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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大學衍義補 儒家類 提要 【臣】等謹案大學衍義補一百六十卷明邱濬撰濬有家禮儀節已著録濬以宋真徳秀大學衍義止於格致誠正修齊而闕治國平天下之事焉雖所著讀書一記採録史事稱為此書之下編然多録名臣事迹無與政典又草創未完乃採經傳子史輯成是書附以己見分為十有二目于孝宗初奏上之有詔嘉奬命録副本付書坊刋行濬又自言衍義補所載皆可見之行事請摘其要者下内閣議行帝亦報可至神宗復合梓行親為製序葢皆甚重其書也然濬聞見雖富議論乃不能甚醇故王鏊震澤紀聞稱其學該洽尤熟于國家掌故議論髙竒務于矯俗能以辨博濟其說如譏范仲淹多事秦檜有再造功評隲皆乖正理又力主舉行海運平時屢以為言此書更力申其說所列從前海運抵京之數謂省内河挽運之資即可抵洋面漂亡之粟似乎言之成理然一舟覆沒舟人不下百餘糧可抵以轉輸之費人命以何為抵乎其後萬恭著議謂為有大害而無微利至以好事斥之非苛論也又明之中葉正閹竪恣肆之時濬既欲陳誨納忠則此條尤屬書中要㫖乃獨無一語及宦寺張志淳南園漫録詆其有所避而不書殆亦深窺其隠以視真氏原書殊未免瑕瑜互見然治平之道其理雖具於修齊其事則各有制置此猶土可生禾禾可生榖榖可為米米可為飯本屬相因然土不耕則禾不長禾不穫則榖不登榖不舂則米不成米不炊則飯不熟不能遞溯其本謂土可為飯也真氏原本實屬闕遺濬博綜旁搜以補所未備兼資體用實足以羽翼而行且濬學本淹通又習知舊典故所條列原原本本貫串古今亦復具有根柢其人雖不足重其書要不為無用也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大學衍義補原序 朕惟帝王之學有體有用自仲尼作大學一經曾子分釋其義以為十其綱明徳新民止至善其目格致誠正修齊治平闡堯舜禹湯文武之正立萬世帝王天徳王道之標凖宋儒真徳秀因為大學衍義掇取經傳子史之言以實之顧所衍者止於格致誠正修齊而治平猶闕逮我孝宗敬皇帝時大學士丘濬乃繼續引伸廣取未備為大學衍義補揭治國平天下新民之要以收明徳之功采古今嘉言善行之遺以發經之指而後體用具備成真氏之完書為孔曾之羽異有功於大學不淺是以孝廟嘉其考據精詳論述該博有補政治特命刋而播之朕踐祚㠯來稽古正學經史諸書博涉殆徧因念真氏衍義我聖祖大書于廡壁累朝列聖置之經筵肅宗聴講之餘賦翊學詩以紀之朕爰命儒臣日以進講更數寒暑至于終篇然欲因體究用而此書尤補衍義之闕朕將紬繹玩味見諸施行上遡祖宗聖學之淵源且欲俾天下家喻户曉用臻治平昭示朕明徳新民圖治之意爰命重梓以廣其而為之叙如此云萬厯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御製 臣惟大學一書儒者全體大用之學也原於一人之心該夫萬事之理而關係乎億兆人民之生其本在乎身也其則在乎家也其功用極於天下之大也聖人立之以為教人君本之以為治士子業之以為學而用以輔君是葢六經之總要萬世之大典二帝三王以來心經世之遺法也孔子承帝王之以開百世儒教之宗其所以立教垂世之道為文二百有五言凡夫上下古今百千萬年所以為學為教為治之道皆不外乎是曾子親受其教既總述其言又分釋其義以為大學一篇漢儒襍之禮記中至宋河南程顥兄弟始表章之新安朱熹為之章句或問建安真徳秀又剟取經傳子史之言以填實之各因其言以推廣其義名曰大學衍義獻之時君以端出治之本以立為治之則將以垂之後世以為君天下者之律令格式也然其所衍者止於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葢即人君所切近者而言欲其舉此而措之於國天下耳臣竊以謂儒者之學有體有用體雖本乎一理用則散於萬事要必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是以大學之教既舉其綱領之大復列其條目之詳而其條目之中又各有條理節目者焉其序不可亂其功不可闕闕其一功則少其一事欠其一節而不足以成其用之大而體之為體亦有所不全矣然用之所以為大者非合衆小又豈能以成之哉是知大也者小之積也譬則網焉網固不止乎一目然一目或解則網有不張譬則室焉室固不止乎一榱然一榱或虧則室有不具此臣所以不揆愚陋竊倣真氏所衍之義而於齊家之下又補以治國平天下之要也其為目凡十有二曰正朝廷【其目六】曰正百官【其目十有一】曰固邦本【其目十有一】曰制國用【其目十有一】曰明禮樂【其目六】曰秩祭祀【其目七】曰崇教化【其目十有一】曰備規制【其目十有六】曰慎刑憲【其目十有四】曰嚴武備【其目十有六】曰馭夷狄【其目九】曰成功化【其目一】先其本而後末繇乎内以及外而終歸於聖神功化之極所以兼本末合内外以成夫全體大用之極功也真氏前書本之身家以達之天下臣為此編則又將以致夫治平之效以收夫格致誠正修齊之功因其所餘而推廣之補其畧以成其全故題其書曰大學衍義補云非敢並駕先賢以犯不韙之罪也臣嘗讀真氏之序有曰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學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學而繼之以為人君而不知大學無以盡正君之法是葢就其本體而言爾若即其功用而究竟之君臣所當知者則固有在也粤自古昔聖賢為學之道帝王為治之序皆必先知而後行知之必明其義行之必舉其要是以欲行其要者必先知其義茍不知其義之所在安能得其要而行之哉故臣之此編始而學之則為格物致知之方終而行之則為治國平天下之要宫闕高深不出殿廷而得以知夫邑里邊鄙之情狀艸澤幽遐不履城闉而得以知夫朝廷官府之政務非獨舉其要資出治者以御世撫民之具亦所以明其義廣正君者以輔世澤民之術譬之毉書其前編則黄帝之素問越人之難經後編則張仲景金匱之論孫思邈千金之方一方可以療一證隨其方以己其疾惟所用之何如也前書主於理而此則主乎事真氏所述者雖皆前言徃事而實專主於啟發當代之君亦猶孔孟告魯衛齊梁之君而因以垂後世之訓臣之此編較之前書文雖不類意則貫通第文兼雅俗事雜儒吏其意葢主於衆人易曉而今日可行所引之事類多重復所修之辭不能雅馴弗暇計也臣遠方下士叨官禁近當先皇帝在御之日開經筵即綴班行之末親覩儒臣以真氏之書進講陛下毓徳青宫又見宫臣之執經者日以是書進焉臣於是時葢已有志於是既而出教大學暇日因採六經諸史百氏之闕也繕寫適完而陛下嗣登大寶葢若有待言者臣學不足以適用文不足以達意偶因所見而妄有所陳區區一得之愚固無足取而惓惓一念之忠儻為聖明所不棄焉未必無少補於初政之萬一臣濬謹序 進大學衍義補表 國子監掌監事禮部右侍郎臣丘濬誠惶誠懼稽首頓首上言伏以持世立教在六經而撮其要於大學明徳新民有八目而收其功於治平舉徳義而措之於事為酌古道而施之於今政衍先儒之餘義補聖治之極功惟知罄獻芹之誠罔暇顧續貂之誚原夫一經十傳乃聖人全體大用之書分為三綱八條實學者修己治人之要章句既有以大明聖藴衍義又所以上格君心書雖成於前朝道則行於今代惟太祖之建極嘗大書於殿壁之間暨列聖之紹基屢聽講於經筵之上既已致夫雍熈太和之治一皆本乎躬行心得之餘善推所為者固無俟乎盡言欲全其功者亦須補其闕畧竊觀衍義之四要尚遺治平之二條雖曰舉而措之為無難不若成而全之為盡善況有其體則有其用既成乎已當成乎人理固無一之可遺功豈有一之可闕善法不能以徒舉本末則貴乎兼該毎當繙閱之時輒起編劘之念顧一人之見聞有限而天下之事體多端居一室而料度乎四方據己私而折衷乎衆務亦固知其不可猶強為其所難是葢一念區區報國之忠抑亦平生孜孜為學之志是以頓忘下賤僣效前脩豈不知妄儗非倫竊亦欲薄陳所見念惟天下之大其本在於一身人心之微其用散於萬事一物有一物之用一方之宜所以化之者固本於身所以處之者各有其道事皆有理必事事皆得其宜人各有心須人人不拂所欲伊欲處之適當其可必先講之務盡其詳攷古以證今隨時而應用積小以成其大補偏以足其全鉅細精粗而曲折周詳前後左右而均齊方正於以衍治國平均天下之義用以収格致誠正脩齊之功舉本末而有始有終合内外而無餘無欠期必底於聖神功化之極庶以見夫大學體用之全體例悉凖於前書楷範用垂於後學稽聖經訂賢傳剟取無遺紀善行述嘉言蒐求罔棄附以管中之所見覬於日下之可行俯竭涓塵之微仰禆海嶽之大兹葢伏遇皇帝陛下睿智有臨剛明不惑學古訓而獲大道慎儉徳以懐永圖蚤毓徳於青宫服膺大訓時潜心於黄卷玩味聖經開導盡忠益之言體騐極擴充之力每躬行而實踐恒日就以月將仁孝之徳孚於宫闈元良之聲播於函夏一旦承天而踐阼萬邦仰徳以歸心大志夙成適符漢宣登極之歳小毖求助肇周成訪落之心首深究於大猷亟恢於至治凡新政之大有建置皆舊學之素所講明廣充格致誠正之功用臻脩齊治平之效太平之治端可計日而待也臣濬下愚陋質荒陬孤生生世無寸長頗留心於扶世讀書有一得輙妄意以著書固非虞卿之窮愁亦匪真氏之去位猥以官居三品慚厚禄以何裨年近七旬惜餘齡之無幾一年仕宦不出國門六轉官階皆司文墨莫試涖政臨民之技徒懐愛君憂國之心竭平生之精力始克成編恐無用之陳言終將覆瓿幸際朝廷更化中外肅清總攬權綱一新政務儻得徹九重之聽取以備乙夜之觀采於十百之中用其二三之策未必無補於當世亦或有取於後人民物於是乎一新世道兹焉乎復古好所好惡所惡一人永子育乎兆民賢其賢親其親四海咸尊戴於萬世臣干冒天威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臣所撰到大學衍義補一百六十卷補前書一卷并目録三卷共成四十帙謹奉表隨進以聞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國子監掌監事禮部右侍郎臣丘濬謹上表 欽定四庫全書 太學衍義補卷首 明 丘濬 撰 誠意正心之要 審幾㣲【補】 臣按宋儒真徳秀大學衍義於誠意正心之要立為二目曰崇敬畏曰戒逸欲其於誠意正心之事蓋云備矣然臣讀朱熹誠意章解竊有見於審幾之一言葢天下之理二善與惡而已矣善者天理之本然惡者人欲之邪穢所謂崇敬畏者存天理之謂也戒逸欲者遏人欲之謂也然用功於事為之著不若審察於幾㣲之初尤易為力焉臣不揆愚陋竊原朱氏之意補審幾㣲一節於二目之後極知僭踰無所逃罪然一得之愚或有可取謹剟諸書之言有及於幾微者于左 謹理欲之初分 大學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謙讀為慊】 朱熹曰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辭自欺云者知為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謙快也足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為善以去其惡則當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惡惡則如惡惡臭好善則如好好色皆務决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己不可徒茍且以徇外而為人也然其實與不實葢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已獨知之者故必謹之於此以審其幾焉 臣按誠意一章乃大學一書自修之首而慎獨一言又誠意一章用功之始章句謂謹之於此以審其幾所謂此者指獨而言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葢以學者用功於致知之際則固己知其心之所發有善有惡矣亦固己知其善之當為而惡之當去矣然其一念始發於心須臾之頃端緒之初有實焉有不實焉葢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所獨知者是則所謂獨也是乃人心念慮初萌動之端善惡誠偽所由分之始甚細微而幽隠也學者必審察於斯以實為善而去惡譬如人之行路於其分岐之處舉足不差自此而行必由乎正道否則差毫釐而繆千里矣大學釋誠意指出慎獨一言示萬世學者以誠意之方章句論慎獨指出幾之一言示萬世學者以慎獨之要人能於此幾微之初致審察之力體認真的發端不差則大學一書所謂八條目者皆將為己有矣不然頭緒茫茫竟無下手之處各隨所至而用功待其既著而致力則亦泛而不切勞而少效矣臣謹補入審幾㣲一節以為九重獻伏惟宫闈深邃之中心氣清明之際澄神定慮反已静觀察天理人欲之分致擴充遏絶之力則敬畏於是乎崇逸欲於是乎戒由是以制事由是以用人由是以臨民堯舜之君復見於今泰和之治不在於古矣臣不勝惓惓 中庸曰莫見乎隠莫顯乎㣲故君子慎其獨也 朱熹曰幽暗之中細㣲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人雖不知而己獨知之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而過於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懼而於此尤加謹焉所以遏人欲於將萌而不使其潛滋暗長於隠㣲之中以至離道之逺也 臣按大學中庸二書皆以慎獨為言朱氏章句於大學慎獨曰審其幾中庸慎獨曰幾則已動先儒謂一幾字是喫為人處也夫所謂獨者豈出於隠微之外哉隠微是人之所不睹不聞而我所獨睹獨聞之處也向也戒懼乎己之所不睹不聞是時猶未有其幾也雖有其幾未動也今則人雖不睹不聞而己則有所睹有所聞矣己所獨睹獨聞者豈非其幾乎幾己動矣而人猶未之知人雖未知而我已知之則固己甚見而甚顯矣此正善惡之幾也於其幾動之處而致其謹焉戒慎乎其所初睹恐懼乎其所初聞方其欲動不動之間已萌始萌之際審而别之去其惡而存其善慎而守之必使吾方寸之間念慮之際絶無一毫人欲之萌而純乎義理之發則道不須臾離於我矣 易曰幾者動之㣲吉之先見者也【漢書吉之之間有凶字今從之】程頥曰所謂幾者始動之㣲也吉凶之端可先見而未著者也 臣按大易幾者動之㣲一言乃萬世訓幾字之始葢事理之在人心有動有静静則未形也動則已形也幾則是動而未形在乎有無之間最㣲細而難見故曰動之㣲雖動而未離於静㣲而未至於著者也此是人心理欲初分之處吉凶先見之兆先儒所謂萬事根源日用第一親切工夫者此也大舜精以察之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皆於此著力焉方其一念初萌之始即豫有以知其善惡之幾知其為善也善者吉之兆斷乎可為則為之必果知其為惡也惡者凶之兆斷乎不可為則去之不疑則其所存所行皆善而無惡而推之天下國家成事務而立治功罔有所失矣 孟子曰惻隠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朱熹曰惻隠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端緒也因其情之發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見猶有物在中而緒見於外也四端在我隨處發見即此推廣而充滿其本然之量則其日新又新將有不能自已者矣 又曰四端是始發處端訓始字尤切如發端履端開端之類皆始也凡有四端若火始然泉始達始然便是火之端始達便是水之端 臣按人心初動處便有善惡之分然人心本善終是善念先生少涉於情然後方有惡念耳是以見孺子入井者即有怵惕之心見人䝉不潔者即有憎惡之心二者皆是情也而實由乎其中有仁義之性故其始初端緒發見於外自然如此也四端在人者隨處發見人能因其發念之始幾㣲纔見端緒畧露即加研審體察以知此念是仁此念是義此念是禮或是智於是擴而充之由惻隠之端而充之以為不忍人之仁由羞惡之端而充之以為不勝用之義與夫辭讓是非皆然則凡所為者溥博淵泉而時出之矣孟子所謂端與大易所謂幾皆是念慮初生之處但易兼言善惡孟子就性善處言爾是故幾在乎審端在乎知既知矣又在乎能擴而充之知而不充則是徒知而已然非知之於先又曷以知其為善端而充之哉此君子所以貴乎窮理也 通書曰幾善惡又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又曰不思則不能通㣲不睿則不能無不通是則無不通生於通㣲通㣲生於思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機也 朱熹曰幾者動之㣲善惡之所由分也葢動於人心之㣲則天理固當發見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間矣或問幾如何是動静之間曰似有而未有之時在人識之爾 又曰一念起處萬事根源尤更切 又曰幾有善惡之分於此之時宜常窮察識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㣲至其窮察之久漸見充越之大天然有箇道理開裂在這裏此幾㣲之决善惡之分也若於此分明則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誠意誠而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自己不得止不住 又曰幾是動之㣲是欲動未動之間便有善惡須就這處理㑹若至於發著之甚則亦不濟事矣所以聖賢説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又説慎其獨都是要就這幾㣲處理㑹幾㣲之際大是切要又曰㣲動之初是非善惡於此可見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惡 又曰幾㣲之間善者便是天理惡者便是人欲纔覺如此存其善去其惡可也 又曰周子極力説箇幾字儘有警發人處近則公私邪正逺則廢興存亡只於此處看破便斡轉了此是日用第一親切工夫精粗隠顯一時穿透堯舜所謂惟精惟一孔子所謂克己復禮便是此事食芹而美甚欲獻之吾君 又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這些子故周子只管說幾字然辨之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説豫字 臣按宋儒周惇頤因易幾者動之㣲一言而著之通書者為詳朱熹因周氏之言而發明之者尤為透徹即此數説觀之則幾之義無餘藴矣至其用功之要則惇頤所謂思張載所謂豫熹於大學章句所謂審者尤為著力處也誠能於其獨知之地察其端緒之㣲而分别之擴充其善而遏絶其惡則治平之本於是乎立作聖之功於是乎在矣 以上謹理欲之初分 審幾㣲 察事幾之萌動 易曰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研猶審也】幾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 臣按周易此言雖為易書而發然於人君圖治之道實切要焉葢事幾之在天下無處無之而在人君者一日二日之間其多乃盈於萬是所以研審其幾㣲之兆以成天下之務者豈他可比哉先儒朱熹謂深就心上説幾就事上説深在心甚奥幾在事半㣲半顯請即君身言之人君一心淵奥静深誠有不可測者然其中事事皆備焉事之具也各有其理事之發也必有其端人君誠能於其方動未形之初察於有無之間審於隠顯之際端倪始露豫致其研究之功萌芽始生即加夫審察之力由是以釐天下之務御天下之人應天下之變審察於其先圖謀於其易天下之務豈有難成也哉 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幾乎程頤曰見事之幾㣲者其神妙矣乎君子上交不至於諂下交不至於瀆者葢知幾也不知幾則至於過而不已交於上以恭巽故過則為諂交於下以和易故過則為瀆君子見於幾㣲故不至於過也所謂幾者始動之㣲也吉凶之端可先見而未著者也臣按先儒朱熹謂事未至而空言其理也易見事已至而理之顯然者亦易見惟事之方萌而動之㣲處此最難見噫此知幾者所以惟神明不測者能之也歟君子交於上則不諂所以不諂者知諂之流弊必至於屈辱也交於下則不瀆所以不瀆者知瀆之末流必至於欺侮也故於其初動未形之時而審之則知上交者不可諂下交者不可瀆也在人君者雖無上交然人臣有諂諛之態則於其初見之始即抑絶之不待其著見也至於交接臣下之際尤當嚴重稍有一毫狎瀆之意則己毅然戒絶之是亦知幾者矣 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介如石焉寧用終日斷可識矣君子知㣲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 程頤曰君子明哲見事之幾㣲故能其介如石其守既堅則不惑而明見幾而動豈俟終日也斷别也其判别可見矣㣲與彰柔與剛相對者也君子見㣲則知彰矣見柔則知剛矣知幾如是衆所仰也故曰萬夫之望 胡寅曰隂陽之運天地之化物理人事之始終皆自茫忽毫釐至於不可禦故修德者矜細行圖治者憂未然堯舜君臣反覆警省未嘗不以幾為戒故折句萌則百尋之木不能成矣忽蟻穴則千丈之隄不能固矣君子所以貴於見幾而作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幾惟其知之豫也然後能戒之於早而不至於暴著而不可遏茍在己者見道有未明立志有不堅臨事而不暇致思雖思而不能審處故幾未至也則暗昧而不知幾既見也則遲疑而不决是以君子貴乎明哲而定静明哲則中心無所惑而灼有所見於善惡未分之初定静則外物不能動而確有所守於是非初分之際見㣲而知其彰不待其昭著也見柔而知其剛不待其堅凝也所以然者亦惟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静静而安安而慮慮而至於能得如此則無不知之幾不俟終日而判斷矣然此非特可為萬夫之望則雖如神之聖殆亦可幾也乎 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作事謀始 程頤曰天上水下相違而行二體違戾訟之由也若上下相順訟何由興君子觀象知人情有爭訟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謀其始 朱熹曰作事謀始訟端絶矣 項安世曰乾陽生於坎水坎水生於天一乾坎本同氣而生者也一動之後相背而行遂有天淵之隔由是觀之天下之事不可以細㣲而不謹也不可以親暱而不敬也禍亂之端夫豈在大曹劉共飯地分於七箸之間蘇史滅宗忿起於笑談之頃謀始之誨豈不深切著明乎 都潔曰天為三才之始水為五行之始君子法之作事謀始 臣按先儒謂天左旋而水東注違行也作事至於違行而後謀之則無及矣是故君子體易之象凡有興作必謀其始焉何則理在天地間大中至正無有偏枉從之而行則上下相順違之而行則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將發也一行之將動也一事功之將施行也則反之於己體之於人揆之於心繹之於理順乎逆乎順則徐為之逆則亟止之不待發於聲徴於色見於施為以作過取愆啓争搆訟而貽異時之悔是則所謂謀始也謀之又謀必事於理不相悖人與我不相妨前與後不相衡决上與下不相齟齬然後作之則所行者無違背之事矣事無違行則凡所云為舉錯者皆合於天理順於人心又安有紛紛之口語狺狺之訟言乎或曰興訟搆獄官府之事也朝廷之於民直驅之而已彼將誰訟乎吁上之於下勢不同而理同下之於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訟於心也甚於其訟於口也民之訟於天也甚於其訟於官也仁智之君誠畏天譴畏民怒凡有興作惡可不謀於始乎 虞書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 蔡沈曰幾㣲也易曰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葢禍亂之幾藏於細㣲而非常人之所豫見及其著也則雖智者不能善其後故聖人於幾則兢業以圖之所謂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者此也一日二日者言其日之至淺萬幾者言其幾事之至多也葢一日二日之間事幾之來且至萬焉是可一日而縱欲乎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則甚細㣲而難見焉是之謂幾非但禍亂有其幾也而凡天下萬事萬物莫不有焉人君於其幾而審之事之未來而豫有以知其所將然事之將來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於其幾㣲之始致其審察之功果善歟則推而大之果惡歟則遏而絶之則善端於是而擴充惡念於是乎消殄逸欲無自而生禍亂無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國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茍不先審其㣲待其暴著而後致力焉則亦無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業業致審於萬事幾㣲之初也歟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蔡沈曰天位惟艱一念不謹或以貽四海之憂一日不謹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帝深然之而禹又推其所以謹在位之意曰安汝止也止者心之所止也安之云者順適乎道心之正而不陷於人欲之危也惟幾所以審其事之發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 臣按幾者動之㣲動者幾之著方其静而未動也未有幾也幾既動而後事始萌由是漸見於形象而事成焉茍於幾㣲之初不知所審而欲其事為之著得其安妥難矣臣愚以為惟幾者又惟康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審於事幾發動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 蔡沈曰勑戒勑也幾事之㣲也惟時者無時而不戒勑也惟幾者無事而不戒勑也葢天命無常理亂安危相為倚伏今雖治定功成禮備樂和然頃刻謹畏之不存則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幾㣲之不察則禍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臣按此章帝舜將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謹時幾時以天時言幾以人事言無一時而不戒勑以無一時而非天命之所寓也無一事而不戒勑以無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謂之事可也而謂之幾者何哉先儒謂幾者事之㣲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動未動之際方是之時善惡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联兆是非之情未著也而豫審其幾㣲毫末方起已存戒謹之心萌芽始茁己致防範之意不待其滋長顯露而後圖之也古之帝王所以戒勑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禍亂不興而永保天命也歟後世人主不知戒勑天命故雖事幾暴著猶不知省及至禍機激發始思所以圖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幾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誠萬世人君勑天命保至治之樞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書嗣若功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㒺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厯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朱熹曰王之初服不可不謹其習猶子之初生不可不慎其初所敎葢習于上則智習于下則愚矣故今天命正在初服之時敬德則哲則吉則厯年不敬則愚則凶則短折也 蔡沈曰嗣其有功者謂繼其能敬德而厯年者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敎化之始乎又歎息言王之初服若生子無不在於初生習為善則善矣自貽其哲命為政之道亦猶是也 陳櫟曰明哲之性與生俱生初生之時習於善則明可作哲習於惡則靡哲不愚哲則為天所命愚則天不命焉是自貽哲命如所謂自求多福此所謂無不在其初生時自貽哲命者王之初服亦猶是也王乃初服之時天命之或吉或凶判於此王德之或敬或否判於此敬則能祈天永命不敬則不能祈天永命召公欲王乘此一初之機而疾敬德疾之云者欲其乘此機而速勉之有今㒺後之謂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敎在子生之初國之端本在君立之初葢事必有所從起之處於所從起之處而豫為之區處則本原正而支順矣所從起之處即所謂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為服行敎化之初也雖然豈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於其所服行之始而審其所發動之幾當其端緒肇啓之時豫為終竟據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終即其㣲而究其著即其近以慮其逺即其易以圖其難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是則所以自貽厥命者於德為明哲於事為吉祥在身有夀考之徴在國有過厯之祚孰謂人君為治不本於一初而其所以謹於其初者又豈外於一敬哉 詩鶴鳴首章曰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又曰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 朱熹曰鶴之鳴髙亮聞八九里皋澤中水溢出所為坎從外數至九喻深逺也鶴鳴于九皋而聲聞于野言誠之不可揜也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知誠之不可揜則知念慮方萌而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見所以不可無誠身之功也臣以是知天下萬事萬物之理不出乎一誠誠者何實理也實有是形則實有是影實有是器則實有是聲如此詩言鶴之鳴也在乎九折之澤至深至逺之處而其聲也乃聞於郊野虚空至髙至大之間如人之有為也在乎幽深隠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發昭著於外者乃無逺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實事於中則有是實聲於外誠之不可揜也世之人主每於深宫之中有所施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勝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聞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諷諫申之以切戒禁之以嚴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葢實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鶴鳴而聲自聞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為者有不可為者可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為也可為而不可言則非可為者矣人君於此凡其一念之興幾㣲方動則必反思於心曰吾之為此事可以對人言否乎可以與人言則為之不可與人言則不為則所為者無非可言之事若然則吾所為者惟恐人傳播之不逺矣尚何事於箝人口而罪人之議已也哉 禮記曰禮之敎化也㣲其止邪也於未形使人日徙善逺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釐繆以千里此之謂也【引易今經文無之】 葉夢得曰㣲者形而未大也敎以使人傚化以使人遷故從善而不自知未形者有形之兆也止邪於將兆則人知舍彼以就此故逺罪而不自知 吳澂曰禮之導人為善每在善幾方動之初其禁人為惡亦在惡幾未見之時非若其他法令刑罰之屬待其顯見而後勸率懲遏之也又引易以證之始謂其初未顯未見之時慎謂宜及此時以禮導其善防其惡不可失此幾也儻或不然不於其始而敎之止之其差雖若毫髮之近至於既顯既見而後敎之止之則難為力其繆乃有千里之逺言其繆甚大也臣按先王為治而必隆重於禮者葢以禮為敎化之本所以遏民惡念而啓其善端約之於仁義道德之中而使其不蕩於規制法度之外以至於犯戒令罹刑憲焉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則其為敎化也不亦㣲乎㣲者幾之初動未大者也君子於其幾㣲方動未形之始而慎之慎之何如亦隆禮而已矣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則制婚禮以止其淫辟之行於情竇未開之先知飲食之易爭也則制鄉飲以止其爭鬭之獄於朶頤未動之始制喪祭之禮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於哭臨奠獻之際制聘覲之禮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於玊帛俎豆之間是皆不待欲動情勝之時而自有潛銷速化之妙縱有過差不逺而復尚何差繆而至於千里之遼絶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朱熹曰如之何如之何者熟思而審處之辭也不如是而妄行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 臣按先儒有言善為天下國家者謹於㣲而已矣謹㣲之道在於能思是以欲興一念作一事取一物用一人必於未行之先欲作之始反之於心反覆紬繹至再至三慮其有意外之變恐其有必至之憂如何而處之則可以盡善如何而處之則可以無弊如何而處之則可以善後而久逺皆於念慮初萌之先事幾未著之始思之必極其熟處之必極其審然後行之如此則不至於倒行逆施而收萬全之功矣茍為不然率意妄行徒取一時之快而不為異日之圖一旦馴致於覆敗禍亂無可奈何之地雖聖人亦將奈之何哉是故君子之行事也欲防㣲而杜漸必熟思而審處 司馬光曰書曰一日二日萬幾何謂萬幾幾之為言㣲也言戒懼萬事之㣲也夫水之㣲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沒丘陵火之㣲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於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治之於盛則用力多而功寡是故聖帝明王皆銷患於未萌弭禍於未形天下隂被其德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又曰未然之言常見棄忽及其已然又無所及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竒巧珍玩發奢泰之端甘言悲詞啓僥倖之塗附耳屏語開讒賊之門不□名器導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㣲朝夕狎玩未覩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則用力百倍矣臣按宋仁宗時司馬光上五規其四曰重㣲其中引孔子告魯君之語謂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亡之端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葢人君惟不知憂也故不知所慮當夫安逸之時知有亂亡之禍則必憂之矣憂之則慮之慮之於無事之時而尋其端緒之所自起究其流弊之所必至如光所言之六事者觸類而長之隨機而應之逆料其未然之害逺探其將至之患千里之外如在目前百年之逺如在旦夕事事而思之惟恐一物之失理汲汲而已之惟恐須㬰之尚在不玩狎而因循不茍且而姑息惕然而常警於心毅然而必致其決凛然而深懼其危如此則修之於廟堂而德冒四海治之於今日而福流萬世誠有如光之所以期其君者尚何危難之有哉 以上察事幾之萌動 審幾㣲 防姦萌之漸長 坤初六履霜堅氷至象曰履霜堅氷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文言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易曰履霜堅冰至葢言順也【順當作慎】 程頤曰隂之始凝而為霜履霜則當知隂漸盛而至堅冰矣猶小人始雖甚㣲不可使長長則至於盛也义曰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積而成家之所積者善則福慶及於子孫所積不善則災殃流於後世其大至於弑逆之禍皆因積累而至非朝夕所能成也明者則知漸不可長小積成大辯之於早不使順長故天下之惡無由而成乃知堅冰之戒也 臣按辯之於早即所謂審㣲也坤卦此爻隂始生於下其端甚㣲而其勢必至於盛其象如人之初履霜也則知其為隂氣之凝夫隂氣之始凝也但結為㣲薄之霜耳馴而至於極盛且將為堅厚之冰焉大凡國家禍亂之變弑逆之故其原皆起於小人誠能辯之於早慎之於㣲㣲見其萌芽之生端緒之露即有以抑遏壅絶之不使其有滋長積累之漸以馴致夫深固堅牢之勢則用力少而禍亂不作矣聖人作易以此垂戒示人以扶陽抑隂之意葢陽為君子隂為小人小人之初用也未必見其有害然其質本隂柔用之之久馴致之禍有不能免者人君知其為小人也則於初進之際窺見其㣲即抑之黜之不使其日見親用則未萌之禍消矣夫然又安有權姦竊柄之禍佞倖蠱心之害哉 大畜六四童牛之牿元吉【童者未角之稱牿施横木於牛角以防其觸者也】六五豶豕之牙吉【攻其特而去之曰豶所以去其勢也】 程頤曰初居最下陽之㣲者㣲而畜之則易制猶童牛而加牿大善而吉也葢人之惡止於初則易既盛而後禁則扞格而難勝莫若止之於初也又曰豕剛躁之物而牙為猛利若强制其牙則用力勞而不能止其躁猛若豶去其勢則牙雖存而剛躁自止其用如此所以吉也君子法豶豕之義知天下之惡不可以力制也則察其機持其要塞絶其本原故不假刑罰嚴峻而惡自止也 臣按易之大畜此二爻誠人君制惡之要術也人君之於小人誠能察之於其㣲知其不可用制之於早使其不敢肆操之有要使彼自戢止則天下國家又安得有莽懿之禍覽節之患哉君子所以貴乎炳幾先也不然則無以知其為小人將馴致於權不可收勢不可遏之地矣可不戒哉 姤初六繫于金柅【柅止車之物止之以堅强之金柅】貞吉【静正則吉】有攸徃見凶【徃而進見之則凶】羸豕孚蹢躅【羸弱之豕中心之誠在乎蹢躅跳躑也】程頤曰姤隂始生而將長之卦一隂生則長而漸盛隂長則陽消小人道長也制之當於其㣲而未盛之時君子小人異道小人雖㣲弱之時未嘗無害君子之心防於㣲則無能為矣 又曰如李德裕處置近倖徒知其帖息畏伏而忽於志不忘逞照察少不至則失其幾也 臣按先儒有言豕方羸時力未能動然至誠在于蹢躅得伸則伸矣如唐武宗時李德裕為相君臣契合莫能間之近倖帖息畏伏誠若無能為者而不知其志在求逞也其後繼嗣重事卒定於其手而德裕逐矣幾㣲之間所當深察雖然易之言又不持為君子小人設也吾心天理人欲之幾亦若是焉人欲之萌葢有甚於羸豕之可畏者能於此而止之而不使其滋長則善矣臣愚以為吾心私欲竊伏之幾尤甚於小人帖息求逞之幾必先有以防乎已然後可以防乎人也此又卦爻言外之意 詩小弁莫髙匪山莫浚匪泉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朱熹曰山極髙矣而或陟其巔泉極深矣而或入其底故君子不可易於其言恐耳屬于垣者有所觀望左右而生讒譖也 吕祖謙曰唐德宗將廢太子而立舒王李泌諫之且曰願陛下還宫勿露此意左右聞之將樹功於舒王太子危矣此正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之謂也臣按李泌諌德宗曰勿露此意所謂此意之露即是幾㣲初動之處也意在言前又不但若詩所謂無易由言而已也小人非惟聽吾言之所發有所觀望而生讒譖亦且伺吾意之所向有所予奪而竊權柄是以人君於凡施為舉動如命官討罪之類皆當謹之於幾㣲之先不可輕露其意使小人得以窺測之茍或一露其幾則將有貪天功以為己私假上權以張己威樹功於人收恩於已者矣不獨如李泌所謂建儲一事也 通鑑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䖍為諸侯 司馬光曰事未有不始於㣲而成於著聖人之慮逺故能謹其㣲而治之衆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 胡寅曰善為天下國家者謹於㣲而已矣卑宫惡服慮侈汰也不遑暇食防逸豫也慄慄危懼戒驕溢也動守憲度虞禍亂也不為嗜欲則娛樂之言無自進不好功利則興作之計無自生嚬笑不茍誰敢矯假八柄在己誰擅威福誠如是雖使六卿復起三家輩作操【曹操】懿【司馬懿】莽【王莽】温【朱温】接踵於朝方且效忠宣力之不暇而何有於他志是故韓趙魏之為諸侯孔子所謂吾末如之何者人君監此亦謹於微而已矣臣按三晉欲剖分宗國非一日矣至是魏斯趙籍韓䖍始自裂土而南面焉周雖不命其能禁其自哉原其所起之由先儒謂始自悼公委盟會於大夫平公受貨賂於崔杼荀躒出會三臣内叛隂凝冰堅垂及百年矣是以君子臨事貴於見幾作事貴於謀始為大於其細圖難於其易勿謂無害其禍將大勿謂無傷其禍將長 以上防姦萌之漸長 審幾微 炳治亂之幾先 五子之歌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 臣按蔡沈謂民心怨背豈待其彰著而後知之當於事幾未形之時而圖之也嗟乎使世之居人上者皆能圖無形之怨則天下豈有亂亡之禍哉惟其不能圖也耳目蔽於左右心志隔於上下見者尚不能圖况不見乎明者尚不能知况未明乎圖之之道奈何曰民之所好者逸樂也吾役而勞之民雖未懟也吾則思曰力窮則懟民之情也豫於事役將興之初度其緩急而張弛焉不待其形於言也民之所急者衣食也吾征而取之民雖未怨也吾則思曰財窮則怨民之心也豫於税斂於民之始量其有無而取舍焉不待其徴於色也凡有興作莫不皆然則民無怨背之心而愛戴其上如父母矣噫察民怨也於㝠㝠之中弭民怨也於涓涓之始古之帝王所以得民心而保天下者如此後世人君則不然視民如暗見如不見此其所以上下相戕而禍亂相仍也歟 周官王若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臣按大猷謂大道之世也若昔大道之世制治保邦於未亂未危之前所以常治而常安也若待其既亂既危而後制之保之則已無及矣然則其道何由亦曰審幾而已矣葢天下國家有治則有亂有安則有危然亂不生於亂而常生於治之時危不起於危而常起於安之日惟人君恃其久安而狃於常治也不思所以制之保之於是亂生而危至矣人君誠能於國家無事之時審其幾先兢兢然業業然恒以治亂安危為念謀之必周慮之必逺未亂也而豫圖制亂之術未危也而豫求扶危之人則國家常治而不亂君位常安而不危矣蔡沈解此謂所以制治保邦者即下文明王立政是也而臣以審幾為言者竊以謂人君能於未亂未危之前審其事幾之所始以防其末流之所終則永無危亂之禍矣其於制治保邦之道似為切要惟聖明留意 易象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思之於後】患而豫【為之於前】防之 唐書宗天寳末安禄山反入關帝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及親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門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至咸陽望賢宫日向中帝猶未食民獻糲飯雜以麥豆皇孫輩争以手掬食之須臾而盡有老父郭從謹進言曰在廷之臣以言為諱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嚴區區之心無路上達事不至此臣何由得覩陛下之面而訴之乎帝曰朕之不明悔無所及慰諭而遣之命軍士散詣邨落求食夜將半乃至金城縣縣民皆走驛中無燈火人相枕藉而寢貴賤無以復辨宋儒范祖禹曰上下之等以勢相扶而已矣天子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合而從之則為君離而去之則為匹夫明皇享國幾五十年一旦失國出奔不四十里而已無食天子之貴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德宗建中四年涇原兵過京師作亂帝召禁兵禦賊無一人至者乃與太子諸王公主自苑北門出宦官左右從者僅百人後宫諸王公主不及從者什七八遂幸奉天賊登含元殿争入府庫運金帛時朱泚閒居賊迎入宫僭號稱大秦皇帝帝時在奉天經月城中資糧俱盡嘗遣健步出城覘賊其人懇以苦寒乞一襦袴帝為求之不獲竟憫黙而遣之時供御纔有糲米二斛每伺賊間夜縋人於城外采蕪菁根而進之 宋史徽宗末年金人分道南侵將逼京師乃傳位欽宗靖康元年金人自真定趨汴屯于城下京師遂陷金人欲邀徽宗出郊欽宗乃代其徃遂如青城金人索金一千萬錠銀二千萬錠帛一千萬匹於是大括金銀金人逼欽宗易服既而又欲徽宗至青城面議且以内侍所具諸王皇孫妃主名盡取之徽宗即與其后同如青城鄆王楷及諸妃公主駙馬及六宫有位號者皆從凡法駕鹵簿皇后以下車輅冠服禮器法物八寳九鼎等物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藝工匠倡優府庫蓄積為之一空 臣按程頤有言時當既濟惟慮患害之生故思而豫防使不至於患也自古天下既濟而致禍亂者葢不能思患而豫防也何也葢物極則反勢至則危理極則變有必然之理也人君於此思其未萌之患慮其末流之禍展轉於心胸之間圖謀於思慮之際審之於未然遏之於將長曲盡其防閑之術旁求夫消弭之方毋使一旦底於不可救藥無可奈何之地則禍患不作而常保安榮矣先儒有言成湯之危懼成王之閟毖皆思患豫防之謂也後世人主若唐宗德宗宋之徽宗皆恃其富盛而不謹於幾㣲遂馴致於禍亂而不可支持之地謹剟于篇以垂世戒若夫叔季之君未致於既濟之時而罹禍亂者則不載云臣嘗因是而通論之自古禍亂之興未有不由㣲而至著者也人君惟不謹於細㣲之初所以馴致於大亂極弊之地彼其積弊之後衰季之世固其宜也若夫當承平熈洽之餘享豐亨豫大之奉肆其胸臆信任匪人窮奢極欲無所不至一旦失其富貴尊榮之勢而為流離困厄之歸是豈無故而然哉其所由來必有其漸良由不能慎之於始審之於微思其所必至之患而豫先有以防之也此三君者皆有過人之才當既濟之時不能防微謹始思患而豫防之以馴致夫困苦流離之極有不忍言者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臣故因大易思患豫防之象而引三君之事以實之而著於審幾微之末以垂萬世之戒後世人主尚鑒于兹兢兢業業謹之於微毋使一旦不幸而蹈其覆轍焉豈彼一時一人之幸其實千萬世億兆之人之幸也 以上炳治亂之幾先 大學衍義補卷首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朝廷 總論朝廷之政 臣按宋儒真徳秀大學衍義格物致知之要既有所謂審治體者矣而此治國平天下之要又有正朝廷而總論朝廷之政何也葢前之所審者治平之體言其理也此之所論者治平之政言其事也一主於知一主於行葢必知於前而後能行於後後之行者即所以實其前之知者也理與事知與行其實互相資焉 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爲非曰義 朱熹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葢天地之間品物萬形各有所事唯天則確然於上地則隤然於下一無所爲只以生物為事故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 郭雍曰天地以生物爲徳故人以大徳歸之聖人得崇髙之位然後成位乎中而贊化育故以位爲大寶也大寶者亦非聖人自以為寶也天下有生幸聖人之得位以䝉其澤故天下以爲寶也 蘇轍曰人之所同好者生也所同貴者位也所同欲者財也天下之大情盡於此矣此三者常相爲用生者人之本也無財則無以生無位則無以養生而理財作易者葢知此矣既言三者而參之以仁義其㫖葢有在矣 吳澂曰生生不已者天地之大徳然天地生物生人又生與天地合徳之聖人命之居君師之位爲人物之主而後能使天地之所生得以各遂其生也茍或但有其徳而無其位則亦不能相天地而遂人物之生故位爲聖人之大寶大寶謂大可貴重守謂保有之 臣按人君所居之位極崇髙而至貴重天下臣民莫不尊戴譬則至大之寶也人君居聖人大寶之位當體天地生生之大徳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使之得所生聚然後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養而後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財使百物足以給其用有以爲聚居衣食之資而無離失所之患則吾大寶之位可以長保而有之矣然有財而不能理則民亦不得而有之所謂理財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各有其有而不相侵奪各用其用而無有虧欠則財得其理而聚矣所謂正辭者辨其名實明其等級是是非非而有所分别上上下下而無有混殽則辭得其順而正矣既理財正辭而民有趨於利而背於義者又必憲法令致刑罰以禁之使其于財也彼此有無之間不得以非義相侵奪其於辭也名號稱謂之際不得以非義相紊亂與凡貴賤長幼多寡取予之類莫不各得其宜焉是則所謂義也吁聖人體天地生生之仁盡教養斯民之義孰有加於此哉先儒謂易之事業盡於此三言者臣愚以為人君受天地之命居君師之位所以體天地而施仁立義以守其位者誠不外乎此三者而已謹載大易此言於總論朝廷之政之首以爲大寶之獻 書舜典詢【謀也】于四岳【四岳官名一人而總四方諸矦之事】闢【開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 朱熹曰【書傳雖蔡沈作然二典禹謨皆其師朱熹是正今倣真氏讀書記摽其師名】舜既告廟即位乃謀治於四岳之官開四方之門以來天下之賢俊廣四方之視聽以決天下之壅蔽 臣按人君以一人之身居四方之中東西南北咸於此焉取正者也一身之精神有限耳目之見聞不周人不能盡識也事不能盡知也故必擇大臣而信任之俾其蒐訪人才疏通壅蔽時加詢謀以求治焉夫朝廷之政其弊端之最大者莫大乎壅蔽所謂壅蔽者賢才無路以自達下情不能以上通是也賢才無路以自達則國家政事無與共理天下人民無與共治下情不能以上通則民間利病無由而知官吏臧否無由而聞天下日趨於亂矣昔唐宗用李林甫爲相天下舉人至京師者林甫恐其攻己短請試之一無所取乃以野無遺賢爲賀楊國忠爲相南詔用兵敗死者數萬人更以㨗聞此後世人主用非其人不能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之明效也遂致天寶之亂唐室自此不振以至於亡臣愚竊以謂治亂之原固在乎壅蔽而所以致壅蔽者尤以委任之非其人也諺有之曰一指在前泰山不見姦臣在天子之左右其所以蔽之者豈但一指若哉有一於此則凡布列之在近見聞之可及者且不能以自通矣况夫疏逺之側㣲遐僻之幽隠而欲自通於九重之上難矣噫帝舜此四言真萬世帝王治天下之藥石也循之則治違之則亂惟明主留神省察 舜曰咨四岳有能奮【起也】庸【事功也】熈【廣也】帝【堯也】之載【事也】使宅【居也】百揆【如宰相之職】亮【明也】采【庶事】恵【順成】疇【庶類】僉【衆也】曰伯禹作司空【僉言伯禹作司空可宅百揆】帝曰俞【然也】咨禹汝平水土【行司空之事】惟時懋【勉也】哉【勉以宅百揆之事】 帝曰棄【姓姬氏】黎民阻【厄也】飢汝后稷【田正官】播【布也】時百榖帝曰契【姓子氏】百姓不親【不相親睦】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不遜【順也】汝作司徒敬【敬其事也】敷五教【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以五者當然之理而為教令也】在寛【謂寛裕以待之】 帝曰臯陶【亦臣名】蠻夷猾【亂也】夏【華夏】寇【刼人曰寇】賊【殺人曰賊】姦【在外曰姦】宄【在内曰宄】汝作士【理官也】 帝曰疇【誰也】若【順也】予工僉曰垂【臣名有巧思】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 帝曰疇若予上下【上下山林澤藪也】艸木鳥獸僉曰益【亦臣名】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虞掌山澤之官】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祀天神享人祭地祗】僉曰伯夷【姜姓】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主叙次百神之官】 帝曰䕫【臣名】命汝典樂敎胄【長子】子 帝曰龍【臣名】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四岳九官十二牧共二十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曽鞏曰舜命九官新命者六人命伯禹命伯夷咨四岳而命者也命垂命益泛咨而命者也命䕫命龍因人之讓不咨而命者也夫知道而後可宅百揆知禮而後可典三禮知道知禮非人人所能也故必咨於四岳若予工若上下草木鳥獸則非此之比故泛咨而已禮樂命令其體雖不若百揆之大若其事理精㣲亦非百工庻物之可比伯夷既以四岳之舉而當秩宗之任則其所讓之人必其中於典樂納言之選可知故不咨而命之也若稷契臯陶之不咨者申命其舊職而已 陳雅言曰二十有二人之職皆天之職也典天叙禮天秩服天命刑天討無一事之不本於天天有是事則人有是官天不自為而人代之帝舜於此語以欽哉亮天功者欲使知所敬也 臣按朝廷之上有百揆以統内之庻官有四岳以統外之州牧既分命之又總命之人必稱其官官必盡其職此帝世之治所以後世不能及也誠以帝世之用人也或帝心之簡在或公庭之僉舉或詢之大臣或得之推讓非若後世有由旁蹊奥援阿私而倖進者也不問其人之能與否不論其職之稱與否是以用各違其才人不稱其官官既不稱則朝廷之政何由而舉政既不舉則天下之民何由得安此後世所以不古若也臣嘗因是而論之帝舜初咨四岳以求宅百揆也不曰熈舜之載而曰熈堯之載葢以我今日所治之事非我之事堯之事也總咨二十二人以各敬其職也不曰亮舜之功而曰亮天之功葢以我今日所治之功非我之功天之功也爲人君者誠知人臣所熈之事皆祖宗之事所亮之功皆上天之功則決不肯狥私意以用人用匪人以廢事則朝廷之政得人修舉天下之民由是乂安矣噫彼其以祖宗之官爵為己之私物以上天之事功行人之私意豈不有以負祖宗之付託上天之建立哉識治體者尚鍳於兹 大禹謨【虞書】嘉【善也】言㒺攸【所也】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朱熹曰舜然禹之言以為信能如此則必有以廣延衆論悉致羣賢而天下之民咸被其澤無不得其所矣 臣按朝廷為治之道固非一端而其要在取人之善用人之能而己夫人莫不各有所知亦莫不各有所能心有所知也發以爲言已有所能也用以爲才言有善否人君則惟其善而取之不使有所伏藏於下才有大小人君則隨其才而用之不使有所遺漏於外則凡朝廷之上見於施行者無非嘉善之言列於庻位者無非賢俊之士天下其有不安也哉茍或不然所聞者皆卑冗順㫖之言言之善者以為不善不善者反以為善所用者皆庸下諂諛之人人之賢者以為不賢不賢者反以為賢如是則善言不聞賢才逺遁欲事之理民之安難矣是以古之聖帝明王必廣開言路包容以納之大闢賢門多方以來之雖以帝舜之為君大禹之爲臣猶必以此爲君臣克艱之效後世君臣可不以之爲法則乎 徳惟善政政在養民 朱熹曰徳非徒善而已惟當有以善其政政非徒法而已在乎有以養其民下文六府【水火金木土榖】三事【正徳利用厚生】即養民之政也 臣按朝廷之上人君脩徳以善其政不過為養民而己誠以民之爲民也有血氣之軀不可以無所養有心知之性不可以無所養有血屬之親不可以無所養有衣食之資不可以無所養有用度之費不可以無所養一失其養則無以為生矣是以自古聖帝明王知天爲民以立君也必奉天以養民凡其所以修徳以為政立政以為治孜孜焉一以養民為務誠以一物不脩則民失一物之用一物失其用則民所以養生之具缺其一矣是故脩水之政以疏鑿脩火之政以鑽灼脩金木之政以鍛鑄刻削脩土穀之政以耕墾播種使民於日用之間得以爲生養之具然猶未也又必設學校明倫理以正其徳作什器通貨財以利其用足衣食備葢藏以厚其生何者而非養民之政乎吁自古帝王莫不以養民為先務秦漢以來世主但知厲民以養己而不知立政以養民此其所以治不古若也歟 洪範【箕子所陳以告武王者】次三【此洪範九疇之次三疇】曰農用八政三八政一曰食【務農重穀之政】二曰貨【阜通貨財之政】三曰祀【報本反始之政】四曰司空【掌度土居民之政】五曰司徒【掌敬敷五教之政】六曰司寇【掌立法懲姦之政】七曰賓【懷柔賓客之政】八曰師【除殘禁暴之政】 蔡沈曰八政曰農所以厚生也 史漸曰政莫大於是舜總之九官周分之六卿箕子裂而爲八名雖異實無殊也 臣按洪範九疇次三曰農用八政其目凡八所謂食所謂貨謂之農可也而祀以行禮賓以待客師以用兵與夫三官所掌之事皆謂之農何哉葢天之立君凡以為民而已而民之中農以業稼穡乃人所以生生之本尤爲重焉故凡朝廷之上政之所行建官以涖事行禮以報本懷柔以通逺人興師以禁暴亂何者而非為民使之得以安其居盡其力足其食而厚其所以生哉是則上天所以立君而俾之立政之本意而為治者不可不知者也後世朝廷之所施行宫闈之事則有之國都之事則有之官府之事則有之邊鄙之事則有之而顓顓及於農民之事者葢鮮矣間雖有之而不知其本意之出於爲農泛然而施之漫然而處之往往反因之以戕民生廢農業是皆昧於洪範農用八政之本㫖也 周禮惟王建國【周王建立國都】辨方【辨别四方】正位【正祖社朝市之位】體國【營國家如身有體】經野【盡郊野如織有緯】設官【如冡宰司徒之類】分職【如掌治掌教之類】以爲民極【以爲斯民至極之標凖】 葉時曰聖人以中道立標凖於天下而使天下之人取中焉武王訪洪範於箕子以叙彛倫而五以皇極居中古今未有舎皇極而能立國者今以周禮考之土圭測景以求地中建國也靣朝後市左祖右社辨方也朝分内外位别東西正位也公五百里至男百里體國也九夫為井至四縣爲都經野也一曰天官至六曰冬官設官也一曰治職至六曰事職分職也而周公則總之以為民極焉極也者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如堯之立民是也是彛是訓于帝其訓如周之敷言是也今周公所以為民立極者惟在王畿方位國野官職之中葢王畿立而後根本定方位設而後等級明國野分而後疆理正官職舉而後綱目張民極之立孰有大於此者故周公不惟於天官言之而五官各引之以冠其篇首丁寧訓告若是諄複則是三百六十餘官事事物物皆有極何往而非斯民之標凖歟葢極之所在所以習民於尊卑等級之中而導民於禮樂敎化之内銷其亡等冒上之念而斂其安分知足之心斯民入則㑹其有極出則歸其有極經制烏乎而不定風俗烏乎而不淳 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以經邦國以治官府以紀萬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國以教官府以擾萬民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統百官以諧萬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國以正百官以均萬民五曰刑典以詰邦國以刑百官以紏萬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國以任百官以生萬民 吳澂曰治典者理之使不易其常然治必先官府而推以紀萬民則錯綜不遺于經爲詳教典者導之使不拂其常然教必先官府而推以擾萬民則馴習不違於安為詳禮典者交好常有以相親統百官而推以諧萬民則相信不乖而和政典者分守常有以相制正百官而推以均萬民則至公無私而平刑典者辭命常有以相戒儆百官而推以糾萬民則纖悉不差而詰矣事典者財利常有以相資任百官而推以生萬民則恵養不窮而富矣 臣按上天立君使之統邦國建官府以安民庻所以綱維于上而頒布於下者有六典焉治也敎也禮也政也刑也事也分之雖有六名合之則歸一治故曰太宰掌建六典以佐王治邦國吁散之有統操之有要朝廷之政無不舉矣 乃立天官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敎以佐王擾邦國乃立春官宗伯使帥其屬而掌邦禮以佐王和邦國乃立夏官司馬使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乃立秋官司寇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乃立冬官司空使帥其屬而掌邦事以佐王富邦國【冬官亡以元吳澂説補之】 鄭曰六官司徒司馬司空皆云司以其各能一官不兼羣職太宰不言司者以其總御衆官不主一官之事宗伯亦不言司者以其祭祀神神非人所主故也 臣按此即周官六卿所分之職也唐虞之世有九官至周始分職爲六卿周公作周禮以此為太宰建邦之六典至成王訓迪百官又復申明焉葢天下之事統於朝廷朝廷之政統於六典所謂治所謂教與夫禮政刑工天下事盡於此矣洪惟我太祖髙皇帝革前代中書省而設六部罷丞相而設尚書侍郎以分掌朝廷之政葢得周公之心於千載之上舉明王之典於三代之前可謂卓冠百王而足以垂法於萬世矣臣故舉此以為總論朝廷之政葢以遵聖祖之制以見今日朝廷爲政之大要其綱領在此也伏願皇上重六部之職簡卿佐之任以為朝廷出政之本其未用也慎於選擇不勝任也亟罷之其既任也專於委注能舉職也久任之則治古之治不難復矣臣不勝惓惓 禮記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又曰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臣按禮樂者刑政之本刑政者禮樂之輔古之帝王所以同民心出治道使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者不過舉此四者措之而已是則所謂脩道之教王者之道治天下之大經大法者也夫有大中之制以節民之心志有至和之節以和民之聲音行此禮樂之道則有法制禁令防此禮樂之失則有刑罰憲度始也治道由此而出終也王道因此而備禮也樂也政與刑也其用在天下其本在朝廷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尚端出治之本備王道之制而又為維持防範之具使之四達於當時通行於天下其為治也孰加焉 論語子曰道【猶引導謂先之也】之以政【謂法制禁令】齊【所以一之也】之以刑民免而無恥【謂茍免刑罰無所羞愧】道之以徳齊之以禮【謂制度品節】有耻且格【格致也謂民耻於不善而又有以至於善】 朱熹曰政者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徳禮則所以出治之本而徳又禮之本也此其相為終始雖不可以偏廢然政刑能使民逺罪而已徳禮之效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謂政刑】又當深探其本【謂徳禮】也 臣按徳禮政刑四者凡經書所論為治之道皆不外乎此孔子分政刑徳禮以為二而言其效有淺深朱熹則合徳禮政刑為一而言其事相為終始要之聖賢之言互相發也夫人君為治固在脩徳以為化民之本然人非一人地非一地人所禀有偏全地所至有逺近既化以徳而有不一者須必有禮以一之然後吾之徳化可行焉茍導之而不從化之而不齊非有法制禁令又不可也法制以示之於前禁令以約之於後彼猶悖禮而梗化則刑罰之加烏可少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有政刑而無徳禮是謂徒法有徳禮而無政刑是謂徒善為政之道於斯四者誠不可以缺一者也孔子論治之言散見於經籍者多矣總論為治之要皆莫出於斯 宋朱熹告其君曰四海之利病繫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繫守令【今之知府知州知縣】之賢否然而監司者【今之布政按察司官】守令之綱也朝廷者監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己人君欲監司之皆得其人事之利病所以為民之休戚者皆得上聞惟以正朝廷為先務而正朝廷之具豈有大於用賢才也然其才之所長者不同則任之所宜者亦異願陛下於其大者使之贊元經體以亮天工於其細者使之居官任職以熈庻績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幹方之責明治體者使備拾遺補過之官又使之各舉所知布之列位以共圖天下之事使疎而賢者雖逺不遺親而否者雖邇必棄毋主先入以致偏聽獨任之譏毋篤私恩以犯示人不廣之戒進取舍惟公論之所在是稽則朝廷正而内外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矣監司得其人而後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後屬縣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責其成舉其善而懲其惡夫如是則事之所謂利民之所謂休將無所不舉事之所謂病民之所謂戚將無所不除 臣按朱熹此言雖為當時時君而發然其所謂欲斯民之得所本原之地在乎朝廷而以用賢才為正朝廷之具必使内外大小之職進取舎惟公論之所在是稽則朝廷正而内外逺近莫敢不一於正其言詳悉周備其間所謂稽公論一語尤為切要伏願聖明留意 以上總論朝廷之政臣聞宋儒朱熹有言天子至尊無上其居處則内有六寢六宫外有三朝五門其嬪御侍衛飲食衣服貨賄之官皆領於冢宰其冕弁車旗宗祝巫史卜筮瞽侑之官皆領於宗伯有師以道之教訓有傅以傅其徳義有保以保其身體有師氏以詔之有保氏以諫其惡前有疑後有丞左有輔右有弼其侍御僕從㒺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發號施令㒺有不臧在輿有旅賁之規【旅賁勇士掌執戈盾夾車而趨】位宁有官師之典【門屏之間謂之宁】倚几有訓誦之諫【工師所誦之詞書之於几也】居寢有暬御之規【暬近也】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工師之誦史為書【太史君舉則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庻人謗商旅於市【旅陳也】百工獻藝【獻其技藝以喻政事】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御瞽㡬聲之上下【㡬察也謂察樂聲】不幸而至於有過則又有爭臣七人靣折廷爭以正救之葢所以養之之備至於如此是以恭己南靣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而貌之恭足以作肅言之從足以作乂視之明足以作哲聽之聰足以作謀思之睿足以作聖然後能以八柄馭羣臣【一曰爵二曰禄三曰予四曰置五曰生六曰奪七曰廢八曰誅】以八統馭萬民【一曰親親二曰敬故三曰進賢四曰使能五曰保庸六曰尊貴七曰達吏八曰禮賓】而賞無不慶刑無不威逺無不至邇無不服傅説所謂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武王所謂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謂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箕子所謂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庻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董子所謂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者正謂此也熹之兹言所以論人君爲治之道無復餘藴凡夫愚臣所輯正朝廷六條之事皆備其中謹備載於篇以獻伏惟聖明留神觀省先正朝廷以為治平之根本然後推類以盡其餘臣不勝大願 大學衍義補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朝廷 正綱紀之常 禮記曰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 漢匡衡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此紀綱之首王敎之端也 白虎通曰三綱君臣父子夫婦也六紀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綱張也紀理也大綱小紀所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也【詳見前編】 臣按綱紀二字竝言始見于五子之歌再見于詩棫樸假樂之篇大約以網罟為喻綱謂網之大䋲紀謂網中絲縷之目張其大者是之謂綱理其小者是之謂紀譬則朝廷之行事舉其大者則小者自隨貴乎能振肅之而已不然則有廢而不舉之處一切頺墮而不可為矣是則紀綱之喻也然所謂綱紀者葢亦多端而在人倫者尤為重焉是故人君為治欲正天下之紀綱先正一家之紀綱家之紀綱倫理是也倫理既正則天下之事如挈綱然一綱既張而萬目之井然者各得其理矣臣於正朝廷下舉家之倫理以為紀綱之首者原其本也 書五子之歌【太康逸游失其國其弟五人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三曰惟彼陶唐【帝堯也】有此冀方【堯所都】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底滅亡蔡沈曰堯舜禹相授一道以有天下今太康失其道而紊亂其紀綱以致滅亡也 臣按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理大中至正之極堯傳之舜舜傳之禹禹之啟以詒厥子孫者也太康以逸豫滅厥徳則失其祖父所傳之道所傳之道既失則凡其政令之所行大之為綱小之為紀者咸紊亂矣紀綱既亂則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其底於滅亡也宜哉先儒有言道者君天下之本紀綱者維持天下之具臣竊以為所以立道而維持其紀綱者脩徳又其本也人君誠能脩徳以立道立道以正天下之紀綱則可以保祖宗之基業詒子孫之逺謀矣 詩大雅棫樸之篇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朱熹曰凡網罟張之為綱理之為紀言文王之徳有以振作綱紀天下之人而人歸之又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都在他線索内牽著便動 臣按此詩乃周人詠歌文王能振作人才之意上文有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先儒謂綱紀即作人之意也商之末世士氣卑弱甚矣文王以夀考之年鼓舞振動之於上使之奮發踊躍之於下於是四方之人彬彬濟濟咸在乎文王變化鼓舞之中有如舉之綱衆目自隨之而振動是則所謂勉勉不己之我王有以為四方人才之綱紀也是以卑弱之氣變而盛大頺靡之埶起而植立賢才於是乎奮庸政事於是乎脩舉由是以觀可見人君爲治之道在立紀綱立紀綱在作人才人才作於國中則綱紀張於四外此人君爲治所以貴乎勉勉不已也 假樂之詩曰威儀抑抑【密也】徳音秩秩【有常也】無怨無惡率由羣匹【類也謂盡用衆賢】受福無疆【成王在上受福無已】四方之綱【總持四方之大綱】之綱【謂大綱】之紀【謂小紀】燕【安也】及朋友【朋友者合百辟卿士言之也】百辟卿士【内之百辟外之卿士】于天子【皆盡愛天子之心】不解于位【不敢懈怠于職位】民之攸暨【暨息也】 朱熹曰言有威儀聲譽之美又能無私怨惡以任衆賢是以能受無疆之福爲四方之綱又言人君能綱紀四方而臣下賴之以安則百辟卿士而愛之維欲不解于位以為民所安息也 又曰四方之綱即繼之曰之綱之紀葢張之為綱理之為紀下靣百辟卿士至於庶民皆賴君以為綱所謂不解于位者葢欲綱常張而不弛也 黄曰上四句即所以為綱之道也是故元氣不存雖盛且壯不足為一身之福綱紀不立雖强且富不足為人君之福詩人以無疆之福祝其子孫而繼之曰四方之綱又繼之曰之綱之紀其意不亦淵乎臣按先儒謂君燕其臣臣其君此上下交而為泰之時也所以然者其道本諸身徴諸庶民永終譽于天下而無厭無斁所持循者率皆匹類之所同然是以徳備諸己而福集厥躬標凖立于上法則示乎下而有以為四方之綱而東西南北之人莫不於是總攝維繫之而皆歸附趣向之不容渙散矣然不徒其大者有以為大事之綱而其小者亦有以為小事之紀張之理之無或緩弛無或渙散皆足以垂憲而作則焉綱紀既立自然徳澤禮節有以延及夫羣匹庶類凡夫心志同而意氣合者皆賴之以得其安矣既賴之以得其安則所安者心孚而意契感恩而思報咸知所以愛於上上下之情綢繆如一有如易所謂上下交而志同者豈非地天交泰之時乎夫既泰矣然又何憂之有哉憂乎怠荒而已此所以終於不解於位民之攸暨也葢不解于位則其綱常張而不弛非特百辟卿士賴以為安羣黎百姓亦得以休息而福之在君身者且將永永有無疆之休矣由是觀之徳之在身為威儀發於外為聲譽徳乎徳乎其立紀綱之根本而所謂不解者又其保紀綱之節度乎 唐韓愈曰善醫者不視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矣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脉也脉不病雖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說者其知所以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諸侯作而戰伐日行矣傳數十王而天下不傾者紀綱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無分埶于諸矦聚兵而焚之傳二世而天下傾者紀綱亡焉耳是故四肢雖無故不足恃也脉而已矣四海雖無事不足矜也紀綱而已矣 宋儒朱熹告其君曰四海之廣兆民至衆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為治者乃能總攝而整齊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則以先有綱紀以持之於上也何謂綱紀辨賢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也然綱紀之所以振則以宰執秉持而不敢失臺諫補察而無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於上而照臨之是以賢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刑而萬事之統無所闕也紀綱既正則天下之人各自矜奮更相勸勉以去惡而從善葢不待黜陟賞罰一一加于其身而禮義之風廉恥之俗己丕變矣惟至公之道不行于上是以宰執臺諫有不得人黜陟刑賞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於靡然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而惟阿諛軟熟奔競交結之為務一有端言正色於其間則羣譏衆排必使無所容於斯世而後已茍非斷自聖志洒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舉其職以明黜陟以信刑賞則何以振已頺之綱紀哉 又曰人君爲治之本在乎正心術以立紀綱所謂綱者猶網之有綱也所謂紀者猶絲之有紀也【朱子此解紀字與詩集傳微不同】網無綱則不能以自張絲無紀則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則有一家之綱紀一國則有一國之綱紀若乃鄉總於縣縣總於州州總於諸路諸路總於臺省臺省總於宰相而宰相兼統衆職以與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則天下之綱紀也然而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綱紀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也 又曰一二近習之臣上則蠱惑陛下之心志使其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恱于功利之卑說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于私之鄙態下則招集士大夫之嗜利無耻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隂為引援擢寘清顯所惡則密行訾毁公肆擠排交通貨賂所盗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宰相師保賓友諌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墻承望其風㫖埶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于朝廷而出於此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之獨斷而實此一二人者隂執其柄葢其所壞非獨壞陛下之紀綱而已乃并與陛下所以立綱紀者而壞之焉 臣按自古儒臣論爲治之綱紀莫切於唐韓愈宋朱熹而熹之所以告其君者尤為切至焉伏望明主留神省察奮發剛斷一正宸心斥逺姦邪建立綱紀以幸四海困窮之民如熹之所以望其君者臣尤不勝大願 以上正綱紀之常 正朝廷 定名分之等 易履大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辯上下定民志程頤曰天在上澤在下天下之正理也人之所履當如是君子觀履之象以辯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夫上下之分明然後民志有定民志定然後可以言治民志不定天下不可得而治也古之時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稱其徳終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稱徳則君舉而進之士脩其學學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預于已也農工商賈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後世自庶士至於公卿日志於尊榮農工商賈日志于富侈億兆之心交騖於利天下紛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其不亂難矣此由上下無定志也君子觀履之象而分辯上下使各當其分以定民之心志也 書說命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建諸矦之邦於外】設都【設天子之都于内】樹后王【天子】君公【諸矦】承以大夫師長 臣按名分之等乃天下自然之理髙卑有不易之位上下有一定之分皆非人力私意之所為者也觀易之辯上下定民志法乎上天下澤自然之象書之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由於明王奉順上天之道是則尊之臨卑下之奉上一惟法天地自然之數順天道自然之常而已彼負其强乃欲以卑而逆尊恃其貴乃欲以上而陵下皆逆天道而不知上天下澤之理者也 禮記大傳曰名著而男女有别又曰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無慎乎 臣按所謂名者非止于位分之謂凡有所稱呼者皆名也所謂分者非止於等級之謂凡有所分别者皆分也是以不但朝廷之上位署之間有之則凡一家之内親屬之中皆有所謂名與分焉名分之在人家者尤嚴于男女之際婦人尊卑大小本無定位隨其夫以為尊卑大小其名分顯著灼然知其為尊為卑爲昭爲穆以之定昏姻别内外而亂賊逆之禍不作矣此名所以為人治之大而不可不慎者也 論語子路【孔子弟子姓仲名由】曰衛君【衛國之君名輒】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謝良佐曰正名雖為衛君而言然為政之道皆當以此爲先 臣按衞輒不父其父而禰其祖父子之名實紊矣故孔子為政必以正名為先焉然凡事皆有名非特父子為然也葢有實斯有名名者實之賓也名既不正則凡見于言論之際稱謂之間皆有所疑惑窒礙非徒不可行且不可言播告之脩必有所回䕶條敎之布必有所妨礙彼或執詞以致詰我將無辭以質對此言不順所以事不成事不成而禮樂不興刑罰不中而流弊至于民無所措其手足也然則正名之道奈何曰務其實而已矣必有此實然後予之以此名既有此名必當副以此實如此則稱謂之間端然其正言論之際怡然其順矣名正言順尚何事之不可為何政之不可成哉 左傳桓公十年虢叔【周襄王卿士】譖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辭【詹父有自直之辭訴于王】以王師伐虢 呂祖謙曰屈天下之理以信天下之分非善持名分者也虢叔譖其大夫詹父于桓王詹父有辭王為之伐虢而出虢公數而至于襄王晉文公以元咺執衛侯而請殺之襄王曰君臣無獄今元咺雖直不可聽也襄王之意豈非矯桓王之失乎所謂君臣無獄者固可以為萬世訓至若元咺雖直之一語猶未免世俗之見也茍如襄王之說是元咺之理未嘗不直所以不可聽者恐亂君臣之分耳有所謂理又有所謂分是理與分判然二物也君子言分必及理言理必及分理與分得則俱得失則俱失臣之訴君者先有訴君之曲不必問其所訴之辭也當詹父元咺未訴君之時其理固直既啟訴君之口則己陷于滔天之惡矣君臣之際本非較曲直之地後之為治者非合分與理爲治亦安能洗犯上之習而還于古哉臣按呂氏謂君子言分必及理言理必及分得則俱得失則俱失君臣上下夫豈較是非爭曲直之所在哉此非特名分所拘而理固當如是也 莊公十八年虢公晉侯朝王【周恵王新即位虢公與晉獻公來朝】王饗醴【饗以醴酒】命之宥【以幣物宥之】皆賜玉五瑴【雙玉為瑴】馬三匹非禮也王命諸矦名位不同禮亦異數不以禮假人【晉矦與虢公同賜是以禮假人也】 呂祖謙曰爲天守名分者君也周恵王誤視爲己物輕以假人當虢公晉侯之來朝等其玉馬之數不為之隆殺殊不知天秩有禮多多寡寡不可亂也人心無厭侯而可假公之禮則公亦思假王之禮王既假晉侯以公禮矣後數十年而晉文有請隧之舉果欲假王之禮非恵王啟其僭心晉文遽敢爾邪聖人欲上全天子之尊必先下謹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衛其上也 臣按呂氏謂欲上全天子之尊必先下謹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衛其上也斯言也真誠謹始審幾之要居人上者在所當知 成公二年衛新築人仲叔于奚【新築地名仲叔守其地】救孫桓子【名良夫】桓子是以免既衛人賞之以邑辭【不受】請曲縣【曲縣軒縣也諸矦之樂】繁纓【諸矦馬飾】以朝許之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車服之器爵號之名】不可以假人【輕假借于人】君之所司也【此器與名乃人君之所司主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若以器名假借于人】與人政也【是以國家之政與人也】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臣按人君之所以爲君所以礪天下之人而使之與我共國家之政而治天下之民者爵號之名車服之器而已非有功者不可與非有徳者不可與非有勞者不可與非有才者不可與為人君者謹司其出納之權不輕以假借于人焉必有功徳才能者然後與之與之名與器即與之以政也使人聞吾爵號之名即知所敬服見吾車服之器即知所尊讓如是則吾之政令行矣茍有財者可以財求有埶者可以埶得有親暱夤縁者皆可以倖而致之則名與器不足貴矣名與器不足貴得者不以為榮見者不知其為尊則人君失其所司之柄矣失其所司之柄則亡其為政之體亡其為政之體則失其爲君之道國家將何所恃以自立哉 通鑑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䖍爲諸侯 司馬光曰天子之職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于一人雖有絶倫之力髙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為之綱紀哉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而君臣之分猶天地之不可易然後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然禮非名不著非器不行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後上下粲然有倫名器既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故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務也而孔子先之葢事未有不始于㣲而成于著聖人之慮逺故能謹其㣲而治之衆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嗚呼周道之衰綱紀散壞禮之大體十喪七八然猶歴數百年宗主天下徒以名分尚存故也今晉大夫暴蔑其君親分其地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得列于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并棄之也先王之禮於斯盡矣 臣按司馬氏編歴代史而託始於周威烈王始命三晉爲諸矦故爲此名分之論而統其宗于禮其示後世人主以謹㣲之意至矣 唐肅宗時平盧節度使王志卒上遣中使往撫慰將士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李懷玉殺志之子推侯希逸爲軍使朝廷因以希逸爲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 司馬光曰民生有欲無主乃亂故聖人制禮以治之所以辯上下定民志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八柄存乎已也茍或捨之則彼此埶均何以使其下哉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無問賢愚惟其所欲積習爲常謂之姑息乃至偏裨殺逐主帥亦不治罪因而授之然則爵賞廢置殺生與奪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古者治軍必本于禮今唐蔑之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則將帥陵天子自然之埶也 臣按名分生于上下之際名分一定則下之於上有順而無逆有令而無違上得以率于下下不得以犯乎上一有犯焉則刑戮加之矣犯且不可况敢廢立之哉此人君爲治所以必謹于禮以正名分而防其陵替之漸也 以上定名分之等 大學衍義補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朝廷 公賞罰之施 臯陶謨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五服五等之服章顯也】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五刑五等之人】政事懋【勉也】哉懋哉 蔡沈曰天命有徳之人則五等之服以彰顯之天討有罪之人則五等之刑以懲戒之葢爵賞刑罰乃人君之政事君主之臣用之當勉勉而不可怠者也臣按先儒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故全是衷者為徳是不失天之所賦也故天命之君必體福善之天制五等之服以彰其徳戾是衷者為罪是失天之所賦也故天討之君必體禍之天用五等之刑以威其罪爵賞刑罰乃政事之大者當勉勉而不可怠也由是以觀則知人君之爵賞刑罰皆承天以從事非我有之得私也後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以己心之喜怒私意之好惡輙加賞罰於人則失天命天討之㫖矣 詩商頌殷武篇曰天命降監【視也】下民有嚴【威也】不僭【僭賞之差也】不濫【刑之過也】不敢怠遑【暇也】命于下國封【大也】建厥福朱熹曰天命降監不在乎他皆在民之視聽則下民亦有嚴矣惟賞不僭刑不濫而不敢怠遑則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此髙宗所以受命而中興也臣按先儒謂此章言商髙宗所以致中興之道曰天雖髙而實下其監視甚可畏也民雖卑而天實以為視聽其威嚴不可忽也惟髙宗上畏天下敬民而見於刑賞者未嘗有僣濫之失存於中心者不敢有怠遑之意故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由是觀之則人君之刑賞非一己之刑賞乃上天之刑賞非上天之刑賞乃民心之刑賞也是故賞一人也必衆心之所同喜刑一人也必衆心之所同怒民心之所同即天意之所在也如或不然拂民心而逆天意如紂之任惡來飛㢘殺王子比干則天命去之矣尚何福之有哉 周禮天官太宰以八則【法也】治都【王子弟食邑】鄙【公卿食邑】其七曰刑【刑以懲惡】賞【賞以勸善】以馭其威【明其刑賞以示勸懲】 劉彛曰刑以誅惡賞以勸善其威柄皆出於朝廷 以八柄【所秉節以起事者】詔【告也】王馭【凡言馭者驅而納之於善】羣臣一曰爵【謂内則公卿大夫士外則公侯伯子男】以馭其貴【有爵則貴】二曰禄【禄仕者之俸】以馭其富三曰予【予之以財】以馭其幸【出於恩賜】四曰置【置之於位】以馭其行【謂有賢行】五曰生【生猶養也】以馭其福【福及子孫】六曰奪【臣有罪而奪之】以馭其貧【奪其所有】七曰廢【放之於逺】以馭其罪八曰誅【謂以言責讓之】以馭其過【謂有過失】 林椅曰必言詔王者賞罰誅廢非臣下所得專也葢八柄之重所以定羣臣之邪正一予奪之間又將以服天下之心而定夫君子小人消長之勢也此非人君曉然自有見於中則馭臣之柄吾未見其可又曰爵禄者厲世磨鈍之具也古人制爵必以徳制禄必以功所以抑夫人僥求倖得之心而作其進徳興功之志固不容以濫受也今八柄爵禄之外又有予以馭其幸豈人主或得以行其私恩而啟人之幸心耶大抵有所謂當然之報有所謂特厚之恩當然之報人以為宜得而或視以為常而無激昂自奮之意故於人之有超異者施之以特厚之恩所以鼓舞之使之奔走於事功也此則八柄予以馭幸之深意 嵗終則令百官府【徧敕百官之府】各正其治【各使之自正其治】受其會【受其一歳功徳之事】聽其政事【聽其所致以告之政事】而詔王廢置【告於王而廢之置之】三歳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 臣按人君為治之大柄曰慶賞刑罰而已周禮大宰以八則治都鄙既有曰刑賞以馭其威矣而又有八柄詔王以馭羣臣内史所掌之法以詔治者亦同焉所謂爵賞予置生五者賞之類也奪誅廢三者罰之類也是八者之柄皆掌之天官天官者象天所立也天有春生秋殺然後以成天之道君有慶賞刑罰然後以成君之道人君持其柄於上以馭乎下大臣計其治於下以輔乎上則綱紀立而主威不至於下移誅賞行而人心不敢以懈怠人君君國馭衆之大權誠莫有先於此者矣 禮記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衆棄之 臣按爵人於朝所以勸君子士之所共樂也故於朝朝者君子之所會也刑人於市所以懲小人衆之所共惡也故於市市者衆人之所聚也以此見人君之刑賞非一人喜怒之私乃衆人好惡之公焉後世人主往往賜人爵位乃自内降而出不欲其公庭顯謝人臣有罪或至加以鴆毒惟恐外聞此皆非天命天討之至公也 春秋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蔡聲子曰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滛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滛無善人則國從之 臣按刑賞貴乎得中固不可以僭濫也所謂寧僭無濫與書所謂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之意同 昭公五年周人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臣按此言人君賞罰當合天下之公論不可徇一己之私心 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 朱熹曰左右近臣其言固未可信諸大夫之言宜可信矣然猶恐其蔽於私也至於國人則其論公矣然猶必察之者葢人有同俗而為衆所恱者亦有特立而為俗所憎者故必自察之而親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用舎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進矣然非獨以此進退人才至於用刑亦以此道葢所謂天命天討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臣按人君用舎人才而加以賞罰固不可不參之於衆既參於衆尤不可不察之於獨也參之於衆也詳而察之於獨也審則用舎刑賞皆得其當矣而或不然聽一人之言遽以為賢否而用舎之甚而加刑賞焉不復參詳致察此朱熹所謂名曰獨㫁而主威不免於下移也歟 通鑑齊威王召即墨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闢人民給官無留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萬家召阿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守阿譽言日至吾使人視阿田野不闢人民貧餒趙攻鄄子不救衛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於是羣臣聳懼莫敢飾詐務盡其情齊國大治彊於天下臣按齊威王之於阿大夫也非惟烹之而又及於左右之嘗譽者其於即墨大夫也非惟封之而又及於左右之嘗毁者若威王者可謂能操賞罰之權而不為左右所惑者矣後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溺於左右之偏私輕信其言不復致察以是為非以非爲是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者多矣幸而覺悟又或置而不復詰問世之小人所以往往得志而賢人君子恒有擯棄沈鬱之患者此也其視威王不亦可愧也哉 漢髙祖以項籍將季布數窘辱之籍滅購求布滕公言於上以為郎中布母弟丁公亦為項羽將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顧曰兩賢豈相戹哉丁公乃還至來謁帝以狥軍中曰丁公爲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也遂斬之曰使後人臣無傚丁公也 司馬光曰髙祖網羅豪傑招亾納叛亦已多矣而丁公獨以不忠受戮何哉當羣雄角逐之際民無定主來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貴為天子海内為臣茍不明禮義以示人使爲臣者人懷二心以儌大利則國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斷以大義使天下曉然皆知為臣不忠者無所自容而懷私結恩者雖至於活已猶不與也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事豈不深且逺哉臣按髙帝之斬丁公赦季布封雍齒是皆有公天下之意百世帝王所當法者也 宣帝厲精為治信賞必罰見於詔令者有曰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 臣按唐虞之世舉十六相去四凶大功二十爲天子是帝王之所以致雍熙泰和之治亦不能外刑賞以為治也誠有如宣帝詔書之所云者矣然是詔也乃為膠東相王成勞来不倦流民自占八百餘口賜之以闗内侯爵而下抑孰知其所賞者乃僞増户口者邪不特此也趙葢韓楊之不得其死恭石顯之委任非人所謂厲精為治信賞必罰亦虛言爾 唐太宗嘗謂房齡曰有功則賞有罪則刑誰敢不竭心盡力以修職業 臣按太宗此言可謂得馭臣之道矣觀其斥封徳彛以明天下之義用魏徴而忘平日之讐裴寂貨賂公行雖故舊亦行貶斥蕭瑀劾李靖之過乃録其功而賞之刑賞如是則臣下孰敢不竭心盡力以修職業哉然以䜟言而誅李君羡以譖言而殺劉洎以外戚而封長孫無忌以受賂而賜長孫順徳則又不能盡出於公也惜哉 宋朱熹曰聖人之心未感於物其體廣大而虚明絶無毫髪偏倚所謂天下之大本者也及其感於物也則喜怒哀樂之用各隨所感而應之無一不中節者所謂天下之達道者也葢自本體而言如鏡之未有所照則虚而已矣如衡之未有所加則平而已矣至語其用則以其至虚而好醜無所遁其形以其至平而輕重不能違其則此所以致其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雖以天下之大而不外乎吾心造化之中也以此而論則知聖人之於天下其所以慶賞威刑之具者莫不各有所由而舜典所論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與夫制刑明辟之意皆可得而言矣雖然喜而賞者陽也聖人之所欲也怒而刑者隂也聖人之所惡也是以聖人之心雖曰至虛至平無所偏倚而於此二者之間其所以處之亦不能無少不同者故其言又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此則聖人之㣲意然其行之也雖曰好賞而不能賞無功之士雖曰惡刑而不敢縱有罪之人而功罪之實茍已曉然而無疑則雖欲輕之重之而不可得是又未嘗不虚不平而大本之立達道之行固自若也 臣按朱熹此言推本之論 以上論公賞罰之施 正朝廷 謹號令之頒 易姤卦大象曰天下有風姤【遇也】后【人君也】以施命誥四方程頤曰風行天下無所不周爲君后者觀其周徧之象以施其命令周誥四方也 臣按昔人有言風者天之號令所以鼓舞萬物命者君之號令所以鼓舞萬民風自天而下無物不遇而君之命令實似之人君尊居九重與下民本無相遇之理惟王言一布則萬民爭先快覩莫不鼓舞於其下而君民之心始遇矣由是觀之人君命令之頒所以布君之徳感民之心其機括之大轉移之妙有如此者可不謹哉 巽之彖曰重巽以申命 程頤曰重巽者上下皆巽也上順道以出命下奉命而順從上下皆順重巽之象也君子體重巽之義以申復其命令申重復也丁寧之謂也 臣按巽之卦象風也風之吹物無處不入無物不鼓動詔令之入人淪於肌膚浹於骨髓亦如風之動物也人君體巽之象順人心以行事重復而丁寧之必須上下皆以為順而不拂逆人心然後行之則徳之入人也深而澤之及人也厚矣 象曰隨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程頤曰兩風相重隨風也隨相繼之義君子觀重巽相繼以順之象而以申命令行政事隨與重上下皆順也上順下而出之下順上而從之上下皆順重巽之義也命令政事順理則合民心而民順從矣臣按先儒謂巽爲風而風者所以發天之號令風隨風而不逆此重巽之象也在上之君子體隨風之巽出而發號施令凡事必申復詳審一再命之然後見之行事則四方風動順而易入申命者所以致其戒於行事之先行事者所以踐其言於申命之後由是觀之人君詔令之出不可不詳審於未頒之前尤不可不踐行於既頒之後審之於前不可行者則不言也踐之於後既言之矣則不可不行也後世之詔惟其失於詳審輕為條欵故既行之後往往杌齟齬有所牽制妨礙而不可行焉此其詔令所以不見信於臣民有所頒布人率以虚言視之國家猝有切之事因之而失機敗事者多矣 渙九五渙汗其大號 程頤曰君臣合徳以剛中正巽順之道治渙唯在浹洽於人心則順從也當使號令洽於民心如人身之汗浹於四體則信服而從矣如是則可以濟天下之渙朱熹曰陽剛中正以居尊位當渙之時能散其號令則可以濟渙而無咎矣九五巽體有號令之象汗謂如汗之出而不反也 又曰渙汗其大號號令當教如汗之出千毛百竅中迸散出來人君之號令當出乎人君之中心由中而外由近而逺雖至幽至逺之處無不被而及之亦猶人身之汗出乎中而浹於四體也 臣按人君當人心渙散之時而欲收之非有大號令不可也故當渙之時必有號令之頒如身之出汗無處而不浹洽然後可以免咎也觀唐徳宗奉天宋髙宗中興二詔可驗矣 書多方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 