言行而卒免於亂世率是道也恃伐而求多計施而望報其全鮮矣傳載篤上李文徳書自當時傳誦葢士之為人者常多而為己者少故也與馬援所稱馬少游又不同學者能不以有用求必用庶幾云爾 張奐見賣王甫已而病之山西士人土性固然歟段熲殺東羌幾盡以此為靖難之術固前代所無有至其言先零作難趙充國徙令居内地常亂邉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梗則為之有概於心然則人之慮患不在數百年之後者不可以處事葢始以為徳而不知其種性終不可合既而屢服屢叛馴弭無䇿而熲之術窮矣以周人化商猶厯三紀而况於羌乎 今世學者論陳蕃只舉後一節更不記以前事有安社稷臣者社稷是為有事君人者容悦是為不愆不忘率由舊章臣不如太常胡廣齊七政訓王典臣不如議郎王暢聰明亮逹文武兼姿臣不如弛刑徒李膺若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觀其正己正物終始以天下之重自任厯數二漢自李固之外更無人也然既有竇后父子天下在掌握自古得時未有如此却是蕃自蹙廹壊之哀哉夫以蕃終身自治尚不做得後一節茍不如蕃者豈復能有為事功難易人材品目真未易言有志於古人者其可不深淵薄冰日慎一日乎王允氣驕量狹慮挫謀乖前後麄魯非一事最不曉者臨死猶努力謝闗東諸公彼謂起兵誅卓者皆忠臣善類耶卓固當族若族卓而卒繼以亂如脱陷胷之匕首而飲腐腸之鴆毒爾何所損益允以為當是時天下所患者唯一董卓而已乎可謂愚矣 黨錮之禍雖曰宦竪暴横桓靈昏虐然所以致此實由太學葢是時諸生三萬餘人矣唐虞三代之為學其君皆聖賢以身所行與士相長取材任官又與相治後世不然但立表置舍以存其名如賈誼董仲舒之流尚不知人主當自化而徒欲立學以化人如武宣固不足預此獨明帝始終能以學為重然褊察無裕之益其意謂不遷怒不貳過惟用之諸生而已此自漢以來知勸學而不知明義之過也况翟輔左雄止要葢千百間好屋使四方游士自來自去於人主好尚國家教養了無交涉師門徒者踵陋習希辟召者養虚聲賢否相䝉名實相冐激成大難皆太學為之及靈帝末年更為鴻都學以詞賦小技掩葢經術不逞趨利者爭從之士心益蠧而漢亡矣後世不深考歸咎於士大夫不知羣聚天下學者使之極盛而人主庸騃視為贅疣身外之物其勢固必至此齊語謂令士羣萃而州處故士之子恒為士詩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人材何常而必欲羣萃州處之固余以為非管仲語若人主不自為學徒設學以教人欣厭不同忿心欻起小則為然明之毁大必為東漢之禁矣 李膺一時士子所宗而指趣無聞但有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徳可師二語而已若魏晉以還則無可言矣亦史家之陋也至其他書不存無以參考豈不惜哉孔子謂泄冶民之多辟無自立辟然陳蔡之難師弟子去死如一髪出處之際聖賢難之如膺言中倫行中慮而能稍自降辱以免亂世意者或庶幾乎 郭泰符融皆定聲名於一日東漢尚名之俗至是而極然至於久而不跲則固有其實也史稱李膺每見融輒絶他賓客聽其言論融幅巾奮褏談辭如雲膺每捧手歎息不知所道何語使人想見而不得殆欲飛動豈亦洙泗之流裔田子方段干木之後復有此耶 許子將鄙曹操不肯為用而荀彧乃以其可存匡正遂託身焉彧雖有材謀然與劭相去何逺也劭之髙亮雅逹漢人僅以一二數光武亦能清言使劭生其時未知有所遇否 竇武經生儒者為后父執朝權天下善士無非腹心萬世一時雖伊尹周公何以加此若雍容坐鎮何事不成雖還東漢於三代可也惜乎漢人忿毒宦官深久只有誅殺一路更無他門陳蕃以蕭望之李固為前鑒欲以殺止殺朝不及夕而受禍之酷乃更過之豈其制變之術不素講耶 鄭太號有才畧其勸何進無召董卓是也至於用袁紹以發山東之謀使卓懼而西遷則何其明於前而暗於後豈與紹素厚且以其世胄所歸遂不悟其能為亂乎然扶興者易為策救亡者難為謀事之初基斷以獨智可矣及其崩壊扶左而失右東就而西傾葢未易工也孔融髙懐逸度與姦賊詭詐之人不並立自無可言然王莽董卓曹操與前世亂臣賊子差不同若文仲晏子孔子處廢興之際葢有成法未知融何所本其進不能持危而但足以殺身事已决矣儻以退免乎任意而行明墮禍機可悲也夫 荀彧既佐曹操成霸業而復為漢死節若以匡佐為急則聽漢之自亡可也知不可廢漢而授操以柄可乎兩無所據以比管仲則非倫方之宗魯僅有成爾或謂才若張良道似伯夷伯夷中固無張良亦豈易擬此論恐誤學者 皇甫嵩功髙一世處之若無為董卓所擠不敢愛死可謂恭上命盡臣節矣閻忠之説何足以介其慮乎世以郭子儀為難視此殊不足道 漢末所置牧伯無不相延為大賊獨劉虞一人力守忠欵然仁而不智自毁翰垣宜漢室之遂亡也 王景修汴渠徔滎陽東至千乗海口千餘里鑿山阜破砥磧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疎决壅積十里一水門更相洄注無復潰漏自此終東漢不言有河患惟晉志稱河泛數千里乃桓帝永興初不言壊决也按司馬遷悲瓠子之歌作河渠書班固因之為溝洫志載王延世竹落及賈讓三策觀景成功知西京立事苟且不及後漢逺矣固復不記景能盡智備法沉慮獨成故其美掩鬱者不章然則遷固二史之華不如後漢書之實也郅都雖亷直而助殺臨江王故司馬遷以酷吏載之董宣以湖陽公主奴事激悟光武知天下不與白衣同有補治道多矣陽球始謝司即誅王甫遂報陳竇之怨自請一月令豺狼梟鴟各服其辜其壯烈如此豈應入酷吏也以球事考之漢世人臣茍得事柄無問髙卑專殺立斷以為常俗如蕃武及一時名士養懦蓄疑遲留不决自陷大禍曽不如一陽球軰也或者尚尤其猖狂寡慮殆讀漢事不詳爾 呂强語可記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勞説以犯難民忘其死儲君副主宜諷誦斯言南面當國宜履行其事天下之財莫不生之隂陽歸之陛下豈有公私夫立言無顯過之咎明鏡無見玼之尤如惡立言以記過則不當學也不欲明鏡之見玼則不當照也果强所自筆則巷伯孟子立下風矣又舊典選舉委任三府若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今但任尚書或復勅用乃見於强疏或謂如强與張承業人主豈可兾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此甚不然强在宦官中出類拔萃正不見容竟以讒死但可哀爾始皇漢宣雖英主至於簡棄賢哲任用閹豈於是間求呂强耶尹敏言臣見前人増損圖書敢不自量竊幸萬一可謂激諫矣而人主不悟盖蔽蠛蠓者不見日月也載其與班彪親善每相遇輒日旰忘食夜分不寢可以想見二人風致 孔僖自訟辨而不憤激而不訐戮辱在前懼不失正與張俊歐刀在前棺絮在後為世所悲者異矣 任末奔師喪道死曰必致我尸於師門古人事君以尸將事而事師之嚴至漢始然彼不過章句訓詁而已胡為兢兢於此哉若夫性命道徳其何以處之然則得之深未若守之固也 杜篤論都賦於相如揚雄之外别出思致語峻而潔意切而明節短勢險無曼衍之病詞賦之傑班固方之弱矣衆作不能及也兩出淵囿字必誤 崔琦禰衡異操同情揚已矜華終以殺身 余每讀范式張邵事未嘗不澘然涕墮夫一至之善兩心相求通幽逹明不疾而速又王忳馬及繡被天之於物疎而不失監之在旁其驗如此聖賢論道徳何嘗不兼禍福報應而言然至於所謂小善小行者願使學者無溺焉何也豈以是數數然者為不足以彌滿充塞於其間耶 李固駮發兵之議夫交趾九真反而欲以兖豫揚州人赴之不待智者而知其不可用矣然當時士大夫所見皆如此者盖有冦即發兵發近不能勝則發逺乃目前常行之事故也余頃在金陵考按建炎以來守江者皆用民兵鹿角戰船布列口岸分寨而禦敵至江北聲言欲涉我輒棄之而潰敵因以南渡遂至顛覆然前後施行無不如此余始疑昔人但守不定耳亦莫敢捨此策意欲激厲而用之比敵既至則己與之共水險地散心揺幾欲逃去余急别募兵渡江刼寨頗得俘馘而歸城郭問聞捷奏係踵人意始安敵亦北遁而向之民兵鹿角之類盡為無用然其耗動根本已不少矣觀固厯數利害毫髪無遺借箸而籌盖不足道信儒者之英傑也班彪奏酬答北匃奴事宜真西漢文章可接太史公今漢書文體大率類此盖班固所取法也若固所自作質弱而文靡為魏晉先驅失古意矣彪不特文字而策謀深沉明習故事應變有方可施廊廟雖光武漢業已成不以無彪而有所闕然如彪者不得盡其用光武不得無棄才之過也 前漢雖有太史令司馬遷以為百年之間遺文古事靡不畢集紬石室金匱自成一家然朝廷之上本無史官可考班固亦不過緝綴所聞為書頼其時天下一家風俗稍質流不至甚謬要之兩書之不可盡信者亦多矣至後漢始有史官東觀著記前後相承范曄所以能述史於二百年之後由有諸家舊書也然東漢雖有著記而時當風俗之質則不如前漢而所載多溢詞又胡廣蔡邕父子竟不能成書故一代典章終以放失范曄類次齊整用律精深但見識有限體致局弱為可恨耳其序論欲於班固之上増華積靡縷貼綺繡以就篇帙而自謂筆勢縱放實天下之竒作盖宋齊以來文字自應如此不足怪也 習學記言卷二十六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七 宋 葉適 撰三國志 魏志 橋以曹操為命世之才而許劭以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與劭品數大殊言之髙下固當不同也操為劭所鄙乃為及何顒所異不知劭自與漢人隔多少重數操得志後一時人材受其生殺榮辱為所位叙者其賢否氣類又可知矣劭猶若此况不為劭者乎東漢未亂時猶若此况三代之盛乎道之升降古人所以深致意也 東漢壊敗已久自張温皇甫嵩成功而策士以改物説之矣人主與宦竪小人為密虐用其民甚於冦讎與桀紂幽厲無異勢當然也獨有一事雖三代亡秦之季世至於王莽然皆其民叛而吏不叛其後唐衰雖兵將叛而士大夫不叛也董卓袁紹袁術曹操劉表劉焉陶謙公孫瓉世為公子身任漢臣一朝狂誕假號奮呼自為亂首刼脅平民屠剥天下兵民未叛而吏士大夫先叛此前後所無也盖漢末世有才者多上不惟無以御之又失其心激而思悖私義勝公道滅各徔其黨不知有君而論者反謂東漢風俗最美能銷姦賊窺伺之心國家賴以不亡豈未之考歟 按操以中平六年十二月起兵初平二年七月袁紹表為東郡太守據兖州以其中間攻于毒眭固陶謙又為張邈陳宮所敗六七年内轉戰百艱所獲甚㣲視髙祖光武指麾戡定何太懸絶乎適㑹天子東還遂挾以自重方有扶義征討之事然則操之功業盖因輔漢而後致非漢已亡待操而能存也使如董卓袁紹甘心為賊固無可論若稍隠諸心欲因此跳梁跋扈自同問鼎其可安乎操以令縣滿五百户者置校官而其辭曰其令郡國各修文學按操雖竊漢柄號令所行施其統内若兖冀之郡國可也與人主制詔並行於天下可乎荀彧非不見㣲者猶曰愛人以徳何也陳燾雖著魏書然有漢則無魏而其詞錯雜使後世無别史法不復存矣 皇甫謐載王雋稱操有濟世具而言袁紹與術母喪歸葬㑹者三萬人操密語雋天下將亂為亂魁者必此二人也此語當不妄黄瓊陳實之喪㑹者皆數萬紹術亦然聚各以類則其人皆飛揚輕俠者也私援成於下動衆太甚自無安靖之理與張角兄弟何殊 操十五年令叙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事極有始末當詳看後世多稱操姦賊狙伺猶畏廹名義不敢身自代漢按操僣亂顯逼惟孔融隂沮惟荀彧二人既死中外無不迎承自獻以拒後為羞名義安在而尚何所畏廹耶然天下大物自戰國秦漢以來形窺若易而實取亦難董卓袁紹之流鴟張廣莫未有能自知節限者卒皆隨以夷滅操雖奸賊不仁然能自知節限故敢僣而不敢叛敢取而不敢代所以諄諄自叙齊晉文王樂毅䝉恬等事皆實語非虚飾益知許劭之評為不妄也 建安體如王粲徔軍詩奚用也 建安十五年司徒趙温辟曹操子丕操怒免温官明年而丕為副丞相矣豈温真不省事而以門地辟耶將示若不知故為盖塞以使之也 魏文嗣事之初霍性以論用兵誅死戴陵以諫弋獵被刑性言先王功無與比而能言之類不稱為徳厯數漢魏中間士人為此語者絶無亦非不能盖不敢爾不知性何等人也魏文居喪半年無東南之警而倉猝伐吳不過耀兵起隙以逼漢位性不知事機豈張湯所謂愚儒也 魏文之所欲者禪代爾而符瑞章奏勸進辭讓前後節目連篇累牘存之極無謂然可以見其辭煩而理寡也黄初二年初復五銖錢未幾以穀貴罷至太和元年始復行然則建安中物踊但用榖帛不比王莽自改幣而禁筴錢也幣與物相權從古而然雖操猜詐百出不敢用異説後世以有限從無涯自坐窮處遂無策矣癸酉詔言今事多而民少上下相蔽以文法百姓無所措其手足夫民多而法敝勢極而變也民少而法敝盡民之術也秦及王莽之亡盖如此曹氏轉戰三十年所成就幾何民愈盡而法愈敝其自言者尚爾况使他人言之乎當是時猶欲以功名自居吾不知其説也魏文帝欲并吳積年以司馬懿居留自謂得所任矣而患方起於慮外然用人之道百世同軌此非所以為悔也所當悔者前面已起様子爾馬上賦詩極陳觀兵之盛其終曰量宜運權畧六軍何悦康豈如東山詩悠悠多哀傷彼以周公為怯耶大抵六子二曹為建安黄初體自此不得復見前世之風雅而後人以為髙風絶塵所未喻也 建安十年始定冀州濊貊貢良弓燕代獻名馬時嵗之暮春勾芒司節和風扇物弓燥手柔草淺獸肥與族兄子丹終日狩獲麞鹿九雉兎三十文墨之士多以為壯余觀大叔于田還猗嗟其技藝材敏有過於此而詩人刺之以為亡國之形也今曹氏虐用其民挾持殺戮驕豎騃子乗堅驅良慿勢作威以自快其得意而風聲氣俗之所熏炙更百十餘年有志之士不復知古人之流禍直可悲爾 江漢為池舟楫為用利則陸鈔不利則入水中國長技無所用之此袁淮稱江南地利也既又言孫權自十數年以來大畋江北敢逺其水陸次平土中國所願聞盖權是時不止於守江而又欲為取淮漢以北之規故也孫氏及五代江淮攻守大畧類此自吳楊氏無争淮北之勢而淮不可守唐李氏割淮臣周不敢窺江以北而江不可守建炎紹興承用楊李以淮守淮以江守江而孫氏及五代之故實遂不復講余頃在制司初亦循近轍幾誤急易之僅能自完既將經畫江北以及兩淮而上自卿相士大夫下至偏校走卒無一人以過江守江過淮守淮為事者余亦以病歸矣今因諸書簡錯見之此今世大議論也未有不知守江淮而猶欲論取中原者也何晏論治心慎習放鄭聲逺佞人欲因幸武乾殿㳺豫後園使大臣侍徔徔容戲宴兼省文書詢謀政事講論經義為萬世法此疏殆晏所謂格君事業者乎然方晏等用事而當時經生學士謀臣武將皆無以為然者彼固不足以知之矣而晏等以急利競進之心當㓜君驕相之勢行人所不能知之學固所以不旋踵而覆其族歟 司馬懿初除曹爽盖因朝臣内外惡其驕縱方以此舉為便國未有言其非者王凌雖知之而謀立藩王不利見主使懿尤得以自直二者皆因當時之所謂正義以售其逆謀人心密移國向隨改轉盼呼吸傾奪已成雖欲起而圖之無與共功矣古今存亡之機雖未嘗不如此然曹氏辛苦作計三世相承纔二十年本以託孤乃得篡弑而懿因公行邪乗間掩竊上下拱手全而付之是非疑信曾不及一出諸口嗚呼孰謂三國多智士哉如劉煜蔣濟之流區區乎以揣摩徔人者固至是歟髙貴鄉公劣漢髙而優少康論著禎祥以耀逺近其意盖欲感動臣下使之協同爾今其書之存者但縱論文義無所激發則當時未嘗領㑹可知矣而公不勝忿怒奮一夫之決以速其死悲夫 鄭以三老五更為更事之稱蔡邕云更應作叟引俗字女傍更為證按三老五更二戴集書也至東漢初既立更以養之距與邕時上下二百年爾一朝見聞未至懸隔經生家以意説之固未必是邕周旋臺閣從胡廣諸人㳺號為通博既不能以義斷其是非又於故實無所考據而徒以字學偏傍輕改之可乎後世經文以邕改定者為的而其見識如此恐未可慿也 按晉靈公不君趙穿弑之趙盾反不討賊史官以穿罪罪焉孔子以為其義足以戒後世因而不改然而法一變也及晉厲公亦以淫虐被弑而悼公要誓之詞曰立而不從將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而欒書中行偃束手退聽晉自是復霸人以為材至魯昭公不忍討伐季氏不克而奔齊悼公亦循周子故步欲正其始陳乞不從尋即遇簒四者之逆足以互見盖趙盾欒范恭順未失故臣道可復存意如田恒悖惡已定故君權不復反事既至此但以勝負為是非耳至髙貴公則又有可哀者司馬懿父子暴擅亟奪五年未逺國祚已非魏有按母丘儉表司馬師自公立未嘗朝公欲問其疾亦拒不得至觀此際㑹雖有二悼欲正其始何可復行侍徔羣臣一語不酬對更假數嵗不過身親授受而已而或者乃指易屯膏之義謂小貞則吉大貞則㐫未知亡國與殺身小大何所别異而尚以吉㐫言乎宜公欲以少康自比而終不能也公立時年十五英才逸氣與少康晉悼畧相似哀哉哀哉 陳登以雄豪自許劉備亦亟稱之然登父子已與曹操相首尾受其驅役就不早殞終何所能至如華歆王朗登所敬者皆駢首為魏公侯矣至臧洪則不然猶是漢之陪臣死超讎紹義有可依闗東起兵以漢為亂者無問大小終於臣僕簒盜喪名失節以茍其生惟洪可以免焉陳夀雖知貴之而智不足以及此遂與登同稱學者宜詳之 嘉平之役極是異事曹氏造基立業雖無兩漢本根之固然自操至此已五六十年民志久定司馬懿再世受遺信非忠貞何遽盜奪而况虚位無權勢同單庶一旦因人主在外閉門截橋刦取事柄與反何殊此至愚者不敢為懿號有智而披猖妄作自取族滅然竟以勝一異也曹爽兄弟昬庸童豎無足深責然崇信何鄧惟其所為晏等皆勝流名士並居要職命令所由出方天子朝陵爽義扈徔未知晏颺之流安在而變起倉猝但有桓範拔劍南奔其餘竟無一辭懿奏既通駢首受戮而魏事已去矣懿一旦僥倖於至愚而成至智晏平時自許以上智而終成下愚茍無人心忍而就此哀哉二異也昔韓馥讓州於袁紹竟走厠求死當危亡之際舉國無人乃至於是孟子謂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何太甚乎 夏侯言先王建國分疆畫界各守土境非重累羈絆之體欲省郡守縣皆徑逹兩漢論治未有及此者其自負宏濟良不虚也而親姻中外竟相首尾委肉以當豺虎之鋒悲夫如之智雖未必能存魏然死而後魏卒亡盖與其國相始終矣 曹操取天下事盡具荀彧傳中故或者以彧比張良張良髙妙逺智因物生不為定形固非彧所能至然而清整愷悌以善自與是三君八俊家良子弟也或者又言漢已亡操取之於羣雄非取之於漢此甚不然以操終始挾漢而令猶不能盡得几操之得非名依漢則無由是漢固未嘗失但不能主令爾譬如人有良田廣宅雖失劵要而田宅固其物也臣僕不直而歸之而欲直而盜之可乎彧為漢人子孫其當死無疑所可惜者智不足以知操之為竊狃於謀而不自制遂失其身爾此乃士君子出處之至戒學者尚弗分别何哉 袁渙舉動節度言議政榦皆近儒者然特其粗爾操之事初最蒙褒用或疑此非所以施於操操但不容孔融禰衡輩耳過是色色有之若已受其籠紲而又能將之以徳行矯之以貞介無不可者如張範邴原之流正操所欲奬飾也昔閔子稱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而公晢哀季次皆未嘗仕季氏孔子告仲由以知徳者鮮士雖欲自勉於徳而不知立徳之地不可也獨田疇終始辭封似其志有所在是時操未建國前為蓨令後為議郎皆是王官若不遽死未知竟何如也 管寧漢末逺遁漢魏興廢之間君子存身用舍之際皆可以免比其來還則改物已定年邁時逾獨中退泯然無迹士君子之處世以道雖難易不同不害其為仁至於心所不欲而自行之屈伸舒卷在己而不在物則未有能及寧者固與荀爽相去逺矣 按崔琰初仕袁紹諫以天子在許民望助順不如守境述職次對曹操以未聞王師仁聲先路此盖老書生守經不易之常語也然琰便甘心委質曹氏首為魏臣未知琰意以為諸侯復興各事其主以翼戴天下如古之齊晉正當爾耶抑風靡波順遂無漢朝忘其素守而不自覺也人之立徳必有其地余既於袁渙邴原見之如玠孤峻特立匪躬正色於人之本朝而無自立之地逢喜迎恚漂揺中流殺身如斷梗進無孔融荀彧之節退乏鍾繇陳羣之利則余固未知其説也此亦不足為士君子出處之至戒乎 鍾繇欲復肉刑斬右趾以生易死而王朗以為律自有減死一等之法不死即為減後世雜犯死罪者皆當不死古人卹刑而不免於濫後世濫刑而猶可以卹非後世智於古人也積習既極而反爾 王肅言周官五日視朝考漢宣帝使公卿五日一朝成帝始置尚書五人自是陵遲朝禮遂闕可復五日視朝之儀使公卿尚書各以事進廢禮復興光宣聖緒按成帝既置尚書簡闕親政遂無視朝之禮公卿不復進見三百餘年可謂敝事而兩漢諸臣未嘗一言及此史亦不載何也肅去其時未逺既正論指陳就使不盡然而視朝之廢固久矣然則尚書為天子私人事歸臺閣公卿充位盖有由來至於人主不能親覽臺閣遂成朝廷古禮之變㣲而不自知也然當時號治世者未聞以不視朝為失後世人主之見羣臣多矣而其治亦不能有加於前世何也 肅言何晏鄧颺等為宏恭石顯之屬肅大臣子以學問自負論事有稽據立朝明始末指晏輩為恭顯亦其理也肅既自守如此則其出處不應草草若以晏輩附從曹爽為邪而以身從司馬父子為正恐未可也齊王見廢肅以太常迎髙貴公是時司馬師簒事定矣彼亦以為是耶甘露元年肅死去髙貴公見殺亦不逺使肅再遇此事未知又當如何然則何其明於知爽而昧於師昭故自漢魏以來不以廢興存亡之際考士而信其自許為正人者余不知也 魏畧叙董遇邯鄲淳蘇林樂詳等言太學生千數冬來春去博士麤疎弟子避役無復學者圜丘議下郎官諸吏見在萬人應書無幾朝士四百餘人能操筆者無十人及劉靖亦言髙門弟子恥非其倫故無學者此論魏世儒學興替大概可知也曹氏父子上馬殺敵下馬賦詩自難語學爾 魏有校事吳有典校近後世皇城邏者之任也程曉言上察宮廟下攝衆司官無局業職無分限隨意任情惟心所適則誠與後世邏者同至典校又糾摘文書其干繫尤切矣然吳魏倉猝用之不久尋廢而後世乃以為官常豈曉所謂大臣恥與分勢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鋒芒鬱結而無告盖亦有言者而莫之能革也 漢魏之際匈奴氐羌皆居内地兆於漢宣成於魏武昔秦人築長城以限拒胡而漢武力戰使之逺漠不能為冦至孝宣因其衰弱乃反輔之塞内而張既設策一旦徙氐五萬餘落於扶風天水當時方以為快不以為虞也使魏稍傳世未亡則諸胡之禍親自當之孔子稱人無逺慮必有近憂夫慮無逺近而事有是非故出之不以正者萬世之患也豈止百年為戒而已 祇任峻為魏建屯田後世祖其説然未知時用不同盖曹操起事廢罷錢布專行榖帛禄賜調度無不由之然則於民不耕之地官置典農春任其勞秋獲其利年豐業廣百萬之衆足以自給雖不待租税可也後世化榖帛為金錢軍國諸費絹米纔居十二兵料下者日猶百錢若以多錢之卒嵗種二十畆官収十斛米以五而獲一秕稗蓄蔵已輒塵腐是以有用而就無用而欲徔祇峻之遺策可謂疎矣此事當大有櫽括然後可議如前黄霸龔遂任延召信臣之流兩漢名循良吏也然止是治民一節爾杜畿中乃有數節可看其始空將一身犯必死任竒譎以得郡而其後乃行之以寛惠示之以教勸待之以富庶自無入有由險至平豈有講論之功哉若畿及劉馥盖春秋以上人材不止如遷固所稱也後世材品益下權數者武猛者生聚者平易者各自為家不相通而徒相誚葢陋矣且漢末餘吏曹氏所用其變化屈伸之際後人猶未能望其藩牆奈何欲輕語三代事乎 杜恕峭峻特立之意長者自逹之言於魏極少其比雖兩漢人亦難之今録其語切者實願四州之牧守獨修務本之業以堪四支之重厯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閲七聖而課試之文不垂古人不患於念治之心不盡患於自任之意不足古之聖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莫不逺得百姓之懽心近盡羣臣之智力陛下何不試變業而示之彼豈執其所守以違聖意哉晁錯盖寛饒固無此論也鍾繇王朗老成練逹然其意自以為如是止矣年邁而志不新人之通患後生真可畏哉 孫權十萬攻合肥守者七千旁無近援固已不自保而遼乃募士八百擊其未合以至尾追幾獲大醜非操之智無以使張遼非遼之勇而明亦不能自任勝負成敗盖誠以人不在衆寡士常如此則立於積衰甘弱之地為預怯莫前之説以自附於明哲者可察矣魏文帝乃謂古之召虎殊可笑召虎却不如此 曹操美徐晃賊圍塹鹿角十重吾用兵三十餘年及所聞古之善用兵未有長驅徑入敵門者以理勢而言非徑入敵圍固不能解圍全城非於圍上破走救者固不能得城全勝然古今自非見救至逆遁則皆畏敵不敢救少有如闗羽及晃之真以勇力相遇而決鬬者客主單復之殊陸抗能知之此羽之所以終屈而觀者之所當思也 孫權以五萬圍文聘於石陽甚急聘堅守不動權住三十餘日乃解去魏畧載云云而注者乃云此語與本反非也傳固本諸魏畧但刪簡煩辭耳書傳中比比不少也然古人以智期人而又以自期故縮於不敢而敢者勝後人以愚期人而又以自期故冐於所敢而不敢者敗爾 魏武病召曹彰未至而歿彰謂曹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見袁氏兄弟乎魏畧此語雖未必實然操於諸子將擇才而與之意不專在嫡倉舒天死以文則植以武則彰使植稍以智承之則得其處矣故王通謂君子哉思王以天下讓而人莫之知亦非過論也 陳思王讓徳余既發明文中子之論然以植事始末驗之謂植能讓猶不為知植盖能取然後能讓植含毫弄筆自喜目前而已機數防慮何嘗萌心兄忌惡之不啻讎敵猶自乞為將及入侍求死不太廹乎又謂取齊非呂宗分晉非姬姓寒温燥濕髙下共之植不自疏而不悟兄之不已親也悲哉然植雖天材縱逸而筆勢汗漫不幸早終未及繩約以追古人尤可痛也 倉舒童孺而有仁人之心痕舟稱象為世開智物理盖天禀耶 彭城王據璽書書云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古人垂誥乃至於此常慮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則德明矣開心所以為塞者而通之則心夷矣慎行所以為尤者而修之則行全矣此作詔者非能解釋義理而言與理合箋家不能及也人不能常慮所以慮德而去之開心所以為塞而通之何取於知學乎 曹冏六代論逺推周秦近摭漢魏雖確篤而成敗得失有所依憑行於末世親踈相錯十得四五子建固奇材恐考驗之實未逮如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等語如饑人進一餐勝絶食也 傅嘏精識自命謂何平叔不念務本敗曹爽兄弟是矣至其為司馬師謀力疾勸行又與昭還洛繼世執政終移魏柄此則嘏之所謂務本者歟國命延促之際士所去就忠邪賢不肖分焉過是而自號曰能吾不信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辭况乃天王莫之敢違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辭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囬意亦非臣下之所及因舉鍾離意諫王者豈憚一臣盖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不及意逺矣此陳羣諫語直而不囘切而不割可從而不可怒得大臣體矣至子泰請誅賈充謂言有進於此不知其次勇過晏子不墜陳太邱家聲也 陳登為劉備所許且以許氾所言不但上下床之間其品第甚髙而登又自言所敬於當世者有數亦足以驗矣然觀登指意雖名助漢實亦為曹操驅使耳豈是時登疎逺不知耶使其不死盡見操所為將遂從之耶將遂絶之耶絶之則孔融荀彧之禍至從之則登之生平喪矣此亦不可不論也 盧毓駮妻白等死引未見君子未廟見及附從輕曹操以為引經典有意令孤歎息用此語求之漢人引經之有意者少矣所謂春秋之義繩臣下大抵多無意之引也豈不害生民乎然操喜有意之經足以緩死而不知自立無意之法為殺人孟子謂雖得天下不為信非所以責操爾 盧毓之語有益世教盖為善以致名非無實之名以才而為善非傷道之才毓所謂可以得常士者是也天下常士多而異人少推而行之庶幾臯陶之意爾魏晉以後選士之權多在吏部至唐初猶然後世宰相不過能行吏部之職經逺之業盡廢而以銓叙為大功至非其人則用傷情敗俗無所不至夫一有司之不若則烏在其為王佐宜乎責效愈卑也 和洽貧素賣田宅而言古之善教在通人情所謂不以格物者也又言勉而行之必有疲悴疲悴二字深得其要故古人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世道雖降其行未嘗不過中孰謂曹操建國能使大吏自挈壺餐乎 按髙柔傳稱魏初三公無事又希與朝政三公止朝朔望東漢雖事歸臺閣三公猶為宰相至是但崇官稱而已臺閣既未成朝廷三公又非相職其特命相者往往多非人臣之事數百年間有君無臣雖方夏幅裂治化與古異然天地之經安能久不正耶 孫禮以伊呂望司馬懿而責其社稷將危天下匈匈當時議論趨舍盖多如此然則助成懿之叛逆殆天意耶辛毗言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何必期於相反孔子以夏時為正而不言商周之非謂以戰伐而改正朔前論亦無所見盖毗一時之意也然上循五帝協時月正日所以正天下諸侯而未嘗自有改易獨殷周變之毗陋士臆説固未必中至於無益而祇為異則學孔子者闕之可也 楊阜論袁曹勝敗曰袁公寛而不斷好謀而少決曹公決機無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昔商鞅教秦孝公申不害相韓昭侯行果敢睚眦之術彼世有國而自用之干進者固應然而秦漢以後皆施之於賈豎盜賊崛起然亦未嘗不驗豈古人叢驅網漏之道遂已亡滅耶末世所謂度内者皆愚儒也所謂度外者皆羣不逞也安得度内而非愚度外而非不逞也謂操能用度外之人此自阜輩所見爾 凌霄闕始構鵲巢其上髙堂隆曰惟鵲有巢惟鳩居之今興宮室起凌霄而鵲巢之此宮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御之今詳詩義鵲巢而鳩居非有惡於鵲非有愛於鳩也鳩以均一之徳詩所發興至其才拙不營而奪非其有豈復取之哉鳥巢於髙物理之常何遽怪歟然時主心有所疑而問隆即事為象而言如契之合劵之同無其義而有其應何也雖然物鑿以顯而理不正以通此亡國昏主之患諫者所不能囘可歎爾 隆又言黄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胷赤此魏室之大異昔五子之歌獨以道鑒亡而周人之興乃兼言符瑞若曹操之猜雄阻逆竊非其有殘民不已天下為墟久近之卜亦可算矣無以異物為也恐隆引類告君不得不爾 魏明帝不能徔楊阜髙堂隆之諫節減宮室而欲傳蘇林秦静之業課試學者緩其實而急其華漢武帝誤之也孝宣親見其害尚欲修武帝故事况後人乎 按滿寵傳陸遜向廬江寵言賊捨船二百里來後尾空縣又言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逺夀春乃移西三十里依險而引賊平地又言權遣兵數千家佃於江北盖吳魏相拒吳常以能蹂躪江北為守而魏不能以跨越江南為戰後世守江者畫江内而守之每患退走此非竒計祕謀當與衆共之使知戰守所宜處不然雖江水不為險矣 王基進據南頓稱議者多欲將軍持重將軍持重是也停軍不進非也持重非不行之謂也進而不可犯耳世人多以淹止自保替過持重二字基如此析言之甚善不特為言兵者解惑且以重為進則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投袂而起猶可有功雖非古人仁義之師庶乎黷而不挫矣而基始則能倡議獨進安坐莫揺終則能持勝全歸不求深入勇怯各當動靜以時基亦儒生非武將也觀者自當斟酌王陵子廣論何晏丁畢桓鄧所存雖髙事不下接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莫哀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廣樹勝已擢用賢能等語裴松之以為前史不載皆習鑿齒自造前史載與不載不必問然此乃魏晉人議論兩黨根柢非虚言也盖夏侯何晏以器韻逺為一時表則士之神雋朗邁者爭宗之其老成重樸有局榦者皆所不悦此司馬懿所以能乘機取魏柄俗人甘心為之役而不悟然雖能取魏而晏之標度風流已不可掩抑所以晉人終於成俗而向之不悦者久亦消折後生遂靡然矣余觀三代之後道徳喪壊而利義不並立雖孔顔孟軻不容有晉楚之位况晏挾髙名而競厚利自無全理又王陵方欲廢見主立藩侯其去叛逆幾何此借懿父子之兵而資其食堅衆人之用而成其簒也悲夫 毋丘儉諸葛誕亦善夏侯鄧颺等儉廢司馬師之辭猶謂懿有大功而昭賢欲以昭代師雖非實語然可見當時中外人情未以懿父子為決取魏也 鄧艾開渠溉田積榖且通運漕其䇿可攷然謂四萬人耕訃除衆費嵗完五百萬斛而以三千萬斛為十萬衆五年食以今約之則収少而食多未知當時調度如何然作田計夫軍食計口古今所同決不能一夫耕百畝而食六十斛也 華佗管輅等傳雖規倣太史公至叙載指實而竒態自生往往遷不能逮所謂辨而不華質而不俚以上當更有事矣遷書虢世子趙無卹怪甚 以漢髙滅秦項之威而匈奴項領受圍平城光武百戰百克遂定海内而盧芳連胡擾邊終其身不能屈烏丸蹋頓之暴不減前世曹操親伐一戰斬之徙其部落遂為名騎所向有功何其壯也自古立國徳義為難而以武勝者多矣若夫徳義不足而又羞武事十世淪胥坐視天下變為左衽學者當諱而不當法也 陳夀載東夷接前史皆以六畜名官有馬加牛加豬加狗加犬使因思前世雲紀火紀至以鳥名官盖上者神靈下者鄙野故未嘗酌人道之中而郯子乃以為不紀逺而以民事則不能之故恐亦未然左氏但言仲尼見而學之盖以備異聞而未暇辨其是非也 習學記言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八 宋 葉適 撰三國志 吳志 方漢帝在長安王允破敗而李傕郭汜等更相刦質闗東視人主如土梗未有知天下大勢所歸者獨荀彧以此勸曹操遂於兵少地狹之時首執其柄雖操雄詐過人然亦有以得之矣此外惟田豐劉備諸葛亮孫策爾備徒有意就復萬一僥倖何所能為策勁果明逹又已有事力使不死而究其志未可量也然則所謂深慮知化之士要自不多有古今所同也 尹吉甫雖有江漢之詩而周人無征伐之實吳越但内爭三江五湖之利爾楚滅越秦滅楚江東尋即散壊以至項羽之亡兩漢之興皆未有以長江為險者及孫氏初割據曹操猶未與之競逐既敗赤壁建安十八年始攻濡須相繼十餘年魏凡五至江濱魏文帝見波濤洶湧歎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歸自是南北之論遂立大扺楚熊開拓荆蠻而孫權疏理揚越江東浸成家計魏因而力爭乃以不得踰越為限天固未嘗特為南北作限而亦非前代之所難取也故孫策謂舉江東之衆决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權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權然則雖䇿亦不以江東自足盖借為進取之資爾孰謂六代南唐皆局於此乎吳録又言孫韶遣髙夀率敢死士五百人於徑路夜要魏文帝帝大驚得其副車羽盖而還正與㣲虎事同近嵗滕宬偶建策而聞者怒甚以為激虜而敗和議然亦不足怪也 孫權以黄龍元年即真魏明帝三四年也距策初得江東三十餘年矣以權之能自守衆人盡力輔之患難百罹方稱大號夫豈不急勢未可也而袁術袁紹未有髣髴遽自尊崇以亡其族實力之與虚意相去懸絶如此謀臣策士不可不知 孫權用萬人報聘遼東舉朝以為不可權之謬不待論矣余獨怪權以區區江東違衆心行失䇿若此而猶無與於興亡之數後世或以天下之大行之一跌而遂不可復何也雖然亦幸公孫淵即改計不過為笑一時爾如再三牽綴未已權意盛竭國從之張昭輩皆當見殺真速亡矣 按權遣軍十萬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是時塘外皆敵境故也若棄淮不敢守於已腹内瀦水自淹而曰踵昔人之已行此余所不能知也 李衡妻習氏不聽衡治生嘗稱大史公江陵千樹橘當封君家曰人患無徳義不患不富貴若貴而能貧方好耳此何為哉秦漢以後載婦人女子之賢者多不可信此語而果可信雖羔羊何以尚兹 孫休即位始欲按古置學官立五經博士於是江東無學久矣人言州郡吏民及諸營兵皆浮船長江賈作上下良田漸廢見榖日少當孫權時上下力耕與戰相須兵可常用是以賈少而農多非真能務本也古人得百里之地便為不拔基業三國各方數千里但汲汲以殺人為事不能一朝安如此等詔令數十年纔一二見耳以古法凖之雖欲久存可得乎 孫休武后劉龑别制名字為世所嗤固無足論者然自伏羲至堯舜文字皆已一成不變後世無復加損矣凡物號事名亘天極地無不皆然此人為之耶天設之耶莫知其然而然耶學者乃謂伏羲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恐未可據也 㑹稽功曹邵疇自殺置辭有天下重器匹夫横議含垢藏疾不彰翰筆鎮躁歸静使之自息等語皆未易及若果疇之言而殺身以明將輕用其死近乎匹夫匹婦之為諒者豈所謂梁王墮馬賈誼自傷殉人之義固應爾耶 或勸劉繇可以太史慈為大將軍繇曰我若用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耶但使偵視輕重而已由後人言之必謂許郭風流自命敗壊事功為此不切情實之論然當時所謂三君八俊之儔無不品局並濟榦雅兼遂者皆雍容鎮服於上而後進雁行奔走於下未有不肖惡子輒厠其間也劉備言孔北海乃復知天下有劉備耶然則漢中世人物可以想見學者自當深識 孫權自作書疏數處其與孫皎書頗有文義可觀既知其能以謹細寛綽包受麤武之為難又涉厯經傳有益世用所以勸吕䝉讀書不虚語也曹操劉備皆能道語言操險薄著於詞章無可録備與禪書稱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汝與丞相徔事事之如父其自云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論治道多矣當亦有味其言之也 諸孫多才武與䇿權共起曹劉盖孤弱矣興亡以道不在其宗曹氏以爽亡孫以峻綝敗 張昭誦君子之事上章一時咸以為得所誦然如嚴畯止誦仲尼居則誠昭所謂鄙生者若昭之所誦要使其君知凡為人臣者進退開説之際皆當盡忠補過順美匡惡不徒燕談閒語汎論平生以是致為臣之義可也若真欲盡忠補過順美匡惡則亦非此所能盡何不贊其有至徳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其於盡忠將順何以過此恐昭之君臣亦未能當爾 古人以用才為難故曰在知人曰聿求曰籲俊曰旁招至季世始以才得自用為難烝民所誦仲山甫漢蕭張邴魏近之矣陳夀稱孫權不及孫策不能相張昭謂顧雍依仗素業而將之智局故能究極榮位如雍始終無玷國人上下所同敬而夀之論不盡其美盖亦有所見非偶然者正以其自用之也自是以後號為一世大臣當時所貴後人所尊大抵多雍之流皆人才之所以自用而人主用才之道不復見矣此意甚長要當細考孫權論魏明帝選用忠良寛刑罰布恩惠薄賦省役以為是衰證非興隆之漸由今觀之正坐不能如陸遜所言爾權以此為不足以致興隆未知權所謂興隆者竟何在享國久近在其人之心量廣狹權有地數千里立國數十年以力戰為强以獨任為能殘民以逞終無毫髪愛利之意身死而其後不復振操術使之然也張臨死語人情憚難而趨易好同而惡異與治道相反夫習於難易流於異同而不計其治亂固人情之同患然治之所在實難少而易多同衆而異寡亂之所生常冐行其所難故犯其所異若止以不憚難不惡異為合治道此特言治之麤者故伊尹教太甲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雖非上哲而志之順逆必與道之是非對立故人之所謂難者不知其難所謂異者不知其異以太甲之不明而終能思庸無禹湯之徳而致禹湯之治者由伊尹言之精也曹操乘荆州之捷徑取孫權此常人之所畏爾稍有意慮便自知不然况周瑜魯肅輩乎李左車勸韓信按甲以服燕操亦非不曉而急於席卷遂墜䇿士之所諱是事古今同律何止一赤壁也然張悌決版橋之戰亦與赤壁何逺而吳竟以滅盖興亡自有象操雖强而孫氏立國之初忠智畢力大勢既定實不可以虚聲下至晉兵將雖不如曹而吳亡形已成悌所謂無愚智皆知之其奮於一戰者不過欲與之同死耳此所以決䇿同而成敗異也 孫權臨稱尊號謂人曰昔魯子敬嘗道此可謂明於事勢矣戰國以後浮薄之士妄稱非冀以干時偶成忽敗盖無所不有惟其實可以造事者彼固未嘗輕言而此亦不敢輕聽肅之於權其驗乃在數十年之後如諸葛亮答劉備止論形勢大要初不言當何所至豈孔子所謂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歟然則如張昭之無言權自不當責也 孫權與呂䝉論讀書及光武曹孟徳事并魯肅言䝉進學之益學者當詳看若光武庶幾能讀書者權及曹操未可言能讀書也權又謂不當治經為博士使博士中無此則經當有兩説不然則博士之説可廢歟 虞翻東國俊才宦仕州郡上不及預天下廢興之義下不能為一身榮辱之防虚効忠勤輕招廢放惜哉惜哉曽不得比顧雍諸葛瑾之倫也虞聳抽引人物務在幽隠孤陋之中亦用意至到之一節其言所譽依已成所毁依已敗後世則又不然嫉其已成而設毁以敗之皆是也 張温文識功用雖無於後觀顧雍張昭諸葛亮等所推與可謂顔出孔門參賜同譽賈登漢室絳灌不讒也自古負不世之才或為人主所知而其下共排笮之使不得志者有矣未有舉朝所服上下交願而人主反加忌惡羅致其罪而瀕於死亡也此但孫權自度已不足以用又從而傾之爾於温何損而注載虞俊謂其才多智少華而不實有覆家之禍吾見其兆豈其然乎駱統疏字字可考真使人三歎息也 駱統區區獨知以民為重安得長者之言 昆陽以後官渡周瑜闗羽陸遜皆大戰也劉備平生拙於用兵舉無不敗乃専師獨將以攖吳人方盛之鋒自無得勝之理然素有雄名而遜晩出陳夀所謂摧而克之罔不如志盖亦難事也按遜傳督五萬人拒備備不言幾人要須倍之魏書云四萬人恐不然備既不能取夷陵順流破竹而斜側傍入縁山列險衆無所施名為五六百里實不過數十里耳魏文帝笑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如據其要害雖苞桑原隰險阻亦何所忌乎 陸抗討步闡軍營更築嚴圍自赤谿至故市内以圍闡外以拒冦晝夜催切如敵已至於徐晃解樊圍事已互見之盖智勇相遇各盡其力不恃敵之不敢救一旦遁退如諸葛恪自取喪敗也抗又言徳均則衆勝寡力侔則安制危庶政陵遲黎民未又而議者徒以長川峻山限帶封域此乃書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善哉與司馬侯吳起合矣陸氏信才父子也 孫登徳兼於能知人則哲深逹治要臨歿一疏不論三代以前三代以後世子藩王之賢少有及者同時曹子桓子建何足道哉然孫權暮年驕惰猜險禍成骨月登亦幸而早死未知父子之愛竟能始終否 賀齊傳甚竒偉江東之有山越無異夷蠻盖秦漢所不得盡治孫氏既以吳越起事搜剔制服數十年間遂成平土矣今湖南尚有峒民而世無齊輩勇决誤揺手動足輒為大患雖非先王論治所尚然以彼視此猶有可言而後世因諱之不敢道如齊者殆不可及也 吳範占驗存亡興廢無不審中使如其言無用人事矣將天定而人從耶將人為而天合耶將如物之形立而影隨耶自堯舜三代以道制命以徳聽天而禎祥數術猶未嘗不行乎其間獨未知秦漢之後或有聖賢事功者其天道先具又當如何爾 諸葛恪先討山越後築東興功效不可掩矣然推此而遂欲施於天下大計則覆宗廢主傾辱其國曾不旋踵者天下之計自有定形不因事而就恪智小不足以知之慮近謀逺勢當然爾然當時議論徒能毁其已敗則亦無所取 王蕃樓賀邵韋昭華覈吳之將亡孫皓酷暴尚有此人孔子稱殷有三仁殷聖賢數十世之天下其亡有此仁人固其宜也悲夫 蜀志 劉表當亂世雍容文義自保一方比於袁曹之殘民不猶愈乎劉璋雖闇懦然國富民盛守之以恩無所得罪也而縱横之士韓嵩張松之徒各思自逞不以其上為可安必欲與之偕亡而後已利口覆邦家真可惡哉劉備頗知天下大計所在但初起時名位㣲淺不及當諸人盟㑹之際既後起智勇短劣不能折羣雄勝敗之衝安有一二十年進取無成栖栖寄托而猶欲就功名者所以自負惟有謀誅曹操一事始終賴此僅立一隅大抵雖匹夫特起未有無揁榦而可偶然立事者如荆益固容身之地然圖之無名極覺勉强其誅不武其克不令諸葛亮龎統以此自見不如袖手寂寞終無所為也 陳夀言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道得出司馬遷不能過也 周衰聖賢不作管仲相齊成匡濟之業春秋二百餘年載之余考次仲事與王道未有以異而處士權謀用為首稱諸葛亮治蜀雖不能復漢然千嵗間炳如丹青余撫亮所行實用霸政而論者乃以為幾於王道盖古今之世不同而人心見識亦隨以變也 劉備與關羽張飛麋竺簡雍流轉南北自壯至老殆絶資身之策而亮教以取荆益然後卒成三分荆益雖可取然假力於孫權則借貸督索㑹盟於劉璋則欺侮攘奪計亮之始終存心行事不宜有此而號其名曰興漢則可悲也故余以為君子之於天下必使之無一不正而後從其君自伊呂不興而管樂之亡無復可為之時矣 司馬徳操謂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方公孫衍張儀開闔動揺天下聽命而孟子以為妾婦之道則極一世之智計而不足以當儒者之隠約東漢士貴風操家尚經學亦既知義矣然而勁勇林起豪俠雲萃而先生大人不足以鎮之散亂馳突鬭成末世之禍於是揣時變者負算畧語世事者極縱横而儒生稽古以俗士廢焉徳操所謂俊傑幸有亮在然猶未免於縱横若他人不足以語亮者法正之流勿數可也余嘗論漢髙無所能而蕭何與之以天下今觀諸葛亮之於劉備亦然若光武曹操劉裕唐太宗皆身自取其臣助之而已然漢髙猶是大勢已成何之與為易備漂流二十年未嘗得尺寸亮鑿空榦取以無為有比於蕭何其事倍難至於始終任責習坎心亨而行不尚以古人之資而用後世策士之術理不兩立所以盡力而少功也 眉山蘇氏言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與伊訓説命表裏亮謀取益州日月之食也至是則人皆仰之不復論前事矣蘇氏之言雖過然大指亦近之 亮自備死閉闗不出五年一出而不可敵可也一出而敗則其後錯落不復振乃理之必至矣湯文王百里而有天下孰謂益州之大不可以取患不行湯文王之道耳亮區區信賞必罰朝種暮穫雖號治辦而魏亦不至於亂則安得以一隅之地而収克復之勲如用魏延楊儀尚自不保其後是亦與魏何以相過非所謂以百而取一也 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其小心克畏與蕭何同此所以能服一世也然以上當更有事 亮集荀朂和嶠令陳夀所定亮之言魏晉之人所不欲聞也然且存之而不敢沒非亮至誠孰能使之夀又言大晉光明至徳澤被無疆誠然其好善忘讎自是晉武及舉朝盛事故其後雖亂而尚延也 夀評亮文集古語中贊述亮美皆當時親見實事所謂經事綜物公誠之心形於文墨是也至後世浮稱汎指失之矣嗟乎三代之下道逺世降本王心行霸政以儒道挾權術為申商韓非而不自知以亮始末考之厯厯可見所以使其功烈不能究者皆末俗餘論誤之也余故諄諄具之然則學者至是更須自拔乃可爾 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㣲行懿筐之間乃有王霸之畧足以樂而無憂然則貧賤誠不能為士累也唐人謂開筵面場圃舉酒話桑麻正是本色韻勝者閒吟而已 劉備言每與曹操反事乃可成此未必當時真語然以詐取劉璋者備之所不安也備周旋陳元方鄭康成羣儒授記其説寛緩而諸葛亮龎統定計數於前必成敗於後司馬徳操所謂識時務者歟恐如此俊傑比之古人更當吉蠲以薦明徳 觀璋之所以失備之所以得事之成敗真有計也法正既與備以益州又為之圖取漢中其策淵郃才畧不勝國之將帥乃審其必成而動非茍好謀者正忽死則智算已隠而備之業止矣如諸葛亮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此全不是議論湯武之仁義伊周輔之自知必勝桀紂之暴虐百全而不失後世無徳專用計數李斯張良以有勝無亦百全而不失也使成敗利鈍果不能逆覩但欲以身死為恭則何用勞師殘民為此不可知之舉髙不足為仁而下不足為智况三代之君臣未嘗有此法乎 許靖以汝南勝士著名既嘗預漢謀議及其流播無所茍容其身者則臣役之晚嵗遂有翻成見薄之事然則如荀彧之出處殆未可以輕責也法正薄夫乃知靖為當敬發悟劉備用賢之機諸葛亮之親厚正有以哉諸葛亮不以英特表羣物而以懇惻來衆智參署之㫖敝屩珠玉之喻誠有味之言也用人固難而為人用者亦未易末世材質委喪萬人一律以横論為昌言以膚説為忠慮而欲求亮虚受之益吾見其多聽而終少成也 廖立言關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豈得不為中關羽病亮正以其攪事廢之爾至李平則法當廢矣罪功輕重曲折甚多上世未嘗以此為宰物之盛節亦霸政之餘務耳習鑿齒論甚淺未能究其義也 毎念亮纔死魏延楊儀便敗國事自戰國秦漢以後為一勝一負之兵雖盡得天下皆以幸刦不幸耳獨亮欲節制而後用之然亦止能及其身武王既殁三監淮夷叛民猶罔不反曰艱大而况亮乎 代漢者當塗髙是何語漢光武嘗以問公孫述謂君豈髙之身杜瓊乃以魏當塗而髙取類而言復是何類又謂始自漢名官言曹司馬當復何義譙周又言衆而大期之㑹具而授若何復天下㑹於晉豈㑹於魏乎詩云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政不獲維彼四國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惟與宅漢末諂附王莽者始有䜟緯先定之説光武尊之甚於經典班固父子希世論載而後世以能推析配合者為精㣲然則人才何由不陋乎 孫盛論譙周盡降事特可録余觀諸葛亮奮惰媮之習厲其衆而用之戎車屢動邦域不聳至於一隅而抗天下理猶未盡比公孫述相去幾何而費禕譙周之流執愚儒之腐説逮其傾滅禍實由此然則秦楚之自强燕齊之必復其立國逺者數百十年當時謀臣碩相基事保業要亦未易可輕也彼實無箕子周公之徳者不過為譙周而已 以陳夀史考之蔣琬費禕者畧能繼諸葛亮而於姜維亦無貶詞然維與諸葛恪所以敗亡則皆用亮意也勤兵無名勢自當傾亮本謂益州漢髙祖資以成帝業然髙祖資蜀纔數年爾今以曠世累積之久興無効未已之師隙開於内釁起於外則君無桀紂之暴而國被覆滅之禍矣惜亮之講亦有未至者也 楊戲輔臣贊言諸葛亮賢愚競心僉亡其身張裔亦云又楊洪亦然蜀人之所以載亮者此一事尤著及廖立李平所以垂泣至死亦皆此意也古之稱官人者舜周公而已秦漢以後方有諸葛亮孔明然義利之際更當詳處若其義不深其效不逺尺寸之能竭命盡力以用為重使後之所見者止於是則材薄而功陋矣陳夀筆髙處逼司馬遷方之班固但少文義縁飾爾要終勝固也近世有謂三國志當更修定者盖見注所載尚有諸書不知夀已盡取而為書矣注之所載皆夀書之棄餘也士誦讀不詳輕立議論誤後生見聞最害事 習學記言卷二十八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二十九 宋 葉適 撰晉書 帝紀 史稱魏武辟懿懿知漢運方㣲不欲屈節曹氏辭以風痺不能起居魏武使夜刺之堅卧不動再辟勅使収之懼而就職及曬書殺婢事按懿是時齒少名㣲豈為異日雄豪之地而曹操遽憚之至此且言不欲屈節曹氏尤非其實史臣及當時佞諛者意在夸其素美而無辭以述亦可笑也 諸葛恪屯皖懿將攻之議者以賊據堅城積榖欲引致官兵今懸軍逺攻其救必至按吳畫江而守魏人尚憂其越險致師近世乃委淮與敵自有城堡亦預毁棄雖古今之變勇怯不同亦由謀國者未嘗考論故也曹操盗漢三世四十年諸將未有擅兵於外者盖人主自執其權也懿累立大功位極將相年垂七十欲取其兵柄而不能忽值齊王童㓜爽羲子弟晏颺之徒皆莫以為意故懿父子得募於外以逆行之然亦可謂危矣使晏等有一人知出於此第不至棄軍㳺蕩懿父子何由肆其志正與呂須事同矣然則虚談無據逺於事情豈非自昔書生之戒也哉 晉武禪代為陳留王之詞稱粤在魏室仍世多故幾於顛墜實賴有晉匡拯之徳用獲保厥肆祀宏濟於艱難此則晉之有大造於魏也按桓已簒晉而劉裕起細㣲誅復存晉名號故恭帝云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魏未嘗有内外之難司馬懿受遺作相一朝刦奪弑二君夷滅王陵母丘儉諸葛誕等皆决潰魏人膏肓做自家計以此反稱有大造於魏舉一世之亂臣賊子公肆誣罔是真以天為可欺與非我小國敢弋殷命何太懸逺耶 秦漢之後人主自謂卓然英明身握大柄然猶亡徴亂本相尋如髪其餘平世守文之君往往以小善盖其大惡者多矣如晉武寛雅平恕未為失君道也不幸佞后昏子孽婦相與參會禍如魚爛不可救拯是殆有天意歟而何曽乃謂上宴見惟説平生常事不及經國逺圖歿身而亡後嗣其後世因以為知言未知曽所謂經國逺圖又將安在哉 周幽以昬虐致夷狄滅宗之禍惠帝所遭畧相似矣然惠帝昬而不虐夷狄之禍非其所自致盖戰國秦漢五六百年窮兵開邊惟御不以道至是横流偶承其㑹爾干寳晉史名善論議言天下大器羣生重畜愛惡利害攻奪若積水燎火未嘗暫静此語亦為見事機者考於載籍惟五帝相承治天下周之先世治其國用一道守一説民生其時安樂長久故勢雖不暫静而静之以人然施之晉事却為迂濶無用之語且後世駁雜粗相羈繫姑復弭定何暇逺證帝王耶按晉武末年憂惠帝恃皇孫慮賈后懲創魏氏尊任宗室付授乖謬開路殺戮轉側數四而盗賊敵國乘之此禍亂之要也譬如無病壯實之人既服毒藥自當致死所以猶未盡亡滅者帝業寛厚未至得罪於民爾而寳以為禮法刑政民風國勢皆已大壊於武帝之世也使武帝之世果已大壊則晉之餘號安得尚存斯盖計數之失非體統之罪也元帝鎮建鄴十餘年遂躋位號若論昔之君臣相與鋤荒剗穢創立基本就令簡陋亦當㣲有規度可循不應數年便已大亂盖初倚王敦共濟艱難而王導本一家弟兄意無同異但不反爾止於趨和目前何嘗却慮身後所以未能有成而遽破壊至此迄東晉之亡無復寧嵗時人方謂江左有管夷吾真尚名之弊也 史譏元帝元戎屢動不出江畿經畧區區僅全吳楚晉人之患如逆風行舟風不息舟不止雖破浪反風功如劉裕亦無止泊處而况於元帝乎其得免覆溺幸矣何忍誚之哉 明帝改荆湘以分上流之勢蘇峻之難復以并陶侃昔孫權既得荆州則都武昌至孫皓猶然所以鎮壓上㳺也坐受下流制命强藩召侮甚多成功甚少王導謂仲謀徳俱稱王者之宅徒虚言耳盖晉君非㓜則弱不復知為國家計其勢然也 升平三年王公已下十三户借一人一年助運此言運致敵境也咸平元年權停一年運此言運致京邑也不知晉運法如何觀此雖曰勞弊然尚有蘇息之時近世國内漕輓流通盖皆舟楫之力而比年一用兵州縣配民以二十萬錢轉米一斛僅逾淮而止余在金陵與漕司力爭僅免再運為元帥而不先講運法豈惟棄軍并棄其民若再三用則化為盗賊矣 志 晉志叙天文經星甚詳後世皆從之盖陳卓總甘石巫咸三家星圖推演義類附之人事最為易見故也按堯典稱厯象日月星辰止於晝夜四時之别四星殷正之名由上而驗於下天有是時則人必有是應其或差忒則人事為之不齊此古人所以有貴於知天也過是則皆人所自為而天不預焉至舜在璇璣玉衡而以齊七政為文則又不止於象之數盖其始以人事必有待於天而其後以天道復有待於人然亦不過五星而已此可謂極天人之精者也然則凡二典之所不言而甘石巫咸之所具載者皆學古求是者之所當審不然則以天援人而以人誣天紛紛乎其不可合矣奈何反以古人為質畧而後世為詳密乎舜稱肆類於上帝盖言統天之最尊者天之運動大者日月其次星辰今術家乃以極星不動然後能役使羣動是以星而統天也夫上帝為統天之最尊聖人以徳配之以象事之顧莫之敢名而術家以星統天與方士野人相為舉縁以証經説至於宮廟朝廷百官有司無所不備則又以天而從人故有本在地而上發于天之論此尤學者之所當審也正始八年日蝕詔問羣臣得失蔣濟言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齊侯問災晏子對以布惠魯君問異臧孫答以緩役濟㫖譬甚切而君臣不悟終至敗亡濟所陳謂敵國相圖可也今司馬懿以臣簒君由匹夫而奪其天下比周之戒其朋之慎孰大於此何丁謐鄧颺之有就如濟言則天曽不為弑逆不臣者示變何也 莊周言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况徳之進於日者乎盖周放辭云爾而晉世遂有三日相承出西行東日隕日光散日夜出他變交錯皆前此載書所無古稱神人雜擾不可方物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然則上世之神靈盖夷狄之常然至五帝人道始明及三代不復見也春秋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劉向以為増異若見晉事何以處之夷狄復變中國氣類所召至此自不足怪永寧元年自正月至閏月五星互經天縱横無常是時天下之亂固大以理揆之抑人鬭於下星變於上而後使星不得安其次耶抑星先為變於上而後兆亂於下耶叔興既占齊魯宋事無不驗又言君失問吉凶由人盖先王舊學天不勝人叔興尚有聞也然既已知天則占驗終勝而人道遂不可立故予以為五星五經天雖變異最大茍人道有以消復猶不當預占也然則張華不去何以應天華欲以已無過為徳不知當亂世據重位其過大矣 嵗星犯天闗占曰闗梁當分是時石虎擾亂而江東安靖故庾翼以為天公憒憒無皂白夫取必於天猶不可而况取必於占以慢天乎 典謨首言萬邦其後詩書循而稱之甚衆至禹弼成五服則曰至於五千是所謂萬者舉數而云爾孔子繫易亦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此直以象立義可也若禹㑹塗山既言執玉帛而至則宜有其實而猶曰萬國何也使果傾竭天下雜還並集禮文煩瑣交錯道塗殆不勝其亂矣傳者因此遂言黄帝方制萬里得百里之國萬區夏末止三千餘國以漸削損至於商周或言千八百國或言八百諸侯春秋時方稱無數十焉此可據乎封建雖上世明制不知聖人要以何法為凖將國國齊整抑姑示大綱已滅者有無復興始封者於何取地其禁令纎悉盖不得而詳也後世徒見周官所立度數便以為封建成規然當時既無空天下以待建諸侯之理則此書已不可信而况夏商以前乎然則所謂萬邦者盖區聚之衆名無地里之實制不可以周人封國言也 按平州户萬六千而慕容廆用之建國當是倚部落自强猶可也涼州三萬七百而張軌世襲號稱大邦至李暠秃髪沮渠三方分割爭為雄霸人衆土地幾何【按李暠傳中州江漢流徙者不過二萬家】干戈日尋攘奪嵗異生齒不加益而餘民靡孑遺可悲也 荀朂以漢魏尺長於古尺故舊樂不和阮咸復以朂尺短於古尺故新樂不和不知晉人謂咸為神解者於舊樂直是之而無所非耶抑舊樂自有不和而譏朂不知所以和之也古人分治亂亡國之音者謂音樂如故而世道感召不同非尺度長短能致之也故五子之歌曰闗石和鈞王府則有彼物猶是而世已非豈求詳器數之間而後為存亡之所自哉然則朂固非而咸亦未為是也 杜預論人主葬畢除喪諒闇以終三年按説命王宅憂諒隂三祀而無逸稱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古人皆喪三年而髙宗之居處獨有異於常盖古人所不能行其謂之諒隂者後世不得而知其制矣然周公美之以訓成王使非人主之卓行加於人一等則曷為取之孔子謂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者因冢宰總已有三年不預政之義故有此答且不敢以髙宗絶天下懼庸人將自安而不為爾是所謂諒隂者蓋特過於三年而預反謂不能三年既葬而除以心喪終何其戾也孔子言服美不安故不為之孟子言齊疏之服自天子逹孔孟所謂三年專以服指無服則無喪矣安有葬畢喪除服釋於外哀忘於内三年之久其何以終舜禹終喪皆避堯舜之子不得已而後受命雖非事實然推舜禹之心必不輕其喪而重天下也而預乃言天子位尊政大不同凡人則尤戾矣 晉武泰始四年詔言廵狩述職及周典各為一書由其文則三國以來所無由其實則或過於兩漢矣武帝信不可謂無志於民者後世子孫之慿藉尚有此也晉志載置尚書本末甚詳中書亦見事始君相之職自前世無的切證據然君之所欲為必以命於相相之所得為必以歸於君此古今通義也按舜以股肱耳目命禹禹復戒舜而終以明良之歌古文簡質不能盡通於今考其大意似舜盡欲以其職委禹禹戒以亦自聽覽無専畀臣下安於縱逸也然臯陶以為元首叢脞股肱惰萬事隳則是君終當命其相不當自為也伊尹周公復子歸政不知人主所親者何政周官乃成王所自為六卿分職各帥其屬以倡九牧成王不過訓飭之而已春秋時方有立而不從政由甯氏之語靖郭君謂齊宣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聽而數覽也王徔之已而厭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專齊之權夫六卿各自以職倡九牧相猶無所事而况於君収五官而自任已不能久又以與人權有所専而君相之職兼失矣若秦始皇程書决事盖不足論漢髙惠事盡出蕭曹文景雖稍自親然陳平猶謂有主者則是時公卿各自分職丞相至欲斬鄧通晁錯尚循古義也孝武初年便用一項文士中外相應以分外朝之勢及趙禹張湯更進宰相束手遂置尚書列屬分曹都受外事與靖郭君所言意同自是人主宰相之職渙然離異君所欲為不復以命相相一切聽其君所為矣其後尚書權益重領録出宰相上往往奪國魏初别置秘書仍典尚書所奏尋改為中書劉放孫資傾動中外侍中給事黄門通掌門下最為禁密則尚書更是外朝而中書門下者乃天子之私人也然其後又有内尚書由外逹尚轉尚入中所行可否皆自内決人主之職十倍宰相已増者不可損已成者不可改也然則舜禹臯陶所論何事成王伊周所治何業必不疎畧於秦漢而鹵莽於魏晉矣 周官雖云六卿分職天官事最繁重皆體要所闗而公孤職任甚簡故學者多云宰即宰相或云公孤兼行也按周官謂公不必備猶應一二有若孤宏化寅亮天地無不備官之理則所謂宰乃有司之長職自當然何必致重於一官而使公孤下兼若公孤闕則又將以冢宰上兼乎夫治其事以佐上者有司也明其道以弼上者宰相也以後世疑唐虞三代學者大患也 曹操用衛覬議置使賣鹽買犂牛供給流人闗中由此豐殖昔日上必有遺利可指為養民之具後世盡以為粥飯經費一朝有百姓之事資用無所安得徒手而止凡魏晉間所以强本制敵者自嗤為迂逺不經事之談而况其上者則何由行之是真可悲也 杜預言分官牛付兖豫將士春耕榖登之後頭責三百斛三萬五千頭得運水次成榖七百萬斛一牛賣三百斛榖豈榖患太賤而牛貴乃爾耶又言留牛萬頭佃於牧地嵗當復入數千萬斛榖不可曉恐誤 魏志黄初初復五銖錢榖貴罷太和乃卒行晉志乃言魏武罷董卓小錢還用五銖至魏文以榖賤罷以其言考之若自初平至黄初榖皆賤太和相去數年非因饑荒安得陡貴盖晉志誤也不知漢末元不用五銖錢也夏侯后稱魏明帝世宣帝居上將之重諸子並有雄才大畧后知帝非魏純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龍二年遂以鴆卒年二十四按青龍二年距魏明帝即祚八年去其殂五年長君在御國權未失而懿父子篡迹已萌舉魏國無知之者而其妻婦人獨知之是以朝廷之衆而一女子之不若故繞朝言子勿謂秦無人甚矣賢智之難得也后盛年計其房闥袵席幾㣲之見非一不屈而先遇鴆與死節者無異矣 武帝未有失徳而楊元后以市井庸婦人見識佐之以嫡立惠以妹繼室以賈為婦三哲同意亂本既成無可救者禍流生民數百載然則謂王化自后妃治道首二南古人常語信萬世不易也 讀劉暾奏楊后事使人悲嘆幽王之詩稱周宗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勩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盖其時幽王見殺太子外遷而其羣公貴人首䑕自便莫以傾覆為念故其人怨刺之如此暾為留臺而能抗拒强臣存活廢后視是詩所稱過之逺矣荀藩周馥亦皆志士也 王祥不拜而長揖世以為雅談此固無忤時之患也以為賢於何曽荀覬則可若遂以為名節未知只如此當得甚事亦學者所宜知也余於袁渙張範邴原已論此意王戎言祥在正始時不在能言之流王敦亦言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正始乃為人所慕若是耶石苞為司徒遣掾屬循行州郡殿最農桑盖秦漢以來三公常事也後世但取帳狀腐積架上而以此等事為笑然而苞以忠勤見稱於時則如此舉動必是實有益國便民非虚文也 羊祜舅也杜預壻也裴頠亦與賈后有屬雖其才徳皆能自致然人情上下所以易於信服者以其在親戚之地故也預言立功立言可庶幾又言禹稷之功期於濟世秦漢以後儒者守師而遺實用號為通人又輒放蕩疎漏取辦一切道徳滯固功名淺迫如預密而有意博而能成智立而不遺仁有功而不伐近戰國春秋時人材也 衛恒等所著書勢自古文篆草書皆具文字之興盖莫知其所從始而漢以來則謂伏羲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後世學者信之至言沮誦蒼頡因鳥跡以興思其語不詳按易傳雖稱包犧氏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始作八卦又稱其他卦義在八卦之外故周官太卜掌三易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夫易學者以為文字之初然上古之易卦義已備學者乃謂伏羲始畫文王始重是古人文字簡畧未具方有待於後人而具也孔子序書起於唐虞今考典謨凡後世所謂文字義理是時皆已備盡不可復加人文乃自然之理聖賢得其精庸人併粗失之盖有古人所能而後世不及未有古人不備而猶待後人備之者也至於字之形製隨世不同篆真草其體愈降華夷異用古今各行而工拙妍醜因以自見此則恒與崔瑗蔡邕輩之所以詠歌形容而遂欲以是論文字之源流失之逺矣 衛玠雖少年未練世故不究其徳而死然清逺冲約識過老成與黄憲何必逺也 劉卞狂謀欲以子脅父而廢其母此非權道之所許張華拒之是也及愍懐既廢衆怒集於賈后華於是時以人主命廢后復子以安人情此權道之所許也猶且安常襲故既不能去復不能謀坐視倫秀成其逆節大柄外移身既夷滅而國亡遂不可救可哀也夫盖倫事就而後簒簒而齊成都爭起然後晉勢陵夷至於南遷然則不明於常變而欲居大臣之位難哉 安平獻王仁不遺親義不背君耄期稱道本末可考孰謂司馬氏之門乃有斯人乎至順族人子當化家為國之時光艷翕赫不以自喜執意求實非其所立以至困窮悲夫 晉武帝時大議論有四惠帝定嗣一也賈后為冢婦二也賈充荀朂進退三也齊王攸去留四也晉之治亂存亡雖在此四者然不過一本昔周子有兄而無慧不能辨菽麥故不可立武帝二十五子惠之無慧帝自知之而終不決者恃愍懐爾又明見充女不可然竟納為婦以成愍懐之酷實朂輩彌縫其間末年恐攸挾衆望奪嫡又為逐去以速其死帝於一事不了故四事無不然遂至舉天下而棄之然則堯舜之所以不與其子者豈以為聖殆亦審慮定計當然耶 史載項城失賈充周勤覩夢道事甚怪如懿與師昭既死之靈切切欲為其子孫慮而終不克彼不畏殷多先哲王在天耶 王濬兩表自愬詞不可已所謂口不言平吳之事者自當在歸洛後也杜預謂濬既權西藩便當徑取秣陵討累世之逋㓂釋吳人於塗炭自江入淮逾於泗汴沂河而上振旅還都凡濬所未至者皆近以與之此亦節度之所得施也使皆如王渾制人以聽已功何時可成人之相逺乃至此乎 魏晉之際以名用人加以親舊繾綣篤老不捨故得極其才任所至山濤魏舒鄭袤是也若人主本無其意而年至不去則但有减損無可稱矣史言濤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惜不存也王衍貴無裴頠崇有是非相攻終不能定凡天下義理始於堯舜禹臯陶使其見義不明析理不精安得致唐虞三代之治孔孟猶是祖述之爾老莊妄作晏衍隨和區區對起有無之間自不足論也然獨有一事秦漢以後學衍之所立皆人才之所趨所以好尚崇長門户師承大抵亦欲為進取地顧其品局髙下如何耳茍國家大計不與之共則興廢之責豈其所闗正始中雖以虚無起義然諸名士即為司馬氏父子鋤剗及惠懐時雖以矜誕成俗然晉業已壊於武帝之世楊駿與諸宗室禍機交發如激矢轉輪正愎如張裴不能措手足而况衍輩後世乃以興亡事歸罪於彼夫始蒙其禍而終任其責不知人皆欲為進取地而世論何獨督過之深豈其以淟涊鄙陋安取榮逹者自為宜得而俊頴勝特之士終無以自容耶是真可憐憫而務為篤論者之所當識也 史言樂廣每以約言析理厭人之心其所不知黙如也孔子稱君子於其所不知盖闕如也以此自修可也以此綜物可乎裴頠豐博廣不能屈王敦又謂樂彦輔短才若以有限之知而取不讓之名誠聖賢之所賤也恐史家所載亦有未必然者 温羡駮張華復官爵議引晏子里克陳乞不二百言而古今事節曲盡羡少以朗悟見稱觀此文定不虚也劉毅論九品稱所立品格還訪刁攸攸非州里之所歸非職分之所置莫曉此語似是為中正者私問之也又言劉良工攸之所下石公罪攸行尤不可解【傅咸傳臣識石公前在殿上脱衣為荀愷所奏】若非人主素所知名豈應但畧疏而不析言也毅陳八損雖精詳然不如衛瓘瓘言魏氏承顛覆之運起喪亂之後人士流移考詳無地此九品始立有為為之也又言魏始造鄉邑清議不拘爵位褒貶所加足為勸勵猶有鄉論餘風中間漸染遂計資定品使天下觀望唯以居位為貴此論九品得失之要也李重又言九品始於喪亂軍中之政詳此是漢末用兵久人才自行伍雜進莫能考察故以中正鄉論品之使不得盡由軍功及其敝則反以位定品并門地子孫皆然而素行無施名實亂矣然則瓘之論又不如重之簡而可考也按操雖以百戰簒漢而能立中正九品清濁不雜仕進者頼之正始以後勝流爭出標宇離俗為國光華後世固不及逺矣 史稱任愷有識量經國之幹以社稷為己任後為賈充所抑失職見武帝無復言惟泣而已竟以憂卒未知若此者為身耶為國耶與栢舟離騷同意不同耶 劉頌當時謂其能辨物理論事有可採史家刋剪不精故後世諷讀無復氣勢此亦晉議論盛時未可輕也言武帝時為遇叔世他人固無此言至言五等封國謂聖王立相持之勢建邦茍盡其理則無向不可雖昔人之論多如此然未可謂辨物理也余於史記表已見之傅皇甫陶以諌官論事觀所下詔謂武帝無意於聽言可乎詞篤㫖順過漢詔令矣言魏初課田不務多頃畝但務修功力故曰田収十餘斛水田數十斛自頃日増田頃畆然畆纔數斛以還夫地力有限雖人功修治未有増損十倍者恐此言當更審 傅咸言正始中任何晏以選舉内外衆識各得其材粲然之美於斯可觀按陳夀史習鑿齒書及王肅傅嘏等所論皆不如此然則成敗之毁譽好惡之是非盖未足以為千載之凖的也而學者信之過矣 習學記言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 宋 業適 撰晉書 列傳 阮籍以酣縱逞人欲而以慎宻防世患進不成顯退不成隱岌岌乎刑戮之間深昵權強粗免其身奚異乎羣蝨之裩䖏而所謂大人先生者烏在也史稱本有濟世志属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預世事又言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又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其名嗟夫世固未易濟而英雄亦多途未知籍所存意如何而不自容至此亦可哀也若稽康則一志陸沉性與道會信無求於世不幸龍章鳳姿驚衆衒俗世獨求之不已使不以正終盖非其罪也昔孔子患世俗之多故其教必以厚人薄已逺慮近憂立則參前輿則倚衡凜然若兵之加頸而又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盖人道之難甚哉然則康雖欲采薇散髪以頤天年而不可得也悲夫悲夫竹林之賢過是無觀已 秦秀史稱朝野以充位居人上智出人下僉以秀為知言夫以鯀驩兠之姦在朝所不能知而充之不肖野人何由知之其通於天下如此夫然則晉本與充共興其國而亡形己見矣 賤者道之實退者命之實也朝貴致功之臣野美全徳之士上有寛明之主下有聽意之人聖帝之創化也參德乎三皇齊風乎虞夏欲温温而和暢不欲察察而明切也欲混混若流不欲蕩蕩而名發也欲索索而條解不欲契契而繩結也欲芸芸而無垠不欲區區而分别也欲闇然而内章不欲示白若冰雪也欲醇醇而任德不欲瑣瑣而執法也故有獨定之計者不借謀於衆人守不動之安者不假慮於羣賔故能棄外親之華通内道之真去顯顯之明露入昧昧之埃塵宛轉萬情之形表排託虛寂以寄身居無事之宅交釋利之人輕若鴻毛重若泥沈損之不得測之愈深此皆謐道自分界中言語固非耀文華者所能至也自韓非賈誼枚乗東方朔揚雄班固張衡蔡邕韓愈之流作此一種自喻文字雖工拙不同然意足語貞無及皇甫謐者盖推之使去異乎求之不得有望望戚戚之情也或謂晉無文章惟陶潜歸去來潜亦是道自分界者然恐當更詳爾謐生既不仕臨終薄尤可稱所謂一介不取與旅泊天地固無欠餘比之管寧更有職業爾 自魏至隋唐曹植陸機為文士之冠植雖波瀾闊而工不逮機但植猶有漢餘體機則格卑氣弱雖杼軸自成遂與古人隔絶至使筆墨道廢數百年可嘆也然機於文字組織錯綜之間實有其功雖古今豪傑命世者亦有所不能預此不可不知觀其譏切曹冏以退為髙而託寄非所勲烈不就竟夷其族乃知文人能言者多能行者少固無取於智也 江統徙戎論叙上世事雖畧已得其理叙兩漢事極詳不獨漢魏人能為此議論者絶無而能知此本末者絶少也漢宣光魏武號為有識然皆身以戎狄之患遺後使其國尚未亡則子孫自當之盖天下利害國家大體思患預防非聖人不能也統與郭欽論此事相去纔一二十年間固不為深識然當時無一人知者是則雖一二十年正與數百年等矣 江惇通道崇檢論今所存者纔數十言通明簡暢足以箴極時病裴頠雖數千言不能及也馬隆募限腰引弩三十六鈞弓四鈞立標簡試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盖設厚賞取於諸軍所以得人速也戰國時兵無不募募者教之揵也三代兵制後世不復茍有倉猝之變求必勝之戰非募無由何者卒雖成列久不見敵安重畏事勢同市人此姦猾亡命之所侮易也小挫沮氣觀望怯心雖擁十萬之衆與棄師無異矣不特隆當以募成功也寡少奪衆勇奮倡行先登得勝後進慕之雖有敗兵可使復振矣 漢光晉武銷兵本欲休息百姓而學者尤其以弛備致患然則左射貍首右射騶虞禆冕搢笏明堂耕藉此先儒言成周銷兵節次也然則銷兵未必非視其君思治進徳如何耳不然則後世能不忘戰者豈少耶 周扎開門王導加贈盖怨劉隗刁恊以及元帝也用心如此去王敦幾何然則晉雖欲中興可得乎 按八王既皆專朝挾主甚者篡奪而成都始召王浚之亂東海終成石勒之禍晉史猶以瑯邪復興為樹置藩屏之力不知元帝自立於江東乃諸侯之利於晉存亡何預周馥欲遷都華軼不從命皆致討滅使懐愍果南未必能委心推奉也成周以至公大義建侯尚止僅存名號而况後世此事殊未易論 劉石雖並據北方而元帝勸進表河朔征鎮夷夏尚一百八十人是時晉亂十五年北方人材猶在國家名號未改但須思慮縝宻者經緯其間爾故祖逖能取河南也若王敦不自欲作賊如逖輩計尚有十數人可任江東基址完牢為之著定諸鎮隨地以漸收復聲實相兼夷晉表裏石勒父子必不能雄張然則王導雖以匡弼自許恐未能望古人藩籬也 桓温幸自死且有淮淝之捷而晉祚竟亡事具司馬道子傳是時謝安自謂功盛畏䜛至攬桓伊之鬚然晉世事柄悉在諸臣安亦未至於不可為大抵功成意衰衆人常情况又虚曠依違在有無之間者乃當時士大夫膏肓之疾耶然則周公畱君奭於危疑已定之後雖非安輩所能知而忠臣慮國始終存亡所係不得不然亦非周公獨聖也 王導東晉元臣然有合商量䖏王敦本司馬越用為揚州而元帝移鎮建業敦素不臣而導以兄弟遇合一時相推討華軼滅杜弢便為不世之勲中興甫建已著強僣之迹致元帝疑憚别用劉隗刁恊之流以成大亂不知導初以敦為忠良故同心共輔成晉業耶當是時導之怨與王敦等敦攻下石頭隗恊走死遂刼制人主導初不謂不然也使敦不死終肆其志晉必不能抗未知敦事成之後䖏導何地而導亦將何以自䖏乎導當事任之際簡逺無競以量鎮物自其所長至於總統衆務綱理細微又多以所長失之然則謂導賢於一時可矣謂之元臣則未有逆順不分強弱不辨委柄物外因事順心而可以任人家國者也 温嶠智以緯忠而能整再匡晉室量在功外取與伸縮一本至誠充其所能非東晉人材也一人而已郄鑒徳素居正榦用不闕深見大體以徳助人盖其次也然則晉人雖欲以勝會自䖏超絶塵累而無益於隱顯用捨之間者固不足進於此例矣 明帝嘗獨引紀瞻於廣室慨然憂天下曰社稷之臣欲無復十人如何大哉斯言可以興惜其早亡也 元帝於顧榮紀瞻賀循薛兼杜夷皆隆師友之義篤布衣之好劉隗刁協親信繾綣言聽計從戴淵周顗一顧如舊始終無改可謂得帝王用人之度矣不幸與王敦共造基業臣主之分不明凡敦兄弟所不便者皆指為朝廷刻薄之政以下陵上由外制内當陽始爾遂陷幽辱為天下笑皆王導之罪也余固言之矣然猶有一說當晉壊亂奸賊窺伺誰無此心若乃竊名人之目肆無君之暴非常理所能駕馭未有如王敦者盖師昭以上人也導能於羣從中取其國以還司馬氏為之布腹心樹手足紀綱粗定名位既成凛然傾揺根本自立而敦至死不疑以此為社稷臣可也又不可以常理求矣盖與蕭何鄧禹荀彧諸葛亮之流時有不同學者又須别看 周顗答温嶠君少年未更事人主自非堯舜何能無失人臣豈可得舉兵以脅主共相推戴未能數年一旦如此豈云非亂乎顗雖踈然此語足以定當時是非之實矣盖王氏威勢所脅人不知有君嶠未免設語以觀人情也使導一反手則無晉矣 傅言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相承不已而虚無放蕩之論盈於朝野應詹言訓導之風宜慎所好魏正始之間蔚為文林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虚放為夷逺以儒術清儉為鄙俗然則虚無放蕩是魏末晉初之患而元康之俗正始之所不為也學者盡歸罪王弼何晏恐亦未考 劉超為句容令常年賦稅主者常自四出詰評百姓家貲超但作大函村别付之使各自書家産投函中訖送還縣百姓依實投上課輸所入有踰常年春秋有履畆秦有頭會箕斂漢不加賦或以算商鹽鐡足之皆令出於上今此聽吏自由隨其優劇疑喪亂後迫猝賦調無常制故也其後畆稅及布乃有定數可見 隂陽之事有數無道政教之事有道無數京房劉向以道合數者非真能知之盖意之也郭璞筮占明有證騐象數的然使由其術道自為無用而亦援房向之遺說引義訓以救災乃士人故歩不敢忘爾然璞既以數術自亂遂終不得為士人可憐也 庾亮欲廢王導郄鑒固拒乃止亮以方峻格物既不容蘓峻又不容王導耶然導無其徳則不可受師保之禮無其材則不可任冢宰之重柄下移而尸其上取侮方鎮見嫉舊僚皆其力用所限而猶欲以無心䖏之盖衍澄餘習不能自拔如是而謂之元臣去蕭何諸葛亮逺矣 庾翼言偷石頭倉米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打殺倉督監以塞責云云雖皆前宰之惽謬江東事去實此之由正指王導也信如其言則陳夀所謂政不容姦人懐自厲路不拾遺強不侵弱風化肅然者誠不易致矣傴儛豪強法行寒劣雖末世政事之通患然改易轍使視聽一新盖有甚難惟子産能行之叔向晏子徒能言之爾况王導謝安妄指逺空想清淨欲恃此以銷刻薄之習既不可得但為姦蠧之藪而亮翼兄弟及劉隗刁協之流未足整齊先致敗亂者矣 王坦之著廢莊論文意大抵出於莊周猶後人以科舉論學滑泥而揚其波耶然當時能如此者便已自立於流俗士安可不振塵濯纓加於人一等哉 范論太元弊政言選舉制有六年富足便退先起廨舍皆為私家後來新官復應修立方鎮去官皆割精兵器仗以為送故米布之属不可稱計兵至千餘力入私門復資官廩布宜以三年為斷畧見當時寛縱雖賦祿於公者狹而雜取於私者無算矣世事得失隨時不同叔向晏子言齊晉董仲舒貢禹言漢大要失於下而不能收於上者為亡國至秦上已盡收而無所失然亦恐不免於亡此當並論 明帝與温嶠書言謝鯤王廙雖當時君臣親故間上下不至隔絶情義自應有異然其英度包括不減漢光武而風致過之惜盛年不究不然東晉事不止如此也按王稜傳知從兄敦驕傲自負有㒺上心日久諫諍以為宜自抑損推崇明主且羣從一門並相與服事應務相崇髙以隆勲業每言苦切稜此語得當時利害之實周瑜獨先盡敬便執臣節魯肅乞為鈴下督故孫權之事可就君臣上下惟立則成使有一人欲破壊則盡衆人之力不足以救矣此東晉之所以甫號中興而便致禍亂史謂恭儉有餘而明斷不足盖非事實也 陸玩蔡謨不敢為三公考當時居是官者亦未有以過二人也凡人操欲利之心往往視人以為無以逾已故援而求之又其甚者不復顧人直自厭其所欲而後止矣觀謨戯侮王導評量世事非自屈於人者盖其本望有限任不過量雖至得罪而猶不悔更以為得也 量力度能知難而退東晉惟蔡謨王羲之能為此論由後世而言以為明智之極然當時之人未聞以為賢者盖舉一世皆囂然有欲進之心如二人之論乃其時所謂怯懦而不武者也夫置獨怯於衆勇之中要為有益若後世則其智愚賢不肖無不畏事而懼敵者有一二人不然方羣聚而攻之是置之於衆怯之中最為大害不可回轉也 當時之人如殷浩者多就有負敗亦常數偶值桓温摧折之故令不光明於後耳余每論東晉人一進一退乍卻乍前風俗所驅如在衝風駭浪中立身不自求定與諸葛亮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是一種見識殆與浪戰無異若春秋戰國人先做一二十年工夫使出必有成者不獨東晉人不能辦雖亮亦未能也 東晉以名用人而士大夫亦以名自用周顗戴淵庾亮阮孚阮裕劉惔謝尚殷浩王述父子王羲之謝安之流有遇有不遇或成或否獨謝安一人收用名之效盖自何晏夏侯嵇康以來更變故翦伐而卒不為之衰息至是而安獨有成既成而後亦莫之繼也若有實者惟温嶠一人但太明銳爾以名用人累世多歴年久心誠好之而不倦自是為國者大根本此事未易輕論要亦兩漢所無遷固裁量所不到也 淮淝之役所以勝者苻堅既使卻陣而大衆已亂不復能整故等決進與其前鋒交戰而苻融被殺堅中流矢遂至崩潰也若堅部分無擾十陪之衆得用則等兵力有限雖極其精銳亦難以必得志矣晉人積百年兵間之習敵人正以百萬來士心終不沮喪此為待敵之本而兩軍相交自非節制素定臨陣必有變態出於規慮之所不及者如堅因麾卻遂動陣面是也或者不講謂大衆難用固有自敗之勢且白起王翦皆用大衆本無敗形堅之兵要未練耳甚者至謂等特幸勝此又非也勝亦何可幸致乎 殷浩之敗王羲之謂保淮非所復及莫如保江江外羈縻而已自今觀之其言深切存亡在目乃必驗之智也然浩雖以此廢而桓温用之又甚於浩晉仍自持如故何哉余故謂晉人囂然欲進之心上下畧同而浩與桓温特以弱強為成敗爾 桓伊撫箏謝安涕泣雖君臣有間然安驟得成功自䖏驕滿若童孩然平生之量至是窮矣 朱序傳稱苻融以三十萬衆先至堅遣序説䧏謝石序謂石曰若堅百萬之衆悉到莫可與敵及其未會擊之可以得志此述淮淝勝負要語也古人論兵後世不可復及然能勇上也無怯次也謀慮變化皆出於不怯者也及其勝百萬之衆人或以為幸矣不怯而後幸可待也怯則無幸也 東晉權歸王謝桓庾四族而四族亦人材所自出殆如齊諸田魯三桓晉六卿矣漢魏無是也材非偏聚也勢之所趨則激而為材其不得為樗櫟臃腫者亦勢也謝綺紈子弟克成雋功而諸葛瞻乃以敗辱殞身事固惟其時耶余觀陳夀論諸葛亮已實録不誣其美矣而當時乃謂夀毁亮報其私怨盖亮名重於實不待史而有傳雖千載之後猶然也人心所歸不可以幸致此固學者之常語然亦有不盡然者如亮雖不至於名浮其實而世之有實而名不副者多矣可勝歎哉 余嘗疑晉史言司馬懿託風痺辭辟殺婢曬書為非實及觀習鑿齒以越魏繼漢著論卓詭不常意此等叙事殆齒所為也又庾衮夏統辛憲英等傳皆浮誇往往一體裴松之謂王淩子廣論何晏丁畢為齒自造者畧相類 司馬元顯一日殺二士江績御史中丞也車吏部尚書也晉安得不亡士當此時猶立人之朝豈其得止而不止耶 王雅當時號為佞幸而能測知王恭殷仲堪必為亂階士固未易論也然風俗既壊好惡相驅雖有清議竟未知孰是 劉殷稱事君之法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斥其過而况萬乗此論往往已行於世按書木從繩則正君從諫則聖繩之於木未有以幾而見從者直削之而已孔子言勿欺也而犯之盖諫則犯懼犯則不敢諫而君不免有過矣君之得失非止一身天下治亂繫焉然則臣諫不為犯君從不為怒者皆非一身計殷所言不可用也李暠言經史道徳如采菽中原勤之者則功多此語當記然所謂勤者非漁獵搜取課勞計獲而後能也劉以徴士伍朝為零陵太守主者限以選例尚書郎胡濟奏從之而朝不就魏晉權在選曹所用即為例而未有方鎮如此用人者此古嶽牧事也天下愈亂纔舉其一未足以還古道而王敦桓温方襲跡而起以成專擅之勢開下比之門朝之不就自足以為法也 劉毅抗論於朝謂范武威疾若不篤是為伯夷叔齊復存於今如其信篤益是聖主所宜哀矜毅以剛狷輒發不為一時通人所尚觀其語該渉甚多所存逺矣通人之識固未能至也 魯褒錢神論史謂疾時者共傳其文而復不全惜哉惜哉易稱利者義之和孔子言小人喻於利體其所和聖賢之用也察其所喻小人之歸也信如褒之論則利固為實義者名而已矣而何以疾為易又稱理財正辭禁民為非其嚴如此而後世猶以利為義况此論乎此尤可歎爾中世之士或必於顯或必於隱必於顯者榮耀甚而不退必於隱者憔悴極而不行雖皆不概乎中道而以失己者較之其利害得喪固不同也陶潜非必於隱者也特見其不可而止爾其所利所得雖與必隱者無異其所守則通而當於義和而蹈於常所以為優也至於識趣言語足以髙世而詠歌陶然順於物理則不惟當於義而又有文詞之可觀焉盖中世之士如潜者一二而已潜之所稱山林居䖏殆孔子所謂不堪顔子之憂者潜能樂之而後世乃欲以徇利不已之心過奢無制之物有羡於潜而庶幾之豈不誤哉或問子所謂中世之士若此上世如之何詩書所稱隱者皆有故非不顧其時而自必其身者也 載記 三代以後取天下者仁暴不一強者為雄石勒苻堅既有十分之八勒虎極其殘酷以力自斃固無可言者獨堅雅有並包之度綏懐之畧雖暮年一敗亦古今常有而遂紛披摧折魚爛土崩不可救止者盖堅所取者廣而所守者狹其所以並包綏懐者乃其所以失之也觀良平蕭何為漢髙計慮其補綻調柔者盡婦女箱箧之智決裂震服者皆市井屠儈之術然不得不出於此而光武身所戡滅雖多用兵雖久未嘗不隨事裁割使倥偬之時便享平寧之利二漢之所以取而成傳而久者臣以是道謀之於前君以是道行之於後也堅既廣大闊達事無正法而王猛復明銳果決動欲必成君臣豪俊俱無堅凝之䇿此正後世取天下之深忌宜其一跌而不足以免身也學者皆謂猛臨没勸堅勿以晉為圖堅不從故敗此為晉計可也若為堅計不過欲并天下爾雖圖晉何害乎 崔浩言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浩盖妄矣恪秦漢以後所未有霍光何足比乎又姚興以國用不足増關津之稅鹽竹山木皆有賦秦漢後加増税賦皆為變政大事故其羣臣咸諫與桑羊朱暉同意以此知衰世之法古今一轍也 苻堅在新平寺猶竒待尹緯以為王景畧之儔自愧其不知念此令人酸楚雖云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長並建聖哲此意當無極然後世人主茍計數定自足以守堅之不亡要不在此乃齊桓劉備一節常畱胷次而然也李雄無事小出其丞相楊褒於後持矛馳馬過雄雄恠問之對曰夫統天下之重如臣乗惡馬而持矛也急之則慮自傷緩之則懼其失是以馬馳而不制也雄寤即還史稱雄為國無威儀人主方出丞相持矛馳馬過其前此無威儀之一事也然如褒所諫雄所聽乃春秋戰國間事秦漢以後固無之使君臣簡質而可以聞善改過區區之威儀又何足貴乎此為史者所不知也苻堅之遣慕容垂夙度不疑可也然百萬之衆一朝傾敗度雖不可改智自當及之矣至丕使垂討翟斌乃令苻飛龍為副又加以委節此尤疎謬石越言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顧大計吾屬終當為鮮卑虜矣夫大計有是有非若越此言真中堅病也 晉有正始微言勝㑹韻士至於江左雖安民之道不足而扶世之志未衰學者未宜畧也叙事雖煩猥無刋翦之功然成敗得失之際十亦得七八史臣語陋無一可採然予奪亦不差信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也舊傳有少年見一長者問讀何書云晉書問晉書有幾個好亭子名少年惘然無以對方悟前輩讀書之法使其果然甚誤學者韓愈謂上規姚姒及誦其所學乃自云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鈎其恐如此用功亦未足以規姚姒就能規之不過語言之不似近世者耳而况於亭子名耶 習學記言卷三十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一 宋 葉適 撰南史 宋書 魏晉以後惟劉裕之取差或無愧盖晉已亡而裕非其叛臣也但力尚不足自得故必假晉為名爾取天下未論義得與篡盜而實欲有之甚難曹操司馬氏皆數十年劉裕亦然人以為不能致者須勤身苦力以致之不如是無以定名故也而王莽王敦桓温父子直以很抗陵上暴衆害物豪奪經有損身滅族流毒生民悲夫裕本劉牢之所拔習見百年經畧中原舊事勇智兼人宇量開絶若使息圗僣奪專意經綸其於恢復混一之功不難成矣裕非無此資故前取燕後取秦皆欲頓駕立足為逺大之基所以隨事淪胥既得復失終於割據分裂者乃劉穆之教誤之也取天下自蘓秦張儀説破蕭何張良做出後世相承盖有定説英傑之士必先識其大勢所歸運動開闔在本身材分之外而穆之乃欲以區區應用刀筆小能輒當豪傑佐時之目嗟夫彼謂如鄧禹荀彧者無以異於賈充鍾會耶 江左之政以元嘉為首史言其綱維備舉條禁明宻爵有常科罰無濫品建武永平之後無及焉今考其最可見者責成郡縣及守宰以六朞為斷而已大抵上持其要而下姑以茍安爾若夫寛卹之政勸相之方先民後己之誠損上益下之術固未及也况於道徳文物使之知教而有禮乎自戎狄迭據北方所不論盖至唐僅以貞觀開元為稱然則善政不常有非特賢君難遇亦由任己以亂俗者多而識治以靖民者少故也豈不惜哉宋文帝雖勤苦求治不過獄訟而已武明滛侈猜酷殘民如不及兩廢主童孺極惡蕭氏遂刼而代之及於梁陳禍福欻忽學者以其微淺不能置論然於世教所係甚重古人之於天下固有常道故伊尹謂肇修人紀以至於有萬邦後世雖不足議此然周之諸侯大者秦楚小者魯衛傳世數十盖其為國尚皆有本末更仆迭起而維持制服之具與之並行所以久而能猶存不止是富貴自身一路也李斯首破壊此事君臣俱得富貴然亦相隨而亡兩漢雖皆李斯餘本但時作一二亦為有所慿藉故比其他享國者粗長久曹操之興荀彧本欲扶持接續漢事操不用又殺之陳羣王朗之流隨時好惡舊論盡矣此後無有知者只如劉表要依文按本作昔人様子雖未必是其徒不能櫽括與之共守反與共亡雖諸葛亮亦然然則管仲樂毅亮雖以自比恐未必及也故三國各不數十年而亡况劉穆之比以前人更隔數十重見識劉裕本有闊達意度而穆之以狹劣教之其君臣上下自富貴娛樂一身之外更無他説以致國祚短促皆其自取民生其間受禍迫數可勝歎哉然則居王導謝安王儉之地者安可不深念夕陽以為警戒歟若學者但誦習三代有道之長不知如此短促卻在甚䖏既無經通濟之念而波流風靡與世推移又或迂鈍疎野以古自絶則與江左人材何以異矣自蔡邕杜預用新術治歴至何承天祖沖之考索愈精承天以月蝕之衝推日躔次沖之言古術之作在漢初周末所謂求詳於未差之間盖劉歆班固所不能到也沖之與戴法興更相論難宋孝武殂不復施用然歴家傳之具存【一作用之梁卒至陳】 沈約叙祓除引周禮女巫韓詩溱洧論語浴沂約固非知經然近世學者以浴沂舞雩為知道一大節目意料浮想遂為師傳執虚承誤無與進徳則其陋有甚於昔之傳注者不可不知也遷固為書志論述前代舊章以經緯當世而漢事自多闕畧蔡邕胡廣始有纂輯陳夀范曄廢不復著至沈約比次漢魏以來最為詳悉唐人取之以補晉記然後歴代故實可得而推雖去遷固本意已逺然古事既不能追則所當存者隨世有無而已但其體煩雜非復前比殆成會要矣學者立乎千載之後考見始末當使相承如一日若姑競遷固之華而不求其實則失之逺矣 漢魏雜歌詞多曹氏父子所作昔文王周召皆自為文字褒功撰徳協俗訓民正聲入於人心百世賴之曹氏以俠氣動哀思激揚頓挫而千載之下文人才子奮其筆墨欲以名世嗟夫人材固繫於所祖耶若洛陽令羅敷行陳安隴上吟民俗之詞本乎風土自不可廢惜其零落僅存一二觀者詳之也 魏文居諒闇之始便數出游獵體貌不重風尚通脱故戴凌以直諫抵罪鮑勛以忤㫖極刑天下化之咸賤守節此貌之不恭也按傅有慕通達之論而言之不詳此自魏晉相承記魏文云然宜得其實也晉志削不載今當復存乃正始虚本原所自也 太康中天下為晉世寧之舞手接杯盤反覆之歌曰晉世寧舞杯盤史以為樂生人心所以觀事接杯盤於手而反覆之至危也晉世之士偷茍於酒食之間而知不及逺晉世之寧猶杯盤之在手切事中理盖亦君子之言也流傳至今猶有杯盤又云巾舞古公莫舞也宋元嘉末日蝕星辰畢見孝建初蝕列宿粲然前代之異未有巨此者也吁是時陽徳盡耶 史稱地理參差其詳難舉實由名號驟易境土屢分或一郡一縣割成四五四五之中亟有離合千回百改巧歴不算尋校推求未易精悉盖以是時江淮以南為十九州矣時代遷換南北割裂而地之去畱無常是人事之不能免至於樂變慕廣不求於政而求於地則後世之通患也其後又不止此或州増復名郡累冗號無益而祗為異去古愈逺矣書地之法當存舊繫雅削浮没猥而已 宋明帝畱心後房擬外百官備置内職有通尹列叙司儀司政女林侍御殿中祭酒之目史以為元嘉以降椒庭綺觀千門萬户滛粧恠飾變無窮自漢昭陽魏九華不能概其萬一昔衛靈公與南子駕雍渠乗招揺市過之孔子醜之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古者后妃通稱本無内職儒生妄説文義承誤流轉後世遂無所不有何止好色哉 漢魏以後天下共稱諸葛亮次則劉穆之亮雖用其民不息然民徳亮故不忘也穆之未可語此亮雖束縳豪貴使洗手聽法穆之安能亮任人能盡其器用所至材者知不見遺不材無所徼倖穆之亦未至此若夫佐裕大合英豪竭力經營使天下定於一尤非穆之所知也自曹操不能一天下余豈以空談責穆之盖裕實有可致之資其時亦易然卒以不就者既殺謝混除劉毅司馬休之自應止此規小意狹又再費日月故也沈約曰晉綱弛紊其漸有由孝武守文化不下及道子昬徳憲章墜矣重之以國寳加之以元顯祖宗遺典羣公舊章掃地盡矣主威不樹臣道專行國典人殊朝綱家異編户之命竭於豪門王府之蓄變為私藏由是禍基東妖難結天下蕩蕩然王道不絶若綫髙祖一朝創業事属横流改亂章布平道尊主卑臣之義定於馬捶之間威令一施内外從禁以建武永平之風變太元隆安之俗盖文宣公之為也此當時人稱穆之實録然尚有當論者孔子謂如有用我朞月而已豈聖人之智不及也詩云誰能烹魚溉之釡鬵然則何天下之亂而能治之者少耶 史稱王博練治體畱心庶事斟酌時宜每存優允未知斟酌優允者何事當只指與八座丞郎疏議者耶當時政體此為大耶然後世又有不能如此而稱賢者矣故可歎也 徐羡之傅亮受顧命事營陽廬陵皆當廢但不當殺爾既至於殺則文帝無以自䖏不待王曇首輩追促也然猶遲回不忍者累年盖亦難之所以致帝於有過乃三人自為觀其負荷大事亦秦漢以後所少至於二王之不當殺不待智者而後知然宋武禪代鴆毒舊君戕剥遺不翅如狐豚其臣習見方為新君地不暇為舊君計故蹉跌至此也或以晉惠公里克為比又言春秋之義不當殺皆非也人道所係豈可以禍福影響附合耶謝晦自知不反而猶舉兵犯闕為徐傅陳寃未審克捷之後又將何討其愚如此殺二王盖不足道也然以沈約所論則當時亦無以三人為非者豈託孤寄命之地古人遂無復令終歟 劉徳願善御車嘗立兩柱使其中僅通車軸乃於百餘歩上振轡長驅未至數尺痛與牛杖奔從柱間直過其精如此徳願以此擅寵於時然則所謂東野畢者將空言而非實歟 朱齡石取譙縱復從外水朱超石取姚奔卻月營智勇兼奮項籍曹操無以過之江左用兵如劉裕古今所未有也然及其意衰氣沮為勃勃所禽土梗之不若皆前日之人耳兵固無常勝而亦無常形也 張興世於敵上流立營卒以破賊昔人以智使勇後世須有勇方有智耳 曹操既得重位父子自作風流領接一世劉裕已有權任父子慕當時風流與兵力參用成魏晉之俗者操也不墜晉之遺風者裕也為國自有楨榦得之者興人主不知此難以言御物矣因謝景仁謝述謝微事書此然宋武又謂蔡廓自是蔡家佳兒何關人事竟以會稽與禇淡之悲夫若更透過功烈何止如此 張永傳時將士休假年開三畨紛紜道路永請以一年為制從之乃孝建初也不知前此云何然外則萬里從征内則宿衛迭上自昔而然但有緩急耳 謝方明傳數百字詳看後稱性尤愛惜未嘗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有必宜改者則以漸移變使無迹可尋謝氏前一行人以風尚自髙實政疎闊而後輩乃精宻如此 沈約論江南貧富元嘉大明盛衰及常平不興【沈曇慶議】謂籠以平價則官刻民優議屈當時盖由於此夫殘民百年之命以豐其國而不思立一日之法以庇其民故稱管氏輕重李悝平糴夀昌常平數千年間寥寥僅存而其終也又反為民患嗚呼必優官刻民而後可耶沈約言自黄初至晉末百餘年中儒教盡所記臧憙徐廣傅隆裴松之何承天雷次宗庾蔚之周野王周王子向琰賀道養雖未及古人然立名當世固不得而畧也時主茍不至如秦燒書殺士則學以人興傳之久近自係其道之精粗不以利祿盛衰也 食貨以來罷錢專用穀帛者惟漢末魏初孔琳之議甚詳沈約謂覩其末而不統其本此自戯論無可言者然錢與物相權而行古今正法也後世窮於用錢不能思變流通路絶恐開壊亂之門又在建安黄初下矣蔡廓言營陽在吳宜厚加供奉不幸卿諸人有弑主之名欲立於世将何得耶傅亮使止徐羡之不及此與霍光説同耳不必便謂為有學術也若止殺廬陵元嘉亦自無屠戮之禍然廬陵要是可廢不可殺也史稱廓年位並輕而為時流所重每至嵗時皆束帯到門立人之朝通塞交戰惟無欲於其間者庶幾為人所信耳廓謂選事不悉見付不作吏部尚書盖魏晉吏部郎已專用人之柄况尚書乎宰相職業不在進用百官余固論之後世盡奪吏銓歸廟堂宰相事但有此一條不然則為落莫失權是其上者皆淪滅不復見君徳天道誰與助成極當考詳 蔡興宗傳載爭選事尤詳悉盖散騎常侍中書令祕書監雖非要塗然皆三品與八座征鎮並列選曹所擬授也上二品公相都督主相所自用者殊少耳 興宗幸死於廢帝初不然當末年之事未知何以處余每恨荀淑李膺之流師友言議不傳於後觀謝微傳載謝混烏衣之游益令人慨然如言阿逺剛躁負氣阿客博而無檢曜恃才而持操不篤晦自知而納善不周設復功濟三才終亦以此為恨又云微子異不傷物同不害正皆混語也混已如此况膺等乎 晉懲魏失寵樹宗藩遂速亂亡末年道子元顯公卿不復措手足同歸於弊劉裕益甚子弟孩抱皆使驅駕士大夫既不足以鎮繫人心徒扇動同異反叛屢起上下猜防過於庶姓國祚長短竟何所較昔在禹湯維御之制無聞然亦能永世周雖以同姓至八百昭穆之後不絶幾何人主不以道徳囿天下而欲講自固之術雖文武周召吾未見其工也 親禮國士友接佳流性之所滯其欲必行意所不在從物回改此最弊事應宜慨然至訊日虚懐博盡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此宋文帝戒義恭往荆州書中語也宋文帝多恕人之言如慰勞孔熙先以卿之才而滯於習書省理應有異志乃我負卿此亦他人主所不能宜其致元嘉之治也佳流謂時之名勝然未必有榦用之實正人主勵精者所簡薄而帝能親接之盖加於人一等也 王微與江湛辭吏部郎書及王僧綽何偃書雖不暢然無一㸃俗也惜其所知未逺而所立已過爾微言諸葛孔明云來敏亂羣過於孔文舉孔融竒逸天下歸心而亮之言如此盖秦漢以後執權當位者皆有一種操切裁制之習雖亮亦不能免也推亮此意未必逮管樂也 鄭鮮之傳言劉裕少親戎旅不經講學及為宰相頗慕風流漢髙祖乃謂以馬上得之安事詩書然則絶學之後多士之餘氣習聞見自不同也按王景文傳伯父智少簡貴有髙名髙祖甚重之與劉穆之謀討劉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髙祖曰代國重事也公云何乃使王智知髙祖笑曰此人髙簡豈聞此輩議論故余謂穆之教誤劉裕也 宋文帝既殺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當時惟稱裴松之得奉使之義觀其奏文雅有意裁依事為書必有所考惜乎不傳也州縣監司雖已備列特遣使命有所觀省自足以新一時耳目况人主初即位天下無不想聞徳音乎誠有願治者必自此始往嵗光宗將内禪或勸宰相以赦文宜搜訪巖穴宰相色不怡答云此常談爾或者方爭論變色余笑解之以為今時在客店求差遣者尚不能疏理何暇論巖穴宜丞相以為常談也及既求言而有應詔論事者不特不能延納又從而竊誚之然則如宋文帝裴松之事盖常人所共嗤㸃矣親戚執權能以令終者周公之後惟東平王蒼慕容恪【恪别論】蒼亦為文而已且又速退所以兄弟無隙也宋文帝本無猜心而義康擅政十餘年威禍在手事㑹既逼生疑起釁致成大戮當是之時盖無所用力徒使巴陵王隨死悲夫 何承天安邉論學者多遵用按沈約稱宋人綿河作守兵孤援闊盛衰既兆用啓戎心又分青置境無圉守之宜闕耕戰之略恃冦不來遂無其備周漢二策在宋頓亡故載此論以為博而篤承天亦自言和親事重逺征不可安邉固守其計為長如欲移逺就近浚復城隍固守邉之常經若纂耦車牛課計丁仗盡責之民則事既難從於守備之計亦不周徧矣此是昔人已行之粗説必須用之又當増益推廣而後可大抵謀邊規敵策貴因時有徑切的實用之即驗者如晁錯侯應揚雄江統之説是也施之異日則或不然只如趙充國屯田當時已不可盡用而後世欲拾其遺説歩武從之盖已疎矣若今世詳究此論則又大異古者和親不能專一自春秋至唐皆然而今二百餘年又更兩姓議和株守不變中外所同稍一渝改便致大禍身播國亡主謀者梟誅刋翦罪同叛逆一異也疆場之事一彼一此南北互属前代多有而昔者河東北今也淮漢限以溝壍分劃堅明無復犬牙相錯之形二異也漢文帝言和親之後漢過不先盖中國惟恐匃奴背約而今乃彼自執盟誓懼我移易聲彼之直歸曲於人三異也又承天所言正以和為未易故欲治守策若和親已定信如四時邊城晏然和樂萬里區區守禦何所用之過計私憂勞弊邊民貽笑多士而已頃者朝廷方舉復讐之義余深患之欲先擇沿淮漢十州郡臣牢做家計州以萬家為率國家大捐緡錢二千萬為之立廬舎具牛種置器仗耕織之外課習戰射計一州有二萬人勝兵【通家丁得此數】三數年間家計完實事藝精熟二十萬人聲勢聨合心力齊同敵雖百萬不得輕撓當是時我無渝約挑彼先動因其際㑹河南可復既復之後於已得之地仍作一重氣壮志強實力足恃雖無大戰敵當銷縮謀因力運戰亦無難如此則藩牆扞城堂奥不動矣今敵雖已復和尤當用此策且春秋戰國圗人之國與自守其國者皆數十百年單行一説世守不易雖三代以仁義致天下亦皆如此而後世乃施浮游嘗試之計朝責夕效後毁前功所以更無凑止䖏况今阻水為境山水寨忠義民兵自備器甲之類在承天四事中略皆施行然敵嘗一至則生聚以百萬計席卷渡江天下騷動竟亦何補故余謂策貴因時取其徑切的實者可也 謝靈運撰征郊居賦雖體裁下而音韻髙視漢人規模前作者反當勝也沈約論詞賦之變謂黄律吕各識物宜欲使宫羽相變低昻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内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頓異妙達此㫖始可言文余觀詩人之音節未有不順者至騷始逆之騷體既流詩人之順遂不可復自約以後其聲愈浮其節愈急百千年間天下靡然窮巧極妙而無當於義理之豪芒其能髙者不過以氣力振暴之暫稱雄傑而約方言靈均以來此秘未覩盖可歎也 建國之道咸殊興王之道不一至於開諫致寧防口取禍固前王同軌後主共則秦殷之敗語戮刺亡周漢之盛謗升箴顯建平王獻語議也江左之文雕靡無實如此數十字簡矣而該切義理固無害於文也 劉璡為建平王景素訟寃書叙事博雅引義切近可追漢人餘風雖間有琢刻少矣比齊梁間豪於一時者絶出倫類不可同稱然璡與兄瓛皆儒者不以文名也顔延之五君詠怨憤斥外而作耳栢舟簡兮君子陽陽丘中有麻等詩使其當時皆如此則亦何貴也夫髙人之思遺世之音尚病其偏况如此等後人不必擬也欲者性之煩濁氣之蒿蒸雖生必有之而生之徳猶火含煙桂懐蠧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惽文士前稱潘陸後稱顔謝而延之頗存理義不獨以文也庭誥雜言會撮成篇卻煩累難讀顧覬之為山隂令務簡績修著名於世後世三萬户邑極衆而宋獨以山隂為最劇其言晝夜不得休事猶不舉誠古今同患至於理繁以約盡日垂簾門階閒寂惟覬之能之盖世之以身累事者不獨庸人汙吏為然而以政自喜者往往皆然也蔡興宗乃以覬之風節過峻豈其謙耶抑興宗猶有以自將耶 覬之嘗謂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應恭己守道信天任運而闇者不達妄求僥倖徒虧雅道無關得喪乃以其意命弟子愿著定命論論猥駮無可觀不如此數十語也説到命䖏著語不得雖聖人難之覬之執命是實物故言愈多愈滯耳 劉道産在雍州有惠化逺蠻悉歸縁沔而居故當時有襄陽樂之謠道産死而羣蠻大動栁元景宗慤沈慶之窮兵力取之僅克若後世之論則道産為姑息引冦遺患後人方為大罪不得有良吏之稱也慶之以為前後伐蠻皆山下安營蠻得據山為阻矢石有用乃斬山開道不與蠻戰鼓噪上山衝其腹心連營山中開門相通穿池於内以防蠻火竟以此困蠻恐後人或未用也余嘗論用智非勇不能成世固有有勇而以無智敗未有有智而能以無勇成者後世智謀短闕每事挫辱正坐膽力久喪不復生發耳 顔師伯用寒人張竒事江左以為口實人主不能以道御臣下而與之爭職事以此為收攬威柄自韓昭侯漢武宣之流猶不能禁止况宋孝武昬徳耶學士大夫每於商論世故無不推墮如魏徴陸贄乃當免耳 周朗所言雖未盡當世務然世主真欲論治必由此門要不自庸人出不可謂江東無人也王吉但汎指大概猶得廢棄朗觸忤多矣宜不免死真可歎也沈懐文持論正平亦復併命士君子居世若之何而可晏子叔向特幸耳 宋明帝殺吳喜手詔二千四百餘稱其能將數十人降羣賊三百人平十郡妄竊善稱聲滿天下宻懐姦惡人莫之知吾夀百年世間無喜何所虧損疾患不治天下豈可有喜一人將之為用譬如藥餌羸冷資散熱動去堅豈憶始時之患不計後日之損宋人詔令多有此比可謂瑕不掩瑜殺人自生也昔楚子嚢諡君為共孔子謂楚昭王知大道盖自古人君能知君道者甚少而存亡延促更視其力之如何不以道有無為斷此尤可歎息也 劉勔降夀陽約三軍不得妄動城内士民秋毫無所失百姓感悦咸曰來蘓生為立碑不惟江左纔有此一事載籍間自少見也理雖具在要須人與理會然後道義可行觀勔條答鄧元友事其自得土者多而䖏之若無惜其遭時愈下不得寘品於羊陸中也 袁粲自待甚髙遺落世故其終能立節固宜然既已委權於前方欲作異於後自無可成之理此清談髙詠誤之耳 龔穎蜀之辟吏全節故將九載不渝郭原平越之鄙人篤行事親三世無改 晉宋以前至於堯舜居官無代但不為民計者更易頻耳故沈約稱宋文帝守宰以六朞為斷雖没世不徙未及曩時而民有所係吏無茍得止言非六朞不得去亦不言及六朞便當代也然是時如顔延之便已除代其後遂稱三周年一小滿而後世立為代法乃至前授未上後代已除甚至再三人欲其䖏殆將五六雖有志之君欲為民計不材者既不可禦而善於職者欲久而不可得古今之變如此可畏也 王鎮之王氏衣冠家為廣州蕭然無所營去官之日無異始至能此自應杜慧度朱戴逺人文武兼著清節皎然可尚也 陶潜卒於元嘉四年故宋書稱其弱年薄官不潔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自髙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所著文章皆題年月義熙以前則書晉年號永初以來維云甲子所載宜得其實而晉書不取彼謂逸民於存亡之義無關故耶 沈約恩倖序稱魏立九品盖論人材優劣非為世族髙卑嵗月遷訛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還遂成卑庶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參差用成等級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自劉毅衛瓘李重論中正至約盡之矣此魏晉江左大事也不然則戴法興徐爰阮佃夫輩皆士大夫之選豈得尚為恩倖耶魏太武言彼常願欲共我一遇交戰我亦不癡復不是苻堅與彼交戰晝則遣騎圍繞夜則離彼百里宿又謂吳人止有斫營伎我亦知彼情離彼百里止宿彼軍三里安邏使首尾相次募人裁五十里天自明去此募人頭何得不輸我斫營者江南之所長大戰者北人之所畏故魏太武聲欲渡江而已其計正在虜掠殘壊爾夷狄之情古今一致然後世智慮變易既不知斫營尤畏大戰不論士大夫雖為將者皆不能言兵是以敵累數百年陸梁無所憚信天地間異事也約為索冦傳載事情精實與中國利害相接瞭然若身履其時班固匈奴傳不能及 西南夷訶羅陁呵羅單姿達子師天竺迦毗黎所通表文皆與佛書之行於中國者不異盖魏晉前所未有然則今釋氏諸書是其國俗之常文中國人不曉轉相崇尚以為經爾微言妙義與夫鬼神之貫通誠無間於夷夏然彼可以施之於我而我不得以革之於彼其淺深之不同雅俗之不合孟子所謂未聞變於夷者也遷固相踵作諸志存上古大意於漢事猶多闕略後漢便失比次至約撰宋書粗完實而事多義少其後遂為㑹要矣然備一代之故使後人自擇其體亦只宜如此每見學者於史記漢唐之外往往遺忽既墮熟䖏又統紀不全極失典學之義按孔子自唐虞至魯春秋無不論叙距孔丘卒纔二嵗豈以為博正謂學之次第當如此學者不知遂多異説乖本㫖矣 習學記言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二 宋 葉適 撰南史 齊書 按漢魏之季皆以君弱不能主斷為強臣刼取至宋非專取之於晉差若無媿余固論之矣及其後世三遇淫虐營陽見廢早故毒未加於人使縱其惡非桓靈所能當也前廢殞首雖授之湘東而子房子頊禍遍天下蕭道成材非雄特仕於亂世懼不獲死宻有狂心殆與莽卓操懿之流異矣夫有桀紂之暴以殺為能徳如湯武則曰為天下誅之茍非其人姑以自救取位如道成是也况休若景素既已再奪猶不知懼好殺愈熾兇窮虐極不可復存是則蕭氏之篡雖義所不許而勢有所必至矣但其父子智識凡猥曽無毫髮為民請命之念放飰於大物流啜於髙位【武帝謂豫章王嶷今夜行無使為尉司所呵嶷言封畿之内皆属臣州願陛下不賜過慮上大笑】促亡之象近在目前而其臣方為之稱竒數瑞封樹枯骨陳説蛟蛇以神怪之嗚呼自司馬遷以來如是矣 余嘗論宋元嘉守宰以六朞為斷非欲久之乃速之及齊永明一以小滿為限則遂以頻替速易為永制而魏晉以前事不復行矣至其後三周習熟反謂近於古人之考績而以憐其久滯之失職用其初至之鋭心為論治之善者嗚呼聖人之法淪墜不得見而以俗説文於史䇿其條有幾不可不思 海陵記言正厨諸役舊出州郡徴利民以應其數公獲二旬私累數朔今可長停諸縣使村長路都防城直縣為劇尤深亦宜禁斷所謂正厨者當是元㑹宴設之類耶國饗而民供之不知何所始也若防城直縣則後世亦未嘗不然但有委曲不公言役民耳 永元三年有物䧏色如小甕漸大如倉廪隆隆聲如雷墜太湖中野雉皆雊按劉聰流星起牽牛入紫微龍形委蛇其光照地落平陽北十里視之則有肉長三十歩廣二十七歩臭聞平陽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使永元之隕不在震澤亦為平陽之肉矣劉聰之亡東昏之滅震干恠物自應如此哉 