呂祖謙曰先曰周公曰而復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傳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徧告四方者何也殷奄【即淮夷之一種】屢叛驅扇者廣今雖平殄譬諸餘邪遺疾猶或在肺腑間恐或有時而發也故渙發大號歴叙天命之功前代之事征誅安集之本末俾四方咸與聞之大破羣疑深絶亂根葢本於是兵寢刑措者四十餘年其亦訓誥之助歟 臣按後世人臣代傳王言葢本諸此國家不幸而有刑討征誅之事在可否之間渉形似之疑者必須明白詳悉頒布天下使人心曉然知吾意嚮之所在因其情而定其罪隨其罪而加以刑葢有不得已焉者如此則羣疑釋而人心服亂根永絶而國是明著矣 周官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懷 蔡沈曰反者令出不可行而壅逆之謂言敬汝所主之職謹汝所出之令令出欲其行不欲其壅逆而不行也以天下之公理滅一己之私情則令行而民莫不敬信懷服矣 臣按令之大者固出於君而百司庶府下其敎條於其屬亦令也故成王既訓迪百官而又合其尊卑大小而同訓之焉夫朝廷之政由上而行之於下由内而行之於外必假命令以達之於其未出之前必須謹審詳度知其必可行而無弊然後出之既出之後必欲其通行而無礙不至於壅塞而反逆可也然其所出之令一惟以公理而滅私情然後可行而不反茍或私勝而公㣲則將反逆而不可行矣又何以使民咸敬信而懷服也哉 詩大雅抑之篇曰訏【大也】謨【謀也】定命【號令也】逺猶【圖也】辰【時也】告朱熹曰訏謨大謀也大謀謂不爲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慮也定審定不改易也逺謀謂不為一時之計而爲長久之規也辰告謂以時播告也 臣按人君欲示訓於四方也必廣大其謀謨不為一身而必為天下無終窮之慮審定其號令不敢輕易而必為一定不可易之制於是乎長慮却顧深思逺圖稽其所終所蔽益之損之與時宜之必可為久逺之規然後以時而播告之焉如此則夫號令之頒圖惟之事永永無弊施之於一時者可以為法於百世矣後世世主淺謀輕舉容易發為號令可言而不可行者多矣縱有可行亦惟可用於一時不可詒之於久逺於是朝更夕改民不知所遵守是以號令之頒民視之以為泛常一旦遇夫倉猝之變有所補偏救急而下人不知其所以而往往至於不可救藥吁可不謹哉 春秋穀梁傳曰爲天下主者天也繼天者君也君之所存者命也為人臣而侵其君之命而用之是不臣也為人君而失其命是不君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傾也臣按君代天出命者也臣代君行命者也君出命固不可違天之道臣行命亦不可侵君之事茍臣侵君之事則君失其命矣君失其命則不足以繼天而君非君矣臣侵君命則不知以事君而臣非臣矣人君繼天以出治恒必兢兢業業敬以存心明以燭理剛以制欲則臣下知所凛畏而不敢侵吾之事而吾所以繼天道而主天下者其威命不至旁落而下移矣 禮記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 臣按王者之言其在中也惟細如絲而已及其出也乃如宛轉繩之大焉其初出也僅大如綸而已及其出而益逺也乃如引棺之大索焉所以然者良以人君居九重之上為萬方之主一言一話在人君雖若甚㣲者及其施之於外天下之人仰之如日星之明畏之如雷霆之震去之愈逺而見之愈大焉然則人君號令之頒其可以不謹哉 漢賈山言於文帝曰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㬰母死思見徳化之成臣按司馬遷作史記於文帝紀凡詔皆稱上曰而他紀則不然葢以見文帝之詔皆出於帝之實意也上以實感故下以實應一見其詔書之下欣欣然相率以聽意必其真有此實恵然後爲此實言也後世詔書之下率出於詞臣之視草有司之議擬皆按故事而舉之未必皆出於上心也是以有其言無其事有其事無其效許人以直言不加罪而罪之愈甚許民以欠負不復徴而徴之如故是故上之言不信於民民之心不孚於上此徳化之成所以有歉於文帝歟 光武時天下已定務用安静以手迹賜萬國者一劄下行細書成文勤約之風行於天下 唐陸贄從徳宗幸奉天嘗奏曰今乘輿播遷陛下宜痛自引過以感人心徳宗從之故行在詔書始下雖驕將悍卒莫不揮涕激發及還京師李抱真來朝奏曰陛下在山南時山東士卒聞書詔之辭無不感泣思奮臣節臣知賊不足平也 臣按感人之易者莫易於言故人君一言之善雖於深宫之中九重之上四海之逺莫不應之况以徳音之宣布詔令之頒行於郡國者哉夫上有由中之誠下必有感孚之效不徒然也觀光武勤約之風行於天下徳宗引過之詔感夫士卒可見矣人君誠能誠實其心審定其命擇視草之臣守渙汗之信則雖惷愚之夫驕悍之卒亦無不感動者而况愚直之民循良之吏乎 唐太宗謂侍臣曰詔令格式若不常定則人心多惑姦詐盡生周易稱渙汗其大號施令若汗出於體一出而不復也又書曰愼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且漢祖日不暇給蕭何起於小吏制法之後猶稱畫一今宜詳思此義不可輕出詔令必須審定以為永式 臣按太宗此言則凡號令之頒不但詔告天下而已凡夫一事之施一令之布皆不可輕出必委曲審定以爲久逺之規焉 宋劉安世言于其君【哲宗】曰臣嘗考載籍以推先王之道雖禮樂刑政號為治具而所以行之者特在命令而已昔之善觀人之國者不視其世之盛衰而先察其令之弛張未論其政之醇疵而先審其令之繁簡惟其慮之既臧發之不妄而持以必行則堅如金石信如四時敷天之下莫不傾耳承聽聳動厭服此聖人所恃以鼔舞萬民之術也傳曰令重則君尊又曰國之安危在出令凡此皆謹重之意也今朝廷命令變易頻數逺不過一二嵗近或期月而已甚者朝行而夕改亦有前詔來頒後令蠲除者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從求其弊原葢由講議未精思慮未審人情有所未盡事理有所未通或牽於好惡之私或溺於迎合之説是非無所辨取舍無所宗故一人言之而遽為之紛更也方平安無事之時輕慢多變之如此緩急有事之際何以取信於人伏望深鑒前古之戒謹為今日之慮至於法度之廢置政事之因革必使大臣公心協謀博詢利病廣詳擇務當義理更其所可更則不嫌於違俗守其所可守則無憚於襲故庶幾政令清簡吏民信服事可久行不至反汗臣按安世斯言切中古今之弊有志於天下國家者其於命令之頒要當以為鑒戒 范成大曰人君所以為國者恃其命令足以鼓舞羣下而已命令重則其政舉命令輕則其事隳人臣敬君之命如雷霆之不敢侮葢以吾君之所以爲國者在焉故曲禮序尊敬君命之説爲尤詳人君深居九重之中而化萬里之外命令所至奔走奉承其震動如此是以聖王兢兢業業不敢忽於出令審之而勿輕發守之而勿輕變使天下致敬而取則觀聽不惑而後治功可成也臣按范成大此言所以解曲禮曰凡爲君使者已受命君言不宿於家也曲禮之言爲臣而發范氏之言爲君而發臣必敬君命之施君必謹已命之發命之發也不輕禮之敬也不忽古之帝王所以言不妄發發而人必信之事不妄舉舉而人必從之此其治功之成所以易易也歟 以上論謹號令之頒 大學衍義補卷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朝廷 廣陳言之路 書益稷帝曰來禹汝亦昌言 蔡沈曰昌言盛徳之言 陳櫟曰舜禹好善之心無窮當時昌言滿前舜猶渴聞不倦方使禹亦如臯陶之昌言此舜好善無窮之心也 臣按帝舜以臯陶既陳知人安民之謨因呼禹使陳其善言此可見聖人之心未嘗自聖世雖已治而猶有願治之心言雖畢陳而恒有渴聞之念此帝世所以君無失徳事無過舉而民無失所者歟 予違汝弼汝無靣從退有後言 蔡沈曰違戾也言我有違戾於道爾當弼正其失爾無靣諛以為是而背毁以為非 呂祖謙曰舜非有慊而畏人之後言非容受未至而致人之後言禹又非欺君而為靣是背非者聖人畏敬無已惟恐過之不聞言之不盡故其求之之切如此臣按帝舜之徳有虞之治萬世不可加焉者也舜之所行豈有背於道者哉而猶求臣下之弼正尤恐其靣前或相從順而既退之後又復有言也後世人主無帝舜萬分之一己有過失惟恐臣下之有言一有靣折廷諍者斥責輙加之寧受人之靣諛而不恤人之背言此其過惡所以益彰而治效所以不古若歟 中庸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爲舜乎 朱熹曰舜之所以為大知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諸人也邇言者淺近之言猶必察焉其無遺善可知然於其言之未善者則隱而不宣其善者則播而不匿其廣大光明又如此則人孰不樂告以善哉兩端謂衆論不同之極致葢凡物皆有兩端如小大厚薄之類於善之中又執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後用之則其擇之審而行之至矣然非在我之權度精切不差何以與此 孟子曰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舎已從人樂取于人以爲善 朱熹曰禹拜昌言葢不待有過而能屈已以受天下之善舜之所爲又有大於禹者善與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為私也己未善則無所係吝而舍以從人人有善則不待勉强而取之於已此善與人同之目也臣按聖人之所以聖者以其生禀聰眀能知人之所不能知備有衆善能有人之所不能有者也帝舜不恃其知而好問察於衆人舍己之善而樂取善於衆人是葢能以天下之知為知衆人之善為善者也惟其知衆人之知是故其知愈大有衆人之善是故其善愈備知大而善備此聖人所以益聖而舜所以爲百王之盛帝也歟 書征曰毎嵗孟春遒人【宣令之官】以木鐸【金口木舌施政於時警衆之器】徇于路官【以職言】師【以道言】相規【規正人君之得失】工【工百工也】執藝事【技藝之事】以諌其或不恭【不能規諫是謂不恭】邦有常刑 臣按三代盛時人君爲治惟恐一行之不或謹一事之不或舉一臣之或非其人鰓鰓焉以求誨於其下非徒朝廷之上輔弼之臣朝夕納誨隨時規諫而已也又於毎嵗孟春之月使宣令之官振木鐸以徇于道路之間使夫官之有職任者師之有道徳者咸相規正胥教誨於其君焉不特此也於凡百工之人莫不使之執其技藝之事以諌諍於其君如伶州鳩諌周景王之匱財罷民匠師慶諌魯莊公之丹楹刻桷是已葢百工技藝之事至理存焉理無往而不在故言無㣲而可忽也 說命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我也】徳 蔡沈曰此下命說之辭朝夕納誨者無時不進善言也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閒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髙宗既相說處之以師傅之職而又命之朝夕納誨以輔台徳可謂知所本矣 呂祖謙曰髙宗見道明故知頃刻不可無賢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歳大旱用汝作霖【三日為霖】 蔡沈曰髙宗托物以喻望說納誨之切三語雖若一意然一節深一節也 王安石曰作礪使成已舟楫使濟難霖使澤民 啟【開也】乃心沃【灌溉也】朕心 蔡沈曰啔乃心者開其心而無隱沃朕心者溉我心而厭飫 若藥弗瞑【飲藥而毒謂之瞑】厥疾弗瘳【愈也】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蔡沈曰弗瞑喻臣之言不苦口也弗視地喻我之行無所見也 王炎曰已之有失非説之苦口不能藥已之不明非説之開導不能行 臣按髙宗爰立傅説作相置諸其左右未遑他事首命之以朝夕納誨以輔已徳可謂知所本矣置之於左右是欲説無處而不在也誨之於朝夕是欲説無時而不言也望之切至喻之以金之礪川之舟楫大旱之霖以見已之必資於相臣之納誨其切有如此者然猶以物為比也至若譬之以苦口之藥跣足之行則又以身之所病足之所傷者爲喻其望於説者益切矣然猶以形言也至其所謂啓心沃心之言是欲君臣之間心心相契有如土壤之焦而受江河之潤其漸涵浸漬而入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髙宗求誨于相臣其切如此此其所以嘉靖殷邦而為三代之令王也歟 説復于王曰惟木從䋲則正后從諫則聖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誰也】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蔡沈曰木從䋲喻后從諌明諫之决不可不受也然髙宗當求受言于已不必責進言于臣君果從諫臣雖不命猶且承之况命之如此誰敢不敬順其美命乎臣按此乃傅説答髙宗納誨之命言之也先儒有言從諫者人君作聖之功人臣進言之機也髙宗欲資之於人故以納誨責其臣傅説使反求諸已故以從諫之道望其君納誨者相臣之職從諫者人君之道也 王曰㫖哉説乃言惟服【行也】乃不良于言予㒺聞于行蔡沈曰古人于飲食之美者必以㫖言之葢有味其言也髙宗贊美説之所言謂可服行使汝不善于言則我無所聞而行之也 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協于先王成徳惟説不言有厥咎【罪也】 蔡沈曰髙宗方味説之所言而説以為得於耳者非難行于身者為難王忱信之亦不為難信可合成湯之成徳説于是而猶有所不言則有其罪矣 臣按髙宗望傅説以有言而説勸髙宗以力行説之意以為王能行而説不言則咎在説説能言而王不行則咎在王不在説也嗚呼若髙宗者可謂切于求諫而傅説者可謂忠于事君者矣故備載其君臣相與之辭以示萬世之法 詩小雅無正其第三章曰如何昊天【呼天而訴之也】辟言【法言也】不信如彼行邁【往也】則靡所臻 蘇軾曰君子呼天而告之曰奈何哉法度之言王終莫肯信者如人恣行而忘反我不知其所至矣輔廣曰法度之言聽而行之則績效隨見有所底止今既不聽法度之言則如猖狂妄行者亦將何所底止哉 其四章曰戎【兵也】成不退飢成不遂【進也】曽我暬御【近侍也】憯憯【憂貌】日瘁【病也】凡百君子莫肯用訊【告也】聽言則答譛言則退 朱熹曰言兵冦已成而王之為惡不飢饉已成而王之遷善不遂使我暬御之臣憂之而慘慘日瘁也凡百君子莫肯以是告王者雖王有問而欲聽其言則亦答之而已不敢盡言也一有譖言及已則皆而離居莫肯夙夜朝夕于王矣其意若曰王雖不善而君臣之義豈可若是恝【無憂貌】乎 朱善曰聽言則答謂告君不盡其誠也譛言則謂隱身逺避其禍也斯人也愛君不如愛身之厚憂國不如憂家之深其自為計則得矣而以君臣之大義責之能無愧乎 其五章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維躬是瘁【病也】哿【可也】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 朱熹曰言之忠者當世之所謂不能言者也故非但出諸口而適以瘁其躬佞人之言當世所謂能言者也故巧好其言如水之流無所凝滯而使其身處于安樂之地葢亂世昏主惡忠言而好諛佞類如此臣按此詩先儒謂正大夫離居之後暬御之臣【若今之近侍】在君左右而不得盡言親見當時之爲公卿大夫者可以言而不肯言而爲之君者非徒不責其言有所言者反以之為病言纔出諸口罪已加其身彼夫緘黙以保禄位者當言者不能直言不當言者乃巧為之辭説以取容自處其身于安佚之地其自為計則得矣如吾君何此詩所以作也人君居清燕之時試因詩言以察時事反而求諸朝廷之間臣僚之内其肯盡言為國者誰歟詩所謂聽言則答譛言則無乃今日臣僚中亦有類此者歟所謂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維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在吾今日亦有此等情態否歟吾之臣子無乃亦有出言以為病而受禍患者歟其間亦或有不肯出言而自處其身於休逸之地者歟凡其終日亹亹于吾殿陛之前得于聞聽者安知其所以應對承順者非詩人所謂巧言如流者歟有一於此則必反其所爲使凡内而暬御外而公卿與夫百官庶姓皆得以盡言言者有賞而得以處休不言者有罪而維躬是瘁毋使一旦馴致夫衰亂之世如成周之季然則朝廷無壅蔽之患而宗社免危亡之禍矣 大雅板之篇曰先民【古之賢人也】有言詢于芻蕘【采薪者】臣按古人所以詢問及于芻蕘者誠以淺近之言至理存焉不可以其淺近而忽之也吁以采薪之夫而其言猶在所不棄况公卿百執事乎 桑柔第十章曰維此聖人瞻言百里維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朱熹曰聖人炳于幾先所視而言者無逺而不察愚人不知禍之將至而反狂以喜今用事者葢如此我非不能言也如此畏忌何哉言王暴虐人不敢諫也臣按禍亂之至必有幾先茍有智勇者皆能知之於未形之先人君容受直言彼有見者皆得以言之于上使其知所以預備而早防之則禍亂不作矣爲人上者其尚毋使一世之人畏忌而不敢言哉孟子曰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吁不仁而可與言尚免亡敗之禍况未至于不仁者哉 左傳襄公十四年師曠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信有君而為之貳【卿佐】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支子之官】大夫有貳宗【宗子之副貳者】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皁隷牧圉皆有親暱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補其愆過】察【察其得失】其政史爲書【謂太史君舉則書】瞽為詩工【樂人】誦箴諌大夫規誨士傳言庻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狥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諌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諌失常也【有遒人狥路之事】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從其滛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也 臣按師曠始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終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從其而棄天地之性由是言觀之可見人之生也雖有貴賤皆稟天地之性然人人不能皆循其所固有而或至于失之是以上天于衆人之中立其一人以為萬民之牧使不失其性焉非固假是崇髙富貴之位以畀之使其恣肆于民上以快其所欲也若是則是棄天地之性矣天意豈若是哉是以受天命居民上者兢兢業業惟民失其性是懼孜孜汲汲以求善言隨時隨處而資䂓誨箴諫之益惟恐棄天地生人之性負天命立君之意悖上天愛民之心 國語周厲王虐國人謗王王怒得衛巫【衛國之巫】使監【察也】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不敢發言以目相視而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防也】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詩以諷之】瞽【無目者】獻典【樂典也】史【掌書者】獻書師【小師也】箴【箴刺缺失】【無眸子曰】賦【賦公卿列士所獻之詩】矇【有眸子而無見者】誦【絃歌諷誦箴諫之語】百工諫【百工各執其技事以諫】庶人傳語【庶人卑不能直達其語以達王也】近臣盡規【近侍之臣盡其規正】親戚補察【父兄宗屬補察其過】瞽【樂師也】史【太史也】敎誨耆艾脩之【耆艾老者師傅之屬】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臣按召公之所以為厲王告者是即三代盛王所以求言納諌之實迹也三代之王未必人人皆賢聖也而其所以為治後世輙推之以為不可及者誠以當是之時人人得言左右前後無非敢言之人詞章曲藝無非規正之具善則勸之以必行否則沮之而必止幾方萌而已遏過不著而外聞是以政無悖事國無言而天下享和平之治有以也夫 漢文帝二年詔曰朕聞之天生民爲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徳布政不均則天示之災以戒不治廼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災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㣲眇之身託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予一人惟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羣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徳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之所不及匄以啟告朕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 臣按此後世人主以災異求言之始自文帝因日食下此詔後凡遇日食與夫地震山崩水旱疾疫之類皆下詔求言遂爲故事此亦人君克謹天戒之一端天下國家之事毎因災害皆許人指言得失則人君時時得以聞過失與其知見之所不及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則天下國家其有不治也哉 文帝毎朝郎從官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用采之未嘗不稱善 臣按三代以下稱帝王之賢者文帝也帝之善政非止一端而好言納諫尤其盛徳焉後世人主于封章之入固有未嘗一經目者况敢犯其行輦而欲其止而受之乎可用者未必肯用不可用者輙加之罪心知其善而口非之者亦有矣况本不善而稱其善乎吁若文帝者可謂百世帝王之師矣 帝又嘗下詔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諌者也今法有誹訞言之罪是使衆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来逺方之賢良其除之 胡寅曰訞言令之始設也必謂其揺民惑衆有姦宄賊亂之意及其失也則暴君權臣假此名以警懼中外塞言路也故賈誼論秦曰忠諫者謂之誹深計者謂之訞言夫忠臣爲上盡忠深計其言必剴切君身探未然之事陳危亡之戒不止于近在目前者自小人觀之曰是特君過以賣直其未然之事危亡之形汝安得知之殆誹訞言耳此䇿既行使中外之人鉗口結舌人君不聞其過淪于危亡而不悟夫既以忠諫深計為誹訞言則指鹿為馬指野鳥為鸞蝗生則曰不食嘉榖嵗飢則曰路無餓殍凡賢否是非治亂得失一切反理詭道倒言而逆説之欺惑世主使淪於危亡其罪豈特誹之比其為訞也不亦大乎嗚呼文帝除此令其享國長世宜哉 臣按秦法有誹訞言之禁至是文帝始除之吁文帝既除之矣後世人臣上言而乃猶坐以誹訞言之罪何哉是襲亡秦之迹也 十五年詔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四極之内舟車所至人迹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近者獻其明逺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徳夏以長楙髙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竝建豪英以爲官師爲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今朕獲執天下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徳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于國家之大體通于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當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徳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上以薦先帝之宗廟下以興萬民之休利著之于篇朕親覽焉 臣按此後世人主發䇿策士求言之始自文帝下此詔後後世臨軒策士葢本諸此是亦人主求言之一端也然惟應故事而已求其真能明國家之大體通人事之始終及能直言極諫疏君之不徳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如此詔者葢鮮矣萬一有之能聽納其言而見之于施行者尤爲鮮焉甚者反因其言之切直而黜之如唐文宗之于劉蕡者焉惟宋仁宗時考官以蘇轍對策切直欲黜之仁宗曰朕以直言取人而以直言棄之人其謂我何斯言也可以為後世人主筞士求言之法【此因䇿士求言】 唐髙祖時孫伏伽詣闕以三事上諫帝大悦因謂裴寂曰隋末無道上下相䝉主則驕矜臣惟諂佞上不聞過下不盡忠至使社稷傾危身死匹夫之手朕撥亂反正念在安人比每虚心接待冀聞讜言然惟李綱差盡忠欵伏伽可謂誠直餘人猶踵弊風俛首而已豈朕所望哉臣按髙祖創業之君故知前代所以致亾之道所謂上下相䝉主驕矜而臣諂佞上不聞過下不盡忠至使社稷傾危身死匹夫之手此數言者切中末世君臣之弊讀之使人凛然有天下國家者可不念哉 太宗謂侍臣曰夫人臣之對帝王多順㫖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發問欲聞已過卿等須言朕愆失長孫無忌等咸曰陛下聖化致太平臣等不見其失劉洎曰陛下化髙萬古誠如無忌等言然頃上書有不稱㫖者或靣加窮詰無不慙非奬進言者之路帝曰卿言是也當為卿改之 臣按人之常情少有過夫恒懼人言稍渉疑似輒加怪責况萬乘之君乎太宗發問欲知已過責臣下言其愆失可以為百世帝王之法矣厥後繼體之君髙宗亦謂其臣曰往日侍奉膝下見五品以上論事或有仗下靣奏或有進狀論者終日不絶豈今時無事公等何不言也自今以後宜數論事若不能靣奏任各進狀憲宗亦謂其臣曰朕讀貞觀政要以太宗神武每有一事少渉過差羣臣進諫者往復數四况朕寡昧自今每有事不得中者卿須十論不得一二而已吁二帝之言若此豈非太宗詒謀之善故其子若孫得于觀感而興起效法也哉 太宗問魏徴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曰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昔堯清問下民故有苗之惡得以上聞共鯀驩兠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趙髙以成望夷之禍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臺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閣之變是故人君兼聽廣納則貴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帝曰善 臣按三代以下好諫之君以唐太宗爲稱首陸贄嘗舉以告其君曰太宗以虚受爲治本以直言為國華有靣折廷諍者必為霽雷霆之威而明言奬納有上封獻議者必為黜心意之欲而手敕褒故得有過必知知而必改存致雍熙之化没齊堯舜之名此後世人主所當取法者 太宗神采英毅羣臣進見皆失舉措太宗知之每見人奏事必假以辭色冀開規諌嘗謂公卿曰人欲自見其形必資明鏡君欲自知其過必待忠臣茍其君愎諌自賢其臣阿諛順㫖君既失國臣豈能自全如虞世基等諂事煬帝以保富貴煬帝既弑世基亦誅公軰宜用為戒事有得失無惜盡言 臣按賈山告漢文帝有曰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埶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顔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况於縱欲恣暴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則雖有堯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則人主不得聞其過社稷危矣今觀太宗每於臣下奏事而假以辭色使之得以盡言而無懼葢有合于賈山之説其視後世人主恐臣下盡言厲色嚴威以臨之者葢霄壤矣中舉末世君臣為戒欲其臣下遇有得失毋惜盡言其言儆切可爲世戒 陸贄言于其君【徳宗】曰古語有之順㫖者愛所由來逆意者惡所從至故人臣皆爭順㫖而避逆意非忘家為國捐身成君者誰能犯顔色觸忌諱建一言開一説哉是以哲后興王知其若此求諌如不及納善如轉圜諒直者嘉之訐犯者義之愚淺者恕之狂誕者容之仍慮驕汰之易滋而忠實之不聞也於是置敢諌之鼓植告善之旌垂戒慎之鞀立司過之士猶懼其未也又設官制以言為常由是有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諌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尚恐其怠也每嵗孟春道人以木鐸狥于路而振警之官司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然非明智不能招直言非聖徳不能求過行招直則其智彌大求過則其徳彌光惟衰亂之朝闇惑之主則必諱其過行忿其直言以阿諛爲納忠以諌諍為惡怨讟溢于下國而耳不欲聞腥徳達於上天而心不求悟迨乎顚覆猶未知非情之昏迷乃至於是故明者廣納以成徳闇者獨用而敗身成敗之途千古相襲與敗同轍者㒺不覆與成同軌者㒺不昌自當矯夏癸殷辛拒諫飾非之慝協大禹成湯拜言改過之誠士無賢愚咸宜録用言無大小皆務招延固不可有忤逆之嫌甘辛之忌也夫君人者以衆智為智以衆心為心恒恐一夫不盡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訪納惟善是求豈但從諫不咈而已哉乃至求言聽輿誦葑菲不以下體而不採故英華靡遺芻蕘不以賤品而不詢故幽隱必達晉文聽輿人之誦而覇業興虞舜設誹之木而帝徳廣斯實聖賢之髙躅陛下何疾焉又曰虞舜察邇言故能成聖化晉文聽輿誦故能恢覇功大雅有詢于芻蕘之言洪範有謀及庶人之義是則聖賢為理務詢衆心不敢忽細㣲不敢侮鰥寡侈言無驗不必用質言當理不必違遜于志者不必然逆於心者不必否異於人者不必是同于衆者不必非辭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實慮之以終其用無他惟善所在則可以盡天下之理見天下之心臣每讀史書見亂多治少因懷感歎嘗試思之竊謂為下者莫不願忠為上者莫不求治然而下每苦上之不治上每苦下之不忠若是者何兩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願達於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難達上恒苦下之難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謂九弊者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好勝人恥聞過騁辨給衒聰明厲威嚴恣彊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諂諛顧望畏愞此三者臣下之弊也上好勝必甘于佞辭上恥過必忌於直諫如是則下之諂諛者順㫖而忠實之語不聞矣上騁辨給必勦説而折人以言上衒聰眀必臆度而虞人以詐如是則下之顧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辭不盡矣上厲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規如是則下之畏愞者避罪而情理之説不申矣夫以區域之廣大生靈之衆多宫闕之重深髙卑之限隔自黎獻而上獲覩至尊之光景者踰億兆而無一焉就獲覩之中得接言議者又千萬無一幸而得接者猶有九弊居其間則上下之情所通鮮矣 臣按後世人臣之善諫其君者無如贄贄之此疏論人君聽言納諫之道無餘藴矣臣謹詳載於篇伏覩其篇末又曰理亂之戒前哲備言之矣安危之效歴代嘗試之矣舊典盡在殷鑒足徵其于措置施爲在陛下明識所擇耳伏願廣接下之道開奬善之門納諫之懷勵推誠之美其接下也待之以禮煦之以和虚心以盡其言端意以詳其理不禦人以給不自衒以明不以先覺為能不以臆度為智不形好惡以招諂不大聲色以示威又曰其納諫也以補過為心以求過為急以能改其過爲善以得聞其過爲明故諫者多表我之能好諫者直示我之能容諫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諫者之漏泄彰我之能從有一於斯皆為盛徳斯言也誠萬世人君聽言納諫之鑑臣不復他有所言請即是以為九重獻 宋太祖建隆二年詔令每月内殿起居百官以次轉對並指陳時政得失事有急切許非時入閣上章不次對 髙宗詔自今後行在百官日輪一員靣對朕當虚宁以聽其言 臣按唐人有轉對之制宋太祖因之許令百官以次轉對遂為一代之法終宗之世君得以親其臣臣得以近其君言論之間得以相接上下之情得以交通非惟得以周知天下之事下民之情而凡臣下才器之髙下學識之淺深心術之邪正亦終於是得以見焉 哲宗初即位首召司馬光至告其君曰周易天地交則為泰不交則為否君父天也臣民地也是故君降心以訪問臣竭誠以獻替則庶政脩治邦家乂安君惡逆耳之言臣營便身之計則下情壅蔽衆心離叛近年士大夫以偷安茍容為智危言正論為狂是致下情蔽而不上通上恩壅而不下達閭閻愁苦痛心疾首而上不得知明主憂勤宵衣旰食而下無所訴公私兩困盗賊已繁猶賴上帝垂休嵗不大饑祖宗貽謀人無異志不然則天下之埶可不爲之寒心乎臣愚以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官無官之人應有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封狀盡情極言在京則于鼓院投下畫時進入在外則於州軍投下附遞奏聞皆不得取責副本彊有抑陛下于聽政之暇略賜省察其義理精當者即施行其言而顯擢其人其次取其所長捨其所短其狂愚鄙陋無可採取者報聞罷去亦不加罪如此則嘉言日進羣情無隱陛下雖深居九重四海之事如指諸掌舉措施為惟其所欲乃治安之原太平之基也羣臣若有沮難者其人必有姦惡畏人指陳專欲壅蔽聰明此不可不察 臣按哲宗初政召司馬光於洛問光所當先者光首上此疏且以謂治安之原太平之基在此臣竊以為光之此疏非獨當時人君所當知實萬世人君所當知者也臣嘗因是而通論之言者心之聲也人心有所藴必假言以發之帝王莫如堯堯以言爲試人之則聖賢莫如孔子孔子以言為知人之本是則言之爲言其所闗係之大有如此者是以自古帝王既自謹其所言尤必求人之言以爲已助因人之言以爲已鑑聞則拜之聽則納之卑辭以誘之厚禮以招之多方以來之博問以盡之和顔悦色以受之大心宏度以容之或為之科目如所謂直言極諫者或爲之設官如所謂拾遺補闕者或因災眚而下詔以求或因患難而責已以訪或為輪對之制使人人得以自達或設登聞之鼓使事事得以上聞無非求天下之言以成天下之治以通天下之情是以陳言而善者則立賞以勸之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當言不言者則制刑以威之書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言雖過於訐直有所不堪忍者亦容以受之而不加之以罪史曰殺諫臣者其國必亡是也夫如是則嘉言㒺攸伏君徳之脩否朝廷之闕失臣下之賢佞民生之休戚皆因言以達之于上有以爲思患豫防之計而不至於噬臍無及之悔則天下國家永無危亡之患矣昔晉平公問于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爲大對曰大臣持禄而不極諫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嗚呼患而謂之大豈非言路不通其患必至于危亾也哉是故天下之患莫大於人君處危亾之地而不自知人臣知危亾之禍而不敢言為人上者誠能廣陳言之路容言之量言之善者有賞言之非者無罪當言而不言者有罰則大臣不至於持禄小臣不至於畏罪而下情上通矣天下國家又豈有危亡之患哉故曰治安之原太平之基在此伏惟聖明留意 以上廣陳言之路 大學衍義補卷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總論任官之道 虞書臯陶謨曰無曠【廢也】庻官天工人其代之 蔡沈曰人君代天理物庶官所治無非天事茍一職之或曠則天工廢矣可不深戒哉 臣按宋儒陳大猷曰天子能以一心察天下之幾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務任之庶官而已不可使曠非無其人之爲曠非其人之爲曠也天下之事無一不出於天天不自爲人代爲之一官曠則一事闕矣元儒吳澂亦曰天下之事皆天之事天以此事付之君君不能自治而分之人是庶官所治之事皆代天而爲之者也噫人君誠知人臣所治之事皆天之事而付於我者其必不肯任用非人而致天事之曠以得罪於上帝矣 商書伊尹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徳爲下爲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爲皆去聲】 蔡沈曰賢者有徳之稱才者能也左右者輔弼大臣人臣之職爲上爲徳左右厥辟也爲下為民所以宅師也臣職所係其重如此是必其難其慎難者難於任用慎者慎於聽察所以防小人也惟和惟一和者可否相濟一者終始如一所以任君子也 臣按爲治之道在於用人用人之道在於任官人君之任官惟其賢而有徳才而有能者則用之至於左右輔弼大臣又必於賢才之中擇其人以用之非其人則不可用也人臣之職在乎致君澤民其為乎上也必陳善閉邪以為乎君之徳其爲乎下也必發政施仁以爲乎民之生如此之人然後任之於左右俾其上輔君徳下濟民生既得如是之人非用之之難察之之謹則其進也易而雜而僥倖之小人得以間之矣非待之以協和信之以専一則其用也乖而貳而正大之君子不得以久安矣吁方用之之初則其難其慎既用之之後則惟和惟一其者必然之辭惟者専一之謂人君致審於斯則知所以任官之道矣 説命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愛也】惟其能爵㒺及惡【凶也】徳惟其賢 蔡沈曰庶官治亂之原也庶官得其人則治不得其人則亂六卿百執事所謂官也公卿大夫士所謂爵也官以任事故曰能爵以命徳故曰賢惟賢惟能所以治也私昵惡徳所以亂也 臣按蔡沈謂庶官治亂之原葢以爲治亂皆本於此也夫人君用人以圖治惟其賢能而用之則國家之治原於此矣茍舍其賢者能者惟已之所親愛者是用雖有可惡之徳不問也如此則列之五等布之庶位者皆不仁不義之人無禮無智之士天下豈有不亂者哉 周書武成建官惟賢位事惟能 蔡沈曰建官惟賢不肖者不得進位事惟能不才者不得任 立政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綴衣虎賁【音奔】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憂也】鮮哉 蔡沈曰王左右之臣有牧民之長曰常伯有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有守法之有司曰凖人三事之外掌服噐者曰綴衣執射御者曰虎賁皆任用之所當謹者周公於是嘆息言曰美矣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言五等官職之美而知憂其得人者少也 臣按常伯常任凖人即下文所謂三事三宅誠周官之别名也牧民之長曰常伯所謂宅乃牧是也其虞廷四岳之任乎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所謂宅乃事是也其虞廷典禮典樂百揆之官乎守法之有司曰凖人凖之云者掌法之官刑罰當如凖之平即所謂宅乃凖也又非虞廷士師之職乎綴衣者掌王之服器居則張設者焉虎賁者執王之器械行則防䕶者焉是常伯常任凖人三者國之大臣以共理朝廷之政綴衣虎賁二者王之親臣以供奉服御之用宋儒呂祖謙謂職重者有安危之寄職親者有習染之移其繫天下之本一也職有大小而經綸康濟薫陶涵養賴焉知其美而加之憂庻不以非人處之矣林之竒亦謂三宅固不可不得人然進見有時虎賁綴衣之類則朝夕與王處最親且密茍非其人則主徳内蔽大臣雖賢何所施其力哉【綴衣即今内司設尚衣等監之職虎賁即今錦衣衛之職】吁有大臣理國之政有親臣在君之側二者皆得其人則君之左右所聞所見者無非正理國之任用所施所行者無非仁政任官如此天下豈有不治哉 禮記王制凡官民材【謂凡民之有材加以官也】必先論之【論謂考評其行藝之詳也】論辨然後使之任事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禄之臣按此古者官人之法夫民莫不有材也顧上用之何如耳然民生草澤中林林總總之多茍非在上者有以評論之於先又何以知其材而用之哉後世一惟資格用人稽考簿書嵗月次序無復先王論辨之意此所以任用不得其人而治效不古若也 緇衣子曰大臣不親百姓不寧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大臣不治而邇臣比【私相親也】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邇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君毋以小謀大毋以逺言近毋以内圖外則大臣不怨邇臣不疾而逺臣不蔽矣 孔頴達曰大臣離貳不與上親政教煩苛百姓不寧是臣不忠於君君不敬於臣所以致然由君與臣富貴已過極也大臣不肯爲君理治職事由邇臣與上相親比也君無與小臣而謀大臣之事無以逺臣共言近臣之事無以内臣共謀外臣之事所以然者恐各爲朋黨彼此交爭轉相陷害故不圖謀若能如此則内外情通小大意合大臣不怨恨於君也近臣不爲人所非毁逺臣不被障蔽也 臣按先儒謂此章言大臣不信而小臣之比國之大患也葢大臣之任國之安危繫焉用之斯信之可也居其任而不親信之則下之人知其不為上所親信也是以令之而不從制之而不服此百姓所以不寧也所以然者由臣之忠不足於君君之敬不足於臣徒富之貴之至於太過焉耳君以富貴豢其臣臣以富貴豢其身為下者不知盡忠以啟上之敬為上者不復致敬以來下之忠兩相乖貳不相親信如此則大臣不得治其事嬖寵之小臣相與親比而大臣之柄反為所移奪矣是故人君於大臣必加敬焉而不可輕以其係國之治忽而民所瞻望以為儀表者也於邇臣必致慎焉而不可忽以其係君之好惡而民之所由以為道路者也敬之則大臣得以治其事慎之則邇臣不至於相比暱矣不以小臣謀大臣則大臣不至於怨乎不以不使逺臣間近臣則近臣不至於疾視其上不使左右寵倖之臣圖謀四方宣力之士則逺臣之賢不爲近臣所壅蔽矣先儒謂小謀大逺言近内圖外三者任臣之大害也臣竊以謂逺言近者百一二小謀大者什三四内圖外者什八九人君任人之際誠能親信大臣而敬之審擇邇臣而慎之則股肱得其人而耳目不為人所蔽矣嗚呼可不念哉 以上論總論任官之道 正百官 定職官之品 舜典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朱熹曰二十二人四岳九官十二牧也周官言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葢百揆者所以統庶官而四岳者所以統十二牧也 臣按天下之大非止一方也而統宗㑹元於國都之中朝廷之上必君總治於上臣分治於下然後事有統紀民有依歸而天下平定焉然君一人而已所統之地非一所也所治之民非一人也所行之事非一類也必欲事理民安而無一處不到焉非立官以分理之不能得也自唐虞之世已設官二十有二人以分理天下内焉有九官而總之於百揆外焉有十二牧而總之於四岳舜之咨命其於九官人各爲之辭随其職而致其戒勉之意其於十二牧也則人共爲一辭其所分牧雖有不同而所以命之為民之意則無不同也大抵天立君以為之子君立官以為之臣無非爲乎斯民而已葢天生蒸民不能以自治而付之君君承天命不能以獨理而寄之臣則是臣所治者君之事君所治者天之事也帝舜於受終告攝之後首詢四岳次咨十有二牧然後及於百揆九官者豈不以百揆九官所治者事而四岳十二牧所牧者民凡夫朝廷之間百官庶務何者而非爲民者乎帝既分命之又總告之而要其終於欽哉惟時亮天功之一語以見臣之事即君之事君之事即民之事民之事即天之事也我朝内設六部即虞廷之九官外建十三布政司即虞世之十有二牧名雖不同而所理之事則一地雖有異而分牧之意則同其所以立制度明紀綱真可以為萬世法者也 商書説命乃進于王曰嗚呼明王奉若【順也】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天子也】君公【諸也】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治也】民 蔡沈曰明王奉順天道建邦設都立天子諸侯承以大夫師長制為君臣上下之禮以尊臨卑以下奉上非為一人逸豫之計而已也惟欲以治民焉耳熊禾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至哉斯言千萬世爲人君者之鑑也桀惟不知此而湯有鳴條之師紂惟不知此而武有孟津之㑹師曠言於晉侯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縱也】其滛而棄天地之性為人君者聞此言可以悚然懼矣 臣按天立乎君君奉乎天天固非以一人之故而立其人以為君人君亦非以其人之故而以之爲諸大夫師長人君則當奉順天道人臣則當承順君命天之道在生民人君之命亦在生民人君知天之道為生民立我以為君則必愛天之民而不肆虐於天之所生者而竭其力盡其財以為私奉人臣知君之命為生民設我以為諸侯大夫師長則必恤君之民而不敢肆毒於君之所付者而竭其力盡其財以為私用君則奉乎天而順之臣則承乎君而行之則生民無不得其所者矣是則上天所以立君而明王所以順天道定職官以為民者大意葢如此世之為君臣者惡可不知其所以然之故哉 周官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治也】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蔡沈曰百揆四岳總治於内州牧侯伯總治於外内外相承體統不紊故庶政惟和而萬國咸安夏商之時世變事繁觀其㑹通制其繁簡官數加倍亦能用治明王立政不惟其官之多惟其得人而已 臣按此唐虞夏商四代之官是即上文所謂制治未亂保邦未危之事明王所以立政者也葢官不在多惟在得人得其人則一人可以兼數人之事不得其人雖叢數人不如得一人也此唐虞之官惟百而治繼而夏商倍之爲二百亦克用治用是以保邦用是以制治所以上下相承内外相維而永無危亂之患也歟【以上總論設官】 堯典克明俊徳以親九族 周禮少宗伯掌三族之别以辨其親疏 陳傅良曰堯典言九族而周禮言三族三族父子孫也九族髙祖至孫也三族舉其本九族極其末舉三族則九族見矣 臣按施仁之序親親而後仁民為治之道齊家而後治國故史臣紀堯之典於治效被格之後即繼之以明徳親族之言葢以出治之本在此也當時雖未設官觀其叙親睦九族於平章百姓協和萬邦之前則其立言之序輕重可見矣自成周以三族之别掌於少宗伯之官後世因之列宗正於九寺之中殊失帝堯睦親之道我聖祖超然逺見特立宗人府於六部之上其秩一品專以皇親掌之可謂得帝堯親族之深意而足以為萬世法矣 漢髙祖七年初置宗正官以叙九族 臣按班固漢書表宗正秦官掌親屬葢漢因秦制而設之也【以上宗人】 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 賈誼曰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徳義師者道之教訓 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特也】貳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胡安國曰古者三公無其人則以六卿之有道者上兼師保之任宰或闕亦以三公下行端揆之任禹自司空進宅百揆又曰作朕股肱耳目是以宰臣上兼師保之任也周公爲師又曰位宰正百工是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也所以然者三公與王坐而論道故難其人而冢宰總百官均四海亦不易處也呂祖謙曰案顧命太保領冢宰畢公領司馬毛公領司空别有芮伯爲司徒彤伯為宗伯衛侯爲司冦則周時三公兼六卿三公無職六卿則有職者也三公論道而六卿行道者也以三公兼六卿合本末精粗於一原也 陳傅良曰周之三公多是六卿兼之但其人足以兼公則加其公之職位無其人則止為卿而已三公三孤皆無其人則闕焉而已而六卿自若也要之成周以三公三孤待非常之徳故曰官不必備惟其人臣按公孤之職夏商以前未有也其名始見於此昔大舜命伯禹總百揆髙宗爰立傅説作相則成周之世未聞有是名意者立公孤而以六卿兼之是即揆相之任歟我朝稽古定制革去前代中書省倣六典立六部而公孤之職間以六卿兼之其亦成周此意也嗚呼是職也未易稱也必其人果能論道經邦燮理陰陽然後可以當三公之寄果能貳公化寅亮天地然後可以當三孤之任不然寧闕毋備可也【以上公孤】 冢【大也】宰【治也】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蔡沈曰天官卿治官之長是為冢宰内統百官外均四海葢天子之相也百官異職管攝使歸於一是之謂統四海異宜調劑使得其平是之謂均 臣按冢宰今吏部尚書之職 司徒【徒者衆也主民衆故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馴也】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國教化敷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教以馴擾兆民之不順者而使之順也臣按司徒今户部尚書之職但周時所掌者教化後世則專理户口財賦之事焉嗚呼唐虞三代之時其民淳朴其於天理民彛無甚相悖焉者猶且設官以掌之俾其敷布敎條以馴擾夫億兆之民後世風氣日漓民心不古顧無有大臣以專掌敎事所以禁之者僅見於刑官弼教之設此亦可以觀世變矣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蔡沈曰春官卿主邦禮治天神地祗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春於四時之序為長故其官謂之宗伯成周合樂於禮官謂之和者葢以樂而言也 臣按宗伯今禮部尚書之職 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蔡沈曰夏官卿主戎馬之事掌國征伐統御六軍平治邦國平謂彊不得陵弱衆不得暴寡而人皆得其平也軍政莫急於馬故以司馬名官何莫非政獨戎政謂之政者用以征伐而正彼之不正王政之大者也 臣按司馬今兵部尚書之職夫國之大事在戎宋以樞宻院專掌兵政與中書省並謂之兩府今制設兵部以掌兵政所以統軍旅専征伐則歸之五軍都督府焉兵部有出兵之令而無征伐之權五軍有統兵之權而無出兵之令彼此相維内外相制其法制之善前代所未有者也 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賊法禁羣行攻刦曰寇詰姦慝刑彊暴作亂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於未然也臣按司寇今刑部尚書之職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蔡沈曰冬官卿主國空土以居士農工商四民順天時以興地利 臣按司空今工部尚書之職但周時所掌者度地居民量地制邑之事後世則專理營造工作之事焉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呂祖謙曰六卿者萬事之綱也爲天下者始於立綱紀故一曰邦治綱紀既立首教之以人道之大故二曰邦教人道立則必有節文之者故三曰邦禮教立禮行而猶有干紀亂常者焉則將帥之事也故四曰邦政大罪陳之原野降此則有司之法在故五曰邦禁民遷善逺罪然後可以永奠其居故六曰邦土終焉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爲治體統上下相統内外交應本末具舉絲牽繩聨無一節不相闗處天下雖廣㑹頭都在六卿上宰相天子而統百官則司徒以下無非宰之所統乃均列一職而併數之為六卿何也綱固在網之中而首亦豈處乎身之外哉乾坤之與六子並列於八方也冢宰之與五卿並居於六職也一也 蔡沈曰六卿分職各率其屬官以倡九州之牧自内達之於外政治明教化洽兆民之衆莫不阜厚而化成也 臣按周禮毎卿六十屬六卿三百六十屬六卿所分之屬在唐分為二十四司今制吏部四司文選驗封稽勲考功戶部十二司則分浙江等十三藩仍量繁簡帶領直府州毎一司内仍各分為民度金倉四科禮部四司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兵部四司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刑部十三司如戶部之制仍各分為憲比司門都官四科工部四司則營繕虞衡都水屯田也司設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分主各部所掌之職而統於尚書侍郎吏部所掌則天下官吏選授勲封考課之政令戸部所掌則天下人民田土户口錢糧之政令禮部則掌天下禮儀祭祀宴享貢舉之政令兵部則掌天下軍衛武官選授戎馬之政令刑部則掌天下刑名徒句覆闗禁之政令工部則掌百工山澤之政令六部統各司各司分掌天下之務如網之有綱如絲之有紀上下相承鉅細畢舉其官屬雖無三百六十之多其間脉絡相通體統不紊深得周官六典之遺意自有周禮以來二千餘年僅見行於今日者也臣伏覩皇明祖訓有曰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並不曽設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漢唐宋因之雖有賢相然其間所用者多有小人專權亂政今我朝罷丞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庻務彼此頡頏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總之所以穩當以後子孫做皇帝時並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羣臣劾奏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嗚呼此我聖祖髙見逺慮超出百王之上是誠有合於成周設官分職以爲民極之意則是今日之五府六部卿佐與夫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皆前代三省兩府執政之官也雖無宰執之名實理宰執之事但其事一總於朝廷而不顓顓任於一人是以百年以來朝廷無紛更之弊臣宰無專擅之禍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也説者猶云政權必有所在不有所統必有所歸其中不無旁落下移之處潛持黙運之人茍非其人其弊有不可勝言者是以我太宗皇帝即位之初即選文學之臣七人者俾居内閣專掌制詔凡國家大典禮大政令大事幾皆得以預聞謨謀既定然後付所司行之不予之以名而予之以實自是以為故事餘七十年於兹矣夫不予之以名則下無作福作威之具予之以實則上賴詢謀咨訪之益其處置之善防慮之深漢唐以來所未有者也【以上六部】 舜典帝曰龍朕望【疾也】讒説殄【絶也】行【謂傷絶善人之事也】震驚朕師【衆也其言不正駭衆聽也】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朱熹曰納言官名命令政教必使審之既允而後出則讒説不得行而矯偽無所託矣敷奏復【奏事也】逆【受下奏也】必使審之既允而後入則邪僻無自進而功緒有所稽矣周之内史漢之尚書魏晉以來所謂中書門下者皆此職也 臣按納言今通政司之職我太祖髙皇帝命曽秉正爲通政使諭之曰壅蔽於言者禍亂之萌專恣於事者權姦之漸故必有喉舌之司以通上下之情以達天下之政昔者虞之納言唐之門下省皆其職也官以通政為名政猶水也欲其常通無壅遏之患其審命令以正有司達幽隠以通庻務當執奏者勿忌避當駁正者勿阿隨當敷陳者毋隱蔽當引見者毋留難毋巧言以取容毋苛察以邀功毋讒間以欺㒺公清直亮以處厥心庻不負委任之意嗚呼後世人臣有居此職者服膺聖祖此訓則非惟其職任之修舉而於輔成國家太平之治實亦有賴焉【以上通政司】 堯典乃命羲和【羲氏和氏主厯象授時之官】欽【敬也】若【順也】昊【廣大之意】天厯【紀數之書】象【觀天之器】日月星辰敬授人時【耕作之凡民事早晩之所闗者】周禮馮相氏【馮乘也相視也言登臺以視天文也】掌十有二嵗【嵗星所在十有二次】十有二月【謂斗柄所建】十有二辰【謂日月所㑹】十日【甲乙丙丁戊巳庚辛壬癸】二十有八星之位【星即宿也】辨其叙事以㑹天位 保章氏【保守也章文也】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謂災祥禍福之遷動者】辨其吉凶以星土【星所主之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猶界也】封域皆有分星【如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之類】以觀妖祥臣按唐堯之羲和成周之馮相保章即今欽天監之職夫陶唐以前法制未立占歩之術未詳天道幽逺非有神聖之徳不足以知之故帝堯命官以羲和爲第一義自是以後紀數之書則有一定之厯觀天之器則有一定之制故成周馮相氏保章氏皆世其官以專其業不過春官宗伯一屬吏而處於羣僚之中而其所以命之之始亦不復有如堯之欽敬也已雖然堯之所以欽順乎天道即所以敬授乎民時也不徒總命之於朝廷而又分命之於四方葢象以正厯厯以定時無非以為民而已成周之制則專主於天而不及於民此堯舜所以為萬世法歟近代制厯觀象之官往往以司天爲名噫巍巍乎惟天為大在人君者日當敬而順之夫豈一事一物之職而臣下可司之乎我聖祖改前代司天臺為欽天監得帝堯欽若之心於數千載之上其敬天勤民之心可以爲萬世帝王法雖然欽之一言非但人君所當盡而任職之臣尤不可不盡也夏書曰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謹者恐懼修省以消變異也常憲者奉法修職以供乃事也爲人君者固當謹天戒於上然非涖職之臣奉法修職以供其事則天戒之垂人君容有不盡知者矣故先王尤嚴於畔官離次俶擾天紀之誅夫謂之天紀者嵗日月星辰厯數也厯數之法久則不能無差我朝之厯承元之舊今用之百年餘矣天道參差不齊久則有變所以釐正之而使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者政有在於今日【以上欽天監】 天官膳夫上士二人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掌王之食【飯也】飲【酒漿】膳【牲肉也】羞【有滋味者】以養王及后世子 臣按膳夫即今光禄寺官之職膳夫食官之長自膳夫以下庖人内饔外饔亨【烹同】人等官皆以士爲之屬於冢宰秦時為大官令漢始有光禄勲然乃持㦸宿衛之官以之司膳羞始於南北朝唐宋因之今制光禄寺有四署曰大官即周官庖饔之任曰珍羞即周官籩人之職曰良醖周官酒正是也曰掌醢周官醢人是也夫人君一身為天地民物之主宗廟社稷之所闗是尤不可以無所養要必内養其徳外養其體可也膳夫所掌食飲膳羞之類雖以養君之體而君之徳亦於是乎繫焉故用之必以其道行之必以其時茍肥甘鮮美之是耽而貪冒沈酣之弗職則所掌之人爲有罪矣晉平公之宰夫責司聰司明之罪其以此歟雖然是職也又非特供王后世子之膳與其薦羞而已凡祭祀之牲體薦俎賓客饔餐饗食皆在所司雖曰飲食口腹之奉而皆大有關係焉屈到以薦芰致譏陳平以惡具反間專諸以七首進食生禍亂是皆由於飲食之㣲也是亦不可不戒【以上光禄寺】 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五毒也】藥【五藥也】以共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輕曰疾重曰病】疕瘍者【頭瘡曰疕身瘡曰瘍】則使醫分而治之歳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 疾醫掌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以五味【酸苦甘辛鹹】五穀【稻麥黍稷豆】五藥【草木蟲石穀】養其病以五氣【心肝脾肺腎所藏之氣】五聲【五臓所發之聲】五色【五臓所發之色】眡【視也】其死生 瘍醫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臣按周禮醫師即今太醫院之職疾醫今所謂内科也瘍醫今所謂外科也醫之説見於經典始於商書若藥弗瞑厥疾弗瘳之一語葢藥所以攻病故醫師所掌之政令所聚之藥以毒為先而瘍醫所療五毒之攻亦在五氣之養之前其意可見矣夫治病用藥而用其毒如人之馭惡人控猛獸非善於駕馭制伏者往往反受其害茍非有傳授之素講貫之功一旦而付之斯人死生之命不至於實實虚虚損不足益有餘而夭閼人生也者幾希今世之業醫者挾技以診療者則有之矣求其從師以講習者何鮮也我祖宗内設太醫院外設府州縣醫學醫而以學爲名葢欲聚其人以斆學既成功而試之然後授以一方衛生之任由是進之以為國醫其嘉恵天下臣民也至矣臣願究成周所以謂之醫師國朝所以立為醫學之故精擇使判以上官聚天下習醫者俾其敎之養之讀軒岐之書研張孫之技試之通而後授之職因其長而專其業稽其事以制其禄則天下之人皆無夭閼之患而躋仁壽之域矣是亦王者仁政之一端也【以上太醫院】 以上論定職官之品臣按國朝設官不止於六部通政司光禄寺欽天監太醫院也而以定職官之品不及五軍都督府【見本條司馬下及嚴武備類本兵之柄條】都察院【見本類重臺諫之任條】大理寺【見慎刑憲類設典獄之官條】太常寺【見秩祭祀類】翰林院中書舍人【見本類簡侍從之臣條】六科【見本類重臺諌之任條】國子監【見崇教化類設學校以立教條】太僕寺【見嚴武備類牧馬之政條】禁衛【見嚴武備類宮衛之禁條】京尹監司府州縣【見固邦本類擇民之長條】者各從其類也 大學衍義補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頒爵禄之制 周書武成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蔡沈曰列爵惟五公侯伯子男也分土惟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之三等也 臣按封爵之制自唐虞時已别爲五等曰公侯伯子男觀虞書所謂輯五瑞修五玉解者謂瑞玉爲五等諸侯所執之圭璧可見矣 周禮天官大宰以八柄詔王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禄以馭其富 春官内史掌王之八枋【枋與柄同】之法以詔王治一曰爵二曰禄 夏官司士以德詔爵【有德者告于王而爵之】以功詔禄【有功者告于王而禄之】以能詔事【有才能者告于王俾以治事】以久奠食【食餼廩也以任事之久而定之】臣按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爵也天子之田至君十卿禄禄也爵以貴之臣非得君之爵則無以爲榮禄以富之臣非得君之禄則無以爲養是爵禄者天子所操之柄所以崇德報功而使之盡心任力礪世磨鈍而使之趨事赴功者也其柄必出於上非人臣所得專也故周禮天官之大宰内史夏官之司士其於爵禄惟以詔告于王而已非敢自專其柄也以此爲防惟恐司其事者或有所專擅後世乃有非所攸司而手握王爵口銜天語者安得不罹凶國害家之禍哉 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 朱熹曰此班爵之制也五等通於天下六等施於國中 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達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因大國以姓名通謂之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視【比也】侯大夫受地視伯元士受地視子男【不言中下士視附庸也】大國地方百里【次國七十里小國五十里】君十【十倍之也】卿禄卿禄四【四倍之也】大夫【次國卿禄三大夫小國二大夫】大夫倍【倍一倍也】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庻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國小國皆同】 朱熹曰此班禄之制也君以下所食之禄皆助法之公田藉農夫之力以耕而收其租士之無田與庻人在官者則但受禄於官如田之入而已也 臣按孟子言班爵禄之制與周禮王制不同周禮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而孟子則通天子而言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王制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而孟子則通天子言而以子男同一位而爲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而孟子則兼君言而通以爲六等與夫王朝卿大夫士分地受禄之制亦有不同者焉孟子固先自言其詳不可得聞矣此蓋其畧爾先儒亦謂其不可考闕之可也臣姑載之于篇而微考其所以與二書不同者以見成周所頒爵禄之制其大畧有如此者【以上爵禄之制】 洪範凡厥正人既富【禄之也】方榖【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 蔡沈曰在官之人有禄可仰然後可責其爲善廩禄不繼衣食不給不能使其和好于而家則是人將陷于罪戻矣又曰必富之而後責其善者聖人設教欲中人以上皆可能也 臣按漢張敞蕭望之言于其君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今小吏俸率不足常有憂父母妻子之心雖欲案身爲亷其勢不能宋夏竦亦曰爲國者皆患吏之貪而不知去貪之道也皆欲吏之清而不知致清之本也臣以爲去貪致清者在乎厚其禄均其俸而已夫衣食闕於家雖嚴父慈母不能制其子况君長能檢其臣乎凍餒切於身雖巢由夷齊不能固其節况凡人能守清白乎二臣之言其庶幾洪範之意歟 王制曰夫圭田無征 孟子曰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畆 朱熹曰此世禄常制之外又有圭田所以厚君子也圭潔也所以奉祭祀也 臣按三代盛時所以優待君子者如此其厚唐宋之職田蓋其遺意也 漢宣帝詔天下曰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其毋侵漁百姓難矣其益吏百石以下俸十五【若食一石則益五斗】 光武詔増百官俸十石以上減於西京舊制六百石以下増於舊秩 臣按此二詔皆推洪範既富方榖之意益官之俸而於吏之小者尤加厚可謂善推古人之意而廣之矣宣帝所謂吏不廉平則治道衰尤爲確論有天下國家者不可不知也 宋太祖詔曰吏員冗多難以求其治俸禄鮮薄而未可責以廉與其冗員而重費不若省官而益俸州縣宜以口數爲率差減其員舊俸外増給五千 臣按宋太祖所謂與其冗官而重費不若省官而益俸此古今之至論也臣敢舉以爲今日獻 以上論頒爵禄之制 正百官 敬大臣之禮 周易晉【坤下離上】康侯【安國之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 程頥曰六五以柔居君位明而順麗爲能待下寵遇親宻之義是以爲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也大明之君安天下者也諸侯能順附天子之明德是康民安國之侯也故謂之康侯是以享寵錫而見親禮晝日之間三接見於天子也不曰公卿而曰侯天子治於上者也諸侯治於下者也在下而順附於大明之君諸侯之象也 朱熹曰晉進也錫馬蕃庶晝日三接言多受大賜而顯被親禮也 臣按侯而謂之康者以其有康民安國之功而得爲侯者也大明之君在上臣下順附而奉承之而有康民安國之功是以人君必錫之以寵數車馬至於衆多接之以親禮晝日至于三接在外之侯且然則内之公卿可知也後世人主於在外之諸侯曠世不一再見於内之公卿或五日一朝或間日視朝其勤者雖一日一朝然惟應故事而已顔靣之不親情意之不孚况望其晝日之間三接乎夫惟接見之頻然後其情可以通其言可以入勢分不至於懸隔而上下無壅蔽之患内外無廢墜之事也有志任賢求治之主尚念之哉 虞書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孔頴達曰鄰近也君臣道近相須而成 臣按先儒謂臣以分言鄰以情言君臣之間一於分則離一於情則䙝故帝舜於大禹既欲其盡臣道以親助於我曰臣哉鄰哉又欲其親助我以盡臣道曰鄰哉臣哉反覆詠歎之不置舜歎而言之禹俞而然之君臣之際其交相親近有如此者後世人君之於臣下不過於嚴則過於瀆此上下之情所以不孚而治功之成恒不若於古歟 帝庸【用也】作歌【詩歌】曰勅【戒勅】天之命惟時【無時而不戒勅】惟幾【幾事之㣲也無事而不戒勅】乃歌曰股肱【臣也】喜哉元首【君也】起【興也】哉百工熈【廣也】哉臯陶拜手稽首颺【大言而疾曰颺】言曰念哉率【總率】作興事愼乃憲【謹其所守之法】欽哉屢【數也】省乃成欽哉乃賡【續也】載【成也】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安也】哉又歌曰元首叢脞【煩碎】哉股肱惰【懈怠】哉萬事墮【傾圮】哉帝拜曰俞往欽哉蔡沈曰舜將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臯陶將欲賡歌而亦先述其所以歌之意舜作歌而責難於臣臯陶賡歌而責難於君君臣之相責難者如此有虞之治兹所以爲不可及也 臣按虞廷君臣相與賡歌以元首股肱爲言以見君臣一體之意君之歌則先股肱臣之歌則先元首於咏歌歡樂之中寓推尊致敬之意當是時也一堂之間君臣之際臣敬君則拜稽以颺其言君敬臣則致拜以俞其語君臣一心上下忘勢此虞廷之君臣所以爲萬世法而其治效所以爲不可及歟 詩大雅卷阿其首章曰有卷【曲也】者阿【阿大陵也】飄風自南豈弟君子【指成王也下放此】來游來歌以矢【陳也】其音次章曰伴渙爾游矣優游爾休矣【伴涣優游皆閒暇之意】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矣【酋終也】 朱熹曰此詩召公從成王游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爲戒首一章總叙以發端次章言王既伴渙優游矣又呼而告之言使爾終其壽命似先君善始而善終也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天下之可樂者莫如泰和盛治之時而可慮者亦莫如泰和盛治之時曷爲其可樂而又可慮也蓋泰和盛治之時以三光則得其明以四時則得其序以庶類則得其所是誠可樂也然治極而不戒則亂亦於此乎兆天地盈虚與時消息而謂治可保其常不亂乎此其所可慮也夫惟慮之於極治之時此有虞所以有臯陶之賡歌有周所以有召公之卷阿也 第三章曰爾土宇昄章【昄章大明也】亦孔之厚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謂終其身爲天地山川神之主也】第四章曰爾受命長矣茀禄爾康矣【茀禄皆福也】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則純大之福常享而不失矣】 臣按此二章朱熹所謂極言夀考福禄之盛以廣王心而歆動之者也宋儒有言漢文之時賈誼爲之痛哭流涕如禍患之迫乎其後誼之憂國誠深矣然其言太過而無優游不迫之意帝退而觀天下之勢不至於此則一不之信然後知康公之戒君其言亦有法也由是以觀則知人臣之告君懼之以禍患不如歆之以福壽可知矣雖然此爲人臣告君者言爾若夫人君畏天命而悲人窮者固當求賢慕祖以迓福壽於方來尤當戒謹恐懼以消禍患於將萌二者不可偏廢也 第五章曰有馮【謂可爲依者】有翼【謂可爲輔者】有孝【謂能事親者】有德【謂得於已者】以引【導也】以翼【相也】豈弟君子四方爲則 吕祖謙曰賢者之行非一端必曰有孝有德者何也蓋人主常與慈祥篤實之人處其所以興起善端涵養德性鎮其躁而消其邪日改月化有不在言語之間者矣 朱熹曰此章言得賢以自輔如此則其德日修而四方以爲則矣自此章以下乃言所以致上章福禄之由也 其卒章曰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矢【陳也】詩不多維以遂歌 朱熹曰此章謂君子之車馬則既衆多而閑習矣其意若曰是亦足以待天下之賢者而不厭其多矣遂歌蓋繼王之聲而遂歌之猶書所謂賡載歌也臣按此詩先儒謂召公從成王游歌於卷阿之上而作其卒章所謂維以遂歌猶書臯陶賡帝舜之載歌也則是自古聖帝明王所以敬禮其臣相與游歌者有自來矣洪惟我太祖高皇帝萬幾之暇條成大誥三編以示天下臣民其初編之首即託始以君臣同遊爲第一其言曰昔者人臣得與君同游者其竭忠成全其君飲食夢寐未嘗忘其政所以政者何惟務爲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過補君之闕顯祖宗於地下歡父母於生前榮妻子於當時身名流芳千萬載不磨噫聖祖之心所以爲聖子神孫慮者深矣蓋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其分至嚴矧繼世之君生長深宫其於臣下尤易懸絶蓋一日之間視朝之際僅數刻耳退朝之後所親接者宦官宫人所謂賢士大夫者無由親近也於是乎發爲君臣同游之訓謂之游者則凡便殿燕閒之所禁籞行幸之處無不偕焉如臯陶賡明良之歌召公從卷阿之游是已然尤恐其臣之同遊也或啓君之怠荒或長君之縱於是又教之曰務在成全其君飲食夢寐不忘其政惟務爲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過補君之闕又恐其臣不知所以感發而歆動者於是又期之以顯祖宗歡父母顯榮生前流芳後世噫聖祖之心所以感發其臣而爲聖子神孫慮一何深且遠哉臣於是尤有以見古今聖君賢相其心千萬世而相通也何則召公作詩以臣而告君也故以夀考福禄之盛以歆動其君之心俾其興起於善求賢用善以爲法祖致治之基聖祖作誥以君而告臣也故以顯榮流芳之效以歆動其臣之心使其感發於善盡忠福民以爲成全其君之地可見君臣之義千古一心聖賢之心萬世一理後之踐聖祖之位以奉天出治者尚當以聖祖之心爲心居召公之位以從君遊歌者尚當以召公之心爲心臣不勝惓惓 周書召誥今冲【㓜也】子嗣則無遺壽耉曰其稽【考也】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蔡沈曰㓜冲之主於老成之臣尤易疎遠故召公言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遺棄老臣言其能稽古人之德是固不可遺也况言其能稽謀自天是尤不可遺也稽古人之德則於事有所證稽謀自天則於理無所遺無遺壽耉蓋君天下者之要務故召公特首言之 臣按蔡沈言無遺壽耉君天下者之要務蓋壽耉之人閱世久而涉歴深於凡前王之政祖宗之典古今興衰治亂之迹當世沿革廢舉之由莫不有以知其所當然及其所以然如此則是如此則非如此則成如此則敗如此則治如此則亂灼然於心胷之間瞭然於見聞之際粲然於指畫之頃於事有所證非徒爲是空言也於理無所遺非徒爲此駕說也人君爲治誠能不遺斯人惟其言之是咨是用則其治效之臻視夫用彼新進少年不經事者其相去奚翅十百哉 畢命惟公【畢公】懋【盛大之義】德克勤小物【細行也】弼亮四世【文武成康】正色率下罔不祗【敬也】師【法也】言【訓也】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康王自謂也】垂【垂衣】拱【拱手】仰成 蔡沈曰畢公既有盛德又能勤於細行輔導四世風采凝峻表儀朝著【謂朝内列位有常處】若大若小罔不祗服師訓休嘉之績蓋多於先王之時矣今我小子復何爲哉垂衣拱手以仰其成而已 臣按史漸曰忠厚近迂濶老成若遲鈍先王終不以此易彼者蓋世臣舊德功業已見於時聞望已孚於人商功利課殿最雖不若新進者至於雍容廊廟天下想望其風采足以廉頑立懦敦薄厲偷如泰山喬嶽初無運動之勞而功之及人厚矣畢公四世元老雖有不可及之盛德常有不自足之誠心小物不以不必勤而不勤嘉績不以已多於前時而或怠正色斂容而使人之非意自消出辭吐氣而使天下之羣心胥服吁斯人也其書所謂壽耉詩所謂老成人歟人君誠能得斯人而付倚毘之任以正朝綱以敦雅俗垂衣拱手以仰其成尚何政教之不孚強暴之不服哉 詩序曰行葦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黃耉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臣按此詩舊序朱熹辨其與詩意不合然以其外尊事黃耉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得古昔盛王敬老求言之意故載于篇 蕩之什曰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 朱熹曰老成人舊臣也典刑舊法也言非上帝爲此不善之時但以殷不用舊致此禍爾雖無老成人與圖先王舊政然典刑尚在可以循守乃無聽用之者是以大命傾覆而不可救也 謝枋得曰三代而上國有大政有大議有大疑皆决於老成人之言曰圖任舊臣人共政殷先王所以立國也曰人惟求舊曰無侮老成人盤庚所以興也曰汝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周公所以訓康叔也犂老播棄格人罔敢知吉紂所以亡也在位罔有耆舊俊在厥服平王所以東遷也 臣按爲治之具在人與法而已有人以爲咨詢謀爲之用有法以爲持循憑藉之資用老成之人行見成之法則凡所以咨詢而見於謀爲者皆先王之舊政成憲用之久而事無弊行之習而民相安者由是而循守之以爲憑藉之資則可以存國體安民生保天命千萬年如一日也不幸而老成凋喪而先王之舊法幸有存者持循而憑藉之猶可以繫人心延國祚而不至於傾覆茍驟用新進輕變舊法其不至於喪亂也者幾希若宋神宗舍韓琦富弼聽用王安石變祖宗舊法以馴致靖康之禍兹其明驗歟 禮記内則凡養老五帝憲【法也】三王有【乂也】乞言 臣按年之貴乎天下久矣五帝三王莫不有養老之禮然其所以養之者有國老焉有庶老焉所謂國老者國家耆舊之臣蓋嘗執政服役食君之禄任君之事者也非徒加之以執漿執爵之儀祝噎祝哽之禮實欲法其善行體之於已以爲美德求其善言服之於行以爲良法焉 中庸子曰敬大臣則不又曰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 朱熹曰不謂不迷於事敬大臣則信任專而小臣不得以間之故臨事而不也官盛任使謂官屬衆盛足任使令也蓋大臣不當親細事故所以優之者如此 臣按朱熹於中庸或問論勸大臣之道無復餘藴前編已載之矣兹不重贅夫敬大臣九經之一也教大臣本於尊賢尊賢本於修身而修身則又本於誠焉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心有不誠則所以修身者無實德所以尊賢者無實禮所以敬大臣者貌敬而心不孚言入而實不繼皆爲虚文矣故曰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誠而已矣 漢賈誼上文帝疏曰廉耻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所以爲主上豫遠不敬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苴者履中之藉也】夫已嘗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若夫束縛之繫緤之【謂以長繩繫之】輸之司冦編之徒官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詳見前編】 臣按賈誼此言蓋爲當時大臣多以罪下獄而發文帝果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嗚呼誼之此言非特以救當時之弊蓋人君待臣之禮所當然也史謂文帝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養之云者蓋欲其同入於德善之中而不至於罹吾之法也孟子曰以善養人文帝其庶矣乎 以上論敬大臣之禮臣按前編於正倫理已載君使臣之禮而此又有敬大臣者蓋彼所謂臣者通小大而言此則專言大臣也 大學衍義補卷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簡侍從之臣 書冏命王【穆王】若曰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給侍左右者】御【車御之官】僕從【太僕羣僕凡從王者】罔匪正人以旦夕承【承順】弼【正救】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直也】愆糾【正也】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謂文武】 蔡沈曰文武之君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固無待於侍御僕從之承弼者然其左右奔走皆得正人則承順正救亦豈小補哉 林之竒曰左右近習非人則朝夕漸染入於邪辟而不自知大臣雖賢君心已蠧矣故須小大忠良必羣僕皆正人而後可 臣按穆王命伯冏爲太僕正作此誥命之首述文王武王有至聖之德其一時小臣大臣各懷其忠直良善之行雖其侍奉進御僕役從官之微無非正直之人相與奉承輔弼之是以其出入起居之間無有不敬者發號施令之際無有不善者由是下而民庶之敬順遠而萬國之休美文武猶然况我一人素無良善之德者乎實必賴爾前後左右有位之士輔助我之所不及直其愆過正其舛謬格其非僻之心庶幾能紹述我先烈之文武乎穆王此言非但以求助於伯冏而實欲求助於一時前後左右侍從之臣有位者也 國語近臣進規 臣按侍從之職所謂近臣也侍從之職雖各有所司而皆以進規諫爲要焉 宋司馬光言於其君【英宗】曰竊見祖宗之時閒居無事常召侍從近臣與之從容講論萬事委曲詳悉無所不至所以然者一則欲使下情上通無所壅蔽二則欲知其人能否才噐所任是以黜陟取舍皆得其宜太平之業由此而致陛下龍飛奄有四海雖聖賢英睿得於天縱然與當世士大夫未甚相接民間情偽未甚盡知臣謂宜詔侍從近臣每日輪一員直資善堂夜則宿於崇文院以備非時宣召伏望聖慈少解嚴重細加訪問以廣聰明裨益大政又曰臣屢曾上言乞詔侍從近臣每日輪直宿以備非時宣召已䝉開納將謂即時施行自後遷延日久竊意内外之臣必有欺惑天聽而沮難之者其意蓋欲陛下常居禁中不與羣下相接以壅蔽聰明而固其權寵此豈忠臣之所爲而陛下之福邪臣願陛下斷自聖意使之更直聽政餘暇特賜召對與之從容講論古今治體民間情偽使各竭其胸臆所有而陛下更加采擇是者取之非者舍之忠者進之邪者黜之如此則下情盡達而聖德日新矣 臣按侍從之臣固當朝夕人主左右無間晝夜者也若惟進見有時第於視朝行禮之時暫爾侍立則又與羣臣無異烏在其爲侍從哉是以晝則更直夜則入宿非但以備不時宣召萬一宫禁有不測之變亦必得人以籌度處置屬筆命辭不然倉卒之間何以應變哉 范純仁言於其君【神宗】曰本朝設侍從之官自待制諫議已上學士舍人皆是古來九卿之職朝廷待之恩禮既異士民瞻仰位望亦崇是宜朝夕論思同共休戚今乃忘本徇末擇易舍難只將主判司局便爲己之職事人情既務因循朝廷不加考核其間乃有優游緘黙養望待遷無愛君憂國之言乏盡忠補過之義或有時政得失唯能退有後言處之不慚僅同胡越未必人人茍禄蓋因習以成風伏望明䧏詔㫖督責近侍凡是朝廷闕失並須論列奏陳所上封章其盡心論奏而言多中理者稍加褒進其持禄不言或言而無取者量行黜責如此則庶職修舉朝廷獲多士之助近臣免尸素之譏臣按侍從之臣非止一類凡在代言講讀之屬與夫給事左右之臣皆是也雖其執事各有主判司局然於供職之外皆當蓄見聞以備顧問進言說以盡規益不可但緘黙而已也【以上總論侍從之臣】 周禮内史掌王之八枋【與柄同】之法以詔王治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䇿也】命之 吳澂曰内史猶今之内制翰林之職也 臣按八柄詔於冢宰内史復掌以詔王蓋史官公論之所出爵禄廢置殺生予奪之柄有所不公史氏直筆以書之吳澂謂内史爲翰林之職蓋以其命諸侯公卿大夫則策命之猶今學士院之草制詔也然謂之史乃掌文書贊治之名今制併史館於翰林其亦此意歟我太祖皇帝於吳元年已置翰林院以陶安爲翰林學士於是設承㫖學士侍講侍讀學士直學士及待制應奉等官洪武九年詔定百官品級承㫖與六部尚書俱正三品學士從三品侍講學士從四品十八年三月始定翰林官制而革承㫖直學士待制應奉之名設學士二員秩五品講讀學士各一員從五品其屬則有侍講侍讀五經博士典籍侍書待詔外此又設修撰編修檢討以爲史官皆屬之翰林院焉夫學士代言之官講讀經筵之職五經博士典籍則前代秘書之屬侍書待詔則前代供奉之名而所謂史官者則前代著作起居之任也今則併屬於翰林則是今代翰林一司實兼前代諸職其職任尤非他司比也永樂初太宗皇帝又柬七人者入内閣專知制誥備顧問參預機務然其秩猶止五品也至仁宗皇帝又於本官上加以卿佐師保其任用尤爲重焉歴任既久又易本官以文淵閣大學士華蓋殿謹身殿武英殿大學士云 唐書學士之職本以文學言語備顧問出入侍從因得參謀議納諌諍其禮尤寵而翰林院者待詔之所也唐制乘輿所在必有文詞經學之士自太宗時名儒學士時時召以草制然猶未有名號乾封以後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諸文詞常於北門候進止時人謂之北門學士宗初制翰林待詔以張說張九齡等爲之掌四方表疏批答應和文章既而又以中書務劇文書多壅滯迺選文學之士號翰林供奉與集賢院學士分掌制誥書勅後又改供奉爲學士别置學士院專掌内命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後選用益重而禮遇益親至號爲内相天子私人内宴則居宰相之下一品之上唐之學士文集賢分中書門下省而翰林學士獨無所屬 臣按此設立翰林院之始夫翰林之設三代以前無有也然湯誥微子之命之類其體製言辭類非人君所自言者安知當時無代言之臣哉但其名制不見於經典無可考耳漢制尚書郎主作文書起草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雖無代言之名其端己見於此矣至唐以後始設官以掌王言居禁林深嚴之地爲天子親信之臣人主之心欲有所言欲有所爲欲有所謀猷於廟堂欲有所施設於朝廷欲有所播告於天下喜其人欲有以奬之怒其人欲有以責之皆假諸其手俾代王言以宣其心傳其意必得夫穎敏開通之士諳練該博之才授㫖即得其心聽言即知其意而言又足以成文文又能以成章舉理而不遺其事通今而不悖乎古必得如是之人然後足以當是任茍爲不然徒以其才藻之豔麗言辭之㨗給而於治道民情罔有所知君德治體畧無所補又焉用彼爲哉 宋翰林學士掌内制制誥赦敇國書及宫禁所用之文辭凡后妃親王公主宰相除拜則草詞赦降德音則先進草乘輿行幸則侍從以備顧問有所獻納則請對或奏對 臣按學士之職不止於代王言而又以備顧問資獻納焉夫然則所用者不獨以其能文辭而已非道足以貫天人學足以通古今才足以適世用者不足以膺此選也 太祖謂宰相曰北門深嚴當擇審重士處之范質曰竇儀清介謹厚然在前朝己自翰林遷端明今又遷兵部尚書難於復召上曰禁中非此人不可卿當諭朕意勉再赴職 太宗時張洎欲遷翰林上曰學士之職清切貴重非他官可比 臣按宋歐陽修嘗舉錢惟演言朝廷之官雖宰相亦可雜以他才爲之惟翰林學士非文章之士不可夫學士之職非有文章之士固不可冐此名也然孔子所謂有德者必有言韓愈亦謂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夫所謂文學之士必得有道德仁義之人以處清切貴重之地庶幾可以華國爾茍非其人而輕授之豈不汙是選哉【以上言翰林學士】 唐宗開元三年始召馬懐素褚無量更日侍讀宋真宗咸平二年以楊徽之夏侯嶠並爲翰林侍讀學士班次翰林學士 臣按此翰林置侍讀及侍讀學士之始 漢明帝時張酺數侍講於御前靈帝時楊賜劉寛俱侍講於華光殿雖有侍講之號而未以名官 唐宗開元十三年始置侍講 宋眞宗咸平二年國子祭酒邢昺爲侍講學士 臣按此翰林置侍講及侍講學士之始 唐宗謂宰相曰朕每讀書有所疑滯無從質問可選儒學之士使入内侍讀 宋太宗命吕文仲爲翰林侍讀寓直禁中以備顧問真宗視朝之暇即令講說嘗曰朕聽政之餘惟文史是樂講論經義寧有倦耶 臣按設官以講讀名將資之以講明經義質正疑滯非備其員以美觀聽也官而謂之讀謂之講必執經以侍左右講道以明義理然後足以稱其名焉【以上講讀學士】 唐制史館修譔掌修國史 臣按修譔之名始見於此然考之史書又有所謂北門修譔集賢修譔右文殿修譔者皆所謂史官者也 宋置㑹要所以修纂國史置修國史同修國史修譔同修譔編修官檢討官 臣按編修檢討專以修史始見於此前此固有所謂編修官者蓋專以修經武要畧爲職屬之樞宻院名雖同而實則異也然編修檢討在前代者皆名以官我朝止稱編修檢討云臣嘗因是而通論古今之史官矣夫天下不可一日而無史亦不可一日無史官也百官所任者一時之事史官所任者萬世之事周禮宰夫八職有史以贊治漢法太史公位丞相上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唐及宋宰相皆兼史官其重有如此者自成周有左右史漢有起居注唐宋之起居舍人著作郎之屬皆所謂史官也我朝開國之初猶設起居注其後革之而惟以修譔編修檢討當國史焉遇有纂修則以大臣爲之監修學士爲之總裁其法制可謂簡而要矣然是職也是非之權衡公議之所繫也禹不能褒鯀管蔡不能貶周公趙盾不能改董狐之書崔氏不能奪南史之簡公是公非紀善惡以志鑒戒自非得人如劉知幾所謂兼才學識三者之長曾鞏所謂明足以周萬事之理道足以適天下之用智足以知難知之意文足以發難顯之情不足以稱是任也雖然此猶非其本也若推其本必得如元揭徯斯所謂有學問文章知史事而心術正者然後用之則文質相稱本末兼該而足以爲一代之良史矣朝廷誠得斯人付以纂述之任儲之館閣之中以爲異日大用之階其所闗係夫豈小哉【以上史官】 漢武帝建元五年初置五經博士 臣按此五經博士之始夫五經之在漢有專門之學故當時各設博士以掌之然不徒用以訓詁名義而已於凡朝廷政事之有更張事體之有疑義議論之際博士皆得與焉輒問以經義何當漢之政尚經術猶爲近古也如此後世雖設此官姑備其名焉爾誠能復漢之故事遇國家政事之有可疑者俾文學經術之士皆得以議論其間考古引經以爲可否之决其於明廷議政未必無所補 周禮太史掌建邦之六典又有外史掌四方之志三皇五帝之書 漢氏圖籍所在有石渠石室延閤廣内貯之於外府又有御史居殿中掌蘭臺秘書及麒麟天禄二閣藏之於内禁 後漢圖書在東觀桓帝延禧二年始置秘書監一人掌典圖書考合同異 唐制秘書省掌經籍圖書之事秘書郎掌四部圖籍校書郎掌讐典籍刋正文章 宋有秘書監掌古今經籍圖書國史實録天文厯數之事官有監少監丞屬有著作郎秘書郎校書正字各以其職於長貳 宋太宗因唐制建昭文史館集賢院於禁中昭文集賢置大學士直學士史館置監修國史修譔直館昭文亦置直館集賢又有修譔校理之職名數雖異而職務畧同 謝絳曰太宗肇造三館立秘閣真宗景德中圖書寖廣大延天下英俊之士數臨幸親加勞問遞宿廣内有不時之召人人力道術究藝文知天子尊禮甚勤而名臣高位繇此其選也 歐陽修曰用人非止一端故取士不以一路夫知錢榖曉刑獄熟民事精吏幹以辦集爲功者謂之材能之士明仁義禮樂通古今治亂文章議論可以决疑定䇿論道經邦者謂之儒學之臣善用人者必以材能之士布列中外分治百職使各辦其事以儒學之臣置之左右與之日夕謀議講求其要而行之而又於儒學之中擇其尤者置之廊廟而付以大政此用人之大畧也由是言之儒學之臣豈在材臣之後哉前世英主明君未有不以崇儒嚮學爲先而名臣賢輔出於儒學者十常八九蓋館閣之職號爲儲材之地兩府闕人則取於兩制兩制闕人則取於館閣館閣者儲輔相之地也材既難得而又難知故嘗博采廣求而多蓄之時冀一得於其間則傑然而出爲名臣矣其餘中人優游養育以成之亦不失爲佳士也祖宗用人凡有文章有材有行或精一藝長一事者莫不蓄之館閣而長養之其傑然而出者皆爲賢輔相其餘不至輔相而爲一時之名臣者亦不可勝數也 吕公著曰館閤之職乃朝廷之華選前世將相名臣多出其間得人之盛難以遽數比來雖有簡㧞其數不多其中又多外補朝廷平日艱於收採緩急必乏使令古人有言士不素養無以重國 臣按前代藏書之府非止一處而掌書之官非止一職名數雖異而職務畧同今代圖籍皆藏内閤所設之官止一典籍焉蓋本朝翰林之官雖有異名實無異職其所儲書非獨以存前代之舊蓋將以資儒臣之考閱講究以開發其聰明以爲異時大用之具也仰惟太祖開基既設翰林院置學士等官又慮人才非儲養作興不能有成乃洪武癸丑命編修張唯等十人入禁中文華堂肄業詔宋濂爲之師上聽政之暇輒幸堂中取其文親評優劣命光禄給酒饌每食皇太子親王迭爲之主給冬夏衣時賜白金鞍馬太宗永樂甲申命學士解縉選新進士中材質英敏者得修譔曾棨編修周述周孟簡庶吉士楊相王英王直等二十八人又増周忱爲二十九人俾就文淵閤進其學且諭之曰文淵閤古今載籍所萃爾各食其禄日就閤下恣爾玩索務實得於己庶國家皆得爾用命司禮監給筆札光禄寺供飲饌分鈔以市膏燭賜第以爲居止列聖相承按爲故事每遇開科間於進士中選其俊異者如甲申制讀書中秘以儲養之前後得人比諸他進士爲多用之當時有得賢之效書之史册爲儒者之榮是誠一代盛舉也臣伏讀文皇帝諭棨等有曰人須立志志立則功就未有無志而建功成事者汝等皆今之英俊當立志遠大不可安於小成爲學必造道德之微必具體用之全爲文必驅班馬韓歐之間古之文學之士豈皆天成亦積功所致也一時諸賢服膺聖訓莫不奮發立志勉進學業皆大有所成就留者擅文學之名出者播政事之譽大哉皇言其所以主張文教作興人才爲世道慮也一何遠哉三代以下所僅見也嗟乎賢才不易得亦不易知必隨時而取之不限一時必多方以試之不拘一藝然後賢才畢用而無遺茍惟取之於此時而他時則否試之以一藝而他藝則否而欲所用皆得其人難矣臣請著爲定制一次開科一次選用簡擇之餘乃分諸司觀政待新進士詣大學行釋菜禮畢即敕禮部諭俾各録平日所作文字投獻【所作如詩賦序記銘頌書論擬古評史之類】封送翰林考訂其中有辭采文理其學可進者别出題試之其所試之文與所投之卷相稱即取以預選不問年之長㓜質之強弱茍有器識才思者即如故事命官教育以俟其成若其辭鉤棘而意詭異者不在所取三年之後隨其材器而任使之每科不必多選所選不過二十人每選不必多留所留不過三五輩如此則國家儲材以待用者無非通經學古明體適用之儒布諸庶位列於内外者又皆得夫文學博雅之士以錯雜於政事法理之間以潤飾之臣見天下彬彬然多文雅之士儒皆真儒吏非俗吏凡其製作以華國施爲以輔世者咸有可稱述者矣爲治要務用人要術莫先於此【以上館閤】 唐武德二年改内史舍人爲中書舍人 臣按此中書舍人設官之始然是官也故於中書省故以中書舍人爲名我朝罷中書省尚仍其舊名名雖同而實則異也蓋前代之中書與翰林學士分掌内外制誥以爲兩制蓋屬文之官也我朝之中書舍人則專以書寫爲職耳書者六藝之一漢人謂之小學以試學童爲吏者也夫人能之無庸設官設之始自今日蓋以王言所係之重前代乃屬筆於吏胥殊無慎重之意祖宗以此設官蓋有深意必得夫素通經術深明六書之義心正筆正如栁公權所云者居之庶不汙王言耳茍粗識偏旁而學術無素者尚不足以當此况又粗率側媚而流品非清者哉【以上中書舍人】 以上簡侍從之臣臣按翰林之職以備顧問參議論侍講讀謂之侍從可也而博士典籍舍人等官亦係之侍從者蓋以今制皆屬於翰林故也中書舍人之職雖有專科然所書者學士所草之制况今内閣亦有舍人别書詔敇云 大學衍義補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重臺諫之任 周禮御史掌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治令以贊冢宰【春官】臣按御史之名始見於此然其所職者乃邦國都鄙之治令以贊冢宰者也漢因秦制而設此官則專以司糾察之任名雖同而其制則異也 通典【唐杜佑作】御史之名周官有之蓋掌贊書而授法令非今任也戰國時亦有御史秦趙澠池之㑹各命書其事又淳于髠謂齊王曰御史在前則皆記事之職也至秦漢爲糾察之任所居之署漢謂之御史府亦謂之御史大夫寺亦謂之憲臺【此御史稱臺之始】後漢以來謂之御史臺亦謂之蘭臺寺隋及唐皆曰御史臺龍朔二年改爲憲臺咸亨元年復舊門北闢主隂殺也故御史爲風霜之任彈糾不法百僚震恐官之雄峻莫之比焉 臣按御史臺即今都察院是也前代有中書省而御史臺之職專掌糾察不得與之並列我朝罷中書省而以政權分屬六部而都察院之設品級與六部同其權視前代尤重云 唐制御史大夫一人中丞二人其屬有三院一曰臺院侍御史焉二曰殿院殿中侍御史焉三曰察院監察御史焉大事奏裁小事專達凡有彈劾御史以白大夫 臣按御史大夫即今左右都御史之職中丞即今左右副僉都御史之職唐有三院今併其三於察院祖宗設都御史六員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寃枉提督各道凡事之不公不法者皆在所理其屬有十三道各設監察御史曰浙江曰江西曰福建曰湖廣曰山東曰河南曰山西曰陜西曰廣東曰廣西曰四川曰雲南曰貴州分掌其各布政司事其京衛并直府衛則分焉御史之職在糾劾百司照刷文卷問擬刑名巡按郡縣是則朝廷耳目之任所以振肅紀綱而防邪革弊者也六部之職各有攸司而都察院惟所見聞不繫職司皆得以糾察焉 御史大夫李承嘉嘗召諸御史責曰近日御史言事不咨大夫禮乎御史蕭至忠曰御史人君耳目比肩事主得自彈事不相闗白若先白大夫而許彈事如彈大夫不知白誰也 臣按今六部官屬皆書其部如吏部屬則曰吏部文選清吏司兵部屬則曰兵部武選清吏司之類是也惟都察院則書其道而不繫於都察院焉是亦唐人之意也 武后以法制羣下許諌官御史得以風聞言事 胡寅曰武后使諌官御史以風聞言事其興姦慝來䜛譛害忠良傷公道之符契乎朝廷者衆正之原是非所仰以决譛愬所望以明毁譽所賴以公人心服與不服一在是焉彼風聞者得於道聽塗說或兩怒溢惡豈皆真實遽然按之以施刑罰其差失多矣既以風聞多不審諦被言者又冺黙被罪不得申理而寃結無告傷平明之政亦甚矣 臣按後世臺諌風聞言事始此前此未有也有之始自武氏宋人因按以爲故事而說者遂以此爲委任臺諌之專嗟乎此豈治朝盛德之事哉夫泛論事情風聞可也若乃訐人隂私不究其實而輒加以惡聲是豈忠厚誠實之道哉夫有是實而後可加以是名有是罪而後可施以是刑茍不察其有無虚實一聞人言即形之奏牘寘于憲典嗚呼莫須有何以服天下哉我祖宗著爲憲綱許御史糾劾百司不公不法事須要明著年月指陳實跡不許虛文泛言搜求細事蓋恐言事者假此以報復私讐中傷善類汙衊正人深合聖人至誠治天下之㫖 睿宗時侍御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毁之上曰鷹摶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爲所噬御史懲姦慝亦然茍非人主保衛之則亦爲姦慝所噬矣 臣按睿宗此言可以爲世主任用風憲之法 肅宗在靈武時武臣崛興無法度大將管崇嗣背闕坐笑語諠縱監察御史李勉劾其不恭帝歎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穆宗時夏州節度使李祐拜大金吾違詔進馬侍御史温造劾之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呉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膽落於温御史矣 臣按御史之設所以爲朝廷非爲其人也既授之以是職必假之以是權彼持其權以舉厥職則人知所嚴憚而不敢爲惡其爲朝廷之益大矣唐人有言御史爲天子之耳目宸居之堂陛未有耳目聰明堂陛峻正而天子不尊者也天子尊未有姦臣賊子而不滅也姦臣賊子滅矣可以自朝廷至於海隅蕩蕩然何所不理哉觀於此言則知古人設官之意 宋制御史入臺滿十旬無章疏者有辱臺之罰 臣按宋朝切責御史以舉其職其嚴如此蓋惟恐其不言也上之所以責之於其下者必欲其言如此居是職者雖欲緘黙不言不可得矣 石介曰君有佚豫失德悖亂亡道荒政咈諌廢忠慢賢御史府得以諌責之相有依違順㫖蔽上罔下貪寵忘諌專福作威御史府得以糾繩之將有兇悍不順恃武肆害玩兵棄戰暴刑毒民御史府得以彈劾之君至尊也相與將至貴也且得諌責糾劾之餘可知也 曾肇曰御史責人者也將相大臣非其人百官有司失其職天下之有敗法亂紀服䜛蒐慝者御史皆得以責之然則御史獨無責乎居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有所不行行之而君子病焉小人幸焉御史之責也 臣按宋二臣之言可見御史責任之重且難如此爲御史者必如二臣所言然後爲能舉其職不然則於是職有愧矣由是觀之則凡其在任之日所以形於言論見之章疏者乃其職分之所當爲非好爲是以求名也【以上臺官】 周禮保氏掌諌王惡【地官】 臣按官以保爲名而職以諌惡爲事蓋欲其陳王之過失以保佑王之躬輔之翼之以歸諸道也自周人有是官漢人因之以設諌諍之員其名雖異而制則同也 秦始置諌議大夫掌論議無常員漢武帝更置諫大夫光武又以爲諌議大夫唐承隋制復置隨宰相入閤宋置諌院 唐置左右補闕左右拾遺宋改左右補闕爲左右司諌左右拾遺爲左右正言 臣按諌議大夫補闕拾遺司諌正言皆前代之諌官也我朝革去前代中書省并其所謂諌官者不復置焉惟設六科給事中以掌封駁之政而兼以言責付之 秦始置給事中漢因之唐定爲四員宋制凡制敇有所不便凖故事封駁 臣按給事中自秦以來爲加官至宋元豐中始有定職其職專以封駁而已我朝始分爲六科科設都給事中左右給事中給事中隨其科事繁簡而設員凡章奏出入咸必經由有所違失牴牾更易紊亂皆得封駁不特此也凡朝政之得失百官之賢佞皆許聨署以聞蓋實兼前代諌議補闕拾遺之職也祖宗設官不以諌諍名官欲人人皆得以盡其言也而又專寓其責於科道吁四海無不可言之人百官無非當言之職又於泛然散處之中而寓隠然專責之意祖宗設官之意深矣求言之意切矣 唐太宗貞觀元年制曰自今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入閤議事皆命諌官隨之有失輒奏 