余既論蕭氏之篡雖義所不許而勢有必至然則禇淵王儉亦可得而言也袁粲力不能正國家止欲以身死節是安能枝劉氏之亡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路貶之孔子許焉所可恨者淵儉非懐匡世之志但有富貴之願乗時掉臂如負販然諸葛亮自比管樂以其人可也若其仕則有不屑矣儉弱年便以宰相自許俯首就人惟恐不合與劉湛王融何異而謂謝安亦爾耶 齊武帝自謂與髙帝同創業專行不忌斷割自與父子之隙遂開使享國年多未知其安所終也而王瞻以輕傲構釁桓崇祖荀伯玉以觸意被嫌在斬袪之地受無妄之戮嗚呼阻薄至此乃欲繼體迪徳乗運方興可一朝居乎 按王敬則傳竟陵子良言三吳凋困斛直數十疋裁三百乗間錢多剪鑿鮮復完者公家所受必須圜大以兩代一困於所貿又民無士庶皆為塘丁而王敬則悉斂為錢以送臺庫計此要見當時民力昔漢宣帝謂長於閭閻知民疾苦用致中興武帝乃不爾耶其計畫信任又如敬則輩欲永國命難矣 崔祖思傳載劉備取帳鈎銅鑄錢以充國用魏武遣女皁帳婢十人王景興以浙米見誚宋武桃花米飯皆前志所不及余記此非美其能行儉徳如禹文王之髣髴盖當是時兵革力役為其上者服用猶如此則民生之憔悴不能自免於溝壑可憐甚矣至其後世未能臻乎富庶而為子孫者遽自驕侈窮珠玉極文繡則又甚焉悲哉 桓榮祖言曹操曹丕上馬横槊下馬談論於此天下可不負飲食矣君輩自全之伎何異犬羊乎此言似是而非古之聖智皆生亂世排患扞難無不為己任獨未有以一夫之藝力自雄者故孔子謂驥不稱其力稱其徳也驥猶稱徳而况人乎曹操父子何足法哉榮祖麤暴武人妄肆胷臆而學者或從而信之過矣 王僧䖍誡子書當時學者略可見言專一書轉通數十家注至老不釋卷尚未敢輕言今開老子未五尺許便手捉塵尾謂之談士令謂粲也謝中書朏也張吳興緒也當時風流所宗也才性四本聲無哀樂皆言家口實謂執談之本轉相破解者也自王弼何晏郭象所傳二百年間勝人名士所從出也之陋非有益於道也然當時貴之預在此學者不為凡流則是猶能以人守學也後以性命之學為至貴而其人不足以守學百餘年間視愈下矣 虞玩之傳載黄籍事言宋元嘉中光祿大夫傅隆年出七十餘手自書籍躬加隱校隆何必有石建之慎髙柔之勤正以世属休明服道修身故耳籍無人人自書之理謂隆以列卿同於編民書籍州縣既不近理若謂朝士預州縣事躬校簿書又非義也後又言納玩之言别置板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考詳此似縁揚州都畿諸郡民籍當在朝廷故傳隆在元嘉中容以典領得手書隱校故又云泰始至元徽揚州九郡四號黄籍共卻七萬餘户今十一年而所正者猶未四萬神州奥區猶或如此江湘諸郡倍不可念也周官雖大司徒辨王畿民數及夫家衆寡然當時天子亦各自治其國與後世不同勢應如此至漢三輔河南不復關朝廷矣而江左乃以宰相兼揚州既無清正根本之實反以浮淫隱蠧為四方逋逃主謝安所言可見也然則號元嘉為最者劉義康劉湛之徒精力綜覈所致耳如齊髙武意則欲之終莫近矣 張緒宋齊間第一人宋明帝見輒歎其清淡齊髙帝不敢移緒自近武帝目送謂緒以位尊我我以徳貴緒帝驕而猜乃能有此言不知當是時緒能於周行以聲音笑貎自致人主敬異耶亦或其主故好親近其臣而然也緒忘情榮祿口不言利有財輒散清言端坐或竟日無食素望孚於中外王衍樂廣所不能及惜其言論不傳獨有教子充一語爾緒所學者老易易之道固非緒所能知然當時要自以此二書為微妙髙世茍誠其人纔渉户庭洗滌蘓醒便已絶出余所謂人猶能守其學也而後世之學自謂得於道深者乃不足以變化其人其病安在不可不熟講也 齊武帝與劉悛有舊數幸其家着鹿皮冠披悛莬皮衾宴飲至夜乃去數歎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顧謂悛曰此况卿也世言富貴好改素情吾雖富有四海今日與卿盡布衣之適悛起拜謝此語似能以天子篤布衣之好如詩人所謂不遺故舊者然而非也正是驕滿酣豢後所發耳光武物色訪齊男子嚴光不屈公孫述單衣立舊交位馬援笑之况此以貨利交結乎悛傳載孔顗鑄錢議言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歴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盖宋自武帝後錢法壊也悛言蒙城故嚴道鄧通鑄錢䖏並獻山銅遂使入蜀鑄錢得千餘萬功費多乃止當考今世蜀不用銅錢久宜有遺策未究也 王儉自負經術其作相也不能協輔時主光道化立規垂訓庶乎久成區區炫燿耳目以家為館孩撫後進蹇肆成風盖儒者之學墜於是矣而史臣以為家尋孔教人誦儒書執卷欣欣此焉為盛殆見其外耶 竟陵王子良所言遣臺使有㹠蒜轉積鵝粟漸盈逺則分鬻他境近則託貿吏民及凡諸檢課宜停遣使宻畿州縣别指賜勅遥外鎮宰明下滌源推此當時朝廷之人徧州縣矣又皆微賤者競作威福昔稱犬不夜吠吏不至門為郡縣簡静之政若王人數至村落民何以堪又言究預二藩宻邇冦庭下無安志編草結菴不違涼暑扶淮聚落靡有生向俱禀人靈獨絶温飽而賦斂多少尚均沃實然則是時荒民不減賦也子良居富貴之地而論人疾若能同其仆起豈可謂之非仁耶史言其勸人為善未嘗厭倦以此終致盛名盖齊世一人而已張融自序言丈夫當删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此言誠太狂簡如融自不足深論然人具一性性具一源求盡人職必以聖人為師師聖人必知其所自得以見己之所當得者詩書雖不可復删禮樂雖不可自制至於隨世見聞因時述作既不極乎義理之正而祖其固陋轉相師習枝纒葉繞不能自脱者錮人之材窒人之徳者也 周顒勸何蔬食言善為士者豈不以恕已為懐是以各靜封疆罔相陵軼浮屠有旅泊三界之論雖非所以經紀人道然世之甘於滋味而不能止者茍有概焉亦足以寡欲飯疏飲水簞食瓢飲孔顔皆以為至樂盖聖賢無許厚味之法也然則各静封疆罔相陵軼自當為名言 西陵四埭有可増之税郡無所白而戍主乞專其利顧憲之斥議雖深然終不言杜元懿是不應主論者然則宋齊之間綱紀敗壊兵官遂干民政耶抑自江左至魏晉皆然也雖衰世若體統未失民猶可暫安不然雖興王之時百姓無所託命矣憲之言頃言便宜者非能於民力之外用天分地也率皆即日不宜於民方来不便於公其言深切時政昔司馬子長謂可施之廊廟者此䓁語是也 謝朓始變齊梁之文沈約和之漢魏舊風掃地盡矣按陸厥傳約朓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増減世呼為永明體而厥與約爭論謂前英已早識宫徴非此秘未覩也其詞往往復云可謂葑菲之下體筆墨之贅疣然文章之變自是遂不可復反後世學者常言人心自有天理嗟夫此豈天耶至蕭子顯又總該三體之外自出機軸以為吐石含金滋潤婉切雜以風謠輕脣利吻易稱艮其輔言有序悔亡哀哉 梁書 梁武本出諸生有勝流之目與沈約謝朓王融任昉追逐上下初起能決䇿不反願遂乗摧枯之勢以定大事未有如此之易者盖逄其時也情念在民精擇守宰拔舉人材不隔前後賞士愛文意無厭斁博雅通經精義不窮不特江左人主所無秦漢以來語賢君者皆未易及也自古以慎終如始為最難又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雖三代中君以上犯此戒者多矣若梁武慎終有過於始烏得有初無終所謂游田聲色玩好致敗之具色色無之若謂末年委政羣小如何敬容自是吏手朱异未為蠧政若謂子孫爭權朋黨角立此易世事未應一擲遽亡若謂崇信異教此只是蔽溺上一過亦安在於社禝不守海内横流也世論每以三者立貶義既於梁武存亡利害不接又使賢君與幽厲赧獻同稱甚不中理此余不得不為破羣疑者也堯舜三代至秦漢有全一之天下其待外國皆無上策至晉宋乃以江淮為淵乍前乍卻梁武未有明特立國之規與外域限一水徒循舊事騃弟悖子屢出屢挫偶值拓跋衰殘繼以東西幅裂故得四五十年對立而形證未分然和戰雜用守備不飭及侯景以詐入腹裏一奮其暴雖數百千人而疽潰川决心喪膽落拱手破亡此盖計數之失非敗徳所召也漢景削七國苻堅南侵宋文帝北伐幸而存者僅同一縷梁武納侯景與此何異雖求無辱固不可矣計數之於國家秦漢以來大事不可不詳論也 梁元帝勸農令云三農務業尚看夭桃敷水四人有令猶及落杏飛花又云豈直燕垂寒谷積黍自温寧可堕此苗坐餐紅粒不植鷰頷空蟬鳴帝之文章所以潤色時務者如此豈載芟良耜之變者耶 梁樹本根比晉宋齊為厚不應速亡所以卒於亡者計數之失也武帝納侯景計數之失一也元帝能克景而不歸建康計數之失二也王僧辨畏齊立貞陽侯陳霸先因之而起計數之失三也或謂元帝猜險非繼世之君其理則然然使即歸舊都當使僧辨霸先皆無異志而並獲其用北人不能徑渡必不身遭屠戮也僧辨之心固不在篡梁若不以立君為舉棊霸先雖姦㐫無自而發梁祚尚可延也十年之間積三大失皆於完身中自致扼吭刎頸之禍悲哉 魏徴名善論事論梁事猥摭故實而已 南史載郗后化為龍居池中轆轤金缾灌百味以祀及徐妃淫行甚詳而姚察本書皆不記自古策書惟紀大事至簡牘則無不言顧筆墨所存有雅俗耳察但知諱避止述世出官職號諡於義無用也 自宋以來委任宗室子弟駕御功臣士大夫鄧元起有平蜀之勲而蕭淵藻後至一朝用睚眦殺之如斃犬豕是時梁武得志未久也使在漢光魏武便為攘證不可立矣淵藻年少尚有俊材至臨川喪師蹙國去亡幾何吕僧珍令兄子速反䓤肆不徙督郵廨益宅鹵簿省姉不恥小屋此為還仕本州者法也漢光武言天下重任日復一日常恐不勝安敢逺期十嵗推其意似不以天下為私矣如髙祖惻愴得志畱戀豐沛何足紀録哉江南自劉裕後惟韋叡邵陽洲之捷最偉昔徐晃救曹仁破偃城四屯陷入圍裏遂全樊城叡於曹景宗營前立城致敵來攻装艦為水軍拔栅斫橋魏人崩潰而鍾離自解時魏號百萬連城數十不止為一鍾離盖堂堂之陣也晃以勇奪敵氣叡以勇奪敵勢故皆能取勝世之敗者無他憚敵而己之氣勢自奪非能奪氣勢於彼者也余頃在江上所聞見上自公卿諸將下至走卒無不如此 范雲心事粗可然無奈要富貴何昔蕭曹以文吏自愛迎沛公而輔之猶不以意外僥倖而雲與沈約皆於梁武事成之後自獻為佐命安有此理故約暮年欲台司卒不得盖有以致厭薄也 沈約傳稱其自負髙材昧於榮利乗時藉勢頗累清談謝混張緒之風流至是以絶然而清談之在天下自不廢也又言約每進一官輒殷勤請退而終不能去論者方之山濤當時能為此論者亦豈易得顔延之作五君詠山濤王戎不預殆是晉宋舊語相傳耶 約為郊居賦工巧在謝靈運上盖名生意意生文文生句句生字逆順相取俯仰成態始有開舒終示斂縮自文字以來雖已皆如此而約始備其體宜其以此自矜也前世髙詞其失固久非約之罪而魏晉纎弱之餘約遂輯而成之使後不能復反則可恨耳 任昉在齊梁之間為一時宗主然徳義不足而文華有餘以名聲勢利接引而無隱約相與之實不惟許郭舊意不復有而竹林東山之游亦懸殊矣自是後累數百年風流殆絶豈細事耶 命康絢築浮山堰自天監十三年至十五年四月始成八月而決人之死物之壊以數十百巨萬昔人謂水可以亡人之國故或倉卒壅塞不復顧是非今此堰止欲浸灌夀陽於敵未有大損而己之土地人民亦自被害未知梁武必欲為之何所見也帝以博古通今精識自許而闇於大理如此况晚歳耄期遂引侯景以自亡葢不足怪矣王氏自敦導執晉權華曇首在宋僧䖍儉在齊自魏以上品付胄子起家得顯仕尋聲接勢牽聨不絶未必其後人皆材賢也觀僧䖍誡子妷書可見與謝之藴藉蔡之真方張之風裁劉之文藻又當差别 洛口非小敗而梁之君臣不以為意自宋武始創用子弟義貞一舉而喪關中武陵閉城敵越至瓜歩幾亡然相承行之不悔也梁武諸弟尚有可使乃以甲乙用余故謂其守邊無定規雖立國數十年特幸而已矣至不肖反逆而帝能容之不失兄弟之恩盖人情所難本史闕不載不知此乃梁所以亡者何可諱也 蕭懿言自古皆有死豈有叛走中書令又云家弟在雍深為朝廷憂之梁武雖篡有江南不能出此二言也人能有所不為何必論品目寧殺身而不敢圖君賢於當時一等矣 蕭憺傳都督益州舊守宰丞尉嵗時乞丐躬歴村里百姓苦之習以為常憺至州停斷嚴切百姓以蘓又羅研傳為信安令故事置勸農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研請除其弊帝從之研又言蜀中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十有八九束縳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恠若令家畜五母之鷄一母之豕牀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使蘓張巧説於前韓白按劒於後將不能使一夫為盜况貪亂乎觀其時吏與民至於如此然則亦不獨一時為然也冉有以為比及三年可使足民民無不可足者擾之使窮乃自吏始爾 徐勉傳稱時人間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故屬纊纔畢灰釘已至按禮記君子恥具一日二日而可為也者君子弗為也又六十嵗制七十時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又君即位而為椑嵗壹漆之衣衾棺槨雖不貴於速掩亦惡於不能掩若曰虞以待事哀以從禮庶幾可也宋齊之間君徳征虐屏除四出人子有不能掩其親者矣恐此欲速有為而然勉與史家盖未能推也 梁修五禮起於伏曼容何佟之三十年間成八千餘條據勉表以為莫不網羅經誥玉振金聲義貫幽微理入神契前儒所不釋後學所未聞今其書不存【按隋經籍志五禮合千餘卷隋止存吉禮十卷賓禮九卷而已】雖去取得失之中不可知然一時君臣不可謂不盡其心矣以禮決事就不合古猶賢於用法梁政稱平盖有所自來也雖然以禮決事孰若以禮制心周公成王之文固不如禹湯之質也况於梁乎勉救昭明及沈約事有補於時與斥江葺王泰殊不同江左相承以門胄自髙如勉任遇而不得齒猶當以徐爰戴法興待之此正是膏梁綺紈之病未可為勉心之罪也讀梁宗室傳史臣稱周漢廣樹藩屏固本深根髙宗之封建將遵古制也衋然有感梁武慈儉勤約終身不墮自足以致治及其不擇賢否例用子弟盤據錯峙骨肉爭奪何異冦讐豈惟無益於存而求亡更速矣然則遵踵周漢如史所言乃江左之敝事非法之也故余謂唐虞夏商以至公守天下享國未嘗不長久而周獨有建置諸姬之名彼文武周公烏在不以天下為私此亦未經孔孟議論學者要當深考 中書通事舎人吏史刀筆之任脂膏佞倖之門也梁武始用文儒而顧協在省十六載器服飲食不改於常固惟其人爾穆王尚能言舊典欲使羣僕侍御皆吉士後世人主不審先以塗轍分清濁夫常取潔士居清官尚不能治何者其汙墨者尚衆也至其甚也以穢雜蠧清華猶不知惜焉則是舉其國而無人者豈其人之罪也 習學記言卷三十二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三 宋 葉適 撰南史 梁書 梁武謂陳慶之本非將種又非豪家觖望風雲以至於此然慶之將少入深奮前不顧無項羽之暴而有其勇盖天得也惜乎時主無經逺之略不使盡其用不然信布之功何足道哉 王筠言非有七葉之中名徳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者按王氏無以文章名世者所謂人人有集殆為筆墨之費也筠又稱沈約語少好百家之言身為四代之史自開闢以來未有爵位蟬聨文材相繼如王氏之盛若夫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殞其名約不能記盖其識有所止故也然則以世祿矜人而謂徳業亦然則大道之降久矣 梁武語蕭子恪事按魏晉取人之國甚酷多殺賢士大夫而其子孫獨得免知廢興存亡之要不在此故也至劉裕懲創司馬復興遂殄滅無遺育而蕭道成效之及其甚也鸞以庶代宗亦然哀哉梁武號粗有識宜其不忍為也然猶用沈約竟毒寳融彼以人孤兒寡婦為富貴利達之地者真可畏耶 范雲造孔休源不見主人汝潁之流風將絶而僅存者也然没於聲利而以權勢為重輕後此無可觀矣梁武賜江革覺意詩惟當勤精進自疆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謂剛烈粗於精進甚害義理若知此外更須有事則君臣必皆知道而後可不然是以人臣之名節為戱於世教壊矣 姚察論何敬容並及卞壺王敬大政既明小察不遺古人常道然苟得其大不綜其細未有害也若以文案碎瑣消磨日力而謂其大者止於如此盖後世俗吏之大患恐察所言正復未免王敬不足道也 梁武詰賀琛世以為過人主與諫者紛辨是非此自世道之衰無復可論然琛身貴地親朝夕宻勿既不指陳事要以期必行力劾疎逺者汎引貌言求名而無實不切而難用傳之後世陷其君以愎諫之惡盖琛淺陋之罪為人臣者亦未可專歸咎梁武也 梁簡文撰劉顯誌銘有斜光己道殞波西浮百川到海還復東流白馬向郊丹旒背鞏野埃興伏山雲輕重栁荑春禽寒斂氄此當時陋巷寒人所以較工拙夸綺靡者而以人君之尊習為之不惟國祚興亡可卜而世教淪胥文字墜地又足悲夫 許懋論封㑹稽禪國山援據詳博辨證明審其言若是聖主不須封禪若是凡主不應封禪盖兩漢以來見識所不到史稱髙祖嘉納推演懋議以答請者過漢髙祖逺矣然則梁之五禮如懋在焉必有可觀惜乎其書不存也 梁簡文悼王規死與元帝言以為風韻遒正神峯標映千里絶迹百尺無枝盛哉盛哉儲貳能知其臣如此良謂難事然未知王規果足以當此品否按昭明兄弟與其僚游䖏多過為褒借恐簡文亦未必能知人故道此語乃其文字尺牘中所發耳盖魏文陳思習氣之流與孫登殊不同也審爾即是弊事其甚遂為江總矣王褒戒諸子以文學言儒家尊卑等差吉㐫隆殺君臣隂陽道家隳支體黜聰明釋氏見苦斷習證滅修道明因辨果偶凡成聖雖為教等差而義歸汲引吾始乎幼學及于知命既崇周孔之教兼循老釋之談自南北分裂學士諸生以周孔與佛老並行其言乖異不自知其可笑六家要指司馬父子之故意也使佛學已出於是時則太史公亦更増上一家譬如區種草木不知天地正性竟復何在然則如韓愈智識乃是數百年而一有豪傑之士何其難也 侯景自渦陽敗歸獨蕭介言之切至按景事梁人知其不可者甚多然非其職任者言之既無益而當言者又或不言介自謂宗室遺老不忘劉尚之心介不負梁武乃梁武負介也介以都官尚書致事在大同二年距論侯景十餘年時就家為光祿大夫不離建康也 按史記明山賓沈竣嚴植賀瑒為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餼廩射策通明者即除為吏又遣學生如會稽雲門受業於何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主學皇太子皇子宗室王侯皆受業於太學終梁武之世自周衰道喪極於秦至漢武始有博士弟子補官漢明帝以人主自講其後太學為黨銅之禍然皆莫及梁武之盛儒雅之行文字之流禮典之成書盖千年所僅有而後世無稱者何也 庾肩吾傳載梁簡文時文士庾肩吾徐摛陸罩劉遵劉孝綽孝威及肩吾子信摛子陵張長公傅鮑至等及謝朓沈約新變之文至是轉拘聲調彌尚麗靡又簡文與湘東王書言比見京師文體懦鈍殊常競學浮疎爭為闡緩至謂未聞吟詠情性反擬内則之篇操筆寫志更摹酒誥之作遲遲春日翻學歸藏湛湛江水遂同大傳又言近世謝朓沈約之詩任昉陸倕之筆實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文詞之盛衰在上所好惡魏武父子既成建安之體而昭明兄弟功力不減觀其所主如此士人安得不風靡况信與陵皆擅一時盛名此所以流變至今如百川到海無復歸源之日後出隨時移改或詞致小異自謂復古然皆脱沈謝本子不得盖亦未嘗深考故也如上世歌詩其可取法固多矣奚必沈謝乎劉昭集後漢同異注范曄書一百八十卷 何遜何承天曽孫范雲沈約皆好其詩以為含清濁中今古一日三復猶不能已梁元帝論詩多而能者沈約少而能者謝朓何遜 鍾嶸詩評謂鬱陶乎余心名余曰正則為五言之濫觴備論衆作以及時流盖天監初也 劉勰撰文心雕龍五十篇言銓叙一文易彌綸羣言難自謂文之樞紐極於此王籍賦若耶溪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稱其文外獨絶 劉杳論犧樽張仲師長頸王撰譜所因王僧孺稱其林庭賦郊居以後無復此作 按梁世文士之盛雖格力不逮建安而華靡精深衆作林起則過之後世雖云接周漢之風流然豈能反齊梁之氣習學者當深考 何㸃何傳載梁武書詞及與陶景書敦叙風致漢光武之於嚴光何足道也成康之後便為昭穆宣王中興幽以亡周人主立國本根自不可常恃至梁武遂不能免其身尤是古今至戒 良吏傳叙稱髙祖在田知民疾苦梁臺建仍下寛大書東昬時雜調悉除省逮踐皇極躬覽庶事日昃聽政求民之瘼始去貲計丁為布【未詳】身服浣濯之衣太官撤牢饌日膳菜蔬飲酒不過三醆以儉先海内每選長吏務簡廉平皆召見御前親朂治道始擢尚書郎到溉為建安内史左民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又著令小縣有能遷大縣大縣有能遷二千石於是山隂令丘仲孚治有異績以為長沙内史武康令何逺清公以為宣城太守觀其君道略舉兩漢之賢君不及尚未論其身所能至也梁武只為治邉無具枉喪民命至其國亡亦皆以此悲哉 孫謙為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嘗募千兵自隨謙言蠻夷不賓盖待之失節何煩兵役以為國費固辭不受至郡布恩惠蠻獠懐服史稱謙力於仁義行己過人甚逺年逾九十彊壯如五十者審爾衛武公不得專美也伏暅意望不滿託疾徑歸遷豫章内史乃出拜虞㬭劾辭載詔云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暅為政廉平宜加將養勿使恚望致虧士風可豫章内史有詔勿治暅遂得就郡人主志在愛民屈體以容良吏不索事分此亦兩漢以來所無學者於講論梁武事殊踈濶也 何逺言不虚妄盖天性每戯語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語則謝卿以一縑衆共伺之不能記也孔子稱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當是時人不以無妄為難而以必信為害大道至孟子乃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盖去孔子甫百餘嵗而能信者已少矣若後世以虚妄成俗而必信如參辰之難同則小廉曲行遂為盛徳而學者卒何所據依乎 扶南國致佛髮勅勒獻佛袈裟【魏書】及載阿育王造塔甚詳及天竺王屈多所上表略如佛書然則是其國文字之體從昔相傳而然【已見宋書】又言師子國舊無人民止有鬼神及龍居之盖華夷之俗不同而其道亦異中國之學自不當變於夷而亦無足深貶凡後之學變其道而從夷而又以其道貶之然亦苦於顛倒流轉遂不復自知爾 陳書 晉宋相承四方之兵屢鬭都下率常不支徐嗣徽任約引齊師五月再至數十里内盡為敵危亡在眼中矣陳霸先決死鬭再敗其衆遂以得國蓋昔之諸侯分形畫險自守其地以勝負決存亡未嘗不用人力而後世但恃長江為巨防敵一得渡則鳥奔獸散甚者或未渡已望風驚潰矣然則侯安都吳明徹之捷栁達摩蕭軌之見擒又與前代勝負事不同學者熟考陳初兩戰當知人力所至不用天險玩長江而自墮其力乃後世大患也 自喪亂以來十有餘載編户凋亡萬不遺一中原氓庶盖云無幾頃者冦難仍接算斂繁多且興師已來千金日費府藏虚竭杼軸嵗空近所置軍資本充戎備今元惡克殄八表已康兵戈静戢息肩方在思俾餘黎陶此寛賦今嵗軍糧通減三分之一【如後世夫軍錢之類當時便有通減】尚書申下四方稱朕哀矜之意此天嘉元年三月詔也因軍糧増賦不知所増多少通減三分之一所減復如何讀此者可見當時民間事意盖大東之詩止言賦調迫急其人尚在足以供之未若此詔以死耗僅存之民輸平時十倍之税也又八月詔普勸種麥又十一年十二月虞荔孔魚以國用不足奏立煑海鹽賦及酷之科詔並施行又不知梁陳之間窮匱既甚至此方斂及鹽酒是公家尚有遺利未取不如後世雖無事之時已竭而無繼也 陳文帝知其子之不可立而愛戀不決卒致放弑然就使廢子立弟亦終不免昔夷昧兄弟知季札之賢無傳其子以次及札而札不願故闔廬夫差之際可以全身若後世猜忌促狹雖不立如季札未能免也而况伯宗乎孔子謂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六代之季與魏晉又隔一種風氣 按太建二年詔作田植水旱失收即列上折除軍士年六十放還令長代換具户數付度後人増進擢賞減散准結有能懇起荒田不問頃畆少多依舊蠲税此亦在當時所謂善政也孟子言是心足以王其失不推而已矣 太建十四年七月江水色赤如血自京師至于荆州八月癸未夜天有聲如風水相擊乙酉夜亦如之天地示變非止為陳之將亡盖江東之事盡於此矣 魏徴論陳霸先於時内難未弭外隣勍敵王琳作梗於上流周齊揺蕩於江漢畏首畏尾若存若亡此之不圖遽移天歴雖皇靈有睠何其速也斯言誠中其病後主雖以浮惰取亡然一江之外上至巴峽皆他人物隋政方新自無久存之理積三世芟理之力而不能為騃子延數年之命考其當時君臣謀議可見矣 按魏徴載陳後主事至徳二年於光熙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及張貴妃龔孔貴嬪淫靡致亡計其功力之畢得全享此至禎明三年降隋實不過四年可謂逸樂短而禍患長矣叔寳文士材質猶得下中使誠知盤樂怠傲之不能久萬一或有創艾悲夫 自昔人主謀功立事無不用自所親信韓彭雖疎於蕭曹然要須鉤致結納使就心膂陳氏立國之始僅得三吳上流湘郢皆為王琳有周文育侯安都既已擒没而侯瑱乃㩦貳羇旅一朝使之總督諸將遂能再敗齊兵琳竟失地北走陳業始定其功皆在舊臣之上此亦自是一様子可參看也史稱瑱以髙祖有大量必能容已故詣闕請罪髙祖復其爵位恐是實録 江左自劉裕後未有吳明徹之功所以能然者乗齊政亂也及齊滅而周人方鋭明徹不量時度力輕棄根本貪進無繼豈惟己得盡失敗棄前功而南北兩立之勢自此不完不然叔寳亦未遽亡人謀之謬遂與天㑹論事者不可不知蔡景歴不䕶細行而智用自足吳明徹初北出疑沮滿朝後爭取河南乃無以為不可盖畏怯於未形奮迅於己驗常人之情無不然景歴言不用不止小事乃江左三百年興亡所係也 自吳晉立國皆與北方爭於江之外獨陳霸先能争於江之内遂以驟興霸先雖曰襲殺王僧辨迹若取之於梁然齊人已在江内僧辨力所不能抗而後霸先得以乗隙而起乃與北方爭得失非全取梁物也方徐嗣徽任約已引齊兵據石頭韋載議於淮南即侯景故壘築城通東道轉輸别命輕兵絶其糧運使進無所虜退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觀其當時為謀於急迫中反暇豫如此宜其能立事也長江雖於江南為一巨防然其間又自有多少險扼吳越相攻守笠澤者三年而後吳卒敗後世之論專倚一江甚至淮南亦併棄之但北人一騎南渡則影消魄褫便無生存之望此非止脆怯無剛之罪亦由内外議論所不講故其智慮閉塞而不復開也 陳文帝慰勞虞寄謂管寧無恙寧豈易比寄區區獨知以陳為是異乎劉龔馮衍中世人士皆以能擇所從決其終身逆順賢不肖與戰國春秋以上殊别此段難言之然如寄安貧䖏順有寒暑風雨之節文詞根柢要是南士中秀傑賀循顧榮不足方也 張種恬静雅正不妄交游旁無造請家産屢空終日晏然當時謂宋稱敷演梁則卷充清虚學尚種有其風此梁人接以前語也及徐陵以文字見用宜若兩塗然為種遜位種在無錫獄有重囚天寒呼出曝日遂失之其主笑而不責江左末年前世名士雖已無其人而君臣慕好之意未改故種猶能見貴於時不然雖實用無施矣况虚名乎 孔奐謂江總有潘陸之華無園綺之實不肯以為詹事奐時為吏部尚書益知蔡廓所言不為徐干木署紙尾盖吏部得專選事乃後世宰相之職故雖人主子弟求三公亦可執論不行宰相職事日以卑下併與其才識皆失然則治道否塞不通豈足怪也 梁昭明死晉安為儲貳周正以司義郎奏記請譲於昭明子其詞謂撝謙之象起於羲軒爻畫揖讓之源生於堯舜禪授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乗棄萬乗如脱屣自後世概之可謂言人之所難矣夫議論固惟人所開而當時亦未聞有以為驚衆異俗者盖猶可以言也流言無止雖致亂之大患正論不通誠害治之深憂若儘壅遏向下極有未易言者 後主題孫瑒誌銘云秋風動竹煙水驚波幾人樵徑何䖏山阿今時日月宿昔綺羅天長路逺地久雲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自梁武昭明父子兄弟喜為文詞而陳後主之文如此竟亡其國然則豈文之罪而為如此之文則其國雖欲不亡亦不可得也 徐陵文頗變舊體緝裁巧宻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傳冩成誦被之逺近家藏其本遂為南北所宗陸機任昉不能逮也自唐及本朝慶歴以前皆用其體變滅不盡者猶為四六朝廷制命既遵行之不復可改矣江總自叙宦陳以來未嘗逢迎一物干預一事軒冕儻來豈是預要時人以為實錄士以無用之文藝干世取名遂居有用之位至於家國俱敗終不自悟猶以無用自解古今人如此者多矣孔子稱周任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古人盖不以身及官為無用而自量其用之所限夫用過其能猶不可而况以大用為無用乎 陳宣帝委政毛喜史稱其勤心納忠多所匡益數有諫爭事並見從由是十餘年間江東狹小遂稱全盛唯略地淮北不納喜計而吳明徹竟敗如宣帝能悔不用喜及蔡景歴之言始終委任有人君之度矣量時度力惟漢光武能之至於狃勝務進愎怨投死雖諸葛亮王猛之得君不能回也 陳人積三世垂三十年經營辛苦幾成南北之勢及吳明徹一敗已不自保然使並江固守如吳中世隋雖有天下十八猶未能兼也盖自霸先初興延敵入腹以取勝遂致江流忽略拒於城下一戰而亡雖由後主昬狂亦其謀國者不講於素得一忘二而然也 梁測囚法日一上起晡皷盡二更至范泉删律以測立時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數日再上案立測土為垜髙一尺上員尖容囚兩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記著兩械及杻凡經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夫不得其情而使弱而實無罪者立測且不免死則已苛使悍而實有罪者立測且免死則已慢矣雖分其刻數二弊猶將不免而當時爭者紛然不能決何也 梁武幸同泰寺捨身勅徐勉撰定儀注勉以臺閣先無此禮使杜之偉草具其儀用浮屠法捨身則無身尚何有儀注人有所蔽遂至於此可歎也 習學記言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四 宋 葉適 撰北史 魏書 劉石乘晉亂迭據中土極彊盛者不過數十年紛糾騰突徒互為廢興而不足以定事葢華夷地勢不同習俗亦異統御不一彼此不安亦其勢然也惟拓跋退都平城純用彼俗控勒諸夏故最為長久孝文慨慕華風力變舊俗始遷洛邑根本既虛隨即崩潰亦不過數十年天下復還中國之舊矣然則用夏變夷者聖人之道也不然則遂為夷狄之利也失其利則衰反其常則滅烏得謂黎民懷之三才其捨諸蓋書生之浮論也 魏收為拓跋序世次自始均爵於舜六十七世至毛而後威服北方又十三世而至誥汾以天女之子為子是爲力㣲力微立四十二年始遣子朝於魏魏景元二年也自誥汾以前既皆荒忽誕漫而力微生於天女推其年當是漢桓靈之嵗蓋亦近爾乃復有此異事昔鳥生商后稷野字皆在上古或者猶以爲逺而誣不知收何所考信而云然也崔浩實錄魏事舊人皆怒遂致族誅然則收之不足慿也審矣 地形志載正【一作元】光以前時惟全盛户口之數比夫晉之太康倍而已矣北方自晉太康至此是一節限元魏之興百四十年矣雖無志於靖民而立國既久民得以生息理應蕃遂但惜無版籍之實特以意言爾 李業興造甲子元厯稱趙何承天祖冲之三厯參校其長一倍然則祖冲之厯當時雖不施用蓋爲厯家所傳也業興言造厯者皆須積年累日依法候天知其疎宻然後審其近者用作厯術不可一月兩月之間能正是非故五星有七頭術得七頭者爲近當考 魏世稱有祖廟在烏洛侯國去代四千餘里其祭斬樺木立之以置牲醴後復生長成林而民益神奉之樺何等木斬析而生者固衆矣亦以此為神竒耶 載魏孝文冠子恂自媿有三失事蓋因家語記邾隠公因孟懿子問冠禮春秋著邾子益終於失國韓生言楚人沐猴而冠冠雖成人之盛禮然古人之所以為教至深至厚自齠齓而至於冠日異月殊卓然而進於成德故冠者教成之節也若不安其質而徒既其文則邾隠公與魏太子恂同趨於死亡正與沐猴之冠何異孝文之智未足以及此而區區焉欲以禮文之末為其國進命之始不知魏之亡兆於此矣 因李憐行毒事見舊律犯死罪祖父母七十以上無成人子孫旁無朞親者具狀上請流者鞭笞留養其親終則從流不在赦原之例又毒殺人者斬妻子流若妻子本非預謀而逆設流坐則為法酷矣又以後世之薄俗槩之姦民不畏死而許以無朞親上請則是立寛法以誘人之輕犯重罪也當考 崔纂論劉輝姦亂毆主傷胎而逃謂容妃等罪止姦私若擒之穢席衆證分明即律科處不越刑坐何得同宫掖之罪齊奚官之役又妹己他適私門失度罪在於夫釁非兄弟纂時為三公郎而尚書元修僕射游肇皆從纂議雖皆以此獲罪然前世昏主亂朝伸貴屈賤刑賞惟意顛越常經固皆有之而當時猶有執議不同者雖或以不同爲罪而亦無深譴蓋其前後據事即言上下安之不以爲異故也若後世猶未至於顛越而執事者遂無一言以聽其所爲或至於顛越而有一言者則又以爲大戮而不可解矣故余以為論議不開馴致世道日陋最為治者之大諱此為何時而尚能如此故特舉一端爾劉石諸國及慕容初起粗有本兵力農之意後得中原則不然矣葢皆以驕悍之性襲盜賊之跡狼虎自快民無定心雖欲不亡不可得也史稱拓跋經略之先以食為本懇闢河北計民授田常與諸戎深入角逐得其鹵獲時佐國用比劉石之搏噬其民有間矣至太和則又制祿立長行錢稍循漢晉之舊要之爲國既久以漸修立自然如此然不於立國之初便分别先後其國亦不能至於久論八政者首載食貨信非目前事也因魏置從品遡上古官制五帝皆繼立而各建官名何其好變也郯子言鳯鳥適至及後世不能紀逺故命以民事尤怪又稱仲尼聞而學之然則唐虞以前豈惟逺而不蓋有不可者矣然周官言唐虞稽古則不止五帝又參取五帝之先名雖不合而義不可離故也如魏有鳬鵰白鷺象物則質野反置從品象事則冗雜乃夷狄之餘率意妄作自無足論然從品厯隋唐至今遂不能易豈非事敝之極併其義不足據矣 按書稱别生分類而傳有賜姓命氏之文蓋帝王諸侯各為族姓義又相襲後世封建法廢既無專國不自為族姓而天子亦無賜姓命氏之法至傳國數百年而臣下仍用舊氏與編户齊民無别蓋以兵力崛起而無德勢不暇爾雖然尊前代而慕聖賢使其後人以風流相命則猶可言也及魏起深北不毛以九十九姓爲部落姓改氏易流布諸華周齊繼之至於隋唐凡胡丘周伊穆陸劉賀梁冦羅葛樓鮑何髙潘薛甄杜之類皆夷狄種而三代漢魏之氏族蕩不復存縱有存者不可識矣然則後世所謂譜牒世次豈足信哉 魏收載漢武遣霍去病討匈奴至臯蘭過居延斬首大獲昆邪王殺休屠王來降獲其金人帝以為大神列於甘泉宫金人長丈餘不祭祀但燒香禮拜而已此則佛道流通之漸也及張騫出使始聞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夀初博士弟子秦景憲受大月氐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案匈奴傳稱殺休屠王獲其祭天金神顔師古但云今浮屠像是其遺法無列甘泉宫燒香禮拜等餘語使誠有之則是釋氏已萌芽於前世不待至漢明而後流入也蓋收時於遷固外尚見他書可以旁證異聞此雖不比中國事本末源流無繋重輕然後世一以遷固為斷而他書所言遂不及知者衆矣 冦謙之事世俗常有崔浩主之遂使張王深濶至與釋氏角其廢興浩意無他不過爲諂耳浩事僭偽之君盡用材技又偽媚左道以求容恱然竟亦滅族此不足責而有可哀者然則四皓終不出張良欲辟榖道引非以為髙乃其勢當然也王猛賴苻堅有閎度能始終無隙若便稱人傑亦恐未可 馮后之喪孝文服衰毁瘠絶酒肉不内御者三年孝文志切有為而方優游垂拱順適祖母之心居喪始終自然盡禮而無勉强督迫之意雖無舜文王之道而有舜文王之資矣故自夷狄能慷慨感慕同於諸華葢非偶然者古今未有無其本而可以强致者也 孝文都洛最無謂周公雖有四方朝貢道里均之說然成周固未嘗受遷邑之利五帝三代何嘗有都洛之文况王政廢興豈在都邑乃漢以後經生相承夸大其辭耳孝文自合更與其國開百餘年深厚之業豈謂一遷洛而本根浮動墳廟宗族皆已棄絶邉徼鎮戎單寒無依向非孝文便當身見禍亂然亦竟十餘年而國為墟矣葢好名慕古而不實見國家大計其害至此後之學者又將譽之不已是以亡為存以敗為成烏在其言王道也 魏亡之禍成於六鎮輕薄六鎮實自太和夫變夷從夏人孰不以爲美至一家門户切利害乃忽棄不頋可乎然則自古公亶父陶復陶穴至於岐有夷之行彼累積而後成非文勝其質也 孝文與元澄論子産叔向争鑄刑書事古人之治雖深逺難窮然推其身之實有與民共之非言之而不可行亦非可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也叔向能言而不能行子産直以為今不可行王政之不復皆自此等議論壞之後世言治者不過祖述子産叔向餘論治道自無由可起孔子曰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此是通前徹後功用更無今古但信及者鮮耳 遷洛之舉羣臣不順孝文設術以詐之示威以脅之不知厭忽累世安樂之餘經始百年荒榛之地一事不成舊業盡棄欲以何為嗟夫孝文誠非玩嵗月而茍目前者及其昧先後失名實不安於本而其末則好治與念亂同科可不悲哉 論婦人冠帽着小襦襖元澄謂着猶少於不着者昔趙將胡服其臣以爲難魏欲革之復患其不易夫自中國變夷狄孔子固諱之以夷狄變中國則未有論而王通便謂太和之政近雅又言王猛功近而德逺恐更須考詳也 彭城王勰舉曹子建語辭官孝文謂二曹以才名相忌吾與汝以道德相親此語甚占地位雖未必道德在已而可以道德矣孝文所到如此惜其一二十年間不知内修以養性而徒外毁以傷生傷生猶可而國從而傷此葢末世虚名誤之也 太子恂事甚可傷孝文急於有為不計階序不本土俗不量難易其臣好富貴者李彪王肅之流以輕薄刻急承迎取快於革治興道未有分寸之益而使孩孺之兒愚騃之婦幽囚并命損天性害人倫禮所謂教世子詩所謂刑寡妻固若是耶 張袞與拓跋珪同起其臨終語有恢崇叡道克廣德心使揖讓與干戈並陳文德與武功俱運則太平之化康哉之美復隆於今不獨前世余三復而悲之自胡夷迭起百年屠割諸夏而為之主刼執人士寄命旦夕袞以垂歿之言勸之善道彼豈以其心之欲然冀其主之或然耶袞孜孜薦引恂恂誘化葢庶幾以古人自期而所遇之時如此其得身免於大悔已為幸矣哀哉 張白澤載顯祖詔諸監臨官所監治受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與者以徒坐論糾告得尚書已下罪狀者各隨所糾官輕重授之魏未嘗祿其臣教之使貪而以重法禁之故白澤謂今之都曹古之公卿周之下士尚有代耕皇朝貴仕服勤無報舜稱臣哉鄰哉鄰哉臣哉魏待其臣傭力之不若猶行之百年然則必能明臣鄰之義者然後為舜乎 崔宏崔林六世孫崔氏北州大家祖恱仕石虎父潛仕慕容暐宏苻堅之亂欲南歸不克復仕慕容垂父子遂與張衮對掌機要觀其博議國號事典章文物可想矣宏寄作詩自傷懼罪不敢行於時至浩竟滅其族悲夫悲夫宏稱有王佐才方戎夷暴亂南北分隔而人士困於鞭箠刻烙者何可勝數孟子謂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此豈其地使之耶 長孫稚稱河東鹽池嵗絹三十萬匹是移冀定二州置於畿甸按三十萬匹絹於今中價為百萬緡矣稚又言今王公素餐百官尸祿租徵六年之粟調折來嵗之資魏至太和而後賦祿羣臣得食葢僅爾而稚之言乃如此晉末公卿以下日廩七升然亦同歸於亂豈為國者興亡操縱自有得失無預於臣之饑飽耶 穆亮勸孝文訊之蓍以定可否又去嵗役作為功甚多太廟明堂一年便就仍嵗頻興民力凋弊材榦斬伐爲功不固願得逾年小康百姓而孝文以為若終不為可如卿言後必為之逾年何益人生大分修短命也蓍蔡雖智其如命何孝文拒羣言甚峻而不得為非者以其所欲為皆古人好事非徇耳目鄙淺也禹言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周公思兼三王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古人急切之理誠然而孝文行之亦或不驗當更商量孝文謂亮三代之禮日出視朝漢魏已降禮儀漸殺晉令有朔望集公卿於朝堂而論政事亦無天子親臨之文今因卿等日中之集中前則卿等自論政事中後與卿等共議可否此可與魏王肅所言參看然則人主不視朝論政久矣齊明帝有鍾嶸何人乃欲斷朕機務之語當謂自攬事耳隋郭衍勸煬帝取樂五日一視事無得効髙祖空自劬勞帝從之是隋文帝葢甞日視朝也勤惰固係人主自身治之興廢從之然制度不立君臣遂至於不相識積習生常不知其非也 古弼捽劉樹圍碁事前世時有之乃興國之象也魏主謂築社之役蹇蹷而築之端冕而事之神與之福此亦雅言若上下齊整反成衰壤者多矣 崔浩在魏言無不行取赫連沮渠秦隴拓定幾滅蠕蠕漠北斂迹其他碎謀宻畫應機達變有益其國者葢不可勝數此尸祝社稷之寳臣也而遭罹酷暴觸忤一朝并夷五族雖復奴僕盗賊遇之亦不至此矣戰國以來謀功之臣罕自免浩所以比張良者不比其全身之智而欲比其策畫之工矜露不已以取大戮哀哉哀哉李問勸孝文都長安孝文既都洛喻以婁敬事謂當由獻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言殊有風致可以想見其人也夷狄中惟苻堅孝文耳 王遵業為黄門郎時政歸門下世謂侍中黄門為小宰相而遵業從容恬素若處丘園政歸尚書漢事也歸中書魏事也歸門下葢是時母后専朝與宦者同耳然後世相承遂為故實並號三省而侍中門下侍郎為真宰執其源有自來也【與晉志通看】遵業慧龍曾孫江東齇王也陸叡傳稱長江浩蕩彼之巨防南土昬霧暑氣鬱蒸師人經夏必多疾病而鼎遷草創庶事甫爾臺省無論政之館府寺靡聽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此亦可見孝文營洛事意也周公雖以洛為東都仍居鄷鎬至平王而後卒遷若無故移徙自伐木根中人不肯為况賢乎叡與穆泰元丕遂誘子恂為逆皆緣遷都乃知盤庚委曲告諭非畏其臣也 韋崇兩為中正史稱其頻居衡品以平直見稱是魏世選用亦由中正也【崔亮當考】崇為南頴川太守不好發擿細事常云何用小察以傷大道吏民感之郡中大治此語宜錄古人謂前旒蔽明黈纊塞聰使其無以致治而徒自聾瞽則古人不足稽矣 孝文遷洛不止慕古人居中土葢欲身在近地經營江左耳其與盧昶語可見【卿使至彼勿存彼我宻邇江揚不早當晩㑹是朕物】草創之物便事南伐所圖不就躁擾變亂竟死道塗本希成康反類昭穆是徳與力兩失之也且晉武隋文未嘗親戎驅使將相而南北自一統孝文苻堅皆欲以馬上取之卒不遂孝文之僅存者幸耳葢後世與古人不同所以兼并真自有算非浪戰所能也 盧氏自志諶偃度世淵道將累世風素北州所推史稱其閨門之禮及髙允傳青齊淪陷衣冠播流親表賑贍之美然則三百年間人士乖離其能守家法存義槩者難矣雖孔子尚畏左袵之禍豈私憂哉然是時猶有聲問可通不若後世之影滅響絶撫卷可為永歎髙允一生落拓晚乃榮遇其所以能始終悔吝不及葢亦英邁銷盡而然徵士頌亦有可觀魏氏六七十年北方才彦略聚於此如從容廊廟遊集秘門上談公務下盡忻娱以為千載一時始於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謝同徵之人凋殲殆盡在者數子然復分張往昔之忻變為悲戚張仲業東臨營州遲其還返一叙於懷齊衿於垂歿之年寫情於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復至殞歿在朝者皆後進之士居里者非疇昔之人進涉無寄心之所出入無解顔之地此亦其當時士大夫翔集輩行之大槩也然允乃不如其弟推毎被詔徴辭疾不應常譏笑允屈折久官栖泊京邑故常從容於家以是而言則亦未至於必不可以出而出如蔡邕之於董卓也孔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又曰鳥獸不可與同羣然則士之出處審之而已 允酒訓稱子思有云夫子之飲不能一升以此推之千鍾百觚皆為妄也子思語載何書當考今鄉黨學者以為載夫子言行云惟酒無量不及亂而巳酒無量是何義若謂飲不自限要不至亂恐未然也又云不為酒困崔浩有譖敗李順事為浩一短以趙逸考之【彼之謬迷亦猶子雲之美新皇王之度固宜容之】浩言能如此學亦有標本非譖人者也 李孝伯張暢當時南北名對應荅之言相與誦為口實此所載劉氏偽書飜流上國逸韻難虧猶見稱載葢北人貴重南書如此後世文字不復關通圗事揆策無以相知自契丹時已然 李冲稱孝文謂本所以多置官者慮有令僕闇弱百事稽壅若明獨聰専則權勢大并今朕雖不得為聰明又不為闇劣卿等不為大賢亦不為大惡且可一兩年許少置官司此語意自周以來不用矣舜言咨汝二十有二人不舉其屬古人無不以専智任獨事聨事合治後世號為公心相維然無不以私意相敗者雖人材不能如古亦由角出競立其本先弱也 㳺明根劉芳北方所謂儒者明根乞致仕孝文謂七十致仕典禮所稱位隆固辭賢者達節季俗陵遲斯道弗繼卿獨秉冲操居今行古有魏以來首振頽俗進可以光我朝化退可以榮慰私門嗟夫魏之待羣臣與臣之仕於其時葢有不得止而後不止者矣然孝文猶以此薄其臣何也崔挺稱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栁下惠嬰盜跖之誅詞趣雅非落胡士大夫所能道也觀其安恬進退之際夷夏不可榮辱庶幾君子之風矣斧山營觀事亦當記王尊水波稍却囬還尚見貴前史也 方魏盛時門誅族刑在於瞬息而崔浩中外皆以無罪夷滅及其衰也兇領悍厮奮起逺裔刦執國命河隂之役舉朝屠陷而楊侃兄弟闔門百口一朝并死是士生於其時無往而可也如椿誡子孫語亦萬石君之流宜無以致禍者豈魏收為椿情故儻有虚美耶 梁武與蕭寳寅書叙兄弟事初不虚飾又言自有天下絶棄房室斷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見其本心雖非聖賢語然亦秦漢以來人生不能到也【當與郄后化龍同看】又言造浮山堰及李繼伯事則大誤矣烏有昆蟲不殺而魚人之民海人之地以較勝負者哉 蕭寳寅論守令考課悉以六載為程限滿代還復經六年而叙是嵗周十二始得一階内官散職乃限四年則一紀之中便登三級不知代還六年方叙是何義韓顯宗論遷都伎作不可雜引古四民異居為證齊語羣萃州處余既辨之又言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三徙之智君道在乎起天下絶類之材還以教之顯宗舉其粗者耳 李彪落落識其大者及氣盛用之亦庶幾一二摧挫後索然無復存矣彪稱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亮銳於興復不暇典章劉表公孫述故習葢其所諱也又稱王隠集成晉書存一代之事當時所言如此然則西晉事行於今者皆隱筆歟 李崇置樓懸皷捕盜當時效之後世亦有效者但為笑耳崇又有斷獄兩事及改鎮為州皆明智過人學者逺觀近取若識開智長遇事成理可矣襲故跡因已行未有能合者崇在淮北十年梁人所畏遂興浮山之役而史載其父子販肆聚斂為時論輕鄙然則昔人所謂使貪使愚者豈物之一患不足以累其所長耶 崔亮停年格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於不得庸材下品年月乆者灼然先用按蕭寳寅載魏世外官代還六年方叙内官四年為限亮立此格専以停罷後嵗月斷之不總計其平生資厯抑新進㧞滯淹故為有意利柄在已人不得干雖曰失之猶有所獲不若後世汎論考任無復止法容僥倖長躁求使士大夫皆傲然取必於上其得失相較又逺矣 江東王氏子弟如王肅者不為少而與孝文相遇任待隆洽如此葢其年相少長且中以圖南之規故也肅載孝文禱雨三日不食惜乎孝文涉道淺而雜用之故命不延永而功業亦以無成不然豈止是哉 袁翻論甄琛諡是時人家已有行状至德與聖人齊蹤鴻名與大賢比跡則行状所起當又在前大抵浮美溢稱自西漢末方然葢王莽餘教也蔡邕言作碑唯郭太陳實無媿其來固久矣 傅水量南人記淺斫營葢輕剽之習也昔人能渡淮斫營而今人不能渡江刦寨余在制司時和州被圍日夜告急元帥追諸營兵赴援既而以渡江無駐足之地竟不敢行然則兵無素習唯所便耳 奚康生弓力十石矢異常箭梁武遺之弓長八尺杷中圍尺二寸箭麄殆如長笛康生用以平射猶有餘力考工記載造弓法詩稱襢裼暴虎然如此絶倫事乃不見扵古人豈以德掩之耶 湯文王雖起小國王天下後世皆謂德衰不可復為故孟子言霸必有大國司馬懿楊堅所以能盗取之者竊其權故也尒朱榮以部落酋長居秀容不毛地止一縣衆纔數千世為邉藩朝權輕重曾莫之預一旦稱兵沈太后㓜主獵舉國士如狐㪚葛榮百萬擒蕭寳寅萬醜奴天下大難略盡雖身不終而魏竟以亡然則權與力皆不足而能若是何也孝文藉累世富盛志慕古人解縱維索䕶養癰疽既無幹風俗之功反受動揺根本之害榮之禍實自取之悲夫 尒朱仲逺言比來行臺採募者皆得權立中正在軍定第斟酌受官今求兼置權制軍要從之於是隨情補授肆意聚斂魏初立中正見衛瓘李重余嘗以為曺操能以鄉論品第人材使不得由軍功雜進故其後有正始勝流之目今拓䟦政壊軍立中正爵由意與官以賄成葢襲其名以遂强臣之欲而魏中此亡然則魏尚上功首差六級下吏罰作馮唐以為過非權在上亦不能也辛雄祿養論稱仲尼陳五孝自天子至庶人無致仕之文禮記八十一子不從政九十家不從政鄭注云復除之然則止復庶民非公卿大夫士之謂以為宜聽祿養不約其年肅宗納之魏自遷洛之後政過於厚而一時議論亦多此類然無驗而速亡葢可哀也 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薄甚榆莢上貫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此髙道穆魏末論濫錢也古今救錢弊之說甚多大抵以錢代物以大改小以重易輕從否雖殊致益不異未有如後世以無銅為患者督鑄不已至毁錢而為銅矣嗚呼此不可不深思也 孫紹論律班令止謂主議之家太用古制此孝文後事不可收拾之驗也故紹又謂往在代都武質而治安中京以來文華而政亂昔於太和極陳得失具論四方華夷心態即日事勢乃至於此不憂荒外乃慮中畿然則當時非無智者改絃易調豈可謂易哉 張普恵諫太上泰公一時壯議如任城清河元匡崔光袁翻預問難者亦皆心知其不可固不憂刑禍之及也以弱從䛕以强拒諫雖若不同致敗則一此本為國者之利害故左氏載仲尼之論洩冶民之多辟無自立辟然則普惠之免可以為幸也 以髙允觀㳺雅雅得為修士矣以陳竒觀㳺雅雅得為佳人乎局已小知遂深伐異之怨因時酷法陷人覆家之戮哀哉哀哉 徐遵明指其心謂真師正在於此古者師無誤師即心也心即師也非師無心非心無師以左氏考之周衰設學而教者師已有誤故其義理漸差及至後世積衆師之誤以成一家之學學者惟師之信而心不復求遵明此義殆千載所未發雖然師誤猶可改心誤不可為此葢遵明智所不及而以心為陷穽者方滔滔矣 裴伯茂因内宴侮慢元景哲申唘稱伯茂棄其本列與監同行以梨擊案傍汙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言不應令人挈衣不言人不許入殿庭當考 史稱温子昇外恬静與物無競言有準的不妄毁譽而内深險事故之際好預其問所以終致禍敗尒朱髙歡父子之間惟子昇號能有意父室一時人士如其比者絶無矣魏收之言不亦宜乎 眭夸言桃簡卿已為司徒何足以此勞國士及素服受弔皆可錄魏法峻急仕者皆云不敢不至然則决不欲仕而能自行其意如夸者亦安得而禦耶 張淵觀象賦備著星文 江式集字書號古今文字四十卷依許氏說文為本上篆下有表具論 房景伯母子可謂能以孝化民矣世之愚儒怒擒突撃冒行無忌而陷人於罪者是以曾閔為桀跖也悲夫余嘗論善攻者必使救無所用善救者雖攻圍力重必并敗之以虚聲望風退挫者不與此數惟徐晃韋叡收赴救之功而姚興將十萬衆相守數月外望突免内冀引接拱手受陷莫收一力之用豈興崛强一隅猶未見大敵而然耶如竇建德固不足道也 董琬記西域為十六國地為西域西域本三道後更為四出道接漢西域看 魏收序後亡逸然本未有不用自序者自司馬遷班固以來雖無不髙自譽道觀收之詞如此可謂陋而無恥矣 習學記言卷三十四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五 宋 葉適 撰北史 齊書 髙歡賤微給使所與奔走往來者皆胥徒下天下若此輩何可稱記時平則歌哭以盡有事則呌呼而起奮不顧命勝者得之自古皆然矣而史載其因張彛被害傾産結客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不知歡衣食尚不自給産何所傾而天下清濁亦竟何在此葢為文粉飾 之過爾【闕】 之至謂不可使四方豪傑窺朝廷是又可歎也 髙歡素無資業赤身依人曾未飽食輒已投筯而反雖姦豪飛動不可以常理律然歡卒用此成事殆亦難曉李元忠所謂爾來寂寂更欲尋建義處也既得事柄四方聽其伸縮宇文泰甫萌芽尚可回轉而歡無禮自恣廹逐其君遽成中裂之禍生民流血者數十年然則歡徒見反之利未見反之害也 東之比西土地甲兵十倍歡若持重養威以計縻敵自可從容全勝然十年間汲汲三大戰幾不免其身智勇俱困而秦與六國之形見矣是歡自反尒朱之外了無所能世或以為人雄者誤也 魏自孝昌之末銅馬鐵脛黒山青犢梟張晉趙豕笑燕秦是使豪家大族鳩率鄉部託迹勤王規自署置或外家公主女謁内成昧利納財唘立州郡離大合小本逐時宜剖竹分符葢不獲已百室之邑便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張郡目譬諸木犬猶彼泥龍於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縣三鎮二十六戍此齊天保七年詔也又制刺史令盡行兼不給幹物自此以虚名為官者數百年 彭城王浟作刺史問食雞羮推盜鹿脯市白毛牛皮書王老母菜葉有此明决自不以膏粱限斷也至言自殿下至來五載人不識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識以來始逢今化殿下惟飲此鄉水未食此鄉食則士大夫所不能者而貴公子能之葢為政不専恃術矣 趙郡王叡六月不飲冰事為元帥而必與士卒同甘苦如此可以為難矣然以盛夏而領山東兵逺築長城若為人上者毎毎違天時涉長道致人於必死之地安得皆如叡者撫而用之使無叛且有成乎是則以仁人之心奉暴主之令固莫知其所終也 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負佛經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函在此寺形制淳朴世以為古物厯代藏寳至是為刺史韓賢斫破豈洛中更漢晉以来喪亂而此寺及函能獨存何耶 