臣按宋王安石言唐太宗之時所謂諌官者與丞相俱進於前故一言之謬一事之失可救之將然不使其命已布於天下然後從而爭之也君不失其所以爲君臣不失其所以爲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爲丞弼所以言於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己出然後從而爭之上聽之而改則是士制命而君聽也不聽之而逐則是臣不得其言而君恥過也臣竊以謂唐宋之制與今不同前代宰相行事諌官無由得知今則六部之事無一不經於六科則雖不必隨大臣入閤議事當其章疏初入之時制敕始出之際則固可以先事而諌矣 憲宗謂李綘曰比諌官多朋黨論奏不實皆陷謗訕欲出其尤者若何綘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熒誤上心自古納諌者昌拒諌者亡夫人臣進言於上豈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如有雷霆之威彼晝度夜思始欲陳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將以聞則又憚而削其半故上達者財十二耳何哉干不測之禍顧身不利耳雖開納奬勵尚恐不至今乃欲譴訶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諌之益 臣按李絳此言非但以破憸人之謀亦使其君知諌臣之難也如此憲宗聞其言即知諌之爲益此其所以爲唐令主後世稱治者必宗之歟 宋歐陽修曰諌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諌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是諌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諌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間與天子爭是非者諌官也司馬光曰古者諌無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諌者漢興以來始置官以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於一官使言之其爲任亦重矣 臣按今世諌官雖無定職然祖宗設立六科實以言責付之凡内而百司外而藩郡應有封章無有不經由者矧列署内廷侍班殿陛日近清光咫尺天顔上無所於屬下有所分理歐陽修所謂爭是非於殿陛之間今雖無此比至於司馬光所謂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於一官則今猶古也然則是職也亦豈易得其人哉必如光所謂擇言事官當以三事爲先第一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必得如是之人以居諌官則上而君德必有所助下而朝政必無所缺矣【以上諌官】 蔡襄告其君【仁宗】曰任諌非難聽諌爲難聽諌非難用諌爲難陛下深憂政教未孚賞罰未明羣臣之邪正未分四方之利害未究故増耳目之官以廣言路羣邪惡之必有禦之之說不過曰某人也好名也好進也彰君過也或進此説正是邪人欲蔽天聰不可不察焉 臣按自古小人欲蔽人主之聰明恐其耳目之官攻己過發己私不得久安其位者必假此三說以誑惑其君其君不明或信其說以至於屏棄正言疎遠正人以馴致於危亡之地者多矣聽言者盍反思曰彼之言當歟否歟己之過有歟無歟彼之言果當用之而有益於國則其得敢言之名進顯要之位乃所固有者也豈謂好哉己之過果有焉因之而不陷於惡則彼有進忠之益而我有從諌之美乃所謂善補過也豈謂彰哉以是而反求於心則知其言真有益於己雖無益焉亦未必有損也爲人上者惟恐其臣之不好名不好進吾不得以聞其過而改之耳尚何咎之有哉 蘇軾言於其君【神宗】曰宋朝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風聞而無官長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闗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諌風㫖而已聖人深意流俗豈知擢用臺諌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鋭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姦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姦臣之始以臺諌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宻朝廷清明所謂姦臣萬無此理然而養貓以去鼠不以無鼠而養不捕之貓蓄狗以防盗不以無盗而蓄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爲子孫萬世之防朝廷紀綱孰大於此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爲鄙夫之患失不過傋位以茍容及觀李斯憂䝉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懐光之數其惡則誤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其禍乃至於喪邦孔子之言良不爲過是以知爲國者平居必有亡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狥義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茍皆如此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縁知覺天下豈不殆哉臣所謂存紀綱者此之謂也 臣按蘇軾此言以爲朝廷之紀綱專在於臺諌蓋有見之言也有志立紀綱以正朝廷安天下者尚念之哉 吕祖謙曰天子以一身之微處法宫之邃百僚之邪正吾躬之得失皆奚自而察之於是設爲耳目之官以司風憲之任故一人不必用其聰恃其明舉天下之事無不聞而見之漢宣之時蕭望之遷諌議出補郡守則亦民之師帥非不美也望之上疏且以出諌官以補郡守所謂憂其末而忘其本蓋朝無諍臣則不知過以是知臺諌之選不容少緩 臣按臺諌之任非素稟剛正者未易居也然人臣之稟性剛正者恒少間有一二或訥於言辭或短於章疏求其稱是任者蓋甚難也幸而得其人又使不得久居其位而遷之於外此望之所以有憂末忘本之論也雖然爲官擇人遷而用之固猶可也不幸而有姦邪小人處乎當道惡其剛正不隠或至發己之隂私假遷除以去之亦或有矣有志於求諌者不可不知【以上總論臺諌】 以上論重臺諌之任 大學衍義補卷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清入仕之路 周禮大司徒以鄉三物【物事也三物德行藝也】敎萬民而賔【敬之也】興【舉也】之一曰六德知【别是非】仁【公無私也】聖【通明也】義【有斷制】中【誠實也】和【無乖戾】二曰六行孝【善事父母】友【善於兄弟】睦【親其九族】婣【親其外親】任【信於朋友】恤【振於貧乏】三曰六藝禮【有五禮】樂【有五樂】射【有五射】御【有五御】書【有六書】數【有九數】 鄉大夫三年則大比攷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謂州長以下】與其衆寡【謂無多少】以禮【謂行鄉飲酒禮】禮【謂禮之也】賓之【以賔客之禮敬之】厥明【明日也】鄉老及鄉大夫羣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掌宗廟之寳藏者】内史貳之【書其副本也】 臣按成周盛時用鄉舉里選之法以取士然所以取士之法則奉大司徒之敎而興舉之也其敎云何所謂六德六行六藝是也德存於心不可見故攷其行藝而書之二十五家為閭閭有胥閭胥則書其敬敏任恤者百家為族族有師族師則書其孝弟睦婣有學者五百家為黨黨有正黨正則書其德行道藝二千五百家為州州有長州長則考其德行道義而勸之萬二千五百家為鄉鄉有大夫則於三年大比攷其果有六德六行而為賢通夫六藝之道而為能則是能遵大司徒之所敎而成材矣於是鄉老及鄉大夫帥胥師正長之屬合閭族州黨之人行鄉飲之禮用賔客之儀以興舉之書其氏名於簡冊之中獻其所書於天府之上謂之賔者以賔禮敬之而不敢忽也雖然豈但賔於鄉而已哉易曰觀國之光利用賔于王則在天子亦賔之矣然不特此耳及其登名天府之時賢能之書一上九重之君至尊至貴亦且屈萬乘之尊以拜而受之所以然者豈非賢才之生乃上天所遺以培植國家元氣者乎 王制命鄉論【謂述其德藝而保舉之】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選擇而用之也】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才過千人之謂】升於司徒者不征【征謂徭役】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造成也】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禄之臣按三代盛時仕進有二道有由鄉學而進者有由國學而進者鄉學則掌於鄉大夫而用之在大司徒國學則掌於大樂正而用之在大司焉鄉學所敎之士大夫論其秀者升之司徒則謂之選士選者擇而用之也升之司徒既選而用之則不給徭役於鄉矣選士之中有不安於小成者司徒又論而升之國學則雖司徒之徭役亦不給矣此二等皆謂之造士造者成也由選士而為造士是鄉學所進者則用之為鄉遂吏由俊士而為造士是國學所進者則進之於大樂正大樂正於是乎論其秀頴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大司馬焉是之謂進士也既為進士則大司馬辨論其材之大小高下而官使之舉其賢者以告于王既有一定之論然後授之以官或以為司士或以為内史之類所謂官之也旣任其官然後予之以爵或以為士為大夫而進至於卿所謂爵之也有爵斯有位矣其位既定然後頒之以祿或食九人或食八人所謂祿之也此三代鄉里選用之法而所謂進士者葢以其成材將進於朝以用之故耳後世取士不復此制而亦以進士名其原葢出於此其名雖同而其所以進之之實則不同也 漢高祖詔曰王者莫高於周文伯者莫高於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今天下賢者智能豈特古之人虖患在人主不交故也賢士大夫有肯從我游者吾能尊顯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其有意稱明徳者必身勸為之駕【有賢者郡守自為勸勉駕車遣之】遣詣相國府署行義年【謂行狀年紀也】有而弗言覺免【發覺免其官】 文帝十五年詔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 臣按賢良極諫科始此 孝武初董仲舒對䇿曰臣愚以為使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後遂令州郡舉茂才孝㢘皆自仲舒發之 臣按鄉舉里選之法後世所以不可行者葢人情日偽敢於為私以相欺公於為黨以相蔽茍無試驗之方防察之政糾舉之法而徒任人而不疑信言而不惑則情偽日滋而賢否不復可辨矣仲舒所謂歲貢之法貢其吏民之賢者爾今所貢者則學校之士也今貢者試不中有罰俸之比而無賞然亦姑應故事而已誠能振舉祖宗之法而加嚴於學校之敎提調之罰考試之方亦足以得人致用也 元光元年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 臣按孝廉科始此 元光五年徵吏民有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續食令與計偕【計謂上計簿也偕謂每歲郡國有上計之吏命與俱來也】 臣按今世科舉初塲試士以五經四書即此習先聖之術終塲䇿士以時務即此明當世之務鄉貢舉人赴禮部者給脚力廪給即此續食計偕 元朔元年詔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並行厥有我師今或至闔郡而不薦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積行之君子壅於上聞也二千石官長紀綱人倫將何以佐朕燭幽隠勸元元厲烝庶崇鄉黨之訓哉且進賢受上賞蔽賢顯戮古之道也其與中二千石禮官博士議不舉孝廉者罪有司奏議曰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適謂德其人】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廼加九錫不貢士一則黜爵再則黜地三則出爵削地畢矣今詔書昭先帝聖緒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察廉不勝任也當免奏可 臣按漢世去古未逺而賢能之士皆知自重而不肯自以求售而上之所以待之者既厚而求之者亦切出而仕者有司既躬為之駕而縣次續食俾與計偕其不肯出者既懸賞以招人之薦又嚴法以罪人之不薦雖無賔興拜受之禮猶存好賢敬士之心後世嚴繆舉之罰而限其途轍者則有之矣未聞有不舉之罰而責其薦者也 元朔五年詔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敎順鄉里出入不悖所聞令相長丞上屬二千石二千石謹察可者令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臣按漢制郡國舉士其目大槩有三曰賢良方正也孝廉也博士弟子也賢良孝廉舉以任用似今之科目博士弟子入補國學似今之歲貢其察舉考試之實不同而其取士大畧則相類也 孝武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䇿 臣按射䇿者謂為難問疑義書之於䇿有欲射者隨其所取得而釋之何武蕭望之翟方進等皆以射䇿甲科為郎 孝宣本始元年地震詔内郡國文學高第各一人臣按此因災異舉士之始其後日食星隕輒行之 元康四年詔遣大中大夫循行天下舉茂材異倫之士臣按此遣使行天下舉士之始其後或遣諌議大夫或遣博士或遣光祿大夫舉茂材特立淳厚直言其名目不一 光武始詔三公光祿勲御史司州牧歲舉茂材臣按前此舉士無常時至此始歲一舉 漢召信臣以明經甲科為郎 臣按明經之科始見於此 後漢順帝時尚書令左雄議改察舉之法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試經學文吏試章奏 臣按限年之法始于此 魏陳郡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臣按魏始置中正州郡縣皆有之而以本處人充俾區别所管人物定為九等吏部慿之授受及其弊也惟據閥閱不辨賢愚所以劉毅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寒士歴晉南北朝至隋選舉之法皆用之至開皇中方罷 晉武帝詔州郡舉秀異之才 劉宋凡州秀才郡孝廉至皆䇿試 隋始置進士科 臣按此後世進士之科之始葢始専以文辭試士也夫三代以前鄉舉里選之法行取士專以德行為本漢制孝廉茂材等科皆命公卿大夫州郡舉有經術徳行之士試以治道然後官之魏晉以降所舉秀孝猶取經術州郡皆置中正以品其才行雖其立法未必盡善然清謹之士猶知有所畏忌不敢放恣恐有言行之疵以為終身之累至是隋有進士之舉始專試士以文辭士皆投牒自進州里無復察舉之制矣 唐制取士之科大要有三由學館者曰生徒由州縣者曰鄉貢皆升於有司而進退之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經有俊士有進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開元禮有道舉有童子此歲舉之常選也其天子自詔者曰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焉 臣按唐科目雖曰多端而其行之最久者進士明經而已然進士以聲韻為學不本經術明經以帖誦為能不窮義理所謂德行者不復問矣 武后天授元年䇿問貢士於洛陽殿殿前試士自此始 臣按此後世臨軒䇿士之始 宗開元中令諸州貢舉省試不第願入學者聽 臣按此下第舉人入學之始 宋之科目有進士有明經諸科常選之外又有制科而進士得人為盛神宗始罷諸科而分經義詩賦以取士宋太宗謂侍臣曰朕欲博求俊彦於科塲中非敢望㧞十得五止得一二亦可為致治之具 太平興國九年進士始分三甲自是錫宴瓊林苑上因謂近臣曰朕親選多士殆忘饑渴召見臨問觀其才㧞而用之庶使田野無遺賢而朝廷多君子耳 臣按歴代科目得人惟宋為盛葢以太宗留意科目自是以後天下士子争趨向之故也 仁宗時張方平知貢舉言文章之變與政通今設科選才專取辭藝士惟道義積於中英華發於外以文取士所以叩諸外而質其中之藴也言而不度則何觀焉邇來文格日失其舊各出新意相勝為竒朝廷屢下詔書戒飭學者樂於放逸罕能自還 嘉祐二年親試舉人凡與殿試者始免黜落時進士習為竒僻鉤章棘句寖失渾厚歐陽修知貢舉痛裁抑之澆薄之士不預選者多毁脩然自是文體亦少變臣按文章關氣運之盛衰而科場之文為甚葢科場之文乃一世所尚者上以此取人以為一代輔治之具下以此為業以為一生進用之階非徒取其能文而已葢將因其文以叩其人心之所藴才之所能識之所及由是用之將藉之以輔君澤民修政立事不茍然也昔朱熹甞與其門人言及科舉文字之弊熹歎曰最可憂者不是說文字不好這事大關世變東晉之末其文一切含胡是非都没理會夫東晉未以文取士所謂文者出於衆人之私作未必人人同也其禍且至於不可支持况科舉之文乃國之所以取士士之所以為業者其所關係豈不益大哉茍非在上屢頒戒飭之詔慎擇主試之人示之以趨向之方付之以斡旋之柄則文辭日流於卑弱而國勢隨之矣嗚呼可不念哉 英宗以間歲貢士法不便詔禮部三歲一貢舉 臣按此即成周三年一大比之制自是遂為常制至今日行之 神宗時王安石告其君曰今人才乏少且其學術不一異論紛然不能一道徳故也一道德則修學校欲修學校則貢舉法不可不變若謂此科常多得人自緣仕進别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爾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習此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既而言者又謂古之取士皆本學校道德一於上習俗成於下其人才皆足以有為於世今欲追復古制則患於無漸宜除去聲韻對偶之文使學者專意經術於是改法罷詩賦帖經墨義士各占易詩書周禮禮記兼論語孟子中書撰大義式頒行試義者須通經有文采乃為中格不但如明經墨義粗解章句而已 臣按此後世經義之始前此所謂明經者試其墨書帖義但耴其記誦而已未甞攷其義理求其文采也王安石為人固無足耴及其自作三經專用已說欲以此一天下士子使之遵已固無是理然其所製經義之式至今用之以取士有百世不可改者是固不可以人廢言也及其所謂士當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習切中今世學者習科舉之弊今世舉子所習者雖是五經濂洛之言然多不本之義理發以文采徒綴緝敷演以應主司之試焉耳名雖正理其實與前代所習之詩賦無大相逺也欲革其弊在擇師儒之官必得人如胡瑗者以敎國學慎主司之選必得人如歐陽修者以主文柄則士皆務實用以為學本義理以為文而不為無益之空言矣他日出而為國家用其為補益葢亦不小 熙寧三年親試進士始專以䇿定著限以千字 臣按殿廷試士始於唐武后時宋初沿之然皆試以詩賦至是神宗始試以䇿至今用之方是時蘇軾為編排官見一時舉人所試䇿多阿諛順㫖乃擬一道以進大略謂科塲之文風俗所繫所收者天下莫不以為法所棄者天下莫不以為戒今始以䇿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諂諛得之天下觀望誰敢不然風俗一變不可復返正人衰微則國隨之噫觀軾兹言則知朝廷以言試士雖若虚文而一時人心之邪正國勢之興衰實關于此識治體者不可不加之意 理宗御筆付知貢舉杜範曰朕爰簡儒彦俾典文衡凡爾攸司宜鑒舊弊一取一舍惟公惟明經學欲其深純詞章欲其典則言惟合理䇿必濟時毋以穿鑿綴緝為能毋以浮薄險怪為尚㕘稽互考優劣自分庶使賢俊畢登以副朕新美治功之意 臣按宋朝文弊至理宗時極矣每遇大比帝輒下詔崇雅黜浮葢有以見夫士習之美惡形於文辭之浮雅文辭之浮雅而實有關於氣化之盛衰也蘇軾告神宗曰願陛下明詔有司試之以實學博通經史者雖朴不廢稍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臣於今日亦然 朱熹作貢舉私議曰古者學校選舉之法始於鄉黨而達於國都敎之以徳行道藝而興其賢者能者葢其所以居之者無異處所以官之者無異術所以取之者無異路是以士有定志而無他慕早夜孜孜惟愳德業之不修而不憂爵禄之未至又曰古者大學之敎以格物致知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類通達強立不反為大成葢天下之事皆學者所當知而其理之載於經者則各有所主也今治經者類皆舍其所難而就其所易僅窮其一而不及其餘若諸子之學同出於聖人諸史則該古今興亾治亂得失之變皆不可闕者而學者豈能一旦盡通若合所當讀之書而分之以年試義各二道諸經皆兼大學論語中庸孟子義各一道論則分諸子為四科而分年以附焉諸史及時務以次分年如經子之法試䇿各二道使治經者必守家法答義者必通貫經文條舉衆說而斷以己意有司命題必依章句如是則士無不通之經無不習之史而皆可用於世矣 臣按朱熹之議雖未上聞而天下莫不稱誦以為後世貢舉之法未有過焉者也我太祖皇帝於開國之初即詔天下曰自洪武三年為始特設科舉以起懷才抱徳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將親䇿於廷觀其學識品其高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學出衆者待以顯擢使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選非科舉者毋得與官至十七年又命禮部頒行科舉程式凡三年大比子午卯酉年秋鄉試辰戌丑未年春會試士各專一經皆兼大學論語中庸孟子四書四書義主朱氏集註章句易主程朱義書主蔡氏及古註疏詩主朱氏集春秋主三及胡氏張洽禮記主古註疏肆我太宗皇帝修五經四書大全易詩書如舊惟春秋則宗胡氏禮記則又加以陳澔集說焉初塲以初九日試四書義三道本經四道次塲用十二日試論一道詔誥表内科一道判語五條終塲以十五日試經史時務䇿五道初塲及終塲未能者許減其二道嗚呼本朝試士之制雖不盡用朱氏分年之議然士各專一經經必兼四書一惟主於濂洛關閩之說以端其本又必使之兼明子史百家之言古今政務之要而以論䇿試之考其識見本末兼該文質得中雖不盡如朱氏之說實得朱氏之意於數百年之後矣凡前代之科目如制科秀才之類一切廢絶前代之制度如詩賦墨義之類一切不用可謂簡而要明而切真可以行之於千萬年而無弊矣本朝科舉㕘酌前代之制而取厥中凡所謂明經宏辭諸科一切革罷惟有進士一科洪武三年詔天下行省以是年秋八月開鄉試明年春二月禮部會試其解額以五百人為率會試取百人而所試之文尚仍元制至十七年始定今科試格式十八年會試止録士子姓名鄉貫而未刻程文録文自二十一年始也自是三年一開科取人無額惟善是取宣德改元始鐫定額兩京十二藩【貴州雲南附】各隨地産以差多寡而會試如洪武初取士之數又以北方學者文采不能自見分南北中三數取人正綂壬戌於各布政司舊額上量增之而會試則加以半景泰初詔除科額以復洪武永樂之舊尋復鐫定比舊額稍增禮部試則臨期取㫖自是遂為定制夫自洪武甲子定為三歲一開科至是三十餘試矣科塲條貫日增日宻一切病弊盡革無餘惟程試之文氣進用之人才似乎有愧於前者雖或氣運之使然習俗之流弊然不可不知其故也祖宗時其所試題目皆摘取經書中大道理大制度關係人倫治道者然後出以為題當時題目無甚多故士子專用心於其大且要者其用功有倫序又得以餘力旁及於他經及諸子史主司亦易於考校非三塲匀稱者不取近年以來典文者設心欲窘舉子以所不知用顯已能其初塲出經書題往往深求隠僻强截句讀破碎經文於所不當連而連不當斷而斷遂使學者無所據依施功於所不必施之地顧其綱領體要處反忽略焉以此科塲題目數倍於前學者竭精神窮目力有所不能給故於䇿塲所謂古今制度前代治蹟當世要務有不暇致力焉者甚至登名前列者亦或有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前後字書偏旁者可嘆也已然以科額有定數不得不取以足之以此士子倣效成風䇿學殆廢間有一二有䇿學者又以前塲不稱畧不經目人才所以不及前者豈不以是哉其録出以為程文者又多萎薾粗淺拘泥纒繞不厭士心録一出議論紛然其所謂主意之說尤為乖繆凡其所命之題專主一說謂之主意殊不知聖經深逺非一人之見所能盡理茍通焉斯在所取矣何必惟己之同哉士子志於必得謂非合主司之意不可以取中往往將聖經賢之㫖旁求曲説牽綴遷就以合主司所主之意此非獨壞士習其為聖經之蠧也甚矣有司主此以出題士子主此以為文今日為士子既以此進身異日為主司又以此取士宋史所謂繆種流今日時文之弊殆類之也然此又不但科試為然而提學憲臣之小試殆又有甚焉者也其所至出題尤為瑣碎用是經書題目愈多學者資禀有限工夫不能徧及此䇿學所以幾廢而科舉所得罕博古通今之士也正綂景泰以前所刻程文皆士之親筆有司稍加潤色耳近日多是考官代作甚至舉子無一言於其間殊非設科之本意若夫考試之官兩京及會試皆出自朝命鄉試則方面官先期訪請洪武以來惟有學者是用不問是何官職雖儒士亦在所聘後乃有建言專用敎官者其所禮聘無非方面之親私率多新進士少能持守一惟監臨官是聽内外之權悉歸御史凡科塲中出題刻文閱卷取人皆一人專之所謂彌封謄録殆成虛設謹按科塲舊例分簾内外以隔絶交通之弊自簾以内考試官主之自簾以外監試官主之而提調官則兼總内外焉然惟涖其事爾而取人刻文皆不得預所以用巡按御史為監臨官者特以糾察其不如法者爾今宜敕有司凡科塲條貫必復祖宗之舊所命題必光明正大切於人情物理關於彛倫治道者小録所刻之文謂之程文特録出為士子程式也非用是以獻上也文有可為程式者則刻無則否或多或寡不必齊同不許代舉子作如有欠闕繁冗稍加筆削可也經書題目無甚凶惡字面不必迴避初塲經義四條以通三條書義三條以通二條為合格否則不取五䇿問目通以十事為率非通五以上不在取數會試則本數不足取别數足之鄉試則此經不足足以他經凡解額惟限之不許過數茍無足取者寧欠無足通塲全無然後短中求長取以傋數如此則科目所得者皆通經學古之士而適於世用矣更乞申明舊制在外鄉試俱照會試及兩京例不設監臨官其巡按御史止於科塲外嚴加糾察士子欲入塲者專委提學憲臣考驗而亦不許他官小試凡百執事不許用進士舉人出身人員恐有夤縁作弊臨晚給燭雖唐宋故事然今科塲代筆換卷多在昏暮宜革去給燭而取減塲先期聘考試官必詳加詢訪不許狥私濫舉許御史糾治惟有學行譽望者是取不分有司敎職見任致事仍乞申嚴簾内簾外之限不許通融出入三日一宴之禮惟送酒殽不必宴會考試官閱卷去取既定先將所取中卷用其字號編定名第一様三本封號印記其一留以自傋其二以授提調監試官至期比硃墨卷相同然後拆號各照所編定字號填榜不許更易又於各經各存傋卷三五卷如所取卷有㕘錯即隨經用所傋卷依次補之如此庶幾科塲少弊可以得人而復祖宗之舊矣又考會試舉人往時入塲者極多不過二千人今則積多已踰四千矣竊恐數科之後日累日多又不止此數竊考宋歐陽修作禮部唱和詩序謂宋制考校五十日今制自初八日入塲至二十日以後掲曉不過十餘日卷多日少恐不能無遺才請下禮部議寛其日限而移殿試于三月望日庶幾考試者日力有餘得以盡其心力精詳文理以為國家求才【以上科舉】 漢武帝時太常孔臧等議請太常博士置弟子復其身擇民年十八已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道邑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敎順鄉里出入不悖所聞者令二千石謹察可者當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試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臣按此太學生入仕之始夫自漢置博士弟子試通一藝者補以官其後唐人有學館生徒之設宋人有三舍之制今世歲貢生員禮部奏於奉天門下試中送國子監肄業循資送吏部選用本朝入仕之途科目之外惟此為重亦多得人【此學校歲貢】 周禮宰夫掌百官府之徵令五曰府【主蓄藏文書及器物者】六曰史【理文辭述事者】七曰胥【治文書之次叙謂才智為什長者】八曰徒【趨走以應呼召者】臣按周官之府史胥徒即今之吏員也所謂庶人之在官者與下士同禄是巳是時未有進試之階至秦棄儒崇吏漢因之始有試吏入仕之途考之史若路溫舒為縣獄吏丙吉為魯獄吏龔勝為郡吏趙禹為佐史之類則是吏員入官其來久矣本朝入仕之途於科目監生之外有吏員凡在外藩憲衛府州縣任自辟舉以六年或三年為滿限至部分撥在内諸司以三年為考依資格叙用【此吏員出身】 以上清入仕之路臣按我朝選舉之制比漢唐宋為省科舉之外止有監學歴仕吏員資次二途以為常選其他如經明行修賢良方正材識兼茂楷書秀才童子之類皆興廢不常惟任子祖宗雖有定數然皆出自恩典或與或否近年三品以上子孫入監方有定例故臣於入仕之路獨詳進士之科而兼及監生吏員者以當世之所重者在進士科而此二途次之竊惟本朝雖大封拜百官亦未甞具服拜賀惟於䇿士臚之後羣臣致辭慶賀曰天開文運賢俊登庸由是觀之則祖宗所恃以求賢輔治之具誠莫先於進士一科是以百年以來凡明治體建功業者皆自此途以出唐史言方其取以辭章類若浮文而少實及其臨事施設奮其事業隠然為國名臣者不可勝數宋人亦言豪傑之士由之而進夫唐宋取士以詩賦多文而少實尚足以得一時之豪傑以為名臣况本朝取士之制本六經語孟之文用濂洛關閩之說即漢人所謂經術宋人所謂道學者也為士者誠專心於此而有所得焉上之人精擇而謹取之必名實相符文質相稱然後得預斯選焉其所得之人才當不止於唐宋而已也 大學衍義補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公銓選之法 虞書禹曰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 蔡沈曰敷納以言而觀其藴明庶以功而考其成旌能命徳以厚其報 臣按試人之法有二曰言曰功而已所謂言者禮記所謂或以言是也所謂功者禮記所謂或以事舉是也進人不以言則無以知其所有之藴試人不以功則無以驗其所行之實蘇軾曰堯舜以來進人何甞不以言試人何甞不以功是則以言功為用人之法其來尚矣 臯陶曰翕【合也】受敷【布也】施九徳【即上文寛而栗以下九事也】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相師法也】百工惟時【及時趨事】 蔡沈曰德之多寡不同人君惟能合而受之布而用之如此則九徳之人咸事其事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以天下之才任天下之治唐虞之朝下無遺才而上無廢事者良以此也 臣按徳之在人其總有九而人之所得者則或得其一二或得其三四或得其五六七八之不同所以有多有寡也人君則隨其多寡合而受之旣受之矣由是隨其大小長短施而用之因才授任或以為大夫或以為諸侯如是則一徳有一徳之用有其三者為大夫有其六者為諸侯而九者之徳各用所長而咸事其事矣九徳咸事則在官者無非俊乂之士是以寮寀相聫更相師法職任竝列争相趨赴蔡氏所謂唐虞之朝下無遺才上無廢事夫豈虛言哉 周禮天官太宰以八法治官府二曰官職【謂所治之事】以辨邦治八曰官計以弊【斷也】邦治 以八則治都鄙三曰廢置【有罪則廢有行則置】以馭其吏四曰禄【俸也】位【爵也】以馭其士 以八綂詔王馭萬民三曰進賢【有徳者進用之】四曰使能【有才者役使之】七曰達吏【吏謂在下位者達謂進之于上】 夏官司士掌羣臣之版【羣臣之名皆書之版】以治其政令歲登下其損益之數【損益謂黜陟也其數有多寡每歲登之下之】辨其年歲與其貴賤周知邦國都家縣鄙之數卿大夫士庶子之數以詔王治以徳詔爵以功詔禄以能詔事以久奠食 臣按王制曰司馬論進士之賢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司士司馬之屬官也故凡士之進於司馬者皆司士掌其名數之版版猶今之文冊也每歲之間其人或損或益其數有多有寡益而多則登之損而寡則下之辨其年齒之壯老著其歴任之久近大夫以上所謂貴也士以下所謂賤也咸於是乎辨焉與夫天下之邦國都家縣邑設官之數幾何内外之卿大夫士庶子其任用之數幾何皆司士之所掌以告于王而治之者也今制則屬之吏部文選所掌者即其事焉古今之制不同而其事則一也 漢制郡縣守相之高第者然後為二千石二千石之有治行者然後為九卿九卿之稱職者然後為御史大夫然張釋之十年不得調楊雄三世不徙官葢未有資格之拘也至成帝建始四年始置常侍曹尚書一人主公卿二千石曹尚書一人掌郡國而選曹之制遂始於此東漢之制選舉於郡國屬功曹於公府屬東西曹於天臺屬吏曹尚書亦曰選部 臣按兩漢銓選之法大要如此是時猶未有資格也 北朝魏崔亮為吏部侍郎乃奏為格制不問賢愚専以停解日月為斷薛淑上言黎元之命繫於長吏若取年勞不簡賢否義均行鴈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何謂銓衡書奏不報魏之失人自亮始 胡寅曰聖帝明王代天理物莫急於求賢才而任使之今夫抱關者啓閉必以時擊柝者晨夕必有節為委吏而會計不當則蓄積缺矣為乘田而牛羊不息則芻牧缺矣是皆小役細務猶不可任非其才若夫環數里而為縣縣有令環數百里而為州州有守所綂凡幾民所治凡幾事乃不選擇勝其任者畀之而付諸年格夫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多才者無幾不才者皆是也不問其才專以停解日月為斷是賢能庸繆姦㓙之人相為升降以率會之賢能不能十一其九皆民之蠧也自崔亮制年格後世襲以為常更明君碩輔亦衆矣而終莫之改何也其意以謂任人則易以私任法則易以公人不常得不若一付之法猶為善也審如是而善則吏部一司不必置尚書小宰及諸郎吏第如薛淑之言委之胥吏按籍呼名魚貫而進何不可之有故善為天下者建官惟賢位事惟能而從以信賞必罰則太平可坐而致也 臣按資格之説始於崔亮史謂魏之失才自亮始嗚呼亮為此格豈但魏之失人哉自有此格以來世世用之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以展其有用之才其小人不幸而不得以蒙夫至治之澤是皆亮作俑之尤也胡寅之言明白詳盡有志于求才致治者尚鍳兹哉 唐文選則吏部主之武選則兵部主之皆為三銓之法在尚書則典其一為尚書銓在侍郎則分其二為中銓東銓其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取其體貌豐偉二曰言取其言辭辯正三曰書取其楷法遒美四曰判取其文理優長四者皆可取則先徳行徳均以才才均以勞五品以上不試六品以下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已試而銓察其身言 臣按唐銓選以身言書判擇人四者之中惟判為切用蓋非通曉事情諳練法律明辨是非發擿隠伏不能為也但其用駢儷語為拘耳若其於身必取其豐偉於言必取其辯正則晏嬰之貌不裴度之形短小周昌之期期鄧艾之口吃皆在所棄矣雖以孔子之聖猶謂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况掌銓衡者皆中人之才哉 唐制庶官五品以上制勑命之六品以下則並㫖授臣按制勅所命者葢宰相商議奏可而除拜之也㫖授者葢吏部銓材授職然後上言詔㫖但畫聞以從之而不可否者也今制四品以上及在京堂上五品官在外方面官皆具職名取自上裁五品以下及在外四品非方面者則先定其職任然後奏聞亦唐制也 張九齡言於宗曰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於私計甚自得也臣愚謂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宐逐科定其資凡不歴都督刺史不得任侍郎列卿不歴縣令雖有善政不得任臺郎給舍都督守令雖逺者使無十年任外 臣按天下之勢有内外要必上之人均其内外之勢而中持衡焉使不至於偏重外有治效擢之内職内有實績擢之外任如是則内外均矣 宗疑吏部銓試不公御史中丞宇文融宻請分吏部為十銓以禮部尚書崔頲等十人掌之試判將畢召入禁中決定吏部尚書侍郎皆不得預呉兢表以為陛下曲受䜛言不信有司非居上臨人推誠感物之道昔陳平丙吉漢之宰相尚不對錢榖之數不問鬬死之人况大唐萬乘之君豈得下行銓選之事乎 臣按君有君之職臣有臣之職君之職在乎任人臣之職在乎任事君不任人而自任則是君行臣職矣君行臣職則是以一身而代百工之事力有所不及慮有所不周日力有所不給本欲以防一人之姦而適足以長百姦本欲以虞一事之廢而適足以致百廢是故人君為治有一事則設一官用一官則司一事分曹而異局委任以責成葢以任之也專則其志不分於他務責之也切則其心不敢以茍且人君清心於上以照之而又持之以公守之以信是以事無不治而功無不成凡事莫不皆然而况夫求賢審官尤出治之要務烏可信人言任己私而不責成於有司哉唐宗乃以銓法散任於十人專任乎一己而不信用有司呉兢謂非推誠感物之道臣亦謂非為君任人之法也 開元十八年裴光庭為吏部尚書始作循資格而賢愚一槩必與格合乃得銓授限年躡級不得踰越於是久淹不收者皆便之謂之聖書宋璟争之不能得及光庭卒蕭嵩以為非求才之方奏罷之詔曰人年三十而出身四十乃得從事更造格以方正為差若循新格則六十未離一尉自今有異才高行聽擢不次然有其制而無其事有司守文奉式循資例如故 臣按漢董仲舒對䇿已謂古之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則年勞之説漢已有之而未以為用人之法至後魏崔亮唐裴光庭始專以此立法其為法也一付之無心惟文移簿籍是稽歲月先後是據所謂銓量人物者徒建空名而已宋人有言賢才伏于下者資格礙之也職業廢於上者資格率之也士之寡廉鮮恥者争於資格也民之困於暴政虐令者資格之人衆也萬事之所以刓弊百吏之所以廢弛法制之所以頽壞而不救者皆資格之失也 徳宗時協律郎沈旣濟言於其君曰近世爵禄其失有四太入仕之門太多世胄之家太優禄利之資太厚督責之令太薄臣以為當輕其禄利重其督責夫古今選用之法其科有三曰徳也才也勞也今吏部甲令雖曰度徳居任量才受職計勞升叙然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歴言辭俯仰之間侍郎非通神不可得而知則安行徐言非徳也空文善書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茍執不失猶乖得人况衆流茫茫耳目有不足者乎葢非鑒之不明擇之不精法使然也王者觀變以制法察時而立政前代選用皆州府察舉至於齊隋署置多由請託故當時議者以為與其率私不若自舉與其外濫不若内收是以罷州府之權而歸於吏部此矯時懲弊之權法非經國不刋之常典臣請五品以上及羣司長官宰臣進叙吏部兵部得㕘議焉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聽州府辟用則銓擇之任委於四方結奏之成歸於二部必先擇牧守然後授其權高者先署而後聞卑者聽版而不命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聖主明目達聰逖聽遐視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 胡寅曰銓選年格之弊有志於治天下者莫不以為當革而莫有行之者豈皆智之不及歟葢以自不能無私而度人之不能公也自以不能知人而度人之亦不能知人也故寧付之成法猶意乎㧞十得五而己縱未可盡革如沈旣濟之論亦可救其甚弊俾吏部守按籍成法人才之賢否一不預焉大則委宰臣叙進下則聽州府辟舉其徇私不稱則吏部覺察御史按劾豈有不得人之患哉雖然世無不可革之弊以周漢良法崔亮裴光庭一朝而廢之則崔亮裴光庭所建何難改之有為政在人人存則政舉矣其本則係乎人君有愛民之意與否耳 陸贄言於其君【徳宗】曰理道之急在於得人而知人之難聖哲所病聽其言則未保其行求其行則或遺其才校勞考則巧偽繁興而端方之人罕進徇聲華則趨競彌長而沈之士莫勝自非素與交親傋詳本末探其志行閱其器能然後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飾貌者不容其偽是以前代有鄉里舉選之法長吏辟舉之制所以明歴試廣㫄求證行能息馳騖也昔周以伯冏為太僕命之曰慎簡乃僚罔以巧言令色便僻側其惟吉士是則古之王朝命其大官而大官得自簡僚屬之明驗也後世捨僉議而重已權廢公舉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茍不出時宰之意者則莫致焉任重之道益㣲進善之途漸隘每須任使常苦乏人居常則求精太過有急則傋位不充臣待罪宰相即以上陳求賢審官粗立綱制凡是百司之長兼副貳等官及兩省供奉之職并因察舉勞效須加奬任者竝宰臣叙擬以聞其餘臺省屬僚請委長官選擇指陳才實以狀上聞一經薦終身保任各於除書之内具開舉授之由得賢則進考増秩失實則奪俸贖金亟得則褒升亟失則黜免非止搜下位亦可閱試大官前志所謂達則觀其所舉即此義也又曰宰輔常制不過數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極必不能徧諳多士傋閱羣才若令悉命羣官理須展轉詢訪若訪於親朋則是悔其覆車不易前轍之失也若訪於朝列則是求其私薦必不如公舉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詳擇恐不如委任長官謹柬僚屬所柬旣少所求亦精得賢有鑒識之名失實當闇繆之責况今之宰輔則往日臺省長官也今之臺省長官乃將來之宰臣也但是職名暫異固非行業頓殊豈有為長官之時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臣之位則可擇千百具僚聖人制事必度物宜無求備於一人無責人於不逮尊者領其要卑者任其詳是以人主擇輔臣輔臣擇庶長庶長擇佐僚所任愈崇故所擇愈少所試漸下故所舉漸輕進不失倫選不失類以類則詳知實行有倫則杜絶儌求將務得人無易於此是故選自卑逺始升於朝者各委長吏任舉之則下無遺賢矣寘于周行既任於事者於是宰臣序進之則朝無曠職矣才徳兼茂歴試不踰者然後人主倚任之則海内無遺士矣 胡寅曰陸相所請簡而易用要而易守 臣按陸贄此言葢欲長官各舉其屬然後付宰臣叙進之也夫長官得其人則誠足以得人矣茍非其人恐不免有偏溺請屬之私是故其要尤在於叙進者之得其人也必其舉而不必其用寓賞罰之柄於其間斯善矣 宋制凡入試有貢舉奏廕攝署流外從軍五等吏部銓惟注擬州縣官幕職文臣少卿監以上中書主之京朝官則審官院主之武臣刺史副率以上内職樞宻院主之使臣則三班院主之其後典選之職分為四文選曰審官東院曰流内銓武選曰審官西院曰三班院元豐定制而後銓注之法悉歸選部以審官東院為尚書左選流内銓為侍郎左選審官西院為尚書右選三班院為侍郎右選 臣按宋銓選之法大畧如此然散主不一更革不常我朝文選則王於吏部武選則主於兵部自立國以來至於今日未甞有所更易可謂一代之定法也 太祖詔吏部南曹以人才可付升擢者送中書門下引驗以聞上慮銓衡止慿資歴或英才沈於下僚故也臣按宋太祖此舉可謂得操縱之法人君誠能於常選之中不時㧞擢非獨人才無所淹沈而銓司亦知所憚而不敢不盡心也 自真宗朝試身言書判者第推恩迺特詔曰國家覈吏治而以四事程其能爰命從臣精加詳考以成資闕為差擬率以為常後議者以身言書判為無益廼罷神宗熈寧四年遂定銓試之制凡守選者歲以二月八月試斷案二或律令大義五或議三道後増試經義法官同銓曹撰式考試第為三等上等免選注官優等升資如判超格無出身者賜之出身自是不復試判仍去免選恩格若歴任有舉者五人自與免試注官 臣按宋初承唐制銓試亦用身言書判至熈寧四年始定銓試之制守選者試斷案即今試行移之比試律義即今試招擬之比試經義即今試論䇿之比然是時既試矣而又用人保舉歲試止於二月八月今制則循資序以進用歲凡六選至臨選時乃試焉臣竊以為國家用人敎養之於先而任用之於後茍當進用之初而無銓試之法則何以知其中之所藴才之所宜而校量以任用之哉我朝銓試之法大畧似宋往者專考文移設為假如以試之以觀其判斷處置其後或試䇿或試論又以觀其學問才識之所至也夫人才有能有不能或優於文學或長於政事取其所長皆可任用臣請兼夫三者而竝試之論䇿文移三者俱通為上通二者為中通一者為次中俱不通者為下既試之矣然所試者其人品高下才識能否未必皆稱其所缺之員故凡遇内外官有缺銓曹必須依次排比申達卿佐預為校量總會其當銓之官必所試之人其才與官相稱然後銓注宜於一歲之間每季之首循其資次豫集應選之人或一百或二三百每月一集而試之不待臨選始試恐取其一日之長其中有僥倖假代者也其所試之題或論或䇿或文移【文移如判斷詞訟處置事宜問擬罪名催徵錢糧禁革姦弊之類俱依行移體式立為案卷或申呈或關牒或具本或出榜或作招擬彈章】不拘定時遇本部有暇隙即署僚屬為監試等名目集監生而試之彌封巡監一如科試既試將所試卷批號等第附卷凡入選監生必須五試然後入選臨選之日又必竝試三題通以前累試者較之上等為京朝府貳州守之職中等為縣正府倅之職次中善於論䇿者為閒散之職善於行移者為煩劇之職下者為流外冗雜之職如此則用人不枉其才而庶官皆得人矣 蘇軾言於其君曰所貴乎人君者予奪自我而不牽於衆人之論也天下之學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貴如從其欲則舉天下皆貴而後可惟其不可從也是故仕不可以輕得而貴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禄出乎我者也我以為可予而予之我以為可奪而奪之彼雖有言者不足畏也天下可畏者賦斂不可以不均刑罰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擇此誠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賞愛名器而囂囂者以為不可是烏足䘏哉近歲以來吏多而闕少率一官而二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無事而食也且其涖官之日淺而閒居之日長以其涖官之所得而為閒居仰給之資是以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大弊也 臣按吏多而闕少在宋時猶一官而三人共之今待一官之闕不止三人也將因其故而不問歟則人才日積愈多及其資次而用之已衰老矣衰老之人志氣消沮筋力不逮用如是之人以理務治民而欲事妥民安難矣如一切汰而擇之則彼奔走仕途多歴年歲歸無生計以度餘生往往至於顛連失所况彼之所以衰老皆限於吾之資級使然仁人君子固有所不忍也蘇軾所謂彼雖有言亦不足畏嗚呼文王發政施仁必先無告伊尹一夫不獲以為己辜况士乃天民之秀者吾之立法不善使之至於衰老而又棄之是豈盛世之事乎為今之計必須調停之而使其入仕者有效用之實汰者無失所之嘆斯善矣本朝入仕之途其大者有二曰歲貢曰科舉歲貢之法每歲學校貢生員赴禮部試中補國子監生府學歲貢一人州學三年二人縣學二年一人以食廪先後為次則在學校者己有資格也科舉則每三年一開科中鄕試者赴禮部中試則授以官不中者送監肄業以俟下舉屢不第者亦以監生資次入仕科舉有定額歲貢有常數學校貢舉與吏部選調其人才適足以相當而無甚有餘不足之數洪武永樂以來選用者未聞乏人而需選者未聞淹滯葢以祖宗法制一定而有司奉行不敢有所更革也近世言者憫士子之在學校者多衰老乃開四十五歲入監之例其後又因國計不足立納粟上馬入監等名目是於科貢之外别開岐徑選用之調止於此數而入仕之路比舊加多其人才日積月累遂致數倍於前舊制各司歴事監生三閱月考過勤謹附名選簿仍留所司辦事臨選方行取用其實歴日期有多至二三年者後以坐監者數多減歴半年或一年即送吏部附選給假家居今有需次十年不得選者積累既久員數愈多迨將及萬是以一時人才在監肄業之數少在部聽選之日多臣恐積愈久而愈多不止此數也國家養才而不得用及其用之皆衰老昏眊不能事事之人此非獨人才之病其為國家之累也大矣嗟夫誾誾啾啾黌舍至不能容是乃國家人才之盛若夫充積於選調老而不得一官夫豈盛時所宜有哉此非但士子之不幸也夫國家之於人才亦猶人家之於子弟子弟白首而無室家為父兄者則必為之憂慮國家儲飬人才白首乃不得沾一命為君相者寧能不為之憂慮乎所以憂而慮之者非豫有以消息調停之不可也消息調停必使入仕者有及時效用之實汰者無後時失所之歎斯可矣然非在上者權其輕重知其緩急决然以必行而不以人怨為解則雖有可以消息調停之䇿亦不可行矣古人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而臣亦云一人怨何如千萬人怨怨之於一時者比之怨之無窮己者孰為多乎盍思曰我國家所恃以為治者人才也今日用人必循資格而人才需選者往往老於選調而不得及時以進用及用之太半衰老矣衰老之人志氣消沮筋力廢弛其不為身家子孫計者無幾失今不為之所猶七年之病而不求三年之艾也則夫異日所用者皆衰老之人衰老之人布滿天下而欲事理民安難矣事不理民不安亂亡之兆也且國家養士將何為乎為乎民而已天下之民多乎士多乎説者乃獨畏士之怨而不䘏民之怨何哉然則為今之計奈何請勅吏部通算本部需選監生自某年起至某年止總數若干人見到部者若干給假者若干本部以一年為率大約計用監生若干通計其數至某年方纔盡絶而又通行天下布政司府州縣查算聽選家居監生若干僃細開具年甲日期造册申部然後請㫖選差卿佐有文學風力者齎敕詣各布政司會同巡按二司聚集聽選監生於總會處開塲考試略如科試初日於經書中出論一道試之次日試時務䇿及行移各一道三題全通者為上通二者為中通一者為下全不通者為不中其中者造冊送部依次選用不中者為民中者之中有不願仕者上等者遙授以京秩致仕有文學者授以助敎學録之類有政事者授以監事序班之類免其户丁三名差役中等者授以在外八品職名優免二丁下等者賜以冠帯免其一丁無丁者以本里内閒丁給之其有未試之前告願免試者如下等之例如此則仕者得以效用而不仕者不致失所矣雖然此特一時不得已權宜救弊之䇿耳是豈祖宗所以敎養人才之初意哉夫聖朝設立學校選擇師儒以敎生徒優以廩餼免其差役優游之以歲月欲其成才以為國家之用士子立志務學底於成立以圖補報是為不負作飬之恩顧乃茍延歲月虚廢廩給至於衰邁尚不能措一辭如此之徒上孤聖恩下辱學校雖加以成周簡不肖之法屏之逺方終身不齒亦不為過但彼之所以衰老者固由其不能奮發勉勵之罪然亦以我之昧於事體者妄開倖門擠塞仕路有以扼之故也彼既自知其愆不願就試姑為此一時不得已救弊之䇿要之不可為訓也自此以後凡科舉歴事一遵祖宗成法於此二途之外不得别開入監門路以復洪武永樂之盛則人才不至於淹滯賢否不至於混殽矣今日求賢為治之務誠莫有急於此者或曰如此則選途固清矣其郡邑學校之中有生員年已近艾而未得出身者何以處之曰學校之中生員年已長大不通文理者充吏為民朝廷已有定例惟夫學問有成年歲長大欲進之則資次未應欲之則學行可取往往老學校中可惜也竊見今吏部歲貢生員初試中未到監者往往試選為敎職各有假手於人以圖僥倖不若就學校生員中稽考年四十五以上食廪將及十年及曽歴鄉試六次入塲者命提學憲臣會同巡按及藩臬二司每五年一次考驗其中有通三塲者試中録其所試文字連人送部考試仍令坐監一年循次待闕專用以為敎職如此則學校之生徒亦無有老死不用者矣 軾又曰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聞於吏部吏部以其資考逺近舉官之衆寡而次第其名然後使一二大臣雜治之參之以其才器之優劣而定其等歲終而奏之以詔天子廢置度天下之吏每歲以物故罪免者幾人而増損其數以所奏之等補之及數而止使其予奪亦雜出於賢不肖之間而無有一定之制則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將自奮厲磨淬以求聞於時然而議者必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優劣為差則是好惡之私有以啟之也臣以為不然夫法者存其大綱而其出入變化固將付之於人必如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則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為姦也 臣按蘇軾既言用人不可有一定之制又言不可開驟進之門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誠如其言則任法既不可任人又不可然則如之何而可也軾固言法者存其大綱而其出入變化固將付之於人要必任用得其人使之於常法之中隨其資格之所當得者寓夫抑進之權於截然可必之中而有隠然不可必之機則人法兼行資望竝用而士無淹滯驟進之弊而國家皆得人以為用矣 胡寅曰夫人各有才而其用不同故自古取才必有數路猶患其狹今徒以進士任子而欲盡天下之才多見其有遺矣必欲賢能皆為吾用當舉古人取士之制或以鄉舉或以進士或以恩任或設科目或許辟召或聽自薦或令引類合四海之内三年之中以五百人為率而均其數於衆流為宰相者因任原省是非賞罰各不失當焉率是以行雖起衰亂之俗而躋三王之制可也何停年格之足用乎 臣按資格用人幾千年於兹一旦欲革而去之誠難矣非上有剛明之君下有公正之臣不可以議此也然繼世之君未必皆賢任事之臣未必皆稱與其用能鑒别之明以顯吾智力有餘於一時孰若立可持循之法以輔吾子孫不足於久逺哉必也立為一定之法而於定法之中隨時補弊而不出於法之外斯善矣請即今日選法言之祖宗以來文武竝用文選主於吏部武選主於兵部兵部之選武臣其始也以功次而用其後也純用任子之法父死子繼無子者兄若弟繼之有定格也若夫都指揮以至都督則以才能擢用焉又不專於資格矣文臣入仕之途非一端其大者有三進士也監生也吏員也吏員資格其崇者止於七品用之為佐貳幕職監當筦庫之職非有保薦者不得為州郡正員監生則出自學校之貢選及舉人試進士不第者其肄業太學也循資以出先歴事於府部諸司然後次其名于選曹循資而考之以定其高下而授以職焉監生吏員二者雖各有資格進士初任亦循其甲第及其不次擢用往往越常調焉是又不專在於資格也此我聖祖立法用人之深意誠有前代所不及者然而用之既久不能無弊武臣之弊則天下衛所有定數設官有定員 世襲之官恒滿其位繼繼繩繩銷減無幾新立功次之人則又日增月益無有限極不知其後將何以處之也所謂文臣之弊近年以來吏員需選者人多缺少計其資次乃有老死不能得一官者而監生尤甚嗚呼我朝立國以來百餘年矣前此未聞人才有如此淹滯者而今乃有之是豈無其故哉盍求所以致此之由特命用事之臣博論深究以求善處之術必使仕路澄澈選法疏通所進者皆及時有用之才所者免失職無聊之歎如此則可以復祖宗之舊而制治保邦于萬年矣 以上公銓選之法臣按天下之事其利害得失恒相半而朝廷所立之法亦然且如資格以用人說者謂此法既立之後庸碌者便於歴級而升不致沈廢挺特者脱頴而出遂至邅廻則是資格不可有也然未有此法之前選司注官有老於下位三十年出身不得禄者則又是資格不可無也然則資格用人其利害得失如何嗟夫天生斯民賢智者恒少而愚不肖者恒多天下之事鉅而重者又常不若細而輕者之為衆也是故人君為治用天下之人以理天下之事寧不欲人人皆用其賢且智也然人品有高下事體有大小官職有崇卑量其事而設其官隨其官而用其人必使官與事稱人與官稱則事無不理而政務舉治道成矣然人品高下之中又有高下事體大小之中又有大小官職崇卑之中又有崇卑不可以一律齊也於其不可一律齊之中而設官以總持之使之各得其劑量焉如權衡之稱物尺度之度物輕重短長各適其可而不倚於一偏非得其人不可也然人不常得於是不得已而任之以法焉使朝廷常得人而任之則雖無法亦可也如其人之不常有何此古人用人貴於人法兼用也夫羣千百人之才品而决於一二人之耳目茍無簿籍之稽考法制之禁限資次之循歴而欲一一記憶之人人掄選之吾恐其智有所不周力有所不逮日有所不給矣而况夫偽妄詐冒請託干求那移䝉蔽姦計百出者哉由是觀之人固不可以不任而法亦不可以不定守一定之法而任通變之人使其因資歴之所宜隨才器之所能而量加任使非不用資格亦不純用資格不用資格所以待非常之才任要重之職釐煩劇之務用資格所以待才器之小者任資歴之淺者釐職務之冗雜者其立為法一定如此而又得公明之人以掌銓衡隨才授任因時制宜而調停消息之於常調之中而有不常之調調雖若不常而實不出乎常調範圍之外人以漸而用而出類之才則不以漸官以次而升而切要之職則不以次非有大功徳大才能及國家猝有非常之變决不㧞卒為將徒步而至卿相也我祖宗立法之善超越前代未甞不用資格而有不用者焉雖若不分流品而實未甞不分焉何則今制文職四品及在京堂上官在外方面五品以上官有缺員皆具名以聞自五品以下吏部始得銓注此所謂用資格而有不用者也自尚書侍郎以下惟才是用雖若不分流品然翰林院國子監非通經能文者不授之其於流品又未甞不分焉臣寮之在任也則得推舉不次用之既滿秩到部則必考其功蹟按常調以用焉祖宗良法美意有如此者此又萬世所當遵守而不可更革者也 大學衍義補卷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嚴考課之法 舜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 蔡沈曰考核實也三考九載也九載則人之賢否事之得失可見於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賞罰明信人人力於事功此所以庶績咸熈也 臣按此萬世考課之祖夫三年者天道一變之節也至於九年則三變矣天道至於三變則人事定矣盖人之立心行事未必皆有恒也鋭於前者或退於後勤於始者或怠於終今日如此而明日未必皆如此此事則然而他事則未必然暫則可以惑乎人乆則未有不敗露者也為政於三年六年不變固可見其槩矣安知其後何如哉必至於九年之乆而不變則終不變矣於是從而黜陟之聖人立法緩而詳詳而盡真可以為萬世法也豈但使一世之庶績咸熈而已哉萬世用之而萬世咸熈矣帝世立此法以來後世多不能遵用或以一年為一考或以三十月為一考或以六期為斷或以三年為斷未有若我朝本帝世考績之法以為一代之法百世相承者也 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十二年也】王乃時廵考制度於四岳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 蔡沈曰五服侯甸男采衛也六年一朝㑹京師十二年王一廵狩時廵者猶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猶舜之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諸侯各朝方岳者猶舜之肆覲東后也大明黜陟者猶舜之黜陟幽明也疏數異時繁簡異制帝王之治因時損益者可見矣 臣按今制三年方面及府州縣官一朝覲即此六年五服一朝之制也但周有廵狩之制而諸侯朝以六年而今則三年一朝耳來朝之臣各以其所治須知之事造冊以獻於朝廷是考制度之餘意也政績舉者有賞擢之典否則廢黜焉是亦大明黜陟也斯制也一見於虞書後千載餘復見於周官周至於今日幾三千年矣僅再見焉漢唐宋皆無之嗚呼此聖祖制治保邦所以卓冠乎百王也歟 周禮太宰嵗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㑹【大計也】聽其致事【聽其事來至者之功状】而詔王【奏白於王】廢置【有功者置之進其爵無功者廢之退其爵】三嵗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 臣按周禮月終則有月要旬終則有日成則是日月皆有考也至於一嵗之終則有嵗㑹則是一嵗有考也於是嵗終大計則聽其所致之事詔王行廢置之法然猶各計其所治之當廢當置者而未行誅賞也至於三年之乆則大計羣吏之治相與比較而行誅賞之法焉其考以日也宰夫受之考以月也小宰受之考以嵗也大宰受之每嵗而詔于王至於三嵗則誅其幽而賞其明此三代盛時考核嚴而㑹計當上下相維體統不紊也其以此歟 小司徒嵗終則考其屬官之治成【治事之計】而誅賞令羣吏正要㑹而致事 小司冦嵗終乃命其屬入㑹【㑹計之狀】乃致事【謂致事與王】臣按先儒謂成周六卿先考其屬官而後倡牧伯牧伯從而考諸侯考課既備然後上之天子故周官六卿每嵗則詔王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西漢課郡國守相而丞相九卿則雜考郡國之計書至天子則受丞相之要漢去古未逺故猶有古意今制内外諸司各自考其官屬然後達於吏部吏部定其殿最聞於朝廷以行黜陟亦是此意 漢法以六條察二千石嵗終奏事舉殿最 漢郡守辟除令長得自課第刺史得課郡國守相而丞相御史得雜考郡國之計書天子則受丞相之要臣按漢考課之法史所不載惟嵗竟丞相課其殿最奏行賞罰見於丙吉傳尹翁歸為扶風盗賊課常為三輔最韓延夀為東郡太守斷獄大減為天下最陳萬年鄭昌皆以守相髙第入為右扶風義縱朱博皆以縣令髙第入為長安令散見於各人之傳由是以觀其一代考課之典必有成法可知矣 武帝時董仲舒對䇿曰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亷恥貿亂賢不肖渾淆未得其真 胡寅曰後世治不及古者其大有三人君之取士用人任官不師先王也取士莫善於鄉舉里選莫不善於程其詞章也用人莫善於因人任職莫不善於用非其所長也任官莫善於久居不徙莫不善於轉易無方也莫善焉者古皆行之莫不善焉者後世皆蹈之自漢魏以來董子所謂是者蔑不復舉所謂不是者附益増損以為典常亷恥道喪愚不肖居人上為斯民病豈有量哉必也畧法先王盡蠲宿明君賢相斷而行之其庶幾乎徧得賢才森布中外致君堯舜而措俗成康乎 臣按仲舒所謂積日累久以為功是即周官司士以久奠食者也然司士詔王必先之以徳詔爵以功詔禄以能詔事而後及於以久奠食焉後世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則不復考其徳功與能惟以日月先後為斷是則古人所以詔王者有三而今世僅用其一也以是用人任官而欲其亷恥不貿亂賢不肖不渾淆難矣然則天下之大官職之多奚啻千萬不斷以嵗月而欲一一别其稱否其道何繇曰立為考校之法就積日累久之中而分徳功與能之目常才則循夫一定之資異才則有不次之擢如董子之䇿小才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才雖未久不害為輔佐則人知所興起莫不竭力盡知務治其業以赴功而亷恥不至貿亂賢不肖不至於渾淆而國家之政務無不脩舉矣 宣帝始親政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二千石有治理效輙以璽書勉勵公卿闕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又詔令郡國嵗上繫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各縣爵里丞相御史課殿最以聞 黄龍元年詔曰上計簿具文而已務為欺謾以避其課三公不以為意朕将何任御史察計簿疑非實者按之使真偽毋相亂 臣按漢宣帝綜核名實之主也故於考課之法特嚴考試功能有治理效輙以璽書勉勵選用所表郡國上繫囚有笞掠瘐死者又詔丞相御史課殿最然猶恐其上計簿具文欺謾又使御史按之使其毋以偽亂真噫善有賞惡有罰而又命御史按之恐其具文宣帝如此綜核而在當時王成猶以偽増户口受賞人偽之難防也如此况漫不加意者乎本朝在京官考滿吏部既考之而都察院又覈其實在外則州若府及藩司既考而又考之於憲司是亦漢人命御史察其非實毋使真偽相亂之意 東漢之制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課嵗盡即奏其殿最而行賞罰司徒掌人民事功課嵗盡則奏其殿最而行賞罰司空掌水土事功課嵗盡則奏其殿最而行賞罰臣按此東漢考課之事所謂太尉司徒司空者漢世之三公也各於嵗盡而奏其殿最以行其賞罰則失於太驟非復有虞三載一考之制矣 漢制州牧奏二千石長吏不任位者事皆下三公三公遣掾吏按驗然後黜退光武時用明察不復委任三府而權歸刺舉之吏朱浮上疏曰陛下不用舊典信刺舉之官黜鼎輔之任至於有所敷奏便加退免覆案不闗三府罪譴不澄察陛下以使者為腹心使者以從事為耳目是謂尚書之平决於百石之吏故羣下苛刻各自為能兼以私情容長増愛故有罪者心不厭服無咎者坐被空文非所以經盛衰貽後王也 臣按考課之法先委之長吏然後以達大臣必須按驗得失然後上聞以憑黜陟則吏之臧否咸當其實而人知所勸懲也茍惟長吏之言是信固不可而不信之亦不可此為治所以貴乎得人而綜核名實而信賞必罰也仰惟本朝三年一朝覲天下布政按察諸司府州縣官吏各齎須知文冊來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報者當廷劾奏之以行黜陟近嵗為因選調積滯設法以疏通之輙憑廵按御史開具掲帖以進退天下官僚不復稽其實蹟録其罪状立為老疾罷軟貪暴素行不謹等名以黜退之殊非祖宗初意按舊制官員考滿給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稱職者亦皆復任必待九年之乆三考之終然後黜䧏焉其有縁事䧏職除名亦許其伸理雖當臨刑亦必覆奏其愛惜人才而不輕棄絶之如此可謂仁之至義之盡矣彼哉何人立為此等名目其所謂素行不謹者尤為無謂則是不復容人改過遷善凡經書所謂改過不吝過則勿憚改皆非矣夫人自㓜至壯自壯至老其所存所行安能事事盡善而無過舉哉不仕則已一履外任稍為人所憎疾則雖有顔閔之行有所不免矣竊觀漢時長吏不任位者三公遣掾吏案驗然後黜退其後不任三府而權歸刺舉之吏朱浮謂有罪者心不厭服無咎者坐被空文意當時長吏雖心不厭服然猶有罪可名雖被空文然猶有文可考今則加以空名如死後節惠之諡受此曖昧不明之惡聲以至於沒齒齎恨况貪者未必暴暴者未必貪老疾未必老疾罷軟未必罷軟素行不謹不知何所指名又何以厭服其心哉宋韓億為執政每見天下諸路攟拾官吏小過輙不懌曰天下太平聖主之心雖草木昆蟲皆欲使之得所仕者大則望為公卿次亦望為侍從下亦望為京朝官奈何錮之於聖世嗚呼禁錮人於聖世固非太平美事然使天下失職之人布滿郡縣亦豈朝廷之福哉伊尹曰一夫不獲時予之辜當道君子尚慎思之 晉武帝時杜預承詔為黜陟之課其畧曰古者設官分職以頒爵禄宣六典以詳考察然猶倚明哲之輔疇咨博訪敷奏以言及至末代疑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書簡書愈煩官方愈偽法令滋彰巧飾彌多今莫若委任達官各考所統在官一年以後每嵗言優者一人為上第劣者一人為下第因計偕以名聞如此六載王者總集採按其六嵗處優舉者超用之六嵗處劣舉者奏免之其優多劣少者敘用之劣多優少者左遷之 臣按杜預此注亦是以六年為滿考非復有虞之制也然每嵗達官各考所統六年而後黜陟之其法亦善盖明著奏牘以上聞視彼後世暗加詢訪而無案牘可稽得於風聞而無實蹟可驗者固為優也 唐考功之法考功郎中員外郎各一人掌文武百官功過善惡之考法凡百司之長嵗較其屬功過差以九等大合衆而讀之流内之官敘以四善一曰徳義有聞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稱四曰恪勤匪懈自近侍至于鎮防有二十七最【一曰獻可替否拾遺補闕為近侍之最二曰銓衡人物擢進才良為選司之最三曰清激濁褒貶必當為考較之最四曰禮制儀式動合經典為禮官之最五曰音律克諧不失節奏為樂官之最六曰决斷不滯予奪合理為判事之最七曰部統有方警備無失為宿衛之最八曰兵士調習戎装充備為督領之最九曰推鞫得情處斷平允為法官之最十曰讐較精審明於利害為較正之最十一曰承㫖敷奏吐納明敏為宣納之最十二曰訓導有方生徒充業為學官之最十三曰賞罰嚴明攻戰必勝為軍将之最十四曰禮義徳行肅清所部為政教之最十五曰詳禄典正詞理兼舉為文史之最十六曰訪察精審彈舉必當為紏正之最十七曰明於勘覆稽失無隠為勾簡之最十八曰職事脩理供承彊濟為監掌之最十九曰功課皆充丁匠無怨為役使之最二十曰耕耨以時收穫成課為屯官之最二十一曰謹於盖藏明於出納為倉庫之最二十二曰推歩盈虚究理精宻為厯官之最二十三曰占醫卜效驗多著為方術之最二十四曰簡察有方行旅無壅為關津之最二十五曰市廛弗擾姦濫不行為市司之最二十六曰牧養肥碩蕃息滋多為牧官之最二十七曰邊境清肅城隍脩理為鎮防之最】一最四善為上上一最三善為上中一最二善為上下無最而有二善為中上無最而有一善為中中職事粗理善最不聞為中下愛憎任情處斷乖理為下上背公向私職務廢闕為下中居官諂詐貪濁有状為下下此所謂九等也凡定考皆集於尚書省唱第然後奏 臣按唐考課之法凡百司之長嵗較其屬功過差以九等則是以每嵗而考之亦非有虞三載三考之制然以後世考課之法較之猶有可取者焉以其詳於善而畧於最也盖善以著其徳行最以著其才術以善與最相為乘除分為九等以考中外官上者加階其次進禄其下奪禄又在下解任亦庶幾古人黜陟之微意也歟 宋初循舊制文武常叅官各以曹務閒劇為目限考滿即遷太祖謂非循名責實之道罷嵗月敘遷之制置審官院考課中外職事受代京朝官引對磨勘非有勞績不許進秩其後立法文臣五年武臣七年無贓私罪始得遷秩其七階選人【謂從政郎宣教郎文林郎通直郎承直郎承議郎奉議郎】則考第資序無過犯或有勞績者逓遷謂之循資凡考第之法内外選人周一嵗為一考欠日不得成考三考未替更周一嵗書為第四考己書之績不得重計其後又立審官院考課院凡常調選人流内銓主之奏舉及歴任有私累者考課院主之 臣按宋考課之法其初立法文臣五年武臣七年其後考第之法以一年為一考皆非有虞考績之法然既有吏部又有審官院考課院則失之重復又非成周六典之制 司馬光告於其君【仁宗】曰自古得賢之盛莫若唐虞之際然稷降播種益主山林垂為共工龍作納言契敷五教臯陶明刑伯夷典禮后䕫典樂皆各守一官終身不易今以羣臣之才固非八人之比乃使之遍居八人之官逺者三年近者數月輙以易去如此而望職事之脩功業之成不可得也設有勤恪之臣悉心致力以治其職羣情未洽績效未著在上者疑之同列者嫉之在下者怨之當是時朝廷或以衆言而罰之則勤恪者無不解體矣姦邪之臣衒奇以譁衆養交以市譽居官未久聲聞四達蓄患積以遺後人當是時朝廷或以衆言而賞之則姦邪者無不争進矣所以然者其失在於國家采名不采實誅文不誅意夫以名行賞則天下飾名以求功以文行賞則天下巧文以逃罪矣 臣按光所謂采名不采實誅文不誅意二言者切中後世考課之人君用人誠能專而久則人人得以盡其才究其用而人所毁譽之言久亦自定於是因其名而責其實就其文以求其意則用舎當而賞罰公矣 司馬光曰為治之要莫先用人而知人聖人所難也故求之毁譽則愛憎競進而善惡混淆考之功狀則巧詐横生而真偽相冒要其本在至公至明而已人主詢諸人而决諸已使各長官自考其屬而宰相總之天子定其賞罰則何勞煩之有又曰考績之法唐虞所為當世之官居位久而受任專立法寛而責成逺故鯀之治水九載弗成然後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然後賞其功非但效米鹽之課責旦夕之效也 臣按本朝以百官考課之法屬之吏部内外官皆以三年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始行黜陟之典是則有虞之制也官滿者則造為牌冊備書其在任行事功績屬官則先考於其長書其最目轉送御史考核焉亦書其最目至是考功稽其功状書其殿最凡有三等一曰稱二曰平常三曰不稱既書之引奏取㫖令復職六年再考亦如之九年通考乃通計前二考之所書者以定其升䧏之等其立法之簡而要詳而盡漢唐以來所未有也其以御史考核即漢宣命御史考殿最也書以考語即唐人第其善最也稽其牌冊引以奏對即宋人之引對磨勘也以一人之制而兼各代之所長而又本於有虞三考黜陟幽明之意豈非萬世之良法歟 以上嚴考課之法臣按吏部職任之大者莫大於銓選考課銓選是以日月計其資格之淺深而因以試用考課是以日月驗其職業之脩廢而因以升降其初入仕也以資格而髙下其職其既滿考也以考課而升䧏其官自古求賢審官之法不外乎此二途而已誠能擇吏部之卿佐俾自擇其屬秉銓衡者量才於資格之中覈功過者抜才於考課之外惟公惟明不偏不黨則國家有得人之效事妥民安而制治保邦之本立矣 正百官 崇推薦之道 易泰初九拔茅茹【茅根之相連者】以其彚【類也】征吉 程頥曰君子之進必與其朋類相牽援如茅之根然抜其一則牽連而起矣君子之進必以其類不唯志在相先樂於與善實乃相賴以濟故君子小人未有能獨立不賴朋友之助者也自古君子得位則天下之賢萃於朝廷同志協力以成天下之泰小人在位則不肖者並進然後其黨勝而天下否矣盖各從其類也 臣按進一君子則衆君子進進一小人則衆小人進此泰之初九所以有抜茅茹以其彚之象也夫致泰之道亦多端矣而作易聖人必以是而繫於一卦之初者以見人君欲財成輔相天地以左右乎生民者非得衆君子以為之佐不可以成泰功也此致治者所以必慎於用人專於委任以致夫泰治而又崇推薦之道以保其泰於悠乆焉 周官曰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王安石曰道二義利而已推賢讓能所以為義大臣出於義則莫不出於義此庶官所以不争而和蔽賢害能所以為利大臣出於利則莫不出於利此庶官所以争而不和庶官不和則政必雜亂而不理矣稱亦舉也所舉之人能脩其官是亦爾之所能舉非其人是亦爾不勝任古者大臣以人事君其責如此臣按有虞之朝命禹為百揆而禹則遜之稷契臯陶命垂為共工而垂則遜之殳斨伯與益之遜於朱虎熊羆伯夷遜於䕫龍噫君以其人為賢能而用之而其人不自賢不自能而推之賢讓之能其相與和穆也如此此百官和於朝而庶績所以咸熈也歟成王仰惟唐虞建官之意而時若之而以推賢讓能望其臣盖欲其效虞廷之九官濟濟相讓也而又戒之曰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其切望之也深矣 春秋穀梁傳曰學問無方心志不通身之罪也心志既通而名譽不聞友之罪也名譽既聞有司不舉有司之罪也有司舉之王者不用王者之過也 臣按此言則為臣者見賢而不舉為君者其臣舉賢而不能用鈞為有失 左傳襄公三年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讐也将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祁奚子】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職之子伯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讐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唯善故能舉其類詩云維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臣按他書有曰祁奚為大夫請老晉君問孰可使嗣對曰解狐可君曰非子之讐乎對曰君問可非問讐也又問孰可以為國尉對曰午也可君曰非子之子乎對曰君問可非問子也君子謂祁奚外舉不避仇讐内舉不避親戚可謂至公矣其言比左氏尤為明白至其所謂公之一言真誡人臣舉賢輔君之要道也 解狐與荆伯抑為怨簡子問於狐曰孰可以為上黨守對曰荆伯抑可簡子曰非子之讐乎對曰臣聞忠臣舉賢不避仇讐其廢也不阿親近簡子曰善遂以荆伯抑為守 臣按先儒有言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又曰恩讐分明非有徳者之言况人臣事君莫大於薦賢為國茍以親仇之故而有所避就焉則其人可知矣 論語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朱熹曰賢有徳者才有能者舉而用之則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脩矣 程頥曰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仲弓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爾 臣按聖人言雖至近上下皆通孔子此言雖為仲弓為宰而發然推而廣之使人君之治天下在朝之臣各舉其所知之賢才則人人所知者皆舉而用之而天下之賢才無遺者矣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 張栻曰天生斯賢以為人也蔽賢之人妨賢病國不祥孰甚焉 臣按天生賢才以為君用人能引而進之其為祥也大矣媢疾之人蔽之而不容其進非但不祥於其身國而不幸有斯人豈非大不祥哉漢詔有云蔽賢䝉顯戮以是不祥之人投諸豺虎有北可也 荀卿曰下臣事君以貨中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臣按或人問報國孰為大曰薦賢為大盖竭一身之智力其效少竭衆人之智力其效多由是以觀則人臣之所以事其君者其髙下可知矣 漢武帝詔曰朕深詔執事興亷舉孝庶幾成風紹休聖緒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或至闔郡不薦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積行之君子壅於上聞也且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古之道也其議不舉者罪有司奏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察亷不勝任也當免 臣按未用之賢其進與否在公卿大夫之見任者後世立法因其所舉賢否而坐其舉主則有矣未有以賢之不進而誅其見任者以責其必進者也漢去古未逺故其詔令之頒猶有古意存焉 魏明帝時士人多務進趨亷遜道缺劉寔著崇讓論以矯之其畧曰古者聖王之化天下所以貴讓者欲其出賢才息争競也夫人情莫不皆欲已之賢故勸令讓賢以自明故讓道興賢能之人不求而自至矣至公之舉自立矣百官具任為百官之副亦具矣一官缺擇衆官所讓最多者而用之審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讓於上下皆化之推賢讓能之風從此生矣夫在官之人其中賢明者亦多矣豈皆不知讓賢為貴耶直以時皆不讓習以成俗故不為耳 臣按唐宋舉官自代之制盖本寔之此論非獨可以見其人材用之實亦足以崇推讓之風焉 唐狄仁傑薦張柬之姚元崇桓彦範敬暉等數十人率為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仁傑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 張説喜推籍後進善用人之長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澤典章成一王法始知進賢院嘗薦張九齡可備顧問説卒上思其言召為秘書少監集賢院學士臣按為大臣者皆能如狄仁傑張説之薦賢其為國家治道之助多矣李克曰達觀其所舉二臣之所舉如此則其人之賢可知也已 崔祐甫為相薦舉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徳宗嘗謂之曰人言卿所用多渉親故何也對曰臣為陛下擇百官不敢不詳慎茍平生未之識何以諳其才行而用之 司馬光曰用人者無親疎新故之殊惟賢不肖之察其人未必賢也以親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茍賢矣以親故而舎之亦非公也天下之賢非一人所能盡若必待素識而用之所遺亦多必也舉之以衆取之以公而己不置毫髮之私於其間則無遺才曠官之病矣 文宗時中書門下奏請京兆河南尹及天下刺史各於本府本道常選人中擇堪為縣令司録録事參軍人具課績才能聞薦如刺史所舉併兩人得上下考者就加爵秩在任年考已深者優與進改如犯贓至一百貫已下者舉主量削階秩一百貫已上者移守僻逺小郡臣按人之難知而節之易變者莫如利今日不取安保其他日之皆不取哉此事不取安保其他事之皆不取哉人固難保矣而所以坐人罪者又未必皆得其實此連坐舉主之法名雖美而實未易行也 五代周世宗令翰林學士兩省舉令録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並當連坐 胡寅曰保任天下之至難也夫中人以上不萬一焉中人固不易得矣中人以下滔滔是也迫禍難處困窮臨勢利怵交黨此改行易守之㑹也中人者一出一入焉忍與不忍敢與不敢相權於中未至於甚忍而不敢之心勝怵迫甚矣不忍而敢之心决此人情之大常物理之必至也誠知其人今不為是安知其他日渝與不渝也而况其下者乎故連坐之法似美而實似美故其初激昻實故其終廢格若曰吾姑嚴為之防爾則姦人窺之其益甚然則奈何曰人君惟典學明道識拔真賢以為輔相則有成材之具得人之方如儲木於山育魚於淵惟君所取此非一日之力也立法保任茍給目前䇿之下也 臣按胡寅所謂人君典學明道識抜真賢以為輔相則有成材之具得人之方此推本反己之論 宋太宗雍熈二年令翰林學士兩省御史臺尚書省官各於京官幕職州縣中舉可升朝者一人端拱三年令宰相以下至御史中丞各舉朝官一人為轉運使臣按宋朝内外官皆責令在廷大臣舉薦不顓顓用選法也 端拱四年令内外官所保舉人有變節踰濫者舉主自首原其罪 臣按舉主連坐之法行之乆矣而此又立舉主自首原罪之比盖以所舉之人事未彰露即許首原既已彰露必坐以連坐之罪此法茍行則所舉及受舉之人咸知懼矣 真宗詔每年終翰林學士以下常叅官並同舉外任京朝官三班使臣幕職州縣官各一人明言治行堪何任使或自已諳委或衆共推稱至令閤門御史臺計㑹催促如年終無舉官状即奏聞當行責罰 臣按宋朝人君切於舉賢如此可以為後世法 真宗復舉官自代之制常參官及節度觀察防禦使刺史少尹畿赤令并七品以上清望官授訖三日内上表讓一人以自代在内者於閤門投下在外者附驛以聞其表付中書門下每官闕則以見舉多者量而授之臣按此舉官自代之制誠能舉而行之吏兵二部各立簿籍二編次所讓表状一以進内一以留司據此以為銓用升擢之資其於進用賢才不為無益 司馬光言於其君【哲宗】曰人之才性各有所能知人之難聖賢所重若專引知識則嫌於挾私難服衆心若止循資序則官非其人何以致治莫若使在位達官人舉所知然後克協至公野無遺賢矣欲乞以十科取士一曰行義純固可為師表科【如韓嵩之薦韓休】二曰節操方正可備獻納科【如李嶠之薦李邕】三曰智勇過人可備将帥科【如謝安之薦謝】四曰公正聰明可備監司科【如匡衡之薦孔光】五曰經術精通可備講讀科【如蕭望之之薦薛廣徳】六曰學問該博可備顧問科【如張説之薦張九齡】七曰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如魏元忠之薦吳兢】八曰善聽獄訟盡公得實科【如袁盎之薦張釋之】九曰善治財賦公私俱便科【如李祐之薦李巽】十曰練習法令能斷請讞科【如丙吉之薦于定國】應職事官自尚書以下每嵗於十科中舉三人中書省鈔録舉主及所舉官姓名嵗終不舉及人數不足按勅施行或遇在京及外方有事執政各隨所舉之科選差 臣按天下人才不拘拘於此十科况其各科之中所當用者亦有多寡不同臣愚以為當如蘇洵所云書曰載采采舉人者當明著其迹曰某人亷吏也嘗有某事知其亷某人能吏也嘗有某事知其能雖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舉之状其特曰亷能而己者不聽如此則取人之路廣當道者量其才器而用之庶乎其得人矣 英宗時詔中外臣僚於文資官内不以職位髙下舉行實素著官政尤異可備升擢任使之人又於諸司使以下至三班使臣内舉其堪充将領及行陳任使之人司馬光言臣始聞之不勝慶抃既而議者皆言數年之前亦有此詔所舉甚衆未聞朝廷曽有所陞擢今茲盖亦脩故事飾虚名而已非有求賢之實也若果如此誠有何益乞将今來臣僚所舉之人隨其資敘各置一簿編其姓名留之禁中其副本䧏付所司遇文武官員有闕應係上件差遣者並乞於所舉官簿内資叙人中親加選擇㸃定 臣按光所言數年前亦有此詔而今之所行亦是脩故事飾虚名而已此切中後世詔令之非但求賢一事然也所謂置簿禁中一説尤為切要但欲遇闕親為㸃定似乎未善臣愚以為必須待所司各擬以聞然後據此簿考其當否以㸃定之如此則人君於一世之人才皆有所據以知其人亦可因所舉之得失以知其人之賢否 蘇軾曰天下之吏不可以人人而知也故使長吏舉之又恐其舉之以私而不得其人也故使長吏任之他日有敗事則以連坐其過惡重者其罪均且夫人之難知自堯舜病之矣今日為善而明日為惡猶不可保况於十數年之後其㓜者已壯其壯者已老而猶執其一時之言使同被其罪不已過乎天下之人仕而未得志也莫不勉彊為善以求舉惟其既以致官而無憂是故蕩然無所不至方其在州縣之中長吏親見其亷謹勤幹之節則其勢不可以不舉又安知其終身之所為哉一縣之長察一縣之屬一郡之長察一郡之屬職司者察其屬郡者也此三者其屬無幾耳其貪其亷其寛猛其能與不能不可謂不知也今其屬官有罪而其長不即以聞他日有以告者則其長不過為失察其去官者又以不坐夫職司察其屬郡郡縣各察其屬此非人之所不能而罰之甚輕又曰今之世所以重發贓吏者何也夫吏之貪者其始必詐亷以求舉舉者皆王公貴人其下者亦卿大夫之列以身任之居官莫不愛其同類等夷之人故其樹根牢固而不可動盖以連坐者多故也如盗賊質刼良民以求茍免為法之至於如此亦可變矣如臣之䇿以職司守令之罪罪舉官以舉官之罪罪職司守令今使舉官與所舉之罪均縱又加之舉官亦無如之何終不能知終身之亷者而後舉特推之於幸不幸而已茍以其罪罪職司守令彼其勢誠有以督察之 臣按蘇軾此言盖以職司守令於其屬有可督察之勢而欲以舉官之罪罪之夫職司守令在其人今日之己任則為其屬其屬有罪而不察固有罪矣若夫舉官前日之所舉而今日有罪彼又何預哉臣愚以為宜令舉主於初舉之時明具保任連坐之状若其所舉之人有不如所舉許其於事情未露之前具實發覺之則原其繆舉之罰如此則舉人者有所恃而敢於薦受舉者有所畏而不敢改節矣 以上崇推薦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戒濫用之失 易解六三負且乘致寇至貞吝 大傳曰負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程頥曰六三隂柔居下之上處非其位猶小人宜在下以負荷而且乘車非其據也必致寇奪之至雖使所為得正亦可鄙吝也小人而竊盛位雖勉為正事而氣質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終可吝也 臣按人品有君子小人之别而其所事亦有君子小人之異人君用人當隨其人品而使之各事其事則君子小人各止其所而無有非所據而據者矣非惟君子小人各安其心而天下之人亦莫不安之矣上下相安而無暴慢之失君子而乘君子之器小人而任小人之事凡居尊貴之位者皆世所謂君子也凡任卑賤之事者皆世所謂小人也上不慢而下不暴則孰敢萌非分之望也哉 鼎九四鼎折足覆公餗【鼎實也】其形渥【赧汗也】凶【形渥本義以為刑剭謂重刑也】 子曰徳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勝其任也 程頥曰大臣之位任天下之事者也天下之事豈一人所能獨任必當求天下之賢智與之叶力得其人則天下之治可不勞而致也用非其人則敗國家之事貽天下之患隂柔小人不可用者也而用之其不勝任而敗事猶鼎之折足也鼎折足則傾覆公上之餗餗鼎實也居大臣之位當天下之任而所用非人至於覆敗不勝其任可羞愧之甚也 朱震曰位欲當徳謀欲量知任欲稱力三者各得其實則利用而安身小人志在於得而已以人之國儌倖萬一鮮不及禍自古一敗塗地殺身不足以塞其責者本於不知義而已 臣按先儒有言古之人君必量力度徳而後授之官古之人臣亦必量力度徳而後居其任雖百工胥吏且猶不可况大臣乎為君不明於所擇為臣不審於自擇必至於亡身危主誤國亂天下皆由於不勝其任之故也雖然人臣不審於自擇一身一家之禍爾人君不明於所擇則其禍豈止一人一家哉上以覆祖宗千萬年之基業下以戕生靈千萬人之身命嗚呼人君之任用大臣焉可不量其徳詢其知度其力而輕授之尊位與之大謀委之大任哉 書説命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吕祖謙曰官爵及私惡非憲天聰明矣 臣按天下治亂在乎庶官用人惟其賢能則事得其理人稱其官而天下於是乎治矣官不用能茍己所私昵者亦任之以官爵不論徳而人有惡徳者亦畀之以爵不復計其人之稱是官與否其徳之稱是爵與否則庶事隳而名器濫矣天下豈有不亂者哉 詩曹風人篇曰彼人【道路送迎賓客之官】兮何【掲也】戈與祋【殳也】彼其【音記】之子三百赤芾【冕服之鞸三命赤芾】維鵜【小鳥也】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 朱熹曰此刺其君逺君子而近小人之詞言彼人而何戈與祋者宜也彼其之子而三百赤芾何哉陳澔曰鵜鶘常入水中食魚今乃在魚梁之上竊人之魚以自食未嘗濡濕其翼如小人居髙位以竊禄而不稱其服也 臣按人品有髙下爵位有崇卑人品之下者居卑位而執賤役人品之髙者居尊位而任大政宜也顧乃使卑賤之人衣尊貴之服居清要之任豈得為稱哉 論語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捨置也】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程頥曰舉錯得義則民心服 謝良佐曰好直而惡枉天下之至情也順之則服逆之則去必然之理也然或無道以照之則以直為枉以枉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也臣按人君任賢退不肖所舉用者皆正直之士所舎置者皆枉曲之人則凡布為紀綱施為政事者咸順乎人情而不拂其性而民無有不心服者矣苟為不然於其枉者則舉用之而於其直者反舎置焉是謂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非但不足以服人心将由是而馴致於禍亂也不難矣 漢文帝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尉不能對虎圏嗇夫從旁代尉對甚悉詔張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前曰陛下以周勃張相如何如人也上曰長者釋之曰此兩人言事曽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争亟疾苛察相髙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於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争為口辨而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如影響舉錯不可不審也帝曰善就車召使參乘徐行問秦之敝拜公車令 臣按古人論郭之所以亡以其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文帝一聞釋之之言即不用嗇夫不徒善釋之之言而又引之以同車用為公車令可謂惡惡而能去善善而能用矣且釋之欲言嗇夫之辯給先引周張之謹訥其易所謂納約自牖者夫臣於是非但見文帝聽言之易用人之謹而又且見漢世去古未逺而其君臣相與之無間也後世人君於其臣有事固未嘗問問或不敢答况敢於未言之先而設問以啟之乎 文帝嘗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黄頭郎推上天顧見其衣尻帶後穿覺而之漸臺以夢中隂目求推者郎見鄧通其衣後穿夢中所見也召問其名姓姓鄧名通鄧猶登也於是賞賜通官至上大夫 臣按髙宗夢帝賚傅説盖其精誠感通之極也後世人主無古帝王正心之學好賢之誠而欲效其所為安知非其心神昏惑瞀亂而邪氣得以乘間入之耶文帝為漢令主而以夢用鄧通輕信寤寐恍忽之見附㑹音訓偶合之文其為盛徳累也大矣 武帝時方士欒大敢為大言處之不疑見上言曰臣常往來海上見安期羡門之屬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藥可得僊人可致也乃拜大為五利将軍既而入海求其師上使人隨驗無所見而大妄言見其師方又多不售【謂所言之方無驗】坐誣罔腰斬 尹起莘曰武帝於方士始雖為其所罔及所言不驗則亦往往取而戮之如文成少翁之類皆在所不赦是又帝之明斷也 臣按将軍之號所以封拜武臣者乃以施之矯誣誕妄之人則夫被堅執鋭者安得不解體哉然五利之名非常秩也特為之立此名耳且猶不可况以公卿大夫顯然之秩位而加之此輩哉尹氏謂武帝能誅欒大輩為明斷臣竊以為斷則斷矣未明也盖明足以燭理則不惑與其明斷之於後又曷若明斷之於先哉雖然其視諸未用則信之而不疑既用而無驗心悟其非猶為之隠忍而遮䕶之惟恐人知焉者則亦有間矣噫此武帝所以為武也歟 武帝欲侯寵姬李氏乃拜其兄廣利為貳師将軍發數萬人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以為號 司馬光曰武帝欲侯寵姬而使廣利将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髙帝之約也然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死生繫焉茍為不擇賢愚而授之欲僥倖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盖有見於封國無見於置将謂之能守先帝之約過矣 臣按國家列爵以待有功之臣因其有是功而報授之以是爵也武帝欲侯寵姬之兄乃使之立功以取侯爵是豈帝王列爵賞功之初意哉 光武即位議選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武帝以野王衛之所徙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於是擢梁為大司空又欲以䜟文用孫咸行大司馬衆不説乃己 臣按符䜟之書不出於唐虞三代而起於哀平之世皆虚偽之徒要世取資者所為也光武尊之比聖凡事取决焉其拜三公三人而二人取諸符䜟逮衆情觖望纔減其一而王梁尋坐罪廢纎書果安在哉先儒謂光武以英睿剛明之主親見王莽尚奇怪而躬自蹈之其為盛徳之累亦豈小哉 順帝初聽中官得以養子襲爵御史張綱上書曰竊尋文明二帝徳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倖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功小人皆有官爵非所以愛民重器承天順道也 胡寅曰茅土之封所以待功勲建賢徳而加諸刀鋸之賤似續之任所以繼先祖傳後來而責諸不父之家且殘無罪之人息生生之道耗蠧財用崇長禍階一舉而六失併焉有天下國家者可不深思而痛革之哉 臣按古者以閹人給事内庭以其無男女之欲子孫之累故也今既宫之而又使之得以養子襲其爵又何若勿絶其世而只用士人哉我聖祖於内臣别立官稱而與外諸司不同其慮一何深且逺哉 靈帝時市賈小民有相聚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詔皆除太子舎人帝好文學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並待制鴻都門下後諸為尺牘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樂松等多引無行趣埶之徒置其間憙陳閭里小事帝甚説之待以不次之位蔡邕上封事曰古者取士必使諸侯嵗貢孝武之世郡舉孝亷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輩出文武並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治政未有其能陛下游意篇章聊代博奕非以為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虚冒名氏皆見拜擢難復收改但不可復使治民及在州郡昔孝宣㑹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從之宣陵孝子虚偽小人本非骨肉羣聚山陵假名稱孝義無所依至有姦軌之人通容其中太子官屬宜搜選令徳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其為不祥莫大焉宜遣歸田里以明詐偽 臣按人君好尚不可不謹一有所偏嗜而為小人所窺伺彼欲竊吾之爵禄以為終身富貴之資凡有可乗之間無所不至矣人主惟窮理居敬灼有一定之見確有一定之守不為外物所動異説所遷則小人無所乗其隙矣 靈帝初開西邸賣官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其以徳次應選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令長随縣豐約有賈富者先入貧者到官倍輸又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 臣按秦漢以來有納粟補官之令然多為邉計及嵗荒爾非以為己私也夫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凡在黎甿者孰非天子之所有藏在民家者孰非國家之所儲奚必斂於府庫之中然後為己富㢤彼桑羊王安石之徒競商賈刀錐之利將以富國君子以之為盗臣史書昭然在人耳目千萬世如一日焉可不畏哉可不念哉 晉惠帝時論誅楊駿功侯者千八十一人傅咸曰無功而受賞莫不樂國有禍禍起當復有大功也人而樂禍其有極乎 臣按國家不幸有事臣之有功而當受爵賞者必湏考驗當否而為之等第况無功而可一例陞賞乎夫有功而必陞賞則人得以夤緣作而懐僥倖之心後世有欲按功行賞者不可不思傅咸之言也 唐髙祖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李綱諌曰古者樂工不與士齒雖賢如予野師襄皆終身繼世不昜其業今天下新定建義功臣行賞未遍髙才碩學猶滯草萊非所以垂模後世也 太宗時御史馬周上䟽曰王長通白明達本樂工輿皁雜類韋槃提斛斯正本無他才獨解調馬雖術踰等夷可厚賜金帛以富其家今超授髙爵與政外廷朝㑹鳴玉曵履臣竊恥之若朝命不可追改尚宜不使在列與士大夫為伍帝善其言除周侍御史 臣按李綱馬周皆謂雜流出身者不可鳴玉曵組與士大夫為伍於廊廟之間所以尊朝廷重士類也其言當矣但周謂朝命不可追改是教人主遂非也如理不可即速改之無使其為聖政之累何善如之太宗不徒善周言而又進其官其視乃考之於舞胡謂業已授之不可追改不亦遼哉 中宗時置員外官自京師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魏元忠為相袁楚客以書責之畧曰主上新復厥命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黙而已今有司選贒皆以貨取勢求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俳優小人盗竊品秩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竊盗禄位寵進官者殆滿千人臣按袁楚客責魏元忠之十失其五為任官雖曰一時之失然衰亂之世其進用人才所為貸取勢求員外廣置而及於倡優工藝之流僧道方術之輩往往皆然嗚呼此豈盛世所宜有哉 又中宗時始用斜封墨勅除官安樂長寧公主上官媫妤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降墨勅除官斜封付中書時人謂之斜封官其員外同正試攝簡較判知官凡數千人左拾遺辛替否上疏曰古之建官員不必備故士有完行家有亷節朝廷有餘俸百姓有餘食今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増官使府庫空竭流品混淆 臣按袁楚客謂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辛替否謂行賞増官使府庫空竭流品混淆可謂切中濫官妄費之夫國家官職有常員嵗計有常數官以治事有一事則有一官俸以給官有一官則有一俸今無故於常員之外増官至數千人増一員之官則増一員之俸盍思漕運之米至京師者費率三四石而致一石農民耕作之勞士卒輦輓之苦官吏徴輸之慘用以供養官吏俾其治事治事所以安民不為過也然常年之儲出入止於此數入者不増出者乃如至數倍焉嵗計何由而充國力安得不屈竭國家之府庫輕朝廷之名器混人才之流品壞祖宗之成憲由是而底於危亡不難也 中宗神龍元年除方術人葉静能為國子祭酒 代宗天厯元年以宦官魚朝恩判國子監 臣按國子所以教天子之元子衆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所以教之者非有道徳有學術者不可輕授而唐之二帝乃用術士為祭酒閹宦判國子監豈非顛倒錯亂乎人君奉上天之命踐祖宗之阼固當法天而敬祖烏可以天命有徳之爵祖宗輔世之官而授所私昵之人乎是故善為治者人必稱其官官必稱其事凡夫三百六十官皆不可用非其人矧夫師儒之職所以承帝王之道統傳孔孟之正學教國家之賢才者乎 睿宗用姚元之宋璟言罷斜封官凡數千人崔涖言於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元之等建議奪之彰先帝之過為陛下招怨衆口沸騰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以為言上然之乃復叙用栁澤上疏曰斜封官皆因僕妾汲引豈出先帝之意陛下黜之天下稱明一旦收叙何政令之不一也議者皆稱太平公主誑誤陛下積小成大為禍不細 胡寅曰彰先帝之惡為陛下招怨姦人之言類如此使遇明君必曰置先帝於過舉豈所以為孝沽羙譽於羣小豈所以為君爾以桓靈待我則姦言無自入矣然姚宋秉政而此説得行何也睿宗以六居五使太平陰疑於陽是以至此姚宋若力争之勢將有激矣然則是乎曰當其時事有大於此者姑忍焉可也臣按孔子謂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謂其事在可否之間非逆天悖理之甚者也曽子謂不改其父之臣謂其人在有無之間非蠧政害教之尤者也先人有所過誤後人救之使不至於太甚孝莫大焉即史以觀睿宗信崔涖宗信姚宋元祐用司馬光紹聖用章惇是非得失見矣 肅宗時府庫無蓄積朝廷專以官爵賞功諸將出征皆給空名告身聽臨事注名有至開府特進異姓王者諸軍但以職任相統攝不復計官爵髙下及是復以官爵收散卒由是官爵輕而貨重大將軍告身一通纔易一醉凡應募入官者一切衣金紫名器之濫至是極焉范祖禹曰宜爵者人君所以馭天下不可以虚名而輕用也君以為貴而加於君子則人貴之矣君以為賤而施於小人則人賤之矣肅宗欲以茍簡成功而濫假名器輕於糞土此亂政之極也唐室不競不亦宜哉 臣按自古名器之濫未有如唐肅宗之世者也其源出於府庫無蓄積人主鑑此宜節用愛人求賢審官毋使一旦流至於此哉 劉子言於其君曰君不虚授臣不虚受妄受不為忠妄施不為惠今羣臣無功遭過輙遷至都下有車載斗量欋槌盌脱之諺 