斛律光以兵五萬囬未至鄴勅令便放兵散光以軍人勲功未得慰勞乃宻表請使宣㫖軍仍且進朝廷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仍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光以此見疑遂致族滅前世散兵其易如此自唐中代以後則不然矣雖復昬童酣酗未有敢易其衆者昔以忽慢自棄多驟亡後以畏逼相持故僅存至於威令重輕事功合散之際當考 慕容紹宗本髙歡腹心之疾歡疑不用爾以此待侯景固有餘也【記蘇氏論紹宗李勣事】 髙歡謂髙昻純將漢兒恐不濟事欲割鮮卑千餘共相參雜而敖不聽自晉衰亡一色胡人控制中夏二三百年歡本漢兒而以鮮卑簒魏宇文泰真鮮卑也乃欲行成周政術雖不盡然而氣勢回復隋唐因之然後南北合一復為諸華此蘇綽之力也王猛殆不足道矣髙氏之興李元忠逢迎於始陳元康楊愔輩營締於中元忠疎放淡薄推逺榮利猶有可採如元康崔暹莫能名其何等材品其志尚不及富貴况其上者歡父子氣類所號召如此自不足怪然自古立國長短厚薄要不徒然歡父子欲以此得其何以守宜其遂亡也 國家龍飛朔野雄步中原五帝異儀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此王紘少年語也事到已壞爛處随世起滅不可復振則雖以孔子之聖尚不得自立可畏也夷夏變遷何止一日安其固然無復有志而頋以微細者自營由賜之徒所不異於王紘者幾希矣 薛琡於崔亮停年格後言義均行鴈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又言漢令三公舉賢良方正有道直言為長吏晉末此風遂替琡本非能言治道以是時方變行資格人心不平舊論猶在爾余初登科詣選侍郎李椿亦號佳士端笏徧問注者願授否皆應曰願授余面笑之椿莫測也自臯陶夔立選用法以人性質合其材之所宜萬不差失春秋以後始専論材十猶得四五後世遂捨材而論藝常違所貴取所賤又以年月斷之其偶合萬一雖所謂鉅賢上徳者皆古人品第所不及又况其下乎是直以夷狄之道治國家而欲興起大功安可得也 魏孝文志慕諸華其效未見反成貪懦之俗及髙歡與惡少舉事淫縱横流乃令子澄寵用崔暹施其控御彈壓之威昔曹操進崔琰毛玠廹蹙漢餘習使盡如暹何足算也 楊愔以初從禪代議不力忌髙德政竟置之死地愔尚能爾如茍彧冝其未肯也至劉穆之禇淵范雲沈約汲汲自獻以後為羞葢時促祚短執節不長人材愈降自當至此矣 舉梁之士不足以敵侯景乃用道人陸法和妖術國之將亡固聽於神也髙洋暴狂以殺為戱而敬禮法和如此葢畏禍耳余嘗論世人舍仁義忠信常道而趨於神怪必謂亡可為存敗可為成然神怪終坐視成敗存亡而不能加一毫智巧於其間而亡果能存敗果能成必仁義忠信常道而後可伊訓曰先王肇修人紀從諫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於有萬邦康誥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然則人力之所能為者決非神怪之所能知而謂天數為不可免者又非神怪之所能預真不足復頋也 梁既亡使王僧辨有成終不篡逆王琳區區亦能義動兇隣葢梁武在位差久比江南諸姓立國粗有繩墨遂得致命之士亦其所長育者然也 楊愔相齊史稱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固已太過王通遂謂有楊遵彦者實掌國命視民如傷奚為不終夫衛靈公淫荒而三人者任事不至於亡國則幸矣若齊文宣逞其兇虐嵗月不已愔將與之并斃尚安能芘之使終况視民如傷豈其所及耶見事不精以光影後學其患大矣夷狄之德於父母兄弟素不厚茍脱死禍人欲遂其所為愔於此時雖慕古人輔㓜主之節而遲回選懦權失勢乖席不暇暖遽罹非命葢其理當然無足悲慨也 魏齊間温子昇邢邵魏收繼出文字稍與江南比隋唐以來能使南北同體葢非特庾信江總之教也髙澄父子收拾士類厮用之其言尺書徵建鄴折簡召長安正依放曹氏本根不建而急於歌頌宣王小雅猶無救於亡摛辭奮筆湧波漲瀾愈速其崩壞耳 遷鄴以後大選之職知名者數四文襄少年髙朗所弊者疎袁叔德沈宻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辨給取士失於浮華惟辛術性尚貞明取士以材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銓衡在術最為折衷魏以停年格致亂髙氏反之觀此則奔走一時材用以赴功名自不繋君德也銓叙羣彦雖曰吏部之職然宰相知人能盡器使乃職業中一大事如諸葛亮何必更須尚書哉 諫廵晉陽死者六人趙彦深唐邕等以未即署名僅免然則河隂之戮不待爾朱榮也昔趙盾奔逃趙穿作難盾未出山而復後世有以盾為弑君不復信三傳者審爾則靈公拒諫及殺盾事亦不當信也不信未足深計然于愛民保國之意輕極害義理 祖珽既立文林館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推誠朝廷為致治之方是時人士相附從與王叔文栁宗元無異使叔文輩能首立廣陵王參決則大權歸已宦竪退伏矣元和諸人固不辨此論治不識幾微只以成敗為斷所蔽多矣 唐邕白建自為外騎兵曹分掌兵馬史稱邕九州軍士四分勇募强弱多少畨代往還及器械精麄糧儲虚實精心勤事莫不諳知按兵數軍實前代大臣無以此職著名者葢漢魏掾屬後代吏史之所掌也唐衰中官専兵柄五代移於武臣遂與中書分領至號稱兩府既轉吏職以歸朝廷但為養尊之地而於兵政損益實無所知求如唐白身任其能而後居位不復可得然則古人専以一事名家成材之要道也 崔劼盧叔武齊世雅士劼言立身以來恥以一言自達今若進兒與身何異此語最可叔武忍貧餓死而能畫策謂輕兵野戰勝負難必是胡騎之法非深謀逺算萬全之道欲立重鎮於平陽與彼蒲州相對以羈縻之又請自居平陽成此謀畧此齊周成敗之所由齊人未有能言之者亦當記也 張雕謂賢家唐令處分極無所以若作數行兵帳雕不如邕若致主堯舜身居稷契則邕不如我當時惡其矜誕邕曹掾吏史之才國家大體豈其所知雕言非誕也然雕方勵精匪躬以國家為己任厚胡洪珍而薄韓長鸞遂以諫死孔子言洩冶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非不幸也惟其臨死數十語尤可悲爾 齊氏變風屬諸絃管梁時變雅在夫篇什絃管之亂時移則息篇什之變事往猶存絃管止誘閭巷淫人篇什能蠱山林正士害之大小固不同也自文林館設齊人風靡然不旋踵而亡其俊秀者盡為周隋之用士之離合豈與國之廢興相關哉詩殷士膚敏祼將于京論語殷有三仁兩節當參看 祖鴻勲立身有本末與陽休之書文雖不髙視韓愈進學解送窮文以言語工拙比較官職豈不優劣相逺哉士不先定其所存正使探極原本追配雅頌只是馳騁於末流無益也 顔之推學博文麗觀我生賦不失雅正之體叙梁齊末事可以攷正非江南文士所能及也其言予一生而三化備荼苦而蓼辛及自東晉之違難寓禮樂於江湘迄此幾於三百左袵浹於四方詠苦胡而永歎吟微管而增傷讀之差痛不能已昔人雖陋未有無其志者獨於今為不然哀哉 宋世良宋世軌蘇珍之世良獄内穭生桃樹蓬蒿亦滿毎日衙門虚寂無復訟者蘇瓊毎蠶月預下綿絹度様於部内其兵賦次第並立明式然則必不以廣量厚織病民故得循良之譽而今世謂有所疎薄檢柅不盡為失職無具之尤恐亦當論也 和士開說齊王云自古帝王盡為灰燼堯舜桀紂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恣意作樂縱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敵千年李斯趙髙用此詐二世與士開智愚有異其詞意皆不約而同何也 後周書 稱宇文泰先出自炎帝神農氏為黄帝所滅子孫遯居朔野有葛烏菟者鮮卑奉為主由泰父肱至普回二十三世普回至烏菟不能紀也鮮卑何用世次史祖魏收收祖司馬遷遷以匈奴為禹後特記事推引之濫葢無所媚附而收之稱舜臣令狐德棻之稱炎帝後則専以誑筆造謟語劉向班固言漢承堯運者耶 髙歡宇文泰雖同於篡魏泰賀抜岳所奨用岳既見殺其下無主抜泰而歸之則近於勢之自至也魏孝武身落人手而不常其德先為髙歡所逐後為宇文泰所酖夫敗孽亡孺自古皆為亂臣賊子之餌彼妄遇一無頼姦人即以伊周事責之哀哉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貴其身而尊榮之葢以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治是以博訪賢才助己為治若知其賢也則以禮命之其人聞命之日則慘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勞何捨已而從人又自勉曰天生雋士所以利時彼人主者欲以我為治安可茍辭於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則晝不甘食夜不甘寢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憂其家故妻子或有饑寒之弊而不頋也於是人主賜之以俸祿尊之以軒冕而不以為恵也賢臣受之亦不以為德也位不虚加祿不妄賜為人君者誠能以此道授官為人臣者誠能以此情受位則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堯舜之為君稷契之為臣用此道也及後世衰微此道遂廢乃以官職為私恩爵祿為榮恵人君之命官也親則授之愛則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潤屋者則迂道而求之損身而利物者則巧言而辭之於是至公之道沒而奸詐之萌生天下不治正為此矣今聖主中興思去澆偽諸在朝之士當念職事之艱難負闕之招累夙夜兢兢如臨深履薄才堪者則審已而當之不堪者則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授則淳素之風庶幾可及觀此可騐蘇綽用事大意也然天下能為綽之言者不少拘於時而不敢言及其奮然言之而不獲用則多矣惜其不及君臣分定之時不為賢主之詔而徒為逆臣之令爾 泰再行篡逆其史栁虬既執簡而書其咎泰又令盧辨作告以諭其過髙貴公謂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泰舉動如此欲以誰欺王莽簒而作大誥泰用周禮亦然豈從周之偽者固當爾耶石勒之於劉曜苻堅之於慕容暐周孝武之於髙緯皆以一取一孝武始自五年十月至六年正月馬足未遍而數千里地盡得雖乘羣愚自潰之機然不勤身苦力以赴之亦未能也及其輕銳之念溢發不制欲以廓清混一之功取必於嵗年之頃嗚呼幸而遽得死不然將遂斃於鋒鏑為後世笑豈止其子之不肖足以亡國哉 九尾妖狐也示亡之徵焉不知憂懼而猶欲求不受瑞之名其實以為瑞無大於此者爾五品時叙四海和平家識孝慈人知禮讓其君臣但摹倣十數板周官便自謂己能如此是真可笑也余論周武帝若史所言布德立行皆欲踰越古人正孟子謂齊王將以求吾所大欲也然孟子謂齊王以若所為不可以求若所欲使其見周武帝所為必謂可以求若所欲矣湯武既有截法而王道愈不可行於後世此開利門之大者而學者乃以為能閉之何也 周武帝初行刑書要制持仗羣强盜一匹以上不持仗羣强盜五匹以上監臨主掌自盜二十匹以上小盜及詐偽請官物三十匹以上正長隱五户及十丁以上隱地三頃以上皆死至天元患其嚴重太甚且海内初平恐物情未附遂大醮告天而除之孟子言康誥殺越人於貨睯不畏死凡民罔弗憝是不待教而誅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弗辭也魏周分田權在正長隱五户十丁與地三頃其罪及贓著矣設法禁姦由孟子之論要制所行適與罪稱爾非重也季康子患盗問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善為政者當使民不為欺盜不當因其欺盜而遂殺之然則孟子之論孔子曾參之所不許也且周武帝㢘節自勵用己律人故必行重刑而不疑其子奢縱任情推己恕人故以行重刑為不可後世据已定之法初不知奢儉之所在唯欲其重而不輕又當在二人之下矣固無暇攷聖賢之異同也周武帝一舉平齊之功齊王憲十居八九方其正明君權以臣畜使之不以兄弟數也自謂如此能革累世悍輔囚辱之弊使孺子封割孤豚於牢豢中與晉司馬攸魏元勰禍出一軌而三國相隨為墟不然如齊孝昭武成挺刃而奪之矣悲夫本朝太祖監唐末五代㓜君之敗不私其子根本既成祚命永延賈誼謂天下可以數術制御其言曰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然則漢之衰亡豈非遺腹委裘耶 爾朱破滅髙歡事已大諧而暴横欲速粗有志節者遂皆驚㪚宇文泰寒逺窶子坐收其用如賀拔勝年位材豪決去江南死心為役他可知也賀抜岳人微衆弱然經為其禆校者無不立功垂名豈必盡能而泰亦何足以使之特以魏孝武棄東就西輕重勢激而然主威既奪而成臣之威可不懼歟 因于謹為三老稱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觀髙宗所言過於傅説之所知矣而不自規矩律度以先天下必委於臣之能言者以身從之得用九見羣龍无首之義葢平世持盈守成之常道也古之聖人皆備道成德首庶物其行在前其諫在後獨髙宗處樂以憂恭黙思道自疑弗類待諫而行百王未有此經生學士攷論所不到也謹縱横亂世甲裳馳逐墜典偶興曠官承乏膚習書句茍應其名然後世之效法先王未嘗不如此豈足唘悟也爾朱榮為柱國大將軍位在丞相上宇文泰等因之故號八柱國家二典有四岳九官十二牧之等周官言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今忽自稱柱國大將軍是何義葢武人無藝妄以意造爾宇文泰與蘇綽盧辨依周禮設官而雜用元魏及秦漢以後名稱仲尼雖學官名於郯子然無所慕效也周本與戎狄雜居直以聖賢迭興法度最久故孔子從之後世茍以為從其實不從其名則漢晉之官同於任事姑從之可也使名實皆正必如成周則一字不可増損矣泰自貪柱國之號甘出爾朱榮後既不能改而綽方與之法象周公龜兹王禇煟所譏依然故在是真可笑矣栁慶關西文士蘇綽患近代華靡輕薄使為賀白鹿表以革之慶操筆立成辭兼文質綽笑曰枳橘猶自可移况才子也慶詞不傳無以驗其是非典謨訓誥固非筆墨之巧所能轉移而其體制亦各随世不同綽作大誥令為文者皆依此體止是皮毛上模出一重麄俗使如此而便為堯舜三代之文則俚儒迂叟先極其工而豪俊之士反閣筆無措矣余頗記少時聞長老言有數士各效名人文字以相誇耀或為韓栁或為歐曾髙者為西漢其一人曰未也遂特為詩書之文以葢之綽所欲革與此何異以為於變一世恐未可也 栁宏死時年三十一楊素誄之曰山陽王弼風流長逝頴川荀粲零落無時脩竹夾池永絶梁園之賦長楊映沼無復洛川之文是宏以清言而兼麗筆長槍大槊數十年間僅聞此爾得非所謂正始之音也 自宇文泰起接隋唐百年中精神氣脉全在蘇綽一人三代既衰佐命之材不世出惟管仲樂毅蕭何諸葛亮王猛蘇綽爾亮地勢不足自立猛無堅凝之功而綽隨文守義仰取俯拾遵腐儒之常說據舊籍之陳言能使泰總已聽命麄細重輕惟其所裁不為新竒坐致實用豈特以其國强富兼并而已由晉以後南北判離中原不振至是自北而南文教復興使孔子復出微管仲之歎不付餘人矣然則學者豈以能言為貴哉頋其所行何如耳王通或問蘇綽曰俊人也其道何如行於戰國可以强行於太平則亂矣夫自許以英豪者用才無本自命為聖哲者窮理不盡行於太平而必亂行於戰國而不强古今皆是也奚綽之病哉且何俊之有 六條平實無華諸葛亮王猛敺市人而用之不暇及也死而無繼澤不垂逺不亡何待自董仲舒蕭望之劉向崔實王符仲長統之流皆論治道而無一言之幾然則如綽者亦未易也 獨孤信深入湘川百計拒敵相持經嵗竟以全歸自前世言之為大功乃坐失地除名史謂宇文䕶謬政至此然亦由當時望外成事者多矣不然何以能奮於至弱取天下之十九乎此又未可以賞罰常情論也 郭賢䇿髙歡言賀抜岳初死關中震駭不能乘時取雍州是無智魏孝武西遷寡弱毛鴻賔喪敗關門不守又不能并力要戰是無勇此髙歡所以失關隴之由誠是歡之黨人算畫未有及此者劉煜欲因降張魯取蜀而曹操不敢葢從昔智計必有用之不敢盡者然歡趦趄放逸於狼狽洶洶之時而乃噤齡决死於安徐已定之後宜其屢進而屢郤哉 耿豪言大丈夫見賊須右手抜刀左手把槊直刺直斫慎莫皺眉邙山之役大呼獨入奮力而還當其前者死傷相繼又謂左右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人所傷何異逐坐人也豪雖兇粗不足取而以關張比之則又其細爾李穆蔡祐丞相臂耿豪王勇丞相咽項泰能得武夫之用如此安得不以弱為强乎 宇文泰用韋孝寛法令諸州來道一里種一樹十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然則此法未行以前原野尤蕭瑟矣詩云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又曰柞棫拔矣行道兊矣豈變墟莽為桑麻自古聖賢以為難事耶 遷固以文采衒耀其人辭多而實寡如王羆韋孝寛正爾率拙然功名壯偉不可掩學者能詳看所長氣力不少矣只泥住藺相如趙充國等無復新意此讀書大病也 薛慎載宇文泰於行臺置學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務晚就講習先六經後子史又於諸生中簡淳懿者侍其讀書余嘗恨劉裕質可語上而劉穆之痼之然則蘇綽之力多矣漢髙祖言乃公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至溺儒冠乃謂其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嘻甚矣又安足述乎 令狐整率鄉親二千餘人隨軍征討泰嘗從容謂整卿逺祖立忠而去卿今立忠而來可謂積善餘慶世濟其美史言整逺祖漢建威将軍邁不為王莽屈其子稱避地河右故泰稱之此事今粗見於姓家然則隋唐以前史記漢書之外别自有書李翺乃言讀前漢與後漢書生熟如何葢屢更兵亂載籍焚毁他書多不存其存者又以非文句所資不暇熟讀如翺尚然是又可歎也司馬裔辭封【闕】 趙肅元日行朝禮非有封爵者不得預不知用何典故 蘇亮綽從兄綽文章稍不逮亮至於經畫進趣亮又減之故世稱二蘇 栁虬論史謂漢魏以還宻為記注徒聞後世無益當時故著漢魏者非一氏造晉史者至數家後代紛紜莫知准的請今記事者皆當朝顯言其狀然後付之史閣庶令是非明著得失無隱使聞善者日修有過者知懼事遂施行後漢李法但能言史官記事不實後不明信而已當時議論開張至此故泰廢立虬能執簡書過也虬死在魏恭帝元年之冬不然值宇文䕶行禪代事或有憚否耶天地之初皆夷狄也相攘相殺以力自雄葢其常勢雖炎黄以道御之不能止也及堯舜以身為德感而化物逺近丕變功成治定擇賢退處不為己有而忠信禮讓之俗成矣夫先人後已徙義逺利必出於心之自然而明於理之不可悖故湯既放桀惟有慚德而其臣反作誥以諭解之若夫亂臣賊子則不然公為弑逆而惡大惡之聞崔杼所以殺太史將行篡奪而畏正論之禁曹操所以殺孔融至於彼自行之此自書之不殺不争兩不相忌而天下易姓此又杼與操智慮之所未工而虬固不足以知及之也悲夫 自元偉以下十四人皆有大位於周與髙氏相絶矣此末世之盛事也不可不記梁武但云我若依而行之誰謂不可又云少待自知我心而已王莽曹丕司馬炎皆不殺舊君殺舊君自劉裕始 王軌宇文孝伯樂運貞良骨鯁葢奕葉長養成就所有近似殷周世臣同存亡者非復偏方草創邂逅相遇可得也運言令宿衛之官有一人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遂便籍没此則大逆之罪與十杖同科先未經變法時立法何輕也當攷又云雖為法愈嚴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可止若天下皆散當如之何秦網宻而國亡漢章疏而祚永可謂富哉之言矣泰言平吳之利二陸而已定楚之功諸賢畢至可謂過之又言吾即王氏甥卿等即吾舅當以親戚為情勿以去鄉介意其釋囚禮士齊桓公以上也泰本尚古文務救時弊如王褒庾信之淫靡非所好也特以其有江東盛名為文士宗伯故敬禮如不及宰物者能因人所長不以已好惡格之葢難事也史叙次北方能文自杜廣徐光封奕朱彤胡義周劉延明以降而謂蘇綽務存質朴雖屬詞有師古之美矯枉非適時之用故莫能常行夫古之聖王教養天下之英才盡其性命之理使言語文字各極其致故能不約而自合綽既無所建明奈何以一人之勢徒取經訓之已者一切效之使庸鄙者易就頴秀者難立是反助徐庾之鋒激天下而從之也周武帝發詔遣使聘沈重踵門謁熊安生雖二人未足以當此禮而帝誠心好賢屈已忘勢干戈之際獨髙經師征塵未洗先驅陋巷在晉陽城下死而復生胡念及此心期卓越殆戰國以來所未有也漢武以安車蒲輪徴申公儒生尚夸之劉備為左將軍三詣諸葛亮後世尚以為難視此何區區哉帝不幸早殂功業不究未知真有佐王之才者遇之如何爾樂遜徐遵明諸生陳時宜五條其言有非俗儒所能道者如自非軍旅之中何用過為廹切申侯將奔楚子誨之曰無適小國政狹法峻將不汝容敬仲入齊稱曰幸若獲宥及於寛政國家雖强詳不受弱詩云德則不競何憚於病惟德可以芘民非恃强也及陳事上議之徒亦應不少當有上徹天聽者未聞是非陛下雖存物議欲盡天下之情猶為未盡等語是也泰﨑嶇關隴諸子相繼鞭撻宇内成其所欲雖大要不過强兵亦其國是所定立論常向上一着故如遜等輩亦能言之夫以國家天下之大而其言語廹促卑陋同出一律飲食嗜好不越酸鹹之則名號雖存而亡形具矣 姚僧垣吴人而醫術行於關中伊婁穆病言自腰至臍似有三兩脚緩縱不復自持僧垣處湯三劑服其一上即解次服中復解又服悉除更合一劑足稍屈伸曰終待霜降此患當愈至九月乃能起行髙祖東伐至河隂遇疾口不能言臉垂覆目不復瞻視一足短縮又不得行僧垣以為諸藏俱病不可並治軍中之要莫先於語帝遂得言次又治目目便愈末乃治足足亦瘳史記方多矣不言其所以治之由而徒載其受驗之的亦多如此不可得而考也余頃嵗得病兩腹之間有或以為氣不升降而然服胃氣圎百餘劑愈急垂二十年不解醫終莫能名夫諱病不受治一二而已有病不能治羣醫皆是可歎也 蕭詧至子蘬以一城之地為周附庸而所用文武謀臣知名者數十人豈其地之多才耶抑才之偶聚耶昔魯衛宋鄭皆小國而人才卓然稱於後世至詧始復見之惜其地不足也才有餘而地不足猶可言也地有餘而才不足不可言也 習學記言卷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六 宋 葉適 撰隋書 余嘗論宇文泰初起異於髙歡及武帝躬任數畧化弱為强盡有北方五世數十年矣雖樹德不深置嗣無狀然於楊堅非有罪也乃倚女后之勢挾輕薄無頼子行詐逼取如懐䄂中纔半歲戕殺宇文無遺種故臣宿將駢首拜伏莫敢違忤視王莽何足道也堅少年以相表自矜言其異者固非一人而史又述其始生時頭上角出徧體鱗起嗟夫是直變恠不祥之物爾豈天不愛民假之富貴而使其相屠戮耶史法之壊始於司馬遷甚矣 外戚雖處偪奪之地而古今滅族者皆是竇武天下重名與衆賢之心陳力尚不能誅宦官反父子俱斃何堅取之易哉髙熲李德林從亂如流韋孝寛李穆皆謂天命已改彼其奮袂直前徑肆剪覆者真足以扼天下之喉而制其命歟孟子言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蘇氏謂特未見司馬懿楊堅而然孟子尊立仁義欲扶救一時不幸其語不驗此堯舜湯武之道所以遂絶而無傳也且箕子以紂為天所棄故不忍援商終不與周並立士茍有志於道而力不能拯如孔子順義不入秦可也若為之回論易説以自容則家法盡矣 易周氏官儀依漢魏之舊慕位第一事也雖庸謟相遇志在掃滅前迹亦由茍慕虚名人情不順有以使之矣周官再壊於此學者以為口實安用談經耶 弛山澤之禁由後世言之非小事也所散者何止一利所免者何止一刑昔能之而後不能何也 竊位之明年即營新都其詞自謂殷之五遷恐人盡死後人以市不易肆為受命之難然則强民遷於新造之日人心不特不以為難而反勸之又何易耶 賜百僚錢帛任其自取盡力而出可謂無禮無義矣然以利㗖人使捨人而從已所得者雖皆貪冐無恥之臣而合交聚黨盗賊師師為衆不少矣故終其一世行賞極厚而死生榮辱在呼吸之間亦前代所未有也【唐太宗亦賜三品以上帛任其輕重】三年遣使廵省民間情偽咸欲備聞揚鑣分路將遍四海逺近官司遐邇風俗巨細必紀還日奏聞庶使不出户庭坐知萬里此革命常行之事也然天子居深宫百司守常職耳目之近壅隔勢成人主茍有志於治時一遣使訪知下情利害之間足以變置昭發蒙昧消釋黨偏蓋新起天下之要道也其與獨任臺諫恣其專執日朘月削表裏欺蔽使風俗日降而不自知者相百矣 十年詔魏末喪亂寓縣分役車歲動未遑休息兵士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室罕包桑恒為流寓之人竟無鄉里之號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按李繁家傳載蘇綽初置府兵與此利害優劣殊不同然詔文乃當時實事也葢綽雖創始而地狹民寡加以長征不歸故未得盡行其説至是平陳後乃修完成法爾李泌見其近不見其逺遂謂三代之後無及此者後人從而信之至言其能斂千載已㪚之兵復還之民嗚呼孰知其籍千載已齊之民釐而為兵也哉 十一年平陳所得古器多為妖怪悉毁之不知何等器北方所傳三代秦漢之舊物至是皆盡惜哉隋文力足以有天下而德不足以有古人之物變而為妖淪於壊滅速亡之兆見矣 隋以海内既平功成作樂君臣詳議復雅禁繁自以為治世和氣之所致矣而萬寳常謂其淫厲而哀亡國之聲天下不久相殺將盡然竟如其言何哉夫由其麄者而觀數之已成者雖不可改事之必然者亦不可變固未有凶聲而應善政美德而召乖音者也隋文弑君竊國影響報効理不徒然鄙詐朋淫聚而富貴宜其不見輿薪而寳常特以技通之爾雖然數與事相為低昻其間甚微聖智猶不能辨舜所以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察其治亂以驗所行有象之道參於無形執契而舉莫能先後此又非寳常區區技術之工所能測也 仁夀元年減國子學生止留七十人太學四門州縣學並廢當時國子千數則所㪚遣者數千萬人矣豈不駭動雖有諫者皆不聽史臣以為其暮年精華銷竭致然時方遣十六使廵省風俗而詔以為徒有名録空度歲時未有德為代範才任國用良由設學之理多而未精至三年七月下詔令州縣搜揚賢哲則云雖求傅巖莫見幽人徒想崆峒未聞至道惟恐商歌於長夜抱闗於夷門㫖意懇切且限以三旬咸令進路徵召將送必須以禮則所謂精華將竭有所厭怠者亦未然蓋其心實謂空設學校未足以得人耳古之為教使材者必由學舜周公之論是也漢以後傳經師章句而已材者由於學則枉以壊不材者由於學則揠以成教之無本而不行取之雖驟而不獲則學之盛衰興廢蓋未易言也遺詔言王公卿士每日闕庭可見前此人主不常見群臣也史亦言毎日一臨朝夫以和樂之道御其臣一日見之可也殺戮行於殿庭使之凜凜不自保可乎焬帝以廵遊亡天下周昭穆秦始皇漢武帝禍皆坐此然則人主不可輕出審矣孟子乃載晏子告齊景公事王通則謂兵衛少徴求寡可以數行夫皆無求於民則安得自挾而行皆使民有求於己則諸侯有司安用之書稱堯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使其果後已而先人致其所利去其所患則裔夷窮髪之民皆延頸而望之而况於中國乎不然則令未出於户庭而害已形於天下矣隋文篡周恐羣情未愜多説符瑞以耀之造作而進者不可勝計仁夀元年祠南郊具前後符瑞數十百事於祝板王莾且死猶隨斗柄而坐與此葢無異情也世雖下愚小人無不能言昧心則速禍欺天則受罰葢懼其非純者必與天為二故也今行偽於天而又挽天以自同既挾天以欺人而又謂天為可欺下愚小人之不若何耶 梁禮雩不為常祀四月後旱則以七事祈雨一理寃獄失職者二振鰥寡孤獨者三省繇輕賦四舉進賢良五黜退貪邪六命㑹男女恤怨曠七撤膳羞弛樂懸而不作郡國則五事同時並行為國命之通塞者莫如政為人命之通塞者莫如食至是足以有變矣此亦制禮之善也魯欲焚巫尫臧文仲以為當修城郭貶食省用務穡勸分至檀弓又言徙市而董仲舒乃修閉縱隂陽之術自以行之一國無不得所欲蓋雖儒者號知經及其施之於用則達禮而通政者少矣 煬帝在榆林以古禮行狩在薊城用宜社類祭祖禡無不備舉遂發衆軍伐遼親授節度亘一千四十里可謂甚矣古人之於兵嚴始所以慎終也其出之部分先後不可亂所以為戰之坐作進退不可犯也若始而整終而潰則奚用矣夫教兵行師置陣安營自昔皆以為甚難司馬懿按行諸葛亮營壘處所歎其天下竒材然勝負尚不在此誠得其大可以兼其細矣不然則昆陽淝水安得以寡勝衆乎 後魏天興儀曹郎董謐始制軒冕未知古式多違舊章孝文時儀曹令李韶更奏詳定奪論經籍猶未能正熙平九年明帝令催光元延明催瓚更造車服自後條章漸備北齊之後咸取用焉開國之始自應缺畧其後制度備而國已敗亡古人論禮之興廢而國存亡不在焉以為為國而無禮不如亡此非不及存亡之論也李德林嘗言周魏輿輦乖制請皆廢毁開皇三年既更造九年平陳後又不用十四年又更制其後又言太和更造衣冠熙平元年懌定五時朝服是北方輿服能變夷從華皆本於孝文故王通謂太和之政近雅通知其近雅而不知其近亡也禮雖不以存亡為限然未有有禮而亡者若戰國秦漢以後當論其所以存亡而已不責禮之興廢使如孝文者而以禮許之則是禮為取亡之具而聖賢不貴矣 焬帝大業二年始制軒冕大備文物之盛冠於古今三年突厥染干見而慕之請襲冠而牛何稠等皆受厚賞及師旅旋興則前日已定者皆棄不用而羣臣戎服袴褶反效胡人矣孔子歎禹惡衣服而致美於黻冕賈誼謂文帝自衣皁綈而庶人牆屋被文繡葢必有所屈而後有所伸文質兼舉自古聖賢難之焬帝不足道也梁武帝著鍾律緯論主京房學言班固夾鍾中吕過於無調鄭有升陽而無降陽且自制四器名之為通轉推月氣悉無差忒旋相得中臣下莫得措意可謂精且能矣君明樂官不明樂音後世之論也由舜之言人主必知樂而後可以致治武帝知樂矣不足以致治而反至於亡者以樂為伎而不以樂為道故也使其以樂為道則先之以音而知其所以為治先之以治而知其所以為音均和齊中物召氣應而夔龍之功可復見也雖然聖人猶畏之故禹戒以無若丹朱傲而梁既廢牲牢則但為五音相和引而無復用律其率情背理如此信禹所謂傲者宜其終於殺身亡國哉 周武帝圜丘降神辭王城七里通天臺紫微斜照影徘徊連珠合璧重光來天䇿蹔轉鈎陳開雖非雅頌之詞亦後世佳語也 鄭譯所言蘇祗婆七調五旦與中國七聲五均合譯雖輕狡小失然音律乃天地之正理固無華夷之間使誠知之不可掩也而何妥以儒自命至其隔礙不通自為胡越則人心之可畏如此而牛識不逮理又相與附益之曽夷狄之不若矣 三茲新變聲隋文帝以為不祥言公等家家自有風俗聲不正何可使兒女聞其言是也孔子稱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若上之所好者正風俗自然移改矣然隋之羣臣其智又不能及其君所以然者其臣無不茍於利禄俛仰操竊之餘其所得者固將以充其一時耳目之所徇而止耳豈此十數語所能救哉 百戱始於齊武成習於周天元盛極於隋焬帝自是以為常行唐髙祖初以五月即位而太常借民裙襦充妓衣擬端午日武門觀戱孫伏伽所諫者也 毛爽蔡子元等候氣之術氣應有早晩灰飛有多少或初入月氣即應或中下旬氣始應或灰飛出三五夜而盡或終一月纔飛少許者夫氣之必應灰之必飛隂陽之情天地之理當然也應有早晩飛有多少其差忒而不能盡齊者人道之厚薄時政之寛猛固使之也古人所以貴於和隂陽合天地也隋文徒出旁議而不知身為人道之主牛志在規諷而未極理事之精彼技術者又安能測之其效止於能飛能應而已扣之愈急則其説愈謬矣且使尺稍下而能悉飛則安取人道子律寄母而應殊則是應律而非應氣也 因隋志畧諸代尺十五等異同之説杜夔尺長荀勗尺下及近世以律生尺之論夫律之清濁度之長短量之多少衡之輕重自有生民以來未有知其所由然者而所以為律度量衡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知其所由然者也以律生度量衡起於漢人古葢無有昔之聖賢能和均四物使之相通而不相害則有之矣若必以為從律而生而以黍起律黍之地産不定肥瘠大小不齊執一異以廢衆同則樂之興無日矣 厯自李業興後周有甄鸞隋有馬顯張賔張胃劉焯焯為胃袁充所排而術家服其精然方其時君蔽臣諂徃徃誣天席寵以售其術如厯差日長之類固不足憑而焯為儒者乃與之較是非耶自太初厯以來數十家其術多在按書先言厯象日月星辰後列其驗上世厯術既不存而以律及易大衍春秋為本起者皆出於後人私智鑿空務新一時之耳目於術非能有損益也蓋天宣夜既皆折而歸於渾天獨劉焯欲立術改正舊渾又以二至之影定去極晷漏并天地髙逺星辰運周請一水工并解算術士取河南平地之所可量數百里南北使正審時以漏平地以繩隨氣至分同日度影得其差率里即可知則天地無所匿其形辰象無所逃其數超前顯聖効象除疑使時行其説或得新義可以補前人之未至也蓋天地隂陽之宻理㝡患於以空言窺測古人所以置羲和於四方之極豈固欲以地凖天以實定虚耶 昔之言月者謂其形圓其質清日光照之則見其明日光所不照則謂之魄後人相承遂謂月無光因日而有光月果無光安用與日並明萬物無不因日而後成色惟月星不然近日則光奪為日所臨則奄而不明易云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必若月不能自明而待日以為明使孔子之論亦如此則月不得言久照也數術之士昧理而迷源學者不能知其淺深反以為窮理之極致遂至乖異於道體甚有害 隋志所載雜占氣候詳於司馬遷所記蓋後人又推言之也其言天子氣自戰國秦漢已言天子氣矣唐虞三代言其德而不言其氣然則光被四表者文士之虚稱也有氣而無德將為不祥以禍天下而何述焉 天文五行志凡星文之變五行之異五代事皆具南北之間可叅而觀也寳誌陶景當時號達者陸法和已下矣然所謌詠皆驗列禦冦謂壺丘子示巫咸以太冲莫勝故自失而走禦冦不為有道而其言已如此余嘗謂人主自修不至遂以形迹象數之末竟墮術士之口若聖人御世則彼烏得而䜟之 自晉至梁陳都畿民皆為王公貴人佃客典計衣食客之類無課役佃糓與大家量分自四十户至五户止既役其力又食其租按司馬元顯傳稱王公以下日廩七升而范亦言起廨舍割兵仗之蓋雖賦禄少而得占多比後世自為優也志又言魏晉二十一帝宋齊十五主雖用度有衆寡賦禄有重輕大抵不能傾人産業然則取於民不厚而其臣足以自完未可謂非善法也貨利之柄上失之而私於下猶未有害王莽謂漢常有更賦疲癃咸出豪民侵凌分田刼假欲盡收於上故不旋踵而大亂以亡後世為國多有此等議論以此知理財正辭禁民為非須作三兩段㸔方明古人之意不然反為後人患矣 魏至髙歡方收鹽利宇文泰亦置掌鹽然闗市邸店之稅乃顔之推鄧長顒於北齊垂亡時所立而隋初罷酒坊通鹽池鹽井與民共之然則極後世第一好議論曾未足以望前世之十一而不知求其故也 齊自河清始有受田之制葢其君驕麄甚矣然尚如此周亦有司均掌田里之政令以其時田皆在官故也今田不在官久矣徃事無復論然遂以為皆不當在官必以民自買為正雖官偶有者亦效民賣之此又偏也隋文以儉致富百姓給復免租與漢文景同蓋時無與㪚雖欲斂之而不可不必三代仁義之主而後能也財貨盡斂於上却㪚於下雖前代衰亂蓋無此法斂即無㪚㪚則不斂矣及本朝承唐之弊以斂為㪚以㪚為斂故取之㝡苛而民猶未潰以為不得不然也然敝極不變上無以自寛斂㪚不相容如馬馳不得息弓彀不得止終必歸於大亂而後已爾 自髙叡等上齊律當時稱其法令明審科條簡要而齊人多曉法律者至髙熲造隋律蘇威牛再定然皆本於齊也由唐及今雖有増損然皆出於隋也子産鑄刑書叔向非之而曰吾以救世今觀律文與事情輕重相稱况子産尤為精當言救世信矣然自秦漢以後稍號平時者法無不寛其君之薄德者刑無不苛推而至於堯舜湯武君臣各躬行以靖民而法自為無用則叔向所謂不為刑辟固非髙逺不切之論也世道之衰雖縁人材日下然其病根正以有已而忘人做下様子令其不可回轉如子産是也 習學記言卷三十六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七 宋 葉適 撰隋書 隋志無連山止於歸藏十三卷蓋漢初已亡按晉中經有之惟載占筮唐乃有連山十卷司馬膺注至本朝亦無連山而歸藏三卷稱晉薛貞注按劉傳連山所造也坐以得罪然則連山歸藏皆非本書矣周官雖載三易逺自夏商其不經孔氏無所傳授者後滅没不復著夫孔氏所不道而道不存焉學者自不必追論亦可然所謂周易者謂其周流而變易名義畧與連山歸藏同而後世乃以為周文王之易至又獨取易字别訓名義恐亦於道有害 古文尚書屋壁所出謂科斗書也孔安國以古定即今文也其後學書以楷為宗故孔安國書遂為古文然自蔡邕之流已變從今文矣自晉梅賾齊呉興始獻孔安國尚書學者方復以古文行之而唐始令衛包變從今文學者因以今之所謂書者非復古文不知字有古今而義無古今不然則西方絶域之學旁行累譯安得盡通於中國哉人情之好惡習俗之流傳亘古今而常在豈特義無古今夷夏而文亦無古今夷夏也學者知此則道之意思過半矣至明皇改無頗為無陂則轉易義訓矣然李肇所云亦止此一條爾 因隋史叙䜟緯事古聖人所以為治道者必能知天人之常理而順行之武王所謂隂騭相協以為彛倫者也鯀以人欲勝天水方汎濫不能順導乃崇土以塞之一事不順天人之理亂矣此桀紂暴德之始三代漢唐之所由分也然學者不足以知之則河出圖洛出書孔子之前已有此論而其後遂有䜟緯之説起於畏天而成於誣天况五事人之所為無預於五行學者之陋一至於此及其消磨息滅費多少氣力而聖人之治終不復可施故隋文雖焚䜟而妄稱祥瑞至有袁充王劭之事又甚於䜟矣 前漢無史官故遷固父子捃摭成編遂為信書東漢以後各自有史漢晉家數尤多然卒其所取信者亦後人之作也隋唐之際舊書尚存有志於學者欲有所考證猶可參取惜今不見矣今唐五代尚有舊史及諸雜注記本朝則李燾史底㝡信而詳余嘗患學者見聞不逺而取成於目前雖李翶猶以前後漢有生熟之異他何恠也 隋僧道騫讀楚辭能為楚聲音韻清切後傳楚辭者皆祖騫之音辭以義為主音必歸於正若楚人之辭必為楚音則五方異域不勝其音而文義奚取雖三百篇亦殽亂而不知所裁矣此固淺儒俗人之通患學者不可不知也 按隋志稱别集之名漢東京所創靈均以降志尚不同風流殊别後之君子欲觀其體勢見其心志故别取焉後人景慕並自記載以成書部此當時傳襲之語必不妄是自班固傅毅以後方成流畧而競以文名家然雖總名為文而不知前此數百年士蓋有意於立言而未專為文也言之枝流别㪚而為文則言已亡言亡而大義息矣歐陽氏乃通以後世文字為言惜其㪚亡磨滅不存於世而以立言為不如有德之黙不知文之不可以為言也况傳與不傳本非所計雖上世聖賢猶不能免付之後人而已 文字總集各為流别始於摯虞以簡代繁而已未必有意然聚之既多則勢亦不能久傳今其逺者獨一文選尚存以其少也近世多者至數百千卷今雖尚存後必淪逸獨吕氏文鑑去取㝡為有意止百五十卷得繁簡之中鮮遺落之憾所可惜者前世文字源流不能相接若自本朝至渡江則粲然矣 隋置六尚六司六典掌宫中之政此漢晉舊事也至煬帝置女官凖尚書省以六局管二十四司則出於創建内外分庭人臣不得分豪預矣所謂人主之職十倍宰相者也 隋文帝言非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則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頼得幸及帝大漸顔之儀等請以宗王輔政此軰行詐頋命於我我將為治又欲亂之昉謀大逆於前譯為巫蠱於後如賁之徒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置之則必怨自難信也凡人必有自知著實處我將為治又欲亂之此兩語隋文帝自知着實處也帝雖猜阻迫狹而所以能致開皇於幾平者葢其實有此志而後能之變詐之人翻覆事㑹以倖富貴既得富貴復不能守意態日新棄去更索豈為人國家計慮也雖然髙熲固無此病何為君臣之分不終無復後段事業卒於喪國覆宗為天下笑蓋其猜阻迫狹雖願治而不及逺故也若人主本無自知着實處則雖隋文前段功名亦不能有此又可重歎矣傳稱髙熲有文武大畧明達世務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為已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皆熲所薦自餘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執政埀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論者以為真宰相熲遭離非命暮年灰滅而當時之言如此可以見其人也熲與賀若弼被殺自係隋之存亡不復闗身矣哀哉 李德林應用逐急之文争行奪市如穠李繁桃彌山徧野不足較工拙分雅俗於其間也然亦有數事得入䇿士智人之目如建遣髙熲監軍争滅宇文族請緩廢鄉正是也惜其他遺落不盡見然已過王儉沈約軰逺矣士昧於得以區區小數乗時夸競茍利一身貽禍於人猶自稱豪者真可鄙哉 房陵王傳正爾直述本末備見讀者愴然如戾太子雖工語言然班固乃以為蚩尤之旗所生何耶 趙照救斛斯徴值周武帝之明從之可也長孫平救邢邵以隋文之忮而亦能聽何哉 韋世康韋夐子也其慕止足與子弟書言吾生因緒餘夙霑纓弁驅馳不已四紀於茲坐登衮命數涖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貪而為寳處脂膏而莫潤如斯之事頗為時悉今耄雖未及壯年已謝霜早梧楸風先蒲柳眼闇更劇不見細書足疾頻増非可趨走禄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世康在當時不以文稱然如此語言當時文士亦不能到蓋其識度所至不繫筆墨也然終不得退遂至於死者垂二十年士欲退而不得退萬一而已欲進而不得進皆是也 自古小人無材無功者為佞諛傾覆有材有功者即為奸雄簒竊楊素材而功適當其主未可欺奪之時故見於行事徒佞諛傾覆而已使乗際㑹而得盡逞曹操司馬懿之流王敦桓溫不足數也兇燄不泯傳於子弟大呼首事卒以亡隋又何止佞諛傾覆而足哉然當其時隋人無能知者獨一梁毗爾素傳載尅定江南諸賊及破突厥事當詳㸔自京口至泉州水陸數千里奚至於變舊法而以騎陣取勝余固疑之豈其皷勝氣而遂成勝勢耶後人不可不思也 素營獨孤山陵隋文謂其能審隂陽禍福之理徧厯川原親自占擇纎芥不善即更尋求心力備盡遂得神臯福壤營建山陵豈與平戎定冦比其功業彼其君臣以詐力奪攘得富貴不畏報復而又取信於隂陽地理以垂子孫無窮之基殆與秦皇漢武求長生異欲而同揆耶 牛淺而不俗柔而不弱治世之中品耳若言書五厄則前葢未有能為此論也然史謂大業之世委遇彌隆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唯一人而其死在大業三年使其少復延永未知與蘇威出處如何士固有幸不幸未可隨事為定論也 長孫晟終隋世能以計縻突厥開闔盛衰無不如志卒弱其勢以成北方之功過於衛霍用百萬師矣賈誼自言欲為屬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未知得用與晟如何誼當以正道御要荒豈宜用此變詐不近人理耶史稱子貢一出亂齊滅呉存魯霸越使必若是而後可則堯舜文武之道不啻墜地矣隋文帝誤殺史萬歲賞刑失中人主猜暴之失自無可論而楊素輕肆誣䧟致其死地亦為當時所短然余因宇文䕶治獨孤信事當是時武將能望外成事者多不專在一人如素雖敗萬歲而又能進劉方於其國猶未有缺若狄青岳飛軰蓋數十百年而一有寥落相望無復繼者則其為存亡安危所繫豈不大哉悲夫 自周氏以來選無清濁盧愷攝吏部與薛道衡陸彦師等甄别士流故涉朋黨之譖而蘇威傳謂知名之士相坐黜免者百餘人古今士無不以氣類合合則庸人倚人主勢軋之無不破壊矣威軰固未足論然亦一時聚散之變也左氏稱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不能舉之葢後世之合正為進取地而古人不然此禍福所以異也然人主亦何利哉 隋煬帝戕殺父兄而取其位薛道衡乃上文帝頌極於褒崇不知而言是謂不智知而言之夸虚諂而示實譏真所謂魚藻之義也其死自取之矣傳謂帝將殺之而不悟房彦謙勸之而道衡不用則誠不知而言者從古文人詞繁識寡志欲徼福反貽身災絞縊既及猶不自意真可哀也 隋名將自韓賀楊史外如崔仲方于仲文段文振等亦足備驅使及再伐遼至於亡國殺身而麥鐡杖楊義臣陳稜沈光之流猶有可述葢乗分裂并吞之後隋雖統一而天下未嘗無變其多將材固應如此也自古為國不患無材若人主失道自致亡滅則材雖多而不能救也齊無知被弑徒人費石之紛如皆為之死然不足以言忠義矣 李諤論當時文弊謂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盡是風雲之狀世俗以此相髙朝廷據茲擢士始蘇綽以典誥體風厲境内三十年矣而諤所言乃如此余所謂反助徐庾之風激天下而從之者也諤又言司馬幼之以文表輕艶獲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鑽仰墳素棄絶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於茲世且欲以憲司之勢禁絶之諤尤陋矣而史乃稱四海靡然向風深革其弊世俗一種凡鄙見識無不然者彼以為文者若是而已耶 蘇威禁臨道店舍責民間五品不遜及令誦五教等事皆深為當時所排威蘇綽子也豈徒習其父之好古不得其所以鉏澆就朴者而但有迂誕恠僻耶古人稱良冶之後必學為裘威殊不能然何也 虞世基裴蘊裴矩三人皆發煬帝亡國之機揚湯推波助其沸騰者也然自昔衰亡之君如幽厲二世元成桓靈蔽主明而成其過皆其臣之罪若桀紂始皇漢哀煬帝自為不善人臣立其朝者雖欲匡救而不可三人者以畏死長惡罪之則無辭矣所以致隋之亡則其君自當之不在三人也 自晉以下史其間昧陋猥雜不應簡册當刪除者固多矣然未有如王劭袁充兩傳之甚而又有不可得而刪除者葢其時君所愛信興亡成敗之所由出故也至此則雖遷固之巧猶無所致其筆力而况魏徵之流乎李宻謀無不中量無不容蓋非唐初君臣所能及然身為事主則不能成功而終以僇死張良為畫䇿臣未嘗特將人之材器所成就固自不同也余嘗歎戰國楚漢之間有實負智能忍死而不求遇者范増龎統之儔蓋淺矣至南北隋唐則皆無之以宻之智謀審乎特起之難隠而不試老死不憾庶幾乎 魏徵作楊感李宻贊並論隋文煬帝之所以興亡畧用賈誼過秦語意全不知史家體統徵文識如此安能經緯事功學者以為能致貞觀仁義之效蓋亦得其麄淺而已然觀其諫書乃復不類豈衆史官所為而冠之徴作耶 李公孝事既有本生父則有本生母不異親與繼也特以劉自立横論故劉子翊駮之其所為乖戾者不取正於禮而取正於令爾使令之所有而禮之所無則又將撓而從乎又引准枉法以枉法尤無義古人以禮為法後世假法而後能存禮如李翊以臺臣屈議是不特假法又假勢矣 田德懋丁父憂哀毁骨立廬於墓側負土成墳遣員外㪚騎侍郎元志就吊復降璽書曰皇帝謝田德懋知在窮疾哀毁過禮倚廬墓所負土成墳朕孝治天下思名教復與汝通家情義素重有聞孝感嘉歎兼深春日暄和氣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禮自存也草創時通家子弟故應䘏其哀戚然以千牛備身而遣㪚騎侍郎就吊又璽書鄭重憫惻如此隋文固有意於為治也史言秦任獄吏赭衣滿道漢革其風矯枉過正禁網疎闊網漏吞舟大姦巨猾犯義侵禮故剛克之吏摧拉凶邪一切禁姦以救時弊審如此則是漢雖為三章之法曾不足以革獄吏而終於用酷吏也且無以教民而姑縱之其勢固必至此繫斷四出芟刈如草芥又甚於獄吏矣徴又謂隋時四海九州服教從義無用於酷而漢則不免然彼殿庭終日殺人而人主自為殘暴者又烏得所謂教耶司馬遷本立循酷吏條目所論固無理徴祖其説而益疎公孫謂臣在山東時聞成治民如狼將羊謟弱力不能禁意或近之蓋酷吏當廢而不當述也叙儒林稱晉魏以後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大抵南人簡約得其英華北方深蕪窮其枝葉後人因此遂謂南北之異可以折衷此甚不然實即華也英華即枝葉也無繁簡之殊經生學士之言所以爛漫充斥而不可據者正以英華非英華而枝葉非枝葉也使其是則遡一枝葉可以得本根又何厭焉知道然後知言知言則無章句近世雖無章句之陋其所以為患者不知道又不知言與昔日章句無異也 房暉逺指窈窕淑女鍾鼓樂之為王者房中之樂按文王周公以闗雎為風化之首故孔子稱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經師相傳用之鄉人用之邦國天下正音無先焉而鄙儒俗生其言如此悲哉 劉焯劉當時稱數百年來博學通儒無能出其右然執身不固而升沉進退之間懸命於人其卒以窮死至何妥顯行䜛賊排賢害正自為亂德之首豈儒固使之耶汎觀後世學衰道失士亦無不然者揚雄逺迹簒盗自樂而終則反交譏之矣 徵論文言北方以理勝詞使理果勝則詞何足云正謂理未能及詞爾而南方文意兼失又非過其意者徵固未知此也徵又言煬帝意雖驕淫而詞無浮蕩故綴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易稱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章髙下未有不與事稱者煬帝大業三年幸榆林突厥啓民朝復幸啓民所居賦詩稱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迴氊帷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竭天下之力從事於荒逺僅做得此詩雖只十數句而所闗興亡甚大夫所惡於輕靡之文者謂其不足以致治也若無浮蕩而反至於亡則何益哉又王胃和大酺詩亦夸奢之詞而帝以為意氣髙逺歸之於胃詞清體潤其在世基意宻理新推庾自直葢其君臣務為雄勝輕盡民力與璧月雲山之句異體同歸而徴反謂依而取正與子革舉祈招詩何不同耶 楊伯醜筮占之驗古今自得於技術葢無不然者不足異也然皆不當於義不聞於道直以象數之小者推測而已而伯醜乃能笑何妥論易以為何用鄭王弼之言則是固嘗涉其塗而不由於其大者亦不為無所知也史載其下云乆之微有辨答所説辭義皆異先儒之㫖而思理妙故論者以為天然獨得非常人所及然不知其㫖趣竟如何妥鄙儒也曾不能傳其一二使後有考焉為可惜也孔子於易創開大道以明示後世條目粲然矣學者不能領幾何而不為鄭王弼也張胃改定新厯言前厯差一日莫知其是非蓋是時去大初厯七百餘年矣胃所為厯法與古不同者三事其自得於心超古獨異者七事自洛下閎以來無不由後以見前之失且變未久而差已多若夫堯舜三代幾二千年厯不變數而亦無以其術相攻者豈天地日月星辰固常運行而無預於私智之區區耶 萬寳常論鄭譯樂以為亡國之音及言樂聲淫麗而哀天下不久將盡夫寳常本欲以其技變隋之樂而不得用既論非之而隋之祚卒以不長天下固許寳常為知樂矣然使不改隋之政而為寳常之樂未知其果能易隋之亂而為治留隋之亡而為存乎 隋文一朝詔令不為偶儷止叙事實不尚彫綵直露情素賜髙麗王湯璽書雖對面語不能及也義理不足而質實有餘矣李諤之言豈其效歟 赤土南海中國也官名服飾儀衛大抵類浮屠所言自佛學入中國學者不能知其淺深或以為異或詆以為妄夫彼安於國俗之常不吾效而吾反效之又置是非毁譽於其間何哉 習學記言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八 宋 葉適 撰唐書 帝紀 歐陽氏用春秋法書唐五代帝紀按堯舜三代史今存者惟書其載事必具本末春秋諸侯史也載事不能自通者左氏必以傳緯之亦所以具本末也孤行無本末而以類例為義始於公羊董仲舒師之於是經生空言主斷而古史法没不見矣若夫司馬遷變史則又不然紀世家君也傳臣也各因其人以著其事非如上世史因事以著其人也歐陽氏三者不備考而雜用之於紀則有掩鬱不詳之患於傳則有掠美偏惡之失長空言之驕肆而實事不足以勸懲學者不當遵也 高祖隋甥也為太原畱守晉陽宫監任遇不卑隋政既亂天下皆挺刃而起隋之罪雖足以亡而自高祖父子分義言之只謂之反今乃美其名曰義兵唐人義之可也後世亦從而義之使李宻竇建德之徒有成庸非義乎范氏又謂太宗有濟世之志撥亂之材獨譏其創業不正無以示後夫濟世撥亂必不志於利今也朝為匹夫暮為帝王利之而已且彼患無以起則何暇於示後世又非所以責之也故凡為後世之論欲引而致之古人者常多失實不可不知 高祖既克長安將革隋命為相國加九錫乃常禮也高祖以為堯舜湯武各因其時取與異道未聞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禪故但改丞相府為相國府九錫殊禮皆歸之有司范氏謂其雖不能如三代而優於魏晉此亦後世大議論也蓋自王莽以來未有不假禪讓以奪國者非故效唐虞之文也乃其取之無辭姑假借之云爾高祖以前其人無不已據大權示為之漸先加殊錫徐乃遜位使人知其勢當然豈以是為超夏商而比唐虞哉今高祖乃云推其至誠以順天命夫天命不可知必視其德天下雖共起而亡隋高祖敢自謂其德可代隋乎彼必信妄人圖䜟之言李氏當王以此為天命爾則其陋尤甚矣隋得罪於天下不得罪於李氏羣盜可以取隋高祖父子不可以取隋代王嫡孫也尊煬為王立代為帝君臣再定矣今高祖之言如此無漸而逼取明奪而不慚是又在魏晉下而何非笑之有哉且王莽曹操司馬氏皆能不殺舊君而武德二年八月癸酉國公薨嗟夫孺子何罪固不及魏晉逺矣 新史言太宗之治制度紀綱之法有以憑藉扶持永其天命古人制度紀綱自當别論然按高宗中睿武氏之間制度紀綱皆已壊天寳之後制度紀綱皆已失如人痼病與命適相刼制明皇憲宗醫治不盡餘疾依然歴觀古今無不以相制而僅存者無能制則亡矣 自楊感反李宻已為畫次䇿據關中矣是時隋猶未亂也况大業末天下盡叛而煬帝南游不歸太宗於此决計入關無復反顧如升虚邑遂定本根冝矣其敗宗羅㬋乃直趨折摭城衆以為當止者不止遂降薛仁杲而收秦隴其禦宋金剛乃固守栢壁壘衆以為當戰者不戰卒走劉武周而復汾晉為王世充也竇建德來援兩賊連衡勢數千里腹背受患常情同憂然而太宗自將迎前畱兵綴後既擒建德併降世充齊趙河南一舉蕩定雖古之能將固多如此至於慮敵明審赴機果勁緩急在手仗勝獨克羣算衆力蓋莫得預焉秦漢以來由徒步搏取天下者必以智起以勇奮以氣勝非兼是三長蔑濟矣項羽常謂力拔山氣蓋世真不虚語方其盛時竭天下之智力不足以當漢高祖智勇俱劣特以氣勝爾而能用人之智勇故終困項籍夫是三者雖欲兼而又惡其太盛太盛則過偏而有反噬自焚之災高祖幸因人成功虚氣不除㡬復失之太宗不至如高祖之甚然亦太盛矣雖身自致治而天下未及受富庶之實以其堅凝之術少也惟光武僅處三者之中而又必欲摧剛成柔以安靜為效故其三世相繼海内稱平延及安順風俗未改直本規使之非偶然也外則孫䇿劉裕周武帝世宗雖起徒步於此三者亦號庶㡬餘不論矣䇿與周武皆年少亦惡太盛爾然則千有餘歲覆載之廣合離成壊之多求其能調和血氣志慮以整頓當世者曾不一二而得况欲望其亶聰明備道德為百姓請命上帝而保祐之乎雖然就三者細論以身從人者易自作事主者難李宻非無三者所以終為俘馘正坐自作事主爾太宗固於三者皆絶出其成功之易亦由專愛子之親任不疑之地居守有寄故可以一意征行使身為權首已登大位安得常與馬上角逐哉此又議者所未詳也 