臣按爵禄乃天命有徳之具國家所恃以厲世磨鈍而鼓舞天下之人以共成天下之治者也人君慎之重之猶恐天下之人不知所重而輕視之無與我共成天下之治顧乃授之非其人而下及於卑汚茍賤之徒則是人君自棄其所以厲世磨鈍之器也豈不失其所恃乎葢國家懸爵禄以待一世賢才以之代天工與之治天民所以承天命也非有才徳者不可予無才無徳者非獨上之人不可予之而下之人亦當自揣諸已而不敢虚受也不可予而予是䙝天之命不當受而受是不畏天之命䙝天之命與不畏天之命厥罪惟鈞然不畏天之罪止於一身䙝天之命其禍將及於生靈延於宗社可不深念而痛戒之㢤 宗美張守珪之功欲以為相張九齡諌曰宰相者代天理物非賞功之官也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職可乎對曰不可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且守珪纔破契丹即以為宰相若盡滅奚厥將以何官賞之上乃止 臣按人君之用人非但惜我名器亦當為其臣計使其人未老名位已極而官爵不可復加後再有懋功吾將何以賞之哉宋太祖時曹彬平南唐始行許以使相及還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為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耶更為我取太原因賜錢五十萬若宋祖者可為善用爵賞而能處其臣矣張九齡諫宗而不以張守珪為相其知此意乎 宋太祖時教坊使衞徳仁求外官且援同光故事求領郡上曰用伶人為刺史此莊宗失政豈可效之耶宰相擬上州司馬上曰上佐乃士人所處資望甚優亦不可輕授此輩但當於樂部遷轉耳 富弼曰古之執伎於上者出鄉不得與士齒太祖不以伶官處士人之列止以太樂令授之在流外之品所謂塞僣濫之源 臣按名器所以重者以人不易得也人人可得則人輕之矣是以善為治者以爵賞鼓舞天下之賢俊不徒惜名器又必别品流既惜之又别之得者以為榮不得者亦不敢萌倖心人不敢萌倖心則得者愈榮而名器益重矣宋太祖謂伶人此輩但當於樂部遷轉非但伶人凡諸色雜流皆然 仁宗天聖二年待詔王元度纂勒真宗御書得紫服佩魚上曰先朝伎術官無得佩魚所以别士類也又嘉祐三年詔甞為中書樞宻諸司吏人及伎術官出身者毋得任提刑及知州軍 臣按宋朝流品之别如此此一代人材所以激厲軒昻遇事奮發而以名節自居磊磊落落以自别於庸流賤胥者葢由上之人有以甄别起發之也 髙宗時王繼先醫療有效欲増創員缺以授其壻用酬其勞給事中王居正封還上曰庶臣之家用醫有效亦酬謝之否耶居正對曰臣庶之家待此輩與朝廷異量功随力各致陳謝之禮若朝廷則不然繼先之徒以伎術庸流享官榮受俸禄果為何事哉一或失職重則有刑輕則斥逐其應用有效僅能塞責而已金帛之賜固自不少至於無故増創員缺誠為未善臣不願輙起此門上悟曰卿言是也 臣按朝廷之用醫亦猶其用百家也用醫而效乃其職爾若其秩滿多著全效則陞用之亦猶百僚之課最而進其秩也然又必各随其品而予之其勞勣固不可以不酬而品流亦不可以不别髙宗一聞居正之言即悟而是之可謂能用善矣後世人主宜法髙宗其毋以朝廷公卿大夫之名爵而加諸異端雜流伎萟工作之徒有勞效者随本任而加陞賞可也 以上戒濫用之失 大學衍義補卷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總論固本之道 易泰之象曰天地交泰后【君也】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程頥曰天地交而隂陽和則萬物茂遂所以泰也人君當體天地通泰之象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生民也財成謂體天地交泰之道而財制成其施為之方也輔相天地之宜天地通泰則萬物茂遂人君體之而為法制使民用天時因地利輔助化育之功成其豐美之利也如春氣發生萬物則為播植之法秋氣成實萬物則為收斂之法乃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輔助於民也民之生必賴君上為之法制以教率輔翼之乃得遂其生養是左右之也 朱熹曰泰通也財成以制其過輔相以補其不及臣按天地交而隂陽和萬物遂其茂育者天地所以為泰也上下交而心志通萬民遂其生育者世道所以為泰也世道之所以泰者何也盖由上之人於凡下之人心志之所欲身命之所闗日用飲食之資養生送死之具所恃以為生生者無一而不得以通於上上之人一一皆有以知其所以然如此則順如此則逆如此則利如此則害於是量其可否折為中道立為法制定為品則大過者則裁截成就之不及者則輔翼相助之所以然者無非左右乎生民而己上之人左右乎民如此民之心志無有不通達於上者矣下之情通乎上亦猶地之氣通乎天此世道所以為泰歟 剝【落也】之象曰山附於地剝上【謂人君】以厚下安宅 程頥曰下者上之本未有基本固而能剥者也故上之剥必自下下剥則上危矣為人上者知理之如是則安養人民以厚其本乃所以安其居也 朱熹曰厚下者乃所以安宅如山附於地惟其地厚所以山安其居而不揺人君厚下以得民則其位亦安而不揺猶所謂本固邦寧也 臣按山髙出於地而反附著於地猶君居民之上而反依附於民何也盖君之所以為君者以其有民也君而無民則君何所依以為君哉為人上者誠知其所以為君而得以安其位者由乎有民也可不思所以厚民之生而使之得其安乎民生安則君得所依附而其位安矣 益之彖曰益【卦名】損上益下民説【音恱】无疆【謂無窮極】 朱熹曰損上益下曰益損下益上曰損所以然者盖邦本厚則邦寧而君安乃所以為益也否則反是臣按益之為言有所増加之謂也今而無所増加而有損焉乃謂之益何哉有若對魯哀公之問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盖深有得於益卦之義也 大禹謨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脩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禄永終 朱熹曰可愛非君乎可畏非民乎衆非君則何所奉戴君非民則誰與守邦欽哉言不可不敬也可願猶孟子所謂可欲凡可願欲者皆善也人君當謹其所居之位敬脩其所可願欲者茍有一毫之不善生於心害於政則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四海之民至於困窮則君之天禄一絶而不復續豈不深可畏哉此極言安危存亡之戒以深警之 臣按人君至尊也小民至卑也人君至強也小民至弱也君之於民欲生則生之欲死則死之是可畏者莫如君也今舜之告禹乃曰可畏非民何哉吁人君誠知民之真可畏則必思所以養之安之而不敢虐之苦之而使之至於困窮矣夫然則天禄之奉在人君者豈不長可保哉 五子之歌其一曰皇【大也】祖【謂禹】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蔡沈曰此禹之訓也君之與民以勢而言則尊卑之分如霄壤之不侔以情而言則相須以安猶身體之相資以生也故勢踈則離情親則合以其親故謂之近以其踈故謂之下言其可親而不可踈之也且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后國安本既不固則雖彊如秦富如隋終亦滅亡而已矣 臣按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之言萬世人君所當書于座隅以銘心刻骨者也 又曰予【五子自稱】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圗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蔡沈曰君失人心則為獨夫獨夫則愚夫愚婦一能勝我矣三失者言所失衆也民心怨背豈待其彰著而後知之當於事幾未形之時而圖之也朽腐也朽索易絶六馬易驚朽索固非可以馭馬也以喻其危懼可畏之甚為人上者奈何而不敬乎前既引禹之訓言此則以己之不足恃民之可畏者申結其義也臣按此章言國以民為本君之固結民心以敬為本人君誠能以敬存心兢兢業業以臨兆民如以朽敗欲斷之索以馭夫並駕易驚之馬惟恐其索之斷絶而馬之驚軼以致吾身之墜惕然恒存此心以臨乎民必不肯非法以虐之非禮以困之而使之得以安其身保其命以遂其仰事俯育之願則有以固結其心而宗社奠安矣 左傳襄公十四年師曠侍於晉侯論衛人出其君曰良君将賞善而刑淫【明良之君賞加於善人刑加於淫人】養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空匱其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無主将安用之又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臣按書曰惟天惠民惟辟奉天君承天之命以治天之民知天之心甚惠愛乎民也則必養之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則民之奉其君亦将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矣茍以一人肆於民上以縱其淫虐而棄天地之性豈天意哉 哀公元年陳逢滑對懐公曰臣聞國之興也以福其亡也以禍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 臣按國之所以為國者民而已無民則無以為國矣明聖之君知興國之福在愛民則必省刑罰薄税斂寛力役以為民造福民之享福則是國之享福也彼昏暴之君視民如土芥凡所以禍之者無所不至民既受禍矣國亦從之無國則無君矣國而無君君而無身與家人世之禍孰有大於是哉推原所自起於一念之不恤民也 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朱熹曰民之所欲皆為致之如聚斂然民之所惡則勿施於民鼂錯所謂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此類之謂也 張栻曰所欲與聚非惟夀富安逸之遂其志用舎從違無不合其公願而後為得也 又曰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廣野也】也故為淵【深水也】敺魚者獺【食魚獸】也為叢【茂林也】敺爵【與雀同】者鸇【食雀鳥】也為湯武民者桀與紂也 朱熹曰民之所以歸乎此以其所欲之在乎此也民之所以去此以其所欲在彼而所畏在此也 張栻曰秦為漢隋為唐敺季世之君肆於民上施施然自以為安而不知其為人敺哀哉 臣按民心莫不有所欲亦莫不有所惡於所欲者則趨之於所惡者則避之人君知民之所欲者在仁則施仁之政以來之所惡者在不仁則凡不仁之政一切不施焉去其不仁而所施者無非仁則有以得民之心而民之歸之不啻如水就下獸走壙矣茍為不然反其好惡之常民心所欲者則不之施而所施者皆其所不欲者也如此則失民之心矣既失民心民是以視其欲之所在而趨就之則是吾為之敺之也嗚呼有天下國家者尚鑒諸此其無為人民哉 孟子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 朱熹曰丘民田野之民至微賤也然得其心則天下歸之天子至尊貴也而得其心者不過為諸侯耳張栻曰人君惟恃崇髙之勢而忽下民之微故肆其私欲輕失人心以危其社稷使其知民之貴社稷次之而已不與焉則必兢兢業業不敢自恃惟懼其失之也則民心得而社稷可保矣是以明王畏其民而闇主使民畏己畏其民者昌使民畏己者亡驕亢自居民雖迫於勢而憚之然其心日離民心離之是天命去之矣 臣按天生民而立君以牧之是君為民而立也君無民則無以為國而君又安能以一人之身而自為哉此人君所以貴乎得民也所謂得民者非謂得其土地生齒也得其心也得其土地生齒而不得其心猶不得也 鼂錯言於漢文帝曰夫寒之於衣不待輕煖飢之於食不待甘㫖飢寒至身不顧亷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終嵗不製衣則寒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儲蓄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臣按君之所以為君也以有民也無民則無君矣君有民不知所以恤之使其寒不得衣飢不得食凶年飢嵗無以養其父母育其妻子而又從而厚征重斂不時以苦之非道以虐之則民怨懟而生背畔之心不為君有矣民不為君有君何所憑藉以為君哉古之明主所以孜孜焉務民於農桑薄税斂廣儲蓄以實倉廪備水旱使天下之民無間豐凶皆得飽食煖衣以仰事俯育則常有其民而君位安國祚長矣 和帝時魯恭上疏曰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舛錯况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 臣按魯恭謂愛民者必有天報則害民者必有天殃可知矣 唐太宗時馬周上疏曰三代及漢歴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䧏多者六十年少者纔二十餘年皆無恩於人本根不固故也臣觀自古百姓愁怨國未有不亡者人主當脩之於可脩之時不可悔之於既失之後 臣按唐三百年天下太宗貞觀之世極盛之時也馬周猶欲其脩於可脩之時而無悔於既失之後况君非太宗而時不及貞觀乃坐視百姓愁怨而略不一動心可乎 陳子昻曰天下有危機禍福因之而生百姓是也百姓安則樂其生不安則輕其死輕其死則天下亂矣臣按子昻此言警切痛至人主之於百姓要必使之皆樂其生而重其死則禍亂無從作矣然則所以使之樂生重死者其道何由曰圎顱方趾之民莫不愛其身體氣力也莫不愛其父母妻子也莫不愛其田廬貲産也上之人不以興作疲其筋力不以刑法殘其體膚不以征役散其父母妻子不以誅求耗其田廬貲産則凡民之所愛皆為其所有民不幸而死猶不忍舎去况舎去而死哉為人上者誠能省刑罰薄税斂不窮兵以黷武不營作以勞人則民咸有樂生之願而無輕死之心禍亂不作而君位永安國祚無窮矣 以上總論固本之道 固邦本 蕃民之生 周禮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圗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圗周【遍也】知九州【荆豫青兖雍幽冀并也】之地域廣【横也東西為廣】輪【縱也南北為輪】之數辨其山【積石曰山】林【竹林曰林】川【注瀆曰川】澤【水鍾曰澤】丘【土髙曰丘】陵【大阜曰陵】墳【水涯曰墳】衍【下平曰衍】原【髙平曰原】隰【下溼曰隰】之名物【十等之名與所生之物】 又曰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謂十二分野之土各有所宜辨其名謂白壤黒墳之類物謂所生之物】以相【占祝也】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猶盛也】人民以蕃【蕃息也】鳥獸以毓【育生也】草木以任【就地所生因民所能】土事辨十有二壤【亦土也】之物而知其種以教稼穡樹藝 臣按天地生人止於此數天之所覆者雖無所不至而地之所容者則有限焉惟氣數之不齊而政治之異施於是乎生民有盛有衰生齒有多有寡焉是以為人上者必知其民之數以驗吾之政又必有以知其地域之廣狹長短以驗其民居之所容辨其土地之寒煖燥溼以識其民性之所宜察其民物之詳審其利害之故蕃鳥獸以為其衣食之資毓草木以為其室器之用别其土壤教其稼穡凡若此者無非以蕃民之生也民生既蕃户口必増則國家之根本以固元氣以壯天下治而君位安矣 大司徒以保息【謂安其民而使之蕃息】六養萬民一曰慈㓜【謂愛㓜小】二曰養老【七十養於鄉】三曰振窮【閔其無告】四曰恤貧【助其不給】五曰寛疾【畧其事任保其正命】六曰安富【平其繇役保其常産】 李覯曰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六曰安富謂平其繇役不專取也孔子謂既庶矣富之既富矣教之管子言倉廪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然則民不富倉廪不實衣食不足而欲教以禮節使民趨榮而避辱難也田皆可耕桑皆可蠶材皆可飭貨皆可通彼獨以是而致富者心有所知力有所勤夙興夜寐攻苦食淡以趣天時聽上令也如此之民反疾惡之何哉疾惡之則任之重求之多勞必於是費必於是富者幾何其不轉而貧也使天下皆貧則為之君者利不利乎故先王平其繇役不專取以安之世俗不辨是非不别淑慝區區以擊彊為事噫富者乃彊耶彼推理而誅者果何人也 吕祖謙曰犬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三曰振窮四曰恤貧六曰安富後世之政自謂抑彊扶弱者果得先王之意歟 臣按大司徒以保息養萬民謂之保息者保養而使其蕃息也成周盛時以此養其萬民所以致其蕃息其天地生生不息之仁乎盖以民之生也始於㓜而終於老其間彊壯之年固皆有以自養而無賴乎人也惟其㓜也不能自立必待有以慈愛之迨其老也不能自存必待有以安養之不幸而窮匱焉貧乏焉疾病焉皆必待上之振之恤之寛之而後得以自遂也凡此五者皆因其所不足而養之惟富而有財者則又因其所有餘而養之焉誠以富家巨室小民之所依賴國家所以藏富於民者也小人無知或以之為怨府先王以保息六養萬民而於其五者皆不以安言獨言安富者其意盖可見也是則富者非獨小民賴之而國家亦将有賴焉彼偏隘者往往以抑富為能豈知周官之深意哉 小司冦及大比【三年比較民之衆寡】登民數自生齒以上登【載也】于天府内史司㑹冢宰貳之以制國用 臣按人生齒而體備男子八月生齒八嵗而齔女子七月生齒七嵗而齔皆書于版其正本登于天府其内史司㑹冢宰三官所掌者乃其副貳耳民數既登之後乃計其數以制國用焉始之内史以書其名繼之司會以計其數終之冢宰以統其成盖因其户口之多少年齒之長㓜以㑹計其用度之盈縮以見先王之舉事無非所以為民民用既足然後以制國用不厲民以自適也 司民【主民數者】掌登萬民之數自生齒以上皆書於版【籍也】辨其國中【王國之内】與其都鄙及其郊野異其男女嵗登【上也】下【除也】其死生【每嵗有生者登而載之死者下而除之】及三年大比以萬民之數詔司冦司冦及孟冬祀司民之日【祀司民之星】獻其數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司㑹宰貳之以贊王治臣按孟子有言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天子之所以為天之子而享有天下之奉者以其有民也天生民而命天子一人以君之凡君之所以尊所以貴而為四海九州之人愛戴之無已者非民孰致之故雖匹夫匹婦之賤且貧而天子必敬而愛之不敢以其勢位權力加之况千萬億人之名數聚於一書之間而敢輕忽之哉古昔帝王所以受人之獻民數而必拜之者此也雖然徒拜其民數之版而忽其蠢動之人則亦虚禮而已此人君所以貴乎有愛民之實也 漢惠帝六年令民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筭【漢律人出一筭令人出五筭罪之也】 章帝元和二年春正月詔賜民胎養穀著為令詔曰諸懐姙者賜胎養穀人三斛復其夫勿筭一嵗 三年春正月詔嬰兒無親屬者及有子不能養者廩給之 臣按漢之時去古未逺所以著之詔令以惠愛元元以蕃其生者猶有古意女子過時不嫁者有罪婦人懐姙者有養嬰兒失養者有給三代以下漢祚所以獨長既失而復得者豈不以此歟 孝景元年詔曰間者嵗比不登民多乏食夭絶天年朕甚痛之郡國或磽陿無所農桑繫畜或地饒廣薦草莽水泉利而不得徙其議民欲徙寛大地者聽之 崔寔曰昔聖人分口耕耦地各相逼今青徐兖冀人稠土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内附近郡皆土曠人稀厥田宜稼悉不墾發今宜遵故事徙貧民不能自業者於寛地此亦開草闢土振人之術也 北齊天保八年議徙冀定瀛無田之人遷於幽州寛鄉以處之始立九等之法富者税其錢貧者役其力臣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自荆湖之人觀之則荆湖之民異於江右自江右之人觀之則江右之民殊於荆湖自朝廷觀無分於荆湖江右皆王民也夫自天地開闢以來山川限隔時世變遷地勢有廣狹風氣有厚薄時運有盛衰故人之生也不無多寡之異焉以今日言之荆湖之地田多而人少江右之地田少而人多江右之人大半僑寓於荆湖盖江右之地力所出不足以給其人必資荆湖之粟以為養也江右之人羣於荆湖既不供江右公家之役而荆湖之官府亦不得以役之焉是併失之也臣請立為通融之法凡江右之民寓於荆湖多歴年所置成産業者則名以税户之目其為人耕佃者則曰承佃户專於販易傭作者則曰營生户隨其所在拘之於官詢其所由彼情願不歸其故鄉也【不願者勿強】則俾其供詞具其邑里定為版册見有某人主户【本貫無人者不許】見當某處軍匠【遇闕依次句解】明白詳悉必實毋隠然後遣官齎册親詣所居供報既同即與開豁所在郡邑收為見户俾與主户錯居共役有産者出財無産者出力如此通融兩得其用江右無怨女荆湖無曠夫則户口日以増矣江右有贏田荆湖無曠野而田野日以闢矣是亦蕃民生寛力役一視同仁之道也 漢自髙祖訖於孝平民户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餘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餘漢極盛矣 臣按此西漢户口極盛之數 桓帝永夀二年户千六百七萬九百口五千六萬六千 臣按此東漢户口極盛之數 隋承周得户三百六十萬平陳又收户五十萬洎于大業二年干戈不用唯十八載乃至八百九十萬 杜佑曰隋承西魏喪亂周齊分據暴君慢吏賦重役勤人不堪命多依豪室禁綱隳廢姦偽尤滋髙熲覩流冗之病建輸籍之法定其名輕其數使人知為浮客被彊宗收大半之賦為編甿奉公上䝉輕減之征先敷其信後行其令烝庶懐惠姦無所容隋氏資儲逾於天下人俗康阜熲之力焉 胡寅曰方隋之盛也郡縣民户上版圗者八百九十餘萬自經亂離之後十存不能一二皆獨孤后無闗雎之法廢長立少而其禍至此也 唐天寳十三載户九百六萬九千 杜佑曰唐自武徳初至天寳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漢室而人户纔比於隋氏盖有司不以經國馭逺為意法令不行所在隠漏之甚也 胡寅曰明皇享國雖乆户口雖多不待易世而身自毁之比禍亂稍平幾去其半徒以内有一楊太真外有一李林甫而致之嗚呼可不監哉 憲宗元和時户二百四十七萬三千 胡寅曰天寳初户幾一千萬元和户僅二百四十七萬是十失其八也憲宗急於用兵則養民之政不得厚重以用异鎛聚斂受諸道貢獻百姓難乎其阜蕃矣 臣按天下盛衰在庶民庶民多則國勢盛庶民寡則國勢衰盖國之有民猶倉廩之有粟府藏之有財也是故為國者莫急於養民養民之政在乎去其害民者爾所以使民受害而户口不得阜蕃者必有其根故胡寅論隋氏之耗不咎楊【感】李【宻也】而咎獨孤后天寳之耗不罪安【禄山】史【思明】而罪楊太真李林甫元和之耗則又歸其獄於程异皇甫鎛之聚斂焉嗚呼私意行於宫禁而災禍延於閭閻小人用於廟堂而毒害及於黎庶人君之欲蕃民生者其尚去䜛逺色賤貨而一於貴徳也哉 徐幹曰夫治平在庶功興庶功興在事役均事役均在民數周民數周為國之本故民數者庶事之所自出也莫不取正焉以分田里以合貢賦以造器用以制禄食以起田役以作軍旅國以建典家以立度五禮用脩九刑用措其惟審民數乎 臣按今制每十年一次大造黄籍民年十五為成丁十四以下為不成丁盖得此意 杜佑曰古之為理也在於周知人數乃均其事役則庶功以興國富家足教從化被風齊俗一夫然故災沴不生悖亂不起所以周官有比閭族黨州鄉縣鄙之制維持其政綱紀其人獻民數於王王拜受之其敬之守之如此其重也及理道乖方版圗脱漏人如鳥獸飛走莫制家以之乏國以之貧姦冗漸興傾覆不悟斯政之大者逺者将求理平之道非無其本歟 臣按古人有言觀民之多寡可以知其國之彊弱臣竊以為非獨可以知其彊弱則雖盛衰之故治亂安危之兆皆於此乎見之是以人君常於拜受民數之後閱其版籍稽其户口以知其多寡之數今日之民較之前世多歟吾則求所以致其多之之由兢兢焉益思所以保養之寡歟必求所以致其寡之之故汲汲焉益求所以改革之如此則危者可安亂者可治而衰者可由是而盛矣 以上論蕃民之生 大學衍義補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制民之産 通典曰黄帝時八家為井井開四道而分八宅鑿井於中則井田之原其來逺矣 臣按此井田之始 堯遭洪水天下分絶使禹平水土别九州冀州土白壤【無塊曰壤】田中中【第五】兖州土黑墳【色黑而墳起】田中下【第六】青州土白墳【土脉墳起也】田上下【第三】徐州土赤埴【土黏曰埴】墳田上中【第二】州土惟塗泥【水泉溼也】田下下【第九】荆州土惟塗泥田下中【第八】豫州土惟壤下土墳壚【疏也】田中上【第四】梁州土青黎【黒也】田下上【第七】雍州土黄壤田上上【第一】九州之地定墾者九百一十萬八千二十頃 蔡沈曰夏氏謂周官大司徒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種以教稼穡樹藝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五地所宜之物】九等【上中下三等也】制天下之地征則夫教民樹藝與因地制貢固不可不先於辨土也 臣按人君之治莫先於養民而民之所以得其養者在稼穡樹藝而已稼穡樹藝地土各有所宜故禹平水土别九州必辨其土之質與色以定其田之等第因其宜以興地利制其等以定賦法不責有於無不取多於少無非以為民而已 舜典帝曰棄【稷之名】黎民阻飢汝后稷【主穀之官】播【佈也】時百穀【穀一作種】 臣按史記言稷少好耕農民皆法則之堯舉為農師使教民稼穡則棄之為稷堯時已然舜盖以舊官申命之也當是時水土有未平者堯既平之有可耕者矣故命棄播時百穀使民耕墾以為食使不至於阻飢焉先儒謂唐虞之時豈有阻飢之事然尚憂之此所以為唐虞也 周禮大宰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山澤平地三等之農】生【種也】九穀【黍稷稻梁秫菰麻麥豆也】二曰園圃【樹果蓏曰圃園其樊也】毓草木三曰虞衡【掌山澤之官】作山澤之材【作而用之】四曰藪【無水之地】牧【有畜之地】養【畜也】蕃【盛也】鳥獸五曰百工【興事造業之工】飭化八材【勤力以化八者之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鏤革曰剥羽曰折】六曰商【行貨】賈【坐貨】阜【盛也】通貨【金玉曰貨】賄【布帛曰賄】七曰嬪【有夫者】婦【有姑者】化治絲【繭之已繰者】枲【麻之未緝者】八曰臣【男之賤者】妾【女之賤者】聚斂【謂蓄積之】䟽材【百草根實可食也】九曰閒民無常職【八職有常此獨無常】轉移執事【若今傭雇為工作者】 程顥曰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而農者居十八九故衣食易足而民無所困苦後世浮民多矣遊手不可貲度觀其窮促辛苦孤貧疾病變作詐巧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嵗滋久将何若事已窮極非聖人能變而通之則何以免患豈可謂無可奈何而已哉此宜酌古變今均多恤寡漸為之業以救之耳葉時曰農者天下之本食者民生之命則不可無三農以生九穀園圃民之所樹藝則不可無園圃以毓草木山澤民之所取材用則不可無虞衡以作山澤之材藪以富得民則不可無藪牧以阜蕃鳥獸工以足材用則不可無百工以飭化八材懋遷有無化居則不可無商賈以阜通貨賄布帛女工之事則不可無嬪婦以化治絲枲䟽材婢僕之職則不可無臣妾以聚斂䟽材自農圃而下民力有所不給則又不可無閒民以轉移執事盖民有常産者有常心先王制民之産授民之職使之有相生相養之具此人心所以不離渙也 臣按民生天地間有身則必衣有口則必食有父母妻子則必養既有此身則必有所職之事然後可以具衣食之資而相生相養以為人也是故一人有一人之職一人失其職則一事缺其用非特其人無以為生而他人亦無以相資以為生上之人亦将何所藉以為生民之主哉先王知其然故分其民為九等九等各有所職之事而命大臣因其能而任之是以一世之民不為三農則為園圃不為虞衡則為藪牧否則為百工為商賈為嬪婦為臣妾皆有常職以為之生是故生九穀毓草木三農園圃之職也作山澤之材養鳥獸虞衡藪牧之職也與夫飭化八材阜通貨賄化治絲枲聚斂䟽材豈非百工商賈嬪婦臣妾之職乎是八者皆有一定職任之常惟夫閒民則無常職而於八者之間轉移執事以食其力焉雖若無常職而實亦未嘗無其職也是則凡有生於天地之間者若男若女若大若小若貴若賤若貧若富若内若外無一人而失其職無一物而缺其用無一家而無其産如此則人人有以為生物物足以資生家家互以相生老有養㓜有教存有以為養沒有以為天下之民莫不愛其生而重其死人不遊手以務外不左道以惑衆不羣聚以刼掠民安則國安矣有天下國家者奉天以勤民其毋使斯民之失其職哉 大司徒頒職事于邦國都鄙使以登萬民一曰稼穡二曰樹藝 小司徒之職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 臣按可耕之地為井可畜之地為牧 遂人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頒田里上地夫一廛【人各受二畝半為宅】田百畮【各受田百畝以為世業】萊五十畮【謂田之休不耕者】餘夫亦如之【正夫之外别給餘夫】中地夫一廛田百畮萊百畮餘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畮萊二百畮餘夫亦如之臣按民之所以為生産者田宅而已有田有宅斯有生生之具所謂生生之具稼穡樹藝牧畜三者而已三者既具則有衣食之資用度之費仰事俯育之不缺禮節患難之有備由是而給公家之征求應公家之徭役皆有其恒矣禮義於是乎生教化於是乎行風俗於是乎美是以三代盛時皆設官以頒其職事經其土地辨其田里無非為是三者而已後世聽民自為而官未嘗一問及焉能不擾之足矣况為之經制如此其詳哉明主有志於三代之隆者不必泥古以求復井田但能留意於斯民而稍為之制凡有徴求營造不至妨害於斯三者則雖不復古制而已得古人之意矣 前漢食貨志聖王量能授事四民陳力受職民受田上田夫百畝中田夫二百畝下田夫三百畝嵗耕種者為不易上田休一嵗者為一易中田休二嵗者為再易下田三嵗更耕之自爰其處【爰於也更謂三嵗即改與别家佃以均厚薄】農民户人已受田其家衆男為餘夫亦以口受田如比【比同也每夫孟子言二十五畝】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口二十畝】此謂平土可以為法者也若山林藪澤原陵淳【盡也】鹵【醎鹵也】之地各以肥磽多少為差民年二十受田六十歸田七十以上上所養也十嵗以下上所長也十一以上上所强也 臣按此言受田之法大略與周禮大司徒遂人所言相同周禮所載周家一代分田受民之法皆出乎此也 孟子告梁惠王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養也】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告齊王數口作八口】朱熹曰五畝之宅一夫所受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田中不得有木恐妨五穀故於墻下植桑以供蠶事五十始衰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時謂孕字之時如孟春犧牲毋用牝之類也七十非肉不飽未七十者不得食也百畝之田亦一夫所受至此則經界正井地均無不受田之家矣此言盡法制品節之詳極財成輔相之道以左右民是王道之成也金履祥曰古者六尺為歩歩百為畝一夫一婦受田百畝又受田廬之地二畝半邑居二畝半田以九百畝為一井八面皆百畝為私田八家受之内一百畝為公田八家同養公田又於公田之内除二十畝為廬舎八家則每家得二畝半也邑居所受亦如之古所謂畝即今田疄其廣六尺其長六百尺是為一畝若以今尺歩計之則古之百畝當今四十一畝古者二畝半當今一畝十歩【古以百歩為畝今以二百四十歩為畝】 臣按此章朱熹謂此制民之産之法而盡法制品節之詳所謂五畝宅百畝田法制也五十衣帛七十食肉品節也有法制而無品節則民為用不足有品節而無法制則民取用無所抑斯言也孟子兩言之一以告梁惠王一以告齊宣王趙岐所謂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是也盖天立君以為民民有常生之道君能使之不失其常則王政之本於是乎立矣後世人主不知出此而其所施之政往往急於事功詳於法制而於制民之産反略焉是不知其本也後世之治所以往往不古若者豈不以是歟 孟子告齊宣王曰無恒産【恒産可常生之業也】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産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産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嵗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此言民有常産而有常心也】今也制民之産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嵗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此言無常産而無常心】 朱熹曰恒産可常生之業也恒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嘗學問知禮義故雖無常産而有常心民則不能然矣㒺猶羅網欺其不見而取之也 臣按三代盛時明君制民之産必有宅以居之所謂五畝之宅是也有田以養之所謂百畝之田是也其田其宅皆上之人制為一定之制授之以為恒久之業使之稼穡樹藝牧畜其中以為仰事俯育之資樂嵗得遂其飽煖之願凶嵗免至於流亡之苦是則先王所以制産之意也自秦漢以來田不井授民之産業上不復制聽其自為而已久已成俗一旦欲驟而革之難矣夫先王之制雖不可復而先王之意則未嘗不可師也誠能惜民之力愛民之財恤民之患體民之心常使其仰事俯育之有餘豐年凶嵗之皆足所謂發政施仁之本夫豈外此而他求哉 滕文公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禄不平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朱熹曰井地即井田也經界謂治地分田經畫其溝塗封植之界也此法不脩則田無定分而豪強得以兼并故井地有不均賦無定法而貪暴得以多取故穀禄有不平此欲行仁政者之所以必從此始而暴君汙吏則必欲慢而廢之也有以正之則分田制禄可不勞而定矣 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 朱熹曰井地之法諸侯皆去其籍此特其大略而已潤澤謂因時制宜使合於人情宜於土俗而不失乎先王之意也 臣按朱熹所謂因時制宜使合於人情宜於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此數語者非但可以處置井地則凡天下之政施於民者皆當視此為凖 秦用商鞅廢井田開阡陌 朱熹曰東西為阡南北為陌古者因田之疆畔制其廣狹辨其縱横以通人物之往來即周禮所謂遂上之徑溝上之畛洫上之涂澮上之道也田間為此所以正疆界止侵争時蓄洩備水旱為永久之計商君行茍且之政盡開阡陌悉除禁限所謂開者乃破壊剗削之意而非創置建立之名所謂阡陌乃三代井田之舊而非秦之所置也 臣按秦廢井田開阡陌説者皆謂開為開建之開惟朱熹則以為開除之開焉夫自秦用商鞅廢井田開阡陌之後民田不復授之於官隨其所在皆為庶人所擅有貲者可以買有勢者可以占有力者可以墾有田者未必耕而耕者未必有田官取其什一私取其大半世之儒者每嘆世主不能復三代之法以制其民而使豪強坐擅兼并之利其言曰仁政必自經界始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茲法之行説之者衆茍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復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嗚呼為此説者可謂正矣其於古今事宜容有未盡焉者臣考井田之制始於九夫之井而井方一里終於四縣之都而都廣一同其地萬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間為澮者一為洫者百為溝者萬積而至於萬夫其間又有為路者一為道者九為涂者八為畛者千為徑者萬蘇洵謂欲復井田非塞溪壑平澗谷夷丘陵破墳墓壊廬舎徙城郭易疆隴不可為也縱使盡得平原曠野而遂規畫於其中亦當驅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糧窮數百年專力於此不治他事而後可葉適亦謂今天下為一國雖有郡縣吏皆總於上率數嵗一代是将使誰為之乎就使為之非少假十數嵗不能定也此十嵗數之内天下将不暇耕乎由是觀之則井田已廢千餘年矣决無可復之理説者雖謂國初人寡之時可以為之然承平日久生齒日繁之後亦終歸於隳廢不若隨時制宜使合於人情宜於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如朱熹所云者斯可矣政不必拘拘於古之遺制也然則張載之言非歟曰載固言處之有術所謂術者必有一種要妙之法其言隠而未發惜哉臣不敢臆為之説也 漢武帝時董仲舒説上曰秦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漢興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猝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名田占田也各為立限不使富者過制】以贍不足塞兼并之路然後可善治也 漢孝哀時師丹請建限田下其議孔光何武請吏民名田無過三十頃 北魏孝文時李安世上言田業多為豪右所占奪雖桑井難復宜更均量使力業相稱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斷事久難明悉歸今主上善其議下詔均天下人田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畝【不栽樹者謂之露田】婦人二十畝奴婢受田三十畝 唐授田之制成丁者人一頃其分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永業二百四十歩為畝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寛鄉少者為狹鄉狹鄉授田減寛鄉之半凡徙鄉及貧無以者得賣世業自狹鄉徙寛鄉者得賣口分已賣者不復受 臣按井田既廢之後田不在官而在民是以貧富不均一時識治體者咸慨古法之善而卒無可復之理於是有限田之議均田之制口分世業之法然皆議之而不果行行之而不能乆何也其為法雖各有可取然不免拂人情而不宜於土俗可以暫而不可以常也終莫若聽民自便之為得也必不得已創為之制必也因其已然之俗而立為未然之限不追咎其既往而惟限制其将來庶幾可乎臣請斷以一年為限如自今年正月以前其民家所有之田雖多至百頃官府亦不之問惟自今年正月以後一丁惟許占田一頃【餘數不許過五十畆】於是以丁配田因而定為差役之法丁多田少者許買足其數丁田相當則不許再買買者沒入之其丁少田多者在吾未立限之前不復追咎自立限以後惟許其鬻賣有増買者併削其所有【民家生子将成丁者即許豫買以俟其成】以田一頃配人一丁當一夫差役其田多丁少之家以田配丁足數之外以田二頃視人一丁當一夫差役量出雇役之錢【富者出財】田少丁多之家以丁配田足數之外以人二丁視田一頃當一夫差役量應力役之征【貧者出力】若乃田多人少之處每丁或餘三五十畝或至一二頃人多田少之處每丁或止四五十畝七八十畝隨其多寡盡其數以分配之此外又因而為仕宦優免之法因官品崇卑量為優免惟不配丁納糧如故其人已死優及子孫以寓世禄之意【如京官三品以上免四頃五品以上三頃七品以上二頃九品以上一頃外官則逓減之無田者凖田免丁惟不配丁納糧如故】立為一定之限以為一代之制名曰配丁田法既不奪民之所有則有田者惟恐子孫不多而無匿丁不報者矣不惟民有常産而無甚貧甚富之不均而官之差役亦有驗丁驗糧之可據矣行之數十年官有限制富者不復買田興廢無常而富室不無鬻産田直日賤而民産日均雖井田之制不可猝復而兼并之患日以漸銷矣臣愚偶有所見不知可否敢以為獻惟聖明下其議於有司俾究竟以聞 漢孝宣地節三年詔曰池籞未御幸者假與貧民郡國公館勿復脩治流民還歸者假公田貸種食 孝元初元元年以公田及苑振業貧民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賦 臣按古者人君多克己以厚民生雖以漢世中主如孝宣孝元者其宫館園池及郡國公田咸假之以振業貧民俾其種食勿收租賦况本民田而肯奪以為己有而又以之賜親暱權倖之臣者哉 宋太宗時言者謂江北之民雜植諸穀江南專種秔稻雖土風各有所宜至於參植以防水旱亦古之制於是詔江南兩浙荆湖嶺南福建諸州長吏勸民益種諸穀民乏粟麥黍豆種者於淮北州郡給之江北諸州亦令就水廣種秔稻並免其租 真宗以江淮兩浙稍旱即水田不登遣使就福建取占城稻三萬斛分給三路為種擇田髙仰者蒔之盖旱稻也内出種法命轉運使揭榜示民 臣按地土髙下燥溼不同而同於生物生物之性雖同而所生之物則有宜不宜焉土性雖有宜不宜人力亦有至不至人力之至亦或可以勝天况地乎宋太宗詔江南之民種諸穀江北之民種秔稻真宗取占城稻種散諸民間是亦大易裁成輔相以左右民之一事今世江南之民皆雜蒔諸穀江北民亦兼種秔稻昔之秔稻惟秋一收今又有早禾焉二帝之功利及民逺矣後之有志於勤民者宜倣宋主此意通行南北俾民兼種諸穀有司考課書其勸相之數其地昔無而今有有成效者加以官賞 林勲上政本書曰宜假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畝其有羡田之家毋得市田其無田與遊惰末作者皆驅之使農以耕田之羡者而雜紐錢穀以為十一之税 陳亮曰勲為此書考古驗今思慮周宻可謂勤矣世之為井田之學者孰有加於勲者乎要必有英雄特起之君用於一變之後成順致利則民不駭而可以善其後 臣按勲此書朱熹吕祖謙皆稱許之今考其書百里之縣嵗率米五萬一千斛錢萬二千緡絹四千餘匹綿三千四百觔取民過重恐非後世所宜用者【以上田産】 虞書曰予决九川距【至也】四海濬【深也】畎澮距川 蔡沈曰九川九州之川也周禮一畆之間廣尺深尺曰畎一同之間廣二尋深二曰澮畎澮之間有遂有溝有洫皆通田間水道以小注大言畎澮而不及遂溝洫者舉大小以包其餘也先决九川之水使各通于海次濬畎澮之水使各通于川也 周禮遂人掌邦之野凡治野夫間有遂【一夫所受之田百畆間必有遂】十夫有溝【十夫千畆之田】百夫有洫【百夫萬畆之田】千夫有澮【千夫十萬畆之田】萬夫有川【萬夫百萬畆之田川所以受遂溝洫澮之水】 稻人掌稼下地【下地水澤之地也】以瀦畜水【瀦積也積水為陂塘也】以防止水【増之隄防】以溝蕩水【引水播蕩】以遂均水【均布溝水】以列舎水【列者勝其町畦水可止舎】以澮寫水【水有餘則㵼之於澮】 匠人為溝洫廣尺深尺謂之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井間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廣二㝷深二謂之澮【尋與皆八尺】專達於川各載其名【識所從出】也凡天下之地埶兩山之間必有川焉大川之上必有涂焉凡溝必因水勢防必因地勢 陳傅良曰遂人言五溝之制而始於遂匠人言五溝之制而始於非溝也乃播種之地而已一畝三一夫三百從則遂横遂横則溝從由溝而達洫由洫以達澮其從横亦如之説者又以溝澮為通水而設然溝洫之於田也可决而决則無水溢之患可塞而塞則無旱乾之憂以時决塞則溝洫豈特通水而已哉 王昭禹曰溝所以導水不因水勢則其流易壅防所以止水不因地勢則其土易壊故為溝者必因水勢之曲直則其流斯無壅矣為防者必因地勢之髙下則其土斯無壊矣善為溝者水必漱齧之而無所壅以其因水勢故也善為防者水必滛液之而無所决以其因地勢故也 臣按古今言水利者周官所謂溝必因水勢防必因地勢二言盡之矣 孔子曰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 朱熹曰溝洫田間水道以正疆界備旱潦者也又曰溝洫之制見於周禮遂人匠人之職詳矣盖禹既平水患又治田間之水使無水旱之災所謂濬畎澮距川是也 臣按井田之制雖不可行而溝洫之制則不可廢但不可泥其陳迹必欲一一如古人之制爾今京畿之地地勢平衍率多洿下一有數日之即便淹沒不必霖潦之久輙有害稼之苦農夫終嵗勤苦盻盻然而望此麥禾以為一年衣食之計賦役之需垂成而不得者多矣良可憫也北方地經霜雪不甚懼旱惟水潦之是懼十嵗之間旱者什一二而潦恒至六七也為今之計莫若少倣遂人之制每郡以境中河水為主【如保定之白溝真定之滹沱之類】又隨地勢各為大溝廣一丈以上者以逹于大河又各隨地勢各開小溝廣四五尺以上者以達于大溝【大溝地官用錢償其直小溝地所近田主償其直】又各隨地勢開細溝廣二三尺以上者委曲以達于小溝其大溝則官府為之小溝則合有田者共為之細溝則人各自為於其田每嵗二月以後官府遣人督其開挑而又時常廵視不使淤塞如此則旬月以上之下流盈溢或未必得其消涸若夫旬日之間縱有霖亦不能為害矣朝廷於此又遣治水之官䟽通大河使無壅滯又於夾河兩岸築為長隄髙一二丈許【如河身二丈兩旁各留二丈許空地以容許】則衆溝之水皆有所歸不至溢出而田禾無淹沒之苦生民享收成之利矣是亦王政之一端也惟聖明留意下有司議可否而推行其法於天下 魏史起為鄴令引漳水溉鄴民歌之曰鄴有賢令兮為史公决漳水兮灌鄴旁終古舄鹵兮生稻梁 秦鄭國開涇水自中山抵瓠口為渠用溉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於是闗中為沃野無凶年名曰鄭國渠 李冰為蜀守壅河水作堋穿二江以通舟船因以灌溉諸郡於是蜀沃野千里號為陸海 漢召信臣為南陽太守於穰縣南造鉗盧陂用廣灌溉嵗嵗増多至二萬頃人得其利及後漢杜詩為守復脩其業時歌之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 臣按成周以前井田與溝洫之制並行旱乾則有蓄水之所霪潦則有泄水之地當是之時民無水旱之憂而常獲豐登之利非遇大災變不至於捐瘠也自秦以後井田廢而溝洫隨之尚賴有民社之責者因川澤之勢而興灌溉之利非惟農民賴之而為國家之益也亦不小矣世之守令能有興脩水利以為一方無窮之惠者上之人其尚旌異而顯擢之哉 宋神宗熈寧元年遣使察農田水利中書又言諸州縣古蹟陂塘異時皆畜水溉田民利數倍近嵗多所湮廢詔諸路監司訪尋州縣可興復水利 蘇軾曰今欲鑿空尋訪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冒耕嵗月既深已同永業茍欲興復必盡追收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可作陂渠規壊所怨田産或指人舊物以為官陂冒佃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事而何苦欲行此哉 臣按水性就下遏之則利於旱嵗遇有霖潦則又或至於淹沒焉是其利害亦略相當也是以善言利者必因其勢順其宜行其所無事使其旱則得有所灌潦則得有所泄兩無害焉斯之為利茍利少而害多或兩無所利害焉甚而委鄰為壑利己損人决不可鑿空生事以煩擾乎民興起訟端以召不靖之怨也【以上水利】 以上論制民之産 大學衍義補卷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重民之事 舜典咨十有二牧【養民之官】曰食哉惟時 朱熹曰王政以食為首農事以時為先舜言足食之道惟在於不違農時也 臣按君之所以治者以民民之所以生者以食食之所以足者以農農之所以耕者以時人君所以設為州牧以子養乎民使之得以遂其生欲遂其生日食不可闕欲足其食農時不可違此帝舜所以咨牧而必以食為先而勉之以時也 帝曰棄黎民阻飢【厄也】汝后稷播【布也】時百穀 臣按帝舜於咨四岳求奮事功熈帝載之後即首命棄以仍其舊職而後繼之敷教明刑之官則農事在所重而當先可知矣 周公作無逸曰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 蔡沈曰農之依田猶魚之依水木之依土魚無水則死木無土則枯民非稼穡則無以生也故舜自耕稼以至為帝禹稷躬稼以有天下文武之基起於后稷四民之事莫勞於稼穡生民之功莫盛於稼穡周公發無逸之訓而首及乎此有以哉 臣按人君兢兢然所以居其身於無時暇逸之地者必先知夫稼穡之艱難也備嘗其艱難之事而後居於逸樂之地則知小人之所依矣小人所依在乎稼穡為人上者烏可縱己之欲以妨農事而使之失其所依哉 文王卑服即康功【安民之功】田功【養民之功】 孔穎達曰就田功知稼穡之艱難 臣按文王卑服猶禹所謂惡衣服也文王於衣服之奉所性不存專意於安民養民之功然不謂養民而謂之田者周家以農事開國自公劉以來咸以稼穡為事而文王尤專心田事即是以為養民之功也 周頌曰嗟嗟臣工【羣臣百官】敬爾在公【公家】王釐【賜也】爾成【成法】來咨來茹【度也】嗟嗟保介【農官之副】維莫之春【夏正三月】亦又何求如何新畬【三嵗田】於皇【嘆美之辭】來牟【麥也】將受厥明【上帝之明賜也】明昭上帝迄【至也】用康年【豐年也】命我衆人【甸徒】庤【具也】乃錢【銚也】鎛【鉏也二者皆田器】奄觀銍【穫禾短䥥】艾【穫也】 嚴粲曰既嗟嘆而告臣工又嗟嘆而戒保介皆以重農之意告之也 臣按此周成王戒農官之詩凡命他官皆無詩而命農官獨有者蓋以農者王政之本周家以此開國故重其事也成周盛時其播時百穀之事具有成法羣臣百官容或有不盡知者故於戒飭之際致其深嘆之言而且加以敬之一辭俾其詳考夫先王之成法以為三農之勸相既不可失其時又不可失其度自耕種以至于收穫無一不循其序凡舊田與夫新田無一不得其宜官則盡其勸相之功民則致其耕治之力一一皆如先王成法可也嗚呼先王之世盡心於農事者如此秦漢以來豈復有事哉 噫嘻春夏祈穀于上帝也其詩曰噫嘻【歎辭】成王既昭【明也】假【格也】爾【田官也】率時【是也】農夫播厥百穀駿【大也】發【耕也】爾私【私田】終三十里【萬夫之田内方三十里】亦服爾耕十千維耦【兩人並耕】臣按我朝學士朱善謂此詩舉成王之諡則成王以後之詩也成王既置田官而戒命之後王復遵其法而重戒之率時農夫農官之職也播厥百穀農夫之事也終三十里欲其地之無遺利也十千維耦欲其人之無遺力也吁古之帝王致力於農事也如此後世之君聽民自耕自穫所以命官以治之者徵租賦督力役而已能勿擾之使其得以盡力南畝已為幸矣况求其戒敕農官勸相農民勤勤懇懇如是夫 周禮遂師巡其稼穡【春種曰稼秋斂曰穡】而移用其民【謂此遂之民移用於彼遂也】以救其時事【謂如水潦暴至之類合力救之】 遂大夫正嵗簡【閲也】稼器【耒耜之類】脩稼政三嵗大比則帥其吏而興甿【舉民之賢者能者】明其有功者【農功之脩者則明之】屬其地治者【屬聚也地事之治者】 縣正趣【催促也】其稼事【謂耕耘收斂之事】而賞罰之【勤者賞之怠者罰之】鄼長趣其耕耨稽其女功【勸織事也】 里宰以嵗時合耦于耡【耦並耕也】以治稼穡趣其耕耨行其秩叙【秩謂多寡叙謂先後】 司稼掌巡【行視】邦野之稼而辨穜【先種後熟】稑【後種先熟】之種周知其名與其所宜地【所宜種之地】以為法而縣于邑閭 臣按周禮周公致太平之書也周家自后稷以來以農為國故周公於書既作無逸以為其君告使其知小民之所依而不敢逸豫又於詩作豳頌以為其君誦使其知王業之所起而不敢荒寧及其作周官也一書之間設官分職其間為農事者不一而足或以巡稼穡或以簡稼器趨其耕耨辨其種類合耦以相助移用以相救行其秩叙懸其法式又於三嵗大比以興其治田之甿亦如大比之興賢能焉或誅或賞或興或廢無非以為農事而已噫周公之輔成王陳言以獻忠於上者惓惓以稼穡為言建官以分治於下者諄諄以農事為急其知本乎 月令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上辛也】祈穀于上帝乃擇元辰【郊後吉日也】天子親載耒耜措之于參【參乗之人】保介【衣甲也】之御【御車也】間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籍天子三推【執耒而進謂之推】三公五推鄉諸侯九推 又曰王命布農事命田【田畯也】舍【居也】東郊皆脩封疆【田之限域】審端徑術【術與遂通田間溝洫也】善相【視也】丘陵阪險原隰土地所宜五穀所殖以教道民必躬親之田事既飭先定準直農乃不惑 臣按天子籍田千畝收其穀為祭祀之粢盛故曰帝籍謂之籍者借也天子執耒而進然後借民力以終之也古之天子非無人可耕也而必躬為之者豈專為供上帝之粢盛哉亦以為天下之農民帥先爾天子既身為之帥先又必命田畯之官居郊野之外以督其耕脩其封疆以防其交爭審端徑術以通其水道善相丘陵阪險原隰以相其地勢髙下險易燥濕土地各有所宜五穀各有所殖教之使能其事道之使達其理皆須田畯躬親教飭之以定其凖使得其平定其直使得其正則農民無所疑惑也吁以九重之上萬乗之尊猶且躬為之耕則夫閭閻小民豈有不興起也哉 季春之月天子乃薦鞠衣【色如鞠花之黄】于先帝【薦衣以祈蠶】命野虞毋伐桑柘具曲【簿也】植【槌也】籧【席之粗者】筐【筥之方者四者皆蠶具】后妃齊戒親東鄉【去】躬桑禁婦女毋觀【使不得為容觀之飾】省婦使【咸省其他役】以勸蠶事蠶事既登分繭稱絲効功以共郊廟之服毋有敢惰 孟夏之月蠶事畢后妃獻繭【后妃受内命婦之獻】乃收繭稅以桑為均【繭之多寡以葉為均齊】 祭義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君皮弁素積卜三宫之夫人世婦之吉者使入蠶于蠶室嵗既單【盡也】矣世婦卒蠶奉繭以示于君遂獻繭于夫人夫人繅以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服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 祭統夫子親耕於南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共純【讀作緇】服天子諸侯非莫耕也王后夫人非莫蠶也張栻曰周家建國自后稷以農事為務歴世相其君子則重稼穡之事其室家則躬織絍之勤相與咨嗟嘆息服習乎艱難詠歌其勞苦此實王業之根本也如周公之告成王其見於詩有若七月皆言農桑之候也其見於書有若無逸則欲其知稼穡之艱難知小人之依也帝王所心法之要端在乎此夫治常生於敬畏而亂常起於驕肆使為國者毎念乎稼穡之勞而其后妃又不忘乎織絍之事則心不存焉者寡矣何者其必嚴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懐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饑寒若已饑寒之也是心常存則驕矜放肆何自而生豈非治之所由興也歟美哉周之家法也其後幽王惑褒姒而廢正后以召犬戎之禍而詩人刺之曰婦無公事休其蠶織蓋推其禍端良由稼穡織絍之事不聞於耳不動於心以至於此故誦葛覃服之無斁之章則知周之所以興誦休其蠶織之章則知周之所以衰其得失所自豈不較著乎 臣按天子之尊非無可耕之人也而必躬耕以供宗廟之粢盛后妃之貴非無可織之人也而必躬蠶以為祭祀之服飾所以然者非但身致其誠信以事神明而已也亦將以其身為天下農夫蠶婦之帥先也由是畝畝之間閭閻之下聞其風教者莫不曰以天子之尊后妃之貴猶不廢耒耜機杼之業况吾儕小人乎夫然將見田里無不耕之夫室家無不織之女人人有業家家務本自然無遊手之民末作之技家給而人足盜息而訟簡民所以為生者益固國所以藏富者益厚矣張栻以為王業之根本於是乎在然推其根本之所以立則又在乎朝廷之上宫闈之間其言深至切要所謂帝王所傳心法之要端在乎此誠非虚語也伏望明主於燕閒之暇留神垂覽天下人民不勝大願 國語周宣王即位不藉千畝虢文公諫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民之蕃庶於是乎生事之共給於是乎在和協輯睦於是乎興財用繁殖於是乎始敦龎純固於是乎成是故稷為大官古者太史順時【視也】土陽癉【厚也】憤【積也】盈土氣震發農祥【房星也】晨正【立春之日晨中於中】日月底于天廟【營室】土乃脈發先時九日太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二月朔日】陽氣俱烝土膏其動弗震弗渝脈其滿眚【灾也】穀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帥陽官【春官】以命我司事【主農事官】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動王其祗祓【祓除】監農不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鄉百吏庶民司空除壇于藉命農大夫咸戒農用先時五日瞽告有恊風至王即齊宫百官御事各三日王乃淳濯饗醴及期鬱人薦鬯犧人薦醴王祼鬯乃行百吏庶人畢從及藉后稷監之膳夫農正陳藉禮太史贊王王敬從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終于千畝其后稷省功太史監之司徒省民太師監之畢宰夫陳饗膳宰監之膳夫贊王王歆大牢班嘗之庶人終食是日也瞽率音官以省風土廪于藉東南鍾而藏之而時布于農稷則徧戒百姓紀農恊功曰隂陽分布震雷出滯土不備墾辟在司冦乃命其旅【衆也】曰徇【行也】農師一之【先往】農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師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則大徇耨穫亦如之民用莫不震動恪恭于農脩其疆畔日服其鎛不解于時財用不乏民用和同是時也王事唯農是務無有求利於其官以干農功 臣按詩序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箋言藉田甸師氏所掌王載耒耜所耕之田天子千畝諸侯百畝藉之言借也借民力治之故謂之藉疏謂王一耕之而使庶民芸芓終之是借民者借此甸師之徒也漢書註韋昭亦以借民力為言臣瓚謂帝躬耕為天下先不得以假借為稱藉謂蹈藉也顔師古是瓚説引宣王不藉千畝虢文公諫為證明其非假借也以臣觀之二説相須其義始備夫以千畝之田非一人一日所能盡意其始也蹈藉田畝以躬三推之儀終也假借民力以終千畝之制爾自周以後迄于唐宋此禮不廢然耕藉田者必祀先農我列聖躬祀先農行藉田禮如古制非徒以供宗廟之粢盛實所以重農事以勸相天下之民使興起農功也 漢文帝二年正月詔曰夫農天下之本也其開藉田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 九月又詔曰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憂其然故今茲親率羣臣農以勸之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文帝又詔皇后親桑以奉祭服為天下先 景帝後二年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工也】者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原也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朕親耕后親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為天下先不受獻減大官省繇賦欲天下務農蠶素有畜積以備灾害 臣按成周之後最重農者莫如漢文景二帝尤惓惓焉非徒有是虛文也而減租之詔嵗下雖以武帝之窮奢好武下至舟車皆有筭而於田租則未嘗有加焉茲則所謂誠於憫農之實惠也自是而後君非不耕藉田后非不親蠶非不下憫農之詔非不勅守令以勸相然皆尚虚文而已非實惠也是故農不必勸也能無擾之足矣善乎柳宗元之言曰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小人輟飱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其生而安其性耶臣願仁聖在上思王業之所本念小人之所依禁遊惰則為之者衆省繇役則不奪其時減租賦則不罄所有是雖不下憫農之詔而人皆知其有憫念之心不設勸農之官而人皆受其勸相之惠田里小民不勝多幸 鼂錯言於文帝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民貧則姦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髙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擇也夫珠玉金銀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衆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粟來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一日弗得則飢寒至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又曰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 臣按鼂錯以此告于文帝欲其為民開資財之道所以開之之要在於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蓄積以實倉廩備水旱而已而其末又言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務農在於貴粟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人君誠貴五穀而賤金玉民知人君所貴在此則咸知所貴重矣九重之上誠躬行節儉而捐棄金玉切切焉勸農桑抑末作則天下之民咸趨於南畝而惟農之是務矣 景帝後三年詔曰農天下之本也黃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為幣用不識其終始間嵗或不登意為末者衆農民寡也其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吏發民若取庸【取其資以雇庸】采黃金珠玉者坐贓為盜二千石聽者與同罪 臣按農天下之本也之一言者文帝之詔凡三見焉而景帝武帝亦皆以是言冠於詔之先漢人去古未逺猶知所重也後世往往重珠玉而輕穀粟是不知所重也景帝此詔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其知所重矣乎 以上論重民之事 固邦本 寛民之力 易兊之彖曰說以先民民忘其勞說以犯難民忘其死說之大民勸矣哉 程頥曰君子之道其說於民如天地之施感於其心而說服無斁故以之先民則民心説隨而忘其勞率之以犯難則民心説服於義而不恤其死說道之大民莫不知勸勸謂信之而勉力順從人君之道以人心說服為本故聖人贊其大 臣按此兌卦之彖辭兌之義說也兌上為君兌下為民有君民相說之象人君之用民力必以說服為本有事而欲與民趨之則思曰此民所說乎不說乎茍民心說也則先以趨之則民知上之勞我所以逸我也咸忘其為勞矣有難而欲與民犯之則民知上之死我所以生我也咸忘其為死矣人君之欲用民力察夫事之理而得其正體夫民之心而同其欲必為天下而不為一家必為衆人而不為一己然後為之則民無不勸勉順從者矣 節之彖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 程頥曰聖人立制度以為節故能不傷財害民人欲之無窮也茍非節以制度則侈肆至於傷財害民矣臣按此節卦之彖節之為言有限而止也為卦下兌上坎澤上有水其容有限故為節聖人體節之義則立為制度量入為出無過取無泛用寧損己而益人不厲民以適己則必不至於傷財不傷財則不至於害民矣 詩靈臺之一章曰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朱熹曰國之有臺所以望氛祲察災祥時觀遊節勞佚也文王之臺方其經度營表之際而庶民已來作之所以不終日而成也雖文王心恐煩民戒令勿亟而民心樂之如子趨父事不召自來也孟子曰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此之謂也 臣按人君之用民力以興土木之工必若文王之作靈臺將以望氛祲察災祥時觀遊節勞佚然後為之是其所以為此臺者非專以適己蓋不得已不得不為者也故其雖用民力民反歡樂之若秦之阿房漢之長楊五柞則是勞民以奉己也民安得而不怨恨之哉民怨則國不安危亡之兆也 周禮小司徒之職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七人【一夫受田百畝七口以上授以上等之地】可任也者家三人【可任力役者毎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二家共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正卒之外皆為羡卒】惟田與追胥竭作【惟田獵與逐捕冦盜則正卒羡卒皆作】 臣按成周盛時其役民也因其受田之髙下以定其力役之多寡故其事力相稱而其為役也適平及其徒役之起又不過家用一人非田獵與追胥不至於並行也非若後世不復考其人之數不復量其人之産一切征發乃至於盡室而行焉 鄉大夫之職以嵗時登其夫家之衆寡辨其可任者國中自七尺以及六十【七尺年二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六尺年十五】皆征之其舍者【謂不征者】國中貴者賢者能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舍 旅師凡新甿【新徙來者】之治皆聽之使無征役 臣按成周力役之征必稽考其版籍之數以辨其事力之任否地近而役多者則征之遲而舍之早地逺而役少者則征之早而舍之遲非若後世役民往往勞近而寛逺政與古人相反也是以自古明王尤軫念畿甸之民無事之時常加寛恤蓋以有事之時必賴其用故也然不獨寛其國中之民而已凡國之中貴而有爵者賢而有德者能而有才者服勞公事者老者疾者皆復除之與夫新甿之治則無征役凶札之嵗則無力政凡此皆先王行役民之義而存仁民之心 均人【凡均力役之政】以嵗上下豐年則公旬【音均】用三日焉中年則公旬用二日焉無年則公旬用一日焉凶札【凶謂饑荒札謂疾疫】則無力政【併與力政免之】 臣按此即王制所謂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者也然又因嵗時之豐歉以定役數之多寡是以三代盛時之民以一人之身八口之家於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之間無一日而不自營其私也所以為公者僅三日焉耳後世驅民於鋒鏑起民以繇戍聚民以工作蓋有一嵗之間在官之日多而家居之日少甚者乃至於終嵗勤苦而無一日休者嗚呼民亦不幸而不生於三代之前哉雖然萬古此疆界萬古此人民也上之人誠能清心省事不窮奢而極欲不好大而喜功庶㡬人民享太平之福哉 春秋僖公二十年春新作南門 胡安國曰書新作南門譏用民力於所不當為也春秋凡用民力得其時制者猶書于䇿以見勞民為重事而况輕用於所不當為者乎 臣按人君之用民力非不得已不可用也蓋君以養民為職所以養之者非必人人而食之家家而給之也惜民之力而使之得以盡其力於私家而有以為仰事俯育之資養生送死之具則君之職盡矣孔子作春秋於魯僖之作頖宫則不書復閟宫則不書而於作南門則書之不徒書之而且加以新作之辭以見頖宫閟宫乃魯國之舊制有以舉之則不可廢雖欲不修不可得也如此而用民力亦不為過若夫南門魯國舊所無也雖不作之亦無所加損何必勞民力以為此無益之事此聖人所以譏之歟 左傳昭公十九年楚人城州來沈尹戍曰楚人必敗昔呉滅州來【在昭十三年】子旗請伐之王【楚平王】曰吾未撫吾民今【謂城州來也】亦如之而城州來以挑吳能無敗乎侍者【戍之侍者】曰王施【施恩德】舍【舍逋負】不倦息民五年可謂撫之矣戍曰吾聞民樂其性而無冦讎今宫室無量民人日駭勞罷【音疲】死轉忘寢與息非撫之也 臣按沈尹戌此言人君之欲用民力必先有以撫之所以撫之之道在乎節用於内而樹德於外蓋用不節則必美衣食厚用度營宫室廣廟宇財費於内力疲於外而民不安其居不遂其生勞苦罷困死亡轉徙而林林而生總總而處者皆不得樂其性而且為吾之冦讎矣為人上者可不畏哉 哀公十一年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政事】也度於禮施取於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丘十六井是賦之常法】亦足矣臣按施取於厚即所謂食壯者之食也事舉其中即所謂任老者之事也斂從其薄即所謂不厚斂於民也此三言者聖人雖為季孫發而以告冉有後世人主行事以禮用民以寛要當以是為法 王制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 孔穎達曰周禮均人豐年旬用三日中年旬用二日無年旬用一日年嵗不同雖豐不得過三日也臣按用民力如治城郭塗巷溝渠宫廟之類若師旅之事則不拘此制 又曰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壯者之食 臣按先儒謂老者食少而功亦少壯者功多而食亦多今之使民雖少壯但責以老者之功程雖老者亦食以少者之飲食寛厚之至也 八十者一子不從政【從政謂給公家之力役】九十者其家不從政廢疾非人不養者一人不從政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從政將徙【欲去者】於諸侯三月不從政自諸侯來徙【已來者】家期不從政 臣按昔人有言夫人莫衰於老莫苦於疾莫憂於喪莫勞於徙此王政之所宜恤者故皆不使之從政焉如是則老耄者得以終其天年廢疾者得以全其身體居喪者盡送終之禮遷徙者無失所之虞是亦仁政之一端也 孔子曰張【張弓也】而不弛【落弓也】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臣按此章孔子因子貢觀蜡之問而以弓喻民以答之謂弓之為器久張而不弛則力必絶如民久勞苦而不休息則其力必憊久弛而不張則體必變如民久休息而不勞苦則其志必逸弓必有時而張如民必有時而勞弓必有時而弛如民必有時而息一於勞苦民將不堪雖文王武王有所不能治也一於逸樂則民將廢業則文王武王必不為此也然則果如之何而可曰不久張以著其仁不久弛以著其義 子曰使民以時 朱熹曰時謂農隙之時也 臣按朱熹解此章謂時為農隙之時至孟子不違農時章則又解曰農時謂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凡有興作不違此時至冬乃役之也臣竊以謂嵗時有早晚氣候有寒暑農事有劇易事體有緩急人君遇有興作必當順天之時量事之勢適民之願茍墮指裂肌之時爍石流金之候農務方殷飢寒切體而欲有所營為可乎所謂時者非但謂農時各隨時而量其可否可也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王安石曰改作勞民傷財在於得己則不如仍舊貫之善 臣按古人必不得已而後改作非甚不得已必不肯快一己之私意廢前人之成功安石能為此言至其為相乃變祖宗之法何哉 魯定公問於顔回曰子亦聞東野畢之善御乎對曰善則善矣然其馬將必佚公曰何以知之對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於使民造父巧於使馬舜不窮其民力造父不窮其馬力是以舜無佚民造父無佚馬今東野畢之御也升馬執轡銜體正矣步驟馳騁朝禮畢矣歴險致逺馬力盡矣然而猶乃求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吾子之言其義大矣願少進乎回曰鳥窮則啄獸窮則攫人窮則詐馬窮則佚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無危者也 臣按家語此章顔子謂舜不窮其民是以無佚民由是推之則桀紂窮其民所以有佚民而致危亡之禍也可知己後世人主其尚無以苛政虐刑以窮其民哉 漢髙祖七年民産子復勿事二嵗 宣帝地節四年諸有大父母父母喪者勿繇事使得收斂送終盡其子道 臣按地節之詔即推廣王制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之意高帝七年令民産子復勿事二嵗豈非古人保胎息之遺意歟漢世去古未逺愛養元元之心猶有三代餘風已死也而憫其喪未生也而保其胎人君以此為政則其國祚之長豈不宜哉 以上論寛民之力 固邦本 愍民之窮 書大禹謨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眞德秀曰易虐者不虐易廢者不廢皆自克艱一念為之 臣按帝舜然禹克艱之言而及於無告困窮者蓋人君以一人而為億兆人之父母要必億兆人皆得其所然後一人克盡其道君道厥惟艱哉是以人君欲盡克艱之道布德於有生之民非難而施惠於無告之民為難也不虐無告不廢困窮帝舜不敢謂其必能而歸之於堯孔子謂堯舜以博施濟衆為病亦此意歟雖然人君富有四海茍惻然興念則澤無不被矣夫豈難事而必謂帝堯然後時克哉噫樹藝者培其方長非難而甦其枯槁為難業醫者已其疾病非難而起其膏肓為難後世帝王有志於堯舜之治而思盡君道之難者發政施仁烏可後此 無逸懐保小民惠鮮鰥寡 蔡沈曰於小民則懐保之於鰥寡則惠鮮之惠鮮者鰥寡之人垂首喪氣賚予周給之使有生意 臣按昔帝舜告大禹以帝堯克艱之道而以不虐無告不廢困窮為言今周公告成王以文王無逸之實而以懐保小民惠鮮鰥寡為言是知自古帝王所以克艱其君而所其無逸者必先於發政施仁而所以發政施仁者必先於天民之無告者前聖後聖其揆一也 詩正月篇哿矣富人哀此㷀獨 朱熹曰亂世富人猶或可勝㷀獨甚矣此孟子所以言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也 臣按民之生也有富有貧其富者雖不幸而孤獨鰥寡然猶有以為養生送死之具惟夫既孤獨鰥寡矣而又貧窶乏絶焉生無以為生死無以為死其尤可哀哉是以帝王之施仁政也又於其中較其淺深而為之賙恤使之均得其所焉 周禮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三曰振窮 鄭曰天民之窮者有四曰鰥曰寡曰孤曰獨臣按民之生也少者賴父母以鞠之老者賴子孫以養之生有衣食之資死有葬祭之具則其生遂而不窮矣然其所以遂其生者實賴上之人為之制産立法使之相生養相保愛而不相棄背焉然物不能以皆齊命不能以皆偶其間不能無幼弱而失怙恃衰老而無所依傍者焉非上之人保息之政舉振救之令則彼何所控告以全其身命而盡其天年也哉 禮運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臣按大道之行謂唐虞之世也當是之時家給而人足老安而少懐烏有所謂無告廢疾者哉記禮者猶以此為言以見天下為公之世無一人之不遂其生則雖窮而無告病而有疾者皆有所養焉舉隆古之盛以示後世之法使凡有志於堯舜之治者皆當以堯舜之心為心 王制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老而無夫者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皆有常餼 陳澔曰皆有常餼謂君上養以餼廩有常制也臣按天下之民孰非天之所生乃獨於幼而無父老而無子與夫無妻無夫者而謂之天民吁民固皆天生者也而此四民者力不足以養其身言不足以達其情則是生於天而不能全天之生尤天之所愍念者也人君於此四等窮人而加惠焉是乃所以補助天之所不逮者也 月令孟春之月掩骼埋胔 臣按人之生也全理氣之性具骨肉之軀其生也有所養其死也有所藏則人之始終畢矣茍死而暴露其骼胔必生而凍餒其身體者也仁人君子見之寧不惻然於心乎此三代盛時所以因時而有掩骼埋胔之令也 孟子曰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朱熹曰先王養民之政導其妻子使之養其老而恤其幼不幸而有鰥寡孤獨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則尤宜憐恤故必先之也 臣按孟子此言即無逸所謂文王懐保惠鮮之實也昔者明王制民之産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其或不幸少而喪父老而喪子而無夫而無妻焉故其發之於政施之於仁汲汲然以此四者為先惟恐後時而其人或阽於死亡而吾之惠不得以及之也 漢文帝詔曰方春和時草木羣生之物皆有以自樂而吾百姓鰥寡孤獨窮困之人或阽於死亡而莫之省憂為民父母將何如其議所以振貸之 宣帝詔曰鰥寡孤獨髙年貧苦之民朕所憐也前下詔假公田貸種食其加賜鰥寡孤獨髙年帛 章帝詔曰蓋人君者視民如父母有怛之愛有忠愛之教匍匐之救其嬰兒無父母親屬及有子不能養食者廩給如律 臣按漢世去古不逺其惠養斯民猶有古意觀文帝宣帝章帝茲三詔者皆無上事而特下之顓顓然以惠此無告之天民其視魏晉以來因他事下詔而附列於條欵之中者有間也惟我聖祖登極之七年特詔天下其略曰曩因天下大亂死者不可勝數朕日夕慮上帝有責思之再三民間流離避亂父南子北至今不能㑹聚或子殁親老而無養親殁子幼而無依皆朕之過也今詔天下有司具名以言朕當惠居存養使不失所噫聖祖特下此詔蓋自漢帝三詔之後所僅有者也 唐太宗貞觀元年賜民年八十以上有獨鰥寡疾病不能自存者米三斛 宋崇寧元年詔諸路置安濟坊 紹興二年詔臨安府置養濟院 淳祐七年創慈幼局應遺棄小兒民間有願收養者官為倩貧婦就局乳視官給錢米如令 臣按前此惠民之政及於無告者往往因事而行其置為院場以專惠之者始見于此我太祖開基之五年詔天下郡縣立孤老院凡民之孤獨殘疾不能自生者許入院官為贍養每人月米三斗薪三十斤冬夏布一匹小口給三分之二尋又改孤老院為養濟院其初著之於令曰凡鰥寡孤獨每月給米每嵗給布務在存恤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常加體察既而著之於律曰凡鰥寡孤獨及廢疾之人貧窮無親屬依倚不能自存所在官司應收養而不收養者杖若應給衣糧而官吏尅減者以監守自盜論不特乎此其後也又申之以憲綱曰存恤孤老仁政所先仰府州縣所屬凡有鰥寡孤獨廢疾無依之人俱收於養濟院常加存恤合得衣糧依期按月支給毋令失所遇有疾病督醫治療噫列聖相承發政施仁咸先於斯凡頒詔條必申飭焉可謂仁之至而義之盡矣臣竊以謂京城百萬軍民所聚無告之民不可數計有司拘於事例必須赴告通政司送户部下該管官司取里鄰結狀然後得與居養之列文移上下動經旬月彼無告窮民豈能堪此為今之計乞敕巡城御史及兵馬司官凡遇街衢悲呼丐食之人即拘集赴官詢其籍貫居址挨究有無親屬産業有産業者責之管業之人有親屬者責之有服之親如果産業親屬俱無即發順天府收入養濟院居養如此則無告之民皆沾實惠而衢路之間無悲號者矣 紹興十三年詔下錢塘仁和二縣踏逐近城寺院充安濟坊籍定老幼貧乏不能自存者及乞食之人每人日支米一升錢十文小兒半之 臣按宋自南渡後建都臨安既於京府立養濟院又於兩赤縣以近城寺院充安置坊籍定老幼貧乏乞丐之食日支米給錢以收養之我朝於京府既立養濟院又於京城中東西就兩僧寺官給薪米爨熟以食貧丐之人每寺日支米三石恩至渥也臣竊以謂兩寺之設日有所費然兩捨飯寺皆在僻靜之地易於作弊臣請東寺移於崇文門大街西寺移於宣武門大街人煙輳集處每所差部屬官一員專提調光祿官一員司飯食每當食時兵馬官兵沿街趣召給與木籌依次散食仍令巡城御史監視有不如法及作弊者罪之如此非但貧窮得食亦使街道肅清雖然此事闗繫非小京邑翼翼四方之極而使疲癃殘疾之人扶老攜幼垂首喪氣匍匐於周道之㫄悲號於通衢之側輦轂之下耳目所及乃尚如此何以示四逺之觀瞻豈不貽外夷之譏笑伏乞聖明降賜敕諭㮄于通衢付其責於巡城御史兵馬司官今後有匍匐悲號于道路者坐以違制之罪 崇寧三年詔諸州縣擇髙曠不毛之地置漏澤園凡寺觀寄留槥櫝之無主者及暴露遺骸悉瘞其中各置圖籍立記識仍置屋以為祭奠之所聽親屬祭享著為令臣按先王之於民也制為養生之法而使之得所養有不得其養者則施之以惠鮮之政制為藏死之具而使之得所藏有不得其藏者則施之以掩埋之令不徒恤其生而又恤其死也聖祖於洪武三年慮天下貧民多以水火葬有傷風化下禮部議禮部奏民間死喪不許焚化貧窮無地者所在官司擇近城空地設為義塚以為瘞藏之所祖宗良法美意今皆廢弛乞敕有司舉行是亦仁民之政之大者 以上論愍民之窮 大學衍義補卷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䘏民之患 書說命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 蔡沈曰惟事其事乃其有備有備故無患也 臣按先儒謂簡稼器修稼政事乎農事則農有其備故水旱不能為之害是則水旱之備莫先於事農之事可見矣 詩雲漢倬彼雲漢【天河也】昭回于天【回轉也言其光隨天轉也】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與荐通重也】臻【至也】靡神不舉【求廢祀而修之】靡愛斯牲圭璧【禮神玉】既卒【盡也】寧莫我聽朱熹曰宣王承厲王之烈内有撥亂之志遇烖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故仍叔作此詩以美之言雲漢者夜晴則天河明故述王仰訴於天之詞如此也 臣按朝廷政治之最急者莫急於民莫得食天旱則五穀不成五穀不成則民無由得食民無由得食則將趂食於四方茍處處皆然則民不㡬於盡瘁乎是故有志於為民之君見天下之亢旱則豫憂之凡可以感天而致者無所不用其情是以雲漢之詩既告於上天又告於祖宗父母又告於百官索祭之禮既無所遺禮神之物或至於盡無所歸咎寧以己身而當其災無所控告惟仰昊天而訴其憂非徒自貶責於一己而又求助於羣臣宣王之憂民之憂如此此其所以遇災不災而卒成中興之業也歟 周禮大司徒以荒政【救凶之政】十有二聚萬民一曰散利【散其所積】二曰薄征【輕租稅】三曰緩刑【凶年犯法者多緩之恐致變】四曰弛力【息繇役】五曰舍禁【舍山林川澤之禁】六曰去㡬【闗市不㡬察】七曰眚禮【凡有禮節皆從減省】八曰殺哀【凡行喪禮皆從降殺】九曰蕃樂【閉藏樂器】十曰多昏【不備禮而昏娶】十一曰索神【求廢祀而修之】十二曰除盜賊【饑饉盜賊多嚴刑以除之】 吕祖謙曰聚萬民者札瘥凶荒民皆轉徙之四方故以政聚之散利是發公財之已藏者薄征是減民租之未輸者此兩者荒政之始已藏者散之未輸者薄之荒政之大綱舉矣緩刑謂民迫於飢寒不幸有過失緩其刑辟以哀矜之弛力者平時用民力嵗不過三日今則弛之以休息民力舍禁謂山虞林衡皆舍去其禁恣民取之去㡬謂去闗防之㡬察使百貨流通商賈求市此是救荒之要術眚禮謂凡禮文可省者省之如有幣無牲之類殺哀謂凡喪紀之節一皆減省專理㑹荒政蕃樂謂嵗荒民飢當憂民之憂所以閉藏樂器不作多昏謂凶荒之年殺禮多昏使男女得以相保索神謂靡神不舉並走羣望之類前既説緩刑後又說除盜賊是經權皆舉處不幸民有過固可哀矜至於姦民亦有伺變竊發者凶荒之嵗民心易動一夫呌呼萬夫皆集故以除盜賊終之以止亂之萌大抵周禮六官雖分職然其闗節脈理皆相應且如散利須考大府天府内府凡掌財賦之官如薄征須考九職九賦九貢如緩刑須考司冦士師所掌之刑他莫不然參觀徧考然後可知 葉時曰聖人為荒政以聚萬民所以救天時之不常而濟地利人和之不及也蓋天災國家代有嵗凶年穀不登上之人茍不有以賑救之存恤之則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矣民安得而聚哉然此十二政曰弛力曰薄征曰舍禁曰去㡬固皆有以利民而一以散利為先則其闗繫民命尤急也利不散則民不聚雖有眚禮蕃樂殺哀多昏之政未必有實惠及民 臣按易曰何以聚人曰財大學曰財散則民聚蓋天立君以治民君必得民然後得以為君是君不可一日無民也然民必有安居托處之地日用飲食之具而後能聚焉人君為治所以使一世之民恒有聚處之樂而無分散之憂者果用何物哉財而已矣然是財也所以耗而費之者固由乎人力然尤莫甚於天災焉是以人君當夫豐穰無事之時而恒為天災流行之思斯民乏絶之慮豫有以蓄積之以為一旦凶荒之備焉此無他恐吾民之散而不可復聚也是以周禮十二荒政而以散利為首鄭氏謂散利者貸種食也蓋予之食以濟一時之飢予之種以為嗣嵗之計聖人憂民之心至矣逺矣既散所有之利而又行薄征以下十一事以濟之此治古之世所以時有豐凶而民無憂患民生所以長聚而君位所以永安者其以此歟 遺人【遺饋也掌委積之官】掌邦之委積【少曰委多曰積】以待施惠鄉里之委積以恤民之艱阨【艱阨謂年穀不熟】門闗【在國曰門在郊曰闗】之委積以養老孤郊里之委積以待賓客【四方至者】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謂不得去者】縣都之委積以待凶荒 廩人【主藏米之官長】掌九穀之數【九穀謂黍稷稻粱苽麻麥豆也】以待國之匪頒【匪頒謂委人之委積】賙賜【謂賜予】稍食【謂祿廩】以嵗之上下數邦用【上謂豐年下謂歉嵗】以知足否【量入為出知所用足與不足也】以詔穀用以治年之凶豐【治之者預為之防也】凡萬民之食【計數萬人所食】食【食謂一月之食】者人四鬴【六斗四升曰鬴】上【豐年為上】也人三鬴【每人一月食三鬴】中【中等不豐不歉之年也】也人二鬴【每人一月食二鬴】下【歉年為下】也若食不能人二鬴【若一月之食一人不句一石二斗八升】則令邦移民就穀【移民之不足者以就穀有餘之處】詔王殺邦用【凶年邦用宜從減省】 臣按周禮十二荒政是國家遇凶荒之時救濟之法也遺人所掌是國家常時收諸委積以待凶荒施惠之法也廩人所掌是國家每嵗計其豐凶以為嗣嵗移就之法也觀此可以見先王之時所以為生靈慮災防患之良法深意矣蓋其未荒也預有以待之將荒也先有以計之既荒也大有以救之此三代之民所以遇災而無患也歟今其遺法故在後世人主誠能師其意而立為三者之法則民之遇凶荒也無飢餓之患流移之苦矣 司救凡嵗時有天患【謂烖害】民病則以節【旌節】巡國中及郊野而以王命施惠 李覯曰司救以王命施惠非直凶荒而後施與也疾疫亦有之矣夫四時之厲或連月不愈或闔門不起丁壯臥於牀蓐則老稚無能為飲食所不給醫藥所不濟至於死者豈天命乎人主所宜動心矣是故凶年非直除減田租彼貨賂之征皆舍之疾疫亦然夫阻饑之人營求衣食固無所不至又將籠其貨賄則何所措手足乎况於疾疫之世安得助天為虐乎人主所宜動心矣 臣按疾疫之災多生於凶荒之嵗凡遇荒年宜豫為之防使之不至於飢餓而内傷勞苦而外感積聚而旁染是亦救荒之一助也 春秋襄公二十有四年大饑 胡安國曰古者救災之政若國凶荒或發廩以賑乏或移粟以通用或徙民以就食或為粥溢以救餓莩或興工作以聚失業之人緩刑舍禁弛力薄征索神除盜賊弛射侯而不燕置廷道而不脩殺禮物而不備雖有旱乾水溢民無菜色所以備之者如此其至是年秋有隂沴之災而冬大饑蓋所以賑業之者有不備矣故書之以為戒 臣按胡氏之言救災之政備矣舉而行之則雖災勿災焉惟民災而上弗䘏此民之所以災歟為人上者其尚體聖人春秋之書法毋坐視民之災而不為先事之防臨事之䘏哉 穀梁赤曰五穀不升【成也】為大饑一穀不升謂之嗛【不足貌】二穀不升謂之饑三穀不升謂之饉四穀不升謂之康【康虚】五穀不升謂之大侵【侵傷】大侵之禮君食不兼味臺榭不塗【飾也】弛【廢也】侯【射侯】廷道【廷内道路】不除【脩也】百官布而不制【雖布列而不更制作】神禱而不祀【惟祈禱不祭祀】此大侵之禮也 臣按君食不兼味以下此即周禮膳夫所謂大荒則不舉者也譬諸父母焉其子不哺而已乃日餘膏梁於心安乎 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飢而食菜則色病】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馬睎孟曰三十年為一世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至三十年之通此人力也凶旱水溢此天變也人力備則可以應天變蓋王者與民同患故雖有凶旱水溢而民無菜色於下然後天子日食舉庶羞備禮而以樂侑之也 臣按國之所以為國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為民者以有食也耕雖出於民而食則聚於國方無事之時豐稔之嵗民自食其食固無賴於國也不幸而有水旱之災凶荒之嵗民之日食不繼所以繼之者國也國又無蓄焉民將何賴哉民之飢餓至於死且散則國空虚矣其何以為國哉是以國無九年六年之蓄雖非完國然猶足以為國也至於無三年之蓄則國非其國矣國非其國非謂無土地也無食以聚民云爾是以三年耕必餘一年食九年耕必餘三年食以至三十年之久其餘至於十年之多則國無不足之患民有有餘之食一遇凶荒民有所恃而不散有所食而不死而國本安固矣雖然為治者非不欲蓄積以備凶歉也然而一嵗之所出僅足以給一嵗之所費奈何曰數口之家十金之産茍有智慮者尚能營為以度日積聚以備患况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者哉 玉藻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乗素車食無樂又曰年不順成君衣布【布衣也】搢【揷也】本【士之笏也】闗梁不租【不收租稅】山澤列【遮列也守之之義】而不賦【不收賦稅】土功不興大夫不得造車馬臣按古昔帝王遇災必懼凡事皆加減節貶損非獨以憂民之憂蓋亦以畏天之災也故周禮大荒則不舉大札則不舉天地大烖則不舉舉者殺牲盛饌也豈但飲食為然則凡所服之衣所乗之車凡百興作舉皆休息此無他君民之分雖懸絶而實相資以相成也當此凶荒之時吾民嗷嗷然以待哺睊睊然以相視藝業者技無所用營運者貨無所售典質則富户無錢舉貸則上户無力魚蝦螺蚌採取已竭木皮艸根剝掘又盡面無人色形如魅扶老攜幼宛轉以號呼力疾曳衰枵腹以呻吟氣息奄奄朝不保暮其垂於阽危瀕於死亡也如此為人上者何忍獨享其奉哉雖欲享之亦且食不下咽也雖然與其貶損於既荒之餘孰若保養於未荒之先非獨下民不罹其苦而上之人亦無俟於降殺也 孟子對鄒穆公曰凶年饑嵗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㡬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范祖禹曰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有倉廩府庫所以為民也豐年則斂之凶年則散之恤其飢寒救其疾苦是以民親愛其上有危難則赴救之如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也 臣按人君之為治所以延國祚安君位者莫急於為民故凡國家之所以脩營積貯者何者而非為民哉是故豐年則斂之非斂之以為己利也收民之有餘以備他日之不足凶年則散之非散之以為己惠也濟民之不足而發前日之有餘吁民有患君則恤之則夫他日君不幸而有患焉則民將救之惟恐後矣 荀鄉曰田野縣鄙者財之本也垣【牆也】窌【窖也】倉廩者財之末也百姓時和【謂天時和順】事業得叙者【耕稼得其次序】貨之源也等賦【謂以差等制賦也】府庫者貨之流也故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餘而上不憂不足如是則上下俱富交無所藏之是知國計之極也故禹十年水湯七年旱而天下無菜色者十年之後年穀復熟而陳積有餘是無他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謂也 臣按荀鄉本末源流之説有國家者不可以不知也誠知本之所在則厚之源之所自則開之謹守其末節制其流量入以為出挹彼以注此使下常有餘上無不足禹湯所以遇災而不為患者知此故也 魏李悝平糴法中飢則發中熟之所斂大飢則發大熟之所斂而糶之故雖遇飢饉糴不貴而民不散漢耿壽昌請令邊郡築倉以穀賤時則増價而糴以利農穀貴時則減價而糶以利民名曰常平倉 臣按耿壽昌常平之法因穀貴賤而増減其價以糶糴之其法非不善也然年之豐歉不常穀之種類不一或連嵗皆歉或此種熟而彼種不收茍其斂散之際非斟酌而上下之其法將有時而不平者矣惟今江北之地地可窖藏雜種五穀宜倣此法於要害處立常平司專差户部屬官往涖其事隨其熟而收其物不必專其地因其時而予之價不必定於官視年豐歉隨時糶糴立倉用壽昌之名斂散行李悝之法庶乎其可也 鼂錯言於漢文帝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無同】捐瘠者【無相棄捐而瘦病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内為一土地人民之衆不減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遊食之民未盡歸農也 臣按安養斯民之政在開其資財之道開資財有道在墾土田通山澤使地無遺利禁遊民興農業使民無餘力如此則畜積多矣雖有天災數年之水旱而吾所以為之備者具之有素安能為吾民患哉是以古之善為治者恒備於未荒之先救之已患之後者䇿斯下矣 隋開皇五年度支尚書長孫平奏令民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以下貧富無差輸之當社委社司檢校以備凶年名曰義倉 胡寅曰賑飢莫要乎近其人隋義倉取之於民不厚而置倉於當社饑民之得食也其庶矣乎後世義倉之名固在而置倉於州郡一有凶飢無狀有司固不以上聞也良有司敢以聞矣比及報可委吏屬出而施之文移反復給散艱阻監臨胥吏相與侵沒其受惠者大抵城郭之近力能自達之人耳居之逺者安能扶老攜幼數百里以就龠合之廩哉必欲有備無患當以隋氏為法而擇長民之官行劭農之法輔以救荒之政本末具舉民之飢也庶有瘳乎 臣按義倉之法其名雖美其實於民無益儲之於當社亦與儲之州縣無以異也何也年之豐歉無常地之燥溼各異官吏之任用不久人品之邪正不同由是觀之所謂義者乃所以為不義本以利民反有以害之也但見其事煩擾長吏姦而已其於賑䘏之實誠無益焉然則如之何而可臣愚竊有一見請將義倉見儲之米歸併於有司之倉俾將所儲者與在倉之米挨陳以支遇有荒年照數量支以出計其道里之費運之當社之間以給散之【就量用其中米以為脚費】任其事者不必以見任之官散之民者不必以在官之屬所司擇官以委必責以大義委官擇人以用必加以殊禮【其事詳見下】不必拘拘於所轄專專於所屬如此則庶㡬民受其惠乎 唐貞觀二年遣使賑䘏飢民鬻子者出金帛贖還之臣按飢饉之年民多賣子天下皆然而淮以北山之東尤甚嗚呼人之所至愛者子也時日不相見則思之挺刃有所傷則戚之當時和嵗豐之時雖以千金易其一稚彼有延頸受刃而不肯與者一遇凶荒口腹不繼惟恐鬻之而人不售故雖十餘嵗之兒僅易三五日之食亦與之矣此無他知其偕亡而無益也然當此困餓之餘疫厲易至相染過者或不之顧縱有售者亦以飲食失調往往致死是以荒歉之年餓莩盈途死屍塞路有不忍言者矣臣愚竊以為唐太宗贖飢民所賣之子固仁者之心也然待其賣之而後贖彼不售而死者亦多矣莫若遇飢歉之年民有鬻子者官為買之每一男一女費以五緡以上為率量與所賣之人以為養贍之計用其所餘之貲以為調養之費因其舊姓賜以新名送邊郡編為隊伍給以糧賞配之軍士之家俾其養育【死者不許句丁】如此既得以全其性命又得以濟其父母内郡不耗邊城充實是於救荒之中而有實邊之效或者若謂國家府庫有限費無所出惟今江南之人有謫戍西北二邊者句丁補伍有如棄市及至戍所多不得用今後遇有荒嵗預借官錢買之待後於江南民户有戎伍於極邊者願出五百緡以上者除其尺籍出二百緡以上者改近衛如此則除一軍得百軍移一軍得四十軍隨以所得抵數還官數十年之後邊境之軍日増而南方之伍亦不缺矣或曰因飢募兵古有其事歟曰富弼在青州因濟飢民募軍萬計史可考也 代宗時劉晏掌財賦以為户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以愛民為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糴歉則賤糶或以穀易雜貨供官用及於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干蠲免某月須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户口蕃息晏始為轉運使時天下現户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餘萬在晏所統則増非所統則不増也其初財賦嵗入不過四百萬緡季年乃千餘萬緡 臣按劉晏謂户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以愛民為先上之人誠愛乎民輕徭而薄賦省刑而息兵則民不消耗而户口多矣然户口消耗之由固由乎人亦出乎天而凶荒之嵗為尤甚能如晏使有司每旬月具州縣豐歉之狀貴糴賤糶始見不稔之端先行蠲免救助應民之急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如此則人既不為之害天亦不能為之災户口滋多賦税日廣矣由是觀之則國家所以行備荒之政非但為民計蓋為國計也 五代周顯德六年淮南飢世宗令以米貸之或曰民貧恐不能償世宗曰民猶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解者安責其必償也 胡寅曰稱貸所以惠民亦以病之惠者紓其目前之急也病者責其他日之償也其責償也或嚴其期或徵其耗或取其息或予之以米而使之歸錢或貧無可償而督之不置或胥吏以詭貸而徵諸編民凡此皆民之所甚病也有司以豐取約予為術聚斂之臣以頭㑹箕斂為事大旱而稅不蠲水潦而稅不蠲蝗蝻螟賊而稅不蠲長官督稅不登數則不書課民户納欠不破産則不落籍出於民者尚如此而况貸於公者其責償固不遺餘力矣世宗視民猶子匡救其乏而不責其必償仁人之心王者之政也 臣按胡寅此言非但稱貸之弊乃今日義倉之也朝廷設立義倉本以為荒歉之備使吾民不至於捐瘠而有司奉行不至方其收也急於取足不復計其美惡及其儲也恐其浥爛不暇待其荒歉所予者不必所食之人所徵者多非所受之輩胡氏所謂其責償也或嚴其期或徵其耗或取其息或予之以米而使之歸錢或貧無可償而督之不置或胥吏以詭貸而徵諸編民此數言者切中今日有司義倉之弊嗚呼官倉之儲本為軍國也因飢嵗以稱貸於民偏方之君猶不責償况以聖明之世儲粟以備荒而謂之義倉者乎 宋眞宗大中祥符八年嵗歉民流命侍御史乗安撫發倉廩出粟及賑貸 神宗熈寧二年判汝州富弼言襄鄧汝地曠不耕河北流民至者日衆臣遣官察其無業可復者盡給以田羸疾老弱不任農事者始以粟給之 司馬光因遣使賑濟河北流民上言京師之米有限河北之流民無窮莫若擇公正之人為監司使察災傷州縣守宰不勝任者易之各使賑濟本州縣之民則飢民有可生之路豈得復有流移 臣按人生莫不戀土非甚不得已不肯舍而之他也茍有可以延性命度朝夕孰肯捐家業棄墳墓扶老攜幼而為流浪之人哉人而至此無聊也甚矣夫有土此有民徒有土而無民亦惡用是土為哉是以知治本者恒於斯民平居完聚之時豫為一旦流離之慮必擇守令必寛賦役必課農桑汲汲然惟民食之為急先水旱而為水旱之備未饑饉而為饑饉之儲此無他恐吾民一旦不幸無食而至於流離也夫蓄積多而備先具則固無患矣若夫不幸蓄積無素雖有蓄積而連嵗荒歉請之官無可發勸之民無可貸乞諸鄰無可應將視其民坐守枵腹以待斃乎無亦聽其隨處趂食以求生也然是時也赤地千里青艸不生市肆無可糴之米旅店無充飢之食民之流者未必至所底止而為塗中之殍多矣然則如之何而可曰國家設若不幸而有連年之水旱量其勢必至饑饉則必豫為之計通行郡縣查考有無蓄積於是量其逺近多寡或移民以就粟或轉粟以就民或髙時估以招商或發官錢以市糴不幸公私乏絶計無所出知民不免於必流則亟達朝廷豫申於㑹府多遣官屬分送流甿縱其所如隨處安揷所至之處請官廋之見儲官為給散不責其償借富民之餘積官為立券估以時直此處不足又聽之他既有底止之所茍足以自存然後校其老壯强弱老而弱者留于所止之處壯而强者量給口糧俾歸故鄉官與之牛具種子趂時耕作以為嗣嵗之計待嵗時可望然後般挈以歸如此則民之流移者有以䕶送之使不至於潰散而失所有以節制之使不至於刼奪以生亂又有以還定安集之使彼之室家已破而復完我之人民已散而復集是雖所以恤民災患亦所以弭國禍亂也臣嘗因是而論之周宣王所以中興者以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來還定安集之也晉惠帝所以分崩離析者以六郡荐饑流民入于漢川者數萬家不能撫恤之而有李特之首亂也然則流民之闗係亦不小哉今天下大勢南北異域江以南地多山澤所生之物無間冬夏且多通舟楫縱有荒歉山澤所生可食者衆而商賈通舟販易為易其大江以北若兩淮若山東若河南亦可通運惟山西陜右之地皆是平原古時運道今皆湮塞雖有河山地氣髙寒物生不多一遇荒嵗所資者艸葉木皮而已所以其民尤易為流徙為今之計莫若設常平倉當豐收之年以官價雜收諸穀各貯一倉嵗出其易爛者以給官軍月糧估以時價折筭與之【詳見制國用市糴之令】而留其見儲米之耐久者以為蓄積之備又特遣臣僚尋商於入闗之舊路按河船入渭之故道若嵗運常數有餘分江南漕運之餘以助之一遇荒歉舟漕陸輦以往是皆先事之備有備則無患矣蓋此二藩非他處比是乃近邊之地所謂保障繭絲二者皆有賴焉者也尤不可不盡其心 仁宗一遇災變則避正殿變服損膳徹樂恐懼脩省見於顔色惻怛哀矜形於詔命災所被之處必發倉廩賑貸或平價以糶不足則轉漕他路粟以給又不足則誘富人入粟秩以官爵災甚則出内帑金帛或鬻僧牒或留嵗漕或免租稅寛逋負休力役罷科率薄闗市之征弛山澤之禁不能自存者官為收養不得其死者官為瘞埋 臣按宋仁宗之遇災而䘏民也不徒有惻惻然哀矜之心而實有鑿鑿乎賑䘏之政視彼之徒為虚文付之有司以應故事者異矣萬嵗之後廟號曰仁不亦宜乎 慶厯八年河朔大水民流就食京東者不可勝數知青州富弼勸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廩擇公私廬舍十萬餘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賦以祿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仍書其勞約他日為奏請受賞率五日輒遣人持酒肉飯糗慰藉出於至誠人人為盡力山林陂澤之利可資以生者聽流民擅取死者為大冢葬之明年麥大熟民各以逺近受糧歸凡活五十餘萬人募為兵者萬計 臣按古人言救荒無善政非謂蓄積之不先具勸借之無其方也蓋以地有逺近數有多寡人有老幼强弱聚為一處則蒸為疾疫散之各所則難為管理不置簿書則無所稽考不依次序則無以徧及置之則動經旬月序之則緩不及救有㑹集之擾有辨察之煩措置一差皆足致弊此所以無善政也富弼以一青州之守而活河朔五十萬之人非徒活民而又因之得軍由其立法之簡便周盡也所以簡便周盡者豈弼一手一足之勞哉其法之最善者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賦以祿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也今世州郡無所謂待缺寄居之官吏臣向於義倉條下云任其事者不必見任之官散之民者不必在官之屬是也臣愚欲望朝廷折衷富弼之法立為救荒法式頒布天下州縣凡遇凶荒或散粟或給粥所在官司即行下所屬凡所部之中有致仕閒住及待選依親等項官吏監生與夫僧道耆老醫卜人等凡平日為鄉人所信服者官司皆以名起之待以士大夫之禮喻以朝廷仁民之意給以印信文憑加以公直等名俾其量領官粟各就所在因人散給官不遥制事完之日具數來上其中得宜者量為奬勉作弊者加以官法如此則吏胥不乗機而恣其侵尅飢民得實惠而免於死亡矣 熈寧八年夏吳越大旱趙忭知越州前民之未飢為書問屬縣菑所被者㡬鄉民能自食者有㡬當廩於官者㡬人溝防搆築可僦民使治之者㡬所庫錢倉粟可發者㡬何富人可募出粟者㡬家僧道士食之羡粟書於籍者其㡬具存使各書以對而謹其備 臣按曾鞏有言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無而能為之備民病而後圖之與夫先事而為計者則有間矣不習而有為與夫素得之者則有間矣趙忭在越州備荒之政為世所稱見旱勢之方熾知嵗事之必歉前民未飢已為濟飢之備觀其為書以訪問於其屬者甚詳且悉後世有志於民者誠能以之為法按其條件先事訪問一一知其所以然之故而委曲周盡纎息無遺必得其實當其宜無其弊而後可如此則菑沴之來有其備而無患矣不然待其狼狽潰爛之餘然後救之安能有濟乎 曾鞏救菑議曰有司建言請發倉廩與之粟壯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今百姓暴露乏食已廢其業矣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廩於上則其勢必不暇乎他為一切棄百事而專意於待升合之食是直以餓殍之養養之而已非深思逺慮為百姓長計也以中户計之户為十人壯者六人月當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當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當受粟五石自今至於麥熟凡十月一户當受粟五十石今被災州郡民户不下二十萬内除有不被災及不仰食於官者去其半猶有十萬户計十萬户十閱月之食當用粟五百萬石而足何以辦此况給受之際有淹速有均否有眞偽有㑹集之擾有辨察之煩凡此又不過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於屋廬搆築之費將安取哉為今之䇿下方紙之詔賜之以錢五十萬貫貸之以粟一百萬石而事足矣何則今被災州郡為十萬户如一户得粟十石得錢五千下户常産之貲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錢以完其居得粟以給其食則農得修其畝商得治其貨賄一切得復其業而不失其常生之計與專意以待二升之廩於上而勢不暇乎他為豈不逺哉由有司之說則用十月之費為粟五百萬石由今之說則用兩月之費為粟一百萬石况貸之於今而收之於後足以振其艱乏而終無損於儲蓄之實所實費者錢五鉅萬貫而已 臣按曾鞏此議所謂賜之錢貸之粟比之有司日逐給粟之說其為利病相去甚逺所謂深思逺慮以為百姓長計者眞誠有之但飢民一户貸之米十石一旦責其如數償之難矣不若因時量力稍有力者償其半無力者併與之或立為次第之限可也 孝宗時下朱熹社倉法於諸路初建之崇安縣開耀鄉有社倉一所熹請於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賑貸夏受粟於倉冬則加息計米以償自後隨年斂散小歉則蠲其息之半大飢則盡蠲之凡十有四年得息米造倉三間及以元數六百石還府以見儲米三千一百石以為社倉不復收息每石止收耗米三升以是一鄉之間雖遇凶年人不缺食後請以其法行之他處 臣按朱熹社倉之法固善矣然里社不能皆得人如熹者以主之又不能皆得如劉如愚父子者以為之助熹固自言其數年之間左提右挈上説下教為鄉閭立此無窮之計然則其成此倉也蓋亦不易矣然則其法不可行歟曰熹固言里社不能皆有可任之人欲一聽其所為則懼其計私以害公欲謹其出入則鉤挍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有甚於官府者矣 熹又嘗言於其君曰臣曾摹得蘇軾與林希書説熈寧中荒政之弊費多而無益以救之遲故也其言深切可為後來之鑒 臣按蘇軾書云朝廷厚設儲備熈寧中本路截發及别路般來錢米并因大荒放稅及虧却課利蓋累百鉅萬然於救荒初無絲毫之益者救之遲故也嗚呼救之遲之一言豈但熈寧一時救荒之失哉自古及今莫不然也臣常見州郡每有凶荒朝廷未嘗不發倉廩之粟賜内帑之銀以為賑䘏之䇿然往往行之後時緩不及事朝廷有鉅萬之費而飢民無分毫之益其故何哉遲而已矣所以遲者其故何在蓋以有司官吏惟以簿書為急不以生靈為念遇有水旱災傷非甚不得已不肯申達縣上之郡郡上之藩府動經旬月始達朝廷及至行下遣官檢勘動以文法為拘後患為慮因一之詐疑衆皆然惟己之便不人之䘏非民阽於死亡狼戾慘切朝廷無由得知及至發廩之令行齎銀之勑至已無及矣雖或有沾惠者亦無㡬爾臣願聖明行下有司俾定奏災限期則例頒行天下災及八分以上者馳五分以上者差人二三分以上入逓隨其逺近以為期限緩不及期以致誤事者定其罪名秩滿之日降等叙用如此則藩服監司郡縣守令咸以救濟為念庶㡬無遲緩之失乎 隆興中中書門下省言湖南江西旱傷立賞格以勸積粟之家凡出米賑濟係崇尚義風不與進納同 臣按鬻爵非國家美事也然用之他則不可用之於救荒則是國家為民無所利之也宋人所謂崇尚義風不與進納同是也臣願遇嵗凶荒民間有積粟者輸以賑濟則定為等第授以官秩自逺而來者并計其路費授官之後給與璽書俾有司加禮優待與見任同雖有過犯亦不追奪如此則平寧之時人爭積粟荒歉之嵗民爭輸粟矣是亦救荒之一䇿也 辛棄疾帥湖南賑濟㮄文秖用八字曰刼禾者斬閉糴者配 臣按朱熹謂棄疾做兩㮄便亂道蓋欲其兼禁之也蓋荒歉之年民間閉糴固是不仁然當此際米價翔涌正小人射利之時也而必閉之者蓋彼亦自量其家口之衆多恐嗣嵗之不繼耳彼有何罪而配之耶若夫刼禾之舉此盜賊之端禍亂之萌也周人荒政除盜賊正以此耳小人乏食計出無聊謂飢死與殺死等死耳與其飢而死不若殺而死况又未必殺耶聞粟所在羣趨而赴之哀告求貸茍有不從即肆刼奪自諉曰我非盜也迫於飢餓不得已耳嗚呼白晝攫人所有謂之非盜可乎漸不可長彼知其負罪於官因之鳥駭鼠竄竊弄鋤梃以扞遊徼之吏不幸而傷一人焉勢不容己遂至變亂亦或有之臣願明敕有司遇有旱災之嵗勢必至飢窘必先㮄示禁其刼奪諭之不從痛懲首惡以警餘衆決不可行姑息之政此非但救飢荒乃弭禍亂之先務也然則富民閉糴何以處之曰必先諭之以惠鄰次開之以積福許其隨時取直禁人侵其所有民之無力者官與之券許其取息待熟之後官為追償茍積粟之家丁口頗衆亦必為之計筭推其贏餘以濟匱乏若彼僅僅自足亦不可强也然亦嚴為之限凡有所積不肯發者非至豐穰禁不許出糶彼見得利恐其後時自計有餘亦不能以不發矣 吕祖謙曰大抵荒政統而論之先王有預備之政上也脩李悝之政次也所在蓄積有可均處使之流通移民移粟又次也咸無焉設糜粥最下也 臣按朱熹有言自古國家傾覆之由何嘗不起於盜賊盜賊竊發之患何嘗不起於飢餓吁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是以先王於民也備之於未荒之前救之於方荒之際而又養之於己荒之餘誠以禮義生於富足一旦飢餓切身吾民無所倚賴或遂至於犯禮越分非獨慮其身之不能存亦慮其心之或以蕩也是以太平無事之時恒為亂離反側之慮豐登有餘之日恒為荒歉不給之憂此無他天生人君以為生民之主必體天心以安民生然後有以保其位也不然方其無事之時吾則資之以為用及其有患之際吾乃棄之而不顧是豈天之意哉亦豈君之道哉是以古昔盛時三年耕餘一年食九年耕餘三年食以三十年通計之則餘十年之食矣今不能盡如古制臣請以在倉之米尖入平出之餘逓年所得之米皆用以為備豫之數嵗杪計用之時量入為出之際不在數中仍留在倉存其名數以待荒年之用又立為定制凡藩臬州縣民間詞訟屬户律者如户婚田土坊塲津渡墟市之類訟而得理者俾量力而出粟【爭田者上田一畝三斗中田二斗下田一斗爭婚者上户三十石中户二十石下户十石或四五石之類】其無理者亦罰米以贖罪皆貯之倉以備荒政及前此斂民以為賑濟者皆通歸官廩常年則依例挨陳以支荒嵗則别行闗給以散積之嵗月必有贏餘其或不足又須多方設法以措置之隨處通融以補益之使必足而後已一旦遇災有備無患矣大抵備荒之政不過二端曰斂曰散而已有以斂之而積久不散則米粒浥腐而不可食有以散之而一切不斂則倉廩空虚而無以繼守者有破産之患貧者無償官之資有司茍且具文逭責往往未荒而先散及有荒歉所儲已空飢民有慮後患者寧流移而死亡不敢領受甚至官吏憑為姦利給散之際飢者不必予予者不必飢收斂之時償者非所受受者不必償其弊非止一端必欲有利而無弊莫若盡捐予民不責其償之為善然又慮夫氣運不常豐凶莫測徒有散而無斂後將無以為繼宜計所積之多少料民産之有無積茍有餘不責其償可也若或土地之偏隘人民之衆多遇有凶災難於取具賑飢之後豐年取償可分民為三等上户償如其數中户取其半下户盡予之又於户部十三司之外依工部繕工司例别立一司添設官吏專以備荒每年夏六月麥熟秋九月以後百穀收成之藩府州縣將民間所種有無成熟分數逐件申達十月以後通申一年之數兼計明年食足與否有收者㡬鄉無收者㡬鄉鄉凡㡬户得過者㡬家必須賑給者㡬家官廩之儲多少富家之積有無近邑何倉有米近鄉誰家有積或借官帑以為備或招商賈以通市或請於朝廷有所蠲貸或申於上司有所干請凡百可以為賑濟之備者皆於未荒之先而為先事之慮嵗嵗而襲其常事事而為之制人人而用其心雖有荒旱水溢民無菜色矣若夫臨事而救之之術者臣已於各條之下委曲而各為之措置矣雖然此皆其末也若夫本之所當先者則朱熹所謂為政者當順五行修五事以安百姓若曰賑濟於凶荒之餘縱饒措置得善所惠者鮮終不濟事伏惟仁聖體上天付託之重廣上帝好生之仁常存哀矜惻隠之心布蠲貸賑䘏之政非獨以䘏民患蓋所以固邦本也天下生靈不勝大幸 以上論䘏民之患 大學衍義補卷十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除民之害 禹貢濟河惟兖州九河既道 爾雅九河曰徒駭曰太史曰馬頰曰覆鬴曰胡蘇曰簡曰潔曰鉤盤曰鬲津【呉程曰九河率在河間之滄州境】 孔穎達曰河分為九道在兖州界平原以北是吕祖謙曰禹不惜數百里地疏為九河以分其勢善治水者不與水爭利也 孟子曰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大也】水橫流【不由其道散溢妄行】氾濫於天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禹疏九河瀹【亦疏通之意】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決排皆去其壅塞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 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 史記禹抑鴻【鴻與洪同】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然河菑【菑與災同】衍溢害中國也尤甚唯是為務故道河自積石【在蘭州地】歴龍門【在蒲州地】南到華隂東下砥柱【今陜州三門山】及孟津【在孟縣】雒汭【在鞏縣東】至于大邳【在今黎陽縣】於是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迺釃【分也】二渠以引其河【二河其一出貝丘西南河之南折者也王莽時遂空其一即漯川】北載高地過降水【在信都地】至于大陸【在邢趙深三州地】播為九河同為逆【迎也】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澤既陂諸夏乂安功施於三代 臣按先儒有言人君以養民為職凡為民害者必除之夫民之所資以為養者土也而土必滋於水然後物得以生茍水之多而至於蕩焉則為害大矣非徒民不得以為衣食且不得以為居室矣民無衣食居室則何以為生哉是以天地間利於民者莫大乎水害於民者亦莫大於水堯舜之世用人以輔世尤重於治水之職鯀湮洪水則殛之禹能平水土則用以總百揆終而禪之以位聖人之意蓋可見矣中國四大水惟河之來為最逺其為害亦最大自漢以來屢為中國害一時君臣所以治之者亦各隨時因勢以為之疏塞無非除民之害而已吁民害弗除則民生弗遂今日為中原民害之大者莫甚於河有天下者烏可不以治河為急務乎 漢孝文時河決酸東潰金隄興卒塞之 孝武元光中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天子使汲黯鄭當時發卒十萬塞之輒復壊 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嵗嵗數不登而梁楚尤甚天子既封禪其明年乃發卒數萬人塞之築宫其上名曰宣防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迹 初武帝既塞宣防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隄塞也至永光五年河決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絶 孝成建始四年河決東郡金隄先是清河都尉馮逡奏言郡承河上流土壤輕脆易傷頃所以無大害者以屯氏河通兩川分流也今屯氏河塞靈鳴犢口又益不利獨一川兼受數河之任雖高増隄防終不能泄如有霖旬日不霽必盈溢九河故道今既滅難明屯氏河新絶未久其處易浚可復浚以助大河泄暴水備非常不豫修治北決病四五郡南決病十餘郡然後憂之晚矣事下丞相御史以為方用度不足可且勿浚至是大水十餘日河果大決於館陶及東郡金隄凡灌四郡三十二縣水居地十五萬餘頃深者三丈敗壊官亭室廬且四萬所 河平元年以王延世為河隄使者延世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隄成鴻嘉四年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平陵李尋等奏言議者恒欲求索九河故迹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何欲居之當稍自成川挑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 哀帝初即位騎都尉平當使領河隄奏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浚川而無隄防壅塞之文宜慱求能浚川疏河者待詔賈讓奏言治河有上中下三䇿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遺留也言川澤水所流聚之處皆留而置之不以為居室墾植】度水埶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遊波寛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隄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今行上䇿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隄埶不能逺泛濫朞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壊城郭田廬墓以萬數百姓怨恨答難曰今瀕河十郡治隄嵗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姦且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之上䇿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可從淇口以東為石隄多張水門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通渠有三利塡淤加肥【一利】禾麥更為秔稻【二利】轉漕舟船之便【三利】民田適治河隄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嵗故謂之中䇿若乃繕完故隄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䇿臣按古今言治河者蓋未有出賈讓此三䇿者 平帝元始四年徵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闗並【人名】言河決率常於平原【今徳州】東郡【今東昌】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秦漢以來河決南北不過百八十里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為四五宜有益王橫言河入勃海地髙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海溢西南出寖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從西山下東北去周譜【世統譜諜】云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之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乗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司空掾桓譚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産業民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 臣按西漢一代治河之䇿盡見於此大約不過數說或築隄以塞之或開渠以疏之或作竹落而下以石或聽其自決以殺其勢或欲徙民居放河入海或欲穿水門以殺水勢或欲空河流所注之地或欲尋九河故道桓譚謂數說必有一是詳加考驗豫見計定然後舉事以今觀之古今言治河者皆莫出賈讓三䇿其所以治之之法又莫出元賈魯疏濬塞之三法焉 宋史河入中國行大行西曲折山間不能為大患既出大伾東更平地二千餘里特以隄防為之限夏秋霖潦百川所㑹不免決溢而大名鄆澶滑孟濮齊淄滄隶濱德慱懐衛鄭等郡及開封往往受其害於是詔命諸州長吏兼河隄使防塞之法甚備而決溢之患時有説者謂河隨時漲落自立春後凍解人量水初至凡一寸則夏秋當至一尺頗為信驗謂之信水非時暴漲謂之客水隨決隨塞瀕河之民苦之 仁宗至和二年河決大名館陶殿中丞李仲昌請自澶州商胡河穿六㙮渠入橫隴故道以披其埶富弼是其䇿詔發三十萬丁脩六㙮河以回河道以仲昌提舉河渠仲昌塞商胡北流入六㙮河不能容明年復決水死者數千萬人 歐陽脩曰鯀障洪水九年無功禹得洪範五行之書知水潤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而就下水患乃息然則以大禹之功不能障塞但能因勢而疏決爾今欲逆水性障而塞之奪洪河之正流使人力斡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也 熈寧十年河大決於澶州曹村北流斷絶河道南徙東匯於梁山張澤濼分為二派一合南清河入於淮一合北清河入於海凡灌郡縣四十五而濮齊鄆徐尤甚壊田逾三十萬頃 臣按此黃河入淮之始然此特其支流由汴入泗至清河口入淮者耳 又劉彜程昉言二股河北流今已閉塞然御河水由冀州下流尚當疏導以絶河患 元至大三年河北河南道廉訪司言黃河伏槽之時水埶似寛觀之不足為害一遇霖潦湍浪迅猛自孟津以東土性疏薄兼帶沙滷一失導洩之功崩潰決溢可立而待河至杞縣三口播而為三蓋亦有年其後二湮塞三河之水合而為一下流既不通暢自然上溢為災即今水埶趨下有復鉅野梁山之意蓋河性遷徙無常茍不預防不出數年曹濮濟鄆蒙害必矣宜妙選廉幹深知水利之人專職其事頻為巡視謹其防䕶職掌既專則事功可立較之河已決溢民已被害然後鹵莽脩治以勞民者不同矣 至正四年夏久河溢決堤瀕河郡邑濟寧單州虞城碭山金鄉魚臺豐沛定陶楚丘武城以至曹州東明鉅野鄆城嘉祥汶上任城等處皆罹水患水埶北侵安山沿入㑹通運河其後集羣議都漕運使賈魯議欲疏塞並舉挽河使東行以復故道丞相托克托韙其䇿以魯為總治河防使發民丁十五萬人自四月至十一月諸掃諸隄成河乃復故道南匯于淮又東入于海 歐陽曰治河一也有疏有濬有塞三者異焉釃河之流因而導之謂之疏去河之淤因而深之謂之濬抑河之暴因而扼之謂之塞又曰賈魯有言水工之功視土工之功為難中流之功視河濱之功為難決河口視中流又難北岸之功視南岸為難用物之效艸雖至柔柔能狎水水漬之生泥泥與艸并力重如碇然維持夾輔纜索之功實多 余闕曰中原之地平曠夷衍無洞庭彭蠡以為之匯故河嘗橫潰為患其埶非多為之委以殺其流未可以力勝也故禹之治河自大伾而下則析為三渠大陸而下則播為九河然後其委多河之大有所瀉而其力有所分而患可平也此禹治河之道也自周定王時河始南徙訖於漢而禹之故道失矣故西京時受害特甚雖以武帝之才乗文景富庶之業而一瓠子之微終不能塞而付之無可奈何而後已自瓠子再決而其流為屯氏諸河其後河入千乗而德隶之河又播為八漢人指以為太史馬頰者是其委之多河之大有所瀉而力有所分大抵偶合於禹所治河者由是而訖東都至唐河不為害者千數百年至宋時河又南決南渡時又東南以入于淮以河之大且力惟一淮以為之委無以㵼而分之故今之河患與武帝時無異自宋南渡時至今【謂元】殆二百年而河旋北乃其埶然也建議者以為當築隄起曹南訖嘉祥東西三百里以障河之北流則漸可圖以導之使南廟堂從之非以南為壑也其慮以為河之北則㑹通之漕廢予則以為河北而㑹通之漕不廢何也漕以汶而不以河也河北則汶水必㣲㣲則吾有制而相之亦可以舟可以漕書所謂浮于汶達于河者是也蓋欲防鉅野而使河不妄行俟河復千乗然後相水之宜而修治之 臣按天地間為民害者在天有旱潦之災在地有河海之患然暘之為旱潦也有時而人猶可先事以為之備若夫河海之患則有非人力所能為者矣雖非人力所能為而人君有志於為民者其忍坐視而付之無可奈何哉中國之水非一而黃河為大其源逺而高其流大而疾其質渾而濁其為患於中國也視諸水為甚焉自禹疏九河之後遷史河渠書述之詳矣臣請探厥本原自張騫使西域之後說者咸謂河出崑崙至元世祖始命其臣篤實者西窮河源得其源於吐蕃朶思甘之南曰星宿海四山之間有泉近百匯而為澤登高望之若星宿然譯音所謂鄂端諾爾也其地在中國西南直四川馬湖府之正西三千餘里雲南麗江府之西北一千五百里較之崑崙殆為近焉自西而東合諸河水其流寖大東北流分為九渡行二十日至大雪山名謄格哩哈達即崑崙也繞崑崙之南折而東而北而西復繞崑崙之北又轉而東北行約二十餘日始入中國自貴德西寧之境至積石經河州東北流至蘭州北繞朔方上郡又東出境外經三受降城東勝等州又折東南出龍門過河中抵潼闗東出三門析津為孟津過虎牢而後奔放平壤吞納小水以百數埶益雄放無崇山巨磯以防閑之㫄激奔潰不遵禹跡故虎牢迤東距海口二三千里恒被其害方禹之導河其河蓋自西而東又轉而北之東以入海焉周定王五年河徙已非禹之故道漢元光三年河徙東郡更注勃海繼決於瓠子又決館陶遂分為屯氏河二河相並而行元帝永光中河水始分流於慱州屯氏河始塞後二年又決於平原則東入齊入青以達於海下流與漯川為一宋熈寧十年河又分為二派一合南清河入淮一合北清河入海是時淮僅受河之少半耳金之亡也河始自開封北衛州決入渦河以合於灌舊河在開封城北四十里東至虞城下達濟寧州界本朝洪武二十四年河決原武之黑陽山東經開封城北五里又南行至項城經潁州潁上東至壽州正陽鎮全入於淮而故道遂淤永樂九年復疏入故道正統十三年又決滎陽東過開封城之西南自是汴城在河之北矣又東南經陳留自亳入渦口又經䝉城至懐逺東北而入于淮焉抑通論之周以前河之埶自西而東而北漢以後河之埶自西而北而東宋以後迄于今則自西而東而又之南矣河之所至害亦隨之䘏民患者烏可不隨其所在而除之哉禮曰四瀆視諸侯謂之瀆者獨也以其獨入於海故江河淮濟皆名以瀆焉今以一淮而受大黃河之全蓋合二瀆而為一也自宋以前河自入海尚能為瀕河州郡之害况今河淮合一而清口又合沁泗沂三水以同歸於淮也哉曩時河水猶有所瀦如鉅野梁山等處猶有所分如屯氏赤河之類雖以元人排河入淮而東北入海之道猶微有存焉者今則以一淮而受衆水之歸而無涓滴之滲漏矣且我朝建國幽燕漕東南之粟以實京師必由濟慱之境則河決不可使之東行一決而東則漕渠乾涸嵗運不繼其害非獨在民生且移之國計矣今日河南之境自滎陽原武由西迤東歴睢陽亳潁以迄於濠淮之境民之受害而不聊生也甚矣坐視而不顧歟則河患日大民生日困失今不理則日甚一日或至於生他變設欲興工動衆疏塞並舉則又恐費用不貲功未必成而坐成困斃然則為今之計奈何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又曰禹之治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古今治水者要當以大禹為法禹之導河既分一為九以分殺其洶湧之埶復合九為一以迎合其奔放之衝萬世治水之法此其凖則也後世言治河者莫備於賈讓之三䇿然歴代所用者不出其下䇿而於上中二䇿蓋罕用焉往往違水之性逆水之埶而與水爭利其欲行也强而塞之其欲止也强而通之惜微眇之費而忘其所捐之大䕶已成之業而興夫難就之功捐民力於無用糜民財於不貲茍顧目前遑恤其後非徒無利而反有以致其害因之以召禍亂亦或有之顧又不如聽其自然而不治之之為愈也臣愚以為今日河埶與前代不同前代只是治河今則兼治淮矣前代只是欲除其害今則兼資其用矣况今河流所經之處根本之所在財賦之所出聲名文物之所㑹所謂中國之脊者也有非偏方僻邑所可比烏可置之度外而不預有以講究其利害哉臣願明詔有司愽求能浚川疏河者徵赴公車使各陳所見詳加考驗預見計定必須十全然後用之夫計䇿雖出於衆而剛斷則在於獨擇之審信之篤而用之專然後能成功耳不然作舍道甲是乙非又豈能有所成就哉臣觀宋儒朱熹有曰禹之治水只是從低處下手下面之水盡殺則上面之水漸淺臣因朱氏之言而求大禹之故深信賈讓上中二䇿以為可行蓋今日河流所以泛溢以為河南淮右無窮之害者良以兩瀆之水既合為一衆山之水又併以歸加以連年霖潦嵗嵗增益去冬之沮洳未乾嗣嵗之橫潦繼至疏之則無所於歸塞之則未易防遏遂使平原匯為巨浸桑麻菽粟之塲變為波浪魚鼈之區可嘆也已伊欲得上流之消洩必先使下流之疏通國家誠能不惜棄地不惜動民舍小以成其大棄少以就夫多權度其得失之孰急乗除其利害之孰甚毅然必行不惑浮議擇任心膂之臣委以便宜之權俾其治河流相地埶於其下流迤東之地擇其便利之所就其汙下之處條為數河以分水埶又於所條支河之旁地堪種稻之處依江南法創為圩田多作水門引水以資灌溉河既分疏之後水埶自然消減然後從下流而上於河身之中去其淤沙或推而盪滌之或挑而開通之使河身益深足以容水如是則中有所受不至於溢出而河之波不及於陸下有所納不至於束隘而河之委易達於海如是而又委任得人規置有法積以嵗月因時制宜隨見長智則害日除而利日興河南淮右之民庶其有瘳乎或曰若行此䇿是無故捐數百里膏腴之地其間破民廬舍壊民田囿發人墳墓不止一處其如人怨何嗚呼天子以天下為家一視同仁在此猶在彼也普天之下何者而非王土顧其利害之乗除孰多孰寡爾為萬世計不顧一時為天下計不徇一方為萬民計不䘏一人賈讓有言瀕河十郡治隄嵗費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足以業其所徙之民大漢方制萬里豈與河爭咫尺之利哉臣亦以謂開封以南至于鳳陽每嵗河水渰沒中原膏腴之田何止數十萬頃今縱於迤東之地開為數河所費近海斥鹵之地多不過數萬頃而已兩相比論果孰多孰少哉請於所開之河偶値民居則官給以地而償其室廬偶損民業則官倍其償而免其租稅或與之價直或助之工作或徙之寛閒之鄉或撥與新墾之田民知上之所以勞動乎我者非為私也亦何怨之有哉矧今鳳陽帝鄉園陵所在其所闗係尤大伏惟聖明留意萬一臣言可采或見之施行不勝幸甚 大德中河決杞縣蒲口河北河南肅政廉訪使尚文建言長河萬里西來其埶湍猛至孟津而下地平土疏移徙不常失禹故道為中國患不知㡬千百年矣自古治河處得其當則用力少而患遲事失其宜則用力多而患速此不易之定論也今陳留抵睢東西百有餘里南岸舊河口十一已塞者二自涸者六通川者三岸高於水計六七尺或四五尺南岸故隄其水比田髙三四尺或高下等大槩南高於北約八九尺隄安得不壊水安得不北也蒲口今決千有餘步迅疾東行得河舊瀆行二百里至歸德橫堤之下復合正流或强湮遏上決下潰功不可成揆今之計河西郡縣順水之性逺築長垣以禦泛溢歸德徐邳民避衝潰聽從安便被患之家宜於河南退灘地内給付頃畝以為永業異時河決他所者亦如此亦一時救荒之良䇿也蒲口不塞便朝廷從之㑹河朔郡縣山東憲部爭言不塞則河北桑田盡為魚鼈之區塞之便復從之明年蒲口復決塞河之役無嵗無之是後水北入復河故道竟如文言 臣按河為中原大害自古治之者未有能得上策者也蓋以河自星宿海發源東入中國踰萬里凡九折焉合華夷之水千流萬派以趨于海其源之來也逺矣其水之積也衆矣夫以萬川而歸于一壑所來之路孔多所收之門束隘而欲其不泛溢難矣况孟津以下地平土疏易為衝決而移徙不常也哉漢唐以來賈讓諸人言治河者多隨時制宜之䇿在當時雖或可行而今日未必皆便元時去今未逺地埶物力大段相似尚文所建之䇿雖非百世經久之長計然亦一時救弊之良方宜令河南藩憲每年循行瀕河郡縣如文所言者相地所宜或築長垣以禦泛溢或開淤塞以通束隘從民所便或遷村落以避衝潰或給退灘以償所失如此雖不能使瀕河州郡百年無害而被患居民亦可暫時蘇息矣 以上論除民之害臣按天下之為民害者非特一水也水之在天下非特一河也流者若江海之類瀦者若湖陂之屬或徙或決或溢或潰隄岸以之而崩泉源以之而涸沙土由是而淤畛域由是而失以蕩民居以壊民田皆能以為民害也然多在邊徼之壖寛閒之野曠僻之處利害相半或因害而得利或此害而彼利其所損有限其所災有時地埶有時而復人力易得而脩非若河之為河亙中原之地其所經行皆是富庶之鄉其所衝決皆是膏腴之産其為民害比諸其他尤大且久故特以民之害歸焉使凡有志於安民生興民利者知其害之有在隨諸所在而除之而視河以為凖焉 大學衍義補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擇民之長 周禮大司徒施教法于邦國【外而邦國】都鄙【内而都鄙】使之各以教其所治民令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塟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使之相賓 臣按此成周六鄉之法也合五家為比比有長合五比二十五家為閭閭有胥合四閭一百家為族族有師合五族為一黨黨五百家黨則有正合五黨為一州州二千五百家州則有長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合五州而為之也鄉則有師有老有大夫焉鄭曰百里内為六鄉其外為六遂鄉猶今畿内之地遂猶今外郡也王畿之内立為六鄉而統之大司徒亦猶今畿内郡縣直六部云 遂人掌邦之野以土地之圖經田野【謂經界其田野】造縣鄙形體之法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酇五酇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皆有地域溝【以通水為限】樹【以植木為固】之臣按此成周六遂之法也五家為鄰鄰有長【猶鄉之比】二十五家為里里有宰【猶鄉之閭】一百家為酇酇有長【猶鄉之族】五百家為鄙鄙有師【猶鄉之黨】二千五百家為縣縣有正又有師焉【猶鄉之州】萬二千五百家為遂遂則有人有長又有大夫焉周制内有六鄉外有六遂鄉之所置比長閭胥族師黨正遂之所置鄰長里宰酇長鄙師是即漢之亭長三老嗇夫唐之里正坊正宋之保長耆長之任也我朝稽古定制於天下州縣每百一十户為一里十户為甲每甲有長在城謂之坊長或謂之廂長在外謂之里長或謂之社長保長十年而一役之役周而更造其籍事力有消長則逓升降之又於每里推一年老有德者為老人凡民間有户婚田土鬭毆爭競一切小事付之聽決又製為木鐸使貧而老者振之以警衆其詞曰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鄰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毋作非為其在赤縣也月朔京尹引赴御前聽宣諭其制視古為詳周而盡親而比事體歸一氣類聯絡而我聖祖又製為教民㮄文昭示天下使之人人儆省世世遵守一編之中良法美意蓋與周官所載鄰比里閭族黨宰長胥師所涖之職殆相符合噫九重之髙而慮周閭閻之下萬㡬之繁而思及田里之微而又委曲詳悉如此其為天下萬世計也深且逺矣唐柳宗元有言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然則天子之與里胥其貴賤雖懸絶而其任長人之責則一也夫人生不能無欲有欲不能無爭其爭也未嘗不起於細微於其萌芽而遏絶之於其㫄近而禁止之則易為力而不至於損傷且耳聞不若目見之眞意度不若心孚之切文移不若口諭之易此古人識治體者所以必重親民之任而與民最親者里胥也漢人於鄉亭之任三老之設俾其勸導鄉里助成風俗得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繇戍嘗以嵗十月賜以酒肉或賜爵級及帛任之既專優之又厚是以當世之士夫皆樂為之如張敞朱慱鮑宣仇香之徒方其微時亦嘗為其鄉之亭長嗇夫不以為浼也臣願明敕有司愼重其選申明祖宗㮄示之意必欲一一見之施行屬民而讀法必其如周之族師索而祭祀必其如周之黨正如閭胥之辨其施舍如里宰之行其秩叙如酇長之趨其耕耨稽其女工如閭師之任農耕事任圃樹事又如鄰長之相糾相受相糾使之有所警而不為惡相受使之有所勸而必為善夫如是將見禮教興行恩澤下究田里無愁嘆之聲風移俗易比屋可封矣則雖四方嘉靖之休萬國咸寧之化其基本端在于此也伏惟聖明加之意焉【以上里胥】 秦滅諸侯以其地為郡置守丞尉各一人 臣按此郡置守之始古者土分為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天子之邦國都鄙有六鄉六遂諸侯之國大國三鄉三遂次國二鄉二遂小國一鄉一遂所謂鄉遂視後世之州郡所謂鄉遂大夫視後世之牧守也 漢武帝時董仲舒曰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亾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貧窮孤弱寃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隂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濟也 臣按仲舒謂郡守縣令民之師帥謂之師所以教民也謂之帥所以率民也教民使之知禮義率民使之趨事功是則守令兼治教之責非但使之治簿書督財賦理詞訟而已也後世人主專責守令以吏治而於教化之事略不計焉失古人命官之意矣漢世去古未逺儒者論治猶有所本後世則視教化為虚文矣 宣帝拜刺史守相輒親見問觀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言有名實不相應必知其所以然嘗稱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以為太守吏民之本也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不可欺㒺迺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内侯公卿闕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漢世良吏於是為盛 臣按史稱宣帝厲精為治綜核名實信賞必罰此其厲精之實也夫上有責實之政則下有實用之效觀宣帝每拜守相必親見問及其退也又加考察焉考察既得其實而後用之其用也又能久於其任使吏得以究其所施民得以安其所教賢者得以成其功不肖者難以匿其罪及其治效既著或勉以璽書或增其爵秩選其所表者以次入為公卿上之責實如此則為守令者安敢不以實應之哉後世人主選任守令一切付之銓曹銓曹一切付之資格上之人略不有所甄别及其黜陟之際惟徇虚名不責實效往往賢否混殽眞贗相半非無賞罰之典而不足以示勸懲此郡邑所以少循良之政而閭里所以多愁歎之聲也歟 宣帝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今膠東相王成勞來不倦流民自占八萬餘口治有異等之效其賜成爵闗内侯 臣按此詔可見宣帝信賞必罰之政然史又謂或對帝言成偽增户口以䝉顯賞是後吏多為虛名由是觀之則帝之所以綜核名實者未必皆實也則凡其所謂親問考察名實不相應而知其所以然者豈盡然哉是故人君為治惟誠之為貴不察察以求立名不訢訢以求快意則不為小人所窺伺而墮其術中矣 又詔曰潁川太守霸【黃霸】宣布詔令百姓鄉【向同】化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衆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遺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無重罪囚吏民鄉于教化興于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其賜爵闗内侯黃金百斤後徵為太子太傅遷御史大夫 又詔曰大司農邑【朱邑】廉潔守節退食自公亡【無同】疆外之交束修之餽可謂淑人君子遭離凶災朕甚閔之其賜邑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臣按宣帝之於良吏不獨生而褒升之及其没也猶賜金以奉其祭祀焉則夫當世之為守宰者安得不思所以感發而思奮哉夫人臣之為善恒苦於上下之隔絶而無由以上聞也上之人既聞之播於詔書致其褒嘉一則曰賢人君子一則曰淑人君子為人臣而得於上之稱讚如此生有餘榮死為不朽自非下愚不移者孰肯甘小人之歸哉 先是哀平間卓茂為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後以病免歸光武即位先訪求茂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 司馬光曰光武即位之初羣雄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陷敵之人權略詭辯之士方見重於世而獨能旌循良之吏寘諸羣公之首宜其光復舊物享祚久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明帝詔司刺史嵗考長吏殿最以聞嘗謂羣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茍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故吏稱其官民安其業 臣按國家設守令將使之奉宣德意以為民造福也顧乃殃其民又何用彼為哉明帝生深宫之中居九重之上而念及民之受殃則當是時受其民而為之牧者孰敢殃之哉雖然天下之所以為吾民殃者不但一守令也守令中固欲有福吾民者而又有殃之者雜於其間則民亦無由以享其福矣吁奉天子命而居吏民之上者尚因明帝之言而思所以推類以求之哉 章帝詔曰俗吏矯飾外貌似是而非朕甚厭之甚苦之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如襄城令劉方吏民同聲謂之不煩雖未有他異斯亦殆近之矣夫以苛為察以刻為明以輕為德以重為威四者或興則下有怨心吾詔書數下冠蓋接道而吏不加理人或失職其咎安在勉思舊令稱朕意焉 臣按章帝此詔切中古今俗吏之弊所謂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月計有餘斯人也豈宣帝詔所謂淑人君子者歟是人非獨不易得且不易識也後世而有斯人安知其不以罷軟不勝任目之哉老子曰其政悶悶其民醇醇又曰治國如烹小鮮擾之則亂章帝蓋有見於此矣 順帝時左雄上疏曰寧民之道必在用賢用賢之道必存考黜吏數變則下不安業久於其事則民服教化臣愚所謂守相長吏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非父母喪不得去官吏職滿嵗乃得辟舉 王安石曰在位者數徙則不得久於其官故上不能狃習而知其事下不肯服馴而安其教賢者則其功不可以及其成不肖者則其罪不可以至於著若夫迎新將故之勞緣絶簿書之弊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數也設官固皆當久於其任而至於所部者逺所任者重則尤宜久於其官而後可以責其有為臣按九載黜陟之典始於唐虞後世任人惟西漢為最久黃霸在潁川至於八年然未有一定之制惟我聖祖稽古定制始復有虞之典内外官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中有平常不稱職者皆許其復任以冀其後效至於九年通考然後課其三考之功過以相乗除因以黜陟焉其於外官也中有善政著聞而為吏民所告保者及部使者以聞即行旌異之典其秩滿者則又增秩加官仍其舊任是以官安其職民安其生仕者無奔走道路之勞居者無送舊迎新之費百年以來率循是道近自選法淹滯以來乃行一切茍且之政數有變更甚非祖宗立法任人之初意况繼任之人與所退者無大相逺乎 北齊制郡為上中下三等每等又有上中下之差自上上郡至下下郡凡九等而縣之制亦如之 隋如北齊之制楊尚希上表曰今或地無百里而數縣並置或户不滿千而二郡分領僚衆費多租調嵗減宜存要去閒併小為大則國家不虧粟帛選舉易得賢良矣隋主從之 唐制近畿之州為四輔其餘為六雄十望十緊及上中下之差縣有赤縣畿縣望縣緊縣上縣中縣下縣七等之差 宋朝應天下諸縣除赤縣畿縣外四千户為望縣三千户以上為緊縣二千户以上為上縣千户以上為中縣不滿千户為中下五百户以下為下 臣按北齊制郡為九等唐宋制縣為七等定其等差所以别疆域之廣狹人民之多寡均科差之輕重也因其所轄之廣狹所統之衆寡所涖之繁簡量其所容度其所有而計其所出如是則無偏重之弊不均之患是亦人君平治天下之大端也我朝得國之初郡縣多循勝國之舊名稱間有不同疆域則初不異也方是時干戈甫定流徙未復人民無定數今則承平日久版籍既定生齒日繁然而郡縣猶因其舊大小懸絶多寡絶倫固有一府統數十州縣者其最小者乃至僅有二三縣焉固有一縣七八百里者其最小者乃至不滿一里焉設官雖有全減之殊品級則無大小之異仰惟祖宗官制一定固不敢輕有改革若夫斟酌唐宋之制以定府縣之等似若可行臣愚請分府為上中下三等州縣之等亦如之上縣以編民百里為率中縣五十里以上下縣四十里以下其縣之過百里者或陞以為州或析以為一二縣縣之人民少者割附近里分益之州之人民少者或降而為縣或益之以近民而府亦然如此則官吏之所涖者有繁簡以此次其殿最土地之所出者有厚薄以此科其財賦人民之所聚者有衆寡以此定其徭役將見疆域整齊事力均壹差賦公平太平之基端在此矣或謂祖宗成憲行之百年一旦改革之孰任其咎哉曰浙之嘉興府止三縣宣德間則析為七矣景泰初元浙冦作而分温處閩冦作而分建劔廣冦作而分南海與其析之於殘破之餘孰若置之於全盛之日哉矧今逺方縣道有地方四五百里跨三四縣間者人民去縣治既逺往往負固武斷椎埋遇有句攝公行旅拒官府恐致生變因循姑息前日之閩浙近日之荆襄可鑒也已 唐太宗曰為朕養民者惟在都督刺史【唐改太守為刺史】朕嘗疏其名於屏風坐卧觀之得其在官善惡之跡皆注於名下以備黜陟縣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 宗引見京畿縣令戒以惠養黎民之意又詔新除縣令試理人䇿惟韋濟詞理第一擢為醴泉令中有不第者吏部侍郎坐左遷 宗又自選諸司長官有聲望者十一人為諸州刺史命宰相百官餞於洛濱供張甚盛自為詩親書贈之臣按唐之賢君太宗宗為盛一代致治之盛首稱貞觀開元夷考其所以致此者良由於留意守令親民之官故也史謂叶氣嘉生薰為太平垂祀三百與漢相埓致之之術非循吏謂何信矣哉 唐宗制選京官有才識者除都督刺史都督刺史有政迹者除京官使出入常均永為定式 又詔三省侍郎闕擇嘗任刺史者郎官闕擇嘗任縣令者 張九齡曰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於私計甚自得也京師衣冠所聚聲名所出從容附㑹不勤而成是大利在於内而不在於外也宜遂科定其資凡不歴都督刺史雖有髙第不得任侍郎列不歴縣令雖有善政不得任臺郎給舍都督守令雖逺者使無十年任外如不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猶未治也 臣按天生烝民不能自治而付之君君統萬民不能獨理而付之臣是則天之立君君之任臣無非以為民而已故凡朝廷之上三公九鄉百司庶尹何者而非為民設哉不但置州縣設守令以為民也自古聖帝明王知天為民立己以為君莫不以重民為先務重乎民必重治民之官而於其所親近者尤重焉守令是已古人有言輕郡守縣令是輕民也民輕則天下國家輕矣自昔論治體者往往欲均内外之任使無偏重偏輕之患臣愚以為在内之官涖事者也在外之官涖民者也涖事者固助其君以治民又孰若涖民者親代其君以施政於民者尤為切要哉君以民為天臣愚以為事輕於民涖民者比之涖事者尤為重也尤當優之以禮秩加之以恩典豈特均之云乎 宣宗時于延陵為建州刺史入辭宣宗曰建州去京師㡬何對曰八千里宣宗曰卿到彼為政善惡朕皆知之勿謂其逺此階前則萬里也 蘇洵曰天下之勢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近之官吏賢耶民譽之歌之不賢耶譏之之譽歌譏者衆則必則必達於朝廷是官吏之賢否易知也一夫不獲其所訴之刺史刺史不問則裹糧走京師緩不過旬月撾鼔呌號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寃易訴也吏之賢否易知而民之寃易訴亂何從始耶逺方之民雖使盜跖為之郡守檮杌饕餮為之縣令郡縣之民羣嘲而聚罵者雖百千為輩朝廷不知也白日執人於市誣以殺人雖其兄弟妻子亦不過訴之刺史不幸刺史又抑之則死且無告矣彼見郡縣守令據案執筆吏卒㫄列箠械滿前駭然而喪膽矣則其謂京師天子所居者當復何如而又行數千里費且百萬富者尚或難之而貧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動故曰近而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 臣按王者於天下勢雖有逺近内外之殊然皆在吾一視同仁之中豈因其内外逺近而為之輕重哉宣宗謂此階前即萬里也然則萬里之外即此階前從可知已蘇洵之言切中逺方官吏害民之弊人君居九重之上誠於選任守宰之際必愼重其人而不輕授又於陛辭之時親加戒勉視萬里之逺如階庭之間凡有施為必加寛䘏其守宰有克舉其職者輒不次擢用之視諸内地之吏反加優焉夫然則人人樂仕其地而逺方之民皆有賈父來晚之謠而無尹來殺我之怨矣 宋神宗謂文彦博等選任知州未得善法曰朕每思祖宗百戰得天下今以一州生靈付庸人常痛心疾首臣按宋之得天下不盡出於戰也而為其子孫者尚且痛心疾首不忍以其祖宗之生靈付之庸下之人矧我祖宗之天下眞得之百戰之餘烏可不擇其人而輕付之哉臣誦神宗此言不勝悚懼伏惟聖明留神致思【以上守令】 周書王啟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茲監㒺攸辟 蔡沈曰監三監之監康叔亦受畿内之民當時亦謂之監故武王以先王啟監意而告之也言王者所以開置監國者其治本為民而已其命監之辭蓋曰無相與戕殺其民無相與虐害其民人之寡弱者則哀敬之使不失其所婦之窮獨者則聯屬之使有所歸保合其民率由是而容蓄之也且王所以責效邦君御事者其命何以哉亦惟欲其引掖斯民於生養安全之地而已自古王者之命監若此汝今為監其無所用乎刑辟以戕虐人可也 陳大猷曰周禮建牧立監以維邦國自黄帝已立左右監以監視萬國乃諸侯之長也 臣按三代以前立監以監邦國蓋於諸侯中擇其傑出者立為之長以維持之自秦罷侯置守尉監則是於守尉之外别立官以監視之焉制雖不同其治同於為民無相戕殺無相虐害哀敬之聯屬之保合其民由是以容蓄之而引掖之於生養安全之地而已 漢初遣御史監三輔郡察詞訟其後復置監察御史文帝又遣丞相史出刺并督察御史武帝始置部刺史以六條察郡國成帝更為州牧未㡬復為刺史 唐分天下為十道置巡察使尋改按察使後又改採訪處置使又改曰觀察使其有戎旅之地即置節度使宋初置轉運使後又置提刑獄凡有四司曰帥曰漕【即轉運使】曰憲【即提刑】曰倉各自建臺毎司各有長官掾佐臣按黄帝四監唐虞四岳十二牧三代方伯連帥是皆後世監司之任但是時封建之制行所監者乃諸侯之國秦漢以來始立郡縣置守令地分而官衆所以監之者尤不可無一定之制漢以來雖設刺史州牧觀察節度轉運提刑等職然官無常制治無定署其流之弊乃至任分而不一權重而不掉雖有監察之名而無刺舉之實遂至吏無所懲而民不受惠也亦有之矣國初循勝國之制設行中書省既而罷之分天下為十三布政司司設布政參政參議各二員皆分左右以總一方承流宣化之任又設都指揮使司以掌軍政按察司以司憲度參峙並立謂之三司治署既有一定之所官聯復有一定之制德刑兼舉文武並用體制相維闗絡相通自罷侯置守之後治外之制未有如此之詳且善者也又於毎年遣御史一員以巡按其地臨邊則專命大臣以鎭壓有事則分遣大臣以巡撫是以百年以來官無曠職民無宿寃而禍亂不作用此道也仰惟祖宗治外之制盡善盡美誠可謂超越百代者矣然所以振起而維持之者則又在乎聖子神孫焉昔人謂天下之本在於郡縣郡縣之責付之監司而其大綱總要則又專在朝廷誠能委任大臣俾之推擇監司豫於未用之先廣為詢訪遇有員闕隨才選任或舉諸班行或拔自州郡或以職任逓選或以異等超擢又於既用之後責以實效果有異能即加旌異顯有實蹟不次明揚而不肖庸懦貪鄙之徒不顧其一家之哭如此則十三道之藩臬數十員之正佐皆得其人而郡縣無不良之吏田里無不安之民矣致治之要端在乎此伏惟仁聖加之意焉天下生民不勝大幸 宋神宗謂文彦博等曰諸道帥臣轉運使職任至重一道慘舒係焉宜謹擇其人久於其任漢宣循名責實須用此道彦博對曰為治之要無以易此【以上監司】 臣按神宗謂諸道使臣職任至重一道慘舒係焉臣嘗因是而推之一道之慘舒係於使臣則一郡之慘舒係於守佐一縣之慘舒係於令丞一鄉之慘舒係於里胥可知已合鄉而為縣合縣而為郡合郡而為道合諸道而一之則為天下天下之大由諸道之積也道由郡積郡由縣積而縣又由一鄉之積也天下之大譬則人之一身焉一身之中外有四肢百體内有五臟六腑其氣息之相通血脈之周流無一時之可息無一處之可滯一時或息一處或滯則疾病生而瘡痏成矣病之所以致死者不必出自臟腑之中肢體之上一瘍生於指爪之間僅如黍米亦或可以致命知命君子不可以不之謹也是故善治天下者恒以其身視天下無尺寸之膚不愛則無尺寸之膚不養身一處乎宫庭氊廈之上而心常存乎郡縣閭里之中端居髙拱之時瞑目注想之際海宇之大百萬之衆係乎吾之一身一人之身不出户庭之外何以周知而徧及之哉政賴内外之羣臣内焉者為吾舉綱而挈領外焉者為吾承流而宣化焉耳朝著之間百官之衆可以目擊而聲呼也若夫四方八表之逺吾目不及見也吾耳不及聞也吾身不能親行而躬閲之也所以代吾施政教以安之者有監司焉監司之下有郡守也郡守之下有縣令也縣令之下有里胥也地域有廣狹人民有衆寡政事有繁簡職任有崇卑其為長民之任而為吾教養斯民有功於我者則一而已孟子有言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天子之所以得乎丘民者政賴乎此四等人耳人主欲安其大寳之位以凝上天之命固祖宗之業全其身於安榮之地以為子孫千萬年之計者烏可不以安民為先務而欲安民者烏可不擇長民之人哉 以上論擇民之長 大學衍義補卷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固邦本 分民之牧 舜典肇【始也】十有二州 朱熹曰中古之地但為九州曰冀兖青徐荆豫梁雍禹治水作貢亦因其舊及舜即位以冀青地廣始分冀東恒山之地為并州其東北醫無閭之地為幽州又分青之東北遼東等處為營州而冀州止有河内之地今河東一路是也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厚也】徳【有徳之人】允【信也】元【仁厚之人】而難【拒絶也】任人【包藏㓙惡之人】蠻夷率服 朱熹曰牧養民之官十二牧十二州之牧也舜言足食之道惟在於不違農時也柔者寛而撫之也能者擾而習之也逺近之埶如此先其略而後其詳也又言當厚有徳信仁人而拒姦惡凡此五者處之各得其宜則不特中國順治雖蠻夷之國亦相率而服從矣 臣按有虞之世分天下為十二州每州設一牧以分治之在内則統之以四岳亦猶百揆統在廷之庶官也葢帝王之治内外相維大小相承分而理之使其有條序而不亂合而一之使其有統攝而歸一所以為此者不過安養斯民而已故舜咨十二牧首以民食為言葢以國之所以為國者民也民之所以有生者食也然欲民之得食在乎不違農時農不失時則得以盡力田畆而仰事俯育之有餘而公私咸給矣不然則非但民不得以為民而國亦不得以為國矣然欲吾民之得其所又在乎所用之得其人茍非受民牧之寄者所厚者皆有徳之人所信者皆仁厚之士而包藏凶惡之人皆知所以拒而絶之不使之得以預吾政臨吾民焉雖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矣是以人君為治必擇牧民之長而又使其長擇其所用以分牧之人一處不得其人則一處之民受其害必無一處之不得其人使家家皆有衣食之資嵗歳不違耕作之候則家給人足而禮義興行協氣嘉生薫為太和而唐虞雍熙泰和之治不外是矣 禹貢禹敷【分也】土【分别土地以為九州】隨山刋木奠【定也】髙山大川冀州濟河惟兖州海岱惟青州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海惟州荆及衡陽惟荆州荆河惟豫州華陽黒水惟梁州黒水西河惟雍州 鄭樵曰州縣之設有時而更山川之形千古不易所以禹貢分州必以山川定疆界使兖州可移而濟河之兖州不能移使梁州可遷而華陽黒水之梁州不能遷是故禹貢為萬世不易之書後世之為史者主於州縣故州縣移易而其書遂廢矣 臣按舜以前皆為九州至舜乃肇為十二州盖禹治水敷土在肇十二州之前時猶九州也其後禹復并為九州商因之觀左傳所謂昔夏之方有徳也九牧貢金及商頌所謂帝命式於九圍可見矣 周官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 蔡沈曰百揆無所不總者四岳總其方岳者州牧各總其州者侯伯次州牧而總諸侯者也 臣按唐虞之世設百揆以統内之庶官設四岳以統外之州牧州牧之分任者既各以其事功而上於四岳四岳又總以各牧之所上者以歸於百揆此體統所以歸於一而不紊也 爾雅兩河間曰冀州河南曰豫州河西曰雝州漢南曰荆州江南曰州濟河間曰兖州濟東曰徐州燕曰幽州齊曰營州 孫炎曰爾雅與禹貢職方皆不同疑殷制 大雅崧髙詩篇序曰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復平能建國親諸侯褒賞申伯焉其首章曰崧髙維嶽駿【大也】極于天維嶽降神生甫【甫侯也】及申【申伯也】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幹也】四國于蕃【蔽也】四方于宣 朱熹曰宣王之舅申伯出封于謝而尹吉甫作詩以送之言嶽山髙大而降其神靈和氣以生甫侯申伯實能為周之楨幹屏蔽而宣其徳澤於天下也臣按人君建國以為國之楨幹實欲資之以為京師之屏蔽而宣布王者之徳澤也三代以前則列爵分土以為國家蕃翰自秦罷侯置守所以為國蕃翰者藩服州郡而已 春秋公羊傳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隠公五年】 朱熹曰文王辟國寖廣於是徙都於豐而分岐周故地以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邑且使周公為政於國中而召公宣布於諸侯 臣按陜古農地盖在今河南陜州也 周禮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乃辨九州之國使同貫利東南曰州正南曰荆州河南曰豫州正東曰青州河東曰兖州正西曰雍州東北曰幽州河内曰冀州正北曰并州 劉彜曰乃辨九州之國使同貫利者四方之人民好惡之不同財用有無之不等必周知其利害貫而通之使有無之相易也善惡之相濟也一天下之財用養天下之人民謂同享其利焉 臣按古者言九州者有三禹貢之冀兖青徐荆豫梁雍夏制也爾雅之冀幽營兖徐荆豫雍商制也職方之荆豫青兖雍幽冀并周制也商有幽營而無禹貢之青梁周有幽并而無禹貢之徐梁此三代九州之不同也然此皆三代以前封建之制也後世郡縣亦不異焉夫以人君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萬方如此其大也四海如此其逺也億兆如此其衆也人君以一人之身必欲周知而徧以及焉非細析而總㑹之分其肢而解其節提其綱而挈其領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安能一一中其理處處得其所哉此古今為治者既分以州縣必統以藩服使其上下相承彼此相維以為久安長治之基也 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 陳澔曰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此即天子之上公分主天下之侯國也八伯為八州之伯二伯則天下之伯也 徐自明曰先王衆建諸侯而設方伯連帥之職或以子男附庸之屬不能專達於天子故貢賦朝聘之數悉使之聽命於牧伯此特其一節耳夫先王舉天下以封建諸侯而缺然無所紀綱於其間則强弱有以相吞而大小無以相維甚非經久長治之策也葢方伯連帥之設所謂褒表功徳闗諸盛衰深根固本為不可拔者也其所係大矣哉 臣按先王之世封建之制行故其中又設為方伯連帥以監臨而總督之後世立為郡縣於其間又分屬於各道制雖不盡同而亦其遺意歟 漢地理志武帝開地斥境南置交趾北置朔方之州兼徐梁幽并夏周之制改雍曰涼改梁曰益凡十三部曰豫州【部潁川汝南沛凢三郡梁魯二國】曰冀州【部魏鉅鹿常山清河四郡趙廣平真定中山信都河間凡六國】曰兖州【部陳留山陽濟隂泰山東郡凡五郡城陽淮陽東平凡三國】曰徐州【部瑯邪東海臨淮凡三郡泗水廣陵楚凡三國】曰青州【部平原千乘濟南北海東萊齊凡六郡菑川膠東髙宻凡三國】曰荆州【部南陽江夏桂陽武陵零陵南郡凡六郡長沙一國】曰州【部廬江九江㑹稽丹陽豫章凡六郡六安一國】曰益州【部漢中廣漢武都犍為越嶲益州牂牁蜀凡六郡】曰涼州【部隴西金城天水武威張掖酒泉敦煌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上郡凡九郡】曰幽州【部勃海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莵樂浪涿代凡十郡廣陽一國】曰交州【部南陽鬱林蒼梧交合浦九真日南七郡】曰并州【部太原上黨西河朔方凡四郡】 臣按自漢以來分部牧民之始漢十三部部各有郡國郡天子親理命守治之國分封諸侯王置相以為之治也漢分天下為十三部而在闗中者則屬司挍尉部京兆扶風馮翊農河内河南河東凡七郡在征和以前司所統亦有刺史察之後乃除焉今制分天下為十三布政司而兩京畿則直府部亦此意也 唐太宗貞觀元年帝以民少吏多悉併省之因山川形便分為十道曰闗内【古雍州之地漢京兆馮翊扶風北地安定上郡及農隴西五原西河雲中之境】曰河南【古豫兖青徐之域漢河南農熲川汝南陳留沛泰山濟隂濟南東萊齊國山陽東海瑯邪北海千乘東郡及梁楚魯國東平城陽淮陽菑川髙宻泗水平原勃海之境】曰河東【古冀州之域漢河東太原上黨西河雁門代郡及鉅鹿趙國常山廣平國之地】曰河北【古幽冀二州之域漢河内魏勃海清河平原常山上谷涿漁陽右北平遼西真定中山信都河間廣陽等郡國又㕘有東郡河東上黨鉅鹿之地】曰山南【古荆梁二州之域漢南郡武陵巴郡漢中南陽及江夏等郡之地】曰隴右【古雍梁二州之域漢天水武都隴西金城武威張掖酒泉燉煌等郡】曰淮南【古揚州之域漢九江廬江江夏等郡廣陵六安國及南陽汝南臨淮之境】曰江南【古州南境漢丹陽㑹稽豫章廬江零陵桂陽等郡長沙國及牂牁江夏南郡福建汀漳】曰劒南【古梁州之域漢蜀都廣漢犍為越嶲牂牁巴郡之地】曰嶺南【古州之南境漢南海鬱林蒼梧珠崖儋耳交趾合浦九真日南等郡】 臣按此後世因山川形便分道始此 宋太宗分天下為十五路仁宗析為十八路神宗又析為二十三路曰京東東西【東路今山東之濟南青登萊四府南直之邳州西路今河南之歸徳睢二州及太康縣山東之兖州府南直之徐州】曰京西南北【南路今湖廣之襄陽府隨安陸二州河南之南陽府北路今河南之河南汝寧二府許鄭陳汝四州及孟氾水河隂三縣南直之潁州北直之滑胙城二縣】曰河北東西【東路今北直之大名河間二府冀霸二州及成安清河保定容城雄五縣山東之東昌府武定徳濵三州西路今北直之真定順徳廣平保定四府及濬縣河南之彰徳懐慶衛輝三府】曰河東【今山西之太原平陽二府澤潞汾遼沁五州陜西之葭州及吳堡神木府谷三縣】曰陜西二路【永興軍路今陜西之西安延安慶陽三府河南之陜州山西之蒲解二州及平陸縣湖廣之上津縣秦鳯路今陜西之鳯翔臨洮鞏昌平涼四府河岷洮三州】曰兩浙二路【西路今南直鎮江常蘇松江四府浙江之杭嚴嘉興湖四府東路今浙江之紹興寧波台温金華衢處七府】曰淮南東西【東路今南直之揚淮安二府滁宿泗三州及五河亳二縣河南之永城鹿邑二縣西路今南直之鳯陽廬安慶三府河南之光州湖廣之黄州】曰江南東西【東路今應天府及直之太平池徽寧國五府廣徳州江西之饒廣信撫建昌四府西路今江西之南昌瑞袁吉安臨江九江南康贑南安九府湖廣之興國州】曰荆湖南北【北路今湖廣之武昌漢陽岳常徳徳安荆辰七府沔陽靖二州南路今湖廣之長沙衡永寳慶四府郴州廣西之全州】曰成都等四路【成都府路今四川之成都府睂嘉定雅三州及黎州安撫司潼川府路今四川之叙順慶二府潼川瀘合三州及資金堂榮三縣利州路今四川之保寧府蓬州及龍州宣撫司陜西之漢中府階州及西河成文三縣䕫州府路今四川之重慶䕫二府及播州宣慰司湖廣之施州衛貴州之思州府】曰福建【今福建之福泉興化漳建延平邵武汀八府】曰廣南東西【東路今廣東之廣肇慶韶南雄惠潮六府廣西之富川賀縣西路今廣西之桂林平樂栁慶逺潯梧南寧太平八府廣東髙雷廉瓊四府】曰燕山府【今順天府及北直之永平府易隆慶保安三州山西之大同府此地宋時屬遼金】 臣按自漢分天下為十三部設部刺史後改為州牧唐分天下為十五道宋始分為十五路繼為十八路後又析為二十三路皆因山川形便設為藩服以分統天下郡縣吏民本朝内有兩京畿外有十三布政司畿内郡縣親領於六部故曰直而有南北之分惟兩京府南曰應天北曰順天在天子輦轂下與内諸司相頡頏不以直稱其十三布政司曰浙江曰江西曰湖廣曰福建曰廣東曰廣西曰四川曰雲南曰河南曰陜西曰山東曰山西曰貴州【國初止十二布政司後革思州宣慰司以其地併貴州陞為布政司永樂初平安南又立交趾布政司未幾罷之】其因山川分疆域比前代尤為得中焉臣嘗因是而通論之天地之間而人生焉天雖無所不包而地則必有逺近人君中天地而立為生民之主民生近地者舉目而可見聞聲而即至百步之外則視有所不及矣一里之外則呼有所不聞矣是以人君必隨地埶之所至民生之所在立為君長以臨涖保養之由近而及逺用大而統小自中而制乎外合外以奉乎中譬則人之一身焉上必有首以為衆體之尊自是而下分為肢體肢體之下又有臂有指焉上焉以衛乎首次焉以為耳目口鼻之用外焉以修飾乎髮膚内焉以承附乎臟腑夫然則彼此應援血氣周流而一身得其安矣人君於民何以異此夫人君以一人之身雖曰居尊以臨卑然實以寡而御衆以理言固可以一人統以埶言則不能以一人周也是以為治者既建國立都以宅中圖治又必隨地形因民俗衆為郡國邑里以分理之然散必有所以聯之之方分必有所以合之之處於是乎又因山川之形便據地理之總㑹建為州牧方伯之職以提綱而挈領承流而宣化使上之政教有所承傳以代之下宣下之心志有所敷奏而代之上達此唐虞三代之制皆有九州十二州之設而漢唐宋之世因之而分部設道也歟 以上論分民之牧 固邦本 詢民之瘼 詩皇皇者華其首章曰皇皇【猶煌煌也】者華【草木之華】于彼原隰【髙平曰原下溼曰隰】駪駪【衆多疾行之貌】征夫【使臣與其屬也】毎懐【思也】靡及其二章曰我馬維駒六轡如濡【鮮澤也】載馳載驅周【褊也】爰【于也】咨諏【訪問】 程頤曰遣使四方以觀省風俗采察善惡訪問疾苦宣道化於天下故為使者惟慮不能宣道也 朱熹曰此遣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固欲其宣上徳而達下情而臣之受命亦惟恐其無以副君之意也使臣自以毎懐靡及故廣詢博訪以補其不及而盡其職也程子曰咨訪使臣之大務 歐陽修曰周詳訪問以博采廣聞不徒將一事而出也 輔廣曰毎懷靡及者心也諏謀度詢者事也有是心則有是事矣程子之意葢謂人君正以耳目不得與逺民相接故遣使以宣己意而通下情為之使者豈可不咨訪以副君意哉 臣按三代盛時既列爵分土以分牧於天下而又特遣使臣循行四方諏謀詢度以求民隠察民瘼此下民所以無隠情而王政罔有闕遺也歟 周禮撢人【主撢序王意以語天下】掌誦王志道國之政事以巡天下之邦國而語【諭説也】之使萬民和悦而正王面【猶向也使民心曉而正向王】 鄭曰道猶言也以王之志與政事諭説諸侯使不迷惑 臣按王者處九重之上其去民也有千萬里之逺焉王之心志所在下人何從而知之哉故設為撢人之官巡邦國之内使之探王志之所在為之誦説以曉諭夫天下之人俾其在閭閻之下者如在殿陛之間處萬里之逺者如在跬步之近親聞玉音之謦欬親面天威之嚴穆上無隔絶之埶下無阻閼之情故凡一號令之頒一政事之舉莫不曉然於心欣然於色而知上之人志向在此也是以詔之無不信行之無不從 禮記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方慤曰方伯專征於一方其權實重焉天子不可不大為之防毎國三人故謂之三監不使卿為之止使大夫為之以見天子之尊雖使其大夫固足以制於方伯故也 臣按先儒謂方伯者天子所任以總乎外者也又有監以臨之葢方伯權重則易專大夫位卑則不敢肆此小大相維内外相統之㣲意今制分天下為十三布政司毎嵗遣監察御史徃巡其地盖得古人此意 秦以御史監理諸郡謂之監察御史漢惠帝三年遣御史監三輔郡察詞訟所察之事凡九條監者二歳更之常以十月奏事十二月還監其後諸州復置監察御史文帝十三年以御史不奉法下失其職乃遣丞相史出刺并督察監察御史武帝元封元年御史止不復監臣按御史之設於周而加以監察之名則始於秦而漢因之葢設此官以監郡邑及察其官吏也自武帝置郡刺史不復用監直至我朝乃復遣監察御史巡按天下藩服 武帝元狩元年遣謁者巡行天下詔曰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鰥獨或匱於衣食甚憐閔焉其遣謁者巡行天下存問致賜曰皇帝使謁者賜縣三老孝者帛人五匹鄉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九十以上及鰥寡孤獨帛人二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有寃失職使者以聞縣鄉即賜無贅聚 臣按漢去古未逺所以惠賜元元者猶存古意徃徃留意於孝弟力田存恤其鰥寡孤獨失職者得以叙復寃枉者得以伸訴至其末章所謂縣鄉即賜無贅聚尤切中後世有司之弊當是之時詔令之頒無有虛文恩典之施皆有實惠使者銜命所至有如旱暵而得時也 元狩六年遣博士大等六人分循行天下存問鰥寡廢疾無以自振業者貨與之諭三老孝弟以為民師舉獨行之君子徵詣行在所詳問隠處亡【無同】位及寃失職姦猾為害野荒治苛者舉奏郡國有所以為便者上丞相御史以聞 臣按漢世既有郡國守相以牧民而又州設部刺史以監之然猶恐其守相之不得其人而部使者之不舉其職也時遣在廷之臣分循天下存問無告振貸貧困伸理寃抑舉用人才黜陟官吏考察吏治觀覽風俗今制既歳遣御史出巡天下藩服而又時遣大臣巡撫即漢人此意 元鼎二年又遣博士中等循行詔曰仁不異逺義不辭難今京師雖未為豐年山林池澤之饒與民共之今水潦移於江南迫隆冬至朕懼其飢寒不活江南之地火耕水耨方下巴蜀之粟致之江陵遣博士中等分循行諭告所抵無令重困吏民有振救飢民免其戹者具舉以聞 臣按博士之官通經學古者也漢朝遣使分循天下豈無理政事司憲法之臣而必用儒生哉葢漢人本經術以為治其政法雖不能純如三代然猶有古人尚徳不尚刑之遺意故其詔書所下顓顓然多以教化仁政為言略不及於法令征賦此三代以後之治所以漢世為獨優歟 元封五年置刺史掌詔六條察州凡十三部焉漢制刺史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即不省一條强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强陵弱以衆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諂牟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姦三條二千石不䘏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任賞煩擾刻暴剝戮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茍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怙恃榮埶請託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貨賂割損政令 臣按漢毎郡置刺史以六條察州葢漢郡最大其一郡可以當今之布政司一其刺史以六條問事所監臨之州其官吏人民有犯在六條者即舉問之亦猶今以御史監察天下藩臬也然今制御史出巡一方凡事無不在所省察非若漢人非條所問不省也一嵗一易非若漢人居部九嵗也盖天下之事幾無窮人情之變詐不一限條而問則所遺多矣况人之相與久則玩玩則狎狎則法有不能盡行者矣此我朝遣御史監察天下藩服毎歳一易焉而無事不在所問葢得中制而萬世所當法者也 宣帝詔曰朕惟耆老之人髮齒墮落血氣衰㣲亦亡【無同】暴虐之心今或罹文法拘執囹圄不終天命朕甚憐之自今以來諸年八十以上非誣告殺傷人佗皆勿坐遣太中大夫疆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問鰥寡覽觀風俗察吏治得失舉茂材異倫之士 臣按宣帝遣使齎此詔循行天下專以耆老犯法為言至末乃及存問鰥寡覽觀風俗察吏治得失舉茂材異倫之士盖宣帝雖以勵精嚴察為治然所舉行者皆仁厚之政此則漢人之家法也 元帝初元元年詔曰間者地數動而未静懼於天地之戒不知所繇方田作時朕憂蒸庶之失業臨遣光禄大夫褒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問耆老鰥寡孤獨困乏失職之民延登賢俊招顯側陋因覽風俗之化相守二千石誠能正躬勞力宣民教化以親萬姓則六合之内和親庶幾乎無憂矣 又建昭四年詔曰朕承先帝之休烈夙夜栗栗懼不克任間者隂陽不調五行失序百姓飢饉惟蒸庶之失業臨遣諫大夫博士賞等二十一人循行天下存問耆老鰥寡孤獨乏困失職之人舉茂材特立之士相將九卿其帥意毋怠 臣按元帝此二詔皆是因災異遣使循行天下也其後成帝建始三年遣諫大夫林鴻嘉元年遣諌大夫理永始二年遣太中大夫嘉綏和二年遣光禄大夫亦皆是因災異而遣使問孤老錄寃獄蠲逋貸閔疾苦舉幽隠除貪暴免被災者租賦給疫死者棺錢凡此皆仁者之政人君居富貴安樂之地而知畏天災悲人窮則必兢兢戒謹不敢少有恣肆是以天雖災而不災人雖苦而不苦含齒戴髮之民窮山絶塞之外茅簷草屋之下咸知有生之樂惟恐死亡及之雖驅之為亂有不屑者矣是何也下之人咸知上之人不我忘也知上之人不我忘咸思所以尊其君親其上矣 成帝綏和元年何武奏曰春秋之義用貴理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古之制奏可乃更刺史為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 哀帝建平二年朱博又奏曰漢家立置郡縣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故事居部九嵗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效者者輙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今増秩為牧以髙第補九卿其中材則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姦軌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乃復以為刺史 臣按漢部刺史十三人秩六百石專以六條察二千石其職卑故已不敢自恣其權重故人不敢慢忽上之人以此使人使之激昻而自奮也何武之奏但知以貴理賤不以卑臨尊為春秋之義而不知義有常經而權則無常埶也人君操天下之大權以鼔一世之士民而振舉萬事之機要使利不顓於一人害不及於衆庶埶不偏於一隅非有微權不可也漢人立部刺史以六百石吏察郡國二千石守相葢得此意朱博之論盖近之而何武輩不足以知此也今制布政使從二品都指揮使正二品按察使正三品知府正四品知州從五品而監察御史之品僅與知縣同繡衣一出山岳動摇輶車一臨郡縣奔走而藩服大臣亦莫不趨承禀令盖得漢人立部刺史之㣲意也 順帝漢安元年遣杜喬周舉周栩馮羡欒巴張綱郭遵劉班分行州郡表賢良顯忠勤其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驛馬上之黒綬以下便輙收舉 臣按漢順帝遣此八使者分行天下顓以考察守長為事而不及於民然去貪汚之吏即所以安窮困之民也 唐太宗遣杜淹巡闗内諸州出御府金贖貧民男女自賣者還其父母其後又遣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條巡察四方黜陟官吏 臣按唐太宗遣使闗内又分遣使巡四方所遣者乃杜淹褚遂良輩皆極一時之選者也此貞觀之治所以為有唐一代之盛也歟 徳宗時遣黜陟使庾何等十一人行天下陸贄説使者請以五術省風俗八計聽吏治三科登儁乂四賦經財實六徳保罷瘵五要簡官事五術曰聽諍誦審其哀樂納市價觀其好惡訊簿書考其爭訟覽車服等其儉奢省作業察其趣舍八計曰計戸口豐耗以稽撫字視墾田贏縮以稽本末視賦役薄厚以稽廉冒視案籍煩簡以稽聽㫁視囚繫盈虛以稽決滯視姦盜有無以稽禁禦視選舉衆寡以稽風化視學校興廢以稽教導三科曰茂異賢良幹蠱四賦曰閲稼以奠税度產以衰【與差同】征料丁壯以計庸占商賈以均利六徳曰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賑貧窮任失業五要曰廢兵之冗食蠲法之撓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無用罷事之非要 臣按陸贄以五術八計三科四賦六徳五要説當時黜陟使自古遣使巡撫之條目盖莫詳焉然此等事固非一人所敢專亦非一時所能成盍聞諸朝俾述於詔條錄為事比頒之天下使世世遵守而臨當遣使按文考驗以為刺舉勸懲之實夫然吏治庶其修舉民生得以安富乎 宋仁宗時蔡襄言人主宅中國居法宫而使幽遐異域風謡習尚寃隠沈抑無一不陳於前者託聰明於臣下故也人主知其所託之難明賞罰以馭之賞罰既明則臣下不敢蔽欺而聰明無所壅也今天下之俗至有鉅室富家兼并貨財作為奢靡超踰法制交通大吏欺轢愚弱而貧者父子轉流闕養生送死之具不幸孤獨廢疾不得終其天年州縣吏視而不能掩遏豪猛矜哀窮厄而又侵牟漁奪不識休己或愚繆昏耄無所是非或依倚權埶壊裂公法其焯然有狀可指數也監刺之官大率以寛紓含隠為良既發一姦贓衆輙指目以是須其自敗乃始糾擿或有所私慮垂敗之人亦加意覆藏使得脱去其蔽䝉如此監司之設僅與無同吏之茍偷姑息寖以成俗頃年遣使安撫諸郡比其還奏薦舉雖多而蠧暴不察惡吏不除窮民不恤有使之出不如無出之愈伏惟陛下垂意生民方使者之行幸嚴賜告諭令其畢力推徳音以致於下究悉利害庶有補於政治勿徒使郡縣供具吏民遮列道途迎候徃來重為此紛擾也 臣按襄繼言古之遣使皆務恤窮民除惡吏舉材能收滯逸而已請令使者所至之郡存問鄉里其孝行著聞及年八十九十以上鰥寡篤疾依漢故事量予布帛即貧無所養而有男女僦傭於人償其餘直而追還之若為僧尼僧年四十尼年三十以下並除其籍而歸養更無此等子孫官給餱糧責任親黨鄰里養之以没其齒孤獨者戒敕所養之家務全其生寃結無告使者擇吏而治其曲直力行篤學衰老淪滯表之以勸風俗郡縣吏治績可稱條列其狀顯褒其尤者貪墨腥聞即令責詢材不任職於其職之相倫者易之或雖潔廉而違法惨刻及年七十已上昏老而不知者咸以名聞願一切罷之其官吏貪墨因使摘發監司之官素所不紏隨而坐之即使者不紏異日傾敗事在使者循行已前并使者坐之襄之言如此類者非但在宋時可行而已也 慶厯中歐陽修言天下之事積弊已多如治亂絲未知頭緒欲事事更改則力未能周而煩擾難行欲漸漸整緝則困已極而未能速效如欲用功少為利博及民速於事切莫若精選强幹朝臣十許人分行天下盡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 臣按修奏乞特立按察之法於内外朝官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選强幹廉明者為諸路按察使請令進奏院各錄一州官吏姓名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縣徧見官吏其公廉勤幹明著實狀及老病不才顯有不治之迹皆以朱書之又有中材之人别無奇效亦不至於曠敗者以墨書之又有雖是常材能專長於一事亦以朱書别之使還具奏則朝廷可以坐見官吏賢愚善惡不遺一人修上此議朝廷重於特遣使惟詔諸路轉運使兼按察修又言臣之議本欲使者四出使天下悚然知朝廷賞善罰惡之意按文責實以救民急病如漢之刺舉唐之黜陟使之類盖人君之治天下如農夫治田不可一槩也久荒之地必先芟闢然後以時耘耨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闢也轉運兼按察乃以時而耘耨者爾臣竊惟今日之制天下分為十三布政司皆設按察司而又歳遣御史一人巡按或三年五年又遣廷臣一員巡撫誠能舉蔡襄歐陽修所言於宋者以行於今其清吏治除民害恤民窮是亦固邦本之大助也 以上論詢民之瘼 大學衍義補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總論理財之道【上】 書禹曰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布穀種】奏庶艱【難也】食鮮食【血食曰鮮】懋【勉也】遷有無化居烝【衆也】民乃粒【米食曰粒】萬邦作乂【治也】 蔡沈曰水平播種之初民尚艱食懋勉其民徙有於無交易變化其所居積之貨也盖水患悉平民得播種之利而山林川澤之貨又有無相通以濟匱乏然後庶民粒食萬邦興起治功也 臣按易曰何以聚人曰財財出於地而用於人人之所以為人資財以生不可一日無焉者也所謂財者穀與貨而已穀所以資民食貨所以資民用有食有用則民有以為生養之具而聚居托處以相安矣洪範八政以食與貨為首者此也大禹所謂懋遷有無化居此六言者萬世理財之法皆出於此然其所以徙有於無變化其所居積者乃為烝民粒食之故耳是其所以理財者乃為民而理理民之財爾豈後世斂民之食用者以貯於官而為君用度者哉古者藏富於民民財既理則人君之用度無不足者是故善於富國者必先理民之財而為國理財者次之 禹貢六府孔【大也】修庶土交正底【致也】慎財賦咸則【品節之也】三壤成賦中邦【中國也】 蔡沈曰六府孔修者謂水火金木土榖皆大修治也庶土則非特穀土也庶土有等當以肥瘠髙下名物交相正焉以任土事底慎財賦謂因庶土所出之財而致謹其財賦之入咸則三壤謂九州穀土又皆品節之以上中下三等成賦中邦謂土賦或及於四夷而田賦則止於中國而已 臣按土者財之所自生然必修金水木火四者以相制相助然後土順其性而穀生焉然是土也則非一等有所謂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五者之不同其質有肥者焉有瘠者焉其形有髙者焉有下者焉其色又有黄白者焉有青赤者焉庶土所生之物各各不同以此交相質正於是因其土所出之財而致謹其財賦之入兢兢焉罔或怠忽不敢責無於有取少於多也然土雖有五而壤則有三所謂三者上中下也壤之上者則出上賦壤之中者則出中賦壤之下者則出下賦咸有一定之凖則用是之法以成賦於九州之内若荒服之外則不敢例之以此也有夏盛時其取民之制有所品節凖則如此後世征斂無藝惟循簿書之舊無復考核之實田之等則無别賦之多寡不倫既無底慎之心復無咸則之法此民財所以恒不足而國用亦因之以不充也歟 王制宰制國用必於嵗之杪【未也】五穀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 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 應鏞曰必於歳之杪者天時既周而來歳之事方始也五穀之熟有先後皆入則先後無遺而豐歉盡見矣 臣按先王制國用必命冢宰者冢宰為六卿之長周時無宰相宰即宰相也毎嵗於年終之時五穀皆入之後俾其視今嵗之所入以制來年之所出而定國家一嵗多少之用焉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者謂地之小者入亦小地之大者入亦大地小而入大則年之豐可知地大而入小則年之耗可知毎嵗以地所入而定其年之豐耗年豐則國用隨之而隆年耗則國用亦隨之而嗇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者毎嵗所入析為四分用度其三而儲積其一毎年餘一三年餘三積三十年則餘十年矣以三十年通融之法常留九年儲蓄之貲然後計其見在所有之數以為經常用度之節量其所入而出之因府庫之虛實為用度之贏縮則國家無不足之憂而興事建功無有不成者矣竊惟王制此章説者謂為商制以臣觀之古今制用之法誠莫有加焉者也夫國家之所最急者財用也財生於地而成於天所以致其用者人也天地嵗嵗有所生人生嵗嵗有所用歳用之數不可少而嵗生之物或不給茍非歳歳為之制先期而計其數先事而為之備至於臨事而後為之措置則有弗及者矣臣愚以為今日制國用亦宜倣此法毎嵗戸部先移文内外諸司及邊方所在預先㑹計嗣嵗一年用度之數某處合用錢穀若干某事合費錢穀若干用度之外又當存積預備若干其錢穀見在倉庫者若干該運未到者若干造為帳籍一一開報又預行各處布政司并直府分毎歳於冬十月百穀收成之後總計一嵗夏秋二税之數其間有無災傷逋欠蠲免借貸各具以知至十二月終旬本部通具内外新舊儲積之數約㑹執政大臣通行計筭嗣嵗一年之間所用幾何所存幾何用之之餘尚有幾年之蓄具其總數以達上知不足則取之何所以補數有餘則儲之何所以待用歳或不足何事可從減省某事可以暫已如此則國家用度有所稽考得以預為之備而亦俾上之人知嵗用之多寡國計之贏縮蓄積之有無云伏惟萬幾之餘留神省察必使國家倉廪恒有九年之餘而不至於六年之急萬有一焉而或不及餘三年則必惕然儆懼凡事皆從減節痛革用度之無益者使毋至於國非其國焉實惟宗社無疆之休 周禮春官天府祭天之司民司録而獻民數穀數則受而藏之 林之奇曰嵗獻民數穀數最為致太平之要務管子曰制國以為二十一工商之鄉六士鄉十五三分其制而言之即所謂七民而五農夫二工商也先王所以為此者非他為欲等其民數穀數使之本末相當用為平嵗之經制故爾至於水旱不虞之至則必有儲蓄以待之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三十年之通必有十年之儲國有十年之儲則謂之太平故曰歳獻民數穀數最為致太平之要務者也自古在昔先民有作其所以經綸圖維以富邦國以生萬民者其要實在乎此孰謂其可忽而不思以坐視夫民之窮哉臣按民生於天而嵗嵗有生死穀產於地而歳嵗有豐凶茍非有司嵗嵗各具其數以聞之於上則朝廷之崇髙海宇之廣逺閭閻之幽隠曷由以知之哉是以成周盛時毎嵗必祭司民司禄而獻民數穀數焉獻民數俾其知登耗也獻穀數俾其知多寡也料其民數計其穀數郡邑版圖其戸口凡若干内外倉塲其蓄積凡若干就一邑而計之農圃食力者若干人工商末作者若干人吏兵廪食者若干人枚而舉之總而㑹之一人之食日費幾何一月之食幾何一嵗之食幾何某所有倉廪幾何一歳支發幾何存餘幾何散之足以食幾何人積之足以給幾何年因其一嵗之所入通其累年之所積以穀之數而較之於民其果相當否邪三年而有一年積否邪十年而有三年積否邪三十年而有十年積否邪彼此通融有無相濟以羡補不足多而有餘也則蠲民之逋負除民之租賦不盡利以遺民少而不足也則省上之常費除人之冗食不侈用以傷財如是則民穀兩足矣民有餘食國有餘積則凶荒有備禍亂不作風俗淳厚治教休明矣太平要務豈外是哉 大學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 朱熹曰徳即所謂明徳有人謂得衆有土謂得國有國則不患無財用矣或問熹曰所謂先慎乎徳何也曰上言有國者不可不慎此言其所慎而當先者尤在於徳也徳即所謂明徳所以慎之亦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以修其身而已矣 外本内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朱熹曰人君以徳為外以財為内則是争鬬其民而施之以刼奪之教也盖財者人之所同欲不能絜矩而欲專之則民亦起而爭奪矣外本内末故財聚爭民施奪故民散反是則有徳而有人矣悖逆也此以言之出入明貨之出入也熹又曰有徳而有人有土則因天分地不患乎無財用矣然不知本末而無絜矩之心則未有不争鬬其民而施之以刼奪之教者也易大傳曰何以聚人曰財春秋外傳曰王人者將以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故財聚於上則民散於下矣財散於下則民歸於上矣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鄭氏以為君有逆命則民有逆辭上貪於利則下人侵畔得其㫖矣 臣按財者人之所同欲也土地所生止於此數不在上則在下非但上之人好而欲取之而下之人亦惡人之取之而不欲與也人心好利無有紀極茍非在上者先謹其徳知義之可重而財利之輕其不至專民之利而刼奪之也幾希今焉惟徳之是謹兢兢焉以自守業業焉以自持知財利吾所好也而民亦好之吾之欲取之心是即民之不欲與之心不得已而取之所取者皆合乎天理之公而不咈乎人情之欲如是而取之則入之既以其義而出之也亦必以其道矣如是則是能與民同好惡而以民心為己心所謂絜矩之道而治平之要不外是矣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吕大臨曰國無遊民則生者衆矣朝無幸位則食者寡矣不奪農時則為之疾矣量入為出則用之舒矣朱熹曰此因有土有財而言以明足國之道在乎務本而節用又曰洪範八政食貨為先子貢問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為首盖生民之道不可一日而無者聖人豈輕之哉特以為國者以利為利則必至於剝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禍故深言其害以為戒耳至於崇本節用有國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者則固未嘗廢也吕氏之説得其㫖矣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正此意也然孟子所謂政事則所以告齊梁之君使之制民之產者是已豈若後世頭㑹箕斂厲民自養之云哉臣按金履祥謂大學通章以貨財為戒而此以生財為言何也盖財用國之常經不可一日無者茍徒禁其為聚財之政而不示之以生財之端則異時國用不給終不免横取諸民則是以理財為諱者乃所以為聚財之張本也所謂生財者必有因天分地之源所謂有道者必非管商功利之術而究其所以為生財之道者則生者衆食者寡為者疾用者舒而已天地間自有無窮之利有國家者亦本有無窮之財但勤者得之怠者失之儉者裕之奢者耗之履祥謂大學此四語萬世理財之大法臣竊以為履祥所謂勤儉怠奢之四言是又萬世理財之節度也 仁者以財發【猶起也】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朱熹曰仁者散財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貨上好仁以愛其下則下好義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終而府庫之財無悖出之患也又曰仁者不私其有故財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圖故捐身賈禍以崇貨也然亦即財貨而以其效言之爾非謂仁者真有以財發身之意也夫上好仁則下好義矣下好義則事有終矣事有終則為君者安富尊榮而府庫之財可長保矣此以財發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則下不好義下不好義則其事不終是將為天下僇之不暇而况府庫之財又豈得為吾之財乎若商紂以自焚而起鉅橋鹿臺之財徳宗以出走而豐瓊林大盈之積皆以身發財之效也 孟獻子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盗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言由小人導之也】彼為善【善字上疑有不字】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竝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朱熹曰聚斂之臣剝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竊君之府庫以自私而禍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誠惻怛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所以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盗臣亦絜矩之義也又曰此言菑害竝至無如之何何也曰怨己結於民心則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聖賢深探其實而極言之欲人有以審於未然而不為無及於事之悔也以此為防人猶有用桑羊孔僅宇文融楊慎矜陳京裴延齡之徒以敗其國者故陸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吕正獻公之言曰小人聚斂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歸於上也若二公之言可謂深得此章之指者矣有國家者可不監哉真徳秀曰近世所謂善理財者何其懵此也元元已病而科斂日興不知皮將盡而毛無所傅也出新巧以籠愚民茍邀倍稱之入不知朝四暮三之無益也孟子曰我能為君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 金履祥曰國天下之國家天下之家也君之者長之而已固非其所得私也况可專其利以自私哉夫為國家之長而惟財用之務其原必起於小人小人雖悖亦豈能自肆其毒哉惟有國家者以其言利為善於體國以其任怨為善於忠君以其掊克為善於理財是以使為國家小人之得為於國家所以悖取者無所不至而國家之菑禍患害亦將無所不至矣盖民窮衆怨兵連盗起百姓畔於下天變怒於上國家至此不可復為也已雖有善者以承其後亦將如之何哉盖財之聚者有必聚之怨怨之聚者有必至之禍而禍之已至者無可回之埶甚矣哉小人之禍國家若是其烈也不謹之於其始而何以救於其終哉臣按大學釋治國平天下之義諄諄以理財為言豈聖賢教人以興利哉盖平之為言彼此之間各得分願之謂也何也天下之大由乎一人之積人人各得其分人人各遂其願而天下平矣是故天子有天下則有天下之用度匹夫有一家則有一家之用度天子之用度則取之民民之用度將取之誰哉居人之上者將欲取於民也恒以其心度民之心曰彼民之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子一日不食則饑一嵗無衣則寒彼之家計不可一日無亦猶吾之不可一日無國計也體民之心反之於己使彼此之間各止其所處之分各遂其所欲之願無一人之不遂其生無一人之或失其所則天下無不平者矣是則大學所謂絜矩之道推極其理即聖門所謂仁所謂恕也雖然有其心無其政是謂徒善是以願治之主不獨有理財之法又必有理財之人理財之法即所謂生財之大道是也理財之人所謂聚斂之臣決不用焉不用聚斂之臣而行崇本節用之道推吾所以以心度心者以為取民之節度僅足吾用而已不分外以多求不極欲以侈用如是則上之人既得其分願而下之人亦遂其分願矣天下豈有不平也哉抑考理財之説昉之易大傳而大學不言理而言生何哉噫理之為言有人為分疏之意生之為言有生生不窮之意有以生之而財之源生生不窮有以理之而財之流陳陳相因如是則存於民也無不足而用於君也恒有餘矣治平之道端在於此朱熹所引陸贄吕公著告其君之言尤為切要伏惟聖明留神玩味 以上總論理財之道【上】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總論理財之道【下】 論語子曰節用而愛人 楊時曰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葢侈用則傷財傷財必至於害民故愛民必先於節用 朱熹曰國家財用皆出於民如有不節而用度有闕則横賦暴斂必先有及於民者雖有愛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澤矣是以將愛人者必先節用此不易之理也 臣按帝王為治之道不出乎孔子此言愛之一言萬世治民之本節之一言萬世理財之要 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 朱熹曰生之無道取之無度用之無節故也 臣按國家不患財用之不足惟患政事之不立所謂立政事者豈求財於常賦之外哉生之有道取之有度用之有節而已 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尹鐸損其戸數 胡寅曰繭絲者取之不息至於盡而後止也尹鐸雖少而心智簡子雖貴而慮長其後無䘏為智氏所攻卒於晉陽托身而得免况為天下者乎而後世謀國者以愛民敦本為腐儒常談以聚斂積實為應時急務凡江海山林藪澤魚鹽金石茗荈之利皆王政所弛者設法著令無不取昔也民富可以多取既而國富則民貧而無可取矣昔也國富可以横費既而民盡則國貧而無可費矣以四海之大九貢之入文景守之則三十税一又且盡蠲不聞空匱之患明皇徳宗守之則為大盗所迫倉皇奔竄食糲麥飯啖蕪菁根而不能飽不聞掊克之益何輕用其國而慮不及趙簡子與尹鐸哉何急急於繭絲之近用而忽於保障之大計哉 臣按繭絲主賦税而言保障指藩籬而言尹鐸之意不在賦税在乎藩籬簡子知其意而從之鐸守晉陽損其戸數其後簡子之子果賴其庇然求其所以為保障之實不過損民之戸數而已夫國家所以為保障之固者以其民戸之衆也今欲其保障而乃損其戸數何哉葢戸數一増則民間各自立門戸取之既多役之復衆力分而財聚民生所以日耗民心所以日離徃徃生其怨懟之心而背畔也今損其戸數則一夫應公家之征求餘夫營私家之衣食生理既厚感戴益深惟恐上之人一旦舍我去而他人來不我恤也一遇國家有難竭力以衛上捐軀以拒敵凡可以為國家保障者無所不用其極焉彼其以民為繭絲者則異乎是盡民之力而役之罄民之貲而取之既征其田畆又征其畜產與夫山澤之所出飲食之所需無一不有税焉譬則工女之繰絲縷縷而紬繹之非見蛹不止也胡氏所謂賊道者豈非斯人也哉上以賊道待下下亦以賊道應之睊睊然側目以視其上惟恐其去之不速也况望為之保障哉 唐陸贄曰地力之生物有大數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節則常足取之無度用之無節則常不足生物之豐敗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先王立程量入為出雖遇菑難下無困窮理化既衰則乃反是桀用天下而不足湯用七十里而有餘是乃用之盈虛在於節與不節耳不節則雖盈必竭能節則雖虛必盈臣按陸贄進言於其君所謂節之一言誠萬世人君制用豐財之要道也節與不節是葢君徳修否之驗府庫盈虛之由生民休戚之本國家治亂之基贄既即此言告其君於前復即衛文公漢文帝唐太宗三君始由艱窘而終獲豐福以著其能節則雖虛必盈之效以為其君勸秦始皇漢武帝隋煬帝三君始由豐厚而終以蹙喪以著其不能節則雖盈必竭之效以為其君戒其末又曰秦隋不悟而遂滅漢武中悔而獲存乃知懲與不懲覺與不覺其於得失相逺復有存滅之殊安可不思安可不懼是又開其君以遷善改過之機也吁後世之英君誼主有志於保民生壽國脉者當以節之一言佩服於心而以贄所引之六君節與不節者以為勸戒而是思是懼則宗社之靈長生靈之安養實有賴焉 蘇軾曰為國有三計有萬世之計有一時之計有不終月之計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計則可以九年無飢也嵗之所入足用而有餘是以九年之蓄常閒而無用卒有水旱之變盗賊之憂則官可以自辦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菑地不能使之貧盗賊不能使之困此萬世之計也而其不能者一嵗之入纔足以為一嵗之出天下之產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雖不至於虐取其民而有急則不免於厚賦故其國可静而不可動可逸而不可勞此亦一時之計也至於最下而無謀者量出以為入用之不給則取之益多天下晏然無大患難而盡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則將何以加之此所謂不終月之計也 臣按古今制國用之大略蘇軾此言盡之矣人君承祖宗之統為生靈之主有土地為之產財有黎庶為之生財有臣工為之理財當夫國家無事之時豫為國家先事之具以為萬世之計可也不幸所入纔足以為出所產僅足以為用吾則痛加抑損力為撙節可已則已非不得已必已可用則用非必當用不用不耗其財於無益之事不費其財於無用之地不施其財於無功之人如此則所以為國計者非但不為不終月之計而所謂一時之計者方且經之營之寸積銖累朝斯夕斯由小而致大積少而成多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嵗復一嵗積三年而有一年之儲由九年而致三年由三十年而致十年由是而致夫百千萬年以為子孫無窮之計所謂天不能菑地不能貧人不能困之者豈不信其必然哉 蘇轍曰方今之計莫如豐財然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使事之害財者未去雖求財而益之財愈不足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可得也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三冗既去天下之財得以日生而無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人君所為無不成所欲無不如意矣 臣按蘇轍論豐財之道去其害財者而已害財之事有三所謂吏之冗員兵之冗食其中節目雖多然大要有定名有常數除其繁冗而存其切要害斯去已惟所謂費之冗雜者則途轍孔多窠臼不一横恩濫賜之溢出修飾繕造之泛興禱祈遊玩之紛舉不當用而用不可予而予三害之中冗費之害尤大必不得已而去之吏兵無全去之理惟費之冗者則可權其緩輕重而去之焉凡所謂冗者有與無皆可之謂也事之至於可以有可以無吾寧無之而不有焉則不至害吾財矣 曽鞏曰用財有節則天下雖貧其富易致也用財無節則天下雖富其貧亦易致也漢唐之始天下之用嘗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財有節故公私有餘而致天下之富焉漢唐之盛時天下之用嘗裕矣武帝明皇不能節以制度故公私耗竭而致天下之貧焉且以宋景徳皇祐治平挍之景徳戸七百三十萬墾田一百七十萬頃皇祐戸一千九十萬墾田二百二十五萬頃治平戸一千二百九十萬墾田四百三十萬頃天下歳入皇祐治平皆一億萬以上嵗費亦一億萬以上景徳官一萬餘員皇祐二萬餘員治平二萬四千員皇祐官數一倍於景徳治平則三倍之矣其餘用財之端皆倍可知也誠詔有司按尋載籍而講求其故使凡入官之多門用財之多端皆可考而知之然後各議其可罷者罷之可損者損之使其所費皆如景徳之數則所省者盖半矣則又以類而推之天下之費有約於舊而浮於今者有約於今而浮於舊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求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如是而力行以嵗入一億萬以上計之所省者十之三則嵗有餘財三萬萬以三十年之通計之當有餘財九億萬可以為十五年之蓄矣 臣按曽鞏此議以宋真宗仁宗英宗三朝挍之以見其財賦出入之數乞詔有司按尋載籍講求三朝所以費用其財者考知其數即今比舊罷其所可罷損其所當損從其約而杜其浮其議卓然可行顧人君肯用與否耳臣嘗因其言而疏以為今日當行之要務竊惟我朝疆宇比宋為廣而百年以來無甚鉅費凡宋所謂郊賚嵗幣祠禄皆無之其最費者宗祿養兵䕃子耳然䕃子止於武職文臣亦無幾焉臣考諸司職掌洪武中人民一千六十五萬二千八百七十戸墾田八百四十九萬六千五百二十三頃税糧二千九百四十四萬石戸口之數挍之宋雖略相當而今日墾田則過之逺矣所入既多而所費比之又少是宜國家儲積數倍於宋焉請自今為始乞命有心計臣僚稽考洪武永樂宣徳正統以來戸口墾田及錢糧金銀絹帛之數毎嵗出入比今孰多孰少然後即其見在據其嵗之所入以計其嵗之所出該用幾何餘積幾何以定今日出入之數庶幾曉然知祖宗之故實府庫之虛實而不敢輕費焉臣又觀鞏告其君有曰前世於凋弊之時猶能易貧而為富今吾以全盛之埶用財有節其所省者一則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則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難吾之所易不論可知也吁宋之時入少而出多其臣猶責其君以為非難况今日之全盛庶富非宋可比在聖君為之又何難哉鞏所謂其浮者必求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求所以約之由而從之與夫蘇軾所謂去之甚易而無損存之甚難而無益是二人之言誠人君去冗費足國用之正論要法也伏惟聖心加察又何難而不易哉 以上總論理財之道臣按人君為治莫要於制國用而國之所以為用者財也財生於天産於地成於人所以制其用者君也君制其用雖以為國實以為民是故君不足則取之民民不足則取之君上下通融交相為用時斂散通有無盖以一人而制其用非專用之以奉一人也是以古之仁君知其為天守財也為民聚財也凡有所用度非為天非為民決不敢輕有所費其有所費也必以為百神之享必以為萬民之安不敢毫釐以為己私也是何也天生五材民竝用之君特為民理之耳非君所得而私有也茍認以為己物而私用之不知天生之有限民力之孔艱積之百年而不足散之一日而無餘日消月耗一旦馴致於府庫空虛國計匱乏求之於官官無儲峙求之於民民無盖藏於是之時凡百謀為皆不遂矣君位何所恃以為安國家何所資以為治哉譬則人之處家焉凡百居處食用之物公私營為之事茍有錢皆可以致也惟無錢焉則一事不可成一物不可得當夫平寧之時尚可借貸以支吾一旦有水旱盗賊之變則為溝中瘠矣家國一理但有小大耳然民非一家吾家雖乏猶可求之於比隣若夫國之乏絶藏之官者既虛取之民者又竭其將求之何所邪人君當無事之日而興念及此其尚兢兢焉戒謹介介焉吝惜而不輕用天下之財如此則國計不虧邦本益固下之人有家給人足之樂上之人有安富尊榮之休凡百所為無不如意朝廷無不可為之事海宇無不得所之人矣大學以理財為平天下之要道臣觀於此而益信伏惟聖明萬幾之暇留神大學之書而玩味夫絜矩之一言臣不勝大願 