太宗殺建成元吉最為異證如齊桓晉文兄弟爭國鮑叔尚謂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安有君父在上以藩王而攻冢嫡蹀血横屍於禁門外使父不許又將併簒之乎房杜以此為功難與蕭何鄧禹並稱矣然後世避莫敢指蘇氏言孔子蓋罪湯武以警後世而謂太宗從諫如流為秦漢以來百王之冠可乎程氏又有三代天理漢唐人欲之論嗟夫人必逼父殺兄而後為欲則其所惡又將若何哉 貞觀四年斷死刑二十九人史稱其㡬致刑措太宗以為用魏徴言行仁義所致故恨不使封德彜見之後人爭誦者尤以此一事也按孝惠高后十五年中史稱海内初離戰國之苦君臣俱欲無為故孝恵垂拱高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闥而天下晏然刑罰罕用民務稼穡衣食滋殖此亦當時實事也民遭大亂已二十餘年死亡且盡若又動揺國何以立豈不為石勒拓跋乎固不必夸言之也比屋可封象刑不用皆處士虚談聖人但云刑罰清而民服天下之廣安得更無殺死人耶顧其清濁何如爾 余嘗論宣和海上之盟招冦致禍至今百年上下無不愧悔以為大戒雖失事計然可謂審於知過矣太宗親因隋伐遼故能奪有天下乃復事高麗身與之終不畏他人踵其後乎不惟不戒反復已亡之不勝為異代雪恥其用心之謬見理之昏何止以好大喜功為病哉史稱太宗除隋之亂比迹湯武致治之美庶㡬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漢未之有堯舜三代之統既絶學者寂寥莫能推與不得不從漢唐然其德固難論而功亦未易言也湯武世有其國已為諸侯所歸不忍桀紂之亂起而滅之直以不免用兵有慚於德謂之功則可矣光武宗室子志復舊物猶是一理如漢高祖唐太宗與羣盜爭攘競殺勝者得之皆為已富貴何嘗有志於民以人之命相乗除而我收其利若此者猶可以為功乎今但當論其得志後不至於淫夸暴虐可與百姓為刑賞之主足矣若便說向湯武成康大義一差萬世不復有所凖程學者之大患也 責備賢者為賢者諱皆公羊語也古者聖賢同辭惟其未至於賢也故不備備則何責而又何諱焉此論既立天下反以有所缺為賢春秋又以責所備為嚴道愈隠矣 高宗雖非克肖之材然始終恭畏不得罪於民使無武氏一事豈不得在惠景章和間耶五子之歌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伊訓曰惟兹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於䝉士吁可畏哉敗亡之物聖賢記之象驗昭灼無不以類應高宗好慕沉溺烝黷汙下犯禹湯正條貫矣夫以欲殉身者常不免於殺身雖有他善固不能救也無忌遂良之流麤澁庸鄙輔導無法方武氏從感業寺再入羣臣不引禮廷諍以絶其萌乎三數年中位遇未極不相繼陳義以决其去乎寵熖既成至于奪嫡然後言其託體先帝將何及也且自武以妬聞掖庭忿鬭日喧於外豈不預為陳平之深念乎太宗雖有好諫之美而無伊訓不匡之刑嗚呼孰謂其制度紀綱尚可以憑藉扶持哉 武后貶楊素詔云朕接統百王恭臨四海上嘉賢佐下惡賊臣常欲從容於萬㡬之餘褒貶於千載之外况年代未逺耳目所存者乎雖張易之惡楊元僖兄弟所為然此數語不可不記也 近世多言狄仁傑能順導武后迎還中宗唐室再造其功最大按廬陵王以聖歴元年九月復立為皇太子至神龍元年春首尾八年方復位以武氏之翻覆八年之久豈可逆期况既已革命雖於中睿母子無絶道而為唐臣者皆得而誅之仁傑固勝餘人然亦纔可免罪爾張柬之長安四年冬作相數月便能誅二張反正使其處仁傑地位必不如是遲緩也於是過之矣或者又言仁傑不自為薦柬之使為之故其功全在仁傑雖然豈可付一老人以許大事於八年之外耶此亦虚論爾史稱宗始終之異性習相逺以開元治而天寳亂也開元不得言治但盛爾杜甫謂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稲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廪俱豐實宫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韓愈言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養生息至於宗受報收功極熾而豐物衆地大蘖芽其間是唐人之論本以開元為盛不以為治也盛與治相近而不同鴟鴞小毖之詞百世後讀者常悲哀痛楚周所以有成康功用也家禍深則創艾切君臣相戒克己念治治而後盛故可保矣高宗中睿六十年中親父母骨肉相戕殺㡬盡存者性命如絲髪爾宗以諸王殺后便超冢嫡以監國誅太平徑擅天下家禍慘烈如此君臣處之皆以為功不以為畏也姚宋雖舊相然無逺識又所任只三數歲及自用李林甫遂至二十年猶幸其止是嫉妬士大夫若亦如宇文融王鉷一向導以殘民横斂必不能禁而聽其所為則本根盡拔海内土崩不可復收矣治亂人主所致無偶然者晉悼公漢宣帝皆中材猶自保終始如宗豪俊之資用人主利勢操無根之賞罰享國既久盛極而衰證自當然不得言始終異而性習逺也此論既立昏庸者資以藉口中材無所據依矣學者當詳考然後知天寳雖亂而開元未可言治也 戰國秦漢以來經營天下皆待智士縱無一民寸土中尚擘畫得出况四海晏然人心未叛之時乎禄山始亂起於倉猝雖極可畏然不是無可經營就使巴蜀奔播靈夏單弱若處置得冝年歲自定矣其如當時無一智士可以論此無故增立諸節度相次徧滿四方不知天下本何嘗分裂而自作分裂借回紇諸蠻兵與禄山交鬭不知夷狄本未至侵凌而召其侵凌坐此二失百六十年與之終始禄山安能壊唐唐自壊之爾唐人雖有幹力而少智謀自其初興固已患之後益滋甚愈後則謀國者㡬絶夫道德既不足以恱服而智謀又不足以經營天下雖大誰與共之其乗輿屢遷何足怪也 肅宗暮年天下之勢將亡幸而有代宗代宗以廣平王統帥收兩京功在諸將上材練涉而資寛仁又能沉斷蓋良主也所以不治而愈亂者不知其禍在置藩鎮既不能收反更成之故也【聽僕固懐恩不改河北幽燕最大節目】藩鎮已成自無治法德宗初立恃其聰明始欲伐叛㡬不免身憲宗辛苦十四年積勞未厭卒以大壊夫不知置鎮之禍而欲以治鎮之道治之冝其不治而愈亂也張良論立六國謂漢高祖事去周亞夫拒呉王濞請專以梁委之東漢改刺史為牧天下遂亡然則謀國不善真在反掌呼吸間耶余嘆唐諸君未至於不足以守天下獨既置藩鎮一事無所用力而迄唐世無一人能知之韓愈但言大慝適去稂莠不薅而已如元和十四年用多少薅使得凈盡此尤可歎也大率天下於已安平時無故更張忽有變處不能把握是皆亡形如魏孝文遷都及唐增節度使是也 德宗先殺劉晏既用兵遂借商人錢杜佑力不足奉行坐黜然佑徒曰撰通典爾方其時乃進省官議固不能損益也德宗初意非剝下者謂兵事急適當如是罷則止矣商人錢不足遂稅間架而亂已作德宗出走余毎歎昔人有故而横斂猶可改也後人無故而横斂獨不可改哉 德宗疾革而順宗已不能言父子欲一見不可得此瞬息致亂之時非從容為姦之日也故自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崩至八月憲宗即位二百餘日耳又其間三月廣陵王為皇太子七月皇太子監國伾文就欲弄權其與㡬何余意栁宗元劉禹錫固惕息恐之不暇而方依憑以躐富貴耶宗元貶後自言三十三歲為禮部員外郎甚少超取顯美自古文人無識雖多如此然宗元終身著論欲裁量古今不知立身在何許故可訝也李藩對憲宗神仙事言君人者但務求治四海樂推社稷延永自然長年其下云憲宗深然之後欲以栁泌為台州刺史羣臣諌而帝以為臣子欲為君父求不死何惜一州此亦不樂推之罪歟晏子謂古而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齊景公至庸尚受此語然則憲宗雖不知道亦其臣識陋非晏子比也至韓愈言後代帝王事佛年祚短促以此取怒又太甚矣 蔣係稱上自藩邸監國以至臨御訖于元和軍國樞機盡歸宰相由是中外咸理紀律再張又言任异鏄之聚斂逐羣度於藩方政道國經未至衰紊新史言宗憲宗皆不克終檢尋舊書無憲宗不克終之事若指服食躁怒被弑余謂此正求克終之過爾係以為政道國經未至衰紊是也憲宗止是少人與措置藩鎮一節葢充其所為可使天下復平矣 按元和十五年十月成德王承元請命帥長慶元年二月幽州劉總請為増於是兩河燕薊俱平皆憲宗事也謂其不克終果非矣至於撫御乖方致燕趙再失則自是穆宗君臣之過論者不分别難以監後來也又所謂歸咎於銷兵者兵銷豈得為非但銷之無其道爾敬宗初立賞神策軍絹十匹錢十千畿内諸軍鎮絹五十千其餘軍鎮頒給有差内出綾絹三百萬段以助賞給史繫其下云穆宗即位在京軍士人獲五十千在外軍鎮差降無㡬至是宰臣奏議請量國力頒賞故差减如先朝物議是之宰臣李逢吉也敬宗又童昏其所以能如此者是時軍士驕恣必未至如後世之甚故也國之大患義理不得行而以例為定已増則不可减已與則不可奪而所是者皆為非此危亡之徴與國相為短長而不知治其知者亦不能治雖有國猶無國也 庚申詔君天下者莫尚乎崇澹泊子困窮遵道以端本推誠而達下故聖祖之誡以慈儉為寳大易明訓垂簡易之文未有上約而下不豐欲寡而求不給朕以眇薄遭逢内難刷君父之仇耻攄億兆之哀寃而股肱大臣羣卿庻士引義抗請至于再三以圖宗社之安以答華夷之望俯從衆欲夙夜震兢思所以克己復禮修政安民宵興匪寜旰食勞慮夫儉過則酌之以禮文勝則矯之以質庻乎俗登太古道洽生靈儀刑家邦以化天下内庭宫人非職掌者放三千人任從所適長春宫斛斗諸物依前户部收掌鄠縣渼陂鳯翔府落谷地還府縣教坊樂官翰林待詔伎術官并總監諸色職掌内冗員者共一千二百七十人並冝停廢總監中一百二十四人先屬諸軍並各歸本司餘七百三人勒納牒身放歸本管先供教坊衣糧一百分廂家及諸司新加衣糧三千分並冝停給五坊鷹鷂並解放今年新宣附食度支衣糧小兒一百人並停給别詔宣索纂組雕鏤不在常貢内者並停度支鹽鐵户部及州府百司應供宫禁年支一物已上並凖貞元額為定先造供禁中牀榻以金筐瑟瑟寳鈿者悉冝停造東頭御馬坊毬場冝却還龍武軍其殿及亭子所司毀折餘舎賜本軍應行從處張陳不得用花蠟結綵華飾今年已來諸道所進音聲女人各賜束帛放還城外墳墓先有開劚以備行幸處冝曉示百姓任其修塞其大逆魁首蘇佐明等二十八人並已處斬宗族籍没妖妄僧惟貞道士趙歸真等或假於卜筮或託以醫方疑衆挾邪已從流竄其情非奸惡迹涉詿誤者一切不問兇徒既殄寰宇佇康載舉令猷用宏庶績布告中外知朕意焉按文宗年十八以寳厯二年十二月乙巳即位距下此詔十六日爾舊史稱帝在藩邸知兩朝之積弊此時釐革並出宸士民相慶喜理道之復興矣其聰明恭儉自然合道蓋非秦漢以後繼世之君所能及况行其所言終始不變則雖秦漢以前猶難之新史用春秋法减省文字此詔遂遺落不得具可惜也 右僕射王涯奉勅凖令式條䟽士庶衣服車馬第舎之制度勅下後浮議沸騰杜悰於勅内條件易施行者寛其限事竟不行公議惜之此太和六年也至七年冊皇太子降詔言皇太子方從師傅傳授六經一二年後當令齒胄國庠以興墜典冝令國子選名儒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其公卿士族子弟明年以後不先入國學習業不在應明經進士限進士舉冝先試帖經并略問大義取經義精通者放及第卿大夫者下人之所視逺方之所倣若非恭儉克己廉貞任人而望其服從固不可得况朕不寳珠玉不御纎華逮于六宫皆務儉薄卿大夫得不叶朕此志率先兆人比年所頒制度皆約國家令式去其甚者稍謂得中而士大夫茍自便身安於習俗因循未革以至于今百官士族起今年十月其衣服車馬並冝凖太和六年十月七日勅如有故違重加黜責漢以來人主詔令如此者固少矣豈可不存也 漢唐中世以後為其國死禍者藩鎮宦官而已藩鎮自穆敬以後不可復治宦官自文宗以後不可復治治則亡矣自昔惟恐人主無志如文宗夙夜不忘而廷臣竟無可共此者始以周行孤逺用宋申錫繼以内臣薦引用訓注皆大敗余毎歎王守澄使豆盧著告申錫反聲宦臣之罪而治之莫易於此時要是人主居深宫先慮而後蔽此聰而彼聾當自責而不當責人也悲哉武宗論王起不放子弟事自古有國私其所近未有不用卿相子弟者雖堯舜三代以道起天下之材然而草野寒門終得其志者鮮矣及漢武盡破前世之法而三百年間遂化布褐為公侯魏晉南北又不然矣及詞藝既勝習俗已成則自隋唐至今無不由閭巷單寒出者蓋其勢所偏積而然非中道也然而縁是能使人主求士常以寒畯為主無聖人之道而合聖人之心其於致治之源亦非小故爾而李德裕乃言朝廷顯官須是公卿子弟臺閣儀範班行凖則不教自成寒士縱有出人之材登第之後始得一班一級固不能熟習然則臯陶九德成湯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皆可廢也德裕區區以幹力負天下重任其議論宻勿之際童騃鄙暴如此欲為名宰相難哉 又論韋宏景事尤不近理重令自非管子本說其言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不從令者死令之嚴如此然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又却不以為證據若不順民心遽從而殺之可乎制置職業雖曰人主之柄非人所得干議然須制置得是若悖於道乖於事而禁人不使議豈不危亡乎又所謂制置職業者須祖宗成憲以為常典子孫遵行故非人所干議若後世子孫一切任意忽改驟易有害於人而亦不使人干議可乎況當時錢穀鹽鐵刑法之類屢經更張朝此暮彼茍徇一時非所謂制置職業也安得不使人預議其間哉徳裕以宰相之材自許後人亦以其自許者許之夫宰相者秉徳以服人明義以率下若恣其偏私自作胸臆又可許乎 舊史稱宣宗帝道皇猷始終無缺雖漢之文帝不能過也惜乎簡籍遺落十無三四吮墨揮翰有所慊然而新史謂其以察為明無復仁恩之意蓋自是之後唐遂衰亡不復能振故也然舊史言寶厯以來中人擅權事多假借京師豪右大擾窮民迫急洎大中臨馭一之日權豪斂迹二之日奸臣畏法三之日閽寺讋氣由是刑政不濫賢能効用百揆四岳穆若清風十餘年間頌聲載路然則新舊史相去百餘年舊史所褒者皆實美而新史所貶者乃虚意也若謂唐自此衰以為宣宗之過則又不然宣王之後有幽王十餘年周遽亡豈必以此咎宣王乎夫方鎮宦官為唐必壊之疾至是既不可為則為人主者能斂祍恭已精於聴察使小權小政不至甚撓不貽民害以了目前若是而已新史以大者責之論則善矣余亦未知其所處也 新史稱以僖宗之時唐之威徳在人孰與天寶之際而僖宗幸蜀諸鎮之兵糾合戮力遂破黄巢而復京師由是言之肅宗雖不即尊位亦可以破賊矣按僖宗既幸蜀廣明二年勤王兵雖會於京師王處存為賊所敗諸軍退舍賊鋒愈熾三年召沙陀李克用連破黄巢始收京城五年為光啟元年僖宗歸自成都至冬李克用與王重榮合逼京師逐再出鳳翔而嗣襄王煴僭立唐自此亡矣然則所謂諸鎮糾合戮力破黄巢復京師者徒有名無實未可引以為斷也以堯舜之治天下徳不衰而耄及尚皆遜位況宗老而棄國不與其子而誰與儒者雖知肅宗不當不待命於其父未知宗不當不即以位授其子然亦由奔逆阻絶各不相知之故吁可哀也人不止識治又當識亂昭宗初藩鎮最强者朱温李克用然未有取唐之心張濬助全忠無故討太原使韓建李茂貞狼顧而起宦官外憚强藩雖暴横然權不足以覆國崔倚全忠志必㓕之然後昭宗刼遷東都身與家族不保而併其名號盡矣新史謂昭宗為人明雋而舊史亦稱英傑然則不識亂亡而以不忍之心處之是速其亡而已雖雋傑無益也昔子家羈終始以為魯昭公不當與季氏立異而羈之義却不與季氏偕存世事有多少節次儒者論不了真無補於人哉 前代造事之君惟漢光武以身獨任自餘無不與其臣相左右終始者太宗相房齡二十三年始用魏徴及相十八年皆死於位後不復能然矣惟李林甫元載蔡京秦檜最久夫忠智者必世而不足奸昏者一日而有餘世之所謂賢者不自量而欲以歲月售功其君不自量與一時之人不知量皆以歲月責之所以有謗而無名事不集而弊常在也士誠知此惟不求用為庻幾爾 習學記言卷三十八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三十九 宋 葉適 撰唐書 表志 史稱高祖太宗之制兵列府以居外將列衛以居内有事則將以征伐事已各觧而去兵者將之事也使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此言府衛兵將可也而分畫内外為守國之常經則不在是太宗以征伐定四方督責人材不限内外皆使効力方其盛時不待分畫四夷遁亡所向如意高祖武后時猶有餘勇然其弊已見故自睿宗以來捍邊始别置統帥按秦分天下三十六郡漢因之邊逺外藩有兼隋唐數十州地者只以太守主之自無失馭唐人忽立節度使名字不重實勢先崇虚聲又有遥領兼領而安禄山至以採訪處置羣牧等使與之地望半天下禄山由此反雖然此猶是邊外分畫之失禍侵及内爾若肅宗止於治兵任將經理財用以順討逆而外患消弭天下無事矣無故割裂從都畿始亦為節度使相次徧滿海内真同戯劇唐遂不可復振蓋太宗恃其一身之力驅使内外不為長久分畫之法以遺子孫使愚謬者一旦匆匆至此正以始慮不深故也且已盡置方鎮一切事權皆歸節度使伸縮進退拱手聽之變極而亡固無如之何矣而謂收功弭亂常倚鎮兵亦非也叙宰相世系言唐為國久世多諸臣亦各修其家法務以門族相高其材子賢孫不隕其世德或父子相繼居相位或累數世而屢顯或終唐之世不絶按孟子稱故國在有世臣之謂推而上至於元凱人材之用必常與其國其民之命相關治亂興衰之所從出也故叔向以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憂公室之卑矣若夫志不必慮國行不必及民但自修飾進取為門户計子孫相接世有顯寵如漢韋平袁楊晉宋王謝北方崔盧唐裴韋蕭鄭之流此叔孫豹所聞謂之世禄非不朽也豈惟終其國而不絶蓋有國雖亡而其家故存者矣隴畆賤士不暇自憂而憂人是以湯立賢無方武王不忘逺得一而用之足以定大事矣史家立義必守向上關捩庶㡬有補於世論俛而就下遂為李德裕只較臺閣儀範班行凖則而已與孟子叔向之意何其逺也唐宰相數百其實有地望者固當譜以見之然亦有庶人崛起者甚衆地與望不相須而必記其所來僅以姓纂又不相應領也 按唐有貞觀禮顯慶禮開元禮禮閣新儀曲臺新禮續禮郊祀式皆行於當時其本起於梁新唐志以開元禮為正其儀物名數次序曲折已無不備盡而議論廢興亦具見之蓋自唐至今又三百年國家之禮悉在焉學者不必求之他熟於此志足矣自有志書以來未之有也王通謂史失自遷固始紀繁而志寡不知其指紀繁者謂漢事抑謂古事若謂漢事則正失於寡蓋一代之制不能備其本末而徒雜取他書使後無所考按此所謂失也儒者執空尺度以凖量當世行今而不可復古而不能宜元祐人有使程正叔山中讀通典之論也然通典固可讀耶 藉田親蠶禮文極盛按詩載芟良耜祈報社稷葛覃為絺為綌皆所以供祭祀之粢盛衣服而天子后妃與其羣臣妾必親有事焉是則必卑約而後可行必簡質而後可久也王通言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然則藉田親蠶非古乎而後世之侈如此蓋其君臣内外特相與為戱而已先農者田祖也猶先蠶爾而以神農為祀主古聖人又可侮乎唐志雖具載而不著其非此禮須因儀改定示以反本蓋原於人情近而易知非若其他禮文齟齬而難通也新志言古之作樂者多為之法始求聲者以律而造律者以黍度量權衡皆自黍積之以為古之君子知物之終始而憂世之慮深按書周官左氏論語孟子論樂皆無此惟國語載泠州鳩答問律稱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以制無所謂君子者歐陽氏所據蓋漢志王莽時鍾律家所定劉歆所典領工師相非君子之言也學者最患論世不明轉溺卑近由漢至今無不以制樂為極致尺律起深爭且璇璣玉衡舜實在之以齊七政後世尚不能傳其法而律度量衡自天地以來所同有乃必曰皆起於黍夫有律而後有黍耶有黍而後有律耶以聖人君子之學驅而求工師瞽人之所能又謂樂曠世而不可作宰我言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夫樂何嘗絶於天下而亦何時而不崩謂知器之必敝而聲不可以言傳亦非也祖孝孫張文收既定樂太宗乃謂聖人因人情以作樂人和則樂和隋末喪亂雖改音律而樂不和若百姓安樂金石自諧矣魏徴遂言樂在人和不在聲音便欲决了此論蓋太宗以治自矜言和則由已無預於樂徴不知其指殆淺率矣夫樂疑非以致人和而非人和則不足以制樂太宗不以時之治亂責効於樂可也而謂我能造治使樂隨以和雖聖人不敢當而太宗偃然當之非泰乎舜聞律音在治忽正恐樂有未諧則治有未至既以已致治復以樂察治此道之宻微非太宗與徴之所能知也又言將亡之政其民苦故聞樂而悲今玉樹伴侣之曲尚存為公奏之知必不悲此尤非也因政成樂政徃樂存人聽其音如在其時季札歴觀衆樂不問存亡孔子聞韶久而忘味安有奏亡國之音而不悲者太宗此言亦謂當我之時恱我之政無悲前代衰亂之心何其意之鄙近也充太宗之治力行不已冝若可以語樂而其見處卑下如此新志所謂時君褊迫不足以堪其事者正應太宗爾若隋文則又未論也張齊賢議凉武昭王為太祖舉傳稱欲知天上事問長人以其近之詩云謂天蓋高不敢不跼又云瞻仰昊天云如何里齊賢在當時亦名善議論而其語意率野至此武后中宗之間人材尤陋耶 唐樂章三百三十餘篇其粗可傳者徹豆豋歌一章上笙磬徹豆籩廓無響杳入主在室神在天情餘慕禮罔愆喜黍稷屢豐年送神一章眇嘉樂授靈爽感若來思如徃休氣散迴風上返寂寞還惚恍懐靈駕結空想云劉晏之作也唐人以歌詞擅名一代者不少矣其偶不用耶抑郊廟雅頌之詞難為工耶 舊史不志儀衛新史獨詳載之其羽葆華蓋旌旗罕畢車馬之盛人君舉動必以禮屬官百司必備物所以為慎重也慎重則尊嚴尊嚴則肅恭夫儀衛所以尊君而肅臣易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人主臨制天下茍無教思容保之心但多人徒盛文物自尊奢而恐脅臣下一朝散離何所不有蓋其驕華煩敝以徇區區之欲與始皇煬帝何異反謂之尊嚴肅恭非史氏家法也 舊史但記三厯新史併記八厯一代所用誠不可不盡載而一行之論為尤詳然新史謂一行始專用大衍之䇿則厯術又本於易按書稱厯象有成法而無起數洪範九疇以凡舉之非數也初一曰五行至五為土亦以凡舉非數也四曰五紀亦以凡舉非數也厯有所起自然之數而書不言以為厯官之事非典訓所當知也孔子繫易辭不言數惟大稱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大衍無所起不知何以為五十何以缺一而用四十九其下文即指五行生成之數不知此果天地之次第當然耶五行之物徧滿天下觸之即應求之必得而謂其生成之數必有次第蓋厯家立其所起以象天地之行不得不然也大傳既舉大衍之數乃以易之分揲象之蓋易亦有起法故也大傳本以易象厯而一行及新史反以為厯術本於易夫論易而必及於數非孔氏本㫖明矣而謂厯由易起然則天地國家之初有易而後有厯耶有厯而後有易耶易與厯果為一耶為二耶學者不究其始之所從而放乎末流之糾紛揠道以從數執數以害道此最當先論也 新史言太初至麟德厯二十三家與天雖近而未宻也至一行宻矣其倚數立法固無以易也後世雖有改作者依倣而已然自麟德以前各自為術而效亦殊若謂一行之術已備則冝常用而不改謂改作為依倣則冝常效而不差然自一行以後三百餘年未嘗不改而亦未嘗不差何也豈後世之為厯者不足以知一行之術而然耶厯主於驗而已茍信其術而坐視其差固無益於救變也 十二次分野昔人謂鬼神有所憑依而自天地以來各世其國歴夏商至周而尤著故占者徒以地象其星而星固不盡繫於地也及諸侯之國既亡而灾祥占測之術亦隨以廢惟水旱兵疫存其大略至於失行愆度彗孛流枉之異則皆在其時君不復以分野言矣李淳風以唐之州縣配昔分野無預於天變但欲正後人因循之失可也而一行乃以為天下山河之象存於兩戒觀兩河之象與雲漢之始終而分野可知以地規天以天繫地真若形影之不可違隂陽必計升降盡察豈有是哉孔子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夫地近而可定天逺而難明區區乎以地規天則天文謬而無觀矣 唐以來天象之異者上元二年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見在張十四度貞觀初突厥五日並照元和二年十月壬午日旁有黒氣如人形跪手捧盤向日盤中氣如人頭乾符六年十一月丙寅朔有兩日並出而鬭三日乃不見廣明元年日暈如虹黄氣蔽日天祐二年正月甲申乙酉日有黄白暈暈上有青赤背暈中生白虹漸長向東百餘丈二月乙巳有蒼白雲夾日長各六尺餘既而雲變狀如人馬乃消貞觀初突厥三月並見儀鳯二年正月甲子朔月見西方武后時月過望不虧者二光宅元年九月丁丑有星如半月見西方開成二年二月有彗至三月遍指四方自是至㑹昌元年無歲不彗天復元年五月夕有星當箕下如炬火炎炎上衝人初以為燒火也高丈餘乃殞天祐元年四月有星狀如人首赤身黒在北斗下紫微中占曰天衝也天衝抱極泣帝前血濁霧下天下寃元和六年三月戊戌日晡天隂寒有流星大如一斛器墜于兖鄆間聲震數百里野雉皆雊所墜上有赤氣如立蛇長丈餘至夕乃滅咸通九年十一月丁酉有星出如匹練亘空化為雲而沒十三年春有二星從天際而上相從至中天狀如旌旗乃殞天祐元年五月戊寅乙夜雨晦暝有星長二十丈出東方西南向首黒尾赤中白按自春秋至隋日月星之變學者多能記之而唐以來鮮有言者故略具一二浮屠氏書至唐始盛行於中國然實與春秋僖文同時雖夷夏殊方然皆先秦古文也其叙二日兩月乃至暈適珮玦彗孛飛流負耳虹蜺之類以為同分妄見但此國見彼國本所不見亦復不聞殆其惡縁所感而致不然則突厥之五日三月使誠不謬而中國人莫之見何也今星厯家言盡西必占狼星極南必占斗牛又以聲教所不暨皆為狗國此為其國無人言之也若有聰明賢聖者出則其占不止如此故天竺能歴兹能樂皆與中國無異又安得專以狼星斗牛限之哉余益知山河兩戒分異之說為非的矣 余既於漢志著五行之非而新史以為自漢以來未有非之者漢以來從之不暇何暇非之又謂祥眚禍疴之說自其數術之學故略存之此尤不然夫以數術占灾異自古已然惟不可出於洪範爾况其中者皆極於神明聖人亦未嘗廢也惟不可出於儒者爾洪範運道而絀術儒者任理而遺數故以洪範占灾異未有能中者也新史又謂孔子於春秋記灾異而不著其事應此亦非也桑榖共生雉雊鼎耳古人皆以事訓其君事不明則改為者無所據憑事明則德正而異消何應之有不然則禍至而應如響雖欲削之可得乎春秋以年紀事灾異即事也若灾異之所以為事與事之所以應蓋其體不可得而並著也然左氏則固著之矣新史用春秋法於紀年已皆紀其大者而不著事應可也志則紀年之箋傳爾安得復用春秋法削其事應而獨以灾異言哉冝其猥積煩多為學者所厭觀既不足以得其大又併小者失之矣 新史特志羈縻州府八百餘以為雖貢賦版籍多不上户部然聲教所暨皆邊州都督都䕶所領以見其盛按太宗既勝㓕夷狄遂郡縣其地置都督都䕶以統之已著亂華之漸至宗創為十節度二十餘年而禄山破兩京終受分裂之禍與晉事大約不甚異然唐人無能悼痛其失而後世因之蓋徒見其盛而已夫務廣地而不務廣德謂力之不如德也兩漢是也若力不足以制外而反失其内則又力之不如去兩漢逺矣唐是也此太宗君臣貽謀之缺非所以為盛也 唐取士二十餘條雖皆率意無典法然去魏晉未逺人主之權猶可以進退伸縮一世其後愈益降損則不然矣余毎思自臯陶立用人法三代莫之或改更戰國及秦壊㓕漢乃變為察亷辟署然亦相承七八百年至北齊及隋乃别為科舉銓注今又六七百年矣楊綰沈既濟所言皆漢魏以後事而綰謂之依古察孝亷綰蓋未知古也德宗在人主中不為有識然尚喜既濟之論李栖筠李廙賈至嚴武亦非名士便恊同綰議又衍暢其說以為依桑梓者鄉里舉在流寓者庠序推可見當時人心未至於難回風俗未至於難革若後日則豈可復發口權已在下人主拱手奉行知者羣笑不知者羣怒而亂矣嗚呼當太宗時去兩漢纔數百年爾人心不易回風俗不易革乎然其君臣不知長慮逺覽而甘心亂世之敝法不惟不能變又助成之益堅所以寂寞冺絶至今縱有卓識之君傑出之相而已成之俗安可驟反然則太宗君臣本以力征得天下稍用儒雅文飾之耳國家細宻如此二者既已斷棄而外之經制操防類多粗疎亦盡失古人大意而新史方以謂制度紀綱有以憑藉扶持此余所以屢歎而申言之不能已也 新史稱唐之官制其名號祿秩雖因時増損而大抵皆沿隋故按宇文氏與蘇綽盧辨一用周六典更定官名行之已數十年隋簒宇文欲削滅其迹以一人心首易官制盡從魏晉之舊所謂唐沿隋故者隋非能自立一代之法蓋因循前事耳宇文所改雖未必是而隋之所因循者不待辨而知其為非矣今既以唐為沿隋故則固應漫漶紛錯莫知得失之所在然反以為其法則精而宻其施於事則簡而易行制度紀綱垂之萬世然則唐虞三代之治不可復行於後而必隋唐之法可也且秦變古漢不能復武宣以意妄作流及魏晉遂有三省以為政本所謂簡而易行者秦之餘漢之初也精而宻者武宣所創也蓋患秦之簡而以為疎且不便於人主是秦雖暴戾猶未至於全失古意及武宣斷壊之令盡耳况精宻亦何有賈誼云簿書期㑹不報之間以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壊敗因恬而不知怪新史之所謂精宻者豈亦若是歟周官所建宏大深逺大冢宰言之尤詳此乃東周人追載猶未為周公自著書也而歐陽氏已疑之夫簡易精宻既歸於隋唐則煩重粗疎堯舜三代任其責矣漢有賈誼晁錯董仲舒頗能攻斥秦漢之短後人如魏相王吉劉向等尚有所執守唐乃無其人止一陸贄然贄所欲歩武者貞觀及武后時事耳歐陽氏為本朝議論之宗蘇氏專嚮陸贄所以數百年好惡從違無所統一而古人之道終於不可行此亦今世之大患有志於學者所冝知也 舊史叙水部郎中之職天下水泉三億二萬五千五十九在遐荒絶域者不可知又言江泗為大川之外百三十五水是為中川千二百五十二水是為小川其具載名數零餘如此必有所考見蓋昔人之於事物無不用其勤矣 新史言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又言古之兵法起於井田又言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按府兵成於周隋史非不知而謂之唐立何也每觀後世之論皆謂當寓兵於農故共稱府兵以為得先王之遺意然歴考戰國秦漢之後至未立府兵之前兵農本未嘗相離何待寓也惟其苦爭好戰屢鬭不息民失耕作無以轉餉則國貧而兵弱爾宇文蘇綽患其然也始令兵農各籍不相牽綴既府額長征莫返而居者晏然不知縁此國富兵强奮其至弱卒以㓕齊隋文因之平一宇内當其時無歲不征無戰不克而財貨充溢民無失業之怨者徒以兵農判而為二故也然則豈必高祖太宗所以盛哉乃遵其舊法行之耳兵農已分法久而壊齊民雲布孰可徴發以畏動之意求願從之名雖至百萬無不用募何足怪矣且井田丘乘所以人人為兵者天子不過千里大夫諸侯不過百里其勢無獨免之民也若以天下奉一君而人人不免為兵不復任養兵之責則聖人固所不為若以天下奉一君而養兵至於百萬獨任其責而不能供則人知其不可今自守其州縣者兵須地著給田力耕千里之内畨上宿衛已有諸衛前兵不可輕改因其地分募樂耕者以漸歸本邊關扞禦盡須耕作人自為戰三說參用由募還農大費既省守可以固戰可以克不必慨慕府兵追羨井田誤離為合徇空談而忘實用矣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新史叙節度之兵引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太宗既得天下不能息兵以富民而用之不已延及高武宗未嘗創艾故杜甫兵車行言一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而史謂高宗武后時久不用兵府兵之法浸壊者非也蓋既以征戍耗亡而不復完補則自然無兵可交及其變為節度之法汲汲自救大權在下愈多愈弱而已然則弗戢自焚太宗宗之過也肅代節度之兵焚燎已迫雖欲戢之而不可爾非所以責之也 舊史載楊烱駁孫茂道蘇知機冕服議識達通諒安於古今唐人本不善立論能如此者固少矣其有俊名不虚也但惜文字煩雜無以發之爾茂道知機何人世之凡鄙妄作徒費爬梳徃徃而是何足算哉 新史凡授田者歲輸粟二斛稲三斛謂之租丁隨鄉所出歲輸絹二匹綾絁二丈舊史每丁歲入租粟二石調則隨鄉土所産綾絹絁各二丈稲不應多於粟一斛絹不應特二匹恐新史誤也舊史獨言嶺南諸州則稅米新史併記揚州以錢安南絲益州羅綢綾絹江南以布新史稱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謂之調舊史亦不記也授田本起北齊後周而隋因之然古人用民力歲不過三日而隋唐相承以二十日乂征其庸古人不稅而藉今計田收輸矣唐令里具于實歲終為鄉帳鄉成於縣縣成於州州成於户部又有計帳具來嵗課役以報度支國有所須先奏而後斂易言王假有家交相慶也天下之大安用屑屑煩碎必親手付授而後足故李林甫以歲為㫖符遣使一告費紙五十餘萬條目既多覆問逾年雖古今制度不必盡同然自三代而下經常簡易之法皆不逮兩漢逺矣新史不深考直自高祖太宗截斷言之不知唐後事當安所處若以後者為是則兩稅係省鹽酒百名又唐初所不為若以為非則孟子謂斯速已矣何待來年竟於甚處著力而可蘇氏載司馬氏之言曰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雖然王氏之苛心欲取於無可取司馬之善意欲散於無可散空分邪正一種病民而古人逾逺後世逾迫真有志於民者其可不懼哉 唐又有義倉畆二升即正稅也鹽酒茶麴雖皆出於天寳亂後自前代叔季未嘗無加賦至易姓輙廢省以新民如本朝累更治主賢臣然唐五代之末斂非惟不能廢省反因而增算之猶患不足新史不是之思徒備載以為事始何益政道詩云燎之方揚寧或㓕之蓋隋唐既為府衛之兵與民各行法壊不修復不能反遂至竭天下以養兵此受病本根所以因循末世之横斂有加而不可已也若君臣同心儆懼力求所以變易本征末利從而漸損唐以前事猶或可望不然上下相刼制茍且度日如以漏舟重載汎然波濤中孰知畔岸所在則其不亡者幸而已矣 刑辟自古有叔向謂議事以制不為刑辟者堯舜禹湯特缺此一門雖有刑而無辟故也故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灾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縣刑以示民而不曰某罪必入某刑惟數聖人為然蓋純用父兄師友之道薰染而入而民亦自然樂從其麗於刑者少矣新史謂懼民知爭端故不為刑辟夫民淳漓誠偽豈有常質不為之法其爭愈多爾又謂後世作刑書無不備俾民知所避尤不然後世君上德薄設險以馭民微細動息皆有以待之使民不知所避卓茂謂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茂已能為此言而况聖賢安得為俾民知所避也又言其為法雖殊而用心則一嗚呼吾不知後人之心與古人之心為一也 張藴古奏李好德病狂瞀法不當坐為權萬紀所劾太宗殺之後悔舊史載太宗曰吾嘗禁囚於獄内藴古與之奕棊今復阿縱好德是亂吾法也新史没之既失太宗蓄怒之由况藴古雖實平恕何必與罪人奕棊以慢獄激發人主哉不然則太宗遽斬藴古誠為暴矣六經之道簡嚴易直而天人備乍㸔此語似無病然謂其餘作者精深閎博各盡其術則是六經之外尚别有一理可以發明天下自然敺而從之安在其為備也世外之論惟浮屠氏蓋彼已自為異端殊域姑置之而已若共此世而精深閎博不質於聖人則法之所不許也故凡道理不經聖人所定皆麤淺而狹陋者也非精深閎博也 習學記言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 宋 葉適 撰唐書 列傳 髙祖竇后太宗長孫后唐賢后獨此二人爾新史所載皆不如舊史詳實徐賢妃二十餘嵗作諫征伐䟽詞富理博王勃不能逮也新史但約載百餘言讀者不復成章掩其美矣至言韋后持權不如武后故敗而無成未知武何論成否 憲宗郭后事新史記其為宣宗不禮欲自殞是夕暴崩及貶禮官王皥白敏中周墀皆詰怒甚詳而舊史乃言宣宗即后之諸子恩禮愈異於前朝無一語類新史豈唐故史文所諱遂承用之耶 江夏王道宗以贓論太宗謂侍臣曰朕富有四海士馬如林欲使轍迹周宇内逰觀無休息絶域採竒玩海外訪珍羞豈不得耶勞萬姓而樂一人朕所不取也人心無厭惟當以理制之云云夫以其可為而不為太宗自見識實處也堯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若夫堯舜禹湯皆以其不可為而不為者也如太宗所言皆决然不可為之事而太宗自以為可為則古之治主無此論然能以理制而不為則世之亂君無此識雖然欲在理先難乎其語上矣 因太宗欲使功臣宗子世襲不行攪動論封建者蘇氏謂栁宗元之論出諸子之論皆廢雖聖人復起不能易然宗元言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觀易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書載萬邦義尤多聖人惟恐徳不足以有諸侯更分别甚意與勢而又謂其不得已乎方堯舜三代時所為建置其國家者皆天下之聖賢故臧文仲聞六蓼㓕謂臯陶庭堅不祀忽諸徳之不建民之無援豈如漢唐以腥臊劍挺之臣膏梁乳臭之子加諸億兆人之上哉自晉楚㓕國最多已自别為郡縣至秦始盡空之天地霍然一變宗元乃言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何也大要古無封建之論因李斯不主後世之説方角立宗元據末以抗本自應失其㫖也漢以後有國者不論地大小皆為置相王侯未嘗自專相與守何異哉然秦分三十六郡大於諸侯數十百倍綱目未繁粗得體統漢稍分至百餘猶不害其為踈簡比齊隋唐益以釐析至今愈甚長吏削弱代易促遽天下之貴聚於一人徳不能化力不能給而吏胥制其命其間藏無限事民何嘗受實惠若此者盖宗元與諸人之所未通直謂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然則不習治道而强言之做成標的後學反受聾之患矣 舊史載建成元吉謀宴太宗於昆明池率更丞王眰以告太宗召府僚定計盖房杜預焉其言舜焚廩浚井小杖受大杖走世俗引聖賢以自觧固多如此不足怪舜曾子可以免死而不可以屠戮其親也太伯至於斷髪文身然後已夫以盜竊之利欲借聖賢之名亦何所不至哉 長孫無忌殺吳王恪為髙宗及身慮至矣及其身與家不保而君與國從之反不能慮焉何哉無忌晟之子以詐諼徼倖自其所長至於社稷安危存亡之地非其貴也陳平之智漢髙尚謂難獨任晟與房杜佐命猶較良平蕭曹多少而漢髙亦非太宗所能及漢人其未可輕視 宋王憲之賢伯夷季札何逺使其得位有開元之治必無天寶之亂也而當時執政乃謂聖庻抗嫡非唐人何以發此論哉明皇於憲終始盡愛餘昆弟倂頼其寵盖志滿願足之所生油然而不自知也而唐人又謂之友悌天性使誠天性烏有悌於兄友於弟而不慈於子者乎 李景儉善言王覇大畧髙自負王叔文比於管葛叔文成敗雖已徃然終未可定論景儉固俊偉人也前輕蕭俛段文昌後罵王播崔植杜元頴朝士信無侵辱宰相之理然如此軰人為百辟首何以服士大夫心不至於見陵者幸也史家踈畧不能記其語言行事無以考驗是非可恨爾前代亦多如此唐事差未逺或尚有逸書可求也 方豆盧著誣告宋申錫甘露之禍已成文宗志雖立於此而聰明不加於彼坐失事㑹捨易求難悲夫 徳宗始末無可道者惟有禮㑹院成婚一事而新史不收然則肅代之衰微可勝嘆哉 漢光武得天下湖陽公主縱奴撓法㡬殺董宣諸劉姑嫂飲酒懽笑謂文叔直柔爾此固家人女子之常非責望所及也而髙祖柴氏女糾合羣賊有衆七萬遂與秦王㑹兵渭北分定闗中此古今所無其功多於楊感李宻逺矣然則唐安得不驟興豈亦天所命耶按馬三寶傳又歸功家僮未知孰是 文宗問郭鏦公主所服何年法對以貞元時所賜未嘗敢變乃言元和用兵賞士内中纎麗散於人間南陽信有儉徳然衣製不齊隨時變改亦未可遽定文宗時比貞元為侈比神龍景雲天寳之間則陋矣自余省事五六十年中見昔之狹者方為廣短者方為長又記元祐以前冠髻簪履皆髙廣長大盖當時所尚者時過則以為棄故漢人有宫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宫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之謡文宗不正其本而區區以一己好惡格物徒見其偪下未見其能化俗也詩稱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又云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歸于周萬民所望人主茍知道而示人以禮則非奢儉所能奪而由於中行矣 唐以義兵自名後世亦從而義之余固論其非矣如李宻竇建徳之流其勢力材能不足以合一而卒以敗亡然其是非善惡實與唐無以相絶而新史乃謂觸唐明徳折北不支又言偽辨易窮卒以誅死髙祖聖矣哉按司馬遷以漢人述史自陳勝項籍魏豹田儋兄弟皆極其稱譽盖廢興常理成敗偶然陳壽為晉論諸葛亮則聲價尤重矣今新史以異代之書所排毁如此不知何等見識且於後學有三大害直以勝負成敗為徳之有無一也據下而言無復語上二也近前虗謟今事何望三也世道益衰無足怪矣 劉文靜初與太宗建謀及詐集兵伐遼告王威髙君雅反於坐囚執詣突厥借助皆與前代起事者指意同符自戰國以來一種智慮無不如此非有髙下而新史乃謂非有卓越之姿何也裴寂猶可文靜可乎此用司馬遷語而失之也又言應龍之翔雲霧滃然而從震風薄怒萬空不約而號尤不然易稱飛龍在天聖人事也道成徳熟居得尊位物無燥濕各以類從故有風雲龍虎之喻若漢唐淺廹茍用末術並希富貴暫為君臣猜阻在心獲全者少矣舊史載文靜獄詞云官賞不異衆人東西征討家口無託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或有怨言不能自保故髙祖以為反而新史節畧其語但云官賞等衆人家無嬴誠不能無少望則失其實矣當從舊史為正然髙祖雖守地而不得有其財賦父子倉猝反粟帛甲兵皆寂所奉也又以美女滿其欲此功亦豈可忘耶審其清者不加恤疑其濁者罪所舉亦好善不篤矣此語魏晉以後人不能道也【當改尋初語如何】太宗智能及之加以信受遂致貞觀之治盖非偶然所可惜者忮常在先明豁常在後所以不及古人也 太宗諸將惟尉遲恭勇畧異常急難得力雖粗暴而識事體克以令終近古名將新史恭傳刻畫反不若舊史之明揚頗著其功也新舊史皆言屈突通一心能事兩主自古降人背前向後不觀其昔安保其今彼此常情然安有一心兩事之理古人無如此立義者如通要於隋臣節不盡但其人品素卑非譏貶所及耳新史又言敬徳與太宗君臣相遇古人謂之千載果若此而為相遇則劉徳何以得諸葛亮而輕闗張又言張公謹抵事為投機之㑹不知兄弟相屠遂攘父位何名機㑹甚矣其無識也 余於隋旣叙李宻事宻始輕歸唐俄又捨去遂敗世共笑之然無怪者亂離時英豪角逐迭相强弱直以幸不幸為得失爾劉備轉側諸雄間去來尤不常卒亦能有所就宻謂事變方無窮而不知唐興之勢悍急不可禦非前代比縱未值盛彦師終亦為擒然則負材而妄動易審時而不為難也 歴觀前世崛起成事未有如唐髙祖之縱放自快者爭王競帝之人皆俘傫係頸陳於都市雖降者亦殺而無禍盖子依父而盡力父依子而受功其數有以致然非道勝也新史論蕭銑盜仁義詭臣亂俗聖人所必誅未知髙祖何以為聖賢哉 杜如晦雖蚤死房齡比死太宗亦崩矣唐一代典章文物細大皆出二人之手其誰不知而新史反謂求所以致治之蹟逮不可見輔贊彌縫藏諸用使人由而不知如此閒言語流轉世間是懸日月而論夢寐也况後生學問日益訛陋如房杜已不能望管蕭又鼓動以此等無用見識銘刻心骨則人材何由可得増進又舊史言世傳太宗嘗與文昭圖事則曰非如晦莫能籌之及如晦至焉竟從齡䇿也盖房知杜之能斷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謀云云然則所嘗與圖事者非必事事須得如晦其間盖有輕重緩急而新史乃改為每議事帝所又房知杜能斷大事杜知房善建嘉謀已全模冩不行然猶是分别輕重緩急而新史直謂如晦長於斷而齡善謀古今未有待人之斷而後得為善謀亦未有短於謀而自許以能斷者如新史所言則謀須是一人斷須是一人各出並行頺然死法是教後世以不能謀又不能斷也以余考之房杜近世名相固無改評之理所為恨者以其如是之專且久而做唐風俗不成死則墜地矣盖太宗英明果銳舉心動意不無輕失常須匡弼方從中道自齡以下隨事救正每患不給旣無餘力可以致逺然其建功立效亦止於目前雖欲致逺而非其徳器智慮之所及故也况于志寧李勣之徒乎髙士亷能敬禮朱桃椎當時以為美談士亷比一時士大夫差有逺韻也太宗令撰氏族志仍以崔幹居第一而太宗不許止取今日官職髙下作等級信如太宗之言世代衰㣲全無冠盖材識凡下偃仰自髙而重舊錄古之意固已失之况又未必盡然而今日以詐力相聚遂居顯位者豈便為賢與光武用卓茂為太何不同乎盖太宗止是據目前夸耀念未及逺爾余所謂做唐風俗不成者此類是也又按作氏族志時貞觀九十年間方國家新造本原風俗自有大者何暇至此許敬宗李義甫又損益其間人但以為勲格不復貴重則太宗褒貶進退之義亦何用也 貞觀致治全在魏徵一傳最當詳看以諫諍事攷之如堯舜禹益臯陶湯伊尹武丁傅說皆是防虞警畏功用非有驕淫敗徳實亂於政也至詩言文王不顯亦臨無射亦保不聞亦式不諌亦入則尤精宻不惟本無敗徳亂政之畏而其身未嘗不先以有過自處古人所謂防虞鑒省者抑又其次矣近世乃謂漢髙祖唐太宗但以改過不吝從諫如流為秦漢以來百王之冠使堯舜文武之聽受禹益伊傅之進說精粗不辨㣲顯莫察學者隨和混然一科於治道之統紀所失多矣孔子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太宗之於天下猶未能以智及也力而已矣若其驕奢淫佚强狠暴戾猜阻疑間動衆勞民如亂君敗國所為者色色皆有使其天資不幸而不能聴諫又不幸而無魏徵之切諫則所謂仁不能守危亡之禍及身而見矣然則實無過而諫不敢忘與實有過而諫不可緩豈得並日而語哉考證傳中提耳訓飭與察父嚴師之語無異而大抵以煬帝為戒舜非不戒丹朱成王非不戒紂然舜則無之而太宗則有之也或又謂太宗何不自置身於無過之地必待已形於言動而後以受規為美余觀太宗㒺念在先克念在後聖狂反手明白洞逹如使謂身無過耻於見攻處偏受之地墮愎諫之域則其所䘮又大矣此又學者所當知也王安石初對神宗言諸葛亮魏徵皆有道者所羞而舊史以為徵尤屬意縱横之說觀徵學問雖未足以進於孔孟若夫儒墨之流諸子所言靖民厚下之意知之有餘矣非為縱横者也安石以其未至於道而羞之豈自悟其悖謬壊亂而為徵所羞乎然則道固未昜知也 新史稱徵面折封倫三代以後人漸澆訛之説倫不能對至貞觀四年帝謂羣臣曰此徵勸我行仁義旣效惜不令封徳彛見之後世謂太宗致治定於行仁義一言按舊史言惟有魏徵勸朕偃革興文布徳施惠中國旣安逺人自服朕從其語天下大寧絶域君長皆來朝貢九夷重譯相望於道皆魏徵之力盖舊史旣已着語而新史又轉昜之不知當時本說定云何也仁義固致治之標的然須有條目推行次第若只據此兩字便謂可致貞觀之治而以徵傳及諸書所載雜考則有不然者故戴胄稱闗中河外盡置軍團富室强丁並從軍旅重以九成作役餘丁向盡去京二千里内先配司農將作假有遺餘勢何足紀云云此貞觀五年也馬周傳稱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絶逺者五六千里春冬畧無休時此貞觀十一年也又徵傳諫止封禪稱今自伊洛東暨海岱灌莽巨澤蒼茫千里人煙斷絶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此貞觀十二三年也安得為仁義之效哉昔賈誼謂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今欲釋斤斧之用而嬰以芒刃不缺則折豈可罪誼禁漢文帝不得行仁義乎然則不求致治之實而姑被之以仁義之名則仁義無時而可行矣太宗初立謂侍臣正主御邪臣不能致治正臣事邪主不能致治惟君臣相遇有同魚水則海内可安於是有諫官隨中書門下及三品入閣之事此太宗自知治道所由不待人言而發者也然其幸九成宫以津川縣官吏改舍宫人欲并按王珪李靖則魚水之心又已忘之而威怒震於操制矣貞觀六年也 太宗使王珪論房齡温彦博戴胄李靖魏徵齡等以為確論是時六人同輔政而君臣之間相知如此三代以後最盛節目也盖魚水之言驗矣漢髙自言三人張良不相韓信殺死光武但只評量士官所至而已權萬紀李仁發事太宗末世之度終不忘有識雖知其非然畏偪者惟自拘防短懦者不足開廣猜阻旣立忌克便成信不可一日無魏徵也又如權懐恩誚楊幹汴橋成立木止過車事學者亦鮮有不以為快孔子曰不敎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新史何必收入傳也 蕭鈞諫髙宗欲殺樂工宋四通等以其為官人通傳信物仍令附律盖鑒如姬盗取兵符其思慮通於千載之上可謂深逺矣然目前宗社為武后公取而乃不加省何耶時在永徽中豈清明於初而昏惑於後耶其實意外褊察者蔽之所生而度内虛朗者明之所集不可不知也 蕭氏八宰相新史謂世家之盛與唐盛衰此論余固於世系表發之按瑀狹不足以共武徳貞觀之治俛潔清遘自負然反以致亂湛寘無傳嵩華碌碌惟倣粗可而復賢相也余觀本朝韓吕氏不過再世宰相皆自以為國家源流所繫况八葉乎其講明本末酙酌世變使盛有以致而衰有以扶所謂與唐盛衰也若唐盛亦盛唐衰亦衰隨時髙下卒以泯滅烏在其為世家哉貞觀十一年糓洛汛溢岑文本以中書侍郎上封事言古人譬之種樹年紀綿逺則枝葉扶踈若種之日淺根本未固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頗類於此常加含養則日就蕃滋暫有征役則隨而凋耗可謂切於治理新史削而不載唐人議論雖淺短然如此見識新史本所不及故輕棄之也 令狐徳棻在武徳初便已建明修史故貞觀中晉及南北諸書皆獲完具而李延壽又自為集史雖皆文字不足以望古人而成敗有考統紀不失其補益於世多矣自北齊至隋詞學彚興太宗又置文學館收拾時彦名章俊筆相繼而起後世乃謂東漢以來道䘮文弊房杜姚宋不能救而古文由韓愈始復振此論固不可易本朝繼之以歐王曽蘇然雖文詞為盛徃徃不過記叙銘論浮說閒語而着實處反不逮唐人逺甚學者不可但隨聲因時漫為唱和虚文無實終於斲䘮而已今唐五代姑因其舊勿論宋興二百五六十年尚未有成史諸經自孔頴逹等舊義旣廢而新書雜沓各不相一其他藝文流畧亦皆無所宗統夫皆囂然以無涯之知而肆其自私之辨則孰若知要而篤守降心而約言不然雖有髙材異能均為無用可長歎也 習學記言卷四十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一 宋 葉適 撰唐書 列傳 新史論于志寧諫廢承乾知太宗之明雖匕首揕胷不畏不諫立武后知髙宗之昧雖死無益身任宰相主烝父妾為妻國存亡所係豈更論有益無益惟不居其位則可矣如志寧者恃太宗諫必不死不惟不死而已髙宗時直畏死禍不敢言隨時觀望孟子所謂逢君之惡正永徽之罪人新史去取如此安能有輔世敎耶 張易之之亂所從當時文士房融崔融李嶠宋之問杜審言沈佺期閆朝隠崔融詩有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號為絶唱盖其醜甚於賈謐祖珽王叔文矣而士猶歸之若流悲夫此文王以寧所以為在上而不在下耶 于志寧傳載修定本草圖經事世謂神農嘗藥而黄帝以前議識相付不文字安得有此神農本草自古為醫師所如黄帝岐伯對問皆非矣 杜正倫為魏徵所薦旣以漏語承乾見逐併惡魏徴余觀太宗與正倫語乃不使聞於承乾與臣為宻而踈其子好惡乖舛疑阻横生此心術之害而臣下承其羞徵與正倫豈有過哉 劉祥道所陳釐補選部敝缺六事自齊至隋叙進人材非復漢晉之舊則唐人所謂銓選者乃兼總昔日郡縣功曹職任耳如祥道父子所能何足以預世道盛衰哉然後人亦不能及者以其尚隨材論擬猶有甄㧞品第之遺餘至裴光庭則蕩然壊盡矣祥道言歲入流千四百人不知色目各㡬文武總别異同且欲嵗定為五百人不知驟减三之二於時得否又言内外官一品至九品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則亦不至甚多新史記太宗定内外官為七百三十員曰此足以待天下之賢材矣恨其後不能守而徇一切之茍且然都不論朝廷一切自除吏與古不同則七百三十員果足以盡内外之用耶按班固百官表載卿相任政中二千石大畧不盈二十人朝士千石秩以上者二百人其數絶少然議郎中郎屬光禄勲者亦名朝士乃至千人郡都尉刺史守縣令外官也亦二千人而佐史以上十三萬餘人盖其多如此今太宗所定七百三十員者只以在内職任通計五百員固得為多而外官自節度使都督刺史猶當不止二百餘員也則已少矣况縣令不入員數則是設官不復為民也以漢議郎郎中千人例之更無餘地則是議論不廣情志不通也守令功實之所由成議臣功實之所由出漢時常以郎宰邑又患見大夫無可使而今止以七百三十員限之則無怪其少而員外特置同正兼守檢校之類紛紛復出也亦絶不知太宗與房杜輩何以定制而遺落不具史家從而信之遽載於書遂為成説疑誤後人矣 舊史陳子昻入文苑傳止載諫返長安翦雅州生羌二事而新史别為所載甚多及言變徐庾體始追雅正又言學堂至今猶存盖用韓愈翬語以唐古文所起尊異之也然與傅奕吕才同列則不倫甚矣又嗤其勸武后興明堂太學薦圭壁於房闥以脂澤汗漫之則輕侮甚矣惟聖賢自為出處餘則因時各繫其所逢如子昻終始一武后爾吐其所懐信其所學不得不然可無訾也舊史言子昻父為縣令叚簡所辱遽還鄉里簡乃因事收繫獄中憂憤而卒而新史乃言父老表觧官歸待詔以官歸養段簡貪暴聞其富欲害子昻家人納錢二十萬緡簡薄其賂捕送獄中子昻名重朝廷簡何人猶以二十萬緡為少而殺之雖梁冀之惡不過恐所載兩未眞也 舊史以劉仁軌裴行儉比諸葛亮王猛國之有將如病得竒藥有敵而無將必亡有病而無藥必死然無病則不可用故善者養以待事若裴行儉兩勝皆在薛仁貴李敬䘮師之後足以救敗雪恥使夷狄不敢輕唐此以藥愈病也劉仁軌蘇定方奮其巧詐滅百濟平髙麗生擒三王是時唐自强盛無益勝敗之数徒夸暴戾之名此無病而服藥也詩稱南仲方召皆廹於不得已而孟子謂善戰者服上刑後世雜而言之無事則妄用有事則無所用所以兩失之也髙宗孱懦而繼太宗之後狃於所習故亦以用兵為戱賈誼所謂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也 郝處俊諫止髙宗遜位處俊安陸人蔡確守安州因以作詩確固小人情在諷斥然未知何以為罪而舉朝張皇以為大議論范堯夫又謂嶺南一路久已荆棘不可踏開又是何見識使果當於罪投之四裔與衆棄之可也豈以不可踏開而自為地耶然則元祐之所以開皇極者止於如此又何以責熈豐乎 觀王求禮折豆盧欽望姚璹蘇味道可見為宰相者情意也學者失於匆脱往往謂武后時宰相如此不知後世之相其能不如此者絶少大要以為分謗體國自不當與朝士同操此等節目湏子細看過不然則淪墮而不自知矣 唐人之論謂徐有功過於張釋之于定國二人平世執法者其議罪在輕重之間非無罪而故入也非有功時比不得言過不過又言當雷霆之震而能全仁恕此語不知底裏而妄為髙逺亦非是至新史言有功不以唐周貳其心則尤陋矣今改云當武氏簒盜酷吏為之起獄殺之不從命者獨有功能生之夫人雖有必殺之心而天無必殺之理非有功能自生之也天也 