以上總論理財之道【下】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貢賦之常 禹貢冀州厥賦惟上上錯【上上第一等錯雜也謂雜出第二等也】兖州厥賦貞【貞正也賦以最薄者為正】厥貢漆絲【兖地宜漆宜桑】厥篚【竹器盛布帛者】織文【錦綺之屬】青州厥賦中上【第四等】厥貢鹽絺【細葛】海物惟錯【非一種也】徐州厥賦中中【第五等】厥貢惟土五色【五方之土以為土封】夏翟【染雉羽為五色】孤桐【以為琴瑟材】浮磬【石露水濵可為磬者】蠙珠【珠為服飾】暨【及也】魚【用祭祀】厥篚纖縞【赤黒色纎縞皆繒】州厥賦下上上錯【第七等雜出第六等】厥貢惟金三品【金銀銅】瑶琨【玉石】篠簜【竹可為矢及管者】齒革【可以成車甲】羽毛【可以為旌旄】惟木【可以備棟宇】島夷卉服【今木綿】厥篚織貝【木綿之精好者】厥包【裹也】橘柚【小曰橘大曰柚】錫貢【待錫命而後貢】荆州厥賦上下【第三等】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栢【三木名】礪砥【皆磨石】砮【石砮】丹【砂也】惟箘簵【竹也】楛【木名可為矢】包匭【匣】菁茅【供縮酒者】厥篚纁【絳色幣也】璣【珠不圓者】組【綬類】豫州厥賦錯上中【第二等雜出第一等】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纖纊【細綿】梁州厥賦下中三錯【第八等雜出第七等九等】厥貢璆【玉磬】鐵【柔鐵】銀【白銀】鏤【剛鐵】砮【石砮】磬【石磬】熊羆狐狸織皮【四獸之皮及毳毛可織為罽者】雍州厥賦中下【第六等】厥貢球琳【美玉】琅玕【石之似珠者】 蔡沈曰上之所取謂之賦下之所供謂之貢是篇有貢有賦而獨以貢名篇者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貢者較數嵗之中以為常則貢又夏后氏田賦之總名 臣按國家之用度皆取於民而取民之大綱曰賦曰貢而已二者之制在唐虞已有之至夏后氏之世始詳焉盖以禹未治水之前地猶未平物之生者未繁田之闢者未盡至是水土既平始可以任土作貢分田定税焉九州各有賦有貢凡賦諸侯以供其國用者也凡貢諸侯以獻於天子者也大禹成功之後條陳九州所有以為定法孔子刪書特載之於夏書之首以示法天下俾後世之有土有民者取民之制視此為準焉凡外此而别為名目如後世之進奉和買勸借之類皆非中正之道天下經常之制也【此兼言貢賦】 五百里甸服【畿甸之地】百里賦納總【禾本全】二百里納銍【禾半藁】三百里納秸【半藁去皮】服【總結上皆有服役之事】四百里粟【納糓】五百里米 朱熹曰甸治田也畿内天子之田其民主為天子治田事故謂之甸服近麤而逺精畿内專言田賦者畿内不封諸侯故田賦入於天子 蔡沈曰内百里為最近故并禾本總賦之外百里次之只刈禾半藁納也外百里又次之去藁麤皮納也外百里為逺去其穗而納穀外百里為尤逺去其穀而納米盖量其地之逺近而為納賦之輕重精麤也馬端臨曰禹貢八州皆有貢物而冀州獨無之甸服有米粟之輸而餘四服俱無之説者以為王畿之外八州俱以田賦所當供者市易所貢之物故不輸粟然則土貢即租税也 臣按虞夏之世天子之田止於畿甸所謂五百里四方相距各千里也田賦之入止於米粟近地則併其本藁取焉盖米以食人藁以飼馬無非以為國用也然其取之也因其地之逺近各有輕重之等精麤之異非若後世一槩取之無所分别焉 魯宣公十五年初税畆 公羊髙曰譏始履畆而税也古者什一而籍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什一行而頌聲作矣 臣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一言誠萬世取民之定制 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畆而徹其實皆什一也 朱熹曰夏時一夫受田五十畆而毎夫計其五畆之入以為貢商人始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畆之地畫為九區區七十畆中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區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復税其私田周時一夫授田百畆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畆而分故謂之徹其實皆什一者貢法皆以十分之一為常數惟助法乃是九一而商制不可考周制則公田百畆中以二十畆為廬舍一夫所耕公田實計十畆通私田百畆為十一分而取其一盖又輕於十一矣竊料商制亦當似此而以十四畆為廬舍一夫實耕公田七畆是亦不過什一也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飢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朱熹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止公之厚斂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 楊時曰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正而後井田均榖祿平而軍國之須皆量是以為出焉故一徹而百度舉矣上下寧憂不足乎以二猶不足而教之徹疑若迂矣然什一天下之中正多則桀寡則貉不可改也後世不究其本而唯末之圖故征斂無藝費出無經而上下困矣又惡知盍徹之當務而不為迂乎 哀公又問於孔子孔子曰薄賦斂則人富公曰若是則寡人貧矣對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未見子富而父貧也 臣按先儒謂有若請魯哀公行徹法欲其節用以厚民也盖國家之財皆出於民君之所用者皆民之所供也君能節用則薄取而有餘民之富即君之富也侈用則盡取而不足民既貧矣君孰與守其富哉有若所謂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孔子所謂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未見子富而父貧斯二言也最為親切著明九重之上念兹在兹以示教於千萬世之聖子神孫則千萬世之生靈不勝幸甚 魏文侯時租賦増倍於常或有賀者文侯曰今戸口不加而租賦嵗倍此由課多也夫貪其賦税不愛人是虞人反裘而負薪也徒惜其毛而不知皮盡而毛無所傅臣按魏文侯一國之諸侯疆域有限而用度孔多尚知課多之害於民而設為皮毛之喻况萬乗之尊而富有四海之大者乎 秦舍地而税人收大半之賦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政猶未足以贍其欲也二世承之不變海内潰叛 臣按致亂之道多矣而尤莫甚於厚斂自三代以來皆因地而取税至秦始舍地而税人皆十分而取其一至秦始十分而取其五行如是之政則民之貧者何以為生哉貧無以為生則不愛其死是趣民而使之潰叛也 漢興天下既定髙祖約法省禁輕田租什五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賦於民 文帝十二年詔賜天下民租之半 臣按漢文帝在位再賜天下半租其後也遂除之而不收者十餘年當是時豈一切無所用度哉兹盖文帝恭儉節用國有餘蓄之明效也夫文帝承髙祖之後事事仰成稍加節約自有贏餘固無甚難者我聖祖得國之初凡事草創無所因仍然而免租之詔無嵗不下其視漢文益數焉豈非難哉今即御製文集考之洪武二年二月免租之詔凡三焉其一謂中原之民久困兵殘免山東北平燕南河東山西河南秦隴夏秋二稅山東二年其餘一年其二謂創業之初取辦應天太平鎮江寧國四郡免其租一年其三謂建都金陵以太平鎮江寧國廣徳為京師之翼其應天太平鎮江寧國再免一年其廣徳及滁州和州無為州亦與免一年洪武三年三月又詔免應天以至無為州等七郡徽州池州廬州金華嚴州衢州處州廣信饒州九郡及山東河南二布政司一年不寧惟是四年五月又有免兩浙江西之詔五年十月有免應天等五府之詔九年二月有免山東陜右之詔十一年八月有免太平等六州宜興等四縣之詔十二年有全免北平之詔至十有三年乃下詔曰荷上天眷佑君主華夷十有三年倉廪盈府庫充今民力未甦凡天下今年夏税秋糧盡蠲免之嗚呼我聖祖革命建極之初正創制立度之始事事未備凡宫室禁衞官署城池藩府與夫壇壝學校禮樂器用一一皆當創置矧干戈甫定之餘人民疲困之極列屯坐食仰給者衆分官置吏禄食者多所費比於承平之世奚翅千萬尚有餘貲以資用度而免租之詔無歳無之此我聖祖所以結人心凝天命而培千萬年不拔之基端有在於此也矧今承列聖重熙累洽之後垂拱仰成百度修舉不必更有作為一切事功略加省節自然有餘伏願聖明在上法漢文之儉徳體聖祖之仁心慎乃儉徳惟懐永圖使國計常足而有餘蓄時令有司計國儲之多寡因嵗事之登耗屢下寛征之詔以甦農民之困所以固結人心者在是所以培殖國本者在是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十三年詔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廑【古勤字】身從事而有租税之賦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税 胡寅曰漢至文帝時封國漸衆諸侯王自食其地王府所入寡矣又與匈奴和親嵗致金繒後數為邊患天子親將出擊復因河決有築塞勞費大司農財用宜不充益矣而文帝在位十二年即賜民半租次年遂除之然則何以足用乎葢文帝恭儉百金之費亦不茍用宫閫是效流傳國都莫有奢侈之習如之何不富其財盖不可勝用矣然後知導諛逢惡者納君於荒淫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至於財竭下畔而上亡其罪可勝誅哉 臣按秦漢之際其所以興亡者非止一端大要在得民心與失民心而已秦取民大半之賦漢則十五而取一其後乃盡除之焉盖財者民之心得其財則失其心茍得民心吾雖不得其財而其所得者乃萬倍於財焉嗚呼有天下國家者其尚鑒秦漢之所以得失以為取舍哉 昭帝元鳯二年令三輔太常郡得以菽粟當賦 臣按以菽粟當賦謂聽以菽粟當錢物也盖粟生於地非一日所能致錢出於人力可旬月間而辦也自古識治體者恒重粟而輕錢盖以錢可無而粟不可無故也後世以錢物代租賦可謂失輕重之宜違緩之序矣故為國家長久之計者寧以菽粟當錢物使其腐於倉庾之中備之於無用不肯以錢物當菽粟恐一旦天為之災地無所出金銀布帛不可以充饑坐而待斃也 唐初始定租庸調之法以人丁為本一曰租丁男一人授田百畆但嵗納租粟二石二曰調每丁隨鄉土所出嵗輸絹或綾絁共二丈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三曰庸毎丁定役二十日不役則日為絹三尺 臣按自古中國布縷之征惟絲枲二者而已今世則又加以木綿焉唐人調法民丁嵗輸絹綾絁及綿輸布及麻是時未有木綿也宋林勲作政本書匹婦之貢亦惟絹與綿非蠶鄉則貢布麻元史種植之制丁嵗種桑棗雜果亦不及木綿則是元以前未始以為貢賦也考之禹貢州島夷卉服註以為織貝則虞時已有之島夷時或以充貢中國未有也故周禮以九職任民嬪婦惟治蠶枲而無木綿焉中國有之其在宋元之世乎【元初孟祺作農桑輯要云木綿種於陜右行之其他州郡多以土地不宜為解近世陶九成作輟耕錄亦云閩廣多種木綿紡緝為布松江民因謀樹藝覓種於彼】盖自古中國所以為衣者絲麻葛褐四者而已漢唐之世逺夷雖以木綿入貢中國未有其種民未以為服官未以為調宋元之間始傳其種入中國闗陜閩廣首得其利葢此物出外夷閩廣海通舶商闗陜壤接西域故也然是時猶未以為征賦故宋元史食貨志皆不載至我朝其種乃徧布於天下地無南北皆宜之人無貧富皆賴之其利視絲枲盖百倍焉臣故表出之使天下後世知卉服之利始盛於今代 代宗始以畆定税而斂以夏秋 徳宗時楊炎為相遂作兩税法夏輸無過六月秋輸無過十一月以大厯十四年墾田之數為定而均收之陸䞇曰租庸調之法宗本前哲之規模參考歴代之利害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法制均一下不困而上用足兩税之法毎州各取大厯中一年科率錢穀數最多者定為兩税額惟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資産少者税輕多者税重 吕祖謙曰田制雖商鞅亂之於戰國而租税猶有歴代之典制惟兩税之法立古制然後掃地 馬端臨曰隨田之在民者税之而不復問其多寡始於商鞅隨民之有田者税之而不復視其下中始於楊炎三代井田之良法壞於鞅唐租庸調之良法壞於炎二人之事君子所羞稱而後之為國者莫不一遵其法或變之則反至於煩擾無稽而官與民俱受其病則以古今異宜故也 臣按馬端臨又言賦税必視田畆乃古今不易之法三代之貢助徹亦只是視田而賦之未嘗别有戸口之賦盖授人以田而未嘗别有戸賦者三代也不授人以田而輕其戸賦者兩漢也因授田之名而重其戸賦田之授否不常而賦之重者已不可復輕遂至重為民病則自魏至唐之中葉是也自兩税之法行而此弊革矣豈可以其出於楊炎而少之乎由馬氏斯言觀之則是兩税之法實得古人取民之意後世徒以陸䞇之言而非之䞇之言葢不欲茍變當時之法故極言其法之弊耳臣竊以謂土地萬世而不變丁口有時而盛衰定税以丁稽考為難定税以畆撿覈為易兩税以資産為宗未必全非也但立法之初謂兩税之外不許分毫科率然兵興費廣不能不於税外别有徵求耳此時之弊非法之弊也自唐立此法之後至今行之遂為百世不易之制我朝稽古定制以天下之墾田定天下之賦税因其地宜立為等則徵之以夏者謂之税徵之以秋者謂之糧嵗有定額家有常數非若唐人遇有百役之費先度其數而賦於人也隨其田之寛狹取其税之多寡非若唐人以一年之科率最多者以為額也其額數則具於黄籍總於戸部其徵輸期限則責之藩服州縣非若唐人别設兩税使以總之也若夫丁口之税百無取焉惟逐戸編為里甲十年一度輪差其餘年分官司有所營為隨時起集傭倩事已即休所謂絹布之調無有也不役之絹無有也其法一定而可守其額百世而不虧吏不能以為姦民不至於重困陸贄所謂其取法也逺其立意也深其斂財也均其成人也固其裁規也簡其備患也周此六言者我祖宗取民之制真足以當之矣彼租庸調法烏可與同日語哉 憲宗時李渤上言臣過渭南聞長源鄉舊四百戸今纔百餘戸閿鄉縣舊三千戸今纔千戸其他州縣大率相似跡其所以然皆由以逃戸税攤於比隣致驅迫俱逃此皆聚斂之徒剝下上惟思竭澤不慮無魚乞降詔書絶攤逃之弊盡逃戸之產税不足者乞免之計不數年人皆復於農矣 臣按吕氏春秋曰竭澤而漁豈不得魚明年無魚李渤所謂惟思竭澤不慮無魚其言盖本諸此葢以取税於民如取魚於澤也澤以養魚必常有所養斯常有所生茍取具目前竭其所養之所空其所生之物則一取盡矣後何所繼乎後世取民大率似此而攤税之害尤毒非徒一竭而已且將竭之至再至三而無已焉不至水脉枯而魚種絶不止也何則中人一家之産僅足以供一戸之税遇有水旱疾厲不免舉貸逋欠况使代他人倍出乎試以一里論之一里百戸一嵗之中一戸惟出一戸税可也假令今年逃二十戸乃以二十戸税攤於八十戸中是四戸而出五戸税也明年逃三十戸又以三十戸税攤於七十戸中是五戸而出七戸税也又明年逃五十戸又以五十戸税攤於五十戸中是一戸而出二戸税也逃而去者遺下之數日増存而居者攤與之數日積存者不堪又相率以俱逃一嵗加於一嵗積壓日甚小民何以堪哉非但民不可以為生而國亦不可以為國矣為今之計奈何曰李渤謂盡逃戸之産税不足者免之是固然矣然民雖去而產則存宜斟酌具為常法毎嵗十月以後詔布政司委官一員於所分守之地親臨州縣俾官吏里胥各具本縣本里民數逃去開除者若干移來新收者若干其民雖逃其產安在明白詳悉開具即所收以補所除究其産以求其税若人果散亡産無蹤跡具以上聞覈實除免如李渤所言絶攤逃之弊如此則民生既安國用亦足矣【以上賦税】 書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蔡沈曰慎徳一篇之綱領也方物方土所生之物明王慎徳四夷咸賔其所貢獻惟服食器用而已言無異物也 臣按武王克商之後西旅獻召公以為非所當受作此書以戒武王謂夫明徳之君能慎其徳故致四夷咸來賔服若逺若近皆獻其方土所生之物然所獻者衣服飲食器具用度之物而已所以然者以物表徳獻有常之物所以表有常之徳也茍以異物進焉則非常矣必其君無有常徳而玩好之偏聞諸中外故逺人亦以是覘之歟嗚呼人主之好惡有闗於心徳者如此可不慎哉 周禮太宰以九貢致邦國之用一曰祀貢【犧牲包茅之屬】二曰嬪貢【絲枲之屬】三曰器貢【錢鐵石砮之屬】四曰幣貢【玉馬皮帛之屬】五曰材貢【栝柏篠簜之屬】六曰貨貢【金玉貝之屬】七曰服貢【絺紵之屬】八曰斿貢【羽毛可以為旌旄者】九曰物貢【所産雜物】 楊時曰太宰以九賦斂財賄以九式均節財用以九貢致邦國之用則理財真宰相之職也盖古之制國用者量入以為出故以九賦斂之而後以九式均節之取之有藝用之有節然後足以服邦國而制其用致者使其自致也若天王求車求金則非自致也然則先王所謂理財者亦均節之使當而已矣徒紛紛較其贏餘以為宰相之職則非其義也 林之奇曰先王制貢因其地之所宜而為政之序亦以逺近詳略為差傳曰上以共祭祀之物使侯服貢之則上先下後之意内以共嬪婦之物使甸服貢之則内先外後之意傳曰先王之制貢則近無不聽逺無不服者凡以此道也 葉時曰周禮之言致貢亦禹貢之任土作貢也任者任其所有而不彊其所無致者聽其自至而不彊其不來盖人君昭徳之致於侯邦則諸侯服食器用之任自奔走入貢之不暇自有不求而自至者聖人何嘗彊之使貢哉 林椅曰致邦國之用者非用物不貢則珍禽異獸不育於國以萬民惟正之供不貴異物賤用物也臣按太宰九貢致邦國之用謂之致者言自至而已非有所求也謂之用者言適於用而已非無用也葢自祀貢以至於物貢固非無用之物而亦非有意而求其諸異乎後世人主之求之歟 春秋桓公十五年天王使家父來求車 左丘明曰求車非禮也諸侯不貢車服【車服上之所以賜下】天子不私求財【諸侯有常職貢】 榖梁赤曰古者諸侯時獻於天子以其國之所有故有辭讓而無徵求求車非禮也 胡安國曰王畿千里租税所入足以充費不至於有求四方諸侯各有職貢不至於來求經於求賻求車求金皆書曰求垂後戒也古之君人者必昭儉徳以臨照百官尊卑登降各有度數示等威明貴賤民志既定之後皆安其分而無求兵刑寢矣及侈心一動莫為防制必至於亢不官失徳廉恥道喪寵賂日章淪於危亡而後止也 臣按遣使需索之謂求求者下之乞於上不足者資於有餘之謂也巍巍天子居九重之上有四海之富乃遣使需求於人則是示貪風於天下開賄道於方國其失自上豈小故哉 漢文帝時有獻千里馬者帝詔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日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馬獨先安之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無求來獻 光武下詔曰徃年已敕郡國異味不得有所獻御今猶未止非徒有豫養導擇之勞至乃煩擾道上疲費過所其令大官勿復受明敕下以逺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者自如舊制 和帝時南海獻荔枝龍眼奔騰險阻死者繼路臨武長唐羌上書陳狀帝下詔曰逺國珍羞本以薦奉宗廟茍有傷害豈愛民之本其敇大官勿復受獻 臣按漢家此三詔者皆不適己之便而有愛民之實謹表出之以示萬世 安帝詔曰凡供薦新味多非其節或鬱養彊熟或穿屈萌芽味無所至而大折生長豈所以順時育物乎傳曰非其時不食自今當奉祠陵廟及給御者皆須時乃上臣按安帝此詔非徒有愛物之仁亦且得養生之義 順帝永建四年詔曰海内頗有災異朝廷修政大官減膳珍玩不御而桂陽太守文礱不惟竭忠宣暢本朝而逺獻大珠以求幸令封以還之 臣按順帝此詔與唐太宗罪權萬紀同一心也所謂不惟竭忠宣暢本朝而逺獻大珠以求幸文礱見之宜愧死矣後世人主乃因其臣獻珍異而奬寵之甚至加以爵禄焉視順帝豈不逺哉 隋煬帝幸江都謁見者專問禮餉豐薄豐則超遷薄則停解江都郡丞王世充獻銅鏡屏風遷通守歴陽郡丞趙元楷獻異味遷江都郡丞由是郡縣競務刻剝以充貢獻民外為盗賊所掠内為郡縣所賦生計無遺臣按人君為天之子代天以理民不能自理故分命其臣以理之其所食之禄天禄也所涖之職天職也所治之民天民也天子不過承天意以予之耳今顧因其所貢以私奉己者而酬之以官豈天意哉人君為此其拂天甚矣煬帝之為煬也宜哉 唐制州府嵗市土所出以為貢其價視絹之上下無過五十匹異物滋味名馬鷹犬非有詔不獻有加配則以代租賦 臣按唐制州府嵗貢土物其價視絹無過五十匹所貢至薄其物易供間加此數亦折租賦不别徵科及考其所以為貢者不過藥物食用而已祖宗以此為制後世子孫乃有如代宗之生日貢獻至數千萬加以恩澤者徳宗之臣有日進月進因而得遷官者嗚呼祖宗立制之善而子孫猶繼之以不善况貽謀不善者哉 太宗謂朝集侯曰任土作貢布在前典當州所産則充廷實比聞都督刺史邀射聲名厥土所賦或嫌其不善踰境外求更相倣效遂以成俗極為勞擾宜改此不可更然 臣按太宗謂踰境外求極為勞擾竊以謂郡國貢獻非但踰所任之境而求之為勞擾也至於道里之逺輦運之煩經過州邑起役丁夫傭倩車馬官府為之廢政農作為之妨業上之所得無幾計其所費百倍於所貢之物亦有之矣况又遣使齎貨求之中國之外越沙漠漲海之涯其為勞擾又可勝言哉 憲宗禁無名貢獻而至者不甚却學士錢徽懇諌罷之帝宻戒後有獻毋入右銀臺門以避學士 臣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土所生之物何者而非天子之物乎有之固不足以為夸無之亦不足以為歉為萬乘之主而欲人之貢獻既知其非而禁之而又不甚却復因人言而罷之而又戒勿使之知吁學士雖不知吾所戒之人則知之矣非但所戒之人知之而當世史臣且筆之於冊焉歴今數百年猶如昨日乎然人主舉措可不慎哉 五代周太祖命王峻疏四方貢獻珍美食物下詔悉罷之詔略曰所奉止於朕躬所害被於甿庶又曰積於有司之中甚為無用之物 臣按周太祖此詔可謂切要讀之使人竦然唐白居易有詩云割我心頭肉市汝眼前恩進入瓊林庫嵗久化為塵可與周祖此詔竝傳後世人主恒心惟而口誦之天下不勝幸甚 宋太祖詔自今長春節及他慶賀不得輙有貢獻真宗時内侍裴愈因事至交州俾其進龍花蕊帝怒黜愈神宗以諸州貢物耗蠧民力詔罷之 孝宗詔諸路或假貢奉為名漁奪民利果實則封閉園林海錯則彊奪商販至於禽獸昆蟲珍味之屬則抑配人戸致使所在居民以土産之物為苦仰州軍條具土産合貢之物聞於朝當議參酌天地宗廟陵寢合用薦獻及徳夀宫甘㫖之奉止許長吏修貢外其餘一切竝罷州郡因緣多取以違制坐之 臣按宋朝諸帝徃徃罷貢獻而孝宗一詔尤為悉知其弊其中仰州軍條具土産合貢之物止許長吏修貢然考杜氏通典及唐書地理志各載諸郡土貢物件而宋地理志及㑹要亦載焉則是唐宋州郡所貢土産已有定制有司毎嵗合依定制進獻為宜又何用州軍條上為哉夫有土則有貢隨其地之所有而獻之於上以為朝廷祭祀宴享之需是固義之當為然不可過為需索以一人口體之奉而貽累千萬人而耗其衣食之資甚者假公以營私一人之用纔一二而千百人因之而耗費其萬億焉是以自古愛民之君寧吾一人所欲有所不稱不忍以吾一人之欲而使千萬人失其所欲焉是以取於民也有制而庶邦惟正之供所供者郊廟祭祀之品宫闈甘㫖之奉軍國兵戎之需與夫衣服食物日用之不可闕者耳我太祖於國初即定諸州所貢之額如太常寺之牲幣欽天監之厯紙太醫院之藥材光禄寺之厨料寶鈔司之桑穰與凡皮角翎鰾之屬皆有資於國用者也著為定額俾其嵗辦外此珍奇玩好皆不取焉遇有闕之用則折租以市其取民也可謂薄矣凡唐宋以來所謂藩方之羡餘郡國之進獻佞幸之珍異一切無有焉民生斯世一何幸哉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遣使徃馬八國求奇寶 臣按春秋書天王遣使求車求金説者謂其求非所當求故聖人譏之然所求者中國之諸侯車以為乘金以為賻猶為有用者也彼元世祖乃遣使冒不測之險而求無用之物於遐絶之域世祖在元君中為最賢而猶如此他又何責哉臣嘗因是而考古今之所謂寶者三代以來中國之寶珠玉金貝而已【貝俗謂海介蟲】漢以後西域通中國始有所謂木難琉璃瑪瑙珊瑚琴瑟之類雖無益於世用然猶可製以為器焉至元所謂寶者則異於是是皆塊石碎砂之屬形既不圓文又不瑩他無可用者但可用之麗金銀以為服飾耳乃至費貲萬億以售之嗚呼棄有用之金銀易無用之砂石惑亦甚矣【以上貢獻】 以上論貢賦之常臣按治國者不能不取於民亦不可過取于民不取乎民則難乎其為國過取乎民則難乎其為民是以善于制治保邦者必立經常之法以為養民足國之定制所謂經常可久百世而不變者禹貢所載貢賦二者是已若漢之告緡算舟車之令唐之借商稅開架之法宋之經縂制錢之類是皆㒺民取利之具暫行尚不可况常乎臣于制國用總論理財之道之後即繼以貢賦之常者此也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經制之義【上】 周禮太宰以九賦【上取於下曰賦】斂【聚也】財賄【帛布也】一曰邦中之賦【在城郭者】二曰四郊之賦【去國百里】三曰邦甸之賦【去國二百里】四曰家削之賦【去國三百里大夫家也】五曰邦縣之賦【去國四百里】六曰邦都之賦【去國五百里】七曰闗市之賦【闗征貨出入市征貨所在】八曰山澤之賦【虞衡所掌】九曰幣餘之賦【職幣所掌餘財】 葉時曰邦中之賦如載師所任田里場圃之地四郊之賦如載師任逺郊近郊之地亦使閭師征之所謂國中四郊以時征其賦是也邦甸家削之賦如載師所任公邑家邑之地邦縣邦都之賦如載師所任小都大都之地乃使縣師征之所謂邦鄙稍甸以時征野之賦貢是也闗市之賦如司市闗之地使㕓人斂市布㕓布皮角筋骨與夫司闗所掌征㕓闗門之征是也山澤之賦如山虞澤虞之地使角人斂齒角骨物羽翮於山澤之農以當邦賦是也幣餘之賦如職幣斂官府都鄙與夫凡用邦財者之幣振掌事者之餘財是也葢穀粟之賦出於井田特以禄諸臣兵車之賦出於丘乘特以供軍賦雖有邦國之貢只以待弔用九職之貢只以充府庫至於國之大事有祭祀賔客有喪荒羞服有工事幣帛有芻秣匪頒好用不調之民而責之誰乎是以九賦之目常與九貢九職並行而其貨賄之入則太府受而頒之内府藏而待之司㑹則令而㑹之其賦斂之目則掌於道揆之大臣名色寧至於巧立輕重寧至於過差出入寧至於相悖費用寧至於無藝乎 臣按古者賦於民有穀粟之賦有兵車之賦而又以九賦斂財賄者穀粟兵車之賦其常也此九者不在常賦之數焉自一至六平地之賦自七至九興作之賦盖古者賦取於民皆十分而取一凡上供與受采者各就所得一分之中分而為十自用其八而以其二賦於國與夫闗市之所收虞衡之所獲及官府用度之所贏餘凡諸所有貨賄幣帛皆以歸之太宰而畀以斂頒之權遇國家有事當用財賄則以給焉 以九式【用財節度】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其祀有大小其禮有豐殺】二曰賓客之式【諸侯之君為賔其臣為客】三曰喪荒之式【喪禮賵賻荒年散利之屬】四曰羞服之式【飲食衣服】五曰工事之式【百工之事】六曰幣帛之式【所以贈勞者】七曰芻秣之式【養牛馬者】八曰匪頒之式【匪分也頒賜也】九曰好用之式【燕好所用】 楊時曰先王所以禮財者非盡籠天下之利而有之其取之有道其用之有節而各當於義之謂也取之不以其道用之不以其節而不當於義則非理矣故周官以九職任民而後以九賦斂之九賦之入各有所待不相侵紊而太宰又以九式節之下至芻秣工事匪頒好用之微咸有式焉雖人主不得而踰也嵗終制國用則量入以為出此之謂制度有不如式則太宰得以均節之所謂王及后世子不㑹者特有司之事耳世儒【此指王安石】以謂至尊不可以法數制之非正論也 葉時曰太宰以九賦斂財賄之後而繼之以九式均節財用未見其理財先見其節用則是周公之節財乃所以理財也何者財非天輸必取之民民之所供有限國之所用無窮茍不於其經費之際而品節之必至於汎用無度苛取無厭而非正辭禁非以為理也九式均節之法其周公理財之道歟 臣按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式者用財之節度也均節之使多不至於有餘寡不至於不足立為中制以為用財之法度也夫財用供於有司所以為天子用也而其式法則掌於太宰焉何也盖有司職卑不能抗尊而制衆大宰以道佐君為天子之大臣下得以制有司使之不敢逆式法而擅供上有以約王后世子俾其不敢違式法而過用凡所以用度取予一付於九式之成法故雖一尺之帛一束之芻一飲食之㣲一燕好之私而皆不得以過差焉是以上之人侈心有所憚而不生欲心有所節而不縱非徒以惜民財裕國用政所以養人主恭儉之徳而致之於無過之地焉昔人謂以九式均節財用正太宰格心之業大臣之事也吁此三代盛時所以君無失徳國有餘財而世底隆平也歟 大府【治藏之長】掌九貢九賦九功【即九職】之貳【貢賦皆大宰所掌此其副貳】以受其貨賄之入【金玉曰貨布帛曰賄】頒其貨於受藏之府【内府】頒其賄於受用之府【外府】凡官府都鄙之吏及執事者受財用焉【凡合用財物皆受之大府】凡頒財【如下文所云】以式法授之【式謂用財之式法謂治財之法】闗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膳即羞】邦中之賦以待賓客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即芻秣】家削之賦以待匪頒邦甸之賦以待工事邦縣之賦以待幣帛邦都之賦以待祭祀山澤之賦以待喪紀幣餘之賦以待賜予凡邦國之貢以待弔用【以九貢之財給凶喪之禮】凡萬民之貢以充府庫【以九職之財充實府庫】凡式【九式】貢【九貢】之餘財以供玩好之用凡邦之賦用取具焉【賦謂當入之數用謂當出之數】嵗終則以貨賄之入出㑹之【入謂所收出謂所用嵗終總計其大數也】 李覯曰太宰以九賦之財給九式王日一舉其膳六牲祀兵朝甸其服有九故闗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諸侯來朝卿大夫來聘致之則有積饔接之則有饗食燕故邦中之賦以待賔客牛馬之食其用芻禾車乘之數皆眡牢禮故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功懋懋賞以馭其幸所受之物邦之大用故家削之賦以待匪頒冬官百工取財非一五庫之量毋或不良故邦甸之賦以待工事問勞贈賄酬爵侑食皆為篚實將其厚意故邦縣之賦以待幣帛大祀小祀事神之禮牲帛器玉不奢不儉故邦都之賦以待祭祀股肱或虧君之所痛賵襚含賻闕一不可故山澤之賦以待喪紀王及冢宰時有所善燕好之用亦以頒恩故幣餘之賦以待賜予王於諸侯分烖救患凶禮五事其費則多故邦國之賦以待弔用國家閒暇要在多積積貯之道天下大命故萬民之貢以充府庫難得之貨饑不可食燕游所用非國之急故式貢之餘財以共玩好之用凡其一賦之出則給一事之費費之多少一以式法如是而國安財阜非偶然也 吕祖謙曰闗市之賦待王之膳服則膳服雖不㑹要不出闗市之賦而已 臣按太府之職兼總内外二府凡貨賄入太府而其物則仍分置於内外焉遇有用度則有司於此請受而太府頒之其頒之也以九賦之材給九式之用稽其事合其式然後隨其所賦以待之隨其所用以給之至嵗之終則計其一嵗之中凡取於九賦而收之於官合於九式而用之於人者而總㑹之焉誠以國家貨賄出於民而藏於官固非一人之所能致亦非一日之所能積也是以賦之於民也必有定制而用之於官也必有定式有此式則用此賦則事無廢而用不闕矣茍非先有以待之則臨時何所取具哉 玉府【主藏金玉器用】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善也】貨賄之藏凡王之獻【謂有獻於賔客】金玉兵器文織良貨賄之物受而藏之凡王之好賜共其貨賄 内府【主藏在内者】掌受九貢九賦九功之貨賄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幣獻之金玉齒革兵器凡良貨賄入焉 外府【主藏在外者】掌邦布之入出【布泉也】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凡有法者【無法不可用】共王及后世子之衣服之用李覯曰玉府内府之職掌天子器用財賄燕私之物及受貢獻以備賞賜此帑藏之在宫中官職之最私䙝者然而為冢宰之屬列大府之下與凡治藏之官不異者何也盖王者無外以天下為家尺地莫非其土一民莫非其子財物之在海内如在槖中况於貢賦之入何彼我之云哉漢湯沐邑為私奉養不領於經費靈帝西園萬金聚為私藏皆衰亂之俗非先王之法也惟周公皆入於太府則司書之要貳司㑹之鉤考而廢置誅賞之政行焉如此則用安得不節財安得不聚若以御府禁錢捐之親倖之手省闥之中外人弗睹法制所不行校比所不及則傷財害民非細事也 臣按成周之制内府在内所供者乃邦之用外府在外所供者乃王及后世子衣服之用内外交相稽考用之於外者取之於内用之於内者取之於外此宫中府中共為一體而内外之情通而不至於相隔絶外有所費内無不知内有所費外無不知或者深宫之中燕好之私欲有所妄費恐外人知而或至於中止也亦有之矣此古人之深意後世所以不及歟 司㑹【㑹大計也】掌邦之六典【即大宰所掌治典以下六者】八法【即官屬以下八者】八則【即祭祀以下八者】之貳【副也】以逆邦國都鄙官府之治以九貢之法致邦國之財用以九賦之法令田野之財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職之財用以九式之法均節邦之財用掌國之官府郊野縣都之百物財用凡在書【紀載為書】【合驗為】版【具人民之數】圖【畫土地之形】者之貳【副也】以逆羣吏之治而聽其㑹計以參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嵗㑹考嵗成以周知四國之治以詔王及冢宰廢置 劉彛曰司㑹職財計者也而必先掌六典八法八則之貳以逆邦國都鄙官府之治者聖人以為職㑹計以進身者不顧國政之是非不度民情之弊疚惟利是積則或傷於仁惟節是求則或害於義故禮樂衰微黎民困弱則非所以存國之體也於是擇中大夫之賢取其道徳猷為亞於宰而才於列卿者以司計㑹是故必知六典八法八則之本然後施九貢九賦九功九式之法知其治之本而不失之則財用可致而不害乎王之所以皇建其極於天下者矣故冢宰施其法於上者也司㑹察其法於下者也則有傷於國有蠧於民盖得以卷舒裁成王道焉然後參互以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嵗㑹考嵗成防吏之姦欺非以戕吾民也不明乎是者則務刻削於民國利雖贏而下増弊疚蠧於王體非所以建大中也以周知四國之治者謂八州諸侯之國禮樂刑政能致中和於其民者必周知之則嵗㑹雖不足而其法有可旌者焉嵗㑹雖贏而其治有可廢者焉故以詔王及冢宰廢置者以治為本也其財用之姦弊則其下吏當之嗚呼盛哉其制治之方也財足以周天下之用而治不失其本焉 臣按成周設司㑹之官以職財計而必先之掌六典八法八則者何盖六典八法八則皆大宰佐王之職六典治邦國者也八法治官府者也八則治都鄙者也必先知六典八法八則之本然後可以施九貢九賦九功九式之法茍不知其本而徒施其法則取之不應其式供之不以其正用之不合其禮何所折哉是故大宰總其法於上司㑹察其法於下有所施用於邦國有所施用於官府有所施用於都鄙皆必合於六典八法八則之典禮然後致之令之均節之使財足以周天下之用而用之各得其宜焉 司書【㑹計簿書】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則九職九正【即九職九賦】九事【即九式】邦中之版土地之圖以周知入出百物【或入而藏或出而用】以叙其財受其幣使入於職幣 林之竒曰司書目九貢九賦為九正而書稱文王以庶邦惟正之供盖古之王者必正經賦以足經用而未見其有無名横斂焉 臣按司㑹掌鉤考司書掌書記二者之職交相參互以此所掌稽彼所錄多寡虛實昭然矣所以然者葢以國家之大用度之夥其出入之數必為籍以紀之設官以稽之所以防有司之奸欺也 職内掌邦之賦【賦是九賦九貢等總名】入辨【别也】其財用之物而執其總【總要簿書】以貳【副也】官府都鄙之財入之數以逆邦國之賦用 職嵗掌邦之賦出以貳官府都鄙之財出賜之數以待㑹計而攷之【或出以給用或用以賜予】 職幣掌式法以斂官府都鄙與凡用邦財者之幣振掌事者之餘財皆辨其物【知其色類善惡】而奠【定也】其錄【籍也】以書掲之以詔上之小用賜予【上有小可用度及賜予】嵗終則㑹其出黄庶曰周公設官理財者居其半財用之數驗之以書督之以要成證之以貳令考之以參互制之以式法辨之有類執之有總小數之則乘大數之則㑹職嵗所叙職幣所振雖餘財而加肅焉 臣按職内以掌邦之賦入職嵗以掌邦之賦出而職幣又以振掌事者之餘財也夫財之入而藏也既有官以主其數及其出而用也亦有官以主其數至於既用之餘又有官以振舉之謂之振者興起之謂也盖掌事者所用有餘財既不復用則乾沒矣故振興之以為他用則財無沈滯者焉吁先王之世吝惜民財以為國計無或棄之物此所以無不足之用也 廪人【主藏米之官】掌九穀之數【九榖黍稷稻梁秫苽麻麥豆也】以待國之匪【分也】頒【賜也】賙賜【賙給賜予】稍食【禄廪】以嵗之上下【上謂豐年下謂歉嵗】數邦用以知足否【足與不足】以詔穀用以治年之凶豐凡萬民之食【以民數計度所食之數】食者人四鬴上也【六斗四升曰鬴毎人一日食穀四鬴則年之上也】人三鬴中也【年之中】人二鬴下也【年之下】若食不能人二鬴則令邦移民就穀【移民之不足以就榖之有餘】詔王殺【減省】邦用【凶年邦用宜從減省】凡邦有㑹同師役之事則治其糧與其食【行道曰糧止居曰食】 臣按成周設廪人之職以嵗之豐歉計國之用度知其足與不足之數以告之於上年適豐雖粒米狼戾不使侈於有餘年適凶雖饑饉薦臻不使苦於不足所以然者以有治之之法豫為之防也然其所以專為之計豫為之治者必以民食為本盖君以養民為職人君所以儲財積榖凡以為民而已所謂匪頒賙賜稍食豈直為己哉故必於一歳之中逐郡之内因其年嵗之上下計其民數之多寡毎口月食其穀幾何毎年口食其數幾何若其數不足夫下年之食則令移民之不足以就粟之有餘具其數原其故以詔告於王曰凶年邦用不足凡事皆宜從減省然臣於是知三代盛王設官分職積財備用無非以為民也後世之所儲峙者專以為宫禁之用官府之用兵衛之用邊鄙之用而所以為民者特於此數用之外而别有所謂常平義社之倉僅千百之一二耳吁先王之所重後世之所輕先王之所後後世之所先民何幸而生三代之時哉 倉人掌粟入之藏辨九穀之物以待邦用若穀不足則止餘法用【止殺也止餘法用者謂法式所當用者有不足則殺之待有餘財而後用之】有餘則藏之以待凶而頒之 鄭曰九穀盡藏焉以粟為主 吳澂曰廪主藏倉主散也 臣按成周之時設為倉廪之官廪人掌九穀之數倉人辨九穀之物所謂穀者凡有九焉入則掌其數出則辨其物數之入也不一物之出也不同後世所謂穀者不過三四品而已江南止於一稻江以北有粟有麥有豆三者然豆麥止於京儲外郡亦少焉夫古之所儲非止一穀葢古人因其土宜雜種百穀以備旱潦穀有多種隨其所成熟而取舍多寡焉非若後世各以一穀為賦他穀雖狼戾不取也是以取之於民者專而聚之於官者恒不足臣愚以為今日之取於民者除江南嵗運實京倉者外凡北方之賦無問粟麥黍豆之類隨年所有皆用為糧一以時價為準原額輸粟者估以時直如粟直六百文豆直三百則以二石準一石焉他皆放此毎年支散先其易腐者亦準粟價而給之以或多或寡諸穀之中惟粟為耐久地窖藏之可踰十年【隋人於洛口穿窖三千三百窖容八千此古人窖粟之驗】宜别設倉儲之必待雜穀盡絶然後發之若其廪人之職擇武臣中之家計優足者授之葢久其任武臣不計資考故也萬一臣言有可采者乞下有司參酌行之是亦便民足國之一得也臣嘗因是而通考周禮一書誠周公致太平之典也其間理財之法居多而其制用之柄則付之大臣有太宰以制其出有司徒以制其入而其官屬之置於太宰者尤為詳焉有職内以㑹其入有職嵗以㑹其出有職幣以㑹其餘而其大要則總之以司㑹則掌之以司書其所以參校鉤稽之者日有日要月有月成嵗有嵗㑹若夫司徒之屬則又有所謂泉府廪人舍人倉人者焉或以分其財守或以取其財用豈古昔聖君賢輔固屑屑然為是不憚煩哉葢以財之有無國之貧富民之休戚兵之彊弱世之治亂繫焉是固人君治世之大用而大臣經國之要務也原其所以經治之大要有三焉生財有道取財有義用財有禮而已先儒謂自其繫之九兩【一曰牧二曰長三日師四曰儒五曰宗六曰主七曰吏八曰友九曰藪】以定其業任之九職【一曰三農二曰園圃三曰虞衡四曰藪牧五曰百工六曰商賈七曰嬪婦八曰臣妾九曰閒民轉移執事】以厚其生雖無常職者猶使之轉移執事以食其力凡此皆生其財者也財足矣然後制九賦之法以取之輕重多寡内外逺近皆酌以為中制而無一毫之過焉而又制為九式之法以用之自祭祀賓客以至好用又從而均節之焉夫有道以生財有義以取財有禮以用財然後有以服天下則諸侯莫敢不來享而邦國之用可得而制矣故九貢又次之由是觀之則知周禮經制之法非義不取而所取者皆合乎天理之正非禮不用而所用者不為乎一己之私以義為利以禮制欲萬世安民生裕國用之常經大道誠不出乎是書若王莽假之以禍天下王安石竊之以促國脉皆周禮之罪人也孔子曰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王通亦曰如有用我執此以徃後世君子有志於為國為民者宜究心焉 詩曰【小雅甫田之篇】倬【明貌】彼甫【大也】田嵗取十千【萬畆之入也】我取其陳【舊粟也】食我農人自古有年【豐年也】 朱熹曰詩言於此大田嵗取萬畆之入以為禄食及其積之久而有餘則又存其新而散其舊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也盖以自古有年是以陳陳相因所積如此然其用之之節又合宜而有序如此所以粟雖甚多而無紅腐不可食之患也 謝枋得曰民生於三代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於三代之後其命制乎天吾求其所以制命之道矣取民常少與民常多斂散得宜豐凶有備新者方收入廪陳者即取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皆取其陳者也從古以來豈無水旱霜蝗吾民常如有年者上之人斂散得其道也 臣按甫田之詩雖是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以奉祭祀之意章首五句實有以見夫成周盛時取民之義而用民之仁用之既合其宜散之又有其序上有以致天之常稔下不至棄物於無用謝枋得所謂三代以上制民之命在君三代以下制民之命在天尤為切至人君受天命以為生民主烏可付民命於天而不思所以制之於己哉制之以己者奈何盖民以食為命資貨以生足其食用則是延其生命也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北方夷狄之國名】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朱熹曰什一而税堯舜之道也多則桀寡則貉今欲重輕之則是小貉小桀而已 胡宏曰易曰節以制度必先言中正以通盖堯舜之道中正而已重之輕之皆非中也可行於夷狄不可通於天下可行於一時不可通行於萬世 臣按上之取於下固不可太過亦不可不及觀孟子此言則知人君過取於民固非中正之道而寡取之亦不得為中正也雖然與其過也寧不及茍國家無事倉廪充牣或時下詔減除若漢文帝之三十税一盡除田租君子亦不以為非也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一時併用二端也】而民有殍用其三【一時併用三端也】而父子離 尹焞曰民為邦本取之無度則其國危矣 朱熹曰征賦之法嵗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粟米取之於秋力役取之於冬當各以其時若并取之則民力有所不堪矣今兩税三限之法亦此意也 臣按自古征取於民者其目有二其限有三唐有兩税宋有三限亦此意但其名雖同於古而其實則異爾我朝夏税以五月望開倉而七月終齊足秋糧以十月朔開倉而十二月終齊足盖得古人期限之意惟所謂力役之征則無定制亦無定限焉夫漢承秦制有丁口之賦唐有家調民不役者計日出絹宋有身丁絹及丁鹽等錢我朝皆無之惟所謂戸口食鹽鈔盖計日出錢而償之以鹽非空取也但有司失於奉行近日徴鈔如舊而民得鹽食者盖鮮矣陸贄所謂此時弊非法弊也振舉之則民受實惠矣 以上經制之義【上】 大學衍義補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經制之義【下】 漢賈山作至言曰昔者周盖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什一而藉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始皇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讀曰疲】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虞天下弗能供也 臣按天以天下之民之力之財奉一人以為君非私之也將賴之以治之教之養之也為人君者受天下之奉乃殫其力竭其財以自養其一身而不䘏民焉豈天立君之意哉秦始皇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而為馳騁田獵之娛至於力罷財盡而不能供違天甚矣雖欲不亡得乎 賈誼言於文帝曰管子曰倉廪實而知禮節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無度則物力必屈【盡也】古之治天下至纎【細也】至悉故其蓄積足恃今悖本而趨末食者甚衆生之者甚少而靡【音靡散也】之者甚多天下財産何得不蹷【傾竭也】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言無儲積】失時不民且狼顧嵗惡不入請賣爵子【賣爵級及子】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衆國胡以餽之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茍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懐敵附逺何招而不至今敺民而歸之農皆著【與着同】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遊食之民轉而緣南畮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臣按賈誼告文帝大要言為國以足民為本而欲民之足必先足國國之所以足者蓄積足恃也國家粟多而財有餘則蓄積足以恃矣是以水旱不足虞軍旅不足憂守固而戰勝懐敵而附逺所為無不成矣所以然者莫急於敺末技游食之民而歸之南畮以務農使天下無不耕之夫不織之女耳夫然則人樂其所而知禮節矣文帝感其言躬耕以勸百姓節儉以為天下先卒致海内富庶黎民醇厚幾致刑措三代以下稱恭儉寛仁之君必歸焉有以也夫 漢制大司農卿一人掌諸錢穀金帛諸貨幣郡國四時上月旦見錢穀簿其逋【欠也】未畢各具别之邊郡諸官請調度者皆為報給損多益寡取相給足丞一一人主帑藏少府卿一人掌中服御諸物衣服寶貨珍膳之屬凡山澤陂池之税名曰禁錢皆屬焉後漢始以屬司農水衡都尉主上林苑後漢省之并其職於少府 臣按毋將隆言於哀帝曰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乘輿不以給共【音貢】養共養勞賜壹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給末用不以民力供浮費别公私示正路也應劭註漢書謂縣官公作當仰司農今出水衡錢以為異政田是觀之在大司農者國家之公用也在少府水衡者人主之私蓄也公用所儲迺田賦之常數非軍國之需則不用私蓄所具乃山澤之餘利雖燕好之私亦可用焉其制雖異於周然出入之際有所分别不至混用而泛費有國家者誠循漢此制以財用之司分為内外二府外府貯常賦所入如秋糧夏税及折糧銀鈔絹帛之屬以待軍國之用嵗終計其用度之餘别為貯處以備水旱兵火不測之需内府則貯凡天下坑冶贓罰門攤之屬以待宫室衣車賜予燕好之費嵗終則計其有餘者别儲以備他年之不足及外府或有不給則以濟之夫外府有不足則可取之於内内府則常為撙節使不至於不足雖有不足亦不可取之於外何則軍國之需決不可無奉養之具可以有可以無故也九重之上誠念財賦雖聚而易散有所私奉必權其輕重緩急而用舍之毎留餘以備匱乏斷不可以軍國之儲以為私奉之用昔人有言恭儉賢主常捐内帑以濟軍國之用故民裕而其國昌淫侈僻王至靡外府以供耳目之娛故財匱而其民怨伏惟聖明裁擇 漢髙祖時張蒼為計相 唐制度支郎中掌天下租賦物産豐約之宜道涂之利嵗計所出而支調之 徳宗時以吏部尚書劉晏判度支 宋沿五代之制置三司使以總國計號曰計省位亞執政目為計相恩數與參樞同 臣按大學以用人理財為平天下之要道前代稱輔弼之臣曰宰相㑹計之臣曰計相同以相稱一以用人一以理財皆所以相佐其君以平治天下者也自漢初有計相唐戸部屬有度支其後以大臣判之宋有三司使皆是計相之職本朝罷宰相而以戸部掌天下戸口田土錢糧然散屬諸司兼釐衆務事多端而職不專臣請如古計相制於戸部卿佐之外添設尚書一員專總國計凡内外倉庫之儲逺近漕輓之宜咸在所司稽嵗計之出入審物産之豐約權貨幣之輕重斂散支調通融幹轉一切付之久其任而責成功凡國家有所用度悉倚辦之仍行天下有司月終申物價之貴賤嵗杪報年穀之登耗俾其豫知㑹本部卿佐定議以聞而為之備 隋文帝開皇十二年有司上言庫倉皆滿帝乃詔曰既富而教方知廉恥寧積於人無藏府庫乃蠲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煬帝即位戸口益多府庫盈溢其後征伐巡遊不息百姓怨叛以至於亡 臣按馬端臨謂古今稱國計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傳未見其有以為富國之術也隋承周後凡周人酒鹽鐵市征之類一切罷之所仰止賦税而已然自開皇三年以來屢減田租給復百姓其於賦税甚濶略也然帝即位之初即建新都平江左營繕征伐未嘗廢也史稱帝於賞賜有功並無所愛賞平陳功費帛三百萬又未嘗嗇於用財也史求其所以致殷富而不可得則以為帝躬履儉約六宫服澣濯之衣乘輿供御有故敝者隨令補用非燕饗不過一肉有司常以布袋貯乾薑薑袋進香以為費用大加譴責夫然後知大易所謂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孟子所謂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者信利國之良規而非迂濶之談也彼談孔孟而行管商者乃曰茍善理財雖以天下自奉不為過而其黨遂倡為豐亨豫大惟王不會之説飾六藝文姦言以誤人國家嗚呼文帝以儉約致富庶煬帝以奢侈致亂亡其明效大驗彰彰若是王安石乃敢肆為異説以欺世主誤天下其萬世之罪人歟有天下國家者尚其鑒兹 唐制戸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錢榖之政貢賦之差其屬有四一曰戸掌戸口土田賦役貢獻蠲免優復之事以租庸調斂其物以九等定天下之戸二曰度支掌天下租賦物産豐約之宜水陸道涂之利嵗計所出而支調之三曰金掌天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四曰倉掌天下軍儲出納租税禄糧倉廪之事以義倉常平倉備凶年平榖價 歐陽修曰古之善治其國而愛養斯民者必立經常簡易之法使上愛物以養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暴君庸主縱其佚欲而茍且之吏從之變制合時以取寵於其上故用於上者無節而取於下者無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則財利之説興而聚斂之臣用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用之也有節蓄兵以府衞之制故兵雖多而無所損設官有常員之數故官不濫而易禄及其弊也兵冗官濫為之大蠧 臣按自古國家其初立法未嘗不善而其末流之弊皆生於子孫輕變祖宗之成法歐陽修謂古之善治其國而愛養斯民者必立為經常簡易之法所謂經常簡易四言者深有得於古先哲王立法之至意也盖經常則有所持循而無變易之煩簡易則易以施為而無紛擾之亂以此立法則民熟於耳目而吏不能以為姦不幸行之久而弊生其間不能無有窒礙難行之處則隨時為之委曲就其闕而補之舉其滯而振之要不失祖宗立法之初意所謂經常簡易者焉決不可輕有改革也有唐一代可鑒也巳制兵以府衛設官有常員其後乃以兵冗官濫而為國大蠧何也子孫不能守祖宗經常簡易之法故也雖然兵冗官濫二者豈但為有唐之蠧哉凡國家之所以貧乏府庫空虛而多取厚斂於民以馴致於財盡民離而宗社淪亡者皆生於此二蠧也為人子孫而為其祖宗守宗社者於常額之外添注一官於列屯之外多簽一軍則思曰吾祖宗以來所未有也吾今増之得無不可乎非有闗於治道民生决然不可無者不敢輕加也毋謂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而一二人之費於我何加損焉嗚呼千萬人之積其原起於一人自古國家之禍患何嘗不起於細㣲哉 李翺作平賦書謂人皆知重斂之為可以得財而不知輕斂之得財愈多也何也重斂則人貧人貧則流者不歸而天下之人不來由是土地雖大有荒而不耕者雖耕之而地力有所遺人日益困財日益匱雖欲誅暴逆而威四夷徒有其心豈可得耶故輕斂則人樂其生人樂其生則居者不流而流者日來則土地無荒桑柘日繁盡力耕之地有餘利人日益富兵日益彊人歸之如父母雖欲驅而去之其可得邪是故善為政者百姓各自保而親其君上雖欲危亡弗可得也 臣按李翺作平賦書盖憫當時之賦不平也賦之所以不平者葢以其制民産者無法斂民財者無藝也既無制民之産之法而斂之又不以其道則民貧矣民貧則君安能獨富哉其所謂人皆知重斂之可以得財而不知輕斂之得財愈多其言尤為警切 唐故事天下財賦歸左藏而太府以時上其數尚書比部覈其出入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請皆歸大盈庫供天子給賜主以中官自是天下之財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 楊炎言於徳宗曰財賦邦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亂輕重繫焉先朝權制以中人領其職五尺宦豎操邦之柄豐儉盈虛雖大臣不得而知無以計天下利害臣請出之以歸有司從之乃詔嵗中裁取以入大盈庫度支具數先聞 臣按周禮以太宰司徒掌國家財用葢以大臣以道佐君得以相可否辨是非而為上之人所嚴憚故人君有非義之取非禮之用不急之為非徒不敢擅取而私用之抑且為之中止而潛銷者有焉茍以中人主之則上之人平日相與䙝狎私暱凡不可語人者皆可與之謀而為之矣况彼小人無深識逺慮委曲奉承上人之不暇且人㣲言輕又安敢逆上意哉徳宗為君楊炎為相無可取者惟此一事差强人意范祖禹謂炎知為相之體徳宗知為國之務後世所當取法者也 徳宗患宫中用度不足李泌言天子不私求財請嵗供宫中錢百萬緡願勿受貢獻及罷宣索從之及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泌悉輸之大盈庫然上猶頻有宣索仍敇諸道勿使宰相知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司馬光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乃或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然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也李泌欲弭徳宗之欲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財不稱欲能無求乎是猶啓其門而禁其出也胡宏曰四方貢職各有定制王者為天下主財奉禮義以養天下無非王者之財也不可有公私之異臣按徳宗宣索於諸道而敇其勿使宰相知李泌知徳宗非禮誅求而惆悵不敢言胥失之矣然徳宗之失是猶知所畏而泌之失則是為人臣而不忠也泌盍因其不欲人知一㸃明處而盡言之安知徳宗之不見聽歟如此非徒得大易納約自牖之意而於所謂旡咎善補過者亦有之矣 憲宗元和二年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除鳯翔等十五道不申戸口外毎嵗賦税倚辦惟在浙東西等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戸比天寶税戸四分減三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三萬餘人比天寶三分増一大率二戸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不在此數 蘇轍曰唐李吉甫始簿錄元和國計為成書丁謂等因之為景徳皇祐治平熙寧四書網羅一時出納之計首尾八十餘年本末相授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參酌同異因時施宜此前人作書之本意也 臣按自唐李吉甫為元和國計録丁謂因之為景徳㑹計録其後林特作於祥符田况作於皇祐蔡襄作於治平韓絳作於熙寧蘇轍作於元祐元祐所會計者其别有五一曰收支二曰民賦三曰課入四曰儲運五曰經費所以總括天下財賦出入之數而周知其有無多寡以為豐殺増減者也使今之知昔而後日之知今以嵗計定國用實有賴於斯焉臣願敇掌財計之臣通將洪武永樂以來凡天下秋糧夏税戸口鹽鈔及商税門攤茶鹽抽分坑冶之類租額年課毎嵗起運存留及供給邊方數目一一開具仍查歴年以來内府親藩及文武官吏衞所旗軍并内外在官食糧人數與夫毎嵗祭祀修造供給等費洪武永樂宣徳正統天順成化至於今日毎朝通以一年嵗計出入最多者為凖要見彼時文官若干武官若干内官若干凡支俸幾何京軍若干外軍若干邊軍若干凡食糧幾何其年經常之費若干雜泛之費若干總計其數凡有幾何運若干於兩京留若干於州郡備若干於邊方一年之内所出之數比所入之數或有餘或不足或適均稱依唐人之國計宋人之㑹計毎朝為一卷通為一書以備參考萬幾餘暇時經御覽使國計大綱瞭然在目如或一嵗之入不足以支一嵗之出則推移有無截補長短省不急之用量入為出則國計不虧而嵗用有餘矣 五代唐莊宗同光四年以倉儲不足敇河南尹豫借夏秋税民不聊生 臣按横斂厚征治天下之大蠧也然横斂厚征之法之行民雖怨咨愁蹙然猶歸咎上人之用非其人取非其道幸其一旦更之尚可以為生也惟豫借之令一行示天下以國儲之虛嵗計之竭天下之人譁然謂天下不復可為而生其泮渙離散之心者未必不自此也譬則富室之居鄉落也平時貧民資其儲蓄而賴以舉貸一旦反假借於鄰家其家之寥落可知矣唐莊宗亂世之君不得已而為此猶為非策况國家府庫未至於匱絶而遽為此舉可乎 宋太祖以軍旅饑饉當預為之備不可臨事厚斂於人始於講武殿置封椿庫嘗欲積縑帛二百萬易胡人首太宗置景福殿庫内藏庫㨂納諸州上供物謂左右曰此葢慮司計之臣不能約節異時用度有闕復賦率於民耳朕終不以此自供嗜好也 神宗更景福殿庫名自製詩以掲之曰五季失國玁狁孔熾藝祖肇邦思有懲艾爰設内府基以募士曽孫志之敢忘厥志 臣按宋朝三帝積財於内庫皆非以為己私也盖儲之於内以防外之汎用一遇有軍旅饑饉則以資之使不至於臨時厚斂以害民焉世主尚鑒於兹毋錯認在庫之物以為己物輕取而妄用則天下生民不勝幸甚 史臣曰有宋自中世以後内牽於繁文外撓於彊敵供億既多調度不繼勢不得已徵求於民謀國者處乎其間又多伐異而黨同易動而輕變殊不知大國之制用如鉅商之理財不求近效而貴逺利宋臣於一事之行初議不審行之未幾即區區然較其失得尋議廢格後之所議未有以愈於前其後數人者又復訾之如前使上之為君者莫之適從下之為民者無自信守因革紛紜是非貿亂而事弊日益以甚矣世謂儒者議論多於事功若宋人之言食貨大率然也 臣按天下之事利害嘗相半無全利全害之理擇其利多害少者為之斯可矣史臣論宋人議論多於事功切中當時之弊宋人於一切政務皆然而於食貨一事為甚我祖宗自立國以來凡取於民者有定制有成法有常額世世遵守不敢有所紛更加減踰百年於兹矣其間雖不能無偏滯不舉之處然惟許其隨時補救以振舉之使害去而利存要之不失祖宗之舊也伏惟明主鑒宋人之失而恪守祖宗成憲以為子孫千萬年無窮之計 蘇轍曰國之財賦非天不生非地不養非民不長取之有法收之有時止於是矣而宗室官吏之衆可以禮法節也祖宗之世世之始事掌秩者竢闕則補否則循資而已不妄授也仁宗末年任子之法自宰相以下無不減損英宗之初三載考績増以四嵗神宗之始宗室袒免之外不復推恩袒免之内以試出仕此四事者使今世欲為之將以為逆人心違舊法不可言也而况於行之乎雖然祖宗行之不疑當世亦莫之非何者事勢既極不變則敗衆人之所共知也今朝廷履至極之勢獨持之而不敢議臣實疑之誠自今日而議之因其勢循其理㣲為之節文使見在者無損而來者有限今雖未見其利要之十年之後事有間矣賈誼言諸侯之變以謂失今不治必為痼疾今臣亦云 臣按蘇轍雖為宋朝而言然揆之於今事勢實有類之者葢今日為國家大費者親藩宗室世襲武臣額外文職是也今日之勢雖不至於宋朝之既極然用轍之言因其勢循其理以其漸㣲為之節使見在者無損而將來者有限則賈誼所謂失今不治之痼疾他日必無也此國家之大計轍於章末有云茍能裁之天下之幸臣於是亦云 陳傅良曰唐代宗時劉晏掌江淮鹽鐵之權嵗入六百餘萬緡是時租賦之所入不過千二百萬而江南之利實居其半憲宗時作元和國計録天下二十三道而十五道不申戸口而嵗租賦所倚辦者八道皆東南也曰浙江東西路曰淮南曰湖南曰岳鄂曰宣歙曰江南曰福建故韓愈有言曰當今賦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臣按東南財賦之淵藪也自唐宋以來國計咸仰於是其在今日尤為切要重地韓愈謂賦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觀之浙東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蘇松常嘉湖五郡又居兩浙十九也考洪武中【據諸司職掌】天下夏税秋糧以石計者總二千九百四十三萬餘而浙江布政司二百七十五萬二千餘蘇州府二百八十萬九千餘松江府一百二十萬九千餘常州府五十五萬二千餘是此一藩三府之地其民租比天下為重其糧額比天下為多今國家都燕嵗漕江南米四百餘萬石以實京師而此五郡者幾居江西湖廣南直之半自宣徳正統以來毎擇任有心計重臣巡撫其地以司其嵗入盖以此地朝廷國計所資故也竊以蘇州一府計之以凖其餘蘇州一府七縣其墾田九萬六千五百六頃而居天下八百四十九萬六千餘頃田數之中而出二百八十萬九千石税糧於天下二千九百四十餘萬石嵗額之内其科徴之重民力之竭可知也巳諺有之曰蘇松熟天下足伏願明主一視同仁念此五郡財賦所出國計所賴凡百科率悉從寛省又必擇任巡撫大臣假以便宜之權任其從宜經制而不拘以文法必使上無虧於國計下不殫於民力一方得安則四方咸賴之以上經制之義臣按國家經制之義在乎征斂有其藝儲蓄有其具費用有其經而已然古今之制度不同而歴代之取予用舍不一判之則或始末相穿約之則又彼此參錯故臣既總論理財之道於前又列貢賦之常於後於此特總此三者為一而謂之曰經制之義以示天下後世使知為國者取之民而藏之官出之官而散之天下必合乎天道之公人為之義而後取之收之用之茍為不然或出於人欲之私揆之於義而不合則是利而非義矣利之為利居義之下害之上進一等則為義經制得其宜則有無窮之福退一等則為害經制失其宜則有無窮之禍後世之明君碩輔尚明其所以取舍斂散乎哉以上經制之義【下】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市糴之令 易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葢取諸噬嗑【噬齧也嗑合也物有間者齧而合之也卦名】 臣按此後世為市之始先儒謂易之十二卦制器尚象始離次益次噬嗑所取者食貨而已食貨者生民之本也民之於食貨有此者無彼葢以其所居異其處而所食所用者不能以皆有故當日中之時致其人於一處聚其貨於一所所致所聚之處是即所謂市也人各持其所有於市之中而相交相易焉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各求得其所欲而後退則人無不足之用民用既足則國用有餘也 周禮司市【市官之長】掌市之治【治以理之】教【教以化之】政【政以正之】刑【刑以制之】量【量多寡】度【度長短】禁【使勿為】令【使之為】以次叙分地而經市【以所居之次為叙分地以掌之】以陳肆辨物而平市【陳物於市肆使各以類相從】大市【交易衆多】日昃而市朝市朝時而市夕市夕時而市凡治市之貨賄六畜珍異亡者使有【物之無者常使之有】利者使阜【有利益者使之阜盛】害者使亡【物之害財者賤之使至於亡】靡者使微【侈靡者抑之使微少】葉時曰先王授民以井田足食也制商以市㕓通貨也大宰阜財之職而與農榖並任司徒通財之事而與稼穡同頒誠以食足貨通而後教化可成也是以匠人營國則前朝而後市内宰建國則佐后而立市市者所以通商賈而阜財也 胥師【市中群胥之長】各掌其次之政令而平其貨賄【平其價不得擅為高下】憲刑禁焉 賈師【知物價者】各掌其次之貨賄之治辨其物而均平之展【視也】其成【物之成者】而奠【定也】其賈【使之有常】然後令市 臣按周官於市肆一事設官如此之詳所以使民懋遷其有無也有者得以售無者得以濟斯民之各遂其所欲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泉府【泉布委積之府】掌以市之征布【征布㕓人所斂之五布】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市貨有積滯不售者則以征布買而收之】以其賈買之【使民不喪其本】物掲而書之【逐物表掲而書其價】以待不時而買者【以待民之乏用】買者各從其抵【抵音帝本也】都鄙從其主國人郊人從其有司【主與有司即所謂抵也】然後予之凡賖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民之貸【借用也】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國服謂民於國所服之業如農圃之類也民貸物不取其息俾其出力以服國事以代出息也】 葉適曰泉府之法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賈買之其賖者祭祀喪紀皆有數而以國服為之息葢當是時民皆齊民未有特富者也開闔斂散輕重之權一出於上均之田而使之耕築之室而使之居衣食之具無不畢與然而祭祀喪紀猶有所不足上之人不之與則誰與之故賖而貸之使以日數償而以其所服者為息且其事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民不足於此而上不斂之則為不仁然則二者之法葢三代固行之矣今天下之民不齊久矣開闔斂散輕重之權不一出於上而富人大賈分而有之不知其幾千百年也而遽奪之可乎奪之可也疾其自利而欲為國利可乎馬端臨曰泉府一官最為便民滯則官買之民不時而欲買者官則賣之無力者則賖貸與之葢先王視民如子洞察其隱微而多方濟其缺乏仁政莫尚于此初非專為謀利取息設也王安石不原其立官之本意而勦鄭註國服為息一語行青苗以誤天下可乎 臣按泉府之設以泉為名葢主泉布【泉古錢字】之官也古者以泉布流通天下之物無非以便民而已泉布出於上貨物生於民民之貨物不能以皆有也欲通其有無必資錢以易物然後無者各有焉然其物之聚也有多有少時之用物也有急有緩少而急於用則通多而不急於用則滯上之人因其滯也則以泉布収之俾其少而通焉所以厚民生也上既收之矣下之人或有所急而需焉則隨其原價而賣之所以濟民之用也然買物必以價彼民之貧者無價以買官則或賖或貸與之賖則取償而不取息貸則按本以計其息所以不取息者應其䘮祭之急而必取息者限其浮浪之費也然其取息也則又不以錢而以力焉所謂國服為之息者償本之後以服役公家為息服如國中七十及六十野自六尺及六十有五征之以供服役之服也凡若此者無非以阜民之財濟民之急而上之人無分毫利焉豈若王莽王安石之所為哉 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兵車不中度不粥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不粥於市姦色亂正色不粥於市五榖不時果實未熟不粥於市木不中伐不粥於市禽獸魚鼈不中殺不粥於市 李覯曰理財之道去偽為先民之詐偽葢其常心矧兹市井飾行儥慝何所不至哉姦偽惡物而可雜亂欺人以取利則人競趨之矣豈惟愚民見欺耶使人妨日廢業以作無用之物人廢業則本不厚矣物無用則國不實矣下去本而上失實禍自此始也臣按市肆所陳雖商賈之事然而風俗之奢儉人情之華實國用之盈縮皆由於斯焉 漢武帝元封元年用桑羊言置均輸官於郡國盡籠天下之貨貴則賣之賤則買之使富商大賈亾所牟大利而物價不得騰躍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凖 桑羊曰往者郡縣諸侯各以其物貢輸往來煩難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置輸官以相給運而便逺方之貢故曰均輸開委府于京師以籠貨物賤則買貴則賣是以縣官不失實商賈無所牟利故命曰平凖 文學曰古之賦稅於人也因其所工不求其拙農人納其穫工女效其職今釋其所有責其所無百姓賤賣貨物以便上求間者郡國或令作布絮吏恣留難與之為市吏之所入非獨濟陶之縑蜀漢之布也亦人間之所為耳行姦賣平農民重苦女工再稅未見輸之均也縣官猥發闔門擅市則萬人並収並収則物騰躍騰躍則商賈牟利自市則吏容姦豪而富商積貨儲物以待其急輕賈姦吏収賤以取責未見凖之平也葢古之均輸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非以為利而賈物 臣按桑羊作均輸法以為平凖觀其與賢良文學之士所辨論者大畧盡之矣然理之在天下公與私義與利而已矣義則公利則私公則為人而有餘私則自為而不足堂堂朝廷而為商賈貿易之事且曰欲商賈無所牟利噫商賈且不可牟利乃以萬乘之尊而牟商賈之利可乎 王莽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 馬端臨曰古人立五均以均市價立泉府以収滯貨而時其買賣皆所以便民也所謂國服為息者乃以官物賖貸與民則取其息耳今莽借五均泉府之說令民採山澤者畜牧者紡織者以至醫巫技藝各自占所為而計其息十一分之一以其一為貢則是直攫取之耳周公何甞有此法乎 臣按樂語河間獻王所傳道五均事言天子取諸侯之書以立五均則市無貳價四民常均此王莽五均之說所自出也莽借古人良法以罔市利無足道者姑録之以示世戒 漢章帝時尚書張林言縣官宜自交阯益州上計吏來市珍寳収採其利武帝所謂均輸也詔議之尚書僕射朱暉曰按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商販無異非明王所宜行帝不從其後用度益奢 臣按均輸之法謂郡國租賦并雇運之直官總取之而為之轉輸於京此非但商賈之事葢貧民無産者為人傭雇之事也不但非明主所宜行雖鄉里之名為士大夫者亦不宜行也章帝為漢七制主之一而亦為此豈非武帝詒謀之不善哉 唐德宗以宦者為宫市使置白望數百人抑買人物以紅紫染故衣敗繒尺寸裂而給之仍索進奉門戸及脚價錢名為宫市其實奪之諫官御史數諫不聽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入朝具奏之上頗嘉納以問判度支蘇弁弁希宦者意對曰京師游手萬家無生業仰宫市取給上信之故凡言宫市者皆不聽 胡寅曰百姓豪奪縣令得而治之縣令强取郡守得而治之郡守倚法以削按察使得而治之宰相用人讐斂天子得而逐之天子而兼是數者不恤咨怨不畏非議不納諫說則無如何矣匹夫交易價不相直取而有之旁觀不平亷者愧耻富有四海而行同匹夫書之青史千古不泯豈非永監哉 臣按萬乘之主而有四海之富乃白奪貧人之物以為食用無以異於盜賊之白日行刼然方其未知也而為左右之人所蔽其責猶有可諉者幸而農夫以驢負柴者毆宦者得以上聞諫官御史又數言之而方鎮來朝者又以言是可以罷之矣夫以衆人所言者皆不信而區區信一人之言謂京師游手萬家仰宫市以取給嗟夫人君聽言當揆之於理吾取物於市而游手何預焉而賴此以給乎盍遣親信不欺者往偵其實則情偽見矣 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詔宫中買物有原不出産處毋得抑配擾民 宋初京師有雜買務雜買場以主禁中貿易仁宗謂輔臣曰國朝懲唐宫市之弊置務以京朝官内侍參主之以防侵擾而近歳非所急務一切収市擾人甚矣及申舊令使皆給實直其間内東門市民間物或累歳不償錢有司請自今宜以見錢售之 臣按宫中有所用度或有所闕不能不求之於市肆要之不必設塲務專官使過有所用遣亷謹之人齎見錢隨時價兩平交易而不折以他物不限以異時不易以壊幣則官府有實用而小民無怨聲矣 真宗大中祥符三年河北轉運使李士衡請令官司預給帛錢俾及時輸送則民獲利而官亦足用從之仍今優與其直 臣按宋朝預買紬絹謂之和買絹夫買而謂之和必兩無虧損上下同欲而無抑配之謂也宋朝所謂和買猶是民以乏錢而須賣官以先期而便民其後之且至與夏稅並輸而民家營運生生之具悉從折計而為民無窮之害今所謂和買者非止於絹凡宫闈官府有所匱乏一切取之於州郡州郡取之於民然後計其直俾其詣官庫給價償之名曰和買其實非民間所有而欲以出賣者亦是州郡於民常賦之外斂錢収買以應官司之求及其領價之際文移上下展轉伺候動經旬月所得不償所費嗚呼官府所為如此九重之上何由而知其詳哉 神宗熈寧二年制置三司條例司始制均輸之法以通天下之貨制為輕重斂散之法使富商大賈不得乘公私之急以擅其權假發運使以錢貨資其用度俾周知財賦有無而移用之得以徙貴就賤用近易逺預知所當供辦者從便變易蓄買以待上令以發運使薛向領其事時議多以為非後迄不能成 蘇軾曰均輸立法之初其説尚淺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緡錢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許之變易變易既行而不與商賈争利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予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廪禄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慮此乃捐五百萬緡以予之此錢一出恐不可復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矣 臣按此桑羊之故智然羊自立法而自行之猶有其况後世之人不及羊而又付之庸庸之輩使之奉行乎大抵民自為市則物之良惡錢之多少易以通融凖折取舍官與民為市物必以其良價必有定數又有私心詭計百出其間而欲行之有利而無難矣政不若不為之為愈也 熈寧五年詔曰天下商旅物貨至京多為兼并之家所困宜出内藏庫錢帛選官於京師置市易務 臣按先是草澤魏繼宗上言京師百貨所居市無常價貴賤相傾富能奪貧能與乃可以為天下於是下此詔嗚呼天生衆民有貧有富為天下主者惟省力役薄稅斂平物價使富者安其富貧者不至於貧各安其分止其所得矣乃欲奪富與貧以為天下烏有是理哉奪富之所有以與貧人且猶不可况奪之而歸之於公上哉吁以人君而争商賈之利可醜之甚也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尚書省言預買錢多人戸願請比歳例增給詔諸路提舉司假本司剩利錢同漕司來歳市紬絹計綱赴京 陳瓘曰預買之息重於常平數倍人皆以為苦何謂願請今復增創雖名濟乏實聚斂之術 臣按上之取下有常賦有定制凡於常賦定制之外有所建請必是欲行己私趨時好以希爵禄干恩典者其所以建請者必曰不益賦而國用饒又曰民所願請而非强迫之者又曰其行之上下俱便益而永逺無人君聽其言非不美及其施行之際不徒不能如其言而損國課戕民生促國脈以貽後世羞者多矣人主於此不可不察 孝宗隆興二年臣僚言熈寧初創立市【交易也】舶【海舟】以通貨物舊法抽解有定數而取之不苛納稅寛其期而使之待價懐逺之意實寓焉 臣按互市之法自漢通南越始歴代皆行之然置司而以市兼舶為名則始于宋焉葢前此互市兼通西北至此始專於航海也元因宋制每歳招集舶商於蕃邦博易珠翠香貨等物及次年廻帆驗貨抽解然後聽其貨賣其抽分之數細色於二十五分中取一麤色於三十分中取一漏稅者斷沒仍禁金銀銅鐵男女不許溢出本朝市舶司之名雖沿其舊而無抽分之法惟於浙閩廣三處置司以待海外諸蕃之進貢者葢用以懐柔逺人實無所利其入也臣惟國家富有萬國故無待於海島之利然中國之物自足其用固無待於外夷而外夷所用則不可無中國物也私通溢出之患斷不能絶雖律有明禁但利之所在民不畏死民犯法而罪之罪之而又有犯者乃因之以罪其應禁之官吏如此則吾非徒無其利而又有其害焉臣考大明律於戸律有舶商匿貨之條則是本朝固許人泛海為商不知何時始禁竊以為當如前代互市之法庻幾置司之名與事相稱或者若謂恐其招惹邊患臣請以前代史册考之海上諸蕃自古未有為吾邊冦者且暹羅瓜哇諸番隔越漲海地勢不接非西北戎狄比也惟日本一國號為倭奴人工巧而國貧窘屢為沿海之冦當遵祖訓不與之通儻以臣言為可采乞下有司詳議以聞然後制下濵海去處有欲經販者俾其先期赴舶司告知行下所司審勘果無違礙許其自陳自造舶舟若干料數収販貨物若干種數經行某處等國於何年月囘還並不敢私帯違禁物件及囘之日不致透漏待其囘帆差官封檢抽分之餘方許變賣如此則歳計常賦之外未必不得其助矧今朝廷每歳恒以蕃夷所貢椒木折支京官常俸夫然不擾中國之民而得外邦之助是亦足國用之一端也其視前代算間架經總制錢之類濫取於民者豈不猶賢乎哉【以上市】 齊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歳有凶穰故榖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人君不理則畜賈游於市【謂賈人多蓄積】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以十収百】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即凖平守凖平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鏹千萬【六斛四斗為鍾】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鏹百萬春以奉耕夏以奉耘耒耜器械鍾饟糧食必取贍焉故大賈畜家不得豪【謂輕侮之】奪吾民矣又曰國之廣狹壤之肥磽有數終歳食餘有數彼守國者守榖而已矣曰某縣之壤廣若干某縣之壤狹若干則必積委幣【委蓄也各於州縣里蓄積錢幣即上文萬室千室所藏者】於是縣州里受公錢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籍榖入若干 臣按管仲伯者之相也其輔桓公以兵車伯天下而其治國猶知以守榖為急務而通輕重之權為斂散之法歳穰民有餘則輕榖因其輕之之時官為斂糴則輕者重歳凶民不足則重榖因其重之之時官為散糶則重者輕上之人制其輕重之權而因時以斂散使米價常平以便人是雖伯者之政而王道亦在所取也 魏文侯相李悝曰糶甚貴傷人【人謂士工商】甚賤傷農人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人無傷而農益勸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歳有上中下三熟大熟則上糴三而舍一中熟則糴二下熟糴一使人適足價平則止【又見固邦本】 馬端臨曰古今言糶糴斂散之法始於齊管仲魏李悝管仲之意兼主於富國李悝之意專主於濟民管仲言人君不理則畜賈游於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此則桑孔以來所謂理財之道大率皆宗此説然山海天地之藏闗市物貨之聚而豪强擅之則取以富國可也至於農人服田力穡之贏餘上之人為制其輕重時其斂散使不以甚貴甚賤為患乃仁者之用心若諉曰國家不取必為兼并者所取遂斂而不復散而資以富國誤矣 臣按天生萬物惟榖於人為最急之物而不可一日無者有之則生無之則死是以自古善為治者莫不重榖三代以前世無不耕之民人無不給之家後世田不井授人不皆農耕者少而食者多天下之人食力者什三四而資糴以食者什七八矣農民無逺慮一有収熟視米榖如糞土變榖以為錢又變錢以為服食日用之需曾未幾時隨即罄盡不幸而有荒年則伐桑賣子女流離失所草芽木皮無不食者天下之民莫不皆然而淮北山東為甚臣願朝廷舉李悝平糴之法於此二處各立一常平司每司注戸部屬官三員量地大小借與官錢為本每歳親臨所分屬縣驗其所種之榖麥熟幾分粟熟幾分與夫大小豆之類皆定分數申達戸部因種類之豐荒隨時價之多少収糴在官其所収者不分是何米榖逐月驗其地之所収市之所售粟少則發粟麥少則發麥諸榖俱不収然後盡發之【若易朽腐者又在臨時斟酌】隨處立倉通融般運分散量時取直凡貨物可用者皆售之不必專取銀與錢也其所得貨物可資國用者其數送官其餘聽從隨時變賣以為糴本臣言儻有可采乞下有司計議先行此二處試其可否由是推之天下州郡可行之處仍乞敕諭奉行之臣俾其體李悝立法之心必使農與人兩不傷豐與歉兩俱足其法雖不盡合於古人是亦足以為今日養民足食之一助也 漢宣帝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言故事歳漕闗東榖四百萬斛以給京師宜糴三輔農河東上黨太原等郡榖足供京師可以省闗中漕卒過半又令邊郡皆築倉以榖賤時增其價而糴貴時减價而糶名曰常平倉司馬光曰常平倉乃三代聖王之遺法非獨李悝耿壽昌能為之也榖賤不傷農榖貴不傷民民頼其食而官取其利法之善者無過於此 臣按壽昌於宣帝時上言欲糴三輔及農等四郡榖以足京師可省闗中漕卒至明帝時劉般已謂常平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縁為姦小民不得其平置之不便考壽昌初立法時兼請立法於邊郡臣愚亦竊以為内地行之不能無惟用之邊郡為宜非獨可以為豐荒斂散之法亦因之以足邊郡之食寛内郡之民焉請於遼東宣府大同極邊之處各立一常平司不必専設官惟於戸部屬遣官一二員歳徃其處涖其事毎歳於収成之候不問是何種榖遇其収獲之時即發官錢収糴貯之於倉榖不必一種惟其賤而収之官不必定價隨其時而予之其可久留者儲之以實邊城其不可久者隨時以給廪食之人凡諸榖一以粟為則如粟直八百豆直四百則支一石者以二石與之他皆准此然後計邊倉之所有豫行應運邊儲州縣俾其依價収錢以輸於邊如此不獨可以足邊郡而亦可以寛内郡矣由是推之則雖闗中鹽糧之法亦可以是而漸有更革焉【又見經制之義下倉人條】 唐都闗中土地所入不足以供軍國之用歳不登天子常幸東都以就食宗時有彭果者獻䇿請行和糴於闗中自是京師糧廪溢羡宗不復幸東都 馬端臨曰三代以前京畿千里自甸服百里賦納總至於五百里米而五百里之外皆諸侯國不過任土作貢以輸王府而賦稅米粟則未嘗徴之當時宗廟百官有司與後世不殊然賦稅取之千里之内而自足不聞其責餉運於畿外之諸侯糴米粟於畿内之百姓也然則不能量入為出以制國用雖竭天下之力以奉之多為法以取之秪益見其不足耳 德宗時宰相陸贄以闗中榖賤請和糴可至百餘萬斛一年和糴之數當轉運之二年一斗轉運之資當和糴之五斗減轉運以實邊存轉運以備時 貞元四年詔京兆府於時價外加估和糴差清强官先給價直然後収納續令所司自般運載至太原先是京畿和糴多被抑配或物估踰於時價或先斂而後給直追集停擁百姓苦之及聞是詔皆忻忭樂輸憲宗即位之初有司以歳豐熟請畿内和糴當時府縣配戸督限有稽違則迫蹙鞭撻甚於稅賦號為和糴其實害民白居易曰凡曰和糴則官出錢人出榖兩和商量然後交易今則配戸督限蹙迫鞭撻何名和糴今若令有司出錢開塲自糴比時價稍有優饒利之誘人人必情願 臣按和糴之法始于唐今若效其法遇米榖狼戾之秋遣官齎錢於豐熟之處開塲設法自糴比時價稍有優饒如白居易之言是亦足國之一助也但恐任之不得其人一切委之吏胥配戸督限蹙迫鞭撻則利未必得於國而害己先及於民又不若不糴之為愈也 宋太宗淳化三年京畿大穰物價甚賤分遣使臣於京城四門置塲增價以糴俟歳饑即減價糶與貧民真宗景德元年内出銀三十萬付河北經度貿易軍糧自兵罷後凡邊州積榖可給三歳即止市糴其後連歳登稔乃令河北河東陜西增糴 馬端臨曰古之國用食租衣稅而已毋俟於糴也平糴法始於魏李悝然豐則取之於民歉則捐以濟民凡以為民而已軍國之用未嘗仰此歴代因之自唐始以和糴充他用至于宋而糴遂為軍餉邊儲一大事熈豐而後始有結糴【熈寧八年劉佐體量川茶因便結糴】寄糴【元豐二年王子淵因綱舟利害設寄糴以權輕重】俵糴【熈寜八年設俵散於民】均糴【政和元年童貫奏行以人戸家業田土均敷】博糴【熈寧七年以歳用餘糧聽民博買秋成博糴】兌糴【熈寧九年詔淮南常平司及時兌糴】括糴【元符元年章楶括索蓄家量存其一】等名何其多也推原其故葢自真宗仁宗以來西北用兵糧儲闕乏遂以茶鹽貨物召商人入中而姦商黠賈遂至低價估貨高價入粟國家急仰軍儲致有此後來懲其所以只取之民而不復墮商人之計然至於計其家産而均敷之量其蓄積而括索之甚至或不償其直或强敷其數其為民病又有不可勝言者葢始也官為商所虧終也民又為官所虧其失一也臣按馬氏此言唐以前所謂糴者聚米以賑民宋以後所謂糴者聚米以養兵所以為民者今日宜行之内郡臣向謂置常平司於遼以東淮以北是也所以為兵者今日宜行之邊郡臣向謂置常平司於遼東大同等處是也伏惟堯舜在上不棄芻蕘之言下有司究竟其可否以聞其於國家儲蓄之計未必無助云 神宗用王安石立制置三司條例司言諸路常平廣惠倉斂散未得其宜以見在斛斗遇貴量減市價糶遇賤量增市價糴以見錢依陜西青苗錢例取民情願預給令隨稅納斛斗内有願請本色或納時價價貴願納錢者皆許從便其青苗法以錢貸民春散秋斂取二分息蘇轍曰以錢貸民使出息二分出納之際吏縁為姦法不能禁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非理費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違限如此則鞭笞必用州縣多事矣臣按青苗之法謂苗青在田則貸民以錢使之出息也貸與一百文使出息二十文夏料於正月俵散秋料於五月俵散蓋假周禮泉府國服為息之說雖曰不使富民取民倍息其實欲專其利也昔人謂其所以為民害者三曰徴錢也取息也抑配也條例司初請之時曰隨租納斗斛如以價貴願納錢者聽則是未甞徴錢曰凡以為民公家無利其入則是未甞取息曰願給者聽則是未甞抑配及其施行之際實則不然者建請之初姑為此美言以惑上聽而厭衆論耳夫奄有四海之大億兆之衆所以富國之術義無不可而取舉貸出息之利則是萬乘而為匹夫之事也假令不徴錢不抑配有利而無害尚且不可况無利而有害哉神宗用王安石而行此法其流禍至於民離散而國破敗後世英君碩輔宜鍳宋人覆轍尚其以義為利而毋專利以貽害哉 以上市糴之令臣按昔人謂市者商賈之事古之帝王其物貨取之任土作貢而有餘未有國家而市物者也糴者民庻之事古之帝王其米粟取之什一所賦而有餘未有國家而糴粟者也市之說昉於周官泉府糴之說昉於李悝平糴然其初立法也皆所以便民方其滯於民用也則官買之糴之及其適於民用也則官賣之糶之葢懋遷有無曲為貧民之地初未甞有一毫征利富國之意焉後世則争商賈之利利民庻之有矣豈古人立法之初意哉臣愚就二者觀之糴之事猶可為葢以米粟民食所需雖収於官亦是為民若夫市賈之事乘時貴賤以為斂散則是以人君而為商賈之為矣雖曰摧抑商賈居貨待價之謀然貧吾民也富亦吾民也彼之所有孰非吾之所有哉况物貨居之既多則雖甚乏其價自然不至甚貴也哉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銅楮之幣【上】 管子曰湯七年旱禹五年水人之無【糜也】有賣子者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而贖人之無賣子者禹以歴山之金鑄幣以救人之困 臣按此後世鑄金為幣之始然皆因縁水旱以救濟饑困非專以阜通財貨也 又曰以珠玉為上幣以黄金為中幣以刀布為下幣三幣握之則非有補於煖也食之則非有補於飽也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調也 臣按三代以前已有幣而其幣有三等珠玉黄金刀布是也刀布則是泉布之制後世公私通行以錢而亦兼用金銀珠玉其原葢起於此是三幣也人君守之以府庫通之以財賄而以平天下之食貨調適其輕重高下使之咸得其平此所以有衡之名歟後世所謂平凖其義葢出乎此 太公立九府【周官有太府玉府内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内職幣職金】圜法【圜謂均而通也】黄金方寸而重一斤錢圜函方【外圜而内孔方】輕重以銖【金以斤為名錢以銖為重也】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疋故貨寳於金利於刀流於泉布於布束於帛【束聚也】 鄭樵曰謂之泉者言其形如泉文古錢其形即篆泉文也後人代以錢字 王昭禹曰古者寳而貨貝所以交易者唯貝而已至太公立九府圜法始用錢代貝或曰泉或曰布布取宣布之意泉取流行之意其實則一而已 臣按後世之錢其形質外圓内方始此但未有文耳九府即周禮所載太府玊府内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内職幣職金九官是也九官皆掌財幣之官而所掌者黄金布帛錢幣三者黄金以斤名布帛以疋計錢幣以銖重故凡貨物之出入其輕重以圜法均而通之如黄金一斤該錢若干帛一疋該錢若干之類是以國家有所用度也一切財貨寳之以金利之以刀流行之以泉施布之以布収聚之以帛所謂金即方寸重一斤者所謂刀即管子所謂刀為下幣者所謂泉即圜法也所謂布帛即長四丈為疋者鄭氏謂言其器言其用等語於本文若不相類臣不敢以為然 司市以商【通物曰商】賈【賣物曰賈】阜【盛也】貨而行布【布謂泉也】國凶荒【謂五榖不熟】札【謂疫病】喪【謂死喪】則市無征而作布 鄭曰金銅無荒年因物貴大鑄泉以饒民 葉時曰按太公立九府圜法流於泉布於布泉取其流布取其布司市曰以商賈阜貨而行布布者欲其流布使行也豈非太公立此九府法而君民通用歟又按周景王時單穆公曰古者天降災厲於是乎量齎幣權輕重以救民司市曰凶荒札喪市無征而作布豈非民之物貴乃鑄錢以饒民歟 臣按布即泉也泉即錢也錢以權百物而所以流通之者商賈也故商賈阜盛貨賄而後泉布得行當夫凶荒札喪之際商賈畢聚而食貨阜盛亦得以濟其乏甦其困矣故於是時市無征税所以來商賈來商賈所以阜食貨然又慮其無貿易之具也故為之鑄金作錢焉葢以米榖有豐歉非人力所能致金銅則無豐歉可以人力為之故為之鑄錢使之博食以濟饑也周官此法其亦湯禹因水旱鑄金幣之遺意歟 外府【主泉貨藏在外者】掌邦布【泉也】之入出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凡祭祀賔客喪紀㑹同軍旅共其財用之幣齎賜予之財用【齎行道之財用也】凡邦之小用皆受焉 泉府【司泉布之府】掌以市之征布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 葉時曰外府掌布雖曰以共百物以待邦用而實小用則給之是以賈疏亦云外府所納泉布所積既少有小用則給之若大用則取於餘府後世凡百所用一出於錢曾不知周人外府之布特以供小用爾臣按周禮掌財之官非一職而專掌錢布者外府泉府二官外府掌齎載之出入泉府掌賣買之出入葢天下百貨皆資於錢以流通重者不可舉非錢不能以致逺滯者不能通非錢不得以兼濟大者不可分非錢不得以小用貨則重而錢輕物則滯而錢無不通故也 周景王時患錢輕將更鑄大錢單穆公曰古者天降災戾【戾惡氣也】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賑救民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幣輕物貴也】於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則將厚取於民民不給將有逺志【謂去其本居】是離民也王弗聽卒鑄大錢文曰寳貸【國語注作大泉五十】肉好皆有周郭【内郭為好外郭為肉】以勸農贍不足百姓䝉利焉 臣按錢有文其製始此單穆公此言乃後世論錢貨子母相權之説所自出也重者母也輕者子也重者行其貴輕者行其賤貴賤相權而並行焉葢民之所患有輕重上則持操縱之權相權而行之要之患輕則作重患重雖作輕而亦不廢重焉子可廢而母不可廢故也 秦兼天下幣為二等黄金為上幣銅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寳藏不為幣 臣按虞夏商之幣金為三品或黄【金】或白【銀】或赤【銅】或錢或布或刀或貝至周圜法金惟用其黄者然猶有刀布之屬秦一天下之幣為二止用黄金并以赤金為錢耳其他皆不用 漢文帝除盗鑄錢令使民放鑄 賈誼曰法使天下公得鑄銅錫為錢敢雜以鉛鐵為他巧者其罪黥【刺字也】然鑄錢之情非殽雜為巧則不可得贏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姦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埶各隱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姦雖黥罪日報其埶不止 臣按後世弛私錢禁始此夫天生物以養人如茶鹽之類弛其禁可也錢幣乃利權所在除其禁則民得以專其利矣利者爭之端也 是時呉王濞即山鑄錢富埒天子後卒叛逆 賈山曰錢者亾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臣按錢之為利賤可使貴貧可使富蚩蚩之民孰不厭貧賤而貪富貴哉顧無由致之耳所以致之者錢也操錢之權在上而下無由得之是以甘守其分耳茍放其權而使下人得以操之則凡厭賤而欲貴厭貧而欲富者皆趨之矣非獨起刦奪之端而實致禍亂之淵叢也古人山海之利不以封良有以夫 武帝時有司言三銖錢輕輕錢易作姦詐乃更請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質令不可得摩取鎔 臣按秦世八銖失之太重漢初榆莢失之太輕武帝罷三銖錢鑄五銖錢最得輕重之宜 元帝時貢禹請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毋復以為幣租稅禄賜皆以布帛及榖使百姓壹意農桑議者以為交易待錢布帛不可以寸尺分裂 臣按布帛以為衣米榖以為食乃人生急用之物不可一日亾焉者也顧欲以之代錢則布帛不免於寸裂米榖不免於粒棄織女積縷以成丈疋農夫積粒以滿升斗豈易致哉况榖帛有用者也錢幣無用者也孔琳所謂聖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毁敗之費又省運致之苦今分榖帛以為貨則致損甚多勞毁於商販之手耗棄於割截之用由是觀之貢禹此䇿决不可用茍或偏方下邑有裂布帛捐米榖以代錢用者官府尚當為之禁制况立為之法乎 桓帝時上書者言人以貨輕財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 劉陶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於民饑葢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日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逹農殖之本多言冶鑄之便夫欲民殷財阜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徒欲鑄錢齊貨以救其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致焦爛 臣按劉陶所謂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日有饑此至言也民之所以有饑者以無榖也臣願國家定市價恒以米榖為本下令有司在内俾坊市逐月報米價於朝廷在外則閭里以日上于邑邑以月上于府府以季上于藩服藩服上于戸部使上之人知錢榖之數用是而驗民食之足否以為通融轉移之法務必使錢常不至於多餘榖常不至於不給其價常平則民無苦饑者矣其餘貨賄民之可以有無者不必計焉不特此爾亦可因是以定科差制賦斂計工役 呉孫權始鑄當千錢既太貴但有空名人間患之臣按後世鑄大錢始此夫上天立君以為生民之主葢以之掌天下之利非以其專天下之利也日中為市使民交易以通有無以物易物物不皆有故有錢幣之造焉必物與幣兩相當值而無輕重懸絶之偏然後可以久行而無弊時君世臣徒以用度不足之故設為罔利之計以欺天下之人以収天下之財而專其利於己是豈上天立君之意哉宜其卒不可行也 南齊高帝時奉朝請孔顗上書曰鑄錢之在輕重屢更重錢之患在於難用而難用為無累輕錢之在於盗鑄而盗鑄為禍深人所以盗鑄而嚴法不能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所以惜銅愛工者謂錢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輕而數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患也自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四百餘年制度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其輕重可得貨之宜也以為開置錢府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則府庫以實國用有儲臣按天立君以子民付之利權使其通融以濟天下非專以為一家一人用也所以通百物以流行於四方者幣也金銀之屬細分之則耗布帛之屬片析之則廢惟鑄銅以為錢物多則予之以多物少則予之以少惟所用而皆得焉且金銀出於天幣帛成於人錢也者合天人以成其器銅天生者也銅而成錢則人為之矣自古論錢法者多矣惟南齊孔顗所謂不惜銅不愛工此二語者萬世鑄錢不易之良法也銅出於天吾無所惜工成於人吾無所愛則其錢之為錢體質厚而肉好適均製作工而輪郭周正造一錢費一錢本多而工費雖驅之使鑄彼亦不為矣况冒禁犯法而盗為之哉然自太府圜法以來以銅為泉或為半兩或為榆莢或為八銖或為四銖不知幾變矣惟漢之五銖為得其中五銖之後或為赤仄或為當千或為鵝眼綖繯或為荇葉又不知其幾變矣惟唐之開元為得其中二者之外或以一當三或以一當十或以一當百然皆行之不久而遽變惟其質製如開元者則至今通行焉惜乎世道降而巧偽滋古錢之存於世者無幾凡市肆流行而通使者皆盗鑄之偽物耳其文雖舊其器則新律非無明禁也彼視之若無作之者無忌用之者無疑銷古以為今廢真而售贗滔滔皆然卒莫如之何也已矣為今之計莫若拘盗鑄之徒以為工収新造之錢以為銅本孔顗此説别為一種新錢以新天下之耳目通天下之物貨革天下之宿利天下之人民【請先敇所司遣人分行天下訪緝盗鑄所在親臨其地拘集其人免其罪罰就於其私鑄之所立塲開鑪就用其徒以為工作見丁着役著籍定期給廪以食之置官以督之如此則鑄作之工不徴於民而得之矣次敇内帑精選唐宋以來真錢如開元太平之類得數百萬發下户部分散天下於闤闠市集所在用繩聯貫古錢百文隨處懸掛以為式様使小民知如此様者是為舊錢非此様者皆俾其具數赴官首告官為収之每偽錢十斤量賞以新錢六七斤則民不失利官得其用如此則鼓鑄之銅不求之民而得之矣雖然貧民之家僅有千百之錢恃此以為生計一日無之則失所恃矣官府改造動經歳月彼安能待哉請於未出令之先預令内外帑藏拘刷無用之銅器沒入之偽錢盡行送赴開鑪去處照様鑄造一年之後新錢既成方行倒換之令倒換既多次第改造不出十年偽錢盡矣夫然則天下所用者皆前代之真劑今日之新規行之既乆雖不能保其無然亦可以持循百年有利而無害焉所以為新製者當如何曰每錢以十分為重中間錢文必以古篆或用年號或别製佳名其漫加識以楷書二字上書皇下書明輪郭之旁周廻鑿以花紋每文計用銅十五分剉磨之餘去五而存十新錢既成之後又令天下輸舊錢于官以易新者將所得舊錢周以細紋如新錢製其漫亦剗以二字或兩旁或上下然後散之仍詔告天下非此二様錢不許用而又申明廢銅赴官中賣之律鉟銷為器者有禁漏出外國者有刑如此則錢法流通而公私俱便矣或曰凡興作必約工計本今耗銅而費工其多如此國家何利之有臣故曰天立君以子民付之利權使之通融以濟天下非專以為一家一人用也】 唐髙祖武德四年廢五銖錢鑄開通元寳錢每十錢重一兩計一千重六斤四兩得輕重大小之中 臣按太公圜法凡泉輕重以銖今之一兩即古之二十四銖計一錢則重二銖半以下古秤比今秤三之一則今一錢為古之七銖以上凡造一錢用銅一錢此開通元寳所以最得輕重大小之中也此後之錢如宋元太平淳化之類皆倣此製至今行之後有作者皆當凖此以為常法 以上銅楮之幣【上】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銅楮之幣【下】 宗開元二十二年秋倣漢文不禁私鑄勑百僚詳議可否録事參軍劉秩議曰管子謂刀布為下幣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若捨之任人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夫物賤則傷農錢賤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繇乎物多多則作法収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繇乎是奈何而假之人又曰鑄錢不雜以鉛鐵則無利雜以鉛鐵則惡不重禁不足以懲息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啓其源乎是設陷穽而誘之入也 臣按利之在天下固不可禁亦不可不禁漢文帝放鑄而海内富庻唐髙宗私鑄者抵死鄰保從坐亦不聞其大治何也利之為利處義之下害之上利以為人則上和於義而利在其中利以為己則下流於害而未必得利是故聖人之制事無往而不以義惟義是主擇其有利於人者而定為中制使天下之人皆其利而不罹其害焉天地間為利之途轍孔多錢也者寓利之器昔人所謂貧可使富賤可使貴死可使生之具神通之物也上之人茍以利天下為心必操切之使不至於旁落上焉者不至為劉濞以滅家下焉者不至為鄧通以亡身則利權常在上得其贏餘以減田租省力役又由是以賑貧窮惠鰥寡使天下之人養生喪死皆無憾是則人君操利之權資以行義使天下之人不罹其害而獲其利也易曰利者義之和豈不信然所謂操之之權奈何劉秩曰物賤則傷農錢賤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繇乎物多多則作法収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繇乎是是也 憲宗元和中勑禁私貯見錢不許過五千貫 臣按昔人有言買田者志於吞併故必須上之人立法以限其頃畝蓄錢者志於流通初不煩上之人立法以教其懋遷也憲宗徒以錢重物輕之故立畜錢之限不亦甚乎 五代周世宗以久不鑄錢民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乃立監鑄錢凡民間銅器佛像皆毁以鑄錢 世宗謂侍臣曰佛以善道化人茍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者豈所謂佛乎且吾聞佛志在利人雖頭目猶捨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臣按世宗毁佛像以鑄錢毅然不惑可謂剛明之主 