以人臣處吕武擅命事自陳平王陵已不能全固不可責之唐人狄仁傑猶以能還廬陵薦張柬之為觧然亦非所以責之也惟郝處俊折之於始比諸人差若明白然使其未死親見武氏自取之又未知當如何爾舊史謂裴炎斬阿史那伏念温傳等五十四人負義殺降搆成隂禍其敗也冝此不特舊史語盖唐人相承之語也忌功殺降信有罪然武后方逞其志炎不惟不同又使還政當此時縱有能一介之休休以活千萬人為隂徳未知何道以免死而唐人所言如此盖無識之論從昔充滿何足怪哉當武后時顕然立異如炎者不過數人豈可訾也 魏同論選舉與劉祥道相闗同倂非魏晉則愈不見從矣其言諸色入流嵗以千計似比祥道時稍損然祥道欲限五百人而同乃言選集之始霧積雲屯擢叙於終十不收一則又當削少盖其時吏部權重如此異日宰相不敢望也此䟽貫通古今苞括體統後學但稱陸贄而未知同之論比贄尤更精確新史刪簡其文故觀者莫辨爾 陸象先能使崔湜敬已引之同升而又為太平公主所用極是異事盖宰相子登髙科早在朝廷勢或然也象先簡逺有識量終始無玷缺自不失為賢若韋布干進而欲以此為法謂富貴可以兼取其䘮壊不勝計矣五王誅二張而捨武三思等以非當時救急之要爾不然其愚不應至此也凡舉大事無不倉猝况唐人要自智不及逺彼以武李皆一等宗室平居俛首為之臣畜未嘗有唐周之異則安得知三思承嗣之非野人曰父母何擇焉於茲信矣 按舊史稱誅二張時薛季昶謂敬暉二凶雖除産禄猶在請因兵勢誅武三思之屬匡正王室以安天下暉與張柬之屢陳不可乃止通鑑亦載季昶謂柬之敬暉二凶雖除産禄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几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新史乃言柬之勒兵景運門將遂夷諸武薛季昶亦勸之㑹日暮事遽桓彦範不欲廣殺曰三思几上肉耳留為天子藉手是柬之等初不欲除三思而有屢陳不可之論舊史通鑑皆合不知新史何所據而云然則止是季昶有言柬之初不欲誅三思明甚新史轉易其辭故至失實爾 人主亦有逆鱗戰國人語也自下摩上漢人語也後學皆祖用之矣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臣下不匡其刑墨禹湯間語也後學未嘗知也立節而不辨義下者為利髙者為名而世道愈降矣李渤以考功而校宰相考杜元頴雖欲附離猶能言舉舊事為褒貶後世豈惟無渤議論倂元頴議論亦無矣治之興替可不懼乎渤行其意而未嘗在利名之間庻幾古人也 崔融武后時有諫稅闗市䟽陳六不可利害深切不止以義理不應税而已又言魏晉齊隋所不用盖創事自難爾融號能文此䟽詳宻可觀新史節畧太甚乃無足採後人惟恐稅不重宜其輕視之也 新史稱姚崇以十事要說天子而後輔政顧不偉哉而舊史不傳通鑑亦言元之請抑權倖愛爵賞納諫諍却貢獻不與羣臣䙝狎上從之與新史條目畧同但新史夸耀其語太過爾崇及宋璟皆以功業自矜然旁觀粗有識者便已不許盖壅滯處豁開横流中猛截只是隨時粗采何異白駒過隙至於一家局靣伸縮一人身分整頓能使之自然及逺則非二人本質所有矣張九齡却頗近似宜乎後人謂其用捨為開元天寳治亂所由分也夫古人之事誠非崇璟所知而今人之論不過崇璟而止則豈復更有以上地位是可哀也 宗時宰相可稱者源乾曜亦一人之數史載其罷相以京兆尹留守京師大内失白鷹詔京兆督捕獲於野外掛榛而死吏懼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罪人茍獲戾尹當之遂入自劾失㫖帝一不問衆服其知體而善引咎其君臣之間議論趣操如此治道髙下可知矣悲夫此亦姚崇在相位時輔贊一驗也 代宗問裴諝酤一歲出納諝初不對且及孟子何必曰利代宗謂非諝不聞此言然酤終於不改諝與代宗皆不知何以致何道罷之故其臣徒汎持髙論而君亦茍為虛美無廢利明義之實功也鹽酒茶麴皆始於天寳亂後雖貪君邪臣無所不為要亦有急廹不得已而然者考詳治道須使到自然不征利處哀公問有若年饑用不足對以盍徹夫年饑當貸而何徹之有其君臣問答皆為不切恐記者誤也 宋慶禮為河東河北營田使史稱好興作濱塞掘穽植兵以邀虜徑議者笑其不切事余常議使沿邉盡為障捍穿河設穽疆者聚居守望互救金革相聞因利乘便外可進攻内則寧輯盖今世議論所未有其為蚩詆不旣多乎然武后嘗使桓彦範行河北鄣斷居庸五回以支突厥夫不立藩牆而使將士肉薄以較勝負勇者猶懼其怯而怯者安能勇哉慶禮再治桞城宋璟力爭以為不可故張星以好巧自是諡之曰專而張九齡言慶禮在邊垂三十年旣城營州則罷邉運收嵗儲其功可推不當醜諡而已盖慶禮之事唐人無稱焉可悲已然今北虜窺邊計固出此若山東羣盜方興與我共舟楫為心腹之患則又當别論 因宗令崔隱甫見牛仙客不從遂不用其旣用仙客知時議不歸以問髙力士力士謂本胥史非宰相器宗忿然曰朕且用康知人主宰制天下未論聖賢須實見得細宻處若宗終始粗豪以喜怒為用捨非有存亡治亂之形象自懸於前而世以為能靖内難致太平盖出於僥倖而身逢大亂殺人如刈麻㡬亡其國盖非不幸也或言其始勤力而終怠棄者亦非也如用牛仙客事可見矣與太宗因房齡言李緯好髭鬚遽改命者何智愚殊轍哉 武后營大像於司馬坂以張廷珪諫止其䟽全用浮圖金剛經義觧析盖因其所溺易於囘曉亦足以見一時士大夫習尚也而新史削去豈以為非雅言耶 韋后表民二十二成丁旣敗有司追趣其課楊瑒獨以為韋后當國擅擢士大夫赦罪人皆不改何獨取已寛之人重斂其租遂止不諫此瑒為麟游令時所言也瑒拒竇懐貞自謂所論者民寃抑官髙下于何取懐貞壯其語沮所為懐貞雖不肖猶能如此天下大患在於議論不開展則下者不能言上者不能聴國雖存而亡矣文宗清約思治好言論與李君反復乃甘露後也然無救於敗每使人歎恨謝安謂晉簡文為惠帝之流但清談差勝簡文猶能保全武陵王而文宗不能明宋申錫又在簡文下其敗自當 沈旣濟論武后不當立本紀天下之義理能知於事初者為難晉董狐書趙盾齊太史書崔杼孔子齋三日請伐齊此知於初也事之初作固㓕義理而能以義理正事初者非聖智不能武氏事初舉一世不能知及旣濟時已百年矣聞者尚漫無省又數百年方復追論儒者之論每若此則何益乎 旣濟傳載百司權公錢收子月本千萬得息百萬配戸二百復除其家且得入流是等户嵗出六十千免税役又與百官為優矣然上之取此雖省而下誅求乃不勝計所以毁家破産積而不能革後世一切收於上而與之似免此患然官旣負不義之責而私亦若無名之斂固未有以處也 安禄山難作封常清以市人挑戰固當敗然扼闗而守遲以旬月四方兵至則事定矣史謂宗雖為左右瞽然荒奪其明故至此不知宗本無明何荒奪之有自始至末但以豪氣用賞罰【其欲親征一事】未嘗明見事機封常清髙仙芝死其意亦只如平時行敗軍之戮爾及哥舒翰不可得而殺則脫身逃走不贍矣史不知人闇明智愚多輕與奪極有所害惟梁武可以言荒奪苻堅猶自取之而况宗乎常清表文宛轉可哀初以作捷書發名果不妄新史但存一句爾 李郭之功後世所稱過於前人按初有嘉山之捷光弼子儀同之此不足言光弼守太原守河陽兩勝可以言功矣然潰於相州敗於邙山唐由此遂不復振子儀敗清渠雖復兩京尋與九節度奔北而中興之業隳矣其後吐番再犯長安頼子儀不亡號為一時大功然而扶持收拾僅救目前比於撥亂反正一勞久逸世載不朽者安得同年而語哉是李郭之功猶未能及李靖道宗裴行儉張仁愿之流而後世夸大俊特掩絶前美者盖庸情常論狃於近而忘其逺也後世又不止尊異李郭而已如趙普李沆王旦皆欲以無功而自為功又其决不可無者文彦愽以貝州富弼以議和狄青以儂智髙韓琦以定策張浚以苗劉趙鼎以親征皆為元功盛業矣然則古人之功名豈終不可及耶 古今毁譽類不可慿而房琯李泌為甚琯明敗事立朝踈畧論者終以為王佐盛徳泌歴三主艱難時彌綸補益盖不為少然毁之者乃無異於左道怪民何也琯結知於衆人泌結知於人主勢應至此唐興百五十年士大夫未有風流學尚王義方畢淺張九齡孤特皆不能開其端至琯始為宗主所以名過其實爾泌薦陽城為諫官與栁渾顧况為交友亦何必减夫不能與人同好者惡之所集也 習學記言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二 宋 葉適 撰唐書 列 楊綰誠清簡所以得重望者由元載為之資藉盖天下公好惡未嘗廢也綰誠不附離然載能容於朝終其身小人之不肖亦尚有齊量矣當是時人主茍於弛懦上下習為崇侈然則一朝誅載用綰人情震懼而所改化者如此後人便以舉臯陶伊尹不仁者逺為比恐亦非其實也唐人奇崔祐甫謀畧謂可復貞觀開元之治然自古無兩易宰相徳宗初立率情任意匆匆如此可以占其後矣祐甫方銳於自見任責如流未暇計他日楊炎乃其所薦固已失之而祐甫亦遽死不然君臣之終始未可知也 舊史言唐以來詩人之達者惟有髙適按新舊史載適事皆不止於能詩又其論建亦非疎畧不切時用而謂之言過其實為大臣所輕新史又改云不為搢紳所推亦非也且大臣之輕重又何足計况唐世能詩之達者甚衆何必髙適豈待之在甫白郊島之間耶適論東西川利害可見當時率然割裂州縣以為節度自成弱勢而適亦不能知其本原但據目前言之爾 元結放浪其迹以文墨自命出䖏不常若非利禄所能羈紲者而實有材用論能扶世政能便民與温造李渤之流唐時高品人物不過如此也載道州西原蠻掠居人數萬去遺纔數千而諸使調發符牒乃至二百函故結賦詩以為賊之不如而杜甫有粲粲元道州前賢畏後生之語余憶在金陵時前嵗運米出淮西界一戸已費百餘千次年運至廬州轉運司復欲調民余力止之請以本府錢自用水運終不聴㑹徐邦憲至乃免盖一經兵亂不肖之人妄相促迫草芥其民賊猶未足以為病而官吏相與亡其國矣 郤士美為昭義節度昭義自李抱真以來私厨月費米六千石羊千頭酒數十萬斛潞人困甚通一嵗由今計之二十四萬緡矣士美悉去之出廩錢市物自給又盧從史時日具三百人膳以㗖牙兵士美亦罷之按抱真傳稱能完實府庫教成丁二萬繕甲治兵遂雄山東天下依昭義為强鎮盖當時良帥也而浮侈如此則其不良者又可知矣然史隨舊述各務私美融㑹者少恐士美所剔除容或未盡然也 戸部侍郎崔蠡上疏國忌日設僧齋百官行香論事無經據詔曰朕以郊廟之禮嚴奉祖宗備物盡誠庶幾昭格恭惟忌日之感所謂終身之憂而近代以來歸依釋老徴二教以設食㑹百辟而行香將以有助聖靈冥資福祚有異皇王之術頗乖教義之宗昨得崔蠡奏論遂遣討尋本末禮文令式曽不該明習俗因循雅當整革其兩京天下州府以國忌日於寺觀設齋行香起今以後並宜停罷此開成四年也唐世禮文不為知禮者所許然如此等事猶能釐正不若後世定著不刋以為臣子恭順報効之節無逾於此也近傳蘇子瞻程正叔爭行香日食葷素饌有劉氏左袒之誚而范淳父黄魯直各私其所主遂結怨嫌然則安於流俗而計恭慢之偏恐或未攷也 代宗本以涉歴艱難忍事能㫁故僅存壞亂之餘其於李輔國魚朝恩程元振李光弼郭子儀生死始終之際皆用此術雖不足為君道然不可謂無其意也獨至元載則初乃放縱未遂猜殘操御乖離全不中理且已知其為奸而不遂罷黜不知何所疑畏而必待遷延嵗月養成大惡用舉國之力如捕强冦而後勝之耶楊綰既自當相置之閒地直俟載誅乃以為代既非致麟鳯之道而綰不量其君冐昧前進適㑹即死姑留美名不然君臣之義終何所就也學者輕信往事異時自䖏不審無與建功趨向日以卑下不可不知 楊炎變兩稅盖當是時不復授田乆矣自古官養民辛苦為立制度若家人父子貢稅之田號曰借力官民不相雜也春秋季年已履畝賦田至戰國而授田之制蕩盡漢人疆理廣大但因民所自有而廉取之雖非古法至於隨時簡易不大望於民則反過之矣唐雖因周隋為授田法非古法也而嵗輒更改煩擾難遵方其盛時已不能守迄於民自有田而後已矣民自有田多少不等貧富不齊奈何猶欲用授田時法稅之而後世之論謂租庸調近古兩稅變古乃是全不究始末爾所謂戸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此變為兩稅之要而租庸調之所以不可乆行者正以主客丁中難分别故也 舊說李徳裕重修實録増崇其父之美然以吉甫事與李絳對㸔心念識慮固非吉甫所能及至處置國家節目絳尤過之信如傳者所言德裕更淺下雖欲虚夸益彰其短爾然絳自罷相後沉浮麤使垂二十年不知早退卒蹈竒禍最為可痛蓋唐人之陋雖絳及宋璟不能免也 管仲始以鹽䇿霸齊余常疑左氏所不載而管子書乃諸子辨士刻薄揣摩者附㑹其說非實事也是時王道雖衰而未盡聖賢餘論尚存若管子果奪商賈之利以自封殖議者安肯赦之且陳氏盜齊柄蓋以家量貸以公量収晏子謂民愛之如父母歸之如流水然則豪奪民利非管氏所為决也自後遂有桑羊孔僅又後遂有劉晏李巽羊等奉漢武之欲最得罪於民晏事與羊無異其可恕者羊興利用兵晏用兵而後興利若不得已而然又後至今五百年晏之術不廢愈増史家乃言取人不怨予人不乏道御而王權用而霸不知帝王所謂食貨者如禹益稷播奏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乃是為民通致食貨全與無取豈得以權道王霸為一種史家無識如此輕立論自不足責其如學者因之淪浹心髓一則非羊一則是劉晏隨聲褒貶無復根柢此治道所以淪没不可復振稍有意者宜痛哭流涕而思之也 顔真卿論羣臣奏事先白長官利害甚明庸人皆可曉是時去載誅且十年使代宗能因此發悟罷載不待稔極惡用大刑也怪唐人及後世都作尋常文字㸔過至殺載而代宗亦無追憶先見之言視真卿與衆人無異豈以真卿遇事輒言望風厭之故不能感動耶其言自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屬李輔國用權宰相專政逓相姑息莫肯直言大開三司不安反側逆賊散落將士北走黨項合集土賊至今為患偽將更相驚恐因思明危懼扇動却反又令相州散敗東都陷没先帝由此憂勤至於損夀臣每思之痛切心骨可謂曲盡事情使得用必消平世難非止直氣呌呼徒言之而已也世但知真卿剛烈能視死如歸蓋孔子所謂殺身以成仁而不知其身在可以成仁然則李郭之功勲又何足亟稱哉 李晟材出李郭上逺甚徳宗將相有晟與陸贄當朱泚死後便盡其用必能制吐蕃以除關中之逼漸處置諸鎮遲以嵗年兩河之患十减五六矣世無其人固所不論若有之又已在當用之地而抑遏掩沒自取衰微詩人所以歎日之方中在前上處故可為痛傷爾 合天下之兵累年以攻淮蔡無尺寸效而李愬不殺一人用李祐招董重質全師獨有不血刃之功前代固未易一二數而韓愈作平淮西碑遂言乃勅顔愬武古通咸統於夫不擇將任人而陽拘汎率以僥倖於一勝乃唐人之大失愈既不能知又無所别異使絶世奇勲挫折庸帥姦將之手若魚朝恩吐突承瓘而有成又將何詞宜其不心服而卒以沮毁也 陸贄論事始末無疵獨諫徳宗失在推誠一説不中其病蓋徳宗以輕信為推誠徒信言而不觀行初不憂其悔誠而為詐此乃贄有所未達也唐人頗病贄褊急不能容于邵于公異竇參之死以為漏言此猶其小者蓋古人將欲輔世必先度其君徳宗相崔祐甫楊炎盧杞姜公輔竇參皆出於一時悤悤至其廢罷甚者誅戮皆用一律贄不度幾見微與參及吳通兄弟計較是非以勝負為離合誅參相贄安然受之比其去也亦然夫矜其所長而不能照其所短詩人之稱仲山甫已不然矣而况伊傅周召乎惜乎贄之所未及也 舊史全載梁鎮奏止李國禎立大地婆父等祠堂文字學者味之自當長益志意雖唐畿赤令尉得自通於朝廷然長民者既有城社而不以實利害告君徒以奉令為恭而竊議於下則何取焉當其時宰相導逢人主荒惑而道士威脅於其間固亦可見蓋不特如林靈素輩能為姦慝也而鎮以縣令獨嬰其鋒朗激傾盡如此然則人患不為而已 裴延齡皇甫鎛進用陸贄裴度皆有諫疏贄雖詳復懇切不如度之簡重得體真大臣之言也度言比者淮西糧料所破五城錢其實只與一城兩城士卒怨怒皆欲離叛臣到行營方且慰諭責其遷延不進供軍漸難但能前行必有優償以此約定然後切勒供軍官且支九月一日兩城已上錢俱容努力方將少安雖侵刻不少然漏落亦多所以罷兵之後輕費錢數一千三十萬不知所謂漏落者鎛私以自入耶吏所乾沒耶邦賦有名而無實耶度為宰相不能透見事㡳但以意言之亦未可也 朱泚既反朱滔連回紇圍真州將絶河津窺東都與泚合時李懐光據河中李希烈自汴逼江漢李納田緒猖狂未已唐號令所及十纔二三然而天下卒不至土崩者李抱真結王武俊之力抱真所以能説回武俊者賴賈林之詞也存唐之功過於曹劌燭之武矣徳宗初立運動天下事出萬全及其荒急謬計自取遷辱而以存亡離合呼吸俯仰之勢寄於辨士之口為人主者可不監哉 徳宗天資喜文愛李楷落碑用楊炎作宸扆台衡銘君臣箴筆意精穎該涉治道非魏文隋煬所能及也然與諸將裴延齡渠牟執誼之流應和附著如影響而陸贄輩乃不能容蓋樂與不勝已者䖏而安其言以為莫予違者人主之大患自古然矣然至於王安石則又反是奈何 蕭昕薦張鎬自布衣為拾遺昕亦拾遺也唐世尚存此風其言用之為帝王師不用則幽谷一叟亦可想見昕之風致鮑防為竇參逼致仕未七十言吾與蕭昕之子齒而與昕同致仕蓋昕致仕時八十八矣唐人雖以義責士大夫而不以法限之故桞公權以元㑹先稱賀占奏忽謬奪俸議者恨其不歸事猶至咸通初乃致仕亦八十餘 高崇文在長武城練卒五千常若冦至及討劉闢夘時宣命辰時出師與楚莊王投袂而起正同杜黄裳不可謂不知人其能成功非偶然也黄裳首開憲宗中興之業然論方鎮亦只言貞元近事勸以法度整肅諸侯而已終不能言事本夫力争於横流者勞而難為功故賈誼謂當衆建諸侯而少其力趙普亦請支郡各自奉事京師憲宗十二三年竭生民之力僅取數鎮此事固不易収拾亦其君臣思慮有未至也 舊史稱前代以史為學者率不偶於時多罹放逐其故何哉誠以褒貶是非在於手賢愚輕重繋乎言君子道微俗多忌諱一言切已嫉之如讐所以峘薦坎壈於仕塗沈栁不登於顯貴後之載筆執簡者可以為之痛心道在必伸物不終否子孫藉其餘祐多至公卿者蓋有天道存焉此語雖不足以定世論然比於韓愈自言人禍天刑則粗勝矣古人以官守道況史者與義降升國之賞罰莫敢望焉天下臧否在我則何計位之高卑舊史之意不已陋乎 李夷簡劾楊憑欲抵以死置對未得状即捕故官屬簿録家貲當時御史之權如此夷簡亦號賢者而怙勢作威與楊球崔暹無異何耶時論雖以挾私不與而乃謂摧挫方鎮為得冝推挫方鎮以道不以力此固無識者所言不足為凖但憑本士人習於侈汰自取頓辱為可恨爾 獨孤及言減江淮山南諸道兵謂今天下惟朔方關西有吐蕃僕固之虞邠涇鳯翔兵足以當之此外東泊海南至番禺西盡巴蜀無䑕竊之道而兵不為解此言肅代間無故變天下皆為兵之實録也蓋其患自古所無而至今終在 盜殺武元衡許孟容以吏部侍郎白宰相請起裴中丞輔政余記往時朱熹坐本曹侍郎林粟劾去而太學諸生啟其師乞扣閽畱熹為司業當時謂即師求師為侮其師夫即師求師為侮其師則即相論相為侮其相矣然孟容所言廟堂不以為忤而度果相淮蔡之平事至淺鮮尚湏議論不壅方能致之況有大於此者乎唐中世以後稱家法之美父兄子弟相繼賢材者穆崔栁氏爾子貢問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又問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夫不原道徳之大意不知古人之本末而以宦學所由之途便為立身之大節足以干禄而已視漢陽陳江南袁氏固已逺矣 自天寳亂而吐蕃强國西門即戰地古人稱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太宗君臣恃一時兵力以除㓙雪恥驕穉前代豈知子孫之患至此乎於時馬驎劉昌郝玼史敬奉野詩良輔相繼扞境僅能自保而使謂其不能北踰白道西出蕭關以為將略有所未至蓋猶以太宗時事望之耶 元稹李逢吉交扇險賊乃穆敬中大事文宗初稱肅清韋處厚之力也其貶熊望詔曰孔門高懸百行由至順者其身必榮朝廷廣設衆官踐正途者其道必達前鄉貢進士熊望因縁薄伎偷兾䙝幸營居中之密職擾惑朝經致偪下之囂聲因依邪隙及衆議波湧累月不寧司門驗繻累月至四考覆謬妄乃非坦途朕大啟康莊以端羣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戸望劉栖楚客也 余既於平淮西碑論陽拘汎率之非然猶有未盡者韓賊也去李師道王承宗一間爾而乃使為統帥責以成功此武元衡李吉甫之謬歟去杜黄裳逺矣無狀至於蠱壊李光顔裴度雖督戰尚不敢當招討凡事利害縱曉然在目前終非智者不能睹而世以為智則必待决了於冥冥亦豈皆然哉 國忌行香外又有人主生日稱賀春秋釋奠於孔子按韋綬劉禹錫言可見蓋當時皆以為非禮而今世反以為盛禮也有其舉之莫敢廢前世禮師相傳之語則然夫不論其是非而直以廢舉㫁之可乎新史所云陋矣高瑀傳稱韋裴作相少債師此本起於中官貪冒所行及積習漸乆則人以為常非賢者不能革雖杜黄裳不免況其下乎近世固有債師之論淳熈間除授清明然外閹倖以告覔而得亦不為少夫天下之私情常欲敗至公此乾徳所以為難也 憲宗問政之寛猛權德輿言唐家以仁厚為先余考於載籍自古流俗未嘗不以猛勝惟聖人能用寛周衰而寛道廢故孔子力爭深辨以明嚴猛之非如佚道使民生道殺民則孟子固已偏駁不能盡究孔子之義也德輿但以利害言之蓋俗儒常見爾然近世引經講學未嘗不主寛及其從政未豪末則雄猜刻暴叱咤百出何止於用嚴而已又德輿之罪人也哉 唐輔相三節自魏徵外皆不及元和諸人至杜黄裳懲刈德宗首開治柄百年賴之又非諸人比也所可恨者材智止於其所能既不知上一截又不知下一截爾夫不知上一截則國論不明不知下一截則士俗不成尚未可望兩漢魏晉人材也 裴度能聚天下之望在已為公卿大夫所宗終其身此一事自唐以來貴人皆無其意與僅有其意而不能成其能成者度一人而已笑受崔咸罰爵可併㸔然若使其所知稍進又當不止此未嘗不拊卷深惜之也初韓愈科目輩行立朝所歴與度畧等而愈工文字自致名聞非度敢望也及愈先依鄭餘慶方能在百僚間後益困非度提衡不復進遂判然為下與馮宿李正封輩無别矣豈愈皇皇然以行道自任而不計其身之重輕哉抑行道者必輕其身哉曽子謂士不可以不毅比其死也未免易季孫之簀蓋古人難之抑講明猶有未至歟 習學記言卷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三 宋 葉適 撰唐書 列 牛李之黨蔓延可畏然罪在李吉甫如皇甫湜輩烏足以為訐而吉甫懐之子孫不忘宰相不平心國家安危存亡所由分也本朝范吕事亦然 元稹本與白居易同稱然一隳節取卿相則不得齒於士類遂與裴延齡皇甫鎛等古今人受病䖏皆以身之材能外之官職對立一念既偏至於失其身而不能救是真可哀也 白居易論詩謂周衰秦興六義始刓及江鮑則六義盡去按周官教六詩不言詩有六義主文譎諫蓋後人顛倒其説孔子教詩但言興觀羣怨而已居易專以諷為主固已失之自既以此致謗至本朝蘇蔡遂成詩禍矣李渤校宰相考當時議者以宰相曠官自宜上疏論列而越職釣名非盡事君之道夫以考功而考及宰相謂之乆不行可也謂之越職不可也余觀左氏載君子之論亦當時所謂議者其間不近理極多大抵古今風俗好惡不甚相逺其因循拘礙則謂之流俗而能自超越者則謂之賢但世愈降則超越者愈微而道義遂淪沒矣如 何愧古人乎 唐賢良䇿惟有劉蕡余嘗論唐人無識治亂者惟以文華進身以氣力任事隨其所至裁割而成如蕡考據經術條析急務一時大義略皆先具進士之俊傑無能及矣然知治與致治不同惜蕡不一試用觀其所為如何也 宦官所以制人主之命以其有兵而訓注之徒但欲殄滅其人至不勝遂從兵以逞唐之亡形由此成訓注固不足道然唐人之慮要自無及此者王叔文収宦官兵權不就韓愈著於實録方以為幸其詩謂六軍百萬虎與貔天子自將非他師一朝奪印付私黨懍懍朝士何能為昔季路墮三都不克而孔子出奔人在天地間職分必有所底麗不然雖勵志無用也 李德裕宻勿綜理當國威重知大體料敵制勝任事獨克唐宰相皆所不及然其以父為凖的父之所怨已亦怨之結成大隙不可救止自為黨魁而辨愬朋黨不少置豈惟身灾國祚長短之所繋也嗚呼徳裕智不足以知此以天下之大惟父是崇至於宗不能庇而猶不顧省豈所謂賢哉 道家澹泊主於治人其説以要省勝支離漢初嘗用之如蕭曹是已浮屠本以壊滅為㫖行其道必亡雖亡不悔蓋本説然也自梁武不能曉用滅國之術當身而失至唐憲懿識慮又出其下直謂崇事可増福利悲哉流品不分無甚於唐至末年始欲分别劉瑑謂當循名責實崔愼由坐此罷周官以九兩繫民清濁麤細各有所得此真循名責實之要非戰國秦漢所能知也而況瑑乎然崔逺以風流為時所慕有飣坐黎之目白馬之禍與唐俱亡昔石勒謂王衍不可加以鋒刃夜排墻殺之而朱温乃投於黄河使為濁流夫以流品自標爭於亡國而擅其貴位此豈伯夷所謂清乎 新史叙羣盜亡唐其一因王處存定京師悲唐室屏翰皆為朱温翦覆甚於禄山黄巢之害其二謂王重榮似霸而非其三惜楊行宻無霸材不能提兵為四方倡以興王室其四鄙高仁厚田頵朱延夀材不足為吳蜀之老夫唐自天寳失馭無故分為藩鎮么麽盜賊據天下要㑹百餘年禍日深内有中官為疽根廢立生殺出其手至於驕卒饑民相扇四起壞於黄巢秦宗權極於朱温李克用裨刼特剽儵敗忽成隨所建置而得將相坐待滅盡豈有救法尚欲責重榮行密桓文之功而以管仲狐偃望其下耶歴觀前世周晉以諸侯王漢以外戚宦豎秦及隋唐以盜賊其勢已成雖聖賢復出無益於事咎猶不能容口而況為之者欲措手哉苐前世之事不足追議本朝立國幸無前世之患獨有契丹之患湏為服弱使弱而常安甘於屈服何所計惜然真宗仁宗當太平盛時已不敢保有中原至靖康果失之自建炎以後所願保有者江淮吳蜀而已然兀术一渡江則江東西兩浙皆震蕩幾不可立中間凌突淮漢聲言渡江縱横破碎難於補葺者凡數四焉夫極盛不免衰微之形已安常有覆亡之懼所恃者惟有納賄請和堅守不背約爾況舊敵垂亡與新冦並行人事草創和好未成直指江淮所在城戍望風奔遁我雖無虐政逸徳可以召亡而敵威所加自然有土崩瓦解之勢然則安樂無虞引日玩嵗而傾壞常臨於目前未知曉事者何以救之是其證雖與前世不同而同歸於亡則有甚矣故余素論常欲於沿邉牢作家計壯固藩牆以保堂奥之安且漢淮沃壤形勝控扼直以並塞視為棄物今若取地五十里間比其室廬時其耕稼什伍而用之敵來必捍於垣塹之上長㦸勁弩持滿以待則自此以南人情帖然蚤臥晏起無朝夕之憂矣此今日救法百年之利也或曰自古未有沿邉二千餘里縻費數千億萬尺寸而守其地若是之拙者然不思今日甚有費數千萬億為無益之用嵗嵗無窮未嘗敢一毫削損而獨此之吝何哉又請以一家譬之夫富者多積厚藏廣宅美堂聚子孫而居何嘗不高牆外實僮僕備守不使强鄰暴客輕輒窺伺而後得安者與天下一家何異盡沿邊道里費數千億萬尺寸備守乃事理當然安有袒禓空洞示人以室家之好皇皇於内而反不汲汲於外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不然以堯舜文武所之衣冠禮樂道德仁義將一舉而棄之吾不知所稅駕矣按崔彦昭相於乾符初在路巖楊収韋保衡後僖宗尚能加以訓誡勉其克終不知此意出於人主或中官為之然則雖將亡而馭臣之柄猶存也至於舉一國以聽姦臣之所行賢否同聲威福日運而莫名其所以然彼卒伍賤人未至於横潰而問罪者特有幸不幸爾唐末可稱者劉瞻崔彦昭鄭畋鄭從讜王鐸至鐸為収復元功然以三百口併命於高鷄泊則士大夫力指氣使之勢蕩盡而唐隨以亡矣蓋識慮不及而倚虚驕立事唐人之敝也若鄭綮粗自立能量其材分所止未餗先顛不為國辱比於諸人殆似過之而當時反以為命相尤謬季末之妖然則議論好惡若此國祚何以望其少延哉 按舊史獨孤及為盧奕諡議中間稱或曰洛陽之存亡操兵者實任其咎非執法吏所能抗師敗將奔去之可也委身冦讐以死誰懟及以為不然云云夫居位食禄必死其難乃理之常當及議時庸夫小人間有為此論者及因而正之可也至新史修改遂揭其語於前而後著及議則是當時衆論無不如此非及不能破之是以一國之大不復有人心之所同史文顛倒豈不害義余觀夏侯端劉感常達羅士信吕子臧李公逸張善相李通在唐初草草君臣未定而皆能以死固節及貞觀開元之後反有此論又如張廵許逺事尤卓偉亦有謂其死守為愚者昔由于言脾洩之事余亦弗能蓋興亡之變可見矣 昌黎作諍臣論年甚少是時意盛謂天下事但當如是為之及出入憂患終不能有所為去陽城逺矣城與元徳秀卷舒以已而不以人唐人未有及者近於東漢人矣蕭穎士仕不為已而以誨俗進人為任蓋又其次也其與李林甫相失事新舊史載不同以其所立考之舊史妄矣然舊史言穎士以縗服至政事堂為林甫所逐不過門生賔客下俚謗讟之辭自無足辨而新史乃稱宰相李林甫欲見之穎士方父喪不詣林甫嘗至故人舍邀穎士穎士前往哭門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弔乃去怒其不下已云云疑亦出於門人所傳非其實也蓋以今準古宰相至故人舍求見名士大為難事戰國相傾容或有之田蚡過竇嬰同列尚不肯遂成死禍侯霸召見嚴光光報以腰領絶霸怒封奏其書然則雖古宰相亦未必肯下士也自父喪不詣以下當削去别修讀于公異吳通微兄弟事為陛贄歎息唐置翰林本非用人材正路後出干進者資淺而地親雖以贄之賢居羣小所必争未能免於利害是非之間也贄既不能容又不能去以此得相而欲濟世難矣至本朝欲以唐故事使蘇軾入翰林則不然蓋已位次執政習見為貴人當王安石變更而得地位重者與之較或未可知然宰相止以近例始入館則眇然朝士上書諠譁而已去之如掃枯葉何難之有古人立人之朝必觀時度已而後制義矣 立國之勢有未當論治亂安危而當先論存亡者自昔善論之士少有能之新史謂唐三變歸咎於宗而於神䇿宿衛之兵姑汎言之而已如募兵藩鎭以治亂安危言之可也而存亡之分猶未及焉自宗以楊思朂將兵平蠻始啟亡國之禍肅宗用李輔國代宗用程元振魚朝恩徳宗遂為故事不獨其君以為故事其臣亦以為當然終唐之世未有言其非者惟劉蕡對䇿欲挈兵柄以歸於將然王叔文既已取之而不能使蕡得用未知其何道以歸於將也然則以唐事考之募兵藩鎮不過能危亂其國而亡唐者特中官將兵而已三代所以乆長及其諸侯之國有至七八百年者皆以其雖可危亂而未可亡故也使其可亡誰得而存之至於今日事勢亦只當先論存亡今日存亡之勢在外而不在内而今日隄防之䇿乃在内而不在外一朝陵突舉國拱手隄防者盡壞而相隨以亡哀哉 昔三良之死秦人為賦黄鳥以哀之李邕將見殺孔璋不識面乃請以身代死其為國愛材惜賢之意又過於黄鳥矣秦穆公狃所私以殉君子猶謂之棄民宗昏庸聴姚崇張説李林甫放戮名士如除垢汙斃狐兔棄天下不亦多乎冝其保治不終隳唐之成業也 突厥既嵗侵無已宇文士及請避冦將遷樊鄧豈不用大王語乎而羣臣多贊行者獨太宗論能假數年願取可汗以報卒滅而臣之盖雖興王未有無為亡國之計者士及何足道也澶淵之役以和為權冦凖雖不肯遷然輸幣約和幸其少定而上下之論不自警惕求其當然反謂上䇿無出於和至今不可移改然則士及何足道哉 太宗初或請築古長城發民乗塞帝陳頡利四事證其將亡古稱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其衰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隣其衰在四境築障煩民誠為下䇿夫有道而不知修有障而不知築捨下策而自歎其無策將何以自存乎 郝靈佺傳黙啜首事宋璟謂天子年少好武抑其勞逾年僅授郎將靈佺慟哭而死按黙啜强盛為中國患殺人不可勝計有能得其首者可謂大功安得無厚賞今為他虜狙繋而靈佺偶入蕃乃傳首之人爾行賞如此正合事宜不知何名為抑況唐是時兼制戎夏黙啜雖死而暾谷為患未衰方勞攻守之計亦不得言好武强開邊隙也恐此非璟本語而後世信之傳誦不已捨明從暗失實得虚利害不細 新史因叙張保皋鄭年併著李郭遂反召公不說事以為茍有仁義之心不資以明雖召公尚爾况其下哉觀君奭篇周公為周家長久堅留召公詞語明白不待講解而知若新史用世俗所疑則其陋甚矣何足稱述不然則所謂有仁義而不明者安在且烏有仁義而無明而可為召公耶 太宗既滅突厥又平髙昌吐谷渾焉耆茲號四鎮置兵三萬人唐人供億者行萬里矣太宗嘗語大臣朕始即位咸言天子須耀兵以威服四夷惟魏徴勸我脩文徳安中夏中國既安逺人自服今天下既安四夷君長皆来獻此徴力也夫徴之所以勸修文徳者欲其息兵而不用而太宗無一日不用兵則徴何勸之有四夷之所以来王者謂不用兵而自至而太宗因勝而後得則徴何力之為盖太宗以武功而駕言於文徳以拒諫而傅致於從諫學者不考其實而信其言為後世害大矣禹稱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則如太宗立四鎮置羈縻州府之類亦必有之而其事逺不可見矣然苖頑弗即功則其君臣以為深疚而所謂誕敷文徳舞千羽於兩階者亦不若太宗以黷兵為偃革而欺後世也新史諸好以刻削簡約為功又必易本語之質俚以從雅馴反墮褊迫故可觀者殊少惟夷狄諸多佳如渤海最勝支司憲相不甚佳史載訶陵國上元間國人推女子為王號悉莫威令整肅道不舉遺大食君聞之持金一囊置其郊行者輒避如是三年太子過以足躪金悉莫將斬之羣臣固請悉莫曰爾罪實本於足可㫁趾羣臣復為請乃斬指以徇大食聞而畏之不敢加兵此與商鞅事同古人勤心苦力為民除患致利遷之善而逺其罪所以成民也堯舜交武所以為治也茍操一至而已又何難焉故申商之術命堯禹曰桎梏戰國至秦既已大敗而後世更為霸王雜用之說自以為甚恕矣至於書間時得其一若申商之類者未嘗不拊卷嗟惜以為偶舉而必效當行而無疑也今史載其事而不辨其失意亦出此哀哉 太宗十七年伐邊既不勝二十年復伐薛延陀滅之北方悉平其詔謂曩者聊命偏師遂擒頡利今兹始宏廟畧已滅延陀至云混元已降殊未前聞無疆之業永貽來斯實書契所未有古今之壯觀余觀府衛之成太宗獲其用所向必克如此乃以為一已神靈致之耶又太宗二十餘年間曽無一日息民靖國之念其去帝幾何而新史以為中材庸主之所常為夫常為者固可無敗而中材者卒以乆存歟 僕固懐恩雖驕而非逆李光弼激之終以畔亂唐幾亡後世方以斬張用濟為名談可謂不中利害之實矣惟顔真卿言懐恩不反薦用郭子儀始有収拾䖏 五代史 朱温事至不足言然其脫於盜賊以宣武節度區區数州在四戰之郊而能翦滅黄巢秦宗權咀吞河南山東竟簒唐室更七姓至本朝皆因其故都邑而後人之論乃以大梁為不可戰亦不可守使女真入吾地數千里如無人而卒有之其故何也余嘗數李綱世所謂有志宗澤世所謂有材二人皆已位將相使其盡河南而守身當勞苦而以安佚付黄潛善輩國家之敗宜不至酷烈如此而朝廷競言和議以為得計若猶不悟則又將有甚焉者然則議論定而利害明要先自士大夫之心術始可也 李克用父子李嗣源王從珂三姓不同皆稱繼唐雖可笑而唐之故家文獻由此粗豈惟一唐乃中國夷狄分合之所繋也劉備諸葛亮號為紹漢而漢事乃無髣髴余於莊宗蓋有感焉晉紀載出帝䧟虜及桑維翰景延廣始末甚詳是時中國已再與契丹和韓琦富弼守信誓如金石然不知靖康之禍有甚於開運也余頗疑漢人固已專主和親然猶未以此遽分士大夫之賢否功罪方建炎紹興十餘年間天下能憤愾視之如仇敵秦檜堅持之自此不惟以和親為性命義理之實而言復讐雪恥者更為元惡大憝滅天常絶人理其事極大未知此論何時當囘也 裴樞獨孤損之流雖其力末必能存唐終不亡唐而獨存樞語如此然是時已隨朱温至洛陽何不亡唐之有其不使非清流為太常卿乃習氣尚存耳以此立義欲扶世教亦如司馬氏言不當命韓趙魏為諸侯而自壊其名分也又張承業諫唐莊宗無舉大號與茍彧不欲曹求九錫者語意正同彧為操所殺而承業至於自殺承業宦者見聞不廣獨持一意自應如此而彧何為亦然孔子所謂不能反三隅者與劭許異矣 初後唐廢帝憂石敬塘吕琦李崧請與契丹和如漢故事給金帛妻以女是時張延朗為三司使謂嵗費十數萬緡責吾取足何也事既不行而敬塘竟以割地稱臣得天下及劉旻抗中國亦倚契丹後不助則破滅矣此一段議論至本朝遂為廢興存亡根本方曹利用往來評認遂有手指三百萬之然則琦崧䇿盡蕪俚不過十數萬緡而君臣之間猶喧悖不同如此况敬塘嵗賂亦止於三十萬疋絹而已冦凖既過用之反以為大功名王旦又依並作無限勲業冨弼再和墓碑乃明言増幣二十萬而契丹平北方無事又四十年大書深刻後生誦以為元臣碩相殊勲盛業無出於此余老矣不復預世論誦吕琦掩卷嘆息而已 習學記言卷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四 宋 葉適 撰荀子 説固已言學之要孔子講之尤詳道無内外學則内外交相明今在書論語者其指可以考索而獲也荀卿累千數百餘言比物引類條端數十為辭甚苦然終不能使人知學是何物但雜舉泛稱從此則彼背外得則内失其言學數有終義則不可須臾離全是於陋儒專門上立見識又隆禮而貶詩書此最為入道之害後揚雄言學行之上言之次教人又其次亦是與專門者較淺深爾古人固無以行為上而教人為下者惟後世陋儒専門莫知所以學而徒守其師之妄以教人雄習見之以為能勝此而兼行者則上矣近世之學則又偏墮大甚謂獨自内出不由外入往往以為一念之功聖賢可招楫而致不知此身之稂莠未可遽以嘉禾自名也故余謂孔子以三語成聖人之功極至於無内外其所以學者皆内外交相明之事無生死壯老之分而不厭不倦於其中此孔子之本統與説同也 止鬭一義莫曉故事按子路問君子尚勇孔子稱戒之在鬭中庸袵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强司馬遷亦言子路陵暴孔子孔子設禮誘之古之師友豈固訓導於戈矛陵奪之間耶而荀卿之戒則尤為鄙暴不近人理至謂以少頃之怒喪終身之軀室家立殘親戚不免刑戮若立學聚教而其弟子粗猛至此則奚以學為雖古今材品强弱不同而荀卿亦有過論然致道必有象而果若是則仁義道徳安從生有子以孝弟而好犯上作亂者鮮後世疑之觀此殆非誣爾然則陵世之學又有愈焉者矣 荀卿屢言為治當以後王為法後王者周也意誠不差然周道在春秋時已自闕絶不繼自一魯外諸侯視之皆如弁髦孔子盡力補拾其大者十僅得七八而小者不存多矣況至荀卿王法滅盡之餘暴秦大并之日孔氏子孫畏偪不敢而獨倀倀然以無因難驗之説呌呼於其間有輕易之情無哀思之意徒以召侮而不能為益也自晨門荷蓧楚狂接輿之流猶以孔子為病而魯兩生梁鴻尚謂漢人不足為況昭襄始皇之際耶余嘗疑孟子盡力排楊墨楊墨豈能害道然非之不已者害所由生也此自孟子一病不可為法若夫荀卿所言諸子茍操無類之説自衣食於一時其是非尤不足計而乃倒攻羣辨若衢罵巷哭之為至於子思孟軻併遭詆斥其謬戾無識甚矣又好言子弓常與仲尼同稱安有與仲尼齊聖獨為荀卿所私而他害無見者既無立言行事可以考其是非使非荀卿之妄則或者子弓仲尼之别名不然姑假立名字以自況爾孟軻亦屢扳仲尼孔子乃無所比何哉 仲尼之門羞稱五霸按孟子或問曽西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然則豎子羞稱固當有之蓋幼志先登能自啟迪不墮駮地然雖成勞茂烈茍徒止於所能則晩進後生皆輕貶之矣此一義常存自應有益於新學孟子大人也天下臧否由已而定豈以其身與人稱量高下者哉故孔子雖謂管仲器小而終以九合之功歸之此亦深於學者所宜知也 荀卿言周公大儒之故與中庸仲尼祖述堯舜一章畧相似皆夸奢飛動之辭聖人自用力䖏極不然二者參觀子思言理閎大而分限不可名荀卿言事雖張皇而節目猶可見也周公孔子艱難一世以就徳業而後世學者反以為甚易而無難若是則神靈之所為而非人也且又引以自神則近乎狂惑矣 荀卿論治多舉已然之跡無自致之方可觀而不可即也惟言國具差若有意謂無便嬖左右足信者之謂闇無卿相輔佐足任者之謂獨所使於四隣諸侯者非其人之謂孤也然穆王命太僕左右僕從侍御無以便嬖側媚其惟吉士是則嬖者不吉吉者不嬖也卿相輔佐所以同起治功臣雖專任其勞君不獨有其逸謂不能不有游觀安燕之時欲倚之為基杖則用人之道狹矣湯滅桀而自慚仲虺誥而解之徳誠有餘安用其臣喻志於四方然則荀卿所言者戰國之事非帝王之治也讀荀卿與臨武君議兵及四世有勝非幸又入秦何見以為無儒又與秦昭王辨儒有益於人之國令人嘆息周衰諸侯皆恣已自便而秦以夷狄之治隳滅先王之典法吞噬其天下别治為區域孔子力不能救不過能不入秦而已子孫守其家法故曰秦為不義義所不入遂死於家荀卿談王道若白黑嗣孔氏如冢嫡不秦之讐而望之以王責之以儒嗚呼固哉秦惟不能自反也不用荀卿而用李斯者歟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所以言有常道者覆燾運行日月之所麗爾堯之時則治是為堯而存也桀之時則亂是為桀而亡也謂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非也又言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㓙吉㓙果在所應則是無常也謂天行有常非也强本而節用則天不能使之貧養備而動時則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貳則天不能禍夫古人既强本節用矣既養備動時矣既修道不貳矣其不貧不病無禍則皆曰天也非我也今偃然而自居曰我也非天也夫奉天以立治者聖人之事也今皆曰我自致之非天能為是以己滅天也不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謂天職謂下民天情也天官也天君也夫物各賦形於天古人謂其獨降衷於民然必為而後成求而後得故謂聖賢敗而失之者下愚不肖也今既謂當清天君正天官養天情以全天功而又謂不求知天且雖聖人無不自修於受形之後而未有求知於未形之先者及其既行而能全天之所賦矣則惟聖人為求知天今謂聖人為不求知天非也又謂全其天功則天地官而萬物役且古聖人未嘗敢自大其身而曰吾能官使天地者也又曰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按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是堯未嘗物畜而制之也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文王未嘗制天命而用之也詳攷荀卿之説直以人不能自為而聽於天者不可也然則人能自為而不聴於天可乎武王曰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堯舜之至於周矣然則謂人之所自為而天無預也可乎又曰道之所善中則可從畸則不可為匿則惑嗚呼惟其不知中也是以其言屢變而卒為畸且匿也又曰萬物為道一偏一物為萬物一偏愚者為一物一偏而自以為知道無知也愼子有見於後無見於先老子有見於詘無見於信墨子有見於齊無見於畸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嗚呼萬物之於道無偏也無中也一物之於萬物無偏也無中也自其中言之皆中也一物猶萬物也自其偏言之皆偏也萬物猶一物也荀卿以諸子為愚而偏而自謂為中也而其乖錯不合於道如此吾未見其能異於諸子也 世俗之為說曰堯舜禮讓荀卿明其不然以為天子至尊無所與讓故有以堯繼堯以堯易堯之語又謂諸侯有老天子無老血氣精力有衰智慮取舍無衰持老養衰莫如天子按書序將遜于位讓于虞舜書記堯舜禪讓甚明而又自言在位七十載耄期倦于勤然則荀卿不信書而詆其為世俗之説耶且必不當禮讓何義以天子之位為持老養衰之地何據孟軻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雖偏然猶有儆也而荀卿謂天子如天帝如天神葢秦始皇自稱曰朕命為制令為詔民曰黔首意與此同而荀卿不知哀哉故禮者養也芻豢稻粱五味調香所以飬口也椒蘭芬苾所以飬鼻也雕琢刻鏤黼黻文章所以養目也疏扆襚舁牀第几筵所以飬體也按孔子教顔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謂能自克以復禮夫自克則不費乎物而後禮行焉而荀卿謂制禮以為養使耳目口鼻百體之類必皆有待於禮則禮者欲而已矣且顔子簞食瓢飲陋巷不改其樂孔子亟稱之故獨許以復禮今為費以求多於禮筋骸通塞紛紛乎豢養於外物之不暇而安所復哉然則養者禮之文也非禮之實也 荀卿議論之要有三曰解蔽正名性惡而已其言諸子莫不有蔽而不蔽之理莫如知道而治心故曰虚一而靜謂之大清明萬物莫形而不見莫見而不論莫論而失位坐於室而見四海䖏於今而論乆逺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參稽治亂而通其度至於參日月滿八極謂之大人而無有蔽之者也雖然難矣蓋諸子之學何嘗不曰知道而治心使之虚静而清明以形天下萬物之理而自謂不能蔽也荀卿以己之所明而號人以蔽人安得而受之舜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不止於治心箕子思曰睿不在心古之聖賢無獨指心者至孟子始有盡心知性心官賤耳目之説然則辨士素隠之流固多論心而孟荀為甚焉孔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夫學常進則得其養同於人則不偏於己重於己則不尤於人捨是吾未見其不蔽也 後王之成名刑名從商爵名從周文名從禮散名之加於萬物則從諸夏之成俗曲期荀子之言如此其於名可以為精矣雖然古人正事而不正名名與天地並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以書詩所稱則何必後王捨前而取後是名因人而廢興也孔子謂衛之政當先正名是時父子不正而人道失序則孔子所欲正者亦其事而已名不正故事亂名正則事從矣戰國羣談聚議妄為無類之言彼固自知其不可而姑為戲以玩一世其貴人公子亦以戲聴之然於事不為之損益也荀卿不知其不足辨而辨之終身不置是時去六國滅亡無幾焚經籍殺儒生事既壊而名亦喪荀卿無以救之則與十二子者同歸於盡爾哀哉 孟子性善荀卿性惡皆切物理皆關世教未易輕重也夫知其為善則固損夫惡矣知其為惡則固進夫善矣然而知其為惡而後進夫善以至於聖人故能起偽以化性使之終於為善而不為惡則是聖人者其性亦未嘗善歟伊尹曰兹乃不義習與性成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惟上智與下愚不移嗚呼古人固不以善惡論性也而所以至於聖人者必有道矣 荀卿於陋儒專門立見識隆禮而貶詩書為入道之害又專辨析諸子無體道之宏心皆畧具前章按後世言道統相承自孔氏門人至孟荀而止孔氏未嘗以辭明道内之所安則為仁外之所明則為學【學則六經也門人之志於六經者少】至於内外不得而異稱者於道其庶幾乎子思之流始以辭明道【中庸未必專子思作其徒所共言也】辭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辭也則道不可以明孟子不止於辭而辨勝矣荀卿本起稷下凢有所言皆欲挫下士之鋒破滑稽之的其指決割其言奮呼怒目裂眥極將經緯大道奈何俛首效之且未有求其小而能得其大者惜乎其未講矣 揚子 太 連山歸藏雄時固應有完書然左氏已不道八索左氏所記孔安國亦言之則漢世猶存也安國又言孔子賛易道以黜八索則八索義當與孔氏絶異所謂十翼者獨彖象為孔子之文其他或先或後皆非也然皆自附於孔氏司馬遷固不能辨而劉向父子與雄尤篤信之及班固取七畧以志藝文百世之後雖有豪傑特出之士心不能思智不能慮滌膠以漆妄為清明而孔氏之學榛棘蔽路矣嗟夫雄雖誤後世而自誤亦豈少哉古人有作無述孔氏有述無作彖象述也非作也雄不能知以為彖象者作而已故既首之復自賛之又自測之述作雜而紀法亂自誤一也言一而已有精者無粗也有深者無淺也十翼非一人之言也淺深精粗宜其不同雄既以為皆孔氏之書矣故或衝或錯或攡或測一書而異其言者十數自誤二也易之始口切齒先王大道至此散薄無復淳完或者反謂其才髙力強易於有行然則誅少正夘戮俳優無怪乎陋儒以是為孔子之極功也學者茍知辭辨之未足以盡道而能推見孔氏之學以上接聖賢之統散可復完薄可復淳矣不然循而下之無所終極斷港絶潢争於波靡於道何有哉太雖名幽深然既稱枝葉扶䟽獨説十餘萬言侯芭又受其辭則是雄所以作之意固嘗曉然號令於人使皆可識不為甚難明也至宋衷陸績范望乃皆創立注釋若昔未嘗聞知者如首名以節氣起止贊易以五行勝尅最為此書要㑹不知自雄及芭親相授已如此耶或舊語果零落而衷績等方以意自為參測也以位當卦以卦當日出於漢人若夫節侯晷刻推其五行所寄而吉凶禍福生之至而益詳蓋農工小人所教以避就趨舍者雄為孔氏之學其書有義而已義立而後數從之今之所謂數者非易之初也雄見其已成而謂為易者必先數而後義故研精殫智於歴而後始成不知數既立則義豈復有哉自誤三也 十翼言大衍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至可與酬酢佑神葢贊筮占有此功用雖似卑淺然乃筮人所為不言易當自為也雄不悟遂為假太自著揲法近世司馬氏擬為虚專以五行起數而亦先以揲法示人其詞義乃類連珠比尤狹劣矣按易之始其義有陽而未有隂其物有天而未有地及其陽而隂之初虚取諸風中虚取諸火終虚取諸澤隂而陽之初實取諸雷【雷有形】中實取諸水終實取諸山【畫起於一物莫先於天故象天天尊陽也二之則象地地卑隂也及自陽為隂自隂為陽始有虚實之辨】取物以配義義立而物隠連山歸藏既不存不知其為義為物今易卦及彖象皆不以物而以義葢其簡直易知如此十翼所謂帝出於震齊於巽相見於離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其詞前後差重蔓衍皆説易者為之非易之書本然也况於五行四時二十四節癸甲而計之晷刻而察之又逺在十翼下數十等安得為義理所歸哉 法言 因雄論吾子少而好賦見自屈原堯舜三代之文始變數百年間惟章句經生不能工而通人俊士未有不由此者至雄方知以上更有事故謂孔氏之門用賦賈誼升堂相如入室如其不用何其語甚大乃雄回轉關捩處懷襄浩浩障止東趨所以於道有功也如董仲舒蕭望之夏侯勝非不専守經術然力微勢弱不過僅自立而已蘇氏謂離騷六經之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又言賈誼見孔子升堂有餘不當以賦貶之雄正以屈原變六經而誼未免於用賦致大道分裂不合豈蘇氏猶未知雄意耶 事辭稱則經按雄所見史襞積故實文組繪浮語使事辭偏重故法言太欲離此二過辭必稱事事必稱辭雖然淺矣自有文字以來聖人迭起唐虞夏商間觀其百年數世之逺纔只數十簡若以為道則固有非言語所能載若以為事則何止勝辭而已至周乃稍詳於前不獨文武成康變故殷煩周召經營之勞未必倍於伊傅時近故耳孔子當壞亂之後惜其無所統紀又將隨事滅散是以由唐沿周極力収補雖魯人區區記録以其猶有係於當世大義亦復為之討論而左氏又徧採國史旁加翼贊然則孔子之業已成譬如權衡度量不可有二雖更有孔子其書亦不得為經也而况太法言乎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寡聞則無約也寡見則無卓也按孟子稱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又言曾子守約荀卿多言博學顔淵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雄酌於顔孟故定約卓之論也義理隨世講習而為準的誠無後先然必質於孔子而後不失其正按孔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顔淵自言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則所謂博而約者禮也子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又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古人自修不惰以山明之故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而顔子自言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則所謂卓者進而不止也今於多聞多見中欲守以約卓而不知約為何實卓為何形意擇而堅執則前言滿胷而固吝不除往事溢目而驕肆逾長是誤共所由之途而趨於愚闇爾子曰賜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子貢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一以為學古聖人未之及也而獨見於孔子曾子徒唯而子貢疑之孟子自以為無所不悟然漸失孔子之意故博學雖實而反約為虚至雄析見為卓而失之愈甚矣夫茍得其一無精粗無本末終身由之安有約卓之異不然則見聞無據而立説以為主未見其能至道也 或問道曰道也者通也無不通也或曰可以適他歟曰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為他道君子正而不他或問道曰道若塗若川車航混混不捨晝夜或曰焉得直道而由諸曰塗雖曲而通諸夏則由諸川雖曲而通諸海則由諸或曰事雖曲而通諸聖則由諸乎古之言道也以道為止後之言道也以道為始以道為止者周公孔子也以道為始者子思孟軻也至雄則又失其所以始而以無不通為道夫行者以不得乎道也故陷於迷學者以不得乎道也故趨於謬是則道者限也非有不通而非無不通也道一而已無正也無他也自行而言車航混混不捨晝夜雖不得其道猶至也自學而言車航混混不捨晝夜茍不得其道皆迷也奈何併諸子百家之紛紛舉以為道而姑敎其惟堯舜文王之適彼不知其所以適雖堯舜文王而不知道猶是也徐行後長者曹交烏得而為性善稱堯舜滕世子何取於信以其始之易於言也是以誤後世之無所始也至韓愈則又曰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凶有吉豈惟無所始幾於攘臂而詬矣已則然而曰吾闢異説以明夫道也可乎蓋周公孔子之道而學者喜為異以離之其初在毫忽而其流有越南燕北之逺矣 或曰經可損益歟曰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按伏羲氏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孔氏安國言之則漢儒相傳固如此不知何所授也豈周官晩出雄猶未通習或雖通習猶未信據而然耶雄因此遂以經為可益故作太法言矣盛哉成湯丕承也文王淵懿也或問丕承曰由小致大不亦丕乎革夏以天不亦承乎淵懿曰重易六爻不亦淵乎浸以光大不亦懿乎此語全勿交涉與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相去遠矣 雄謂遐言周于天地賛於神明幽擴廣絶乎邇言故曰吾寡見人好遐者也邇文之視邇言之聴遐則福焉意皆為太發也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觀孟子此言雄不待辨而知其非矣然以言為學孔子沒後事在時固無之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仲尼之後迄於漢道德行顔閔股肱蕭曹爰及名將兩篇皆詳看統紀之學論述今古孔氏之後春秋絶書修其業者司馬遷劉向揚雄班固而已董仲舒局狹孔安國拘淺鄭浮肆李膺郭泰之流言議殆不存無以考見也若鄭子真莊君平李仲元則固賴雄而傳矣蘇氏稱子胥種蠡皆人傑而揚雄曲士也余嘗論孔子言後進於禮樂君子也而子胥種蠡皆無禮樂而得為君子此蘇氏所謂人傑歟盖自春秋而管仲始賢孔子稍抑損之晩至戰國則子胥種蠡既顯於世獨董仲舒言越無一人而雄亦莫之與也若文字由屈宋變流荆軻聶政人以為壯烈者雄皆論正於大義有補矣 論聖人固多變子游子夏得其書未得其所以書宰我子貢得其言未得其所以言顔淵閔子騫得其行未得其所以行其於言孔子固甚淺欲大而反小之然猶未失際畔也至謂聖人自恣者歟何其言之多端也曰子未覩禹之行水歟一東一北行之無礙也君子之行獨無礙乎如何直往也水避礙則通於海君子避礙則通于理按孔子之言皆在未有多端而避礙者不知雄何所指也夫初使難知己而易識先設疑論後乃誠言始為限礙終也通達此文人辨士玩弄筆舌之病也春秋以前諸書猶不若是有問則答有藴則陳而已至戰國秦漢然後爭為放恣如雄所云而雄雖振㧞於常流卒違於故習且人有礙而我通之未嘗自礙而又自通也孔子之論語是也雄之太自礙而又自通者也理有海而學至之未嘗自為海而又自為水也孔子之賛易是也雄之太自為海而又自為水者也雄稱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也勤勞則過於阿衡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辟雝以本之學校以教之禮樂以容之輿服以表之復其井刑免人役唐矣夫詳此法言之成在莽未簒以前簒後為劇秦美新亦言和鸞肆夏黼黻袞冕欽修百祀明堂雍臺復五爵度三壤經井田免人役方甫刑匡馬法與法言不異則雄雖巽而不謟明矣又按司馬相如而下歌頌之文遂為故實文士無能免者故雖易世而班固謂相如封禪靡而不典揚雄美新典而無實皆游揚後世垂為舊式則是當時議論相承未有以為不當作者夫孔父仇牧死晏嬰不死龔勝死揚雄不死古人各賢其賢不以相厲也而千載之後方追數雄罪為漢舉法惜哉 習學記言卷四十四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五 宋 葉適 撰管子 管子非一人之筆亦非一時之書莫知誰所為以其言毛嬙西施吳王好劒推之當是春秋末年又持滿定傾不為人客等語亦種蠡所遵用也其時固有師而漢初學者講習尤著賈誼鼂錯以為經本故司馬遷謂讀管氏書詳哉其言之也篇目次第最為整比乃漢世行書至成哀間向歆論定羣籍古文大盛學者雖疑信未明而管氏申韓由此稍絀矣然自昔相承直云此是齊桓管仲相與謀議唯諾之辭余每惜晉人集諸葛亮事而今不存使管子施設果於世士之淺心既不能至周孔之津涯隨其才分亦足與立則管仲所親嘗經紀者豈不足為之標指哉惟夫山林處士妄意窺測借以自名王術始變而後世信之轉相疏剔幽蹊曲徑遂與道絶而此書方為申韓之先驅鞅斯之初覺民罹其禍而不其福也哀哉 牧民形勢權修立政乗馬七法版法幼官謂之經言習管氏者敬守其語按以從事然亦多凡下鄙俚如政之初興在順民心政之初廢在逆民心能佚樂之則民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則民為之死亡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言而不可復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取於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於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天下者國之本也國者郷之本也郷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國之所以治亂者三殺戮刑罰不足用也國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險阻不足守也國之所以貧富者五輕稅租薄賦斂不足恃也以上語猶為就實而不夸近民而可從又如國有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源者令順民心也言室滿室言堂滿堂是謂聖王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等語自漢以來人尤稱頌賈誼所謂管子而少知治體豈可不為之寒心司馬遷所謂論卑而易行者也蓋先王之澤竭師友學尚不復繼士以私智窺測自立言議而被以管子之名徒衆多傳授廣於時孔孟子思之論未行學士諸生以是書為教者視六經無有也余嘗疑曹參用蓋公言治道貴清凈既以相齊又以相漢至武帝初猶定為國是而此書偶誼短世錯殺死不極其用然諸子之學道德為法令術數刑名往往末異而本同學者不能擇則雖以堯舜湯武之文而卒歸於黄老申韓之實者皆是也分國為五郷野為五屬當時諸侯制度下於天子固宜小匡乃言管仲制國為二十一郷商工六士農十五縱橫參亂尤不近理蓋非一人之筆其言正月朔太史布憲五郷五屬大夫皆受而致之略如周官所記然始有留令罪死之論矣處士無故創奇語後人遂倚以為口實甚害事也方設居方别生分類比閭什伍紀叙其民乃自古有國之常雖春秋戰國亂世亦不廢本非治亂存亡所係也學者因管子篇中所言張皇矜衒作一大事王安石謂鳬居鴈聚散而之四方數千年至言察姦而顯諸仁宿兵而藏諸用及干戈猝起禽犇獸遁何嘗有一毫之益然後知無怠無荒聖賢至戒書生䞉談汎濫非實九敗言寢兵之説勝則險阻不守兼愛之説勝則士卒不戰按古無寢兵之説管仲雖能合諸侯稱伯正以兵勝耳寢兵在盟宋後也兼愛先王正道然因寢兵而兼愛則佚墮以偷生此兩語正切當世之病上以寢兵兼愛文其卑弱故險阻不守士卒不戰而敗亡之形常在目前矣治人如治水潦養人如養六畜用人如用草木數術家立語如此失倫類甚矣記禮者云大為之防民猶踰之若上以禮義為民坊謹而勿慢如以治水潦之道治之猶可也人之養六畜未有不時其饑飽為之圏牢求所以利之而民之飲食居處上則奪之以自利是不如六畜也人之用草木未有不順其已成隨其所宜以遂其材而民則斬刈不顧喜近怒遠進親退疏以枉閼之是不如草木也然則失倫類之言而志猶在於治雖通倫達類而不足以治或反以害之衆矣不知其病安在也 凡布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國安令輕則君卑君卑則國危故安國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明君察於治民之本莫要於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死而無赦惟令是視按管子無慮十餘萬言而獨此數十語後人道説不置夫論治一本而已不可有二也為管子者既稱下令於流水之源取其順民之心而易行於其先矣安得壓之以威懼之以死雖逆民心而不恤於其後哉而道説之者既以其言順民心者為是而不以其言逆民心者為非顧言之不置又何哉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是數術家以令為令而孔子以不令為令也又曰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是數術家以言而不違為興國而孔子以言而不違為亡國也古人之於命令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夫上之所欲未必是逆而行之不可也民之所欲未必是順而行之不可也非順非逆理必有行而行之者也先之以開其所知也後之以熟其所信也申重諄悉終于無不知也斯行矣命令之説所以為民非為君也焉有未能生之而已殺之者乎數術家闇於先王之大意私其國以自與以為是命令者特為我而發民所未諭而操制之術先焉故始於欲尊君而行令而其甚也無所不用矣孔子賛易以巽為隨風而其用曰君子申命行事君子者通上下之言也以姤為天下有風而其用曰后施命誥四方后者獨一人之言也夫通上下與獨一人然皆非巽莫行焉且數術家茍恣胷臆而不稽之先王不足罪矣後之為學既一於堯舜周孔然不思以易論語之言出令而皆欲以管子之言出令是數術刑名常為主而申商韓非之禍無時可息也悲夫 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故久而不勝其禍毋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故久而不勝其福故赦者犇馬之委轡毋赦者痤睢之藥石也又曰文有一侑武無一赦惠者多赦先易後難法者先難後易惠者民之仇讎法者民之父母當時論不可赦如此豈如司馬遷所記陶朱公子之類或者君臣之間固售其私因以惠姦長惡即古人制法未嘗不與赦並行故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而魯肆大眚史無貶辭此有國舊典通上下常文非所以為成敗禍福之要也然處士以意窺測發語偏陂遂與帝王之道離絶後學因之蔽固相承劉備至謂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言治道多矣未嘗及赦蓋漢以後復為戰國數百年此等見識不為無助也 堂上逺於百里堂下逺於千里君門逺於萬里豈必天下與國雖一家一身其患皆然矣古之聖賢所以昭明大德盪滌疑阻周官一書通逹壅塞之理居半凡欲去此患也如數術家所言猜慮積於心忿忮形於色左右前後無非蔽欺鈎鉅設而告密用羣情惴惴莫敢自安夫是以求䜛賊而長詐偽速禍亂之成也尚何以救之故後世有以一切不知為大度無所復問為寛仁而反獲興其國者矣 所以為管子者在三匡二卷雜亂重復敘齊襄公被弑魯桓公見殺皆與左氏不異然此書所有者左氏無有而複重雜亂者國語盡削除以就簡一明此書之出在左氏後國語之成在此書後也其記管仲自謂小白必得國召忽稱管仲為生臣朝之爭禄相刺者不絶魯莊抽劒揕齊桓皆浮傳妄説而欲以此類預知人家國事可乎如左氏但云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出犇莒亂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來奔又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管召讐也請受而甘心焉又曰管夷吾治於髙傒使相可也從之如是非無他書不必詳載亦可矣揚雄謂太史遷曰實録然豈必盡紀當時事而後為實哉使當時諸侯不去其籍又不經焚書而遷盡見則將有不可勝録者雄蓋未知也 今夫人患勞而上使不時人患饑而重斂焉人患死而急刑焉如此而又近有色而遠有德雖鴻鵠之有翼濟大水之有舟楫也其將若君何則未知其為管仲之言歟或設言之歟雖設言之也亦近之矣故孔子曰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治國無異道也能以治不能以教則覇者之偏劣異於王術也 耳目者視聼之官也心而無與乎視聴之事則官得守其分夫心有欲者物過而目不見聲至而耳不聞也故曰上離其道下失其事故曰心術者無為而制竅也按孟子稱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余論之已詳然則以心為官而使耳目不得用與以心為官而使視聴盡其用二義不同而皆足以至道學者各行其所安可也至言專於意一於心耳目端知逺之證能專乎能一乎能無卜筮而知吉㓙乎能止乎能已乎能無問於人而自得之於已乎故曰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敎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氣之極也則執心既甚形質塊然視聴廢而不行與前説大異蓋辨士諸子之言心其極未嘗不如此而後學初不考驗特喜其異而亟稱之則為心術之害大矣洪範思曰睿睿作聖各守身之一職與視聴同謂之聖者以其經緯乎道德仁義之理流通於事物變化之用融暢淪浹卷舒不窮而已烏有守獨失類超忽戃恍狂通妄解自矜鬼神而曰此心術也哉宜乎孔子謂季文子再斯可矣 水地篇以水諭道以玉比德儒者之學亦然雖孔子未嘗不然也素者五色之質淡者五味之中古之學必先見底的是用工處子夏言禮後乎而孔子謂可與言詩不然則文義茫茫如捕緝影象失其實矣此篇又言伏闇龍涸澤慶忌之類放恣不已夫純於義理而學者猶不能擇況以怪妄厠雜其間乎必併委棄之矣宋伐杞狄伐邢衞桓公不救裸體紉胷稱疾召管仲曰寡人有千嵗之食而無百嵗之壽今有疾病姑藥乎管仲曰諾於是令之縣鐘磬之榬陳歌舞竽瑟之樂日殺數十牛者數旬羣臣諫桓公又云彼非伐寡人之國也伐鄰國也子無事焉宋已取杞狄已拔邢衛矣桓公起行筍簴之間公視管子曰樂夫仲父管子曰古之言樂於鐘磬之間者言脱於口而令行于天下游鐘磬之間者而無四面兵革之憂今君之事臣之所謂哀非樂也桓公曰善於是乃徹鐘磬之縣起而封杞封邢封衞云云兵革之㑹六乘車之㑹三反位以霸修鐘磬而復樂管子曰此臣之所謂樂也世所稱管仲相桓公事大抵若此按左氏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酖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邢人潰奔師遷于夷儀遂城夷儀具器用而歸之師無私焉其遷衞也衞國忘亡然則管仲不當如左氏所言以匡齊侯而必縱其樂乃激諫之已事又復樂耶余嘗疑左氏中管仲語自降古人十數等葢葛伯仇餉朕載自亳有罪無罪惟我在不復見矣然以侯伯救患分災討罪則稱文王之詩正合理體亦未可遽引湯武責之也今辨士之辭又降左氏數十等世故日訛而王道淪失學者之論又愈降奈何使人君任法為道要始於管子其説以為佚樂馳騁宫中之懽皆無所禁圉利身便形養壽命垂拱而天下治堯舜及黄帝皆然又謂周書為國法而人君者莫貴於勝詳其大意止是淺鄙無稽不聞先王之常道茍徇胷臆之劣想初無足言者然遂成戰國亡秦之禍司馬父子晩出不能明見反謂隂陽儒墨名法道德皆務為治直言之異路有省不省波流將泯又漲興之既列家數真偽雜行為後世害無有窮已悲哉悲哉故舜謂䜛説殄行震驚朕師觀春秋戰國議論之變繁多至此唐虞夏殷之間又不知其幾也 桓公放春三月觀於野公曰何物可比於君子之德乎隰朋對曰夫粟内甲以處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乎管仲曰苖始其少也㫬㫬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壯也莊莊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兹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則安不得則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夫游豫觀物不盪耳目之娛尊粟重禾以食為本類德象賢出語必敬詩曰曽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畆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嘗其㫖否禾易長畝終善且有曽孫不怒農夫克敏君臣之間果若此可以無刺矣輕重之權惟上所制人君操本民不得操末人君操始民不得操卒民重者君輕之民輕者君重之黄帝堯舜禹湯文武皆以珠玉黄金刀布為上中下幣而疾徐先後行於其間蓋為管氏書者變詐之説百出不窮其盛在於鹽鐵其用著於寳蓄泄廢居豪奪商賈至決瓁落之水沐塗旁之樹傾魯梁之綈搜荆楚之鹿戲辭誤論今雖存而不舉者衆矣獨鹽筴為後人所遵言其利者無不祖管仲使之垢萬世甚可恨也按其書記食鹽之人月為錢三十中嵗之穀糶不十錢而月食穀四石是糶穀市鹽與食穀之費略不甚遠雖今之貴鹽不至若是而管仲何以行之又按周官鹽人掌鹽之政令不載政令之由詳其義官自造鹽食用耳不賣也又按左氏晏子言魚鹽蜃蛤弗加於海海之鹽蜃祈望守之是時衰微苛斂始有禁陳氏因為厚施將以取齊晏子憂之因疾而諫然則管仲所行安得為晏子所非乎齊卒以此亡若管仲果行之而乃以此霸又可信乎孔子以小器卑管仲責其大者可也使其果猥為市人不肯為之術孔子亦不暇責矣故管子之尤謬妄者無甚於輕重諸篇 習學記言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六 宋 葉適 撰孫子 按司馬遷稱孫子十三篇兩言之而班固志藝文乃言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又吳起四十八篇而今吳起六篇而已又今中庸一篇而志稱四十九篇豈昔所謂篇者特章次之比非今粹書也然遷時已稱十三篇而劉歆班固在其後反著八十二篇以火攻用間考之疑孫子亦有未盡之書然此為文字多少其不存者自不足論遷載孫武齊人而用於吳在闔廬時破楚入郢為大將按左氏無孫武他書所有左氏不必盡有然穎考叔曹劌燭之武鱄設諸之流微賤暴用事左氏未嘗遺武功名章灼如此乃更闕略又同時伍員宰嚭一一詮次乃獨不及武耶詳味孫子與管子六韜越語相出入春秋末戰國初山林處士所為其言得用於吳者其徒誇大之説也自周之盛至春秋凡將兵者必與聞國政未有特將於外者六國時此制始改吳雖蠻夷而孫武為大將乃不為命卿而左氏無傳焉可乎故凡謂穰苴孫武者皆辨士妄相標指非事實其言闔閭試以婦人尤為奇險不足信且武自詭婦人可勒兵然用百八十人為二隊是何陳法且既教婦人而愛姬為隊長則軍吏不可參用男子隊長當斬其誰任之倉猝展轉武將自敗之不暇然謬誤流傳但謂穰苴既斬寵臣而孫武又戮愛姫也不知真所謂知兵者何用此或問子不與斬愛姬於事何所損益天下有道征伐自上出而行陣部伍皆有定法以教天下天下無道匹夫賤人以意言兵行陣部伍無復常經其流及上而為國者願聴命焉禍結數千年不可救止此豈小故而謂無所損益耶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逺逺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强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按子罕言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其論突兀怪偉無有典常然猶是兵内事今詭道二字於兵外立義遂為千古不刋之説自司馬子魚以來不得已而一用之者以類採集自為一家變異翕忽猶若鬼神而古人之言兵者盡廢矣亂而取實而備强而避卑而驕禹湯文王之兵也正道也非詭道也孫子不學不能知所知者詭而已 兵聞拙速未覩巧乆最為論後世用兵要處然巧者能乆拙者不能速古人久速此書未深考也書稱武王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此非巧拙久速所能預髙宗伐鬼方周公誅管蔡之黨齊桓楚莊圖霸皆最久後世諸葛亮雖無功亦能久暴師而不困夫行師有節駐兵有制於敵不厭於我不勤雖久可也若輕行歘反亟肄多方譬如冦盜有同夷狄雖速奚貴哉 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秆一石當吾二十石按轅濤塗欲齊桓觀兵東夷循海而歸申侯反之使出陳鄭之間供其資粮屝屨而齊執濤塗城濮之勝晉入楚師三日穀邲之敗楚亦穀晉三日皆為大慶雖春秋用兵劣於前世然未有指敵以為食者至於後世剽劫掠奪無所不有而此書以為智將則赤眉黄巾紛紛起矣 自周衰諸侯强凌弱大併小春秋時無嵗無之圍入滅取至立為凡例而此書有全國破國全軍破軍攻城十圍五攻之論又謂不戰而屈人兵當以全爭於天下初看似徑省然豈伐謀伐交所能致必如禹湯而後不戰全爭者可言也 極論縻軍引勝又謂將能而君不御春秋時固無中御之患戰國始有而未甚也秦漢以後其語遂為砭石蓋此書亦非能見微者本於窺測而勢轉激耳 先為不可勝也以待敵之可勝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可勝者守也不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其論彼己勝敗之際至為懇切蓋止欲不敗而未嘗敢求必勝也而後之欲必勝者皆於此書索之其它不足道而曹操李靖為最詳則余所不能知也 戰勢不過奇正專為將兵者言之可也若為國則有正無奇也 能知戰地能知戰日則可千里而㑹戰不知戰地不知戰日則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後後不能救前而況遠者數十里近者數里乎凡戰以聲相臨以勢相加決知戰地戰日雖湯武之師不敢以此自任如是則有守而已此書盡用兵之害而於守與不戰持之最堅學者亦未之詳也 兵非貴益多唯無武進足以併力料敵取人而已夫惟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此篇所記行軍候敵情偽數十條而卒係之以此數語蓋喜謀者多躁有慮者易驕智士之通患也 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夫可以必勝而輕失之者世固多有不可以勝而輕犯之者世固多有不然亦安得成敗存亡之易置也此何獨為兵言之故曰進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又曰知兵者動而不迷舉而不窮嗚呼何獨兵也 投之無所往諸劌之勇也明此書不與闔廬伍員同時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攻其首則尾至攻其尾則首至攻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濟而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又曰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古人謂善治者能使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又曰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然則善用兵者人人知其勇怯事事同其憂患死生利害不相背離所以首尾相救如使一人非謂陣法奇正同舟遇風不得已而然也如必曰投之死地然後生䧟之亡地然後存是真死亡豈復有生存之理哉 火攻淺事以此為書則不勝書何止十三篇也下文戰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㓙命曰費留不與上篇連屬戰國説士所謂養由基可教射之類也 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知也凡孫子所言皆先知之事而謂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而歸之於用間則此書之綱領不過於用間而已然謂明君賢將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蓋其妄意之過若近事秦檜挾金人以執國權則可謂彼能用間矣 司馬遷謂世所稱師旅多道孫子十三篇始管子申韓之學行於戰國秦漢而是書獨為言兵之宗及董仲舒劉向修明孔子其説皆已黜而是書猶傑然尊奉逮今又將傳之至於無窮此文武所以卒為二塗也悲夫甚哉揚雄不喜孫吳而曰不有司馬乎嗚呼不知雄所指何司馬也 吳子 强國之君必料其民民有膽勇氣力者聚為一卒樂以進戰効力顯其忠勇者聚為一卒能踰髙超逺輕足善走者聚為一卒王臣失位而欲見功於上者聚為一卒棄城去守欲除其罪者聚為一卒此五者軍之練銳也有此三千人内出可以決圍外入可以屠城矣屠城決圍非是使地輕馬馬輕車車輕人人輕戰明知險易則地輕馬芻秣以時則馬輕車教練有餘則軍輕人鋒鋭甲堅則人輕戰用兵之法敎戒為先一人學戰敎成十人十人學戰敎成百人百人學戰教成千人千人學戰教成萬人萬人學戰教成三軍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飢圓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後之分而合之結而解之每變皆習乃授其兵是謂將事按孫子言將事太深遠不若此之切近 吳子曰凡兵有四機一曰氣機二曰地機三曰事機四曰力機三軍之衆百萬之師張設輕重在於一人是謂氣機路狹道險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過是謂地機善行間謀輕兵往來分散其衆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謂事機車堅管轄舟利櫓楫士習戰陳馬閑馳逐是謂力機知此四者乃可為將按孫子軍形兵勢虚實軍爭九變諸篇微妙入神然起此語簡直明白無智愚高下皆可用用而必驗則過之矣 司馬法 古者以人為本以義治之之謂正正不獲意則權權出於戰不出於中人正不獲意則權不成語又言有虞氏不賞不罰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賞而不罰至教也殷罰而不賞至威也周以賞罰德衰也尤不成語其它大抵類此司馬遷謂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意即此法耶抑别有所指也穰苴事余固言其非儒生學士籍名於兵漫漶弛靡無所歸宿夫非知德者不足以知兵而遷之所云閎廓深逺纔若此悲夫 六韜 古人盛際堯舉舜舜薦禹臬陶湯用伊尹髙宗夢傅説書皆詳紀而文王遇太公望事乃闕略可恨詩但言維師尚父時維鷹揚諒彼武王肆伐大商㑹朝清明而已觀左氏載賜履一節葢太公初進文王尚為諸侯及佐武滅商遂屏輔於外故其功不及周召之大也然世俗流傳而兵家竊借以為書若今六韜者後世承繆謂其君臣遇合之間隂譎狹陋至此則何以對越在天而上帝臨汝乎 自龍韜以後四十三篇條畫變故預設方禦皆為兵者所當講習孫子之論至深不可測而此四十三篇繁悉備舉以為孫子義疏也其言避正殿乃戰國後事固當後於孫子論將有十過近於五危戰車十死戰騎十敗與行軍九地相出入其勵軍言禮將力將止欲練士各聚卒敎戰成三軍又本於吳起然則孫吳固兵家所師用至莊周亦稱九徴則真以為太公所言矣然周嫚侮為方術者而不悟六韜之非偽何也蓋當時學術無統諸子或妄相詆訾或偶相崇尚出於率爾豈足據哉按軍用述三軍器用攻守之具秩品衆寡之法甲士萬人器械重厚無所不有計十萬人乃足葢非道路所能容左氏邲之戰但言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城濮七百乗韅靷鞅靽而已若羣物盡行起江越海皆有兵其臨時倉猝施用不及乃自敗之道然亦不可不知也孫子謂無輜重則亡無粮食則亡無委積則亡又曰百里而爭利則擒將軍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夫阻守其處見利而不能爭則何取於兵而捨輜重糧委徒手而搏者又未有不覆軍殺將則兵焉往而求勝然則為孫子之術者必無戰而後可爾 三略 使智使勇使貪使愚世以為口實按孫子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亷潔可辱愛民可煩凡此五者將之過也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然則無智勇貪愚者孫子之所用而使智勇貪愚者孫子之所禁也智勇猶不可而况貪愚乎師必以功無不可使惟其勝而已患在勝後自賤而貴自卒而將亡國殺君未有不由此矣 軍井未達將不言渇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竈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是謂將禮按將禮二字及下禮將力將欲將皆兵家自為之義於古無所稽據也周官宗伯以軍禮同邦國大師之禮用衆也大均之禮恤衆也大田之禮簡衆也大役之禮任衆也大封之禮合衆也所貴於禮者謂能有所别異而軍禮獨言同然則將禮二字亦不可謂不得古人意矣晉侯登有莘之墟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不知當時所言有禮者指何事然後世及今有訛謬相傳為將者不言禮而皆言威故子玉治兵終朝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皆賀而蒍賈以為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其有能弔死哀傷同士卒甘苦則又以為恩而不復言禮矣夫禮者將之本威者將之末恩者威之餘也况後世及今士卒習慣望其上者惟威是必無敢希恩正蒍賈所謂靖於内而敗於外安能勝敵哉 尉繚子 今國被患者以重寶出聘以愛子出質以地界出割得天下助卒名為十萬其實不過數萬爾兵來者無不謂其將曰無謂天下先戰其實不可得而戰也史稱吳起要在强兵破游説之言縱横者天下既亂各有一種常勢隨其所趨無得自免且三代諸侯既已吞倂及六七可謂至强而縱横之説方出而制其死命如尉繚之流所見與起略同然孱王謬主終不能翻然改悔而相隨以亡其後唐化為節度每徴諸道兵討賊度支倍廩給隂與賊約所取不過一縣一鎮而止唐亦竟以此消盡不復能改圖今世固自有常勢士已無特出之智所恃者以前代成敗自考質或能警省爾然無所増長而更以惑多矣至於兵書則腐陋不足採聴尤甚矣 凡兵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夫殺人之父兄利人之貨財臣妾人之子女皆盜也尉繚子言兵猶能立此論孫子得車十乘以上賞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車雜而乘之卒善而養之是謂勝敵而益强區區乎計虜掠之多少視尉繚此論何其狹也夫名為禁暴除患而未嘗不以盜賊自居者天下皆是也何論兵法乎 太宗李靖問對 太宗欲取髙麗專委李靖固能辨之如論用正兵及諸葛亮馬隆事皆後世為將者所當知也然太宗欲以髙麗為己功忌靖不用迄無尺寸效而疲弊天下當是時豈奇正之説所可了方人主鋭意自將而靖不能出一言救止或有蹉跌必與之俱敗蓋靖者止知言為將而不知言為國也夫以將事隠國謀誤後人甚矣當削霍邑之戰唐事幾敗而成太祖由此始定霸業所以言者矜夸其功特假設奇正為問耳靖非不知而難斥高祖固亦回謢為答而太宗猶恐靖不悟重複詰難蓋其自伐之心終不忘也蔽吝若此安足以決奇正之實論哉故言旗參差而不齊鼓大小而不應令喧囂而不一真敗卻非奇也則已明告之矣且建成軍郤只謂之敗太宗救敗僅而致勝固無奇正相生之理今以敗郤為奇亦恐誤後人也 孫子言三軍之衆可使必受敵而無敗者奇正是也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環之無端孰能窮之哉曹操修其術有一術二術先後旁繫至太宗與靖問答益詳自是奇正為兵家大議論按孫子所謂奇正者一軍之内教令素明士卒服習若使一人臨敵制變分合在已不可預料且山林䖏士所以自神其説遂有天地江海日月四時之論乃一將之任非有國者所當言也從古兵法有正無奇神農黄帝雜説紛紛不足考信所考信者惟舜禹湯武禹之於三苖豈是不能以奇勝然終于班師而不用及其必用而不得已則湯武之於桀紂亦卒用之桀紂之衆豈是不能以奇拒敵然終於滅亡而不振也況諸侯萬數各出奇險大者并吞旁鄰小者自守其國正帝王所禁而可以自為之哉故易稱師出以律否臧凶律者正也否而臧者不以律為正而以奇取勝也易者三代所傳孔子所述之正文非孫子處士自神之説也誠使舜禹湯文武之道復明師出以律真丈人吉而天下服矣不然則孫武曹操更奇迭正圖别指授列散卒聚一將之術講於廟堂㡬敗忽成小獲大喪而無底止也哀哉 靖以分合所出惟孫武能之吳起而下莫可及焉其説謂兩軍相向使賤而勇者前擊鋒始交而北北而勿罰觀敵進取一坐一起奔走不追則敵有謀矣若悉衆追北行止縱横此敵人不材擊之勿疑臣謂吳術多此類非孫武所謂以正合也按起所言設術嘗冦昔人所用固與武相出入【餌兵勿入佯北勿追】未知謂何以為不如起簡直勝負欲其易見而武蔽秘務為不可窺測若如後世之論用兵不過於求勝奚必自分髙下於其間況武之指在於必受敵而無敗夫使其可以疾速而取勝則焉取夫遲緩而無敗哉 靖言前代戰鬭多是以小術而勝無術片善而勝無善安足以論兵法謝破苻堅非謝之善乃苻堅之不善以余觀之靖為堅用則信不足以敵堅矣然靖不及王猛猛勸堅勿以晉為圖是猶知兵有不可用者非戰勝攻取所能與也若靖之志在於用兵而已使其為堅謀負其詐力急於混平大衆乖離一旦氷解非智所及淝水之敗依然固在正如賛伐高麗之比則雖有兵法何所施哉靖又言堅為慕容垂所陷尤不近理王猛本以垂非乆畜多方疑間不能奪堅謬計而堅以十分天下八九之威貪得怙勝自致滅亡垂安能䧟之靖徒知從太宗取羣盜之易遂以筭略為準極輕視豪雄不知兵法以上更有多少節次固不可以責靖也 兵法何必自黄帝起而世所傳握奇文者兵家流借其名李靖亦有不知乎丘井所以度地居民豈為兵制謂數起於五終於八皆在此非也周自上世遷岐已有立國之法謂太公始建非也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言師盡行謂立軍制非也六步七步四伐五伐六伐七伐誓衆貴速且不窮兵謂教戰法非也夫法所以用兵而兵之成敗不專在法若必以法為勝則蚩尤桀紂若林之旅豈其皆無法哉且項羽之於漢髙固嘗百勝一敗而亡豈漢一日而有法哉靖雖通明練事而兵家之習氣不除恐如此而謀人之國家亦儘有害偶值唐之方興故不見耳至李勣則見之矣 民與兵皆自伍法起蓋自有生民以來如此最為大事而靖輕言之但云臣酌其法自五人變為二十五二十五變為七十五而已而獨珍貴陣法既以為黃帝所制又謂太公實繕其法又謂齊人得其遺法管仲復修之又祖管子言管仲分齊為三又謂諸葛亮八陣即握奇法凡此皆山澤隠約以術自喜夸妄相承而後人信之就如其言則自黄帝三代數千年獨數人通悟陣法餘皆寂寥零落且天下之兵無日不鬭而部伍卒乗將安所寄託乎按周官司馬掌蒐苗獮狩其陳皆如戰之陳其坐作進退疾徐疏數皆如戰之節而春秋所記魯事皆具以魯視之他國何獨不然然則五家為比積而成鄉五人為伍積而成軍元帥居中鄉大夫士各守部分前戰後拒險易分合形勢自然彼四頭八尾六花八陣曽何區區執為奥密哉蓋當時上自王公下至卒伍皆明知之不以為異也鄭魚麗楚乗廣晉毁車雖臨時昧利壞亂常制終不能變大法然後世反更以為奇術方戰國處士主議論舊諸侯相次亡滅秦亦繼之豈惟詩書禮樂淪没而兵制亦大壞盜賊亡命化為侯王此古戰陣法所以蕩盡而黄帝握奇遂為秘文也然前人未嘗學周官虚聲崇周自不足怪今之學者已學周官奈何視為外物相與别畫陣法無休時學既無所統一而殫思竭慮有害無益是可嘆矣 太宗舉孔明言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余毎恨亮集不存無以考其所行也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彼出則歸彼歸則出楚必道敝闔廬從之楚於是始病此戰國相傾之術也太宗以天下之大乃謂千章萬句不出乎多方以誤之一句孔子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智非誤也智得而仁不能守猶且失之況以誤得而又以誤守耶此太宗與靖所未講也 靖言王尋王邑不曉兵法徒夸兵衆所以自敗按王莽用事者嚴尤最曉兵法昆陽之戰尤為謀主既敗乗輕騎踐死人而逃嗟夫莽之亡至此晩矣何論兵法乎太宗言李勣非朕控御則不可用它日太子治若何用之靖言為陛下計莫如黜勣令太子復用之則必感恩圖報於理何損太宗曰善朕無疑矣太宗雖盡用一世豪英而其心量狹薄如此與漢武畫周公負成王以賜霍光不太相遠乎且固無父黜而子用以此為顧命者然則房杜王魏之流號為遇時而儒生譊譊稱誦不已蓋可悲矣 靖言兵法分為三等一曰道至微至深易所謂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又言張良范蠡孫武脱然髙引不知所在非知道安能爾尤汎濫無實兵之所謂道者以義治不義誅暴亂禁淫慝若周官司馬九伐之法是矣然益謂惟德動天若兵之治人深者不可以動天矣又言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夫以兵加人而制其死命滿孰甚焉故知德者不以兵而知兵者安能自託於道雖太公閎散未敢當也而況范蠡孫武之流哉 按諸子書惟莊列文中子不及論述先生嘗答之宏書云記言序目荀卿後僅有四卷如莊列諸書雖熟商量莫知所以命筆只得且放過因思向前有多少聰明豪傑之士向渠虀瓮裏淹殺可憐可憐以此且欲將文鑑結尾作了當去然亦非盡此嵗不能成也又云莊列文中子向本欲先下手為其當條理䖏太多不勝筆墨頗若煩碎合為一論則又貫串未易至今果如文中子説經史前代儒者所未有説理雖不背馳而摸搨形似無卓特見識此為大病至於房魏禮樂其家子弟從舊傳習間者或信或疑然要是淺者未足論也 習學記言卷四十六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七 宋 葉適 撰吕氏文鑑 吕祖謙字伯恭公著五世孫中進士第又中慱學宏詞與張栻朱熹同時學者宗之仕至著作郎卒年四十五初孝宗命知臨安府趙磻老詮校本朝文海磻老辭不能遂以命祖謙因盡取渡江前衆作備加蒐擇成百五十卷蓋自古類書未有善於此按上世以道為治而文出於其中戰國至秦道統放滅自無可論後世可論惟漢唐然既不知以道為治當時見於文者徃徃訛雜乖戾各恣私情極其所到便為雄長類次者復不能歸一以為文正當爾華忘實巧傷正蕩流不反於義理愈害而治道愈逺矣此書刋落浩穰者百存一二茍其義無所考雖甚文不録或於事有所該雖稍質不廢鉅家鴻筆以浮淺受黜稀名短句以幽逺見収合而論之大抵欲約一代治體歸之於道而不以區區虚文為主余以舊所聞於吕氏又推言之學者可以覽焉然則謂荘周相如為文章宗者司馬遷韓愈之過也 禮部尚書周必大承詔為序稱建隆雍熈之間其文咸平景徳之際其文慱天聖明道之辭古熈寧元祐之辭達按吕氏所次二千餘篇天聖明道以前在者不能十一其工拙可驗矣文字之興萌芽於栁開穆修而歐陽修最有力曽鞏王安石蘇洵父子繼之始大振故蘇氏謂雖天聖景祐斯文終有愧於古此論世所共知不可改安得均年析號各擅其美乎及王氏用事以周孔自比掩絶前作程氏兄弟發明道學從者十八九文字遂復淪壊則所謂熈寧元祐其辭達亦豈的論哉且人主之職以道出治形而為文堯舜禹湯是也若所好者文由文合道則必深明統紀洞見本末使淺知狹好者無所行於其間然後能有助於治乃侍從之臣相與論思之力也而此序無一詞不諂尚何望其開廣徳意哉葢此書以序而晦不以序而顯學者宜審觀也 賦雖詩人以来有之而司馬相如始為廣體撼動一世司馬遷至為備録其文駭所無也揚雄喜而效焉晚則悔之矣然自班固以後不惟文浸不及而義味亦俱盡然後世猶繼作不已其虚夸妄說蓋可鄙厭故韓愈歐王蘇氏皆絶不為今所謂皇畿汴都感山南都之類非於其文有所取直以一代之制一方之事不可不知而已皇畿以事實勝而汴都惟盛稱熈豊興作遂特被賞識昔梁孝王漢武宣毎有所為輒令臣下述賦戲弄文墨直俳優之雄而厯代文士相與沿襲不恥是可歎也自與虜通和太行皆為禁山坐失地利故此賦感之然謂以元祐之版書較景徳之圖籙雖増田三十四萬餘頃反減賦七十一萬餘斛以為不用先王之法致然則非也夫墾闢衆則利在下蠲放多則恩在上何害為王政而必欲如宇文融乎蓋近世之論無不然矣 五鳯樓賦是時大梁宫室始與西京比而梁周翰厯陳前代亡國之君滛於土木者為戒何止諷也蓋顯刺必出於明時無若丹朱傲信其為舜禹之盛矣世多言太祖嘗議都洛陽以省冗兵恨後世不能用本據王禹偁遺事其載李符李懐忠之諫或當有之至謂太祖答晉王欲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又謂不及百年民力必殚則其家子孫以當時所見聞増益之非本語也冗兵自在真宗仁宗世太祖時兵何嘗冗而頓憂其後乎自唐裂藩鎮養兵民力固已殚而士大夫不能知就有能知者亦不能改安得謂本朝百年後民力始殚為太祖語且五代時鹽酒末利皆輒殺人民命尚不可保何止殚民力乎秦漢及唐雖都關中何嘗不以兵强天下隋唐府衛民半為兵而人主嵗猶就食東都何止冗兵為費哉厯代帝王不常厥居汴無不可都之理葢自得太原即乘勢伐幽州筭畫無素一時倉猝幾不自保國勢由此而弱契丹侵陵河北破壊始堅守和好而兵因以日増乃謀國者之謬非謂必恃兵以為固也使太祖臨御乆其所以處此要自有道遺事所記失其實矣 籍田大蒐大酺不常有賦頌所以記也明堂未之有所以兆也凡此類以事觀可也張詠聲賦詞近指逺宏達朗暢異乎鳴蝉秋聲之為葢古今竒作文人不能進也晏殊中園葉清臣松江秋汎自謂得窮達奢儉之中今亦以此録之然上無補衮拯溺之公義下無隠居放言之逸想則所謂中者特居處飲食之泰而已不足道也秋蓬度石室鑿二江賦發明文翁李氷有功於蜀其言民未得所欲事或有不利先世所未暇除去聖人所未及裁制皆吾人之所事有感於斯言也 聞之吕氏讀王深父文字使人長一格事君責難愛人抱關諸賦可以熟玩自王安石王回始有幽逺遺俗之思異於他文人而回不志於利能充其言殆非安石所能及然若少假不死及安石之用未知與曾鞏常秩何如士之出處固難言也 周氏拙賦為今世講學之要按書稱作偽心勞日拙古人不貴拙也大巧若拙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老荘之學然爾葢削世俗纎浮靡薄之巧而歸之於正則不以拙言也以拙易巧而不能運道則拙有時而偽矣學者所當思也 初歐陽氏以文起從之者雖衆而尹洙李覯王今諸人各自名家其後王氏尤衆而文學大壊矣獨黄庭堅秦觀張耒晁補之始終蘇氏陳師道出於曽而客於蘇蘇氏極力援此數人者以為可及古人世或未能盡信然聚群作而驗之自歐曽王蘇外非無文人而其卓然可以名家者不過此數人而已邢居實蚤夭沈括劉跂之流終不近也黄庭堅言屈宋之後自鑄偉辭此語當考天下為一家賦吕大鈞作大鈞兄弟從張氏學而大防為相程氏與司馬氏善當時在要地者多程氏之門故元祐之政亦有自来此賦與西銘相出入然其言昔既有離則今必有合彼既可廢則我亦可舉謂井田封建當復也若存古道自可如此論若實欲為治當更審詳 漢以經義造士唐以詞賦取人方其假物喻理聲諧字恊巧者趨之經義之樸閣筆而不能措王安石深惡之以為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也然及其廢賦而用經流弊至今㫁題折字破碎大道反甚於賦故今日之經義即昔日之賦而今日之賦皆遲鈍拙澁不能為經義者然後為之葢不以徳而以言無往而能獲也諸律賦皆場屋之伎於理道材品非有所關惟王曽范仲淹有以自見故當時相有得我之小者散而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為山川如云區别妍媸願為軒鑑儻使削平禍亂請就干将之句而歐蘇二賦非舉場所作葢欲知昔時格律寛假人各以意為之不拘礙也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老氏之言道如此按自古聖人中天地而立因天地而教道可言未有於天地之先而言道者有司不考詳以邪說取士士亦以邪說應之既以此得遂以為是豈惟不以徳而以言又併其言失之矣 按吕氏有家塾讀詩記麗澤集詩行於世本朝詩與今篇目不同無幾乃其素所詮次云爾孟子言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作不作不繫詩存亡此論非是然孔子時人已不能作詩其後别為逐臣憂憤之詞其體變壊葢王道行而後王迹著王政廢而後王迹熄詩之廢興非小故也自是詩絶不繼數百年漢中世文字興人稍為歌詩既失舊制始以意為五七言與古詩指趣音節異而出於人心者實同然後世儒者以古詩為王道之盛而漢魏以来乃文人浮靡之作也棄而不論諱而不講至或禁使勿習上既不能涵濡道徳發舒心術之所存與古詩庻幾下復不能抑揚文義鋪寫物象之所有為近詩繩準塊然樸拙而謂聖賢之教如是而止此學者之大患也吕氏自古樂府至本朝詩人存其性情之正哀樂之中者上接古詩差不甚異可與學者共由而從之尚少故略為明其大槩如此後世詩文選集詩通為一家陶潜杜甫李白應物韓愈歐陽脩王安石蘇軾各自為家唐詩通為一家黄庭堅及江西詩通為一家人或自謂知古詩而不能知後世詩或自謂知後世詩而不能知古詩及其皆知而辭之所至皆不類則皆非也韓愈稱臯䕫伊周孔子之鳴其卒歸之於詩詩之道固大矣雖以聖賢當之未為失然遂謂魏晉以来無善鳴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亂雜而無章則尊古而陋今太過而又以孟郊張籍當之則尤非也如郊寒苦孤時自鳴其私刻深刺骨何足以繼古人之統又况於無本者乎愈欲以絶識髙一世而不自知其無識至此重可歎爾 張衡四愁雖在蘇李後得古人意則過之建安至晉髙逺宋齊麗宻梁陳稍放靡大抵辭意終未盡唐變為近體雖白居易元稹以多為能觀其論叙亦未失詩意而韓愈盡廢之至有亂雜蟬噪之譏此語未經昔人評量或以為是而呌呼怒罵之態濫溢不可禦所以後世詩去古益逺雖如愈所謂亂雜蝉噪者尚不能到况欲求風雅之萬一乎孟郊謂詩骨聳東野詩濤洶退之而愈亦自謂還當三千秋更起鳴相詶嗚呼以豪氣言詩慿陵古今與孔子之論何異指哉 四言自韋孟司馬遷相如班固束晢陶潜韓愈栁宗元尹洙梅堯臣歐陽脩王安石蘇軾工拙畧可見余嘗怪五言而上徃徃世人極其材之所至而四言雖文詞巨伯輒不能工何也按古詩作者無不以一物立義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物有止道無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該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雖廣大理備事足而終歸之於物不使散流此聖賢經世之業非習為文詞者所能知也詩既亡孔子與弟子講習其義能明之而已不敢言作雖如㳺夏子思孟子之流皆不敢言作詩也後世操筆研思存其體可也而韓愈便自謂古人復生未肯多讓或者不知量乎 李至桃花犬歌史官書事無大於此犬者乎葢譏之也月石硯屏余頃見之長溪陳氏云其舊物莫知是非然何足道喜其似而强名之又為之窮搜異說以為慱君子之學所宜慎也 王禹偁髙錫詩言文自咸通後流蕩不復雅因仍厯五代秉筆多艶冶髙公在紫微濫觴誘學者自此遂彬彬不蕩亦不雅此文章小氣數只論用世者栁開穆脩至歐陽氏以不用世之文欲捩回機括雖不能獨勝然後世學者要為有用力處夫可以自勉而安於自棄時文誤之爾 韓氏晝錦堂自為詩而歐陽氏為記未知與蘇季子朱買臣所較幾何而謂伊周事業可幾而及崧髙韓奕備叙文物之美使誠得其道孔子不以為過不然則沐猴而冠顧影惕息韓生之譏終在未可以言邦家之光也歐陽氏讀書正經首唐虞偽說起秦漢篇章與句讀解詁及箋是非自相攻去取在勇斷初如兩軍交乘勝方酣戰當其旗鼔催不覺人馬汗至哉天下樂終日在几案以經為正而不汨於章讀箋詀此歐陽氏讀書法也然其間節目甚多葢未易言以其學考之雖能信經而失事理之實者不少矣且箋傳雜亂無所不有必待戰勝而後得則迫切而無味强勉而非真几案之間徒見其勞而未見其樂也几案之樂當黙識先覺迎刃自解如日月朗耀雲隂解駁安在鬭是非决勝負哉東州逸黨言西晉阮籍王衍等事余固辨之司馬懿父子殺夏侯嵇康遂簒曹氏天地隂陽為之顛倒者數百年使孔子在何止臨河而返太初憤逸黨可也柰何以罪籍衍乎 劉敞言多古意與王安石同安石為世所信而敞不能者敞據科目為官職故也蘇軾少年時便謂其奮臂取兩制不十餘年非有汗馬之勞米鹽之能大意畧可見堯舜文王不作士無必遇者固多得於奔走困窮之餘爾日出堂上飲欲主人髙礎為去蟻之地其自任重矣然不知蚍蜉由己而生蚍蜉猶惡其漸而又尋斧焉余嘗疑其文字言語之工未當在小人之列吕氏云既為小人之事只是小人今人徃徃未知此王令邢居實皆少而雄邁有古人筋骨畧不相上下然令逆為憤嫉不能容人居實過自摧殘不能自容夀夭雖有命其徳之所近或有以取之也令採選詩韓愈遭駁議最甚愈年長矣後生何可畏之甚也然令謂安知九列榮顧是徳所累按孔子稱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又謂喜将閭巷好特與妻子議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曾子曰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古人亦未至輕鄙富貴顧其義何如爾令一至之見固未能盡道謂之有志可矣蘇氏半字韻詩酬和最工為一時所慕次韻自此盛於天下失詩本意最多夫以六義為詩猶不足言詩况以韻為詩乎言今年一線在那復堪把玩欲起强持酒故交雲雨散無乃與川上之逝異觀比於愽塞為歡娱粗勝耳 東坡七首哀而不傷放而無怨髙於古今數等秦黄諸人欲至而不能葢其天之所資至是而後信爾 五七言律詩按詩自曹劉至二謝日趨於工然猶未以聯屬校巧拙靈運自誇池塘生春草而無偶句亦不計也及沈約謝朓競為浮聲竊響自言靈均所未覩其後浸有聲病之拘前髙後下左律右吕匀緻麗宻哀思宛轉極於唐人而古詩廢矣杜甫强作近體以功力氣勢掩奪衆作然當時為律詩者不服甚或絶口不道至本朝初年律詩大壊王安石黄庭堅欲兼用二體擅其所長然終不能庻幾唐人蘇氏但謂七言之偉麗者則失之尤甚葢不考源流所自來姑因其已成者貌似求之耳王安石七言絶句人皆以為特工此亦後人貎似之論爾七言絶句凡唐人所謂工者今人皆不能到惟杜甫功力氣勢之所掩奪則不復在其䋲墨中若王氏則徒有纎弱而已而今人絶句無不祖述王氏則安能窺唐人之藩牆况甫之所掩奪者尚安得至乎 初分大道非常道纔有先天未後天大道常道孔安國語先天後天易師之辭也三墳今不且不經孔氏莫知其為何道而師先後天乃義理之見於形容者非有其實然山人隠士輙以意附益别為先天之學且天不以言命人所謂卦畫爻象皆古聖智所自為寓之於物以濟世用未知其於天道孰先孰後而先後二字亦何繫損益山人隠士以此玩世自足則可矣而儒者信之遂有㕘用先後天之論夫天地之道常與人接顧恐人之所以法象者不能相為流通至其差忒乖戾則無以輔其不及而天人交失矣柰何捨實事而希影象棄有用而為無益此與孟子所謂毁瓦畫墁何異蓋學者之大患也 邵雍詩以玩物為道非是孔氏之門惟曽晳直云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與之若言偃觀蜡樊遲從㳺仲由揖觀射者皆因物以講徳指意不在物也此亦山人隠士所以自樂而儒者信之故有雲淡風輕傍花隨栁之趣其與穿花蛺蝶㸃水蜻蜓何以較重輕而謂道在此不在彼乎 吕大臨送劉户曹獨立孔門無一事惟顔氏得心齋按顔氏立孔門其具在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雖非杜預之癖相如之俳然非無事也心齋荘列之寓言也其言若一志無聽以耳而聽以心無聽以心而聽以氣葢寓言之無理者非所以言顔子也今初學者誦之深入肺腑不可抽吐為害最甚 鮮于侁九誦亦為當時所稱清廟祀文王葢無以言其徳而侁祠堯舜周孔語絶鄙近不知何故 通商茶法詔按是時富弼韓琦為相貢舉條制勅按是時范仲淹為參政本朝治道極盛之日也余嘗考自慶厯嘉祐以來士之有志於當世者不少顯用於時者亦衆然不知天下事經隋唐茍且變壊古人治法遂不可復如財賦則天寶之後以稅養兵如取士則開皇貞觀已為科舉以韓富極力僅能使茶法通商以范深思僅能先試䇿論而歐陽氏又謂欲復訓誥於三代之文者不過如此是可悲已古人治法從上相承當其将變而知其不可變者叔向與孔子而已旣變而以為當復者孟子而已蕭曹邴魏偶當治法未甚變壊之時故其行事猶粗有可觀使其已壊則一等是収拾不來韓范富亦不足深責也歐陽氏言古者山澤之利與民共之此謂鹽鐡金錫之類可也若茶則民所自種官直禁而奪之爾何共之有至韓刺義男為兵則不惟不知所以復而増益其變壊又甚矣 賜陜西招討經畧都部署司寛放公用庫錢事吕氏言國初宰相權重臺諫侍從莫敢議朝士不平屢有攻擊如盧多遜雷徳驤翟馬周趙昌言王禹偁宋湜胡旦李昌齡范諷孔道輔更勝迭負然終不能損廟堂之勢至范仲淹空一時所謂賢者而争之天下議論相因而起朝廷不能主令而勢始輕矣雖賢否邪正不同要為以下攻上為名節地可也而未知為國家計也然范韓既以此取勝及其自得用臺諌侍從方襲其迹朝廷毎立一事則是非鋒起譁然不安如滕宗諒張亢因用公使錢過當至為置獄劾治范始覺其非以去就争之雖幸而獄不竟而小人窺伺間隙外則尹洙貨部将内則蘇舜欽賣故紙方紛紛交作諸人之身幾不能自保且元昊反敗軍殺将殚困天下曾不知所以為謀乃以公使錢數十百萬持英豪長短而陷之死地耶鄭子孔為載書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将殺之子産止之又請為之焚書子孔曰為書以定國衆怒而焚之是衆為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産以為衆怒難犯専欲難成迄焚而後定然及子産自為相却不如此直云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而已葢韓范之所以攻人者卒其所以受攻而無以處此是以雖有志而無成也至於歐陽先為諫官後為侍從尤好立論士之有言者皆依以為重遂以成俗及濮園議起未知是非所在而傾國之人反回戈向之平日盛舉一朝隳損善人君子無不化為仇敵至今不定然則歐陽氏之所以攻人者亦其所以受攻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夫不以道而以言其末流宜若是矣歐陽脩尊皇太后冊文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者非家至而日見之矣推所以行於已者為天下率盡所以奉其親者為天下先而四海靡然其承風矣此人臣規諷人主之辭非人子所以施於其親也又言深鑒漢家母后之失訖不踐於外朝此人臣推美母后之辭亦非人子所以施於其親也又言歸政冲人合於易之進退不失其正之聖且英宗本以荒迷得疾不能聽斷故暫請后非后自欲之此尤非人子所當言也曹后還政世多異說然以神宗奉承之謹終始待遇曹氏不少衰則知宫閫固無間言而外人妄耳 習學記言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八 宋 葉適 撰吕氏文鑑 