宋初錢文曰宋元通寳太平興國後又鑄太平通寳自後改元必更鑄以年號為文 臣按鑄錢以年號為文始於劉宋孝建宋自開寳每更一號必鑄一錢故每帝皆有數種錢最多者仁宗也在位四十二年九改年號而鑄十種錢嗚呼鑄銅以為錢國固享其利矣然銅炭於何所出工作以何人用不免取之於民民得無受其害乎矧供給官吏監督匠役鎔液耗損造作違式輦運致遠吏民因之而得罪破家者何所不有繇是觀之則是以古人利民者害民民未見其利而先受其害已我聖祖未建極之前即創大中通寳既登基之後又鑄洪武通寳暨太宗鑄永樂通寳宣宗鑄宣德通寳百年之間僅此四種錢自時厥後未聞有所鑄造然未見民用之乏國用之虧也 宋自王安石為政始罷銅禁姦民日銷錢為器邊關海舶不復譏錢之出國用日耗 胡寅曰鑄錢為器其利十倍錢所以權百貨平低昻其鑄之也不計費不謀息今而銷之可不禁乎雖然銷而為器錢雖毁而器存焉若夫散而四出舟遷車轉入於他國歸於蠻夷闗防不嚴法製隳壊真錢日少偽錢日多以不貲之價靡有限之財雖萬物為銅隂陽為炭亦且不給矣 臣按劉秩有言鑄錢之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之繇在於採用者衆矣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官禁之則銅無所用銅無所用則銅益賤銅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盜鑄者無因而鑄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公錢不破則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增永為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宋朝鑄錢比前代為多天下置監鑄錢總二十六處計其最多之年歳課至五百四十九萬貫韶州永通一監歳造八十萬貫他可知矣大抵國計仰給於此所以當時銅禁最嚴銷錢為器者有罪漏錢出界者扺死惟其禁銅之嚴所以致銅之多銅多則賤賤則易致鼔鑄雖煩而民不致於甚困王安石一變其法而國用日耗為政者烏可輕變成法哉【以上言錢】 周禮小宰以官府之八成經邦治四曰【八成中此其四也】聽稱責以傅别 臣按傅别謂劵書也稱謂代之以物責謂責其所償此乃後世契券文約之始特民間私相以為符驗耳非以交易也然用券書以通貨物之有無與後世交會楮鈔其用雖不同而其以空文質實貨其原蓋兆于是矣 漢武帝元狩四年有司言縣官用度大空而富商大賈財或絫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乃以白鹿皮方尺縁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臣按後世楮幣肇端於此然其用皮為幣用之以薦璧以朝覲聘享爾非以此為用也其制雖與後世楮鈔不同然不用金銀銅錫為幣而以他物代之則權輿于此也 唐憲宗時令商賈至京師委錢諸路進奏院及諸軍諸使富家以輕裝趨四方合券乃取之號飛錢 臣按此楮法所繇起也然委錢而合券以取而錢與券猶是二物非若今之鈔即以鈔為錢而用之也 宋太祖時許商人入錢左藏庫以諸州錢給之而商旅先經三司投牒乃輸於庫所繇司計一緡私刻錢二十尋制便錢務 臣按此即唐人飛錢之法此法今世亦可行之但恐奉行者於民之給受有停滯之幣於錢之出入有減換之耳 真宗時張詠鎮蜀患蜀人鐵錢重不便貿易設質劑之法一交一緡以三年為一界而換之六十五年為二十二界謂之交子富民十六戸主之其後富民人貲稍衰不能償所負争訟數起 寇瑊守蜀乞禁交子轉運使薛田張若谷議廢交子則貿易不便請官為置務禁民私造詔從其請置益州交子務 吕祖謙曰益州置交子此一時舉偏救之政亦非錢布經久可行之制交子行於蜀則可於他利害大段不同何故蜀用鐵錢行旅齎持不便交子之法出於民之所自為託之於官所以可行今則銅錢稍輕行旅非不可以挾持欲行楮幣銅錢却便楮券不便昔者之便今日之不便 臣按自古之幣皆以金若銅未有用他物者用楮為幣始于此且楮之造始于漢三代以來未有也其初用之以代木簡竹冊以書字唐王璵乃用為假錢焚以事神噫孰知至是真以代銅錢而為行使之幣哉作俑者寇瑊而成之者薛田張若谷以無用之物易有用之物遂使蔡倫之智與太公之法並行於天下後世噫可歎也哉 天聖中界以百二十五萬六千三百四十緡為額至神宗時改交子務為錢引務 臣按交子每三年一換謂之界更換之際新舊相易上下相闗不免勞擾我朝鈔法一定而不更可謂便矣 神宗朝皮公弼言交子之法以方寸之紙飛錢致逺然不積錢以為本亦不能以空文行 臣按宋朝交㑹皆是用官錢為本至金元之鈔始取料於民不復以錢為本矣 髙宗紹興三十年戸部侍郎錢端禮被㫖造㑹子内外流轉其合發官錢並許兑會子輸左藏庫 臣按宋朝交子至是更名會子不特此也又謂之錢引又謂之闗子又謂之闗會其實一而已矣考夫唐之飛錢合券特以通商賈之厚齎貿易者蓋執券以取錢而非以券為錢也宋自真宗以後蜀始有交子髙宗以後東南始有會子而始直以紙為錢矣 髙宗論交子之曰如沈該稱提之説但官中常有百萬緍遇交子減價自買之即無矣 戴埴曰錢與楮猶權衡也有輕重則有低昻分毫之力不與焉蓋錢與楮皆本無用可以貿有用之物則人用之使如古所謂粟易械器械器易粟有無可以相易則何貧於錢如古所謂治田百畝歳用千五百之類小大粗足則何資於楮自物貨難於阜通於是假圜法以流轉故言錢則曰平凖所以見有是錢必有是物而後可凖平也錢多易得則物價貴踊此漢唐以後議論也自商賈憚於般挈於是利交子之兑換故言楮則曰稱提所以見有是楮必有是錢以稱提之也楮多易得則金錢貴重此宋紹興以後議論也平凖稱提皆以權衡取義而低昻有在於重輕明矣陸䞇謂錢多則輕必作法以斂之趙開謂楮多則輕必用錢以収之今日病在楮多不在錢少如欲錢與楮俱多則物益重矣且未有楮之時諸物皆賤楮愈多則物愈貴計以實錢猶增一倍蓋古貿通有無止錢耳錢難得則以物售錢而錢重錢易得則以錢售物而錢輕復添楮以佐錢則為貿通之用者愈多而物愈貴古人惟重本政榖粟桑麻及諸食用物本也錢末也楮又末之末柳宗元言平衡曰增之銖兩則俯反是則仰此秤提大術也 臣按稱提之説猶所謂平凖也平凖以幣權貨之低昻而稱提則以錢權楮之通塞今世鈔法遇有不行亦可凖此稱提之法出内帑錢以収之則流行矣 紹興末年會子行未有兩淮湖廣之分乾道初戸部侍郎林安宅乞别給會子印付淮南州軍行使不得越至他路 馬端臨曰置會子之初意非即以會為錢蓋以茶鹽鈔引之屬視之【今中鹽猶有倉鈔】而暫以權錢耳然鈔引則所直者重而會子則止于一貫下至三百二百鈔引只令商人憑以取茶鹽必須分路會子則公私買賣支給無往而不用且自一貫造至二百則是明以代見錢矣又況以尺楮而代數斤之銅齎輕用重千里之逺數萬之緍一夫之力尅日可到則何必川自川淮自淮湖自湖而使後來或廢或用號令反覆民聽疑惑哉 臣按宋朝會子始有川引其後又有淮會湖會嗚呼交會之設以虛易實以假博真固非聖人以至誠治天下之意而況又拘其地以限之惟欲足吾用不復顧義之可否與民之有無三代以前無此事也 金循宋四川交子法置交鈔自一貫至十貫五等謂之大鈔自一百至七百五等謂之小鈔以七年為限納舊易新其後罷七年釐革之限字有昏者方換之【交鈔之制外為闌作花紋其上衡書貫例左書號右書料其外篆書曰偽造者斬告捕者賞衡闌下書中都交鈔庫准尚書戸部文移及納錢换鈔納鈔换錢等官司四圍畫龍鶴為飾】 臣按楮幣在唐謂之券在宋謂之交會而鈔之名則始於此今世鈔式蓋權輿於兹云考宋之交會南渡後取紙於徽池猶是别用紙為之而印文書字於其上金元之鈔則是以桑皮就造為鈔而印以字紋也 元世祖始造交鈔以絲為本每銀五十兩易絲鈔一千兩諸物之直並從絲例其後又造中綂元寳鈔以十計者四等以百計者三等以貫計者二等每一貫同交鈔一兩兩貫同白銀一兩元寳交鈔行之既久物重鈔輕臣按元交鈔之制銀五十兩易鈔千兩是銀一兩直鈔二十兩也中綂元寳鈔兩貫同白銀一兩其所直銀亦與交鈔同焉 至正十年詔曰世祖頒行中綂交鈔以錢為文厥後造至元寳鈔以一當五名曰子母相權而錢實未用歴歳滋久鈔法偏虛物價騰踊民用匱乏其以中統交鈔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准至元寳鈔一貫仍鑄至正通寳錢與歴代銅錢並用以實鈔法十一年又鑄至正通寳錢印造交鈔令民間通用行之未久物價騰踊價逾十倍既而海内大亂京師料鈔十錠易斗粟不可得臣按天生物以養人付利權于人君俾權其輕重以便利天下之人非用之以為一人之私奉也人君不能權其輕重致物貨之偏廢固已失上天付畀之意矣況設為隂謀濳奪之術以無用之物而致有用之財以為私利哉甚非天意矣自宋人為交會而金元承之以為鈔所謂鈔者所費之直不過三五錢而以售人千錢之物嗚呼世間之物雖生於天地然皆必資以人力而後能成其用其體有大小精粗其功力有淺深其價有多少直而至于千錢其體非大則精必非一日之功所成也乃以方尺之楮直三五錢者而售之可不可乎下之人有以計取人如是者上之人不能禁之固已失上之職矣況上之人自為之哉民初受其欺繼而畏其威不得已而黽勉從之行之既久天定人勝終莫之行非徒不得千錢之息併與其所費三五錢之本而失之且因之以失人心虧國用而致亂亡之禍如元人者可鑒也已然則鈔法終不可行哉曰何不可行執其可行不可行之兩端而用其中斯可行矣何者上古之世以珠玉為上幣黄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中古之世周立圜法亦兼以黄金布帛二者為言雖以王莽亦作金銀貝錢布之品後世專用銅楮二者為幣而不凖以金銀是以用之者無權而行之既久不能以無故其立法之始未甞不善然皆以不善終之古今一律也本朝制銅錢寳鈔相兼行使百年于兹未之改也然行之既久意外生錢之在於偽鈔之在於多革偽錢之筞臣既陳於前矣所以通行鈔法者臣請稽古三幣之法以銀為上幣鈔為中幣錢為下幣以中下二幣為公私通用之具而一凖上幣以權之焉蓋自國初以來有銀禁恐其或閡錢鈔也而錢之用不出於閩廣宣德正統以後錢始用于西北自天順成化以來鈔之用益微矣必欲如寳鈔屬鏹之形每一貫准錢一千銀一兩以復初製之舊非用嚴刑不可也然嚴刑非世所宜有夫以法治民之形可行於一時不若以理服民之心可施於悠久也蓋本天之理制事之義以為民之利因時立法隨時以處中聖賢制事之權也竊以為今日制用之法莫若以銀與錢鈔相權而行每銀一分易錢十文新製之鈔每貫易錢十文四角完全未中折者每貫易錢五文中折者三文昏爛而有一貫字者一文通詔天下以為定制而嚴立擅自加減之罪雖物生有豐歉貨直有貴賤而銀與錢鈔交易之數一定而永不易行之百世通之萬方如此則官籍可稽而無那移之民志不惑而無欺紿之患商出途賈居市皆無折閱之虧矣既定此制之後錢多則出鈔以収錢鈔多則出錢以収鈔銀之用非十兩以上禁不許以交易銀之成色以火試白者為凖寳鈔銅錢通行上下而一權之以銀足國便民之法蓋亦庻幾焉臣愚私見如此蓋因其可行不可行之兩端量度以取中而取裁於上非敢自以為是而輒變成法也可行與否請詢之衆論而斷以聖心 以上銅楮之幣【下】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山澤之利【上】 禹貢海岱惟青州厥貢鹽絺 臣按鹽之名著於經始此然是時以下貢上以資食用而已未以為利也 洪範初一曰五行一曰水水曰潤下作鹹 吕祖謙曰此鹽之根源五行之氣無所不在水周流於天地之間潤下之性亦無所不在其味作鹹凝結為鹽亦無所不在種類品目甚多世所共知者有三如出於海出於井出於池三種之外又有出於地者出於山者出於木石者大抵鹽生民之日用不可一日闕者所以天地之間無處不有也 臣按鹽之在天地間無處無有故生民之食用亦無日可無也惟其無處無有故其為利也博惟其無日可無故其為用也廣利博而用廣故有國者於常賦之外首以此為富國之術焉 周禮鹽人【主共鹽者】掌鹽之政令以共百事之鹽祭祀共其苦鹽【謂不湅治者】散鹽【煮水為之者】賔客共其形鹽【形象如虎者】散鹽王之膳羞共飴鹽【鹽之飴者今戎鹽】后及世子亦如之 劉彛曰鹽之所産不同有刮於地而得者有風其水而成者有熬其波而出者有汲於井而為者有積於鹵而結者故刮地之鹽苦而以共祭祀者取其成於自然與夫酒明水不異也熬波之鹽散取其治洽四海能致逺物故以奉先焉賔客共形鹽鹽為虎形以共食啗示服猛也又副之散鹽者致逺物以懐諸侯也飴鹽風其水而成者産於土中其味甘焉 臣按周時設官以掌鹽之政令惟以共祭祀賔客及王后世子膳羞之用而已其土之所生産民之所采用商賈之所貿易上之人固未嘗立官以禁之設法以斂之也 齊桓公問管仲何以為國管仲曰海王之國【海王者言其負海之利而王其業】謹正【音征】鹽筴【筞也】十口之家十人食鹽百口之家百人食鹽計其鍾釡而給之於是説桓公伐菹【枯草也】薪煑海水為鹽令北海之衆無得聚庸【功也】而煑鹽 吕祖謙曰三代之時鹽雖入貢與民共之未嘗有禁法自管仲相桓公當時始興鹽筴以奪民利自此後鹽禁始開 馬端臨曰周禮所建山澤之官雖多然大槩不過掌其政令之厲禁不在於征榷取財也至管夷吾相齊負山海之利始有鹽鐵之征觀其論鹽則雖少男少女所食皆欲計之苛碎甚矣其言曰先王塞人之養【利也】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又曰夫人予則喜奪則怒先王見【去聲】予之形而不見奪之理故民可愛而洽於上也其意不過巧為之法隂奪民利而盡取之桑孔之為有自來矣臣按此萬世禁鹽利國之始嗚呼天生物以養人人君為之厲禁使彼此適均而無欺陵攘奪之患人人皆富而不貧不奪彼而予此也而管夷吾之為法乃欲塞人之利而隘其所繇之途其實奪之示之以予之之形而隂為奪之之計是乃伯者功利之習見利而不見義知有人欲而不知有天理乃先王之罪人也凡其所以巧為之法皆歸之先王而曰先王知其然豈非厚誣也哉後世言利之徒祖其説以聚斂遂貽千萬世生靈無窮之禍 董仲舒曰漢承秦法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 馬端臨曰史既言髙祖省賦而復言鹽鐵之賦仍秦者蓋當時封國至多山澤之利在諸侯王國者皆循秦法取之以自豐非縣官經費所榷也 臣按三代之取民者貢賦而已而山海之利方其盛時未有焉至末世乃或有之然亦不過一二而已秦人乃至二十倍於古嗚呼天生物以利民而君奪之以為己利加一二且不可況二十倍之乎漢人雖不用此以為經費然縱諸侯王國取之而不禁制其與已之自取無以異也 漢武帝時孔僅東郭咸陽言願募民因官器作鬻鹽官予牢【廪食也】盆【煑鹽之器】敢私鬻鹽者釱【足鉗也】左趾 孝昭時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皆對曰願罷鹽鐵官無與天下爭利桑羊難【詰也】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鹽鐵之利佐百姓之急奉軍旅之費不可廢也 孝元時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之 吕祖謙曰漢興除山澤之禁到武帝時孔僅桑羊祖管仲之法鹽始禁榷至昭帝之世召賢良文學論民疾苦請罷鹽鐵又桑羊反覆論難所以鹽榷不能廢元帝雖暫罷之卒以用度不足復建自此之後雖鹽法有寛有急然禁榷與古今相為終始以此知天下利源不可開一開不可復塞其作俑於管仲計近功淺效奪民利以開鹽禁自此天下之鹽皆入禁榷矣 臣按鹽筴雖始於齊然未設官也置鹽官始於此嗚呼天地生物以養人君為之禁使人不得擅其私而公共之可也乃立官以專之嚴法以禁之盡利以取之固非天地生物之意亦豈上天立君之意哉彼齊之為國壤地狹而用度廣因其地負山海而税其近利昔人固己議其巧為之法隂奪民利況有四海之大者租賦遍天下其所以資國用者利亦多端豈顓顓在於一鹽哉昭帝時賢良文學之士謂文帝無鹽鐵之利而民富當今有之而民困乏可見國之富貧在乎上之奢儉而不繫於鹽之有無也 明帝時尚書張林言鹽食之急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鬻詔諸尚書通議朱暉等言鹽利歸官則人貧怨非明主所宜行 韓愈曰所在百姓貧多富少除城郭之外少有見錢糴鹽多用雜物博易鹽商利歸於己無物不取或從賖貸約以時熟填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若令吏坐鋪自糶利不闗己罪則加身不得見錢恐失官利必不敢糶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食矣求利未得斂怨已多自然坐失鹽利常數 臣按官不可與民為市非但賣鹽一事也大抵立法以便民為本茍民自便何必官為韓愈所謂求利未得斂怨已多主國計者宜以斯言為戒 北魏時於河東鹽池立官司以収税利孝明即位罷其禁與百姓共之 甄琛曰周禮山林川澤有虞衡之官為之厲禁蓋取之以時不使戕賊雖置有司實為民守之也夫一家之長必惠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惠養兆民未有為民父母而吝其醯鹽富有羣生而榷其一物者也立官鄣䕶鹽池而取其利是專奉口腹而不及四體也天子富有四海何患於貧宜弛禁與民共之 元勰曰聖人斂山澤之貨以寛田疇之賦収闗市之税以助什一之儲取此與彼皆非為身所謂資天地之産惠天地之民鹽池之禁積而散之以濟國用非專為供大官之用 臣按宋儒胡寅折衷琛勰之言而斷之曰鹽之為物天地自然之利所以養人也盡捐之民則縱末作資游惰盡屬之官則奪民日用而公室有近寳之害琛勰之言皆未得中道也官為厲禁俾民取之而裁入其稅則政平而害息矣繇是觀之鹽之為利禁之不可也不禁之亦不可也要必於可禁不可禁之間隨地立法因時制宜必使下不至於傷民上不至於損官民用足而國用不虧斯得之矣 唐劉晏為鹽鐵使晏以為因民所急而稅之則國用足於是上鹽法輕重之宜其始至也鹽利歳纔四十萬緡其後乃至六百餘萬緡天下之賦鹽居其半宫闈服御軍饟百官禄俸皆仰給焉 臣按天生一世之物以供一世之用人用一世之物必成一世之事物各異用而用之各有所宜漢以大司農掌天下之錢榖以給百官禄俸軍國饋餉而山澤之利則掌之少府而以私奉養焉唐至中葉兵起流庸未復税賦不足凡天下所謂軍饟禄俸皆仰給於鹽天下之賦鹽居其半嗚呼天地生物止於此數人力有限而用度無窮自非剝削竈戸折閲商賈何以得鹽利如此之多哉當是之時所征於民税賦不知何在而專仰給於一鹽如此若以為兵起民貧然農民皆貧而竈戸獨富乎劉晏雖曰善於理財然知利國之為利而不知利民之為大利知專於取利而可以得利而不知薄於取利而可以大得利也 宋雍熙以後以用兵乏饋餉令商人輸芻粟塞下增其直令江淮荆湖給以顆末鹽 端拱二年置折中倉聽商人輸粟京師優其直給江淮鹽 臣按此後世召商中鹽之始蓋以折中糧草以贍邊兵中納金銀以實官庫無起倩丁夫之擾無冒涉水陸之虞官得用而民不告勞商得利而民不淡食是誠實邊足用之良法也我朝於天下産鹽之地設轉運司者六提舉司者七每歳鹽課各有定額行鹽各有地方不許越界每引以二百斤為袋帶耗五斤凡遇開中鹽糧量所在米價貴賤及道路遠近險易定立則例出榜召商中納祖宗以來鹽司每歳収貯歳課存積在官客商執引照支各有次第謂之常股鹽近因邊儲急用增直召商中納不依資次人到即與支給謂之存積鹽存積既興常股遂尠支者日多而積者日少遂使今日之存積亦無以異於前日之常股商賈待日久而支出難其利微矣幸而邊方無事儲峙有餘萬一有警未必全得其濟臣請於將之際未事之先因時制宜補偏救不識可乎臣惟今日之鹽最得利多而濟國用者莫如兩淮蓋兩淮居兩京之間行鹽地方比他運司為多而皆民物繁庻之地劉晏掌國計天下之賦鹽居其半蓋全資此地也書生過慮以為鹽之利固大而鹽之害亦不小利在於承平之時而害生於中微之後以前日之利較之後日之害害尤甚於利焉何者天子以天下為家兼水陸以為富陸地所生之物蓋居水澤什之七八而生民所資以生者米榖布帛之類不止一物而鹽特其中食味之一耳其為利蓋亦無幾而歴代以來咸仰之以為國計邊儲不可一日闕焉嗚呼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害吾有天下之大尚資鹽以為利則彼無寸尺之土隔宿之儲者見利所在豈能禁遏之使其不趣赴哉禁遏之不止則為之嚴刑刑愈嚴而害愈甚唐之黄巢王仙芝元之張士誠輩皆販鹽之徒也臣有一見可以弭異日之害救前日之而足今日之用敢具以聞竊惟召商中鹽之法惟可行於邊方無粟之地蓋其地素無儲蓄而所産之榖粟不多不能不資他方輸運以給者故須待商賈以中納焉若夫其地之粟自足以供其地之用不假輦運於他方者官府可行臣向所陳邊地設立常平司市糴之筞【見市糴之令修】蓋客商以數斗之榖而易吾一引之鹽是本一而息七八也今吾預於未用之先自行市糴所得之粟比所中納者豈不倍蓰哉雖然此其流耳若推厥本源莫若行漢人官給牢盆之法任民自煑而不征其入豫令竈戸將欲煎湅先於該管官司告知官給以券然後舉火其所煑之盆定為尺寸每盆煑鹽以一引為則【或以二引三引】皆為一定之數不許多寡其盆皆官為之鑄欵識以監造官吏工作姓名非官給者不許用也給券之時每引先取舉火錢若干量天時之晴潦菹薪之貴賤市價之多寡以定其數聽其自煑自賣煑而不聞官者有罪若夫商賈赴塲買鹽之後令其具數以告官司官給鈔引付之執照俾於各該行鹽地方發賣過界者沒入之給鈔之際每引取工墨錢百文【或三十五十】以為公費所得鹽錢貯於運司每歳具數申戸部以待分派各邊轉運常平司収糴米粟以實邊儲此法既行不必追徴於竈戸也不必中納於商賈也不必官自賣也不必官自煑也非惟國家得今日自然之利亦可以銷他日未然之害矣儻以臣言為可采乞先行於兩淮俟其果有徴驗以漸推行於兩浙山東河間焉若夫河東之池鹽川滇之井鹽福建之曬鹽或仍其舊或别為處置又在隨時斟酌云或曰此法果行則前日之中納聽支之客商焉得鹽而給之臣請借運糧囘船轉般滄鹽至州償之既足之後然後行臣此法無不可者滄淮轉般通融之法臣别具其筞於後 宋初鹽鈔未行是時於建安軍置鹽倉【在真州】乃令真州發運是時李沆為發運使運米轉入其倉空船囘皆載鹽散於江浙湖廣諸路各得鹽資船運而民力寛林駉曰宋朝淮鈔未行置倉建安江浙湖廣以船運米而入真州真州因船囘鹽而散江浙湖廣此之發鹽得船為便彼之囘船得鹽為利 臣按此宋朝轉般之法似於今日亦可行者今兩京之間運道所經凡三運司淮鹽在南滄鹽在北山東之鹽居其中往時㑹通之河未開水陸分隔各自通商給民今則一水可通惟今三處之鹽價直各有低昻中納各有等則而惟淮鹽之價最髙殆居其倍山東之鹽抵河頗遠而滄鹽近河而價最亷臣請行宋人轉般之法遇有官軍運糧空船南囘道經滄州每船量給與官鹽每引量給脚價俾其運至州河下官為建倉於兩岸委官照數収貯原數不虧然後給與脚錢少有虧損即與折筭如此則官得倍稱之息軍得順囘之利積鹽既多乃令通筭累年客商所中常股存積等鹽共該若干依次給與見鹽不出一二年間支給完足然後行臣向所陳官給牢盆民自煎煮之筞此後又乞於河間沿海一帶出鹽去處不分民丁竈戸皆許其私煮既已成鹽具數赴官告賣量為定價給與見錢隂之時則或加或倍有私賣及買者皆抵以私鹽之罪其錢乞於内帑豫借待成效之後筭還年年存積歳歳轉股積之既多遇有急用即出榜定直召商於所用之地或上糧芻或輸金帛付以執照定以倉分俾其親詣其所即給以見鹽於行鹽地方發賣如此比之舊法當得倍利非惟得以足今日之用亦可以銷他日之患草茅偏見未必可行姑述之以俟 陜西河東顆鹽舊法官自般運置務拘賣兵部員外郎范祥始為鈔法令商人就邊郡入錢售鈔請鹽任其私賣得錢以實塞下省數十郡般運之費 臣按鹽鈔之名始此大抵今日禁榷之利其大者在於鹽鹽非一種其最資國用者惟是末鹽與顆鹽耳末鹽出於海海非一處顆鹽出於池池惟解州有之蓋海鹽出於人必煎熬烹湅而後成解鹽出於天畦壠既成決水以灌必俟南風起然後結成焉出於人者歳額不足可以增補出於天者歳額或有不足則將取之何所哉是以開中解鹽與海鹽異海鹽非一所此不足則取之彼可以通融輳補解鹽惟一池不幸而歳多霖風不自南則歳顆不及額矣竊聞近年以來商賈中納解鹽之數已踰十年歳額守支待次至十數年一遇兵荒官府有所措置召商中納患其折閱多不肯應為今之計莫若行下有司通行查筭鹽課見存者若干商賈待支者若干計其所有之數果不足以給其所支即令商人據時估價每引若干官通計之總該若干限以三年之内於海鹽【或井鹽】存積多餘之處估以時價以見鹽償之如解鹽一引三錢海鹽一引六錢即以一引當二引他皆倣此如此不出數年解鹽有餘積而商賈通利矣不然則是朝廷開官府設官吏專為商賈聚利以償債舊欠多而新入少終無已時況且解池切近西北二邊於用為急異時國用有闕邊儲不足當於何所取給哉【以上言鹽】 以上山澤之利【上】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山澤之利【下】 唐德宗時趙贊議税茶以為常平本錢然軍用廣所税亦隨盡亦莫能充本儲及出奉天迺悼悔下詔亟罷之貞元九年從張滂請初税茶凡出茶州縣及商人要路每十税一以所得税錢别貯若諸州水旱以此錢代其賦税然税無虛歳遭水旱處亦未嘗以税茶錢拯贍胡寅曰茶者生人之所日用也其急甚於酒然王鉷劉晏之輩皆置而不征猶為忠厚夫天地生物凡以養人取之不可悉也張滂税茶則悉矣凡言利者未嘗不假託美名以奉人主私欲滂以税茶錢代水旱田租是也既以立額則後莫肯蠲非惟不蠲從而增廣其數嚴峻其法者有之矣 臣按茶之有税始此昔者三代盛時山澤之利皆以予民秦漢以來始奪民之利而有鹽鐵之賦蓋其初意恐豪强之專其利或藉此以叛亂非專以利國也其後則以利國矣然鹽鐵之為用民食淡則不能下咽民徒手則不能斷物以成器是不可一日闕焉者也於是而之已非王政矧茶之為物民之日用不可無非可以他物代之胡亦榷以為利焉嗚呼民資五榖以為食所以下食者鹽而消其食者茶也既以税其食而又税其所下食之具及其所消食者亦税之民亦不幸而生於唐宋之世哉 穆宗時王播為鹽鐵使增天下茶税率百錢增五十及播為相置使自領之 李珏曰榷茶起於養兵今邊境無虞而厚斂傷民不可一也茗飲人之所資重賦税則價必增貧弱益困不可二也山澤之饒其出不貲論税以售多為利價騰踴則市者稀不可三也 臣按茶有税始於趙贊然尋即亟罷張滂所得其利尚微至王播增稅而又置使以茶遂為天下生民無窮之害 宋太祖乾德二年詔在京建州漢陽蘄口各置榷貨務五年始禁私賣 開寳七年有司以湖南新茶異於常歳請高其價以鬻之太祖曰茶則善矣無迺重困吾民乎即詔第復舊制勿增價直 臣按宋太祖此言藹然仁民愛物之心溢於言外可以為萬世帝王法 陳恕為三司使將立茶法召茶商數十人俾條利害第為三等副使宋太初曰吾視上等之說利取太深此可行於商賈不可行於朝廷下等固滅裂無取惟中等之說公私皆濟吾裁損之可以經久行之數年公用足而民富實 臣按宋太初此言可以為人臣司國計者之法所謂可行之商賈不可行之朝廷此一言非但為茶法也繇是推之則漢人之平凖宋人之市易其是非不待辯而明矣 仁宗初建茶務歳造大小龍鳳茶始於丁謂而成於蔡襄 歐陽脩曰君謨【蔡襄字】士人也何至作此事 臣按宋人造作有二類曰片曰散片茶蒸造成片者散茶則既蒸而研合以諸香以為餅所謂大小龍團是也龍團之造始於丁謂而成於蔡襄謂小人不足道也襄士人而亦為此歐陽脩所以為之歎邪蘇軾曰武夷溪邊粟粒芽今年鬬品充官茶吾君所乏豈此物致養口體何陋邪讀之令人深省 神宗熙寧七年幹當公事李杞入蜀經畫買茶於秦鳳熙河博馬王韶又言西人頗以善馬至邊所嗜惟茶自熙豐來舊博馬皆以粗茶乾道末始以細茶遺之成都利州路十一州産茶二千一百二萬斤茶馬司所収大較若此 臣按後世以茶易馬事始見於此蓋自唐世囘紇入貢己以馬易茶則西北之人嗜茶有自來矣蓋西北多嗜乳酪乳酪滯膈而茶性通利能蕩滌之故也是則茶之為物雖不用於三代而用於唐然非獨中國用之而外夷亦莫不用焉宋人始置茶馬司本朝捐茶利予民而不利其入凡前代所謂榷務貼射交引茶繇諸種名色今皆無之惟於四川置茶馬司一陜西置茶馬司四間於闗津要害置數批驗茶引所而已及每年遣行人齎榜於行茶地方張掛俾民知禁又於西蕃入貢為之禁限每人許其順帶有定數所以然者非為私奉蓋欲資外國之馬以為邊境之備焉耳其視前代奪民生日用之資以為國家經費之用豈不天淵哉聖世仁民之澤大矣生斯世而為斯民者烏可不知所自 侍御史劉摰言蜀地茶之害園戸有逃以免者有投死以免者而其害猶及鄰伍欲伐茶則有禁欲增植則加市故其俗論謂地非生茶也實生旤也 知彭州吕陶言川陜西路所出茶貨北方東南諸處十不及一諸路既許通商兩川却為禁地且如解州有鹽池民間煎者迺是私鹽晉州有礬山民間煉者迺是私礬今蜀州茶園迺百姓已物顯與解鹽晉礬事體不同臣按産茶之地江南最多今日皆無榷法獨於川陜禁法頗嚴蓋為市馬故也夫以中國無用之茶而易外國有用之馬雖曰取茶於民然因是可以得馬以為民衞其視山東河南養馬之役固已輕矣然恩澤既厚怨讟易生天下皆無而已獨有之民愚不能反已況其地素貧而易變伏惟當世司國計者宜有以調停而優待之俾兩得其便一方之人不勝幸甚 元世祖至元十七年置榷茶都轉運司于江州總江淮荆南福廣之稅其茶有末茶有葉茶 臣按茶之名始見於王褒僮約而盛著於陸羽茶經唐宋以來遂為人家日用一日不可無之物然唐宋用茶皆為細末製為餅片臨用而輾之唐盧仝詩所謂首閲月團宋范仲淹詩所謂輾畔塵飛者是也元志猶有末茶之説今世惟閩廣間用末茶而葉茶之用遍於中國而外夷亦然世不復知有末茶矣【已上言茶】 周禮丱【故猛反】人掌金玉錫石之地而為之厲禁以守之若以時取之則物其地圖而授之廵其禁令 臣按丱之言礦也金錫未成器曰礦物其地視其土色以别其所産也圖而授之使取礦者知所得也廵其禁令防人之竊取也 管子曰今鐵官之數曰一女必有一鍼一刀若【若猶然後】其事立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銚【太鋤也】若其事立行服連【連輦也人所挽者】軺輂【居玉反大車駕馬者】者必有一斤一鋸一錐一鑿若其事立不爾而成事者天下無有 臣按自古商利者言鹽必與鐵俱蓋以鹽者民食之不可無鐵者民用之不可闕計口食鹽則鹽日以銷然生者又繼取用無已若夫鐵之為用則成一器之用或以終身不然亦或致歳月之久非鹽之可比也言利之徒乃以鐵並鹽而言至其設官也亦兼以鹽鐵為名其輕重不倫矣嗚呼米鹽民所食者既因以取利刀鍼耒耜之類民所用以為衣食者又且不免焉三代取民之法豈有是哉 漢武帝從鹽鐵丞孔僅東郭咸陽言置鐵官凡四十郡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使屬所在縣敢有私鑄鐵器者釱右趾沒入其器物 馬廷鸞曰孔僅咸陽所言前之屬少府者其利㣲今改屬大農則其利盡此聚斂之臣飾説以蓋其私也管仲之鹽鐵其大法税之而已鹽雖官嘗自煮以權取時利亦非久行鐵則官未嘗冶鑄也與桑孔之法異矣 臣按漢置鐵官四十郡不出鐵處又置小鐵官則是鼓鑄之官幾遍天下而民間之一刀一鍼一斤一鋸皆有税焉嗚呼天子富有萬方賦税貢獻之入奚趐億兆而取之民也瑣屑如是哉我朝惟於出鐵之處謫徒治冶又多捐之於民不取焉一何仁厚之至哉【以上言鐵】 漢武帝鑄黄金為麟趾褭蹄 蘇軾曰王莽敗時省中黄金六十萬斤陳平以四萬斤間楚董卓郿塢金亦多其餘三五十斤者不可勝數近世金不以斤計雖人主未有以百金與人者何古多而今少也 葉夢得曰漢時賜臣下黄金每百斤二百斤少亦三十斤雖燕王劉澤以諸侯賜田生金亦二百斤梁孝王死有金四十餘萬斤蓋幣輕故米賤金多也臣按昔人有言漢武帝置鐵官徧於天下未聞有犯金之禁鐵至賤也而榷之析秋毫金至貴也而用之如泥沙然則國家之征利無資於金也貨殖傳所載蜀卓氏山東程鄭輩之富皆言其擅鐵冶之利而未聞有藏金之事上下之間好尚如此蓋猶有古人不貴難得之貨之遺意云嗚呼金之為物可以從革以為器用好大喜功之君如漢武帝者猶不之好則夫金元以來所謂寳石者何足尚哉 後漢明帝永平十一年漅湖出黄金盧江太守取以獻元魏宣武帝延昌三年有司奏驪山有銀鑛二石得銀七兩又恒州言白登山有銀鑛八石得銀七兩詔並置銀官常令採鑄 臣按採銀之官始置於此 唐太宗貞觀初侍御史權萬紀言宣饒二州銀大發采之歳可得數百萬緡帝曰朕之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税銀之利欲以桓靈待我耶廼黜萬紀 臣按太宗不納權萬紀采銀之説而黜之且曰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而謂其以桓靈相待可以為百世帝王之師矣後世人主以言利賞其臣謂其能益國家豈非太宗之罪人哉 宋太祖開寳三年詔曰古者不貴難得之貨後代賦及山澤上加侵削下益刓敝每念兹事深疚於懐未能捐金於山豈忍奪人之利自今桂陽監歳輸課銀宜減三分 太宗至道二年有司言鳳州山内出銅丱定州諸山出銀鑛請置官署掌其事上曰地不愛寳當與衆庻共之不許 臣按宋二帝所言皆所謂仁人之言也太祖曰未能捐金於山豈忍奪人之利太宗曰地不愛寳當與衆共之後世人主於其臣下有以興利為言者宜舉二帝之言以拒之 太宗問秘閤校理杜鎬曰西漢賜與悉用黄金而近代為難得之貨何也鎬對曰當是時佛事未興故金價甚賤 真宗語大臣曰京師士庶衣服器玩多鎔金為飾廼詔申明舊制募告者賞之自今乘輿服御塗金繡金之類亦不須用 富弼曰國之去奢自上者始則天下無不從化况法禁嚴明真宗朝禁銷金服甚謹然累下制令而犯者不絶故内詔宫中以下外自大臣之家悉不得以金飾衣服復申嚴憲布于天下自此更無犯者 臣按金有五而黄金最為貴重之物地之所産最少而人之所用最多五金之中而黄之價最貴五色之中而金之色最炫世之人非但用之器皿首飾廼至鎔而銷之或以縷而為服或以嵌而為器上而冠幘下而靴履與夫食用戲具無不用焉其尤費之多者宫室之飾土木之偶甚至一佛寺之興一神像之設靡費廼至千百兩焉杜鎬答太宗謂漢時佛事未興故金多誠非虛語也真宗禁銷金雖乘輿服御亦不須用所謂立法自上始者歟宜乎當時禁之更無犯者也不然上為之而禁下欲其不為豈所謂以身敎哉 宋朝金銀銅鐵鉛錫之冶總二百七十一皆置吏主之大率山澤之利有限或暴發輒竭或採取歳久所得不償所費而歳課不足有司必責主者取盈 臣按宋朝坑冶所在如此之多而元朝之坑冶亦比今日加十數倍何也蓋天地生物有生生不已者榖粟桑麻之類是也有與地土俱生者金銀銅鐵之類是也昔者聖王定為取民之賦有米粟之征有布縷之征而無有所謂金銀銅鐵之征者豈不以山澤之利與土地俱生取之有窮而生之者不繼乎譬之山林之上有草木焉有土石焉其間草木取之者既盡而生之者隨繼故雖日日取之歳歳取之而不見其竭也若夫山間之土石掘而去之則深而成窪舁而去之則空而留迹是何也其形一定故也是以坑冶之利在前代則多在後代則少循歴至於今日尤其少焉無足怪者我朝坑冶之利比前代不及什之一二間或有之隨取隨竭曩者固已於浙之溫處閩之建福開塲置官令内臣以守之差憲臣以督之然所得不償所費如宋人所云者今則多行革罷而均其課於民賦之中矣雖然今日不徒不得其利而往往又罹其害蓋以山澤之利官取之則不足民取之則有餘今處州等山塲雖閉而其間尤不能無滲漏之微利遺焉此不逞之徒所以猶囊橐其間以競利起亂也為今之計宜於坑塲遺利之處嚴守捕法可築塞者築塞之可柵塹者栅塹之俾其不至聚衆爭奪以貽天下生靈之害可也【以上坑冶】 唐於晉州置平陽院以収礬利開成三年罷之以礬山歸州縣 宋太祖命晉州制置礬務許商人輸金帛絲綿茶及緡錢官以礬償 陳傅良曰宋太祖礬禁為契丹北漢設也其後并鹽酒皆榷之非本意也 臣按本朝於凡前代取民之利如礬之類一切革之而併其一二於歳課仁厚之澤惠民也深矣【以上言礬】 以上山澤之利【下】 大學衍義補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征榷之課 周禮太宰九賦其七曰闗市之賦【闗以征其貨之出入市以征其貨之所在】大府掌九賦之貳以受其貨賄之入闗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 司市國凶荒札喪則市無征 㕓人凡珍異之有滯者斂而入于膳府 王安石曰闗市商旅所㑹共王膳服者百物珍異於此乎在故也夫以闗市待王之膳服凶荒札喪闗市無征而王於是時亦不舉而素服也 陳傅良曰王之膳服僅取具於闗市古者闗譏而不征市㕓而不征其税入視他至薄也不常獲也以富有四海而一人之奉特居經費之九一又取其至薄不常獲者如是足矣而司市又嚴為國君夫人世子命夫婦過市之法茍有過用於上則大臣盡規茍有過取於下則有司守法而後人主常立於無過之地此又先王之深意 臣按成周盛時闗市之征用以供王之膳服而已非若後世以之供凡國用也王之膳服闗市之所有王則用焉不出闗市之外而别有所求是以當時之君所以為衣食者皆與民同非若後世巧為製造一服之費至用百夫之衣一味之費至用百人之食也 司闗【闗謂境上之門】掌國貨之節以聫門市【自外入者通之門與市自内出者通之門與闗】司貨賄之出入者掌其治禁與其征㕓【征謂税而正之㕓謂舍而禁之】凡貨不出於闗者舉其貨【設入】罰其人凡所逹貨賄者則以節傳出之國凶【荒年】札【疾疫死亾】則無闗門之征猶幾【察也】 臣按闗市有征税始此我朝每府立税課司州縣各立為局設官以征商税凡商賈欲齎貨賄于四方者必先赴所司起闗券是即周禮節傳之遺制也葢節以驗其物傳以書其數也 王制市㕓而不税闗譏而不征 朱熹曰㕓市宅也市㕓而不征謂使居市之㕓者各出㕓賦如今質賃鋪面相似更不征其所貨之物闗謂道路之闗市謂都邑之市譏察也征税也闗市之吏察異服異言之人而不征商賈之税也 孟子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闗市譏而不征又曰市㕓而不征法而不㕓則天下之商皆悦而願藏於其市矣闗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悦而願出於其路矣張載曰或賦其市地之㕓而不征其貨或治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㕓葢逐末者多則㕓以抑之少則不必㕓也 臣按古者於衆途所㑹之地則立闗以限其出入於庻民所聚之地則立市以通其有無所以兼濟之而足其用度凡若此者無非以利民而已後世則專用之以利國非古人意矣 古之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朱熹曰龍斷岡壟之斷而高也孟子釋龍斷之説如此治之謂治其爭訟左右望者欲得此而又取彼也罔謂㒺羅取之也從而征之謂人惡其專利故就征其税後世縁此遂征商人也 臣按孟子此言可見古人立為闗市之本意其意惡人逐末而專利故立法以抑之非有所利之也匹夫而私登龍斷以罔利既得此而又望彼尚為士人之所賤彼讀聖賢書儒其衣冠如王安石之徒乃亦為賤丈夫之所為其貽譏於天下後世而為人之賤也宜矣後世君子以道事君者尚其鑒諸 漢高祖時凡市肆租税之入自天子至于封君皆各自為私奉養不領於天下經費 又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税以困辱之 葉夢得曰高祖禁賈人毋得衣錦繡綺縠綺紵【毛布也】操兵乘騎馬其後又禁毋得為吏與名田凡民一等商賈獨倍其賤之至矣敦夲抑末亦後世所不能行也 臣按漢初去古未逺其行抑商之政猶有古意夫市肆之所入不以為經費商賈之服用不許其過侈可也然捐市税以予封君重商稅以致困辱則過矣 武帝元光六年初算商賈 馬廷鸞曰武帝承文景富庻之後即位甫一紀耳征利已至於此然則府庫之積其可恃哉 臣按後世稅商賈車船令出算始此 宋太祖詔所在不得苛留行旅齎裝非有貨幣當算者毋得發篋搜索又詔榜商税則例于務門毋得擅改更增及創收 陳傅良曰太祖開基之歳首定商税則例自後累朝守為家法凡州縣不敢專擅創取動輒奏禀取㫖行下 太宗詔除商旅貨幣外其販夫販婦細碎交易並不得收其算 哲宗元祐八年商人載米入京糶者有力勝税權蠲之蘇軾曰榖太賤則傷農太貴則傷末是以法不税五榖使豐熟之鄉商賈争糴以起太貴之價災傷之地舟車輻輳以壓太貴之直自先王以來未之有改也而近歳法令始有五榖力勝税錢使商賈不行農末皆廢竊為聖世病之 臣按民種五榖已納租税無可再賦之理非他竹木牲畜比也竹木牲畜之類原無征算故商賈貨賣於闗市也官可税之今民既納租于官倉矣而闗市又征其税豈非重哉此不獨非王政亦非天理也我朝制稅課司局不許稅五榖及書籍紙札其事雖微其所闗繫甚大王者之政仁人之心也【以上征商】 酒誥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 蔡沈曰商受酗酒天下化之妹土商之都邑其染惡尤甚武王以其地封康叔故作書誥教之云 乃穆【敬也】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戒謹】庻邦庻士越少正【官之副貳】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蔡沈曰文王朝夕敕戒之曰惟祭祀則用此酒天始令民作酒者為大祭祀而已 文王誥教小子【少子之稱】有正【有官守者】有事【有職業者】無【毋同】彛【常也】酒越庻國飲惟祀德將無醉 蔡沈曰小子血氣未定尤易縱酒喪德故文王專誥教之毋常於酒其飲惟於祭祀之時然亦必以德將之無至於醉也 臣按先儒有言古之為酒本以供祭祀灌地降神取其馨香上達求諸隂之義也後以其能養陽也故用之以奉親養老又以其能合歡也故用之於冠昏賔客然曰賔主百拜而酒三行又曰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未嘗過也自禹飲儀狄之酒而疏之寧不謂之太甚已而亾國之君敗家之子接踵於後世何莫由斯然則文王之教不惟當明於妹邦家冩一通猶恐覆車之不戒也噫兹言也凡酒之為酒所以為用及其所以為害皆具于此矣有國家者可不戒哉 矧汝剛制于酒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失也】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未定辭】殺 蔡沈曰汝之身所以為一國之視傚者可不謹於酒乎故曰矧汝剛制于酒剛果用力以制之也羣飲者羣聚而飲為姦惡者也予其殺者未必殺也猶今法當斬者皆具獄以待命不必死也然必立法者欲人畏而不敢犯也 臣按蘇軾有言自漢武帝以來至于今皆有酒禁嚴刑重賞而私釀終不能絶周公獨何以能禁之曰周公無所利於酒也以正民德而已甲乙皆笞其子甲之子服乙之子不服何也甲笞其子而責之學乙笞其子而奪之食此周公所以能禁酒也噫由蘇氏此言而推之非但禁酒一事凡國家有所興事造役莫不皆然 周禮酒正掌酒之政令以式法授酒材【謂材食麴蘖之類】凡為公酒者亦如之 臣按周人設官以掌酒凡以為祭祀養老奉賔而已非以為日用常食之物也 酒人掌為五齊【一曰泛二曰醴三曰盎四曰緹五曰沈】三酒【一曰事二曰昔三曰清】臣按凡祭祀天地宗廟社稷諸神皆有五齊三酒 萍氏【比其浮於水上】掌國之水禁幾酒【察非時飲者】謹酒【使民節用酒】臣按幾酒則於飲酒微察其不節即酒誥所謂德將無醉以文王幾酒而庻國之飲酒者皆有節也謹酒則於用酒謹制其無度即酒誥所謂越庻國飲惟祀者以文王謹酒而庻國之用酒者皆有度也嗚呼天下之物最沈溺人者水也而酒之為物起風波於尊罍之中其沈溺乎人殆有甚於水焉周禮設官以萍人掌國之水禁而併付之以幾酒謹酒之權其意深矣周之先王既設官以幾謹乎酒又作誥以示戒乎人其後子孫乃至於沈酒淫泆而天下化之以底於亂亾酒之沈溺於人也如此吁可畏哉 司虣【音暴】掌憲市之禁令禁其以屬遊飲食于市者若不可禁則搏而戮之 臣按司虣市官之屬萍氏刑官之屬成周既設刑官以幾察其飲酒之人然其所飲者多在市肆之中而又立市官以禁戒之焉其刑之嚴乃至於搏而戮之嗚呼古之聖王豈欲以是而禁絶人之飲食哉葢民不食五榖則死而酒之為酒無之不至傷生有之或至於致疾而亂性禁之誠是也後世不徒不禁釀而又設為樓館於市肆中以誘致其飲以罔利此豈聖明之世所宜有哉 梁惠王觴諸候於范臺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絶㫖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亾其國者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 臣按大禹此言則酒乃亾國之物而漢武帝顧用之以為興國之利噫此聖狂之所以分歟 漢興有酒酤禁其律三人以上無故羣飲酒罰金四兩文帝即位賜民酺五日十六年九月令天下大酺後元年詔戒為酒醪以靡榖 臣按酺之為言布也王者德布于天下而合聚飲食以為酺自古以來皆有酒禁而漢法無故羣飲酒罰金四兩而又屢詔戒為酒醪以靡榖民之得飲也葢鮮矣故於時和歳豐或賜酺焉夫禁其釀所以為義賜之酺所以為仁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漢時去古未逺猶有古意存焉後世縱民之飲非仁也因而取利非義也 景帝中元三年夏旱禁酤酒 臣按酒酤之禁雖不能行於平世若遇凶荒米榖不繼而一舉行釀酒造麴之禁是亦賑荒之一䇿也 武帝天漢三年初榷酒酤 吕祖謙曰周公作酒誥以告康叔其刑之重至于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此是最初禁酒恐人沈湎浸漬傷德敗性不過導迪民彛防閑私欲之意至於周官之禁酒禹之惡㫖酒皆是此意及其再變如漢文為酺景帝以歳旱禁民酤酒與古人恐民傷德敗性已自不同恐有用為無用之物耗榖米民食不足此是再變比之酒誥所謂非惟不敢亦不暇已無此意然而猶有重本抑末之心及至三變自桑羊建酒之利設心大不同不過私家不得擅利公家却自專其利耳 臣按酒者以榖為之縣官既已取榖以為租稅矣及其造榖以為酒而又稅之則是一物而再稅也可乎况古有酒禁恐民沈酗以喪德靡費以乏食耳本無所利之也漢武帝始為榷酤之法謂之者禁民醖釀官自開置獨專其利如渡水之焉是則古之禁酒惟恐民之飲後世之禁酒惟恐民之不飲也嗚呼武帝其作俑者歟 昭帝元始六年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乃罷酤官令民得以律自占【占謂隱度其實】租賣酒升四錢 劉攽曰罷酤占租賣酒錢共是一事以律占租者謂令民賣酒以所得利占而輸其租矣占不以實則論如律也租即賣酒之稅賣酒升四錢所以限民不得厚利耳 臣按前此酒官自釀以賣也至是以賢良文學言罷榷酤官然猶聽民自釀以賣而官定其價每升四錢隱度其所賣之多寡以定其稅此即胡氏所謂使民自為之而量取其利也後世稅民酒始此我朝於酒課不設務不定額民之開肆者即報官納課罷肆即已姑為之禁而已未嘗藉此以為經費如唐宋然也 唐初無酒禁肅宗乾元元年以廪食方屈乃禁京城酤酒二年饑復禁酤非光禄祭祀燕蕃客不御酒 德宗建中元年罷酒稅三年禁人酤酒官自置店酤收利以助軍費 胡寅曰善政建於古聖王者後世鮮克遵之不善之政興於聚斂之臣者後世多不肯改德宗盡罷酒稅善矣已而牟利最急故知盡罷之未若勿而以予民之為善也 宋初諸路未盡禁酒呉越之禁自錢氏始京西禁自太平興國二年閩廣至今無禁 真宗詔曰酤之法素有定規宜令計司立為定式自今中外不得復議增課以圖恩奬 臣按酒之為物古人造之以祀神養老宴賔亦如籩豆之實然非民生日用不可無之物也儀狄始造酒大禹飲之豫知後世必有因之以亾其國者武王作誥以戒其臣下至欲加以殺之之刑古之聖王必不忍以口食之微戕人性命而猶然者法不嚴則禁不絶故也自桑羊為酒取利之法縱民自造而自飲嗚呼所得幾何乃使天下國家受無窮之禍遂至蚩蚩之民嗜其味之甘忘其身之大性以之亂德以之敗父子以是而不相慈孝兄弟以是而不相友愛夫婦以是而相反目朋友以是而相結怨甚至家以之破國以之亾國家有所興作率因是以僨敗者不可勝數明君賢相何苦而不為之禁絶哉且前代頼之以濟國用不禁尚有可諉者况祖宗以仁義立國不忍計民口食以為國用如存其名實無其利臣愚以為今日化民厚俗之急務莫先於復三代聖王禁酤之良法然法太嚴則不可行法太寛則不能禁况民以飲與食並嗜習已成性甚乃有廢食而專飲者性嗜已久一旦革之良為不易乞敕有司申明古典革去額課今後官吏軍民之家並許私釀然所醖釀者不許過五斗相饋送者不許過二升宴會不許過三廵飲嗜不許至甚醉開店以賣者有重刑載酒以出者有嚴禁凡民家所有醡之類盡行送官毁壊不送者有罰而又禁革造醡之木工燒之窯戸定為限制違者治罪如此則酒非富家不能造而貧者無從以得酒不畏法者雖欲縱情以自肆而知禮守法者亦有所據依以節制之矣若此者雖非古人立法之本意然亦因時制宜足民化俗之一端也迂儒之言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伏惟聖君賢輔相與折而施行之天下臣民葢有隂受其賜者矣 元武宗大德八年大都酒課提舉司設槽房一百所九年併為三十所每所一日所醖不許過二十五石之上臣按宋朝東京酒務三十五元於大都總置提舉司一設為槽房三十所每所一日所醖不許過二十五石總計日費七百五十石月費二萬二千五百石歳費二十七萬石今日京師一歳所費恐不止此且釀酒之米皆出江南舟載車輦歴數千萬乃至于此嗟夫民生有欲禁之猶恐其縱乃設樓店以召致之使縱其慾可乎倫理以之而斁政事以之而廢詞訟姦盗以之而興是乃一不仁不義之舉興禍起亂之端伏願聖明天子奮發剛斷毅然禁之以革自漢以來千載深痼之使萬世以下良史書之以為善政豈不韙歟雖然千年之事萬人之欲乃欲一日而頓去之良不易然者必不得已而思其次請亦如元人置司開槽京師五城每城各為五槽每槽日醖不許過十石官吏軍民之家遇有公私祭奠昏冠禮㑹許其先期具辭告官酤買官為之券券用花欄中印文移空其月日及所行禮會臨時填註仍批其券曰出本日不用每券不過一斗以下價直必倍其本價貴則酤者少矣酤酒者執券為照無券及多買多賣者各治以罪【以上酤】 唐州等八道州府置麴務 宋承五代之後置諸州麴務至道三年再下酒麴之禁凡私造差定其罪 宋諸郡有醋坊元祐初臣僚請罷醋紹聖二年翟思請諸郡醋坊日息調度之餘悉歸常平 元太宗立酒醋務坊場官酤辦課 臣按榖麥既已納稅用榖以為酒又稅之造麥為麴以醖酒又稅之用米與醩以為醋又稅之是則榖麥一類農耕以為食官既取之商糴於農以為酒為麴為醋官又取之此一物而三四出稅也嗚呼此皆末世之事隆盛之時所無有也是豈上天生物養民人君代天子民之意哉我朝不立酒麴務而惟攤其課於稅務之中而醋則自來無禁凡唐宋以來苛征酷斂一切革之其取於民也可謂寛矣夫天生五榖以為民食民無食則死少食則不飽民不可以一日而不飽而可以終身而不醉上之人何苦而必欲民之醉哉乃至設務置官以司酒至于所用為酒之麴亦司之焉殊不思所以為醉之具即所以為飽之物也去此以為彼彼多則此少必然之理也太平無事之時恐其敗民之徳尚不可以不禁兵荒凶札之歳必至損民之食烏可不嚴為之禁哉禁酒之䇿臣已具于前矣若夫麴蘖之禁民家自造不過斗者請聽民自為之但不許其以交易貨買今天下造麴之處惟淮安一府靡麥為多計其一年以石計者毋慮百萬且此府居兩京之間當南北之衝綱運之上下必經於此商賈之往來必由於此一年之間般運於四方者不可勝計嗚呼費民生日用之資以為醺酣荒亾之具前代以國計故不得已而取其利縱之可矣而今日無所利之而亦莫之禁臣不知其何故也臣請敕所司嚴加禁約於凡民間造麴器具悉令拆毁與凡為之傭作者一切勒以歸農有犯以與私鹽偽錢同科如此則一年之間亦可存麥百餘萬石以資民食民之所有即國之所有是即古者所謂藏富于民者也【以上麴醋】 周禮委人掌斂野之賦斂薪【以烹者】芻【草】凡疏材【菜蔬之類】木材【可為宫室者】凡畜聚之物 臣按疏材草木之可食茹者木材木植之可為宫室器用者薪以供烹飪芻以飼畜類四者皆出於野必畜聚之以待不時之用也故以委人掌之後世疏果竹木柴薪有稅其原盖出于此 唐德宗時始用戶部侍郎趙贊稅天下竹木十取其一以為常平本 臣按後世竹木之稅始此然唐時所稅者取其利以為常平本今世則用之以為宫宇什器耳我朝於凡天下闗津去處設抽分竹木局抽分客商興販竹木柴炭等物在京者令軍衛自設場分收貯柴薪按月給與禁軍孤老等燒用竹木等物堆垜在場令各局按旬奏申知數遇有用度以憑計料揀定度量支撥在外場局則用各給所在之用近年於太平之蕪湖荆州之沙市浙江之杭州徑遣工部屬官親臨其地抽分變賣取其價直銀兩解京以供工部繕造之費免以科徴於民是誠良䇿然商販無常難為定數後來者務踰前人之數以儌能名歳增一歳無有紀極竊恐後來之難繼商賈折閱興販者不至而官與民兩失其利乞量為中制因地定額多者不以為優不及數者不以為劣庶幾可以久行【此言竹木】 漢宣帝五鳳中耿壽昌白增海租蕭望之言縣官嘗自漁海魚不出後復與民魚乃出 臣按後世魚課其原出於此我朝凡有河泊之處皆立官以司魚課歳有定額河泊之所遍天下而惟湖廣最多一藩十二所四州共百四十餘處而沔陽一州乃至有三十一處歳納課鈔有定數使鈔法果行所得亦不貲矣今日非但魚課凡征商等課皆然茍鈔法通行則諸課皆得以資國之用不然則是虛費官吏之俸徒為下人之擾而所得不足以償所費也【此言魚課】 元史額外之課凡三十有二其一曰厯日二曰契本三曰河泊四曰山場五曰窯冶六曰房地租七曰門攤八曰池塘九曰蒲葦十曰食羊十一曰荻葦十二曰煤炭十三曰撞岸十四曰山查十五曰麴十六曰魚十七曰漆十八曰酵十九曰山澤二十曰蕩二十一曰栁二十二曰牙例二十三曰乳牛二十四曰抽分二十五曰蒲二十六曰魚苖二十七曰柴二十八曰羊皮二十九曰磁三十曰竹葦三十一曰薑三十二曰白藥 臣按元史食貨志有所謂歳課山林川澤之産若金銀珠玊銅鐡水銀朱砂碧甸子鉛錫礬鹻竹木之類其利最廣者鹽法茶法商稅市舶四者外此又有所謂額外課凡三十二謂之額外者歳課皆有額而此課不在其額中也嗚呼元有天下其取之民課額之名目乃至如此之多當時之民其苦可知也我朝一切削去十存其一二亦不聞國用之不足臣意當時亦徒有此名目以為姦人之資而已國家未必頼其用也史書之以垂戒後世以見其國脈之所以促有其因耳嗚呼其尚永鑒之哉 以上論征之課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傅算之籍 孟子曰有力役之征 朱熹曰征賦之法歳有常數力役取之于冬 臣按孟子此章舉布縷粟米與力役並言而皆謂之征征也者上取于下之名也布縷粟米專取其物而力役之征葢兼乎人力也 小司徒之職稽國中及四郊都鄙之夫家九比之數【宰職出九賦者之人數】以辨【别也】其貴賤老㓜廢疾凡征役之施【讀為弛】舍 賈公彦曰司徒是主土地之官故亦兼主采地之法辨其貴賤老㓜廢疾者謂别其貴賤老㓜廢疾合科役者科役之征謂税之役謂繇役施舍者貴與老㓜廢疾者不科役故言弛也 吳澂曰夫謂上地中地下地皆一㕓舉其凡也家謂上地七人中地六人下地五人别其目也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羨【饒也】 吳澂曰一家男女七人以上授之以上地所養者衆也五人以下授之以下地所養者寡也止以七人六人五人為率者有夫有婦然後為家也可任謂丁彊任力役之事者餘則為老弱也 鄉大夫以歳時登其夫家之衆寡辨其可任者國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給公上也】其舍者國中貴者賢者能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舍以歳時入其書【作文書入于司徒】 吳澂曰國中城郭中也晚賦税而早免之以其所居復多役少也野則早賦税而晚免之以其復少役多也征之者給公上之事也舍者謂有復除而不収役事也 遂大夫以歳時稽其夫家之衆寡六畜田野辨其可任者與其可施舍者 章氏【失其名】曰三代役法莫詳于周周禮伍兩軍師之法此兵役也師田追胥之法此徒役也府史胥徒之有其人此胥役也比閭族黨之相保此鄉役也有司徒焉則因地之美惡而均役有族師焉則校民之衆寡以起役有鄉大夫焉則辨民之老少以從役有均人焉則論歳之豐㐫以行復役之法 臣按凡有天下國家者不能不役乎民然役有輕重繁簡逺邇乆速之殊民有老少强弱富貧貴賤之異不可以一槩論也是以成周之世欲役乎民必先均其土地以别其寛狹磽腴必稽其人民以知其多寡虚實必量其人身以知其强弱老少必驗其畜産以知其貧富有無必有夫有婦然後謂之一家必年富力强然後謂之可任彼夫貴而有爵者賢而有徳者能而有才者服事于公與衰耄之老篤廢之疾皆不可任以繇役之事所以任夫繇役者皆必少壯之夫平日習勞丁多而家給者也夫民食三土而頼官府之庇以有其室家田産則服力役以為國衛足國用成國事亦其職分之所當為者也用所當用之人為所當為之事雖曰為國亦所以為民而又明以察之公以處之仁以憫之是以國家有所經營則咸如子趨父事有所征伐則莫不敵王所愾而上無不成之事下有衛上之忠而天位永安國祚延長矣 載師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 張載曰夫家之征疑無過家一人者謂之夫餘夫竭作或三人或二人或二家五人謂之家 吳澂曰民無職事謂游惰者也游惰則罰之使出一家力役之征力役之征謂出士徒車輦以給繇役者也 閭師凡無職者出夫布 馬端臨曰古人于游惰不耕及商賈末作之人皆于常法之外别立法以抑之間民或出夫布或并出夫家之征夫布其常也并出夫家所以抑之也夫家解當如横渠之説鄭註謂令出一夫百畝之税則無田而所征與受田者等不幾於太酷乎 臣按民之無職者既不受田乃使之出一家一夫之征彼將何從而得乎聖人為此制所以抑游惰而使之趨南畝也當是之時民之無田者葢鮮矣間有無田者而亦不免供有田之賦但比之有田者為輕爾後世口賦之算不問有田無田皆出賦與古異矣 均人掌均人民牛馬車輦之力政【讀為征】凡均力政以嵗上下豐年則公旬【均也】用三日焉中年則公旬用二日焉無年則公旬用一日焉 鄭曰人民則治城郭涂巷溝渠牛馬車輦則轉運委積之屬 臣按力征即孟子所謂力役之征也力役之征有專用人力為者造作脩治之屬也有兼資物力成者輦運輓輸之類也均人掌均力征必先審民家之丁中或寡或多其家之牛馬車輦或有或無因其材而任以事隨所宜而加之役用其所有而不强其所無此民之役所以易供而國之事所以易成也然用民之力豐年不過三日歉年僅用一日而已而不豐不歉之年則又惟用二日焉一歳之間三百有六旬上之人僅用其民三日之力其三百五十有七日皆民之所自有也民安得不安富國安得不清泰哉 司民掌登萬民之數自生齒以上皆書於版辨其國中與其都鄙及其郊野異其男女歳登【上也】下【落也】其死生及三年大比以萬民之數詔司冦司冦及孟冬祀司民之日獻其數於王 徐幹曰民數為國之本也先王周知其萬民衆寡之數乃分九職焉九職既分則劬勞者可見勤惰者可聞而事役不均者未之有也事役既均故上盡其心而人竭其力而庶功不興者未之有也庶功既興故國家殷富大小不匱百姓休和下無怨疾而治不平者未之有也周禮獻民數於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其重之也如此今之為政者未之知恤也是以先王致六鄉六遂之法所以維持其民而為之綱目也使其鄰此相保愛賞罰相延及故出入存亡臧否逆順可得而知也及亂君之為政也户口漏于國版夫家脱於聫伍避役逋逃者有之于是姦心競生偽端竝作小則竊濫大則攻刼嚴刑峻令不能捄也民數者庶事之所自出也莫不取正焉以分田里以令貢賦以造器用以制祿食以起田役以作軍旅國以建典家以立度五禮用脩五刑用措其惟審民數乎臣按所謂版者即前代之黄籍今世之黄册也周時惟書男女之姓名年齒後世則凡民家之所有丁口事産皆書焉非但民之數而已也我朝每十年一大造其册首著户籍【若軍民匠竈之屬】次書其丁口【成丁不成丁】次田地【分官民等則例】房屋牛隻凡例有四曰舊管曰開除曰新收曰實在今日之舊管即前造之實在也每里一百一十户十户一甲十甲一里里有長轄民户十輪年應役十年而周周則更大造民以此定其籍貫官按此以為科差誠有如徐氏所謂庶事之所從出而取正焉者也版籍既定户口之或多或寡物力之或有或無披閲之頃一目可盡官府遇有科差按籍而註之無不當而均矣然民偽日滋吏弊多端茍非攅造之初立法詳盡委任得人則不能禁革其脱漏詭寄飛走那移之請當大造之年户部定為則例頒行天下凡所造之册必須縣册詳于府府册詳于布政司司册詳于進呈者其縣册當如諸司職掌所載凡各州縣田土必須開具各户若干及條段四至【于實在下則書曰坐落某里于新收下則書曰某年買某里某人户下田明開畆段價值界至其開除者則止書曰某年賣與某里某人】府册止書地名司冊及進呈者則否如此則官府科差有所稽考得以驗其貧富民間爭訟有所質證得以知其虚實遇有旱潦有所優免不至于混而無别矣 秦用商鞅之法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歳屯戍一歳力役三十倍于古漢興循而未改 臣按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正卒謂給中都官者也 漢高祖四年初為算賦【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 馬端臨曰古之治民者有田則税之有身則役之未有税其身者也漢法民年十五而算出口賦至五十六歳而除二十而傅給繇役亦五十六而除是税之且役之也 臣按後世户口之賦始此葢古者有田則有税有身則有役税出財役出力惟游惰無職事者則抑之俾視夫家出征税焉非有所利之也自漢計口出算之後則凡為民者有身則有庸力役之外計口出財遂為後世定制 景帝二年男子年二十始傅 臣按傅著也言著名籍以給公家繇役也漢制民年二十二始傅五十六乃免至是景帝更為異制令男二十始傅則是民之一生供繇役出口賦凡三十有六年也 齊髙祖詔朝臣曰黄籍人之大紀國之理端自頃民偽已乆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或户存而文書已絶或人在而反記死叛停私而去役身强而稱有疾皆政之巨蠧教之深疵比年雖却改籍書終無得實若約之以刑則人偽已逺若綏之以徳又未易可懲諸賢並深明理體各獻嘉謀以何科筭能革斯弊 臣按册籍之古今一律國初洪武五年户部發下户由以定民籍十四年始大造自是以來每十年一攅造民年十五為成丁未及十五為未成丁官府按册以定科差脱漏户口者有禁變亂版籍者有刑凡有科徴差役率驗其户口田産立為等第敷役者不得差貧賣富受役者不得避重就輕其制度可謂詳盡矣然嵗乆弊生非止一端固非一二日禁革所能盡亦非一二人智慮所能周也請自今遇大造之年先期敇户部移文天下司府州縣俾其詳詢博采積年病何在各處事宜何如一一條上户部户部臣僚將所條具者講究處置以聞定為則例頒行天下如齊髙祖詔所謂各獻嘉謀以何算而革焉者如此則宿既革版籍頓清非獨官府之科差適均而民間之詞訟亦息矣 唐令以百户為里五里為鄉每里設正一人掌案此户口課植農桑撿察非違催驅賦役在邑居者為坊别置坊正在田野居者為村别置村正 臣按周禮六鄉有比長閭胥之屬六遂有里宰酇長之名唐人里正坊正村正之設葢本諸此今制每一里百户立十長長轄十户輪年應役十年而周當年者謂之見役輪當者謂之排年凡其一里之中一年之内所有追徴錢糧句攝公事與夫祭祀神接應賔旅官府有所徴求民間有所爭鬬皆在見役者所司惟清理軍匠質證爭訟根捕逃亡挨究事由則通用排年里長焉此外又分為區以督賦税謂之糧長葢簽民之丁力相應者充之非輪年也惟糧多之處有之必須精擇其人不然非惟有虧于國課而又有擾于生民也 唐制凡民始生為黄四歳為小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 凡里有手實法歳終具民之年與地之濶陿為鄉帳鄉成于縣縣成于州州成于户部又有計帳具來歳課役以報度支 凡天下户口其資産升降定為九等三年一造户籍凡三本一留縣一留州一送户部 代宗廣徳二年敇天下户口委刺史縣令據見在實户量貧富等第科差不得依舊帳 宣宗時詔州縣每縣據人貧富及役輕重作科差簿送刺史撿署訖鏁于令㕔每有役事委令據簿科差臣按天道十年一變十年之間人有死生家有興衰事力有消長物直有低昻葢不能以一一齊也唐人户籍三年一造廣徳之詔且欲守令據見在實户量貧富等第不得依舊帳籍况今十年一造十年之中貧者富富者貧地或易其主人或更其業豈能以一律齊哉今宜每年九月人民收穫之後里甲入役之先布政司委官一員督府州縣官造明年當應賦役之册先期行縣俾令各里開具本里人民軍民匠竈其籍各若干仕宦役占其户各若干其餘民户當應役者總有若干量其人丁事産分為九等一以黄册為主册中原報人丁有逃亡事故田地有沉斥買賣【必須買者賣者兩户相照典當者不具】審實造册州縣上之府府上之司委官親臨其地據其見在實有以田丁相配叅錯斟酌定為九等則例隨據州縣一年該應之役幾何當費之財幾何某户當某役各填注其下輕而易者則一力獨當重而難者則合衆併力貧者任其力富者資其財必盡一年之用而無欠無餘造成三册一留司二發府州縣俾其前期開示以曉民使知備豫至期據册以召集使供繇役有不均者許其指告若夫非常有之事不時需之物則責之見役里甲云然州縣所在或在衝要或在迂僻衝要之所官物之運載使客之供應葢無虚日而迂僻之鄉固有經年累月而無一人過往者也民之勞逸不均莫此為甚請立為均一之法亦據此册通以一布政司之民丁計算不分有無役占但見一丁出錢一文或二三文多不過五文通收在官隨其縣分劇易道路逺近定為雇錢則例衝要縣分所収之錢留縣應用有所不足申文闗領其迂僻去處量留足用之外具數報官年終類送上司以慿均敷其兩京之間運河之側州縣人民尤為勞苦若本司不足或通行他司有所餘者用以補之雖然人烟輳集去處固易于傭雇矣若夫偏鄉下邑無人可雇何如曰召農而役之與之傭直可也或曰近世均徭之法十年而一役民頗便之若用此法則均徭不可行歟曰均徭之法可行于江南不可行于江北可行于大縣不可行于小縣可行于大户不可行于貧民何也江北州縣民少而役多大縣民多可待十年而一役小縣民少役之三四年已有周之者矣大户産廣丁多産廣則出財易丁多則出力省若夫貧下之户以十年之役併用于一時豈易當哉竊嘗以九等之法與均徭之法計之譬如官有粟十石焉九等之法官使民日負一石十日而盡其十石也均徭之法官使民一日而負十石之粟日負一石者雖有往返之勞然輕而易舉也一日而負十石往返雖不煩然以一人一日而為十日十人之事雖强有力者固有所不堪矣况單弱者哉【均徭之法十年而一役其間有九年之歇且足以革里長吏胥放富差貧之固為一時良法行之江南大縣固為民便但民多役少之處往往多有餘剰户編次者每用中下户而留上户俾出錢以為公用因而入已若夫小縣地濶民稀多設驛鋪去處不待十年已有徧二三次者矣必欲行之惟可以七八十里以上縣分及里分雖不多而差役頗少之處行之其餘三四十里者俟其行周而罷大抵均徭之法役民一年而罷若皂膳夫之類可也如倉斗必須支盡所收庫子數易則有抵換官物之鋪兵不居鋪舍則易于損壊此類可令當役之民出錢貼雇為宜】 唐租庸調法丁隨鄉所出歳輸絹二疋綾絁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謂之調用人之力歳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日為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調三十日者租調皆免通正役不過五十日 臣按唐人租庸調法皆論丁一年之間納租之外一丁出銀十四兩出力二十日 今制賦税一出于田役民之力一以黄冊為定分其人户為上中下三等各具軍民竈匠等籍排年里甲依次輪當之外其大小雜泛差徭各照所分之等不拘拘于一定之制遇事而用事已即休非若唐人民有常調役有定日也 宋以衙前主官物以里正户長鄉書手課督賦税以耆長弓手壯丁逐捕盜賊以承符人力手力散從官給使令縣曹司至押錄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雜職虞揀掐等人各以鄉户等第定差 臣按宋初以來差役法也 凡當役人户以等第出錢名免役錢其坊郭等第户及未成丁單丁女户寺觀品官之家舊無色役而出錢者名助役錢凡敷錢先視州若縣應用雇直多少隨户等均取雇直既已用足又率其數增取二分以備水旱欠闕雖增毋得過二分謂之免役寛剰錢 臣按此宋熈寧免役法也其議始于韓絳成于王安石 元祐初元司馬光言免役之法其害有五為今之計莫若降勑應免役錢並罷其諸色役人並依熈寧元年以前舊法章惇駁司馬光所更役法其略曰役法熈寧之初遽改免役後遂有今復為差役當議論盡善然後行之不宜遽改以貽後悔 邵伯温曰吳蜀之民以雇役為便秦晉之民以差役為便 吕中曰司馬光主差役王安石主雇役二役輕重相等利害相半葢嘗推原二法之故差役之法行民雖有供役之勞亦以為有田則有租有租則有役皆吾職分當為之事無所憾也其所可革者衙前之重役耳官物陷失勒之出官綱費用責之供農民之所不堪茍以衙前之役募而不差農民免任則民樂于差之法矣至雇役之法行民雖出役之直而闔門安坐可以為生生之計亦無怨也其可去者寛剩之過敷耳實費之用固所當出額外之需非所當誅茍以寛剩之數散而不斂則樂于雇之説矣因其利而去其害二役皆可行也 臣按吕中謂二法利害相半因其利而去其害二役皆可行也臣竊以謂古今役民之法必兼用是二者然後行之不偏非特利害相半而已葢實相資以為用也夫自古力役之征貧者出力富者出財各因其有餘而用之不足者不强也各隨其所能而任之不能者不强也彼有力者而無財吾則俾之出力財有不足者人助之彼有財者而無力吾則俾之出財力有不能者人代之若夫事鉅而物重費多而道逺則必集衆力裒衆財使之運用而不至于頓躓資給而不至于困乏則民無或病事無不舉矣惟今差役之法有所謂里長甲首老人者即宋里正户長耆長也有所謂弓兵民壯者即宋弓手壯丁也有所謂皂禁子者即宋承符人力手力也有所謂稱子鋪户者即宋人揀掐也有所謂庫子斗級納户解户者即宋人衙前也宋之諸役衙前最重今之雜役亦惟納户解户斗級為難此二役者必湏家道殷實丁口衆多平日有行檢者充之然後上不虧于官下不破其家也若夫皂之設除監獄守庫外凡直㕔守門跟隨者皆可用雇役之法而在兩京尤為切要今後各府州縣簽皂解京者于民間應役人户選其馴謹强健耐勞者以身供監獄守庫之役其餘跟隨導從者每户俾其日出銀三分以雇人代當歳該銀十兩八錢閏加其數歳前類解兵部分送各司俾其自雇凡予其雇工之直須于按日當滿之後【如當過正月則二月初一與之直】則彼不至逃負如此則農夫遂耕穫之願官府得使令之給而亦可以收市井游手之徒一舉而三得也 以上論傅算之籍臣按制國用者取民財以用之公也而此以役民之力附于國用之後者孟子論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而即繼之以力役之征者此也然舍孟子力役之征之言而取漢人傅民丁算口賦之籍就後世以為言以見計口用丁而因之以取貲是亦制國用之一法也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鬻算之失 秦始皇四年令百姓納粟一千石拜爵一級 臣按此後世納粟拜爵之始嗚呼爵禄者天子治天下之名器所以馭其臣民而富貴之者也上持富貴之柄以馭下之人使其委身盡命以為吾用以成天下之務以通天下之志以阜天下之財上以承天意下以奠民生中以安君之位者也為君者顧乃倒持其柄以授之民而以其所以為貴之器而博其粟于民以為富是非但失其爵以馭貴之柄而併與其禄以馭富之柄失之矣名器之失自秦政始作俑之尤萬世之下咸歸咎焉 漢孝文時鼂錯説上曰欲人務農在于貴粟貴粟之道在于使人以粟為賞罰今慕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觀農功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無窮粟者人之所種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髙爵與免罪人所之甚欲也使天下入粟于邉以受爵免罪不過三年塞下之粟必多矣臣按鼂錯之言有所見于利而無見于義知其為利而不知其為害何也葢為治必立紀綱立紀綱在明賞罰明賞罰在爵與刑今爵可以粟得刑可以粟免則賞罰不明賞罰不明則紀綱不立紀綱不立則國非其國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或曰錯之意在貴粟以勸農夫農人勤生而務本無所俟于爵自不犯于刑其貪爵而犯罪者皆民之逐末者也逐末者以財而易粟輸之縣官以得爵免罪恃有爵以凌暴倚無罪以為姦塞下之粟雖多而國中之姦愈肆是則錯之此議專于利而背義利未必得而害己随之富有四海者裕用足邉之䇿豈無它道而必用此哉 後漢靈帝開西邸賣官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于西園立庫以貯之又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 臣按自鼂錯建議之後若景帝武帝成帝安帝雖皆賣爵然多以嵗有荒旱邉有警急用度不足不得已而為之至靈帝則賣爵以為私藏書之史册貽譏千古 唐肅宗至徳二年御史鄭叔清奏請勅納錢百千與明經出身不識文字者加三十千 臣按自秦漢以來賣官已非令典至唐肅宗乃至賣私第焉嗚呼王嘉有言王者代天爵人尤宜謹之葢以位天位也禄天禄也五服之章天所以命有徳非一人所得私也私之不可鬻之可乎曰維名與器不可以假人記曰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假之以名器固不可論不定而官之爵之尤不可夫設科取士雖非古典而士大夫由是以進身是即古論秀之法必須論定而後官之者也今不論其所業而論其所輸名曰明經而實則輸錢彼粗知文墨者猶之可也而不識文字者亦與焉其取用無藝一至于此哉 宋孝宗詔曰鬻爵非古制也理財有道均節財用足矣妄輕官爵以益貨財朕甚不取自令除歉嵗民願入粟賑饑有裕于衆聽取㫖補官其餘一切住罷見在綾紙告身繳赴尚書省毁抹 臣按孝宗此詔謂自今除歉嵗民願入粟賑饑聽取㫖補官其餘一切住罷則是非歉嵗不行非民願不强臨時取㫖不為定例今則著為定例不問嵗之歉否不顧民之願否遇有意外興作既知其不可取之常賦又不敢請之内帑首以鬻官為上䇿嗚呼以古人馭世治民之器而為博易錢榖之舉識治體者不為也我祖宗以來最重名器内外官年未七十致仕者不與冠帶犯贓私者除名為民當是之時民以官爵為貴冠帶為榮其所以榮貴之者以有錢不能買故也近世司國計者取具目前而建為納粟賜冠帶之令後又加以散官所幸者尚不至如前代賣見任官耳且國家無甚警急雖少有虧欠然猶未至于甚不得已也乃因有所營造興舉財未匱而逆計之荒未至而豫備之而為此一切不得已之䇿然行之既非其義而守之又不以信方其賣之之時惟恐民之不售也而强與之既與之後而又多方折辱之百計科率之遂使民之視冠帶也如桎梏然寧出粟也而不肯受官噫此等之事非至於甚不得已不可行也盍反思曰今吾于可以己之時而遽行之行之而又失信于人一旦馴致于不得已之地吾又將行何䇿而賣與何人哉小人茍顧目前不為逺慮凡有建請非甚不得已者宜痛裁之萬一至于甚不得已人皆可與也惟犯贓官吏决不可焉何也彼為貪財而失其冠帶上之人又貪其財而與之是則上下交為利矣又何責彼為哉【以上鬻官】 唐宗天寳未安禄山反楊國忠遣御史崔衆至太原納錢度僧尼道士旬日得百萬緡 臣按此後世鬻僧道之始 穆宗時李徳言初徐徳興為壇泗洲募人為僧以資上福人輸錢三千淮右小民規影徭賦失丁男六十萬不為細變 臣按民之為僧何預于君而小人乃以度僧為資上福殊不思天以好生為徳度民為僧是閼絶天地生生之仁豈天所好哉致一人于死地尚足以感傷天地而有以召災矧絶六十萬人之生意其召災又何如哉以是為求福臣不信也 宋神宗熈寧元年錢公輔言祠部遇嵗饑河決鬻度牒以佐一時之急自今宫禁恩賜度牒裁減稍去剃度之冗是年因公輔始賣度牒 臣按前此雖鬻僧未有牒也賣度牒始于此 神宗問王安石曰程顥言不可賣度牒為常平本如何安石曰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凡四十五萬石若㓙年人貨三石則可全十五萬人性命 臣按天子以天下為家四海為富佛教未入中國之前民未為僧官未賣度牒未嘗無邉事無荒年未聞其有乏用度者王安石自以孔孟負其學以堯舜待其君乃欲假度僧之法以活民之性命臣不知其何見也 熈寧二年賜五百道度牒付陜西宣撫司易見錢糴榖七年又給五百道付河東運司修城 髙宗紹興七年有言欲多賣度牒者高宗曰一度牒所得不過三百千一人為僧則一夫不耕其所失豈止一度牒之利若住數年其徒當自少矣 臣按佛入中國千有餘年世之英君鉅儒非不欲去之但習俗已成深固盤結終無可去之期唐宋以來有度僧之令至熈寧中始為牒以鬻之宋高宗曰一人為僧則一夫不耕臣竊以為一夫不耕則國家失一人之用非但吾不得其人一身之用而吾之子孫亦併不得其子若孫用焉誠反而思之曰此輩可終去乎若有可去之幾禁而絶之上也若度不能禁與其縱之孰若取其身庸而後度之猶為愈也伏讀律文有曰僧道不給度牒私自簮剃者杖八十若由家長家長當罪住持及受業師私度者與同罪竝還俗臣有愚見請今後有欲為僧道者許與所在官司具告行勘别無違礙量地方逺近俗尚緩急俾出闗給度牒路費錢収貯在官造冊繳部該部為之奏聞給牒發下所司遇祝聖之日行禮畢府州正佐親臨寺觀依其教法當衆簮剃畢然後給牒若有不待給牒擅自簮剃者依律問罪及罪其主令之人其給度也府不過四十人州不過三十人縣不過二十人非闕不補如此則國家雖不得其身力之用而得其傭錢以代其役既得其錢嵗終或解京或留州以為賑濟饑荒惠養孤老及脩造橋梁之用如此則僧道少而人知自重既無所損于其教而彼之得度也免䟦渉之勞道途之費彼亦樂為之矣若此者雖非聖人中正之道然勢至于此無如之何與其任彼所為不若有所節制失之于彼而得之于此猶為彼善于此也【以上鬻僧】 漢武帝元狩四年初算緡錢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邉一嵗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臣按此漢以來征榷居貨之始古者闗市之征葢惡其專利就征其税非隱度其所居積之多少而取之也武帝于元光初既算其行者之舟車至是又用公卿言凡居貨者各隱度其財物之多少于啇賈末作率計有緡錢二千者出一算于手力所作者率計有緡錢四千者出一算嗚呼出諸途者既正其齎載之具藏諸家者又算其儲積之物取民之盡一至此哉 武帝元光中始算啇車至是又算民 臣按算啇之車已為無名而又算民之車與凡民不為吏不為三老騎士茍有輕車皆出一算啇賈則倍之五丈以上出一算嗚呼緡錢之法初為啇賈設也至其後乃算及民之舟車遂使告緡者遍天下則凡民有蓄積者皆為有司所隱度矣不但啇賈末作也嗚呼取民之財而至于如此民何以為生哉【以上告緡】 唐肅宗即位時兩京䧟没民物耗乃籍江淮富商右族貲蓄十収其二謂之率貸 徳宗時國用不給借富啇錢約罷兵乃償之搜督甚峻民有自經死者 臣按唐行率貨及借錢令以萬乗之君而借貨于民已為可醜况又名曰借貨其實奪之又可醜之甚也人君其尚制節謹度毋使國家之貧至于如此史冊書之貽醜萬世哉【以上借貨】 徳宗時軍用不給乃税間架算除陌錢 臣按民房屋有税及官用省錢始此所謂税間架者毎屋兩架為間計間税錢除陌錢者凡公私給與及買賣每錢一緡官除五十錢嗚呼為國而啇算至此可謂無策矣【此算間架除陌錢】 宋太祖開寳三年令樸買坊務者収扺當 臣按樸買之名始見于此所謂樸買者通計坊務該得税錢總數俾啇先出錢與官買之然後聼其自行取税以為償也元初亦有此法有以銀五十萬兩樸買天下差發者有以銀五萬兩檏買燕京酒課者有以銀一百萬兩樸買天下河泊橋梁渡口者耶律楚材曰此皆姦人欺上㒺下為害甚大咸奏罷之【此樸買】 宋神宗元豐中王安石行新法既鬻坊場河渡又并祠廟鬻之募人承買 哲宗元祐中劉摯言坊場舊法買户相承皆有定額請罷實封之法酌取其中定為永額召人承買 臣按所謂承買者凡有坊場河渡去處先募人入錢于官承買然後聽其自行収税以償之也墟市之聚集既買之津渡之往來又買之甚至神祠之祭賽亦買之為國牟利之至于如此虐民慢神不亦甚哉【此言承買】 宋元祐五年御史中丞傅堯俞言監司以今嵗蠶麥竝熟催督積年逋負百姓必不能用一熟之力了積年之欠且令帶納一料侯秋成更令帶納 臣按民間耕蠶一年之収僅足以供一年之賦有所逋負積壓既多有非一熟所能償了堯俞所建帶納之説是誠有司徴逋負之良法 知杭州蘇軾言朝廷恩貸指揮多被有司巧為艱閡故四方皆有黄紙放白紙取之語雖民知其實止怨有司然陛下未嘗峻發徳音戒飭大臣令盡理推行 臣按軾他日又言今民荷寛政無他疾苦但為積欠所壓如負千鈞而行免于僵仆則幸矣何暇舉首奮臂以營求于一飽之外哉自祖宗以來每有赦令必曰凡欠官物無侵欺盗用及雖有侵用而本家及伍保人無家業者竝與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姦民幸免之特以民既乏竭無以為生雖加鞭撻終無所得緩之則為姦吏之所蠶食急之則為盗賊之所慿藉故舉而放之則天下悦服雖有水旱盜賊民不思亂此為損虚名而收實利也軾之此言足盡百姓逋負之利害伏望聖明于凡徳音之布凖此以施行天下窮民不勝之幸 孝宗時朱熹上封事伏見祖宗舊法凡州縣催理官物已及九分已上謂之破分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問由是州縣得其贏餘以相補助貧民有所拖欠亦得遷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閭里此誠不刋之令典也 臣按宋朝催理破分之法後世亦可遵行【以上追理】 徽宗宣和末陳亨伯以發運兼經制使利用諸司財計而以經制為名紹興初孟庾提領措置財用又因經制之額増析而為經總制錢 臣按葉適言維駐蹕國用益困吕頥浩葉夢得實總財事四顧無䇿于是議用陳亨伯所収經制錢者其説以為征啇雖重未有能强之而使販賣酒雖貴未有能强之而使飲若頭子之類特取于州縣之餘而可供猝廹之用夢得士人而其言如此葢辨目前不暇及逺亦不足怪也由是言之則宋所謂經總制錢葢出于不得已而為一時權宜之計當是時也所謂强敵壓境歲有荐食吞噬之謀翠華南廵未知税駕息肩之所兵屯日盛将帥擅命而却敵之功無嵗無之固非計財惜費之時何暇為寛征薄歛之事所惜者和好之後遂因仍用之而不能除以為一時生民之害耳後世人主茍未至猝廹無措之時決不可行此等事 光宗時趙汝愚言諸縣措諸月摏錢其間名色類多違法最為細民之害試舉其大者則有曰麴引錢曰納醋錢賣紙錢户長甲帖錢保正牌限錢折納牛皮筋角錢兩訟不勝則有罰錢既勝則令納歡喜錢殊名異目在處非一 臣按自古取民之財之多無如宋朝者天下税務酒務無處無之且如成都一府税務二十一處酒務三十五處其歳額皆四十萬以上然此大郡也若夫中郡如鳯翔者税務亦十有五酒務亦二十有五當世之民何以堪哉至於南渡之後又有所謂經縂制錢月樁之類所謂月樁者其取之尤為無謂其間殊名異目皆是于常賦之外經制之餘巧生别計然皆當時權宜不得已而為之事已世殊悉皆革罷惟所謂罰訟者之錢今世藩憲郡邑猶藉此以為攫取之計朝廷雖有明禁視之以為虚文夫家人之為此為公也今世之為此假公以營私也乞峻發徳音著為常憲分文以上皆准以枉法之贓庶幾革官吏貪墨之風厲士夫亷隅之節【此經總制月樁錢】 以上論鬻算之失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漕輓之宜【上】 禹貢兾州夾右碣石入于河【自北海達河碣石在其右】兖州浮【舟行水曰浮】于濟漯達【因水入水曰達】于河青州浮于汶達于濟徐州浮于淮泗達于河揚州㳂【順流而下曰㳂】于江海達于淮泗荆州浮于江沱濳漢逾【越也】于洛至于南河豫州浮于洛達于河梁州浮于濳逾于沔入于渭亂【絶河而渡曰亂】于河雍州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㑹于渭汭 程頥曰冀為帝都東西南三靣距河他州貢賦皆以達河為至 朱熹曰冀州三面距河其建都實取轉漕之利朝㑹之便故九州之終皆言達河以紀其入帝都之道臣按禹貢于各州之下列貢賦之後而叙其各州之水達河之路達于河即達京師也然當時貢賦皆駕舟筏浮水路以達于河葢亦後世漕運之法也但未明言其為漕耳然叙水路於貢賦之後每州皆同意自可見也 百里賦納總【禾本全曰總】二百里納銍【刈禾曰銍】三百里納秸【半藁去皮曰秸】服【又使服輸將之事】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臣按禹貢之時民所輸納以供京師者止于五百里葢當是時風俗淳厚用度儉朴而卿大夫各有采地而又寓兵賦于井田無後世養官養兵之費也 管子曰粟行三百里則國無一年之積粟行四百里則國無二年之積粟行五百里則衆有饑色 臣按周之王畿止于千里逺輸不出五百里乘輿器服之用宗廟百司之給自足以供春秋戰國以來行師千里間行漕輓然事已兵休猶未至于甚困也 左傳僖公十三年晉荐饑乞糴于秦秦輸粟于晉自雍及絳相繼命之曰汎舟之役 臣按汎舟以輸粟春秋之世已有之矣 哀公九年吳城䢴溝通江淮 杜預曰於䢴江築城穿溝東北通射陽湖西北至宋口入淮通糧道也今廣陵韓江是 臣按開渠以通糧道已見于春秋之世 孫武曰千里饋糧士有饑色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臣按古者出師往往因糧于敵而兵不乆暴糧不逺饋非若後世興乆出之師饋至逺之糧也 秦欲攻匈奴運糧使天下飛芻輓【引車船也】粟起于黄腄【黄腄東萊二縣】瑯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海【在朔方】率三十鍾【六斛四斗】而致一石 臣按前此未有漕運之名也而飛輓始于秦秦以欲攻匈奴之故致負海之粟輸北河之倉葢由海道以入河也海運在秦時已有之然率以三十鍾而致一石是以百九十斛乃得一石葢通計其飛輓道路所費不專指海運之時也 漢興髙祖時漕運山東之粟以給中都官歳不過數十萬石 張良曰闗中阻三靣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矦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 臣按秦致負海之粟猶是資以行師而國都之漕尚未講也至漢張良所論始是漕輓以為國都之給然是時也凡事草創所以給中都官者僅數十萬石不啻足矣 孝文時賈誼上疏曰天子都長安而以淮南東道為奉地鏹道數千不輕致輸郡或乃越諸矦而遂調均發徴至無狀也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矦地百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逺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者不苦其繇繇者不傷其費故逺方人安及秦不能分人寸地欲自有之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賦數十錢之費不輕而致也上之所得甚少人之所苦甚多也 臣按賈誼此言則漢都闗中固已資淮南以為奉地不特唐宋以來然也所謂一錢之賦而用數十錢之費始能致豈特秦人海運然哉凡逺地之輸將無不然者人君觀之其尚思物之難致如此其祿賜于人非真有功勞者烏可以輕予之哉 武帝時通西南夷作者數萬人負擔饋糧率十餘鍾致一石其後東滅朝鮮人徒之衆擬西南夷又擊匈奴取河南地【今朔方】復興十萬餘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逺自山東咸被其勞 臣按武帝通西南夷滅朝鮮擊匈奴而勞中國人漕中國粟以爭無用之地是猶以璀璨之珠而彈啁啾之雀也務虚名而受實害捐有用之財而易無用之地豈帝王盛徳事哉 元光中大司農鄭當時言闗東運粟漕水從渭中上度六月而罷而渭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並【傍也】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易漕度可三月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此損漕省卒上以為然發卒穿渠以漕運大便利 吕祖謙曰漢初高后文景時中都所用者省歳計不過數十萬石而足是時漕運之法亦未講也到得武帝官多徒役衆在闗中之粟四百萬猶不足以給之所以鄭當時議開漕渠引渭入河葢緣是時用粟之多漕法不得不講 臣按吕祖謙言武帝時官多徒役衆用粟之多漕法不得不講所謂官多徒役衆此二者國粟所以費之由也官多而不切于用者可以減其冗員徒役衆而無益于事者可以省其冗卒如是則食粟者少食粟者少則可以省歳漕之數漕數日省則國用日舒民力日寛矣豐國裕民之策莫先于此 武帝作栢梁臺宫室之脩由此日麗徒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 元封元年桑羊請令民入粟補吏贖罪他郡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歳六百萬石 臣按昔人言漢初致山東之粟歳數十萬石耳至孝武歳至六百萬石則幾十倍其數矣雖征斂苛煩取之無藝亦由河渠疏利致之有道也雖然與其致之有道而積粟于國之多孰若用之有節而藏粟于民之多之為愈哉葢粟資民力以種種成而不得食而輸于官以為之食官食之而自取之可也而又資民力以輸將之焉造作舟車之費疏通溝渠之勞䟦渉河流之苦鞭撻賠償之慘百千萬狀乃達京師使其所養者皆有功于國有益于民之人不徒費也不然何苦苦吾有用之民而養此無用之人為此無益之事哉嗚呼人主授一官興一役費一物必以此為念而痛為之撙節焉非决不可不已必已也國用其有不給民生其有不安者哉 昭帝元鳳二年詔曰前年減漕三百萬石三年又詔曰民被水災頗匱于食其止四年勿漕 臣按昭帝承武帝歳漕六百萬石之後一歳而減其半又一歳而併免漕矧武帝末年海内虛耗而昭帝即位之初又從賢良文學言罷征之課是時霍光輔政知時務之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至是而又免漕何以為國用哉吁國用之贏縮在用度之侈儉而不在漕運之多少也 宣帝五鳳中耿壽昌奏故事歳漕闗東榖四百萬斛以給京師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農河東上黨太原諸郡榖足供京師可省闗東漕卒過半 臣按壽昌此議遇京輔豐穰之歳亦可行之 趙充國條留屯十二便其五曰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榖至臨羌以威羌虜武折衝之具也 臣按充國此議邊方無事遇歳豐稔亦可行之 光武北征命寇恂守河内收四百萬斛以給軍以輦車驪駕轉輸不絶 臣按自古輸運皆以轉為名是以漢唐宋之漕輓皆是轉相遞送而未有長運者而長運之法始見于本朝 明帝永平十三年汴渠初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跡胡寅曰世言隋煬帝開汴渠以幸州據此則是明帝時已有汴渠矣 臣按河即黄河汴乃汴渠也史稱明帝時河汴決壊乆而不修至是明帝遣王景發卒數十萬修汴渠堤自滎陽東至千乘【今青州樂安縣也】海口千餘里葢昔河汴隄壊則汴水東與河合日月彌廣而為兖豫民害今隄既成則河東北入海而汴東南入泗是分流復其故迹也 諸葛亮在蜀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閤息民休士三十年而後用之 馬廷鸞曰邸閤者倉廩之異名 臣按牛馬之制不可考葢蜀地出褒斜不通舟楫亮不得已而為此非通行之法也 魏正始四年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夀春開廣漕渠東南有事興衆泛舟而下達于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 臣按凡漕運者皆自南而運于北而此則自北而運于南 後魏自徐州内附之後經略江淮轉運中州以實邊鎮有司請于水運之次隨便置倉乃于小平石門白馬津漳涯黑水濟州陳郡大梁凡八所各立邸閤每軍國有須應機漕引 臣按後魏于水運之次隨便置倉此亦良便 隋文帝開皇三年以京師倉廩尚虛議為水旱之備詔于蒲陜虢熊伊洛鄭懷邠衛汴許汝等水次十三州置募運米丁又于衛置黎陽倉陜州置常平倉華州置廣通倉轉相灌注漕闗東及汾晉之粟以給京師 臣按隋于蒲陜等十三州募運米丁又于衛陜等州置倉轉相灌注漕粟以給京師葢于凡經過之處以丁夫逓運要害之處置倉場收貯次第運之以至京師運丁得以番休而不乆勞漕船得以囬轉而不長運而所漕之粟亦得以隨宜措注而或發或留也 四年又詔宇文愷率水工鑿渠引渭水自大興城東至潼闗三百餘里名曰廣通渠轉運通利闗内便之煬帝大業元年發河南諸郡開通濟渠自西苑引榖洛水達于河又引河通于淮海自是天下利于轉輸四年又發河北諸郡開永濟渠引沚水南達于北河通涿郡臣按隋雖無道然開此三渠以通天下漕雖一時役重民苦然百世之後頼以通濟 煬帝又置洛口囘洛倉穿三千三百窖窖容八千胡寅曰隋煬積米多至二千六百餘萬石何凶旱水溢之足虞然極奢于内窮武于外耕桑失業民不聊生所謂江河之水不能實漏甕也 臣按國家以得民心為治本倉廩之積雖多不足恃也其多適足以為盜賊之資耳 唐都闗中歳漕東南之粟高祖太宗之時用物有節而易贍水陸漕運不過二十萬石 臣按創業之君以兵戎得天下所與共成王業者將帥士卒耳其賜予之駢蕃周給之優裕固其所也况宫室未備城池未固凡百乘輿什器當用之物皆未具焉必須一一剏置而經營之宜其用度之廣也然漢唐之初歳漕不過一二十萬及夫繼世之君往往歳漕至百倍其數何也史所謂用物有節而易贍一言足以盡之矣斯言也豈難為哉繼世而有天下者誠能以祖宗之心為心一切用度俱從撙節其復祖宗之治功不難矣 宗開元十八年裴耀卿請于河口置武牢倉鞏縣置洛口倉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黃河之舟不入洛口而河陽栢崖太原永豐渭南諸倉節級轉運水通則舟行水淺則寓于倉以待不滯遠船不憂欠耗比於曠年長運利便一倍有餘 臣按耀卿此奏宗不省在當時雖未行然其所謂沿河置倉水通則舟行水淺則寓于倉以待此法亦良便 二十一年裴耀卿請罷陸運而置倉河口乃于河隂置河隂倉河西置栢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西置鹽倉鑿山十八里以陸運自江淮漕者皆輸河隂倉自河隂西至太原倉謂之北運自太原倉浮渭以實京師益漕魏濮等郡租輸諸倉轉而入渭凡三歳漕七百萬石臣按自漢以來至于今日漕運之數無有踰于此數者 代宗廣徳二載劉晏領漕事晏即鹽利雇傭分吏督之隨江汴河渭所宜故時轉運船繇潤州陸運至揚子斗米費錢十九晏命囊米而載以舟減錢十五繇揚州距河隂斗米費錢百二十晏造歇艎支江船二千艘每船受千斛十船為綱每綱三百人篙工五十自揚州遣將部送至河隂上三門斗米減錢九十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江南之運積揚州汴河之運積河隂河船之運積渭口渭船之運入太倉歳轉粟百一十萬石無升斗溺者 臣按自古稱善理財者首劉晏然晏歳運之數止百一十萬石爾然當時運夫皆是官雇而所用傭錢皆以鹽利非若今役食糧之軍多加兌以為費也今米石加兌五六是民之納租名一石者出石五六斗田之起科名三升者加多一升半且軍在衛所既支月糧及出運又有行糧之給而一夫歳運不過三十石通其所加兑及所支給者而計之則多于所運之數矣葢費一石有餘而得一石也而舟船之費不與焉又晏所造歇艎支江船二千艘每船受千斛十船為一綱每綱三百人篙工五十人則是三百五十人駕十船運米一萬石較之今日十人駕一船一船載米三百石通三十船運米九千石其人少五十其米少一千而不甚相逺也惟所謂囊米之説今日尚有未行綱米所以耗損運卒所以困斃者坐此故也史謂晏歳轉運粟百一十萬無斗升溺然當時未聞有加兑也其所行漕乃大江大河而又隨處轉運非但若今長運于窄淺之漕渠者何以能無溺哉况今加兑浮于所運之半而歳歳有所損溺官軍賠償舉債鬻産無有已時所以然者政坐剝淺之費廣挨次之日多不幸而沉溺顆粒無餘也為今之計宜如劉晏之法所運之米皆以囊盛遇河淺澁暫舁岸上過淺而復舁歸舟或分載小舟以過淺亦有包封不致散失不幸而沉溺撈而出之不致全失縱有浥爛亦可他用也説者若謂囊米恐舟淺不能受夫既實滿艎中宜加之艎板之上䕶以竹簟葦席以蔽水其後船毁再造量加大之可也然則米皆用囊如費將益多何夫囊以布為之可用數年有山處可用竹篾近江處可用蒲葦其所費比所散失亦為省矣 徳宗貞元初闗輔宿兵米斗千錢太倉供天子六宫之膳不及十日禁中不能釀酒以飛龍駝負永豐倉米給禁軍江淮米不至六軍脱巾于道上憂之㑹韓滉運米至陜上喜謂太子曰米已至陜吾父子得生矣置酒相慶 臣按人君之處國亦當如富民之處家有富人焉而城居負郭無半畆田而惟逺外之是資其無逺圖可知矣一旦為道梗所隔將何以度日哉是以人君于豐足之時恒為閼絶之慮撙節用度必使有餘而于畿甸之間墾田務農不顓顓待哺于逺漕也唐徳宗事可鑒也已當是時也上用且乏六軍百姓又何頼焉 周世宗謂侍臣曰轉輸之物向來皆給斗耗自漢【謂北漢】以來不與攴破倉廩所納新物尚破省耗况路所般豈無損失今後每石宜與耗一斗 胡寅曰觀世宗此言則知晉漢間取耗未嘗為耗用直多取以實倉廩耳世宗予之善矣 臣按國家處事必須詳察事理曲盡物情一事之行必思其弊之所必至一物之用必思其患之所由來况于轉輸糧斛載以舟車經渉艱險積以歳月之乆行于道路之間霖風波水火盜賊不能保其必無立法以防姦不可不嚴而體情以寛下亦不可不盡是以積糧者自唐明宗始給䑕雀耗而運糧者亦給斗耗用是故也既名為耗而官又取之甚者計算俾其償焉是何理也 以上論漕輓之宜【上】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漕輓之宜【下】 宋定都于汴漕運之法分為四路江南淮南浙東西荆河南北六路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師陜西之粟自三門白波轉黄河入汴至京師陳蔡之粟自閔河【即惠民河】蔡河入汴至京師京東之粟歴曹濟及鄆入五丈渠至京師四河惟汴最重 臣按漢唐建都于闗中漢漕仰于山東唐漕仰于江淮其運道所經止于河渭一路宋都汴梁四衝八達之地故其運道所至凡四路 宋朝歳漕東南米麥六百萬斛漕運以儲積為本故置三轉般倉於真【今儀真】楚【今淮安】泗【今泗州】三州以發運官董之江南之船輸米至三倉卸納即載官鹽以歸舟還其郡卒還其家汴船詣轉般倉漕米輸京師往來摺運無復留滯而三倉常有數年之儲 臣按昔人謂宋人以東南六路之粟載於真泗楚轉般之倉江船之入至此而止無留滯也汴船之出至此而發無覆溺也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江豈非良法歟臣竊以謂宋人都汴漕運比漢唐為便易前代所運之夫皆是民丁惟今朝則以兵運前代所運之粟皆是轉遞惟今朝則是長運唐宋之船江不入汴汴不入河河不入渭今日江河之船各逺自嶺北湖南直達于京師唐宋之漕卒猶有番休今則歳歳不易矣夫宋人漕法其便易也如此而其囘船也又有載鹽之利今之漕卒比之宋人其勞百倍一歳之間大半在途無室家之樂有風波之險洪牐之停留舳艫之衝激隂則慮浥漏淺澁則費推移沿途為將領之科率上倉為官攢之阻滯及其囘家之日席未及煖而文移又催以兑糧矣運糧士卒其艱苦萬狀有如此者食此糧者可不知其所自哉臣于鹽法條下既已歴陳宋人轉船載鹽之法于前伏乞九重注意推行其法于今日少寛士卒之一分寛一分則受一分賜矣況其所賜非止一分哉 真宗景徳三年内侍趙守倫建議自京東分廣濟河由定陶至徐州入清河以達江淮漕路以地隆阜而水埶極淺雖置堰埭又歴吕梁灘磧之險罷之 臣按汴水入河之故迹自漢明帝時王景修汴渠而河與汴分流至晉安時劉裕伐秦彭城内史劉遵考將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隋焬帝自板渚引河歴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于淮葢汴河舊自滎陽縣東經開封府城内又東合蔡水東注泗州入于淮今蔡河湮没不知所在而汴河則自中牟縣入于黄河今歸徳宿州虹縣泗州一帶汴河故隄尚有存者而河流乆絶所謂入泗達淮者今無復有矣是則漢以來漕路所謂汴船入河者率由蔡河經泗州入于淮而吕梁之險未有以之為運道者惟晉謝肥水之役堰吕梁水以利運漕葢瀦水以漸用耳非通運也宋真宗時趙守倫建此議又以歴吕梁險而竟罷由是觀之吕梁之險用之以為漕路始自我朝引沁水以入于泗經二洪下㑹沂河至清口以滙于淮合于河沁水者源出山西沁州之綿山舊自武陟縣入于河隨河達海自河南徙之後沁水乃别自武陟縣界東流經原武祥符歸徳等處至徐州城東北與泗水合以為今運道云 雍熈中轉運使劉璠議開沙河以避淮水之險喬維岳繼之開河自楚州【今淮安府】至淮隂凡六十里舟行便之臣按沙河即今淮安府板牐至新莊一帶是也本朝永樂十三年平江伯陳瑄因運舟泝淮險惡乃尋喬維岳所開故道開清江浦五十餘里置四牐以通漕又于沿河一帶增堰以防走泄蓄水以資灌注引泉以備乾涸至今以為利 徽宗重和元年發運副使栁庭俊言真揚楚及高郵運河隄岸舊有斗門水牐七十九座限節水埶常得其平比多損壊詔撿討復修 臣按今日運道自儀真直抵潞河其間最險者有二所髙郵湖隄及徐吕二洪是也然二洪之險地也地有定形人可以用其力湖隄之險則天也天無常變雖若非人力可為然人力勝天亦有此理惟今高郵之湖南起杭家嘴北至張家溝共三十餘里唐李吉甫為淮南節度使始于湖之東直南北築平津堰以防水患【即今牽路】在宋時又有斗門水牐我朝洪武九年知州趙原者始甃以甎永樂十九年加以甎之大者景泰五年又䕶以木樁實以甎土以備風浪綱運之上下舟楫之往來皆沿隄行人以牽百丈方其天色晴霽風恬浪靜如行鏡中然一遇西風驟起波濤洶湧頃刻之間檣楫傾沈人物淪亡不可勝計建計者往往欲于舊隄之外河泊之旁别為長隄一帶約去舊隄一二十丈許下覆鐵釡以定其基旁樹木樁以固其埶就浚其中之土以實之用甎包砌一如舊隄其中舊有減水牐三座就用改作通水橋洞引湖水于内以行舟楫仍于外隄造減水牐以節水勢如此則人力足以勝天天雖有迅歘之變人則有持循之方省官物之失陷免人命之死亡其為利益實亦非小 元史食貨志元都于燕去江南極逺而百司庶府之繁衛士編民之衆無不仰給于江南自巴延獻海運之言而江南之糧分為春夏二運葢至于京師者歳多至三百萬餘石民無輓輸之勞國有儲蓄之富豈非一代良法歟 胡長孺曰杭吳明越揚楚幽薊萊宻俱㟁大海舟航可通相傳朐山海門水中流積淮淤江沙其長無際浮海者以竿料淺深此淺生角曰料角不可度越淮江入海之交多洲號為沙朱清者嘗傭海濵沙民楊氏家殺人亡命捕急輒引舟東行三日夜得沙門島又東北過髙句麗水口見文登夷維諸山又北見燕山與碣石往來若風與形迹不可得稍怠則復來亡慮十五六往返私念南北海道此固徑且不逢淺角識之後就招懐為防海義民清與其徒張瑄隨宰相入見受金符千戸遂言海漕事試之良便遂興海運 虞集曰至元十二年既平宋始運江南糧以河運弗便至元二十九年用巴延言初通海道漕運抵直沽以達京城立運糧萬户府三以南人朱清張瑄羅璧為之初歳運四萬餘石後累增及三百餘萬石春夏分二運至舟行風信有時自浙西不旬日而達于京師内外官府大小吏士至于細民無不仰給于此臣按海運之法自秦已有之而唐人亦轉東吳稉稻以給幽燕【見唐杜甫詩】然以給邊方之用而已用之以足國則始于元焉初巴延平宋命張瑄等以宋圖籍自崇明由海道入京師至至元十九年始建海運之策命羅璧等造平底海船運糧從海道抵直沽是時猶有中灤之運不專于海道也【元初糧道自江入淮由黄河至封丘縣中灤旱站陸運至濬縣淇門一百八十里入御河】二十八年立都漕運萬户府以督歳運至大中以江淮江浙財賦府每歳所辦糧充運自此以至末年專仰海運矣海運之道其初也自平江劉家港【今在蘇州府崑山縣太倉】入海至海門縣界開洋月餘始抵成山計其水程自上海至楊村馬頭凡一萬三千三百五十里最後千户殷明畧者又開新道從劉家港至崇明州三沙放洋向東行入黑水大洋取成山轉西至劉家島又至登州沙門島于萊州大洋入界河當舟行風信有時自浙西至京師不過旬日而已説者謂其雖有風濤漂溺之虞然視河漕之費所得葢多故終元之世海運不廢我朝洪武三十年海運糧七十萬石給遼東軍餉永樂初海運七十萬石至北京至十三年㑹通河通利始罷海運臣考元史食貨志論海運有云民無輓輸之勞國有儲蓄之富以為一代良法又云海運視河漕之費所得葢多作元史者皆國初史臣其人皆生長勝國時習見海運之利所言非無徴者臣竊以謂自古漕運所從之道有三曰陸曰河曰海陸運以車水運以舟而皆資乎人力所運有多寡所費有繁省河漕視陸運之費省什三四海運視陸運之費省什七八葢河漕雖免陸行而人輓如故海運雖有漂溺之患而省牽率之勞較其利害葢亦相當今漕河通利嵗運充積固無資于海運也然善謀國者恒于未事之先而為意外之慮寧過慮而無不臨事而悔今國朝都燕葢極北之地而財賦之入皆自東南而來㑹通一河譬則人身之咽㗋也一日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禍況自古皆是轉般而以塩為傭直今則専役軍夫長運而加以兑支之費嵗嵗常運儲積之糧雖多而征戍之卒日少食固足矣如兵之不足何迂儒過為逺慮請于無事之秋尋元人海運之故道别通海運一路與河漕竝行江西湖廣江東之粟照舊河運而以浙西東瀕海一帶【浙江布政司及常州蘇州松江三府】由海通運使人習知海道一旦漕渠少有滯塞此不來而彼來是亦思患豫防之先計也臣家居海隅頗知海舟之便舟行海洋不畏深而畏淺不慮風而慮噍故製海舟者必為尖底首尾必俱置柁卒遇暴風轉帆為難亟以尾為首縱其所如且暴風之作多在盛夏今後率以正月以後開船置長篙以料角定盤針以取向一如蕃舶之制夫海運之利以其放洋而其險也亦以其放洋今欲免放洋之害宜豫遣習知海道者起自蘇州劉家港訪問傍海居民捕魚漁户煎鹽竈丁逐一次第踏視海涯有無行舟潢道泊舟港汊沙石多寡洲渚逺近親行試驗委曲為之設法可通則通可塞則塞可廻避則廻避畫圖具本以為傍海通運之法萬一可行是亦良便若夫占視風候之説見于沈氏筆談每日五鼓初起視星月明潔四際至地皆無雲氣便可行舟至于巳時即止則不與暴風遇矣中道忽見雲起則便易柁回舟仍泊舊處如此可保萬全永無沉溺之患萬一臣言可采乞先行下閩廣二藩訪尋舊㑹通蕃航海之人【許其自首免其本罪】及行廣東鹽課提舉司歸徳等場起取貫駕海舟竈丁令有司優給津遣既至訪詢其中知海道曲折者以海道事宜許以事成加以官賞俾其監工照依海舶式様造為運舟及一應合用器物就行委官督領其人起自蘇州歴揚淮青登等府直抵直沽濵海去處踏看可行與否先成運舟十數艘付與駕使給以月糧俾其沿海按視經行停泊去處所至以山島港㲼為標識詢看是何州縣地方一一紀録造成圖册縱其往來十數次既已通習保其決然可行無疑然後于崑山太倉起葢船厰將工部原船料差官于此收貯照依見式造為海運尖底船隻每船量定軍夫若干裝載若干大抵海舟與河舟不同河舟畏淺故宜輕海舟畏飄故宜重假如每艘載八百石則為造一千石舟許其以二百石載私貨三年之後軍夫自載者三十税一客商附載者照依税課常例就于直沽立一宣課司收貯以為歳造船料之費其糧既從海運脚費比漕河為省其兌支之加耗宜量為減殺大約海舟一載千石則可當河舟所載之三河舟用卒十人海舟加五或倍之則漕卒亦比舊省矣此非獨可以足國用自此京城百貨駢集而公私俱足矣考宋朱子文集其奏劄言廣東海路至浙東為近宜于福建廣東沿海去處招邀米客元史載順帝末年山東河南之路不通國用不繼至正十九年議遣户部尚書貢師泰往福建以閩鹽易糧給京師得數十萬石京師頼焉其後陳友定亦自閩中海運進奉不絶然則此道若通閩廣之綱運亦可以來不但兩浙也况今京師公私所用多資南方貨物而貨物之來若于運河窄淺舳艫擠塞脚費倍于物直貨物所以益貴而用度為艱此䇿既行則南貨日集于北空船南囘者必須物實而北貨亦日流于南矣今日富國足用之策莫大于此説者若謂海道險逺恐其損人廢財請以元史質之其海運自至元二十年始至天厯二年止備載逐年所至之數以見其所失不無意也【嵗運所至之數備具于后】竊恐今日河運之糧每年所失不止此數況海運無剝淺之費無挨次之守而其支兑之加耗毎石須有所減恐亦浮于所失之數矣此䇿既行果利多而害少又量將江淮荆河之漕折半入海運除減軍卒以還隊伍則兵食兩足而國家亦有水戰之備可以制伏朝鮮安南邊海之夷此誠萬世之利也臣章句末儒偶有臆 