按孔安國稱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典謨且置訓誥誓命三代至今通用三代時人主至公侯卿大夫皆得為之其文則必皆知道徳之實而後著見於行事乃出治之本經國之要也周衰五六百年命令不復行於天下雖齊晉迭霸文告亦不能施於諸侯至秦擅事貴人盡軍吏而丞史賤官執文墨之權於是所言非所用所用非所言而人主制詔朝廷命令為空文矣两漢紀只擿舉一二後世祖述以為不可及其視書所稱何啻涇渭之異流朱紫之殊色也蓋人主及公卿大夫不知道徳而丞史賤官徒耀文詞虚實各行體統分裂乃為治之大害不知者但以古今不同為解是可歎矣然余嘗考次自秦漢至唐及本朝景祐以前詞人雖工拙特殊而質實近情之意終猶未失惟歐陽修欲驅詔令復古始變舊體王安石思出修上未嘗直指正言但取經史見語錯重組綴有如自然謂之典雅而欲以此求合於三代之文何其謬也自是後進相率效之昔人所謂質實近情如髙皇帝側室之子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指笑鋤剔以為拙陋隠映旁出自謂竒巧至以獻公之子九人重耳尚在嵗星吳分鬭士晉師之類盡為警切矣因吕氏載詔誥訓詞略叙大指如此蓋大道既廢專為虚詞則今之號稱摸擬典雅以求配合復古者固未必是而昔之率然突出質實近情者亦未必非且盤誥皆君上與民庶家人父子之語而韓愈反以為佶屈聱牙則安石之謬又何怪也 雍熈三年趙普請班師疏此本朝大議論也葢太祖平一諸國尚有太原未克未暇及幽州太宗既得太原便欲乗勝取幽州志既不就時太平興國四年也距今七年矣普疏云旬朔之間便涉秋序當在六月中而曹彬等以五月敗于岐溝奏入適相先後明年敵求報復河北山東取幽州豈有祕計而浪戰亦安能有獲必盡擇智勇㢘仁者為將尺寸守之敵來使不能得去勿追逐鬭敵而無鬭燕民不計嵗月待其自至然後築長城實塞下則夷夏分而漢敵安矣普既不足以知此王旦冦凖迄變為澶淵之和韓琦冨弼一一承用及國難梗棘河東河北盡委與之未聞以為非者堯舜三代禮義之區獨江淮而已其誤皆出於普然則雖以江淮為固守國制冦之道又未知其孰從或曰今姑憂不能守江淮逺指幽燕何益曰守淮堅而冦不可越所以安江南也用之山東河南猶是也用之河東河北關陜猶是也用之燕薊猶是也取天下不可有異說也守天下不可有異道也舜禹不能易也 王禹偁言聖朝享國四十餘年邊鄙未甚寧人民未甚泰求利不已設官太多今陛下治之惟新救之在速此真宗初年也臣伏慮書生執言此奏陛下以為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此不知古今異制家國殊塗者也假如帝堯既殂帝舜在位堯時有八元未進四凶未除舜乃流放舉用善惡兩分未聞後之人曰堯不及于舜也舜不孝于堯也伏惟陛下遏老生之常談奮英主之獨斷則天下幸甚此設諭也按哲宗初司馬光将罷新法其時真有三年無改之論而光乃謂宣仁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卒為紹述之禍禹偁語簡直不回䕶光何不徑以為據依如魏相引賈誼晁錯者豈鄙其樸率故耶禹偁受知太宗夫世有直道自有直氣而為眞宗言此不疑眞宗亦未嘗以為謗者直道素明也自慶厯後議論浮雜直氣空多直道已散至治平熈寧紛事於言語之末而直道蕩滅無餘矣觀此兩節風俗之變可以考見今人欲景行前輩須是於明道景祐以前史接上去㸔方得 禹偁言減冗兵併冗吏使山澤之饒稍流於下按朱台符以京東運使應詔亦言陛下即位肆赦臨朝聽政覃恩而宥罪施仁而及物未嘗蠲免殘租許行利山海之貨悉歸於上酒税之饒不流於下葢不欲盡山澤之利而與民共當時雖已無此事而猶有此論也其後則此論亦無矣事之已徃猶可追論之不存深可畏且使今日有欲言寛山澤之禁者人不嬉笑而怒罵乎至言太祖時東未得江浙漳泉南未得荆湖交廣朝廷財賦可謂未豐然而擊河東備北敵國用亦足兵威亦强其義安在所畜之兵銳而不衆所用之将專而不疑故也自後盡取東南數國又平河東土地財賦可謂廣矣而兵威不振國用轉急其義安在所畜之兵冗而不盡銳所用之将衆而不自專故也此事今日固不能行矣而此論則至今猶在尚可議也且太祖精揀兵以嚴教習專任将以責戰守其謀不為難知其效不為難繼而卒無能髣髴其一二以行之者何耶若其論則固己腐朽熟爛五尺童子皆能道之而以陳於夸新喜竒者之前雖不至於怒罵而嬉笑者皆是矣故余欲及此論之尚存使明良忠智之士久於其任悉力畢心汰疲冗之兵用㢘恥之将尺扞寸禦敵人無敢逸越以脩太祖之烈然後考尋已逺不存之論散利薄征遺澤餘潤民得資以衣食不至於餓窮流徙而無告以復前代之舊則豈惟伸禹偁台符之志而已哉雖孔孟不過是也 揚億論棄靈州事宜由今而觀若曉邊事者然拓跋思恭以來世有五州中國不能問則固己棄地久矣太祖未暇討一因而撫之使為蔽扞内郡獲安亦時勢當然也太宗既取其地遂反毎戰輙敗兵窮力屈繼遷靈州孤外旦夕淪沒正復棄之已無及矣億乃逺引漢武置朔方公孫以為不便又以賈捐之棄珠厓為比乂謂地不過數千里為堯舜三代之盛而尤疎濶者至言燕薊亦舉而棄之自是主議論之臣遂以棄地為常而蹙國避冦外無餘術矣其言太祖用姚内斌董遵誨守環慶有功亦與當時不合太祖時李彛興父子尚為外臣故内斌等易於立功今繼遷猖獗清逺靈武皆喪失邊城沮氣自保不暇雖欲專任如内斌等豈能遽收前人之功哉禹貢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益之戒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自古聖賢雖曰尚徳而不務廣地然亦未有以地不足而為徳之有餘者况唐嘗以靈武復興矣億不此之思獨以公孫宏為辭然則見利害不盡設䇿畫不精汎濫綴緝以空言誤後人乃今世儒生學士大病也 冦凖論澶淵事宜余舊聞長老重凖力賛親征且言其凢所規慮皆已先定非一時偶然而為者即此疏也自太宗世契丹冦邊未嘗寧息真宗甫終諒闇虜已大入親駕戎車亟用祖宗之舊而傅潛畏懦不戰范廷召康保裔敗死張齊賢向敏中吕端李沆吕蒙正畢士安不能為謀及王超李福王繼忠又敗上議復出群臣不敢唯諾至是母子傾國來冦其勢尤熾天下震動則陳堯叟王欽若避地南遷之請紛紛出矣冦凖初相倉猝奉上以行當時相畢士安有相公交取鶻崙官家髙有此處好喚宰相吟兩首詩之語其為䇿略可見矣况此疏正是擘移兵馬冦深則抽那大軍護駕爾了無竒計未知諸公何以夸艶如此前代人主在鞍馬間者固多然須必勝不勝則危亡隨之人主勇於自行則固不論若諸将不用命而大臣将以天子之威壓之則前傅潜今王超終皆不能効死必求和而後免辱無大者而凖猶可矜肆以為功伐乎嗚呼舉大将者蕭何也身督戰者裴度也克合晉楚之成者向戌也皆昔事之已驗者也君子之相其君視其義與時如何耳可戰則戰而馮道不敢必戰當和則和而桑維翰不敢必和又近事之當監者也凖既不能知人又不能臨兵至於委曲調䕶兩國之間為生靈請命又不能也而挾萬乗僥倖然後以和為功則余所不敢聞也 孫奭論天書按此事王旦始終奉行夫人臣導人主以誣天而人主能自敬天此載籍異事也旦之所行如此而得為本朝賢相尤異事也奭言屈至尊以迎拜歸袐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閭巷靡不痛心疾首反脣腹非而無敢議者葢指當時之實也恭惟真宗克自抑畏無愧古賢王東封徃反獨蔬食而輔臣皆不能望其以伊周召致君難矣哉 范仲淹應詔十事是趙綰王臧蕭望之劉向以後一節次蓋李固陳蕃直以人命争消長而房魏值其君自定經制故不得為節次也余嘗疑儒者不得志於時非特道之難行蓋其間亦自有考論不審處如十事中自精貢舉以下其八皆國家所常行人情所同願縱有排沮易於消復非利害之要也惟明黜陟抑僥倖最為庸人重害而仲淹先行之古者官職不分自無職外遷叙之法唐初急於用人自小官預大政其後兵亂假内職以重外權流弊及於五代官職各行於是有職外之官叙遷逓進真宗推恩優幸三歳一磨勘彼以為此人主命令也固非斜封墨勅之比而聖節任子人所歆艶一朝革去愠忿自深故此二事既先行鬭庸人重害之病開邪諂䜛間之門此其所以非常行與同願者皆不得而伸也歐陽修云聖賢相遭萬世一遇而蘇洵以為當是之時毛髮絲粟之材紛紛然而起合而為一惜哉惜哉仲淹但言石介作頌為怪不知我為其形彼張其影何足怪也幸仁宗寛明且善人之類已衆故其遇禍不至如綰臧望之之酷韓琦繼之於前二事裁其太甚而人亦不以為過蓋勢必以漸也【按歐陽修謂仲淹老練世故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然觀此二事不可謂不猛矣】若仲淹先國家之常行後庸人之重害庻幾䜛間不大作而基本亦可立矣故審於考論者平居師友講習之急務孔子所謂如或知爾則何以哉若好行小慧則固無益也 韓琦論時事謂西北二冦禍釁已成可晝夜泣血非直慟哭太息其憂懼迫切如此誠然矣然所條七事國家所常行未有可以制敵也若夫隂營洛邑以為逰幸之所則踈矣使敵果向汴而洛陽倉猝不得為播遷乎况奔潰之餘何由可守亦書生意貌之論耳大抵約和既定中外習安自無竒䇿可設其後王安石經理河北亦不過欲為先事之備而琦又以為不可行特静躁有不同耳 富弼辭樞宻論流民辨邪正三疏【又辨災異非人事皆天數文意大畧類趙普而加諄複】丁寧反復儼如提耳而告人者舊傳韓琦與弼議事未合戯弼曰又絮耶弼愠曰絮是何言耶觀此三疏真絮也其言邪正和同君子小人之際學者皆以為至論蓋其主意端為王安石爾方神宗以首相命弼弼審安石不可用何不正言於上决其去就而設此影語蓋神宗必欲有所改作弼意不然而安石助之神宗去安石非難而責弼以必更張者弼之難也按歐陽修言弼明敏而果銳此初執政時也作相後則不然矣弼初執政更張之意過於范韓至作相乃以一切堅守無所施為為是雖如琦之微有改作亦不能從也古之賢相因憂患而益明周公是也弼因憂患益昬而猶欲自以為賢非余所知也 賈昌朝論邊事言太祖得御将之道及善用将師精於覘候人所共知言削方鎮兵權太甚之弊則人所不知雖有知者亦不敢言也言訓營卒謂令諸軍毋食肉衣帛營門有鬻酒肴則逐去士卒有服繒帛則笞責自古用事得死力未有不先使之温衣飽食者如後世養兵衣食不足怨嗟憤欝何以効命恐此當别論也昌朝作相當范韓興廢之時而朋黨傾壊皆其力焉至於事業則未聞能踐此言何也 包拯論宋庠且云無過則又不然執政大臣不能盡心竭節灼然樹立是之謂過及近嵗方乃摭拾細故託以為名併舉權徳輿事此一項論議雖非卓卓關繫然亦從古流通至其時未斷絶者自後無復有矣歐陽修謂拯素少學問觀此是其天資能近大體不待問學也余嘗謂堯舜禹臯陶君臣以來皆素有議論相雖漢唐褊狹而其流風餘烈猶未盡絶及後世以經術起之無不欲上繼堯舜而鄙陋漢唐然古人論議㫁絶皆盡而偏岐旁徑從横百起莫覺莫知而皆安之以為當然也豈不可歎哉 歐陽修論日厯雖前引古史後言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然不過督趣史院功程爾未暇論史法也唐人謂人主不觀史其說陋矣後世相因遂以人主不觀史為盛節謂必如是而後史官得其職此修所以有乞不進本之說也不知自古人主何嘗不觀史彼其所書善惡不隠顧省凜然觀其一日可以戒其終身矣若人主赧然諱避赫然誅戮則史官亦未嘗畏懦迴避身可殺而史不可改史法由此而備故可為治道之助惜乎修之所講未能及此止於記注而已韓愈最喜言史作順宗實録載韋執誼王叔文同飰乃云鄭餘慶珣瑜二公皆天下重望相次歸卧語類酸文嗟夫又在修下矣 修論包拯昔嘗親見朝廷致諌之初甚難今又獲見朝廷用諌之効已著慶厯致諌事余於前章固論之按古所謂諌者以人主之身言之有責其臣以必諌已而自成其徳者舜予違汝弼是也有責其君以必受諫而後徳可成者傅説后克聖是也諫行則人主無過無過則明明則用人立政無不得其當而治道舉夫知人安民禹以堯為難者葢過不能盡無而明或有所蔽也今修所言用諫之効不於人主之身焉是求而區區於臣下争議之末節故其効有時而窮修葢親見之而不能救也濮邸之争豈修亦悔之而不敢言乎修之學未能及此而抗然為争議之主余懼後世之忘其本也故重述之 余屢聞吕氏言宋祁請復唐䭾幕法歎其思慮精宻考騐深逺非當時所及後學所宜知䭾幕軍行所必用但因承茍且不為耳按左氏載晉楚逺征百物修備及六韜聚為七書軍用一篇習舉業者皆能誦之祁但近稱唐制豈其於二書偶未詳耶然出車東山六月諸詩叙師役勞苦意義閎博而鄭申侯謂齊桓師老遇敵懼不可用欲使陳鄭之間供其資糧屝屨則尚有彼此一家通有共無之意晉文楚荘所不能也至諸葛亮耕於敵境居民錯雜按堵無私葢古之善為將者無不皆然若漢唐窮追逺討常以萬里外為限用其民如禽獸雖欲必有䭾幕豈若居室枕席之安耶恐此祁所未知也張方平論國計在王安石未用前論免役錢在為安石所排後神宗始初明銳果於欲為而冗兵厚費一節最為慶厯以来大患若當時大臣公共為上别白言之圖其至當而決於必行事既廣逺非十數年功緒不就則人主之志已定而其他紛紛妄言改作者不復用矣惜乎韓富歐陽不能知方平雖知而言之不切就使切論而亦未有以處也及安石既用則紛更之禍已成當時如方平言者甚衆安能救乎吕氏言方平盡廢安石所為以還祖宗之舊法也獨光為侍從則與安石力辨又以私書勸之又以用捨去就之際決之安石於諸人無所畏獨畏光及蘇軾者畏其不止也宣仁初雖曰盡用不得志於新法者然諸人之論皆謂嵗逺而利害異事乆而節目多且虞父子之間報復之禍不敢改也獨光挽囬一世之力以還祖宗之舊雖竄逐滿天下而風流相接故元符末則已稍復宣和垂三十年矣欽宗内禪夷狄方熾横何暇及羣臣之邪正則又復而光實為贈主後人秦檜殄滅幾無遺類然檜死則又復凡此皆光獨争力挽之餘效而琦弼君子之澤所不能延也然則光為宋室守成之規模豈不甚逺哉故余謂今日之事姑無望其能盡正惟五六十萬之冗兵能使之各有衣食固扞邊圉能使虜不能凌暴又隂有以制之使彼請戰不獲而中原遺民有可復合之理若是足以助成前志之未遂矣若夫内治則因光之所以守成者補葺其闕損扶持顛仆而使之可以長乆焉則雖數百千年而存可也 孫沔五事景祐以来三黜寵姬聞兩犯宸扆上元嘉節内庭出逰美人才人無不隨從飛葢蔽景流車激雙各崇華衛分道争行衆目共觀與后為並又内降斜封坦夷若道免刑要賞響應如神其辭有進無退似兩漢非後人語也又言其時内人請俸及取賜嵗千餘萬緡不獨用兵大費也其氣剛大其諍的切如此沔既受汙衊而實録遂具載之若信然者吕氏云此安石筆也沔又言范仲淹孤寒出身忠誠報國統兵邊鄙終嵗勤苦未嘗有臣僚乞賜與千百緡有助清貧之節可略見當時事意也 本朝享國百年承平無事葢自仁宗末英宗時人臣數有此論其意本欲諷切人主因歸美以求警懼爾非以為國家必當有事而何為若是之無事也且太祖太宗為開基受命之君而三世繼承皆無失徳則安得不百年而無事然方平在諸人中名望甚輕暮年與安石不合衆方歸重按方平與善人離合之勢雖不及文彦趙抃而視夏竦賈昌朝有間矣然其着絹喫羊酒之氣終在而挾邪不直之意固亦不能無也蘇氏兄弟乃獨以知道推之而或又謂前生寫佛書猶未盡卷尤怪妄矣 司馬光諸疏按本朝議論行事為三節慶厯也熈寧也元祐也光雖不及仲淹之開濟其灼知國家守成之規模極始盡末不増宴安有過之病王旦不起倉卒無益之患吕夷簡韓琦又能補葺其闕損扶持其顛仆使之可以長乆則琦與弼皆不及也且仲淹之志本欲變通琦與弼既協同其說雖羣小不容仲淹竟去未乆而死然琦弼相次為相終不能復伸仲淹之志安石初有盛名本琦弼所引用及其變更諸事琦嘗與争論弼與彦博修亦皆不附從然但知退挹自保終不敢力沮安石之成推此數人之行使其居安石勢衰之後當宣仁登進之時未必能及真宗初河北山東無嵗無契丹之患而李繼遷父子冦横北方若兵革不已勝負不分因之以饑饉加之以盜賊播遷之難何必靖康割裂之勢不待紹興人無愚智皆所共知也由此言之則渡江以前百六十餘年而無事者與二虜約和之力也兩漢及唐不待與虜和而亦能無事此其所以加於我一等也渡江以後亦且百年而亦無事者亦約和之力也一日不和則不勝其事矣安危之數何可預定存亡之機必為厲階安石所不能知也而必以紛更亂其俗以大有為要其君以祖宗百年無事為天幸而不足恃而不知其一旦有事而不可救者職安石為之也哀哉周公之詩曰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夫古人豈不居安而慮危哉特不喜危而惡安爾 習學記言卷四十八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習學記言>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四十九 宋 葉適 撰吕氏文鑑 蘇軾徐州上皇帝書目惜其文所謂故紙糊籠篋者吕氏數語余歎其抑揚馳驟開闔之妙天下竒作也彭城為齊楚形勝雄藩重地從古以然方其時積衰累薄乃至於此以守郡之力而無數十百千可以使人豈非賈昌朝言朘削方鎮太甚而致之乎然則改法制變而安危之勢有所激雖聖人固不能盡其慮也買燈後所上書於告君理體疑若未足然初學為文者無不誦習安石尤畏之昔英宗欲以唐故事召軾翰林韓琦但用近例入館而已使軾已列侍從【胡宗愈請令帯館職人赴三館供職回㸔琦故欲守此法度而為熙豊所變也】與安石較其輕重宜不止此余固言之矣琦號有名宰相乃使俊傑異能之人計尋常拘尺寸以為茍賤委身之地與綘灌馮敬害賈誼名異而實同也惜哉然軾謂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終不言十年後當立何事若神宗罷安石而聽軾非安於不為而止者亦未知軾以何道致其君此不可不素講也 蘇氏言晁董公孫之流皆有科舉之病然乃身為科舉之宗不止於病而已獨轍三冗疏過於平生文字大蘇亦不能及蓋猶有方略効之人主可以嵗月待不紛然雜以論古今無所統一也百萬之兵省去六七但欲不復戍邊死亡勿補恐此為難營房零落部分銷減兵費未去軍律先壊矣吕氏不喜諸蘇議論以為隂侵陽程氏論十事當與此並觀自昔經生通人各自為方不知其偏也然轍暮年不能守方為兵民燕薊之說未幾而女真起然則必真有見而後為豪傑之士固不在筆墨歟吕氏嘗言近世文人劉摯善為疏其攻短安石摸冩精妙情態曲盡而無迫切躁忿之氣一時莫能及然不為安石所忌惡但言其妄作愚而易見爾蓋名素輕所與奪不能動俗神宗嘗問摯從安石學否可見也故其受謫亦薄文彦博後與韓富齊名獨摯有駁論幾成誅族之禍 程氏為彭思永議濮邸事當稱姪嗣皇帝敢昭告于皇伯父濮國太王按兄弟之子稱姪禮無所據而本生子以其屬言者世俗之辭也以太加於王又不經也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父母不可沒也特大宗者降於小宗小宗不敢齊也避父稱親義固無當捨父稱伯理将曷宜以古人之意議禮而以世俗之名制禮可乎夫立後與為人後所後父與本生親皆至公大義所在而非以私情臆說行於其間也然則世俗無據之名不可以制禮也决矣 程氏上太皇太后書問學職業所欲致之君者具於此矣蓋以輔養主徳為大而以周公之輔養成王為法為立政專言常伯常任綴衣虎賁發此論也今按立政厯陳夏商先君及周文武用人之方與桀紂寵任暴逸亡滅之故乃在成王即政後非初立冲幼時也又按金縢武王既塟群叔流言周公居東作詩以遺成王成王悟天變罷穆卜迎歸周公及既作洛周公復子明辟成王重留委國以聽而周召復相遂終周公之身與成王之世然則非成王之智不足以知其臣非成王之明不足以任其臣其聖質卓然周召葢為其所用以致盛治非如童稚未識必待封唐叔撻伯禽以警厲之若後世俗儒所而後足以進其徳成其材也當元祐初母后垂簾姦邪窺伺用事者惴惴度日常不自保取子毁室之痛未知安所寄託至於流溢横潰而人之大倫幾廢矣輔養之道豈易言哉 梁燾論欲退吕大防以禮略見祖宗輔相用舍節目雖然燾未之思矣大防雖以禮退考其時之爻象可復以禮進乎葢守死善道則當辭而不就如范鎮亡身徇國則當危而不亂為司馬光尚庻幾爾若夫既已冐進於憂危之先而復求幸免於變移之後者此元祐是非之論所以至今未决也且古大臣進退之道固未可責蕭何嘗有賜金置衛請苑之疑而為生乃不治垣屋買田宅必於窮僻處鄧禹免相閉門教子各授一經諸葛亮國命在手不與子弟共禄但令治耕桑而已審如燾言三二年而善去去而規復來終何以為國家立久大之業乎覽名臣奏議至范祖禹聽政疏言今四方之民傾耳而聽拭目而視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亂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長進退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也此十數語可為涕流葢國家存亡從是决矣余嘗與吕氏極論累日終無救法舊程顥謂當今熈豊用事之臣自擇其太甚者變之天下至今以為知言然小人視民如草芥何嘗知世間有苦痛事而利柄在手亦安肯輕有變易殆不過一種好語耳况祖禹所言亦止能如此與黍離麥秀事敗而悲者又何以異余毎思熙豊小人特立紹述一條歸罪元祐以為不當輕變神宗政事故其禍蔓延不可復遏而元祐諸人不能以輕改祖宗政事為熈豊小人大罪正名定法治其尤無良者倒戈以授仇人此大失也自王安石外兇狡陵肆必遂其惡者吕惠卿章惇蔡卞蔡京而已若元豊末元祐初首以輕改祖宗政事為大罪重責安石惠卿與卞自當從坐惇嘗有簾前悖戾不遜一節投諸荒裔人亦何辭但使九年間尊祖之義常伸則子孫紹述之論無自而發况京新進後生他日何所依據以為姦慝之地哉其後陳瓘與京卞並馳方欲以尊私史壓宗廟罪之夫既以孫屈祖為是矣則私史者乃其所教也又何足以開悟人主乎 本朝諌諍二事范仲淹鄒浩皆廢后大事也郭后雖廢尚美人併斥而立曹后嘉祐治平之間有助焉浩所論在賢妃既立後雖已無及而孟后終復位號為建炎再造之祥與漢成帝唐髙宗禍福相去逺矣浩之力難於仲淹浩本常才而能為此者積習見聞之久源流有自而然也慶厯諌者禍福雜元符諌者有禍無福所遇之時殊也陳瓘力拄蔡氏其言絶滅史學一似王衍重南輕北分裂有萌先鑒之明一人而已至於不恤一身家族之害别為尊堯之說欲障蔡氏之横流而止中原之幅裂惟天知之人不知也 以謝知制誥表考之得文字之正意古今如歐陽修者鮮矣然翰林學士表則已退落逺甚若王安石謂有道徳者難於進取則不過驕夸大言而已至蘇軾止於近事則又衰焉孟子所稱有徳慧術智常存乎疢疾而後世之士毎以所遇之憂樂為氣之盈虚則其文安能及古葢可悲也安石謝宰相表最工為近世第一而吕氏不録葢大言之尤者不可為後生法故也 曾鞏賀南郊表論者謂鈎陳太微星緯咸若崑崙渤澥波濤不驚與韓愈析木天街星宿清潤北嶽醫閭神鬼受職可相比方就其果然亦何足道夫文不務與事稱而納諂以希進最鄙下矣清廟之詩曰於穆清廟肅雝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徳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豈有汎辭拈枝弄葉耶 范純仁遺表一時難言者略已盡言矣於此見范氏家風非文富比或言其家嘗申穎昌府用印僅免大戮云陳瓘進尊堯集表可惜元豐末元祐初無能明此義者或以為操蔡氏之矛而攻其室此何足論乃百世存亡所係而天不牖民以智不導民以言可重歎也然瓘當其末流而能及此壯哉壯哉 按程氏視聽言動箴學者傳誦久矣然孔子教顏子數語是何等精神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顔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克己治己也成己也立己也己克而仁至矣言己之重也己不能自克非禮害之也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仁之具體而全用也視聽言動無不善者古人成徳未有不由此其有不善非禮害之也故孔子教顔淵以非禮則勿視聽言動誠使非禮而勿視聽言動則視聽言動皆由乎禮或不由者寡矣此其所以為仁也其一日則有一日之效言功成之速也程氏箴其辭緩其理散舉雜而病不切雖欲以此自警且教學者然已未必可克禮未必可復仁未必可致非孔顔之所講學也 劉敞讓箴言資政富公始讓樞宻直學士又讓翰林學士又讓樞宻副使所讓益尊所守益堅古人所謂讓者終身不踐其位故足以矯世厲俗弼雖暫讓然不見聽已卒受之但稍異於世俗備禮辭免者爾况又窮富極貴而不止乎敞謂時豈無人昏夜乞憐時豈無人乗機射利然則泰伯伯夷子臧季札僅勝於此耶 吕大臨克己銘程氏四箴但緩散耳固講學中事也伊尹言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孟子謂其自任以天下之重曽子言仁以為己任故曰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以其養於一身者盡廢百聖之學雖曰偏狹然自任固重矣不如是何以進道而大臨方以不仁為有已所致其意鄙淺乃釋老之下者猶謂道學可乎 蘇轍管幼安賛按轍序和陶詩言子瞻出仕三十餘年為獄吏所折困終不能悛以陷大難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託於淵明其誰肯信之然則轍雖許寧寧其許轍乎荀彧以救世為重自不計一身張昭東南之材為孫氏用華歆許靖自謀不給古人出處豈以責之轍言幼安未見其確 徂徠石有道作慶厯聖徳頌後世莫能定其是非按烝民韓奕崧髙江漢皆指一人為一詩其詞優㳺無尅厲迫切之意故曰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惟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抑揚予奪至此極矣仲淹方有盛名舉世和附一旦驟用出人主意比仲山甫宜若無愧頌之可也而介所講未詳乃以二十年間否泰消長之形與當時用舍進退之跡盡於一頌明發機鍵以示小人而導之報復易所謂翩翩不富城復于隍若合契符宜其不足以助治而徒以自禍也介死最為歐陽氏所哀序外制視頌語不少異然則修所見亦與介同者耶 王禹偁文簡雅古淡由上三朝未有及者而不甚為學者所稱葢無師友論議之故也栁開穆修張景劉牧當時號能古文今所存來賢河南尉㕔壁法相院鐘静勝待月諸篇可見時以偶儷工巧為尚而我以㫁散拙鄙為髙自齊梁以來言古文者無不如此韓愈之文備盡時體抑不自名李翺皇甫湜徃徃不能知而况孟郊張籍乎古人文字固極天下之麗巧矣彼怪迂鈍朴用功不深纔得其腐敗麄澁而已 韓愈以來相承以碑誌序記為文章家大典冊而記雖愈及宗元猶未能擅所長也至歐曽王蘇始盡其變態如吉州學豐樂亭【始飲未詳】擬峴臺道山亭信州興造桂州修城後鮮過之矣若超然臺放鶴亭篔簹偃竹石鐘山奔放四出其鋒不可當又關鈕繩約之不能齊而歐曽不逮也舊傳曽鞏諸文士為吳郡六經閣記相顧莫敢先張伯玉忽題云六經閣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衆遂閣筆不知此何以為工而流俗夸艶至其終篇皆陳語緝補若聚帳状無可採又謂伯玉博涉多聞毎以所短困鞏如榜曽夫子位戯侮之類鞏甚苦之而劉敞亦有可惜歐九不讀書之誚然猶流言未足憑也若黄庭堅稱蘇洵木假山似荘周韓非夫舉世俗所以屈荘周之文者以其雖一切寓言而能抑縱舒斂自無入有殆若天成而實言者或不及也玉石異物竦擢特起似於山而世貴之木未嘗似山就其似山何足貴而謂得荘周體末言三峯尚未脫凡筆周言六合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似稊米之在太倉其怪偉殊特至此三峯何足異哉二篇偶以流俗所敬而存讀者不察坐墮處矣 蘇轍記閔子祠堂東軒遺老齊轍以知道自許雖求為有得之言然與事不合按孔子未嘗以舟楫足侍不顧而仕諸子未嘗以陋舟而求試顔淵未及仕而夭冉伯牛有疾獨閔子不為季氏宰葢家臣其所恥也孔子使子路復見荷蓧丈人其言曰不仕無義顔子雖少年而孔子以成材許之将同其進退出處故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初未嘗必於不仕也魯男子學栁下惠蓋非義理所安轍不考詳矣又言顔子所以甘心貧賤不肯求斗升之祿以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世固無不行之道亦安有不仕之學而况沈酣勢利以玉帛子女自厚在世俗最為淺下固非論議所及而轍以此較道學之髙卑是其所知未深而然爾樂莫善於如意憂莫慘於不如意聖賢無此論乃荘周放言也古人立公意以絶天下之私捐私意以合天下之公若夫據勢行權使物皆自撓以從已而謂之如意者聖賢之所禁也 范祖禹布衾銘記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直如矢而端之不止故其居處必有法其動作必有禮此言有益於學者所以為水者以清也非清則無澄也所以為矢者以直也非直則無端也今夫澄其汙洳端其撓節以求直清之效者多矣未有己清而澄不已己直而端不止者也雖然郭太言奉髙之氣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洋若萬頃之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濁及直不疑買金償同舍等事又不可量也 與契丹和前四十年劉牧送張損之後四十年蘇洵送石揚休張來送李之儀三序就如其所憂未足以謀國而況百年中泰然不知憂者皆是則安得無靖康之禍賈誼之言徒貽笑後世而董仲舒至謂天下大計莫如和然則雖如三人亦不復有是可悲也 因范育序正蒙遂總述講學大指 道始於帝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易雖有庖羲神農黄帝在堯之前而書不載稱若稽古帝堯而已 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吕刑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載尤詳堯敬天至矣厯而象之使人事與天行不差若夫以術下神而欲窮天道之所難知則不許也 次舜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舜之知天不過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齊則天道合矣 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人心至可見執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賛舜始有大知執兩端用中之論孟子尤多皆推稱所及非本文也 次禹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惠迪吉從逆㓙惟影響洪範者武王問以天箕子亦對以天故曰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天乃錫禹洪範九疇明水有逆順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鳯鳥不至河不出圖歎治有廢興也然自前世以為龍馬負圖自天而降洛書九疇亦自然之文其言怪誣夫思曰睿睿作聖人固能之奚以怪焉甚至山林詭譎有先天後天之說今不取 次臯陶訓人徳以補天徳觀天道以開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臯陶始 按髙辛髙陽之子聚為元凱舜雖盡用而禹以材難得人難知為憂臯陶既言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卿大夫諸侯皆有可任者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以人代天典禮賞罰本諸天意禹相與共行之治成功立至夏商周一遵此道 次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其言性葢如此次伊尹湯自言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言徳惟一又曰終始惟一又曰善無常主恊于克一鳴呼堯舜禹臯陶湯伊尹於道徳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聞亦式不諫亦入雝雝在宫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誕先登于岸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夫雅頌作於成康之時而言文王備道盡理如此則豈特文王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於天也 按中庸言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徳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夫鳥至於髙魚超於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徳輶如毛舉輕以明重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象也古人患夫道徳之難知而難求也故曰安安允恭克讓濬哲文明執中惠迪克綏厥猷主善恊一皆盡已而無所察於物色皆有倫而非無聲無臭也今也顚倒文義而指其至妙以示人後世㝠惑於性命之理葢自是始噫言者過矣不可謂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並行禮刑並舉百官衆有司雖名物卑瑣而道徳義理皆具自堯舜元凱以来聖賢繼作措於事物其該括演暢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與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統厯然如貫聨筭數不可違越按大司樂言天神降地示出與簫韶九成鳯凰来儀何異 次孔子周道既壊上世所存皆放失諸子辨士人各為家孔子蒐補遺文墜典詩書禮樂春秋有述無作惟易著彖象 舊傳刪詩定書作春秋余以諸書考詳始明其不然 然後唐虞三代之道頼以有傳按論語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今考孔子言仁多於它語豈其說教不在於是朋至羣集有不獲聞故以為罕耶孔子没或言之曽子曽子子思子思孟子按孔子自言德行顔淵而下十人無曽子曰參也魯若孔子晩嵗獨進曽子或曾子於孔子没後徳加尊行加修獨任孔子之道然無明據又按曽子之學以身為本容色辭氣之外不暇問於大道多所遺略未可謂至又按伯魚答陳亢無異聞孔子嘗言中庸之徳民鮮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中庸為孔子遺言是顔閔猶是足告而獨閟其家非是若子思所自作則髙者極髙深者極深宜非上世所也然則言孔子曽子曽子子思必有謬誤孟子極稱堯舜禹湯伊尹文王周公所願則孔子聖賢統緒既得之矣養氣知言外明内實文獻禮樂各審所從矣夫古昔謂之傳者豈必曰授之親而受之的哉後世以孟子能孔子殆或庶幾然開徳廣語治驟處己過涉世疎學者趨新逐竒忽亡本統使道不完而有跡自是而往争言千載絶學矣按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此古人所未及故曰開德廣齊滕大小異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以為湯文王固然故曰語治驟自謂庶人不見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而曰庶人可乎故曰處己過孔子復汶陽田使兹無還對罷齊饗與梁丘據語孟子不與王驩言行事憚煩若是乎故曰涉世疎學者不足以知其統而務襲孟子之跡則以道為新説竒論矣 易不知何人所作雖曰伏羲畫卦文王重之按周太卜掌三易經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則畫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為書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于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來筮之辭義不勝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為而周有司所用也孔子獨為之著彖象葢惜其為它異説所亂故約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異説之妄以示道德之歸其餘文言上下繫説卦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前或在孔子後或與孔子同時習易者㑹為一書後世不深考以為皆孔子作也故象象掩欝未振而十翼講誦獨多魏晉而後遂與老荘並行號為孔老佛學後出其變為禪喜其説者以為與孔子不異亦挽十翼以自况故又為儒釋本朝承平時禪説尤熾儒釋共駕異端㑹同其間豪傑之士有欲修明吾說以勝之者而周張二程出焉自謂出入於佛老甚久矣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無極太極動静男女太和㕘兩形氣聚散絪緼感通有直内無方外不足以入堯舜之道皆本於十翼以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啟教後學於子思孟子之新說竒論皆特發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鋒鋭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則道之本統晦矣 按佛在西南數萬里外未嘗以其學求勝於中國其俗無君臣父子安得以人倫義理責之乎無際無極此皆其身所親厯足所親履目實見而耳實聞也以為世外瓌特廣慱之論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天地絪緼通晝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誠之不可掩孟子大而化聖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葢若是也譽之者以自同毁之者以自異嘻末矣 蘇洵自比賈誼曽鞏王安石皆畏其筆至以為過之歐陽氏比於荀卿嘉祐後布衣特起名冠當時而髙後世李覯王回豈敢望也權書衡論幾䇿多談兵論為将草野未除去誼固逺今所取者一二而已六經論尤失理皆以為聖人機權之用乃異聞也故家庭所講不能深造誤其子矣或洵常自祕一書誦習二子不得見它日竊視之戰國䇿也洵聞而歎息此雖未可信然觀其遺文大畧可見矣 又傳富韓方欲整齊驕卒洵始見之因顯言治兵當用嚴引李光弼事二公以為漏宻事頗駭動故乆而無成又二子應制舉洵戒轍用直言對䇿得不黜晩嵗力撼宰相修因革禮未奏卒古人謂招之不来况不待其自至而馳騁以求之乎 尹洙早悟先識言必中慮同時莫能及叙燕息成法制與賈誼相上下適㑹其時故但為救敗之䇿爾源亦善論事非擅所長於空文者也 救時莫如養力辨道莫如平氣石介以其忿嫉不忍之意發於偏宕太過之辭激猶可與為善者之怒堅己陷於邪者之敵莫不震動驚駭羣而攻之故囘挽無毫髪而傷敗積丘陵矣哀哉然自學者言之則見善明立志果殉道重視身輕自謂大過上六當其任則其節有足卲也今所録皆放此可以覽觀矣 唐庚憫俗今四方萬里之國而無恢大閎逺之風以充之百工所造商賈所鬻士女所服日益狹陋謂崇觀宣政間也其敝至渡江且百年猶在淳熈中上下皆有從窄之論余甚憂之邇来服用乃更疎濶大冠髙髻廣袖滿領莫知所從始豈庚所言恢大閎逺者幸會旋復将以充而夀之殆天意耶 習學記言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習學記言卷五十 宋 葉適 撰吕氏文鑑 歐陽氏朋黨論舊謂其能極小人之情状故姦邪忌惡尤深蘇氏為續論欲翦戮元惡而撫用其餘按自古小人害正比而仇君子人主必保䕶愛惜每加擊逐使君子無以自安小人為黨君子不為黨也如養鸚鵡孔鸞猫犬常伺其隙備豫稍不謹摶而食之無救矣孟子言魯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穆公猶然況舜文王乎此論乃言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必君子而後有朋欲人主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是則人主真以為有黨而不善退将愈重其蔽而安能解其惑哉且君子固未嘗能去小人安有戮其首惡而不用其餘以滋國患者至引州綽邢蒯為比則是方求免之不暇而預以得志自處蘇氏又過矣始終用元祐自無可憾用慶厯不終乃深可惜耳歐陽氏迫切之論失古人意徒使人悲傷而不足以為據也 司馬范氏論鍾律按律止於寸固不能生尺度律異物其用各殊尺又安能生律也凡物度數必由分寸起自杪忽有形之可積十而成毫毫十而釐釐十而分寸尺尋丈皆已具焉乃自然之數也故宫繫於分分不繫於宫黄鍾繫於寸寸不繫於黄鍾也謂度量權衡皆生於鍾而以黍而起分者獨劉歆妄作新説爾古無是也古之制律自分而九之以為宫自寸而九之以為黄鍾樂或未和則反之數術以求於分寸必得其和而後止舜所謂欲聞六律五聲者聞此也今用千二百黍實之管因其所至遂以為律斷取其三以為空徑其說易至是乎此歆之妄作新説誤後世也㮚氏為量量之以為鬴深尺内方尺而圓其外其實一鬴其臋一寸其實一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重一鈞聲中黄鍾之宫考工記雖非周官然歆以前書也王莽之量左耳為升右為合龠而重二鈞其說曰起於黄鍾之龠而又謂千二百黍重十二銖亦起於黄鍾之重亦歆之妄作新說誤後世也其他象類諸說怪妄尤甚而儒者信之過矣舜既考律知聲樂成而諧無相奪倫千有餘年之後其器尚存孔子聽之至於忘味豈惟聖人之盛徳亦足以知其制器之精也今司馬范氏不惟古意是求而諓諓焉相與論王莽劉歆之制作終其身而不已豈其徳與器俱有所未至哉 蘇氏勸親睦欲復小宗古稱繼禰者為小宗其言不詳夫五世之服已遷而百年之家未散則宗道宜若可續矣必也豫儲其四使迭進而無窮則将不勝其宗而乖争凌犯之患方起葢少年銳於論事未暇深考也古者賦禄制田其權在上貧富貴賤無大踰越而為之宗以維之故長者不傲幼者不侮而和親雍睦之教可行後世崛起自致貧富貴賤各極其欲榮悴異門交相為病於是賢者謝宗以自逺不肖挾長以行私葢鬬鬩之不暇而安能善其俗哉夫宗者貴而賢者也富而義者也非是二者而擁虚器以臨之教令之所不行也故貴而賢富而義則上禮異之命為其宗爵不必親而疎者可畀也田不必子而貧者可共也施舍周惠惟族是與損歌童舞女之奉厚弔死恤孤之㤙族人依倚特為宗主無犯義無干刑相趨於實而不惟其名之徇此今日立宗之要也 叙諸論舜禹臯陶辨析名理伊傅周召繼之典誥所載論事之始也至孔孟折衷大義無遺憾矣春秋時管仲晏子子産叔向左氏善為論漢人賈誼司馬遷劉向揚雄班固善為論後千餘年無有及者雖韓愈栁宗元歐陽修王安石曾鞏間起不能髣髴也葢道無偏倚惟精卓簡至者獨造詞必枝葉非衍暢條達者難工此後世所以不逮古人也獨蘇軾用一語立一意架虚行危縱横倐忽數百千言讀者皆如其所欲出推者莫知其所自来雖理有未精而辭之所至莫或過焉葢古今論議之傑也軾自以為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嗟夫古人豈必有此文而後能有此論哉以文為論自蘇氏始而科舉希世之學爛漫放逸無復實理不可收拾矣劉敞王回好援古義有深逺之思學者更試求之以形勢論天下春秋猶無之葢出於戰國辨士揣摩之學六國初尚擯夷狄秦孝公用商鞅變法致富强未嘗恃關為固也及秦亡而賈誼司馬遷乃罪子嬰不能守險以自安且天下方共起而滅秦就使閉關不出未知可保嵗月否何去非亦伸其說以為章邯李由不知以攻為守而以守為攻曰此兵家之事余觀苻堅既敗亦欲委關東於敵豈非知兵然秦地終不能有也夫形勝必視大勢所歸勢未離則可以攻可以守今雖極揣摩者之論曽不如孔子慎一言而孟子又稱教人以耕桑便能與殷周並興恐亦當細考 蘇轍論古之英雄惟漢髙帝不可及英雄二字先秦無有乃流俗所稱也其論北狄言當養兵自重卓然獨立不聽外國之妄求而生吾中國之氣如此數十年間天下摧折之志復壮則契丹非吾所當畏孔子言善人為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或以為太緩孟子言深耕易耨之民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或以為太速然則安能養兵數十年而後氣可生志可壮耶是氣不生而志不壮也此亦流俗所稱也夫有貴於儒者其所立所識非必髙出流俗要使不墮於流俗而後可以振俗矣 孔文仲制䇿視漢不足視唐有餘矣然劉蕡䇿自較前代十數等 蘇軾說春秋慶厯嘉祐時文也黄庭堅書義熈豊時文也王安石談經未至悖理然人情不順者盡罷詩賦故也辟雍太學既並設答義者日競於巧破題多用四句相為儷偶隆興初有對易義破題云天地有自然之文聖人法之以為出治之本隂陽有不息之用聖人體之以収必治之功主司大稱賛以為得太平文體擢為第一主司所謂太平則崇觀宣政時也乾道中主司欲革四句對偶之答者言聖人不求其臣之徇已故其臣無得而議已遂據上第淳熈初學者厭破題襯貼纎靡頗復釐改答者云以己體民而後尊卑之情通以國觀民而後安危之理顯學官不能奪卒寘首選然設科教學先已雜見春秋傳記其所訓釋猶未能盡合義理之中漢加甚焉今雖以題破分巧拙要未足病視義理當否耳以前三破題言之天地雖有自然之文隂陽雖有不息之用治道之本末或不在此則其言出治於先而必治於後者虚詞也聖人固不求臣之徇已然使其尚有可議固當議之豈以為無得而議乎又無得而議非聖賢事則其悖理甚矣至於以己體民以國觀民雖其辭甚巧而其理不謬則比前作為勝誠使知義理者常為主司學者不得以悖理之文希合於一時雖因今之時文不改自足以得士不然雖屢變其法而學者之趨向亦終不能一豈四句對偶一冐工拙可為損益哉【俗有五道不如一道一道不如一冐之語】 宋祁祖宗配侑議太祖太宗真宗三廟不遷及親祠皆侑仁宗意已定有司即而言之爾按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蓋前乎此周人未知所始周公特推崇之也武王雖克殷有天下周公以為徳莫盛於文王故宗祀於明堂以配上帝故孔子曰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夫必原其始而不私其功此周公之所以為孝可為萬世法也祁之議因人主之欲而為典禮可也故其言曰自爾有司不敢輕議又加多焉爾昔漢宣帝尊孝武而夏侯勝不從以為詔書不可用得罪幾死儒生守經有時而中專門之學未可一切以為陋也 曾鞏救災議米百萬斛錢五十萬貫爾何至懇迫繁縷如此若大議論又将安出豈其時議者真庸奴耶鞏文雖工然此議及鑑湖序乃文人之累也 吕大鈞世守邊郡議言在商時古公以皮幣犬馬珠玉事獯鬻而商王不知在周時晉國拜戎不暇而周室不與三代禦邊之略葢可知已雖非透底之論然既封建諸侯則勢固然矣今既自有其天下不以與人則守邉以衛百姓安得不自任其責徒曰是廣逺而不可守委民命於虎狼縱其摶食乎方周衰不能主令諸侯莫輔猶且伊川為戎荆蠻問鼎今邊不能禦坐視入内地将焉及矣 范質戒兒姪詩向敏中留别知己序晏殊中園賦韓琦閲古堂記文彦博晁錯論富弼答陳推官書本朝名輔相飭已立志之方可槩見也王曽既中第或謂状元三一生喫着不盡王正色拒之以為平生之志不在温飽後生學者以為口實歐陽修既執政人有賀之者答以惟不思而得與既得而不患失然余病其侵尋於官職矣而吕氏嫌此論太髙余亦不敢竟其說而止大抵自唐中世天下治體為宇文融李林甫王鉷之流剥壊皆盡大變於古後為相如李吉甫裴度李徳裕皆無救弊起廢之略獨一陸贄欲有所為未幾竄死至今數百年終無䇿以振起之賢愚同軌邪正並轍茍免其身而復以其敝遺後人然則雖不思得不患失而卒與庸衆人同歸於温飽者無異以盡民財為能以盡民命為功至其他刀筆毫末之巧拙而夸競不已也嗚呼此有志者之所當深思也 劉奕與韓范論岐州中路修山城事以為關中之事所以多失者上輕之而不思下隨之而不言増少而為多積小以成大余嘗嘆天下不幸有倉猝之變起則舉世紛然争思其所不當為為其所不及思以病民盗賊姦雄未至甚害而執事不肖驟殘倐虐上下相驅以百姓為芻狗故其根本不日而蹙亡矣葢事決知其無益而不妄為者乃救敗扶傾之本雖賢智憂國之臣未能行也 按程氏答張載論定性動亦定静亦定無将迎無内外當在外時何者為内天地普萬物而無心聖人順萬事而無情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有為為應迹明覺為自然内外兩忘無事則定定則明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皆老佛莊列常語也程張攻斥老佛至深然盡用其學而不能知者以易大語之而又自於易誤解也子思雖漸失古人本統然猶未至此孟子稍萌芽其後儒者則無不然矣且佛老之學所以為不可入周孔聖人之道者葢周孔聖人以建徳為本以勞謙為用故其所立能與天地相終始而吾身之區區不預焉佛老者處身過髙而以徳業為應世其偶可為者則為之所立未毫髪而自夸甚於丘山至其壊敗喪失使中國胥為夷狄安存轉為淪亡而不能救而亦不以為己責也嗟夫未有自坐佛老病處而掲其號曰我固辨佛老以明聖人之道者也 陳師道在同時四人中惟詩推敬黄庭堅若文學識尚自視非其輩倫言論未嘗及也所師獨曽鞏至與孔子同稱歐蘇皆不滿也與曽布書頗詳事情擬武舉䇿陳義尤髙誚賈誼無以自容安能容匈奴師道為此語數十年有靖康之禍此非不能容匈奴者所致乃自容而又容匈奴者致之也學欲至之揵而守之迂迂揵同軌則知徳者不貴也識欲覺之先而持之後後先一轍則知務者不許也惜乎師道見理未盡而執志甚堅上不能為王回孫侔下不能為石延年尹洙也 因張舜民與石司理書載歐陽氏語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修猶為此言始悟人之窮力苦心於學問文詞者徒欲藻飾華澤其身而已聖賢之事業非所以責之也觀陳師錫答陳瓘書天下不知王安石之罪而尊其聖者皆是也天下安得不亡瓘之所知亦不過蔡京兄弟而已悲夫自古而然仲由不知衛輙揚雄不知王莽蔡邕不知董卓荀彧不知曹操王導不知王敦陷其身名敗其家國者衆矣安得許卲郭泰管寧之流而與之論乎 歐陽氏䇿為三代禮樂井田而廢者五似若歎先王之道不得行於後世者其言則雖以三代為是而其意則不以漢唐為非豈特不以為非而直謂唐太宗之治能幾乎三代則三代固不必論矣故其制度紀綱儀物名數皆以唐為是而詳著之以余觀太宗之治曽不能望齊桓之十一也而何三王之可幾哉然則歐陽氏之學非能陋漢唐而復三代葢助漢唐而黜三代者也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秦漢以来名不正言不順而急於事成故以刑罰持之使民無以措其手足而宛轉於鞭笞金鐵之中則禮樂安得而可興孔子又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夫三代之井田所以必行者謂其能度於禮也後世以貪冒無厭者賦其民則奚以井為而猶諄諄焉議其末乎 歐陽氏又疑周禮六官之属五萬餘人不耕而賦何以給之按漢表宰相至佐吏十二萬餘人而千里之地為公田者數十餘萬井此皆淺事何足疑也其言天地萬物之統特綱舉罩論若夫周召道徳性命之要言經治揆物之成蹟詩書所不能備獨周官備之修固未能知也漢武何休何足以較是非而姑謂其祭祀衣服車旗似有可採者則尤淺矣 劉敞貴和氏璧左氏楚燕魯侯好以大屈既而悔之椒舉以為齊與晉越欲此乆矣君其備禦三鄰魯侯懼而歸之葢設説者而敞信之其言和氏璧再刖足抱璞而號亦辨士設說也敞又信之遂按為的論矣知自貴而不輕用寳誠貴士之美意然忽寳不用自失股肱無與圖存乃人主之大諱也古人於此未嘗不競兢焉故曰翕受敷施九徳咸事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子貢曰有美玊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然則謂和不哀其身而哀其玊以為和罪而吳起韓非非二君之過者偏說也夫敞豈以得於科目者為進退出處之正而遽輕天下士也哉 栁開諸文及補亡先生邵雍諸詩及無名君雖深淺精粗所造各不同至於尊己陋物呌呼以自譽失古人為學之本意則其病一也且開以藩籬未涉之狂氣安得使人捨其自安之奥室以從我而雍固山林玩世之異迹也人亦胡為因其曠蕩無畛畦之見遂混而從之孔子謂不知而作我無是中庸至徳民鮮能學者審其所處而已 曽鞏雜識孫甫狄青事又記余靖髙居簡事大抵於當時所謂善人君子多不與不知其意欲以何為狄青抜自卒伍為執政矣能勝儂智髙適當爾而鞏稱之勤勤且盡排孫沔諸人滕宗諒以過用公使錢為罪朝廷議罰意有輕重調和歸中亦常理也孫甫何遽憂憤至欲去諌列而鞏遂以為能不黨而知過獨於甫是賢乎鞏不附王安石流落外補汲汲自納於人主其詞皆諂而哀及叙漢髙帝十不及神宗以為優劣論非史家體行韓維詞忤上意坐罰金雖非其罪要之鞏文與識皆未達於大道而自許無敵後生随和亦於學有害王冕進珠表吕喬年云本録無有王友余亦疑之此書二千五百餘篇綱條大者十數義類百數其因文示義不徒以文余所謂必約而歸於正道者千餘數葢一代之統紀略具焉後有欲明吕氏之學者宜於此求之矣初吕氏沒龍川陳亮祭之曰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粗而遺其精則流而為度數刑名聖人之妙用英豪竊聞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則變而為權譎【闕】忠信常不足以趨天下之變而材術辨智常不足 以定天下之經雖髙明之獨見猶小智之自營雖篤厚而守正猶孤壘之易傾葢常欲正兩漢而下庶幾復見三代之英匪曰自我成之在兄方夜半之劇論歎古来之未曽凡獨疑其未通我引數而力争夫三代之英及孔氏豈於家法之外别有妙用使英豪竊聞之哉亮嘗言程氏易似桓起居注吕氏黽勉答之所謂夜半劇論者吕氏常笑以為自知非豪傑被同甫差排做葢難之也吕氏既明【闕】山亮與潘景愈使余嗣其學余顧從㳺晩吕氏俊賢衆辭不敢當然不幸不死後四十年舊人皆盡吕氏之學未知其孰也併追記於此 習學記言卷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