見非敢以為決然可行萬無也念此乃國家千萬年深逺之慮姑述此嘗試之䇿請試用之試之而可則行不可則止【至元二十年四萬六千五十石至者四萬二千一百七十二石所失者三千八百七十八石細分之每石欠八升四合餘 二十一年二十九萬五百石至者二十七萬五千六百一十石所失者一萬四千八百九十石細分之毎石欠五升一合餘 二十二年一十萬石至者九萬七百七十一石所失者九千二百二十九石細分之毎石欠九升二合餘 二十三年五十七萬八千五百二十石至者四十三萬三千九百五十石所失者一十四萬四千五百七十石細分之每石欠二斗四升九合餘 二十四年三十萬石至者二十九萬七千五百四十六石所失者二千四百五十四石細分之毎石欠八合餘 二十五年四十萬石至者三十九萬七千六百五十五石所失者二千三百四十五石細分之毎石欠九合餘 二十六年九十三萬五千石至者九十一萬九千九百四十三石所失者一萬五千五十七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六合餘 二十七年一百五十九萬五千石至者一百五十一萬三千八百五十六石所失者八萬三千一百四十四石細分之每石欠五升餘二十八年一百五十二萬七千二百五十石至者一百二十八萬一千六百一十五石所失者二十四萬五千六百三十五石細分之每石欠一斗六升餘 二十九年一百四十萬七千四百石至者一百三十六萬一千五百一十三石所失者四萬五千八百八石七斗細分之每石欠三升二合餘 三十年九十萬八千石至者八十八萬七千五百九十一石所失者二萬四百九石細分之每石欠二升二合餘 三十一年五十一萬四千五百三十三石至者五十萬三千五百三十四石所失者一萬九百九十九石細分之每石欠二升一合餘 元貞元年三十四萬五百石 二年三十四萬五百石至者三十三萬七千二十六石所失者三千四百七十四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餘大徳元年六十五萬八千三百石至者六十四萬八千一百三十六石所失者一萬一百六十四石細分之毎石欠一升五合餘 二年七十四萬二千七百五十一石至者七十萬五千九百五十四石所失者三萬六千七百九十七石細分之每石欠四升九合餘 三年七十九萬四千五百石四年七十九萬五千五百石至者七十八萬八千九百一十八石所失者六千五百八十二石細分之每石欠八合餘 五年七十九萬六千五百二十八石至者七十六萬九千六百五十石所失者二萬六千八百七十八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升三合餘 六年一百三十八萬三千八百八十三石至者一百二十二萬九千一百四十八石所失者五萬四千七百三十五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升九合餘 七年一百六十五萬九千四百九十一石至者一百六十二萬八千五百八石所失者三萬九百八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八合餘 八年一百六十七萬二千九百九石至者一百六十六萬三千三百一十三石所失者九千五百九十六石細分之每石欠五合餘 九年一百八十四萬三千三石至者一百七十九萬五千三百四十七石所失者四萬七千六百五十六石細分之毎石欠二升五合餘 十年一百八十萬八千一百九十九石至者一百七十九萬七千七十八石所失者九萬四百九十一石細分之每石欠五升餘十一年一百六十六萬五千四百二十二石至者一百六十四萬四千六百七十九石所失者二】 【萬七百四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二合餘至大元年一百二十四萬一百四十八石至者一百二十萬二千五百三石所失者三萬七千六百四十五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升餘 二年二百四十六萬四千二百四石至者二百三十八萬六千三百石所失者七萬七千九百四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升一合餘 三年二百九十二萬六千五百三十二石至者二百七十一萬六千九百十三石所失者二十萬九千六百一十九石細分之每石欠七升一合餘 四年二百八十七萬三千二百一十二石至者二百七十七萬三千二百六十六石所失者九萬九千九百四十六石細分之毎石欠三升四合餘 皇慶元年二百八萬三千三百五石至者二百六萬七千六百七十二石所失者一萬五千八百八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七合餘二年二百三十一萬七千二百二十八石至者二百一十五萬八千六百八十五石所失者一十五萬八百三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六升八合餘延祐元年二百四十萬三千二百六十四石至者二百三十五萬六千六百六石所失者四萬六】 【千六百五十八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九合餘二年二百四十三萬五千六百八十五石至者二百四十二萬二千五百五石所失者一萬三千一百八十石細分之每石欠五合餘 三年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五百一十四石至者二百四十三萬七千七百四十一石所失者二萬七百七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八合餘 四年二百三十七萬五千三百四十五石至者二百三十六萬八千一百一十九石所失者七千二百二十六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勺餘 五年二百五十五萬三千七百一十四石至者二百五十四萬三千六百一十一石所失者一萬一百三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合餘六年三百二萬一千五百八十五石至者二百九十八萬六千一十七石所失者三萬五千五百六十八石細分之毎石欠一升一合餘 七年三百二十六萬四千六石至者二百二十四萬七千九百二十八石所失者一萬六千七十八石細分之每石欠四合餘 至治元年三百二十六萬八千七百六十五石至者三百二十三萬八千七百六十五石所失者三萬六百八十六石細分之每石欠九合餘 二年三百二十五萬一千一百四十石至者三百二十四萬六千四百八十三石所失者四千六百五十七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合餘三年二百八十一萬一千七百八十六石至者二百七十九萬八千六百一十三石所失者一萬二千一百七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四合餘 泰定元年二百八萬七千二百三十一石至者二百七萬七千二百七十八石所失者九千九百五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四合餘 二年二百六十七萬一千一百八十四石至者二百六十三萬七千五十一石所失者三萬四千一百三十三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二合餘 三年三百三十七萬五千七百八十四石至者三百二十五萬一千三百六十二石所失者一十二萬四千四百三十二石細分之每石欠三升六合餘 四年二百一十五萬二千八百二十石至者三百一十二萬七千五百三十二石所失者一萬五千二百八十八石細分之每石欠四合餘 天厯元年三百二十五萬五千二百二十石至者三百二十一萬五千一百二十四石所失者三萬九千七百九十六石細分之每石欠一升二合餘 二年三百五十二萬二千一百六十三石至者三百三十四萬三百六石所失者一十八萬一千八百五十七石細分之每石欠五升一合餘 以上元史所載歳運所至及所失之數史又云風濤不測糧船漂溺無歳無之間亦有船壞而棄其米者至元二十三年始責償于運官人船俱溺者乃免然視河漕之數所得益多矣】 順帝至正十九年先是汝潁盗起方國珎張士誠據浙東西之地海運之舟不至至是遣巴延特穆爾徴海運于江浙詔士誠輸粟國珎具舟二賊互相猜疑巴延特穆爾與行省丞相多方開諭之始從命得粟十有一萬石二十三年遣官往徴拒命不與 臣按元朝承平之時嵗運幾至四百萬石至其末年也哀丐于叛臣僅得十有餘萬石最後升斗皆無焉是時也斗米至銀六兩一時勲戚權貴衣錦繡抱珠玉而枵腹忍饑以為餓殍者何限嗚呼可歎也哉是以為國逺圖者覩未形之患為先事之謀恒思于心曰吾之家國今雖富盛異日吾之子孫安知其不馴致于此乎矧今建國于燕而又承其後雖天祚國家祖宗基業隆厚非元可比然意外之事亦不可不深長思也詩不云乎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 元初糧道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黄河逆水至中灤旱站【在封丘縣西南舊黄河北岸】陸運至淇門【在濬縣西南即古枋頭】一百八十餘里入御河以達于京後又自任城【今濟寜州】分汶水西北流至須城【今東平州】之安民山入清濟故瀆通江淮漕經東阿至利津河入海由海道至直沽後因海口沙壅又從東阿陸轉二百里扺臨清下漳御至京 至元二十六年以壽張縣尹韓仲暉等言自安民山開河北至臨清凡二百五十里引汶絶濟直屬漳御建牐三十有一度高低分逺近以節蓄洩賜名㑹通河 臣按㑹通河之名始見于此然當時河道初開㟁狹水淺不能負重每嵗之運不過數十萬石非若海運之多也是故終元之世海運不罷國初㑹通河故道猶在今濟寧在城牐洪武三年曉諭往來船隻不許擠塞碑石故在北岸可考也二十四年河決原武漫過安山湖而㑹通河遂淤而往來者悉由陸以至徳州下河我太宗皇帝肇造北京永樂初糧道由江入淮由淮入黄河運至陽武發山西河南二處丁夫由陸運至衛輝下御河水運至北京厥後濟寧州同知潘叔正因州夫遞運之難請開㑹通舊河朝命工部尚書宋禮發丁夫十餘萬疏鑿以復故道又命刑部侍郎金純自汴城北金龍口開黄河故道分水下達魚臺縣塌場口以益漕河十年宋尚書請從㑹通河通運十三年始罷海運而專事河運矣明年平江伯陳瑄又請浚淮安安莊牐一帶沙河自淮以北沿河立淺鋪築牽路樹栁木穿井泉自是漕法通便將百年于兹矣臣惟運東南粟以實京師在漢唐宋皆然然漢唐都闗中宋都汴梁所漕之河皆因天地自然之埶中間雖或少假人力然多因其埶而㣲用人為以濟之非若㑹通一河前代所未有而元人始剏為之非有所因也元人為之而未至于大成用之而未得其大利是故開創之功雖在勝國而所以修理而拓大之者則有待于聖朝焉前元所運嵗僅數十萬而今日極盛之數則踰四百萬焉葢十倍之矣宋人論汴水謂大禹疏鑿隋煬開甽終為宋人之用以為上天之意嗚呼夏至隋隋至宋中經朝代非一而謂天意顓在于宋臣不敢以為然若夫元之為此河河成而不盡以通漕葢天假元人之力以為我朝之用其意彰彰然明矣【近年運道秋後春初往往乾澁舟行艱阻有妨歳計九月以後宜于清口入淮處暫築小壩髙二三尺許截水以過舟又于直沽河流轉下海處横作木閘以遏水其有淺處兩際宜各去七八里許横立木栅以限舟栅中開門當中浚深河潢可容兩舟許分道上下行舟差官于此分籌授舟次第放行俟有水各罷之如此則河流有所限制舳艫不至擠塞而運道四時通利矣】 至元二十八年都水監郭守敬言疏鑿通州至大都河道導昌平縣白浮村神山泉過雙塔榆河引一畆玉泉至西門入都城南滙為積水潭出文明門【今崇文門】至通州髙麗莊入白河長一百六十四里塞清水口十二處置壩牐二十座節水通漕為便明年河成賜名通恵先時通州至大都五十里陸輓官糧民不勝其悴至是皆罷之 臣按通州陸輓至都城僅五十里耳而元人所開之河總長一百六十四里其間置牐壩凡二十處所費葢亦不貲況今廢墜已久慶豐以東諸牐雖存然河流淤淺通運頗難且今積水潭【即今海子】在都城中禁城之北漕舟既集無停泊之所而又分流入大内然後南出其啟閉蓄洩非外人所得専者言者往往建請欲復元人舊規似亦便利然以臣愚見陸輓與河運利害略亦相當必欲復舊須于城東鑿為大潭如積水比以為停泊之處引水自城西入壕由北轉東瀦于此潭又于分水入城處築牐以司啟閉仍于御河南出城壕之道建為巨牐蓄禁中水非滿溢不啟自慶豐牐之東每牐之旁皆為月河以容挨牐之舟如此庶幾良便若恐勞民動衆又不若依舊陸輓之為便但道路之間每遇霖泥淖車輪陷没牛騾踣斃脚價踊貴漕卒舟行數月始得扺陸而久留多費艱苦不勝此建議者憫之所以咸欲復舊河道然自永樂乙未開運以來經今六十餘年率由此路况其脚費支兑之初已有加耗晴乾之時所費良亦不多為今之計請于都城之東官路之旁擇便利處再闢新路一道或二道每道約廣十丈以上其舊道專以為官民往來之路止行小車其新開者一道專以通行輦運大車下而往者從左道上而來者從右不許互行其道旁民居不許夾道相向有欲居者皆許于道旁百歩之外靣東西以居近道賣酒食者惟許作浮鋪如此則民居既逺軌轍散行水易涸而泥易乾運道自然不至深陷又于中道設一提舉司視衛河例置官一二員每年委工部官一員提調將慶豐等牐原設牐夫編為甲乙專一修理道途大車入門免其納鈔就俾于提舉司出脩路錢若干收貯在官以為買甎石傭工作之費又俾有司拘集車户及牙行人等從公量定脚價分為三等晴乾每石若干隂若干泥濘若干必使兩不相虧具數奏聞永為定例如此則輸輓通利所費者不過民田數十頃可將官地償之或給以價或為之開豁糧租其視開河之費減數十倍況河道狹而運舟多一遇水少伺候啟閉動經旬日有妨嗣歳之計且又每牐設官聚夫官俸民糧日有所費嵗嵗遣官吏起民丁開挑上源疏滌壅塞修築坍塌禁民引水灌田妨民及時耕穫文移工作嵗無寜月愚言萬一有可採者乞下有司計議其于國計未必無補 至正十六年董摶霄建議海寧一境不通舟楫惟可陸運陸運之方每人行十步三十六人可行一里三千六百人可行百里每人負米四斗以夾布袋盛之用印封識人不息負米不著地排列成行日行五百囘計路二十八里日可運米二百石人米一升可給二萬人此百里一日運糧之術也 胡粹中曰此法可施之近路而兵少敵小而期促者耳大敵在前擁兵數十萬千里饋糧曠日持久未易行也 臣按董摶霄人運之法誠有如胡粹中所評者用兵逺道决不可行惟施于救荒就用饑民接運因以哺之借其力以達粟於無食之地葢亦兩得其濟與夫漕黄河者其于三門底柱之險其間一帶似可用此法然亦可暫而不可常 以上論漕輓之宜臣按歴代建都于西北者皆仰給東南之漕都長安者阻闗陜之險漕運極難所資者江淮河渭都洛陽汴梁者兼資汴洛汝蔡而已惟我朝建都幽燕東至于海西暨于河南盡于江北至大漠水涓滴皆為我國家用其用最大其功最鉅者其運河由江而入䢴溝由䢴溝亂淮而渡上清口經徐吕二洪泝沁泗水至濟寧濟寧居運道之中所謂天井牐者即元史所謂㑹源牐也泗【出泗水縣】沂【出曲阜縣】洸【出陽寧縣】汶【源有三二出萊蕪縣一出泰山南】諸水畢㑹于此而分流于南北北至安民山入于新河地降九十尺為牐十有七而達于漳御南至沽頭地降百十有六尺為牐二十有一而達于河淮此葢居兩京之間南北分中之處自是而南至于河淮順流也河淮東流至清口而入于海亂流而渡由䢴溝渡江而達于南京自是而北至于漳御順流也御河北流至直沽而入于海泝流而上由白河抵潞而達于北京迤南接濟之水有自武陟來之沁有自瑯邪來之沂迤北接濟之水有自金龍口之河有分滹沱河之水通論諸牐天井居其中臨清總其㑹居中者如人身之有腰脊總㑹者如人身之有咽㗋腰脊損則四肢莫運咽㗋閉則五臟不通國家都北而仰給于南恃此運河以為命脉濟寧居腹裏之地州縣櫛比居民鱗次而又多有旁出之途惟臨清乃㑹通河之極處諸牐于此乎盡衆流于此乎㑹且居高臨下水埶泄易而涸速是凡三千七百里之漕路此其要害也東控青齊北臨燕趙且去邊闗不逺疾馳之騎不浹旬可到為國家深長之思者寜有而棄毋無而悔書生過慮請跨河為城兩際各為水門以通舟檝而包圍巨牐在于其中設官以司啟閉屯兵以為防守是亦思患豫防之一事也臣愚以杞人之智過為天慮惟聖朝矜其愚而察其心不勝大願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制國用 屯營之田 漢文帝從鼂錯【音措】言募民徙塞下錯復言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送也】之費益寡甚大恵也 臣按此後世言屯耕邊塞之始葢中國所以不得其安者以外有邊防之擾而邊防所以無擾者以守禦得人有其人而食不給與無人同然邊防之食未易給也道路之逺輸將之難率數十倍而致其一錯謂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為當世之急務者此也 武帝時自敦煌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䕶以給使外國者 昭帝始元二年發習戰射士調故吏將屯田張掖郡宣帝神爵元年後將軍趙充國將兵擊先零羌充國言擊虜以殄滅為期願罷騎兵屯田計度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者可二千頃以上田事出【謂春人出耕也】賦人二十畝至四月草生發騎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蓄省大費且條上留田便宜十二事 臣按充國為屯田内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古今守邊備塞之良法莫有過焉者也葢地以生物為功凡有土地斯有人民有人之處天皆生物以食之但地有宜不宜耳因其地之所宜而種人之所食隨在而有有所不足而補助之取給於他所可也是故善為國計者必因天時盡地力不以其邊塞之地沍寒之天而輟其人為之功此鼂錯趙充國輩所以有塞下屯田之議也雖然守邊之議固當盡屯田之利亦不可不知擾田之害宣帝問充國曰將軍獨不計虜聞兵罷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掠人民將何以止之充國復奏北邊自敦煌至遼東乘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衆攻之不能害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髙山逺望之便部曲相保壍壘木樵【與譙同樓也】挍聫不絶【用木相聫實】便兵努飭鬬具烽火幸通埶及并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臣愚以為必先無擾田之害然後收耕田之利今邊塞可耕之地近城堡者固易為力若夫逺外之地地逺而勢孤必如充國所謂乘塞列隧虜大攻不能為害而又有山阜可以望逺有溝塹可以限隔有營壘可以休息架木以為譙望聨木以為棑棚時出遊兵以防冦鈔如是則屯耕之卒身有所蔽而無外虞心有所恃而無内怨得以盡力於畝之中而享收獲之利矣請當邊境無事之時遣官循行邊境相視土宜一如充國所言者處置防䕶分兵屯種且耕且守則充國之言不徒利於當時而且利於今日矣充國上議時有云惟明詔慱詳公卿議臣採擇臣於是亦云 漢末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榖無終嵗之計餓則冦掠飽則棄餘民多相食州里蕭條曹操從棗祗請建置屯田以祗為屯田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榖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榖倉廪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 臣按曹操從棗祗言募民屯田許下當亂離之餘尚能致倉廩皆滿茍於太平無事之時遣官徧踏州縣以求閒田添置官田募民耕種於各方最要害處積榖以助國計少寛民租是亦足國用之一端也 諸葛亮由斜谷伐魏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已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為久駐之計耕者雜於渭濵居民之間而百姓按堵軍無私焉 臣按兵無食則不成兵善謀國者用兵以耕其所食者即其所耕者也自食其力而不仰給於人因糧於敵是以所至成功趙充國諸葛亮二人者所處之地雖異而所見之智則同 魏正始四年司馬懿督軍伐吳欲廣田蓄穀為滅賊資乃使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艾以為昔破黄巾為屯田積榖於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且佃且守嵗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得十萬之衆五年之食以此乘吳無往不克懿從艾計遂北臨淮水自鍾離西南横石以西盡泚【音脂】水四百餘里置一營六十人且佃且守兼修廣淮陽百尺二渠上引河流下通淮潁大理諸陂於潁南北穿渠三百餘里溉田二萬頃淮南淮北皆相連接農官兵田阡陌相屬每東南有事大軍興衆泛舟而下資食有儲而無水害 陳堯叟曰陸田命懸於天人力雖修茍水旱不時則一年之功棄矣水田之制由人力人力茍修則地利可盡也且蟲菑之害又少於陸水田既修其利兼倍與陸田不侔矣 臣按今承平日乆生齒日繁天下田價比諸國初加數十倍水田惟揚州最賤陸田惟潁壽為輕且地在兩京之間相距畧等今天下一家雖無魏人南征之役然用其法以行於今日亦可頼以少寛民力省嵗漕其於國用不為無助臣請於淮南一帶湖蕩之間沮洳之地蘆葦之場盡數以為屯田遣官循行其地度地勢髙下測泥塗淺深召江南無田之民先度地勢因宜制便先開為大河闊二三丈者以通於海又各開中河八九尺者以達於大河又隨處各開小河四五尺者以達於中河使水有所洩然後於其低窪不可耕作之處浚深以為湖蕩及於原近舊湖之處疏通其水使有所瀦或為隄以限水或為堰以蓄水或為斗門以放水俱如江南之制民之無力者給以食田成之後依官田以起科民之有力者計其庸田成之後依民田以出税六七年間其所得者恐不减於魏人也夫魏人以偏安之國有外敵之患猶能兼淮潁而盡田之其後果頼其用而有以成其功矧今盡四海以為疆而此地介兩京間而又為運道經行之路有魚鹽之利有莞蒲之用古人所謂揚一之地者也且去大江僅百里許大江之南民多而田少居者佃富家之田為之奴出者逐什一之利輕去田里夫若此者豈其所欲哉無可以為仰事俯育之資不得已也然民性愚而安故常心多而無定見儻朝廷頒方尺之詔遣一介之臣鼓舞而招徠之無不成者既成之後又於潁壽之間召民開墾陸田亦隨地勢以分田因民力而定税其功又易於水田者考之唐史上元中於楚州【今淮安】古射陽湖置洪澤屯於壽州置芍陂屯厥田沃壤大獲其利俱在此地遺跡可考也 晉羊祜鎮襄陽墾田八百餘頃祜之始至也軍無百日之儲及其季年有十年之積平呉之後杜預修召信臣遺跡激用滍淯諸水以浸原田萬餘頃分疆刋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衆庶賴之 臣按羊杜二人所墾之田其遺迹在今湖廣之荆襄河南之唐鄧古稱洛陽為天下之中臣以今日疆域觀之則此三郡實為我朝天下之中也天下之田南方多水北方多陸今此三郡葢兼水陸而有之也南人利於水耕北人利於陸種而南北流民僑寓於此者比他郡為多臣請於兩藩交界之中立一官司遴擇廷臣知稼穡者循行其地可水耕之地則引水立堰募南人耕之可陸種之地則分疆定界募北人種之成熟之後按畆分租隨地儲積遇有急用由漢入江由江而達於金陵稍省嵗漕之數多留郡縣之儲或遇河洛闗陜荒歉亦可用以救濟又於暇日講求武闗入秦之路商於陸輓之故萬一三邊有缺亦或賴以濟焉 唐開軍府以扞要衝因隙地置營田天下屯總九百九十二司農寺每屯三頃州鎮諸軍每屯五十頃水陸腴瘠播植地宜與其功庸煩省收率之多少皆決於尚書省 臣按自古屯營之田或用兵或用民皆是於軍伍之外各分兵置司惟我朝之制就於衛所所在有閒曠之土分軍以立屯堡俾其且耕且守葢以十分為率七分守城三分屯耕遇有儆急朝發夕至是於守禦之中而收耕獲之利其法視古為良近世又於各道専設風憲官一員以提督之其牛具農器則總於屯曹細糧子粒則司於户部有衛所之處則有屯營之田非若唐人専設農寺以領之也每軍受田二十畆納租六石而餘丁所受所納比之正軍則又降殺焉臣竊以為民田則例最輕者須收三石其田率多膏腴軍所屯種者多其所棄不耕之田而所收之租乃十倍焉請如唐人較其水陸腴瘠播植地宜與其功庸煩省收率多少各因其地利土宜定為徴收則例使凡屯種之軍樂於趨赴既得以足軍國之儲而無欠負又得以遂室家之樂而有葢藏公私兩便上下俱足矣 元和中振武軍饑宰相李絳請開營田可省度支漕運乃命韓重華為營田使起代北墾田三百頃出贓罪吏九百餘人給以耒耜耕牛假種糧使償所負粟一嵗大熟因募人為十五屯每屯百三十人人耕百畆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西逾雲州極於中受降城凡六百餘里列柵二十墾田三千八百餘里嵗收粟二十萬石省度支錢二千餘萬緡 臣按韓重華於代北開營田三千八百餘里得粟二十萬石省度支錢二千餘萬緡自有屯田以來未有得利如此者也彼時沿邊之地皆為藩鎮所專而行之猶得其利若此今國家煙火萬里衛所列峙又值邊圉安靖之時雖時或有侵軼未嘗舉大衆入深地誠於無事之時尋古人之故迹按前人之行事東起遼東西盡甘涼於凡邊塞無鹻鹵而宜裁種之地因其地勢相其土宜立為營堡開墾田疇分軍耕種當夫耕耘收獲之時除老幼守城外凡有丁壯盡室而行仍於所耕百十里之外設立亭障開鑿溝塹為烽堠以瞭望之出遊騎以巡哨之遇有冦盜入境未至之先豫知儆備勢可敵則拒之不可敵則避之如此則處處皆有屯種之所年年皆有收獲之入邊儲自然給足可以省内輓之勞可以嚴外侮之備 宋太宗端拱中以陳恕為河北東路招置營田使大興河北營田先是雄州東際于海多積水戎人患之不敢由此路入冦順安軍至北平二百里地平廣無隔閡每嵗邊騎多由此而入議者謂宜度地形髙下因水陸之便建阡陌浚溝洫益樹五穀所以實邊廩而限戎馬故遣恕等經營之恕宻奏戍卒皆惰游仰食縣官一旦使冬被甲兵春執耒耜則恐變生不測乃止 臣按天下之事非興作之難而處置得宜之為難也自漢趙充國於邊地建屯田之議魏晉至唐皆行之未嘗不用兵也且其所行皆在窮邊絶塞之所沍寒磽鹵之地未聞慮其有不測之變而不為也今宋之所謂邊者乃在中國非邊徼也而陳恕乃恐其變生不測而宻奏止之嗚呼使為天下者凡有興作不顧事體之可否一惟狥人情之從違何以立國哉古不云乎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臣請於凡邊塞置立屯田分軍耕種不必征其租入士卒能於本田之外多耕者立為賞賚則例但使人人奮耕家家有積邊城自然充足於是令内地該運邊糧州郡俾其齎價來糴家積有餘市價自平不獨邊用不虧邊軍皆贍而内郡之民亦省矣 宋淳化中臨津令黄懋上書請於河北諸州作水利田自言閩人閩地種水田縁小導泉倍費功力今河北州軍陂塘甚多引水溉田省功易就乃以何承矩為屯田使懋充判官於凡河北諸州水所積處大墾田發諸州兵萬八千人給其役於雄莫覇等州興堰六百里置斗門引定水灌溉初年種稻值霜早不成次年方熟初承矩建議沮之者衆武臣耻於營葺羣議益甚幾於罷役至是議者乃息莞蒲蜃蛤之饒民頼其利 馬端臨曰兵與農共此民也故無事則驅之為農而力稼穡有事則調之為兵而任征戰雖唐府兵之法猶然至於屯田則驅游民闢曠土且耕且戍以省饋饟尤為良法自府兵之法既壊然後兵農判而為二不獨農疲於養兵而兵且耻於為農觀陳恕所奏及沮何承矩屯田之議者可見然則國力如之何而不於餉軍也哉 臣按宋都汴梁去雄覇等州幾三千里而又與契丹為界今此地乃在畿甸近地當四方無事之時人民繁庶之際按承矩之故迹而舉其廢墜誠無難者萬一此言見取於九重是亦足國用省漕卒之一助也 神宗熈寧元年詔以坊監牧馬餘地立田官令專稼政以資牧養之用 臣按今京畿之地在國初設行太僕寺轄六監二十四苑以牧馬今其寺雖廢而其監苑之地固在多為親倖陳乞以為私莊伏乞英斷一切勒歸亦如宋人設田官專稼政非但可以資牧馬之用亦因之補助軍糧以省饋餉 孝宗隆興元年張闡言荆襄屯田之害非田之不可耕也無耕田之民也官司慮其功之不就不免課之游民游民不足不免抑勒百姓捨己熟田耕官生田私田既荒賦税猶在占百姓之田以為官田奪民種之榖以為官榖老稚無養一方騷然有司知其不便申言於朝罷之臣以為與其棄之孰若使兩淮歸正之民就耕非惟可免流離異日墾闢既廣田疇既成然後取其餘者而輸之官實為兩便 臣按凡前所陳屯營之策非田不可耕實恐耕田無其人專用乎軍則軍伍有限専用乎民則民各有田其誠有如張闡所云云者臣竊以為宋朝偏安一隅以荆襄為邊境嵗有軍旅之興防禦之備戎馬蹂踐地多荒田非若我今日承平日久生齒日繁地力不足以給其人之食是以南北之民隨處游食而江右尤衆國家誠擇任有風力大臣付以招徠之任借以官帑銀數萬兩以為糴本俾自擇其屬徧行天下有閒田處相地度勢立屯堡以聚游食闢汙萊以為畆開渠堰以資灌溉異時成效補助非少雖然闢土之功固為不易而料事之智尤人所難方其舉事之初量度或未必當及其施為之際病或不能無自覺失宜許其陳首飾非要功者然後加以責罰如是則無宋人抑勒百姓捨熟耕生之矣然此非獨屯田一事為然凡天下事無不然者 元泰定中虞集為翰林直學士進言曰京師之東瀕海數千里北極遼東南濵青齊萑葦之場也海潮日至淤為沃壤用浙人之法築隄捍水為田聴富民欲得官者合其衆分受以地官定其畔以為限能以萬夫耕者授以萬夫之田為萬夫之長千夫百夫亦如之察其惰者而易之三年後視其成以地之高下定額以次漸征之五年有積蓄命以官就所儲給以禄十年不廢得以世襲如軍官之法 臣按虞集此䇿在當時不曾行及其末世也海運不至而國用不給謀國者思集之言於是乎有海口萬户之設大畧宗之每年亦得數十萬石以助國用吁亦已晩矣今國家都于燕京師之東皆瀕大海烟火數千里而居民稠密當此全安極盛之時正是居安思危之日乞將虞集此䇿敕下廷臣計議特委有心計大臣循行沿海一帶專任其事仍令先行閩浙濵海州郡築隄捍海去處起取士民之知田事者前來從行相視可否講求利害處置既定然後召募丁夫隨宜相勢分疆定畔因其多少授以官職一如虞集之䇿雖然天下之事建議者思之非不周而執事者行之未必力方集議之時説者固已謂一有此制則執事者必以賄成而不可為其事遂寢及至於不得已之際方用其䇿然幾㑹已失事勢已去不可為矣嗚呼豈非後世永鑒哉臣嘗聞閩浙人言大凡瀕海之地多鹹鹵必得河水以蕩滌之然後可以成田故為海田者必築隄岸以䦨鹹水之入疏溝渠以導淡水之來然後田可耕也臣於東京一帶海涯雖未及行而嘗泛漳御而下由白河以至潞渚觀其入海之水最大之處無如直沽然其直瀉入海灌溉不多請於將盡之地依禹貢逆河法截斷河流横開長河一帶收其流而分其水然後於沮洳盡處築為長隄隨處各為水門以司啓閉外以截鹹水俾其不得入内以洩淡水俾其不至漫如此則田可成矣於凡有淡水入海所在皆依此法行之則沿海數千里無非良田非獨民資其食而官亦賴其用如此則國家坐享富盛逺近皆有所資譬則冨民之家東南之運其别業所出也濵海之收其負郭所獲也其為國家利益夫豈細哉由是而可以寛東南之民由是而可以壯西北之勢虞集之言不見用於當時而得行於今日集雖死不死矣 至正十二年丞相托克托言京畿近水地召募江南人耕種嵗可收粟麥百萬餘石不煩海運京師足食從之於是西自西山南至保定河間北抵檀【今宻雲縣】順【今順義縣】東至遷民鎮凡係官地及原管各處屯田悉從分司農司立法佃種合用工價牛具農器榖種給鈔五百萬錠命烏蘭哈達烏克遜良禎並為大司農卿又於江南召募能種水田及修築圍堰之人各一千名為農師降空名添設職事敕牒十二道募農民一百名者授正九品二百名正八品三百名從七品就令管領所募之人所募農夫每名給鈔十錠由是嵗乃大稔 臣按今京畿之地可為稻田者甚多官民之家固有耕獲之者矣誠能因其所耕而推及其所未耕使其皆盡人力廣地利而又因而為之召募勸相斟酌元人之制而畧倣以行之其於國計不無少助 以上屯營之田臣按自三代以來未有建都于幽燕者遼金以來始相承為都㑹逮於我朝宅中圖大承上天之新命立嚮明之洪基體宸極之尊居受四方之環拱始于此建極圖治焉六宫百六軍萬姓畢聚于斯所費有不貲焉者嵗計何啻億萬矧又幅員之廣有漢唐所無者沿邉建閫屯兵列戍率資逺以給近取外以足内調乎中以實之邉聚積固難而輸將亦有不易焉者民之租賦有限國之用度無窮茍非於嵗計常賦之外别有所經營而欲其優裕豐瞻難矣是以自古善計國者恒取足於有餘之地力而不敢傷易失之民心此屯營之田所由起也今天下無田不税而吾求無税之地而耕之無農不耕而吾借不耕之人而役之無兵不戰而吾乘不戰之時而用之内以實京師於常數之外外以實邊儲於常用之餘臣故於治國平天下之要制國用之下首舉貢賦之常而以屯營之田終焉以見國用所出雖非一途而田為之本用人之力盡地之利因天之時治國平天下之要道不出此矣或人問於朱熹曰大學論治國平天下而言財利何也熹答曰天下所以不平者皆因此伏惟九重清燕之時留心於天下之大本義以制天下之利則天下不足平矣臣不勝惓惓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總論禮樂之道【上】 舜典同律度量衡脩五禮 朱熹曰律謂十二律黄鍾太蔟【千候反】姑洗【蘇典反】蕤賓夷則無射【音亦】大吕夾鍾仲吕林鍾南吕應鍾也六為律六為吕以之審度而度【入聲】長短則九十分黄鍾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之審量【去聲】而量多少則黄鍾之管其容子穀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以為龠而十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以之平衡而權輕重則黄鍾之龠所容千二百黍其重十二銖兩龠則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此黄鍾所以為萬事根本諸侯之國其有不一者則審而同之也五禮吉凶軍賓嘉也脩之所以同天下之風俗【十龠之十當作合】 臣按禮樂自天子出而用之於諸侯之國帝舜巡守至方岳之下扵律則同之同之恐其有不一扵禮則脩之脩之恐其有廢墜則是禮樂之制作自古有之天子既用之扵朝廷之上而又頒之扵諸侯之國而又以時同之脩之非但備其儀文協其聲音所以一天下之制度同天下之風俗也後世惟扵創國之初一頒其制繼世之君不聞有所謂同律脩禮之舉詳扵政刑而畧扵禮樂此治所以不及古歟 周禮大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詐偽】而教之中【無過不及】以六樂防萬民之情【謂欲之動者】而教之和【無所乖戾】 鄭曰禮所以節止民之侈偽使其行得中五禮謂吉凶軍賓嘉也樂所以蕩止民之情思使其心應和六樂謂雲門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 吳澂曰人偽日勝則黨偏反側流扵不中人情日滋則放僻邪侈流扵不和惟以禮樂防之則其教易入禮樂也者其教民之本也 大宗伯以天産作隂徳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徳以和樂防之以禮樂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以事神以諧萬民以致百物 真徳秀曰此義在周禮為最難通者也先鄭氏以隂陽徳為男女之情既未適當而康成則曰天産者動物謂六牲之屬地産者植物謂九穀之屬隂徳隂氣在人者隂氣虚純之則劣故食動物作之使動過則傷性制中禮以節之陽徳陽氣在人者陽氣盈純之則躁故食植物作之使靜過則傷性制和樂以節之如此然後隂陽平性情和而能育其類鄭氏之説如此亦未見其必然【先鄭氏謂興也以别康成】 臣按天産地産即下所謂百物之産也隂徳陽徳即下所謂天地之化也天地各有所産隂陽各有其徳先王作禮樂以事神陽之徳為神隂之徳為用天所産者以作隂之徳禮由隂作者也禮以防之使其鼎俎之實必得其中而不過扵奢儉焉是以地制之禮而節天陽之所生也用地所産者以作陽之徳樂由陽来者也樂以防之使其籩豆之實必得其和而不至扵乖戾焉是以天作之樂而節地隂之所成也夫天本陽也以天産而作隂徳地本隂也以地産而作陽徳如此則天地之化百物之産合為一矣由是而事神則隂陽之氣交動植之物備禮樂之用節是故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享萬民以之而諧閨門族黨無不和協者矣百物以之而致鳥獸草木無不順成者矣 禮記禮器曰禮也者反其所自生樂也者樂其所自成是故先王之制禮也以節事脩樂以道志故觀其禮樂而治亂可知也 陳澔曰萬物本乎天人生本乎祖禮主於報本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王者功成治定然後作樂以文徳定天下者樂文徳之成以武功定天下者樂武功之成非泛然為之也節事為人事之儀則也道志宣其湮鬱也世治則禮序而樂和世亂則禮慝而樂淫故觀禮樂而治亂可知也 臣按自昔人君為治之大本惟在扵禮樂禮之大者在郊天享廟樂之大者在章徳象成故其制為一代之禮以節天下之事使其所行者咸有節而無大過不及之差修為一代之樂以道萬民之志使其所存者得以通而無鬱結不平之患是以自古善觀人國者惟扵其禮樂觀之而扵其政刑則畧焉此無他求其本也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郊特牲曰樂由陽来者也禮由隂作者也隂陽和而萬物得 臣按聖人本天地之隂陽以作禮樂故樂由陽而来禮由隂而作及其制作成而用之也又以之而發舒天道之陽斂肅地道之隂然獨陽不生獨隂不成故必禮備樂和兼施並行然後天之陽地之隂氣交而形和而絪緼之氣通生成之道備而萬物無有不得其所者矣 樂記曰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 臣按樂記此章上文有曰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致味也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倡而三嘆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酒而俎腥魚大羮不和有遺味者矣説者謂以酒腥魚大羮非極口腹之欲也以朱絃疏越非極耳目之欲也蓋以人心莫不有欲而所欲者莫不各有所好惡好惡得其平則是人道之正也故聖人因禮樂而示之以好惡之正使民觀其禮而知上之制禮而不専事乎口腹也如此則莫不好質而惡奢觀其樂而知上之作樂而不専尚乎耳目也如是則莫不好和而惡淫如此則民之好惡得其平而人道之正者於是復其初矣後世人主一切惟口腹耳目之是恣下民化之此人道所以日流扵邪淫而世道日淪扵汙下也歟 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 臣按禮樂之制皆是以人為之節度扵人之死而興哀也則為之衰麻之服哭泣之數以節其喪紀扵人之生而好樂也則為之鐘鼓之音干戚之舞以和其安樂因人之生而有男女則為之昏姻冠笄之禮以别之使其不混因人之生而相交接則為之射鄉燕食之禮以正之使其不流禮以節之則民之行也無不中樂以和之則民之言也無不和是則喪紀也安樂也男女也交際也人人所有也任其自有而自為之不失之太過則失之不及是以先王為之衰麻哭泣為之鐘鼓干戚為之婚姻冠笄為之射鄉食饗皆是因其所當為而為之節也豈以私意巧智為之哉 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 輔廣曰樂者所以合人之和禮者所以辨人之分和合則相親分辨則相敬有以合其情而無以飾其貌則樂勝而流矣有以飾其貌而無以合其情則禮勝而離矣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二者闕一則不可臣按樂勝則流禮勝則離此二言者非但以論禮樂凡人之行已處事接物交朋友處族姻鄉黨無不皆然者故禮以飾貌必有其義其義既立則檢扵外者各得其宜宜則人心安而不乖樂以合情必有其文其文既同則存扵中者各有其理理則人心定而不亂此合情飾貌所以為禮樂之事而救其流離之失然又必有義與文焉互相為用然後貴賤以之而等上下由是而和此禮樂所以四達而為王道之備歟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 鄭曰樂由中出和在中也禮自外作敬在貌也臣按禮樂之所以為大者以其簡易也樂由天作而其大者與天地同和如乾以易知禮以地制而其大者與天地同節如坤以簡能故人君在上以一心之中和而建為天下之極若其文為度數則付之有司亦猶乾坤之簡易也是以恭己五位之尊揖讓廟堂之上而化行扵四海九州之大所操者至簡而不煩所守者至易而不難也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神如此則四海之内合敬同愛矣 鄭曰言順天地之氣與其數也不失者不失其性也祀天祭地者成物有功報焉 朱熹曰禮主減樂主盈神亦止是屈伸之義禮樂神一理在聖人制作處便是禮樂在造化功用處便是神 臣按明則有禮樂幽則有神禮樂形而下者也神形而上者也上下無異形幽明無二理是以自古聖人之制作禮樂扵昭昭之表所以妙契神扵㝠㝠之中無愧扵此即無愧扵彼也 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 朱熹曰禮有經禮曲禮之事殊而敬一樂有五聲六律之文異而愛一所以能使四海之内合敬同愛者皆大樂大禮之所感化也禮樂之制在明王雖有損益而情之同者則相因述也唯其如此是以王者作興事與時並如唐虞之時則有揖讓之事夏殷之時則有放伐之事名與功偕者功成作樂故歴代樂名皆因所立之功而名之也 臣按先儒曰有是時則有是事有是事則有是功聖人觀其㑹通以行典禮固未嘗執一以廢百亦未嘗循末以忘本 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輔廣曰禮樂之情存乎中禮樂之文形乎外即吾之心而能作者聖之事也因外之文而能述者明之事也聖可兼明聖誠者也明明者也自明而誠則聖矣臣按理之深者謂之情知則洞達其本原精藴者也理之顯者謂之文識則通曉其源委節目者也知之悉故能創新開始識之詳故能襲舊成終創物之始非聖人不能成物之終雖明哲之士亦可能也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别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扵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孔穎達曰此一節申明禮樂從天地而来王者必明扵天地然後能興禮樂樂者調暢隂陽是天地之和也禮明貴賤是天地之序也樂主扵陽是法天而作禮主扵隂是法地而制 朱熹曰樂由天作屬陽故有運動意禮以地制如由地出不可移易 臣按聖人之禮樂與天地之隂陽相為流通故始也法隂陽而為禮樂終也以禮樂而贊隂陽 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辯【與徧同】者其禮具 臣按樂以象功者也禮以飾治者也功成而作樂功大然後所作之樂備治定而制禮治辯然後所制之禮具茍功不成治不定或功與治未至扵大與辯而彊為之聲容制度無其本根而徒事其枝節終歸扵廢棄也已矣 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 臣按三王而専言禮五帝而専言樂互文以見義也夫禮樂之不可沿襲者其聲容制度耳若夫和敬之本原根扵人心之固有出乎天理之自然者雖百世不易也 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 真徳秀曰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禮之制因乎自然之序也又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殷薦上帝以配祖考此樂之作因乎自然之和也天髙而居上地卑而居下物生萬類有大有小分散而差殊聖人因之制為之禮君父在上臣子在下即天髙地下之象昆弟夫婦師友賓主下及扵輿臺皁等級分明不相混亂即萬物散殊之象此禮制之所自行也隂陽五行之氣流行扵天地之間未嘗止息相摩相盪若雷霆之鼓動風之散潤二氣和合故能化生而不窮聖人因之作為之樂有五聲有十二律角徵陽也商羽隂也六律陽也六吕隂也混合無間而樂成焉故能與天地之和相應此樂之所由興也知乎此然後識禮樂之原矣 臣按朱熹嘆樂記此數句意思極好可見聖人之制作禮樂皆是自然合當如此真徳秀亦云知乎此然後識禮樂之原後之有志扵禮樂之制作者請玩心扵此二十有五言云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别也 臣按樂記此章與易繫辭大同小異記者引之言聖人制禮其本扵天地自然之理者如此但彼以易象言此以禮制言耳 地氣上齊【音躋】天氣下降隂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真徳秀曰詳悉前章之旨自天尊地卑至貴賤位矣是言天髙地下之義也自動靜有常至在地成形是言萬物散殊之義也地氣上齊至百化興焉是言流而不息合同而化之義也合二章而觀其理煥然矣臣按禮樂之制作扵聖人非聖人所自為也因天地自然之形氣而為之耳大率禮以地制而其制也本其自然之形樂由天作而其作也因其自然之氣氣得其順則天亦應之以順形得其常則地亦示之以常茍不本夫自然之和序而為非禮之禮非樂之樂是天之有盲風怪地之有息壤洪流其致逆氣之應異象之垂有必然者矣其為治道累夫豈小哉 樂著【直畧反】大始而禮居成物著【如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間也故聖人曰禮樂云臣按乾元之氣運行之初而無以加所謂大始也而樂之為樂則根著乎是焉坤元之形凝定之後而有所成所謂成物也而禮之為禮則居處乎是焉是樂也由陽而来昭著扵聲氣而流行不息者在天之氣運也是禮也由隂而作昭著扵形體而安靜不動者在地之形峙也不息則動矣不動則靜矣樂之動在扵天禮之靜在扵地而禮與樂則動而又靜靜而又動而並在乎天地之間焉是以聖人分而言之在天之動者則謂之樂在地之靜者則謂之禮聖人合而言之在天地之間兼動與靜者則通謂之禮樂云謂之云者言其所以為禮樂者如此也 樂也者施【去聲】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徳禮報情反始也 臣按正義謂樂無反報之意但主扵恩施而已故曰施禮尚往来受人禮事必當報之也故曰報所以施之者何樂其所自生也扵其所自生之初而樂之故其作樂必本其所以生者而為之恩施也所以報之者何反其所自始也扵其所自始之處而反之故其制禮必本其所以始者而為之酬報也然其所以樂其生者用以章其徳而已蓋作樂以祀其先所以章顯先王之徳扵歌頌舞列之間也其所以反其始者用以報其情而已蓋制禮以祀其神所以報答其生育之情而反吾本生之初也 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綂同禮辨異禮樂之説管乎人情矣 臣按人情多變而樂則一定而不可變事理無常而禮則一定而不可易何也樂以綂同而凡人情之應感而動者或聴之而和順或聴之而和親莫不一綂之以和也禮以辨異凡事理之隨物賦形者親疎各有其序尊卑各有其等莫不各辨之以序也如此則禮樂之作不徒有是言説而凡天下之人情事理皆管攝乎其中矣 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 陳澔曰大人舉禮樂言聖人在天子之位而制禮作樂也天地将為昭焉言将以禮樂而昭宣天地化育之道也 臣按此章下文所謂天地訢合隂陽相得以至扵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皆天地将為昭焉之事也嗟夫大人興舉禮樂則效至扵天地隂陽之化氣化形生之物無一而不得其所者如此夫豈無故而然哉蓋禮得其序而樂得其和序則物各得其理而不雜和則物各順其性而不乖既序且和則建極于上者有其徳燮理于下者盡其職山川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矣天地之間何者而非禮樂昭宣之功哉 故樂也者動扵内者也禮也者動扵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徳輝動扵内而民莫不承聴理發諸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 臣按聖人與斯民均備是禮樂扵一性之中聖人特先得我心之同然耳聖人備禮樂以身内和而外順故一舉而措之天下則此以心感彼以心應宜其易易而無難 故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 朱熹曰禮如凡事儉約如收斂恭敬便是減須當著力向前去做便是進故以進為文樂以歌詠和樂便是盈須當有箇節制和而不流便是反故以反為文禮減而却進前去樂盈而却反歸来便是得情性之正 臣按禮以謙遜退貶為尚故主減然禮之體雖主扵減殺而其用則在乎進前也故必勉而作之而以進為其文樂以發蹈厲為上故主盈然樂之體雖主扵充盈而其用則在乎抑反也故必反而抑之而以反為其文主減者當進須力行将去主盈者當反須囘顧身心程頥所謂禮樂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者此也 仲尼燕居子曰禮也者理也樂也者節也君子無理不動無節不作 臣按禮得其理則有序而不亂樂得其節則雖和而不流無理不動防其亂也無節不作防其流也 達扵樂而不達扵禮謂之素達扵禮而不達扵樂謂之偏 臣按素謂無文偏謂不全 子張問政子曰君子明扵禮樂舉而錯之而已 臣按舉而錯之謂舉禮樂之道而施之扵政事也 子張復問子曰師爾以為必鋪几筵升降酌獻酬酢然後謂之禮乎爾以為必行綴【舞之行位相連綴】兆【位外營兆】興羽籥作鐘鼓然後謂之樂乎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君子立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諸侯朝萬物服體而百官莫敢不承事矣 臣按此言禮樂之道不在扵儀文度數聲容節奏之末而在乎吾身言行之間 以上總論禮樂之道【上】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總論禮樂之道【下】 孝經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扵樂安上治民莫善扵禮禮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則子悦敬其兄則弟悦敬其君則臣悅敬一人而千萬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衆此之謂要道也 臣按人君為治之道非止一端而其最要者莫善扵禮與樂禮之安上治民人皆知之若夫樂之移風易俗人多疑焉何也蓋禮之為用民生日用彛倫不能一日無者無禮則亂矣樂以聲音為用必依永以成之假器以宣之資禮以用之有非田里閭巷間所得常聞也而欲以之移風易俗不亦難哉夫樂有本有文出扵人心而形扵人聲然後諧協扵器以為樂聖人之論論其本耳禮之本在敬樂之本在和敬立則為禮所以安上治民者在是矣和同則為樂所以移風易俗者在是矣故孝經此章首以教民親愛莫善扵孝教民禮順莫善扵弟為言而繼之以此然不先禮而先樂而扵禮之下即繫之曰禮者敬而已矣不言樂之和而和之意自溢扵言外下文所謂敬其父敬其兄敬其君者禮之敬也子之悦弟之悦臣之悦者樂之和也敬一人而千萬人悦豈非安上治民而移風易俗之效哉由是觀之禮樂二者交相為用可相有而不可相無是誠治天下之要道也彼區區求其治效扵聲音器數之末豈知要者哉 論語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程頥曰禮勝則離故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以斯為美而小大由之樂勝則流故有所不行者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范祖禹曰凡禮之體主扵敬而其用則以和為貴敬者禮之所以立也和者樂之所由生也若有子可謂達禮樂之本者矣 朱熹曰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也和者從容不迫之意蓋禮之為體雖嚴然皆出扵自然之理故其為用必從容而不迫乃為可貴先王之道此其所以為美而小事大事無不由之也又言如此而復有所不行者以其徒知和之為貴而一扵和不復以禮節之則亦非復禮之本然矣所以流蕩忘反而亦不可行也又曰嚴而泰和而節此理之自然禮之全體也毫釐有差則失其中正而各倚扵一偏其不可行均矣 臣按有子此言専言禮之用而程氏始用樂記二語以見禮之不可無和和便是樂之意朱子謂嚴而泰是禮中有樂和而節是樂中有禮雖不明言樂字而樂之意自見扵言外臣故列之扵禮樂篇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程頥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則無序而不和游酢曰人而不仁則人心亡矣其如禮樂何哉言雖欲用之而禮樂不為之用也 李郁曰禮樂待人而後行 臣按先儒謂此章重在仁字上仁者心之全徳也人能全心徳自然敬而和以敬行禮則禮皆得其宜以和用樂則樂皆合其度是禮樂皆為我用茍心不仁則無敬與和無敬與和其将奈禮樂何哉是故用禮樂者必以和敬為本而和敬又以仁為本 子曰先進扵禮樂野人也後進扵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程頥曰先進扵禮樂文質得宜今反謂之質朴而以為野人後進之扵禮樂文過其質今反謂之彬彬而以為君子蓋周末文勝故時人之言如此不自知其過扵文也 朱熹曰先進後進猶言前輩後輩野人謂郊外之民君子謂賢士大夫也用之謂用禮樂孔子既述時人之言又自言其如此蓋欲損過以就中也 或問朱熹曰此禮樂還説宗廟朝廷以至州閭鄉黨之禮樂曰也不止是這般禮樂凡日用之間一禮一樂皆是禮樂只管文勝去如何合殺須有箇變轉道理 臣按此章孔子因時人文質之偏而欲救其弊蓋欲損文之過扵質者以就文質之中也大抵世道有升降而禮樂之在世者有質有文世至叔季其文必勝文勝而至扵滅質則必有王者興焉扵是損文以就質使之復得其中馴至中葉則又漸漸日趨扵文所貴乎在位者隨時消息而張弛之使文與質恒相稱而彬彬然以復其先進之舊則大中之世矣 子之武城聞絃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朱熹曰君子小人以位言之子游所稱蓋夫子之常言言君子小人皆不可以不學故武城雖小亦必教以禮樂蓋治有大小而其治之必用禮樂其為道一也又曰禮樂之用通乎上下一身有一身之禮樂一家有一家之禮樂一邑有一邑之禮樂以至推之天下則有天下之禮樂亦隨其大小而致其用焉不必其功大名顯而後施之也 臣按此章見禮樂為為治之本然本文只説絃歌絃歌樂耳而未嘗言禮而註乃謂武城雖小亦必用禮樂及治有大小而治之必用禮樂之説蓋禮樂二者為治之本相須而成既有絃歌之聲必有儀文之禮不徒然也吁一邑之小尚必用夫禮樂以為治則夫天下之大而可無禮樂哉後世急扵刑罰事功失古人為治之意矣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程頥曰禮只是一箇序樂只是一箇和只此兩字含蓄多少義理天下無一物無禮樂且如置此兩椅一不正便是無序無序便乖乖便不和又如盜賊至為不道然亦有禮樂蓋必有總屬必相聴順乃能為盜不然則叛亂無綂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禮樂無處無之學者要須識得 朱熹曰敬而將之以玉帛則為禮和而發之以鐘鼓則為樂遺其本而専事其末則豈禮樂之謂哉臣按周末文滅其質禮廢樂壊之時人但知以玉帛鐘鼓為禮樂而忘其本故聖人以是為言云云者謂人所常言也乎哉者疑而反之之辭也人之言禮樂者莫不云云而不知禮樂之所以云云者不在扵玉帛鐘鼓之末而在扵和敬也 中庸子思曰雖有其位茍無其徳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徳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鄭曰言作禮樂者必聖人在天子之位 朱熹曰有位無徳而作禮樂所謂愚而好自用有徳無位而作禮樂所謂賤而好自専 臣按為治之道其最大者在禮樂故必有徳有位之聖人然後足以當制作之任雖然此言創始者耳若夫承天踐祚之君膺天命之重居五位之尊必須因前人之故典而開一代之新規選用賢能發揮盛製不可如漢文之謙讓未遑而安陋就簡以貽後時之悔 漢書禮樂志曰六經之道同歸禮樂之用為急 臣按所謂六經者易書詩春秋禮樂也今世樂經不全惟見扵戴記中之樂記説者因班固此言謂易以道禮樂之原書以道禮樂之實詩以道禮樂之志春秋以道禮樂之分是則六經為治道之本原而禮樂又為六經之要道人君為治誠能以禮樂為本凡夫政治之施一惟唐虞三代是法而不雜扵秦漢以来功利之私則古治不難復矣 歐陽修曰三代而上治出扵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扵二而禮樂為虚名 朱熹曰此古今不易之至論也 臣按修之言曰古者宫室車輿以為居衣裳冕弁以為服尊爵俎豆以為器金石絲竹以為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嵗時聚㑹以為朝覲聘問懽欣交接以為射鄉食饗合衆興事以為師田學校下至里閭田畆吉凶哀樂莫不一出扵禮由之以教其民為孝慈友弟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扵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間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乎此也此所謂治出扵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使天下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逺罪而成俗也及三代以亡遭秦變古後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號位序國家制度宫車服器一切因秦其間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逺復三代之上而牽其時俗稍即以損益大抵安扵茍簡而已其朝夕從事則以簿書獄訟兵食為急曰此為政也所以治民至扵三代禮樂具其名物而藏扵有司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曰此為禮也所以教民此所謂治出扵二而禮樂為虚名故自漢以来史官所紀事物名數降登揖讓拜俛伏興之節皆有司之事爾所謂禮之末節也然用之郊廟朝廷自縉紳大夫從事其間者皆莫能曉習而天下之人至扵老死未嘗見也况欲識禮樂之盛曉然諭其意而被其教化以成俗乎修為此言可謂盡古今禮樂之事後世君臣有志扵復三代之治者其尚視此言以為凖則痛革後世茍簡之政而必以禮樂為本凡其所以施扵政治之間者或寓三代禮樂之意扵中庶幾今世復見古昔之盛治豈非萬世之幸哉 周敦頥曰禮理也樂和也隂陽理而後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萬物各得其理然後和故禮先而樂後 朱熹曰禮隂也樂陽也此太極圖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之意程子論敬則自然和樂亦此理也學者不知持敬而務為和樂鮮不流扵慢者 陳淳曰禮樂不是判然兩物不相干涉禮只是箇序樂只是箇和纔有序便順而和失序便乖戾而不和如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所以相戕相賊相怨相仇如彼其不和者都緣先無箇父子君臣兄弟夫婦之禮無親義序别便如此 臣按敦頥此言推原禮樂之本然必其本立而後備其儀文度數聲容節奏之制不然其如禮樂何哉 胡寅曰仁者所行皆理故可以為禮所安皆樂故可以為樂此禮樂之本也 臣按寅之此言亦循本之論後世人主心有不存而徒欲慕古人以為文飾之具所行不必皆合理而其所安者乃在扵彼而不在扵此凡其所以紛然雜就之者皆非其中心之所樂而姑為是使天下後世之人知吾亦有尚禮好樂之名耳政昔人所謂内多欲而外施仁義者也吁内多欲者固不能有仁義既無仁義又安能興禮樂哉 以上總論禮樂之道臣按宋儒朱熹上疏扵其君謂遭秦滅學禮樂先壊漢晉以来諸儒補緝竟無全書其頗存者三禮而已周官一書固為禮之綱領至其儀法度數則儀禮乃其本經而禮記郊特牲冠義等篇乃其義疏耳前此猶有三禮等科禮雖不行而士猶得以誦習而知其説自王安石棄罷儀禮獨存禮記之科棄經任傳不過習為虛文以供應舉若乃樂之為教則又絶無師授律尺短長聲音清濁學士大夫莫有知其説者而不知其為闕也欲以儀禮為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雜書所載有及扵禮者皆以附其本經之下具列註疏諸儒之説但私家無書檢閲無人鈔冩迄不能就而鍾律之制則士友間亦有得其遺意者竊欲更加參考别為一書以補六藝之闕而亦未能具也臣覩朱氏此疏所謂以儀禮為經而以禮記及諸書為傳者雖不見用扵時而其徒黄幹楊復蓋己私輯之以為儀禮經傳通解所謂士友間有得鍾律遺意者則指蔡元定律吕新書也今儀禮經傳通解南雝有刻本已行扵世而律吕新書永樂中已載之性理大全書中則朱氏之言雖不見行扵當時而實得表章扵聖世臣竊聞開國之初太祖皇帝不遑他務首以禮樂為急開禮樂二局徵天下耆儒宿學分局以講究禮典樂律将以成一代之制然當草創之初廢學之後稽古禮文之事諸儒容或有未足以當上意者當時雖輯成大明集禮一書然亦無所折衷樂則未見有全書焉古云禮樂百年而後興今承六聖太平之治百有餘年於兹所謂聖人在天子之位而制禮作樂者兹其時歟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禮儀之節【上】 易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程頥曰履禮也禮人之所履也為卦天上澤下天而在上澤而處下上下之分尊卑之義理之當也禮之本也常履之道也 朱熹曰履禮也上天下澤定分不易必謹乎此然後其徳有以為基而立也故曰履徳之基 吕祖謙曰履為易中之禮 臣按此六經言禮之始然經但言履而已而説者乃以之為禮何哉朱熹曰辨上下定民志也是禮的意思蓋莫髙扵天而地最卑之處為澤澤下而天上上下之分如此懸絶茍無辨焉則澤上扵天矣澤上扵天則是上下易位上下易位則反常而僭分而民志不知所向而無定守矣是以君子為治莫先扵定天下之志欲定其志莫先扵辨上下之分辨上下之分而不見扵踐履之間徒有其言不可也是以定為品級制為節文截然有威而不可犯秩然有儀而不可紊此履所以為禮歟 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 程頥曰雷震扵天上大而壯也君子觀大壯之象以行其壯君子之大壯者莫若克己復禮古人云自勝之謂强中庸扵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皆曰强哉矯赴湯火蹈白刃武夫之勇可能也至扵克己復禮則非君子之大壯不能也故云君子以非禮弗履朱熹曰雷在天上則威嚴果決以去其惡而必為善須是如雷在天上方能克去非禮 臣按易卦言禮始扵乾備扵履而所以履而為禮則在扵大壯蓋以嘉㑹所合者本扵乾道之亨乾天也天行以健震以動之壯莫大焉既壯而大是以發强剛毅足以有執齊莊中正足以有立非禮弗履而所履者動容周旋無不中禮嘉其所㑹而合扵乾道之亨矣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主也】朕三禮僉曰伯夷【臣名】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序也】宗【祖廟也】夙【早也】夜惟寅【敬畏也】直【心無私曲之謂】哉惟清【潔也】 朱熹曰三禮祀天神享人祭地祗之禮也秩宗主叙次百神之官専以秩宗名之者蓋以宗廟為主也人能敬以直内不使少有私曲則其心潔清而無物欲之汚可以交扵神明矣 臣按禮之大者莫大扵祭祀祭祀之禮凡有三焉所謂祀天神享人祭地祗是也帝舜命九官惟扵百揆秩宗咨扵四岳蓋百揆後世宰相之職而秩宗則後世禮部尚書太常寺卿之職也禮官所以交神明非他官比不可輕授輕其官守則是輕神明矣是以帝舜扵他官皆直命之獨扵秩宗之職必咨訪扵四岳而後任焉其重之亞扵百揆意可見矣後世人主往往重治人之職而輕事神之官甚者乃以畀小人非類失古意矣 臯陶曰天叙有典勑【正也】我五典五惇【厚也】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常也】哉同寅協恭和衷哉 蔡沈曰叙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序也秩者尊卑貴賤等級隆殺之品秩也衷降衷之衷即所謂典禮也典禮雖天所叙秩然正之使叙倫而益厚用之使品秩而有常則在我而已故君臣當同其寅畏協其恭敬誠一無間融㑹流通而民彝物則各得其正所謂和衷也 臣按所謂五典即所謂慎徽五典之典也所謂五禮即巡守修五禮之禮也天之倫序有不易之典而正之在我者必使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者之倫而各有義有親與夫有序有别有信咸惇厚而不薄焉天之品秩有自然之理而出之自我者必使吉凶軍賓嘉五者之禮而各有尊卑貴賤等級隆殺咸有常而不變焉而是之典禮固自天子出而所以輔相而推行之者則不能無待扵其臣焉此所以必待扵君臣上下同寅協恭而後民彝物則各得其正而典禮出扵上天之所降者無過不及而罔有乖戾焉是則所謂和衷也 周官宗【尊也】伯【長也】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鄭曰宗伯主禮之官宗伯不言司者以其祭祀神神非人所主也 吕祖謙曰治理也壇坎昭穆之等聘享射御之節貫本末而等文質所謂禮也神人所以治上下所以和者也一失其禮則僭亂諂妄而瀆乎神陵犯乖爭而悖乎人上下皆失其分安得而和乎 蔡沈曰春官卿主邦禮治天神地祗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 周禮大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綂百官以諧萬民 吕祖謙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神禮有自然條目幽而神明而人秩然有序燦然有經便是和若無禮則乖爭陵犯上陵下替豈能一日和 臣按周書宗伯掌邦禮固曰和上下而周禮禮典亦以和邦國為言蓋以禮之用和為貴成周合樂扵禮官謂之和者蓋以樂言也吁虞廷分禮樂為二周室合禮樂為一時世所尚輕重可見若夫後世所以為治者専意扵簿書期㑹之末所謂禮樂者皆非古之所謂禮樂間有一二僅存亦名同而已實則非焉可慨也夫 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地示【祗】之禮以佐王建保【安也】邦國 王昭禹曰謂之建邦之天神人地示之禮則禮當自王出也 以吉禮事邦國之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伯師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嶽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以肆獻祼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詳見秩祭祀】臣按大宗伯所掌之禮有五曰吉凶軍賓嘉而周官春官首言大宗伯之職以佐王建保邦國者則専以建邦之天神人地祗為言蓋禮莫重扵祭也 以凶禮哀【謂救患分烖】邦國之憂以喪禮哀死亡以荒禮哀凶【謂嵗歉】札【謂民病】以弔禮哀禍烖以禬禮哀圍敗以恤禮哀冦亂 吳澂曰哀謂救患分烖也喪禮謂親者為之服疎者有含襚荒者人物有害也凶以天災言札以民病言弔者慰弔之也禍烖如水火之類禬者㑹財貨以補其亡失也圍謂國被圍敗謂師敗績恤相為憂之也兵扵外為冦扵内為亂 臣按凶禮凡六條曲禮曰嵗凶年不登君膳不祭肺馬不食穀馳道不除祭祀不縣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觀古人扵荒禮如此則其他可知矣可見成周盛時扵國有凶荒其君臣上下相與哀恤如此蓋其與民同患故雖遇凶而不凶也歟 以賓禮親邦國春見曰朝夏見曰宗秋見曰覲冬見曰遇時見曰㑹殷【衆也】見曰同時聘曰問殷覜曰視 吳澂曰親謂使之親附也朝如日出扵寅之朝而朝扵天宗如萬物相見扵南方而其類皆有所宗覲謂物成之時各勤其實以報乎上遇謂閉藏之時其相見若邂逅之遇㑹謂非時㑹集以謀征伐之時同謂王不巡狩而衆見諸侯以命政問謂諸侯遣卿非時致問扵天子視謂諸侯遣卿以大禮而衆見扵天子臣按賓禮凡八條朝覲遇宗之名以别一時耳其禮一也書曰六年五服一朝以二者參之諸侯六年之内惟一朝耳来以春則曰朝以夏則曰宗秋冬亦然初無四方之别猶漢春曰朝秋曰請也 以軍禮同邦國大師之禮用衆也大均之禮恤衆也大田之禮簡衆也大役之禮任衆也大封之禮合衆也吳澂曰同謂威其不協及僭差者也大師謂天子六軍用衆者出師之法也大均謂因地以令賦因家以起役地有肥磽而賦有輕重家有上下而役有多少是所以優恤其衆也大田謂四時之田而因以習兵簡閱其衆之能與否也大役謂徒役若築作之類所以任用衆力也大封謂正封疆溝塗之固所以合聚其民也扵此見聖人公平廣大之心矣 臣按王安石謂用衆者用其命恤衆者恤其事簡衆者簡其能任衆者任其力用其命而不知恤其事恤其事而不知簡其能簡其能而不知任其力任其力而不知合其志非所以謂軍禮軍禮以用其命為主以合其志為終嗟乎古人用兵而必為之禮如此後人惟知用法而已驅之如牛羊視之如艾蒿豈復有所謂禮也哉 以嘉禮親萬民以飲食之禮親宗族兄弟以昏冠之禮親成男女以賓射之禮親故舊朋友以饗燕之禮親四方之賓客以脤膰之禮親兄弟之國以賀慶之禮親異姓之國 吳澂曰嘉善也因人之心善而為之制也飲食謂族食族宴也昏兼姻言冠兼笄言賓射謂王與賓友射也饗以訓共儉燕以示慈惠凡朝聘之賓客皆一饗而燕則無數脤膰謂祭祀之肉兄弟之國同姓諸侯也贊其喜曰慶加物曰賀異姓之國王之昏姻甥舅也 臣按先儒有言觀乎大雅小雅正變之所存則周之所以興莫不由扵五禮也周家之所以亡亦莫不由扵五禮也邦國之根本安危之所係其有大扵此乎臣觀周人設官大宗伯所以佐王建保邦國者首以五禮為事非徒有其典凡其所以詠扵詩與夫散見扵傳記者莫不備見其事吁此成周所以為有道之長而異扵後世也歟 小宗伯掌五禮之禁令與其用等辨廟祧之昭穆吉凶之五服車旗宫室之禁掌三族之别以别親疎其正室皆謂之門子掌其政令 吳澂曰五禮吉凶軍賓嘉也大宗伯掌其本數小宗伯又掌其末度禁者禁其所不得用令者令其所得用用等者器幣尊卑之差也廟祧之昭穆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之外又有二祧祧者逺廟之主遷而藏之也吉凶之五服吉服五則九章也七章也五章也三章也一章也凶服五則斬衰也齊衰也錫衰也緦衰也疑衰也三族者父子孫人屬之正名也辨親疎者重服則親輕服則疎正室適子將代父當門者也疏曰據九族之内凡適子正體皆為正室皆謂之門子小宗伯掌其政令者治其昭穆明其嫡庶使不得以卑代尊孽代宗 臣按禮之大者有五而五者之中其所用者各有等則焉大宗伯既總其綱而小宗伯又掌其禁令與其用等所謂等者尊卑貴賤親疎三者而已辨昭穆與其章服則尊卑之等嚴禁車旗與其宫室則貴賤之等别别三族與其衰服則親疎之等明然又扵等則之間特申明宗子之制而總結之曰掌其政令以見凡行禮者皆以是為重焉由是觀之古人重宗之意可見矣 禮記曲禮曰毋不敬 范祖禹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可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 臣按治國平天下之本在乎修身而修身必以禮禮者敬而已矣 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别同異明是非也 吕大臨曰為祖父母齊衰期為曽祖父母齊衰五月此所以定親疏也嫂叔不通問嫂叔無服燕不以公卿為賓以大夫為賓此所以決嫌疑也大夫為世父母叔父母衆子昆弟昆弟之子降服大功尊同則不降所以别同異也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其文是也其義非也君子不行也其義是也其文非也君子行也此所以明是非也 臣按天下之事各有兩端混然而不可辨别者君子必以禮辨之親疏以禮而定嫌疑以禮而決同異以禮而别是非以禮而明 道徳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 吕大臨曰禮者敬而已矣君子恭敬所以明禮之實也禮節文乎仁義者也君子撙節所以明禮之文也辭遜之心禮之端也君子退讓所以明禮之用也臣按曲禮此言則天下之事無一而不本扵禮者而後世為治者顧以禮為虚文而一以法令從事豈知本者哉 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别扵禽獸吕大臨曰人之血氣嗜慾視聴食息與禽獸異者幾希特禽獸之言與人異耳然猩猩鸚鵡亦或能之是則所以貴扵物者蓋有理義存焉聖人因理義之同然而制為之禮然後父子有親君臣有義男女有别人道所以立而與天地參也縱慾怠敖滅天理而窮人欲将與馬牛犬彘之無辨是果扵自棄而不欲齒扵人類者乎 臣按吕氏之言儆切可以為世之無禮者戒 太上貴徳其次務施報禮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禮也来而不往亦非禮也 劉彛曰太上者至極之稱猶言全徳也 臣按禮者稱而已矣禮固以徳為貴而施與扵人與報人之賜乃人道之不能無者是以位雖有貴賤尊卑之殊而往来来往之禮所以相為施報者斷然不可闕也 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曰禮者不可不學也 吕祖謙曰人生天地之間强足以陵弱衆足以暴寡然其羣而不亂或守死而不變者畏禮而不敢犯也人君居百姓之上惟所令而莫之違者恃有禮以為治也一人有禮衆思敬之有不安乎一人無禮衆思伐之有不危乎此所以繫人之安危而不可不學者臣按人道之所以立者以其有此禮也茍無禮焉則强将恃其力以陵弱衆将恃其勢以暴寡富将恃其財以吞貧智将恃其能以欺愚則是天下之人皆将惟其勢力財能之是恃而不復知有尊卑上下之分矣人何由而安哉聖人知其然故制為秩然之禮以立為當然之法頒之學宫之中設為師儒之教講明其理推行其道使其有所畏而不敢犯有所敬而不敢忽此君位所以髙而不危而民用亦以之而平康也然則天下其可以一日無禮而斯人其可以一日不學禮乎 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戴溪曰禮以卑為主以恭為本故禮者所以柔伏伏其侈大之意而習為退遜謙下之道故有禮之人其容肅然以正其氣粹然以和望其顔色而知其人之可親也其容狠其氣暴望其顔色而生易慢之心者必其無禮之人也富貴之失禮以驕貧賤之失禮以諂驕者失扵亢諂者失扵卑其為失禮一也 臣按禮之為禮大中至正之界限也富貴者不可過扵是貧賤者必求至扵是過扵是則氣盈氣盈則驕而淫不至扵是則氣歉氣歉則懼而屈是何也不知禮之為禮也誠以禮之為禮是乃吾心大中至正之界限人有禮則中有定見外有定守而不為外物所動矣 貧者不以貨財為禮老者不以筋力為禮 吕大臨曰君子之扵禮不責人之所不能備貧不以貨財為禮是也不責人之所不能行老者不以筋力為禮是也 臣按無財不可以為禮非强有力不可以行禮是以操有餘之勢力者恒以是而恕諸不足之人不恃吾之富與强而强人之所不能備而求其如吾志焉 檀弓子思曰先王之制禮也過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 臣按子思此言雖為喪禮而言然凡為禮者莫不皆然 子路曰吾聞諸夫子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祭禮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 吳澂曰哀敬言其心禮之本也禮言其物禮之文也禮有本有文本固為重然謂之與其謂之不若此矯世救弊之辭爾蓋本與文兩相稱者為盡善也臣按此子路聞孔子之言亦寧儉寧戚之意 以上禮儀之節【上】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禮儀之節【中】 禮運孔子曰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詩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方慤曰禮本乎天之道故先王制禮所以承乎天之道禮出乎人之情故先王制禮還以治人之情人之所欲莫甚于生所惡莫甚于死禮之得失遂有死生之道此其所以為急歟 臣按禮運此言因言偃問禮如此乎急而孔子答之如此以見禮之為禮上以承天道下以治人情其得失為人生死所繫人而無禮乃不如鼠之有體此其雖生不如死也嗚呼人之所急孰有過扵死生哉禮之所繫如此其急可知也 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以黍加諸燒石之上】捭豚【擘析豚肉燒食之】汙尊【掘地為汙坎以盛水】而抔飲【以手掬水而飲】蕢桴【摶土塊為鼓椎】而土鼓【築土為鼓】猶若可以致其敬于神 鄭曰言其物雖質略有齊敬之心則可以薦羞于神神饗徳不饗味也 臣按人之生也先有飲食飲食之初乃禮之所由起也其初未有釜甑刀匕以及罍爵鼓樂之類所食用也以是而用以致敬神也亦以是是以彌文之世恒思太古之初凡有制作恒寓質朴之意于繁文之中稍存古人制禮之初意 是故禮者君之大柄也所以别嫌明微儐【接賓以禮曰儐】神考制度别仁義所以治政安君也故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違上行私】小臣竊【盜也】刑肅【峻急】而俗敝【敗也】則法無常法無常而禮無列【上下之私】禮無列則士不事【不修職也】也刑肅而俗敝則民弗歸也是謂疵國 吳澂曰别謂剖判之嫌謂似同而不同者明謂著察之微謂可見而難見者凡祀祭享皆儐神也布帛長短以刀裁之曰制以尺量之曰度制度不定以禮稽考之仁義所施輕重不一以禮辨别之君之執禮以為柄者決人事于顯感神于幽粗而考長短廣狹之器數精而别親疎尊卑之等殺並須用禮禮所以治其國之政使不亂安其君之位使不危也以下遂言君危政亂之禍禮可以正天下國家政不正謂為政不以禮也政不正之所致有二一則君位危二則法無常君位危則失其尊髙下無忌憚則大臣為姦小臣為盜君務嚴刑勝之而上下睽乖習俗敝壊矣法無常謂渝其律令下無遵守而天秩之儀亦紊其次矣士之所事者禮也有國而無禮則士無所服習矣民之所歸者徳也有刑而無徳則民無所懐嚮矣此疵病之國也 臣按禮為人君操持之大柄所以治天下之政所以安一人之尊皆由是也後世人君皆知以政為治而不知本之禮以為政失其本矣雖然蓋亦日用而不自知耳向也不知而暗用之今既知之盍反其本而明明執之以持世乎 故禮達而分定故人皆愛其死而患其生 臣按昔人有言天下之勢莫患乎上下無以相别而分守無以相安也若夫主勢一定而君徳既孚天下之民方且遵名守教相從于畏愛則象之中甘心于服役事養之際求其為自安自適之不暇安有欺背替陵之事哉故曰禮達而分定則人皆愛其死而患其生好生惡死人心之所同然聖人有禮以率天下能使所欲有甚于生所惡有甚于死大哉禮乎其功用之大有如此者禮教既達非但其分之定亦使其心之安也 故聖人之所以治人七情脩十義講信脩睦尚慈讓去爭奪舎禮何以治之 臣按禮運此章上文有曰何謂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何謂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聴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講信修睦謂之人利爭奪相殺謂之人患而繼之以此以見禮之為禮乃聖人治情修義之本興利除患之具人君未有舎此而能為治者也 故禮義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講信脩睦而固人肌膚之㑹筋骸之束也所以養生送死事神之大端也所以達天道順人情之大竇【孔穴】也故惟聖人為知禮之不可以已也故壊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 陳澔曰肌膚之總㑹筋骸之聨束非不固也然無禮以維飭之則惰慢傾側之容見矣故必禮以固之也竇孔穴之可出入者由于禮義則通達不由禮義則窒塞故以竇譬之聖人之能達天道順人情者以其知禮之不可以己也彼敗國之君喪家之主亡身之夫皆先去其禮之故也 臣按禮必有義禮而不合于義則為非禮之禮故古人言禮必兼義言之蓋以人之為人有禮則生無禮則死有禮則安無禮則危而其所以為人者其大端在禮之義而已有此禮義則外焉而信實以講和睦以脩而與人也誠内焉而肌膚有所㑹筋骸有所束而在己也固明焉而養生送死幽焉而郊天享廟此其大端緒也上焉而通達天道下焉而和順人情此其大竇穴也是禮也人人由之而不人人知之唯聖人則知此禮為人大端為人大竇雖欲己之而不可以己也于不可已而已之則國必壊家必喪人必亡 故禮也者義之實也協諸義而協則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 張載曰人情所安即禮也故禮所以由義起 臣按禮之為禮皆義之所當為者也義不當為則禮不可行則是禮之用皆是義之實也古昔聖人所制之禮皆是合為之事茍有事焉考之先王雖未為之禮然以之協合扵義而扵義無所悖則是當為之事也吾則以義起之而為之節文儀則焉是亦聖人之所許也 先王能脩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吳澂曰大順之應如此亦無他故而使之然蓋由古先聖王能脩治其禮而達之于禮之義以教天下之人體實理于心而達之于一身之順充而為家國天下之順之故也 臣按禮運于篇終論禮之義而至于體信達順蓋言禮之極功也論禮之功用而至于此蓋不可復加矣然而反推其本固在于修禮而禮之所以修者則又在乎敬而已矣 禮器曰先王之立禮也有本有文忠信禮之本也義理禮之文也無本不立無文不行 臣按發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為信以之為禮之本固矣若夫義者合宜之謂理者有條理之謂茍儀文度數之間登降上下之際不合于宜而無條理焉則亦不文矣此禮所以貴乎有本有文無忠信則禮不能立無義理則禮不可行 孔子曰禮不可不省也禮不同不豐不殺此之謂也蓋言稱也 是故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是故君子太牢而祭謂之禮匹士太牢而祭謂之攘管仲鏤簋【簋有雕鏤之飾】朱紘【冕繫】山節藻梲君子以為濫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為隘矣臣按禮之等不同而各有當然之則過于豐則踰降而殺則不及一惟稱而已矣是以天子太牢而祭稱也則謂之禮匹士太牢而祭不稱也則謂之攘焉攘者非其有而取也管仲之濫豐而不稱者也晏平仲之隘殺而不稱者也先王之制禮或稱其内或稱其外寡者不可多多者不可寡一惟歸之于稱君子之行禮者其可不之省察而妄有所去取加損哉 是故君子之行禮也不可不慎也衆之紀也紀散而衆亂 臣按禮所以防範人心綱維世變如綱之有紀然紀散則綱之目無所維禮散則人之心無所守前篇言壊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者此也 禮也者猶體也體不備君子謂之不成人設之不當猶不備也禮有大有小有顯有微大者不可損小者不可益顯者不可揜微者不可大也 陳澔曰體人身也先王經制大備如人身體之全具矣若行禮者設施或有不當亦與不備同也大者損之小者益之揜其顯著其微是不當也 臣按禮之在天也有自然之節文其在人也有當然之儀則故先王制之以為度數亦有一定之理如人身之有四肢百體在上者不可移之下在外者不可納之内左不可遷之右大不可減為小禮之為禮亦若是而已矣故曰禮也者猶體也體不備謂之不成人 故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戸者 朱熹曰禮儀三百便是儀禮中士冠諸侯冠天子冠禮之類此是大節有三百條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齊之類皆是其中小目 臣按經禮謂禮之經常者如冠昏喪祭朝聘㑹同之類曲禮謂禮之委曲者如進退升降俯仰揖遜之類禮雖有三千三百之多求其極致一而已矣一者何敬是也入室必由戸行禮必由敬未有入室而不由戸者豈有行禮而不由敬者乎 禮也者反本脩古不忘其初者也 臣按本謂人心之初古謂禮制之初禮之行也必反其本求之于人心本然之初不可任情而直行必脩其古考夫先王制作之始不可率意而妄為反思其本脩舉夫古則是不忘其初矣 君子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茍無忠信之人則禮不虚道是以得其人之為貴也 臣按味有五而甘者其自然之味也色有五而白者其自然之質也甘則可以受五味之和白則可以受五色之采人之有是忠信猶味之甘色之白也有是忠信之質而後可以學禮忠信者何誠實之理也人無誠實則虚偽矣禮其可以虚偽為乎是以人之欲行禮者必以誠實為主而人君之任人以行禮亦必用誠實之人也 郊特牲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失其義陳其數祝史之事也故其數可陳也其義難知也知其義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治天下也 朱熹曰此蓋秦火之前典籍備具之時之語固為至論然非得其數則其義亦不可得而知矣况今亡逸之餘數之存者不能什一則尤不可以為祝史之事而忽之也 臣按禮有數有義數其事物之粗者義則其精微之理也先王盛時儀文具備而凡一時掌文書司贊祝之人莫不知其登降灌奠之節俎豆牲醴之數特于禮之所以然與其所當然者有所不知耳自秦廢禮之後漢興不能復古凡三代之儀文器數一切掃地所幸者經典尚存古昔先王制作之義猶見于簡冊之中耳是以秦以前數易陳而義則難知漢以後義猶可以討論而數則有不能以盡考者矣雖然後有作者之聖能本吾心之敬而酌以先王之義凡儀文有所闕略一皆以義起之因時制宜以為一代之禮而不徒事乎政治刑罰之末本乎禮以治躬主乎敬以行禮而又立為定制以貽子孫使之世守而不替其于三代之治殆庶矣乎 經解曰禮之于正國也猶衡之于輕重也繩墨之于曲直也規矩之于方圜也故衡誠縣【音】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姦詐 臣按經解此言則知禮之為禮非獨以之辨上下定民志亦可用之以察人情審事理于凡天下之人情事理或輕或重或曲或直或方而常或圜而變一以禮而正之莫不各因其自然而得其所以然而格之以當然之道雖有姦欺詐偽之術無所施矣 是故隆禮由禮謂之有方之士不隆禮不由禮謂之無方之民敬讓之道也故以奉宗廟則敬以入朝廷則貴賤有位以處室家則父子親兄弟和以處鄉里則長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禮此之謂也 吳澂曰隆者其崇重之心由者其踐行之迹方猶法也禮者敬讓之道也人皆隆禮由禮則凡奉宗廟者皆敬先入朝廷者皆敬貴處室家者皆讓父兄處鄉里者皆讓長老敬讓之道達于宗廟朝廷室家鄉里故上為下之所敬讓而居上者不危不危則安矣民知君之當敬讓而為民者不亂不亂則治矣其安其治皆由禮而然故曰莫善于禮記者推言禮之功用而引孔子之言以結之也 臣按吳澂之言備矣 故朝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聘問之禮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喪祭之禮所以明臣子之恩也鄉飲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也昏姻之禮所以明男女之别也臣按古昔聖王之為治不必拘拘于禁令刑罰一惟以禮明之上而朝廷外而侯國下而里閭族黨莫不制為當行之禮以明其當行之道使之知所以慕向而興起也 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故以舊坊為無所用而壊之者必有水敗以舊禮為無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亂患 臣按坊記有曰禮者因人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先王制為此禮莫不各有所本亦莫不各有所用有以舉之莫敢廢也是何也創業垂綂之君燭理既明涉世既深所以制為一代之制者灼知其源之所自來而逆料其流之所必至不徒然也為之後者不推究其本末輕重有所更革焉不可也况又去之乎禮經壊坊之譬切矣坊以障水非一日所能成也成之甚難而壊之甚易幸而時之熯旱無水患也率意壊之一旦秋時至壊山陵衝城郭蕩廬舎倉卒欲為之坊得乎繼世之君輕去祖宗之禮法者何以異此 故昏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鄉飲酒之禮廢則長幼之序失而爭鬬之獄繁矣喪祭之禮廢則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衆矣聘覲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諸侯之行惡而倍畔侵陵之敗起矣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釐繆以千里此之謂也 臣按所引易文今易無之蓋逸文也所謂君子慎始一言誠萬世人君為治之要焉夫天下之事莫不有所始其所始也皆起于細微末之間故聖人制禮以為慎始之具因人有男女之欲而易至于淫辟也故于其匹配之始而制為昏姻之禮因人有飲食之欲而易至于爭鬬也故于其㑹合之始而制為鄉飲之禮以至喪祭朝覲之初莫不皆為之禮使不至于恩薄而敗起則是止邪于未形而使民日遷徙于善遠離夫罪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矣茍不于其始而慎之則其差也始于毫釐之間而其終也得失成敗之分乃有至于千里之遥焉嗚呼君子之作事也其可不慎于始乎欲慎其始舎禮不可也先王所以隆重之有由然矣 哀公問孔子曰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親昏姻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 臣按民之所由生者以禮為大則失此禮民有不得其死者矣君子以之為尊敬如此夫豈徒然哉後世乃以法持世而棄禮蓋不知其民之所由生者其大在此也 仲尼燕居子曰禮乎禮夫禮所以制中也 吳澂曰中者無過不及制者裁也子貢見夫子言師商之過不及遂問夫子何以得為過不及之中而夫子答以禮也蓋禮有節以禮裁制之使中其節則無過亦無不及矣先云禮乎者設為問辭後云禮者設為答辭也 臣按理之出于人心事之行于天下莫不各有天然自有之正道當然得宜之定則然人稟賦各殊而其學力有至有不至是以事之行者不能一一皆合于人心而中夫天理也何則人之生也剛克者多失之太過柔克者多失之不及剛者則過于剛而不足于柔柔者則過于柔而不足于剛是以其行事也寛則失于太縱而無制猛則失于太苛而無恩或優容于此而操切于彼或慢令于前而致期于後不失之有餘則失于不足是何也無禮以為之裁制也用禮以裁制天下之事如布帛之刀尺如梓匠之斧斤相體以為之衣隨材以制其用不使其有餘亦不使其不足既無太過亦無不及 子曰禮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國而無禮譬猶瞽之無相與倀倀乎其何之譬如終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燭何見若無禮則手足無所錯耳目無所加進揖讓無所制是故以之居處長幼失其别閨門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獵戎事失其策軍旅武功失其制宫室失其度量鼎失其象味失其時樂失其節車失其式神失其饗喪紀失其哀辨説失其黨官失其體政事失其施加于身而錯于前凡衆之動失其宜如此則無以祖【始也】洽【合也】于衆也 吳澂曰治者使之不亂也即事之治即其事而治之以禮也有其事必有其治之之禮治國而無禮則其事必亂而不能治如無目之人無相者前導旁扶則不能有所往如黒暗之時在黒暗之地無燭以照則不能有所見無禮則手足皆妄動故曰無所錯耳目皆妄聽妄視故曰無所加進退揖讓無以裁制而使之中節别即辨也策謂講武教戰之謀策制謂全師克敵之法制 臣按燕居此章之言可見禮之無乎不在一日不可以無禮一事不可以無禮一言一動一進一與凡天下之大萬幾之衆一事之行皆必有所以治之者所以治之者何禮而已矣唐虞三代之君率本此禮以為治後世人主生死乎節文儀則之中而不自知其皆聖人所制之禮一惟以事視之殊不知事之所以中節者即禮之所以為禮也古人創之于前祖宗述之于後凡吾今日之所餔啜者皆古人之糟粕所衣被者皆祖宗之餘裔若瞽而無相助之人與㝠行于昏暗之夜然而未至于亡者有此禮以為之治也然則有志于三代之治者可不以禮而為之本乎 坊記子云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盜驕斯亂禮者因人之情而為節文以為民坊者也 臣按坊記此章上文有曰君子之道譬則坊【與防同】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踰之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而繼之以此坊之義見前經解中所謂君子之道即禮也國之有禮猶水之有坊坊以止水因水之埶禮以坊民因民之情民之情莫不好富而惡貧好貴而惡賤富與貴者必驕驕必至于為亂貧與賤者必約約必至于為盜此聖人既以禮為之大坊節其過不及之情俾其歸于中正之徳化不可入者有刑之法以坊之使其有所忌憚而不至于淫心無窮己者有命之理以坊之使其知所分限而不極其欲所以然者無非因人之情而為節文之禮也 喪服四制凡禮大體體天地法四時則隂陽順人情故謂之禮 陳澔曰體天地以定尊卑法四時以為往來則隂陽以殊吉凶順人情以為隆殺先王制禮皆本于此不獨喪禮為然 臣按先王制禮其大體雖曰體天地法四時則隂陽而其大歸則在于順人情也 以上論禮儀之節【中】 大學衍義補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禮儀之節【下】 春秋傳周内史過曰禮國之幹也敬禮之輿也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僖公十一年】 孟獻子曰禮身之幹也敬身之基也 孔穎達曰幹以樹本為喻基以牆屋為喻 劉子曰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竝成公十三年】 君子曰讓禮之主也又曰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以耕農為勤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䜛慝黜逺由不爭也謂之懿徳【襄公十三年】 叔向曰㑹朝禮之經也禮政之輿也政身之守也怠禮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亂也【二十一年】 杜預曰政須禮而行政存則身安 臣按政之行以禮為輿而禮之行又以敬為輿不敬則怠于禮怠禮則政不立而馴至于亂也 子貢曰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喪戎于是乎觀之【定公十五年】 臣按春秋之時去先王之世不遠一時論治者率本于禮論禮者率本于敬讓敬也者禮之本也讓也者禮之實也存乎心者以敬形于貌者以讓以此立義以此為政本乎恭敬之節形為遜讓之風此其所以安上治民而能長世也歟 晉叔向【晉大夫】曰忠信禮之器也卑讓禮之宗也【昭公二年】臣按魯昭公二年叔弓如晉因晉侯使郊勞而善于説辭故叔向謂其知禮且舉其所聞者如此兹二言者蓋古語而叔向稱之也 晉女叔齊【即司馬侯】曰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昭公五年】 臣按魯昭公如晉自郊勞至于贈賄無失禮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于禮乎女叔齊對以魯侯焉知禮且曰是儀也不可謂禮蓋謂昭公自郊勞至于贈賄無有所失乃揖遜進退之儀文耳非禮也禮之為禮以能保守其國家為本以能推行其政令為節所以然者用以固結其民心使之無失于我耳今魯君政在臣下有賢人而不能用禍難且将及于身而不知憂恤其所底止之地顧惟屑屑于儀文之末豈所謂禮乎由是觀之則禮之為禮不在儀文之末可見矣 孟僖子【魯大夫】曰禮人之幹也無禮無以立【昭公七年】 臣按魯昭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之茍能禮者從之及其将死召其大夫曰孔丘聖人之後也我若獲沒必屬二子于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所謂無禮無以立即孔子所以教其子伯魚者也古之聖賢教子必以禮也如此蓋以人之有禮如木之有幹也木而無幹則不能生人而無禮其何以立哉 子太叔【鄭大夫游吉】引子産之言以答趙簡子曰夫禮天之經【經者道之常】也地之義【義者利之宜】也民之行【行者人所利】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日月星辰天之明也民實法之】因地之性【髙下剛柔地之性也民實因之】生其六氣【隂陽風晦明】用其五行【水火木金土】氣為五味【酸醎辛苦甘】發為五色【青黄赤白黑】章為五聲【宫商角徵羽】淫則昏亂【滋味聲色用之過度令人昏迷而惑亂】民失其性是故為禮以奉之簡子曰甚哉禮之大也對曰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昭公二十五年】 朱熹曰夫禮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其下陳天明地性之目與其所以則之因之之實然後簡子贊之曰甚哉禮之大也首尾通貫節目詳備 真徳秀曰上天用此五行以養人五行之氣入人口為五味發見于目為五色章徹于耳為五聲味以養口色以養目聲以養耳此三者雖復用以養人人用不得過度過度則為昏亂使人失其常性故須為禮以節之 臣按左傳此章子太叔引子産論禮之言也而孔子于孝經亦以之言孝蓋孝者禮之本也事親孝然後可移于君居家理然後可移于國疑必古有是言子産因其舊文而孔子又為推本之論歟 晏子【名嬰齊大夫】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竝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聴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諫也】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聴而婉禮之善物【猶事也】也【昭公二十六年】 臣按此章晏平仲與齊景公言唯禮可以已亂之故且言在禮家施不及國民不遷農不移工商不變士不濫官不滔【慢也】大夫不收公利蓋以是時陳氏厚施于國将有篡國之漸故平仲既告景公以所以已亂之法而又推其本如此惜乎景公知善其言而不能行其後齊之國祚卒移之陳氏噫後世人主其尚敦厚人倫以立禮之本而嚴立法制以行禮之用庶乎少禍亂矣乎 論語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馬融曰所因謂三綱五常所損益謂文質三綂朱熹曰王者易姓受命為一世子張問自此以後十世之事可前知乎三綱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謂仁義禮智信文質謂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三綂謂夏正建寅為人綂商正建丑為地綂周正建子為天綂三綱五常禮之大體三代相繼皆因之而不能變其所損益不過文章制度小過不及之間而其已然之迹今皆可見則自今以往或有繼周而王者雖百世之逺所因所革亦不過此豈但十世而已乎聖人所以知来者蓋如此非若後世䜟緯術數之學也 胡寅曰子張之問蓋欲知来而聖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夫自修身以至于為天下不可一日而無禮天叙天秩人所共由禮之本也商不能改乎夏周不能改乎商所謂天地之常經也若乃制度文為或太過則當損或不足則當益益之損之與時宜之而所因者不壊是古今之通義也因往推来雖百世之逺不過如此而已矣 臣按子張問十世之事可前知乎聖人舉已往之禮以明之蓋以見上天下地往古来今人之所以為生君之所以為治聖人之所以持世立教事之大者孰有大于禮哉所謂禮者其大者在綱常其小者在制度綱常本于天亙萬世而不易制度在乎人隨時世而變易三代之已往者如此百世之方来者亦不過如此而已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范祖禹曰夫祭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喪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禮失之奢喪失之易皆不能反本而隨其末故也禮奢而備不若儉而不備之愈也喪易而文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儉者物之質戚者心之誠故為禮之本 楊時曰禮始諸飲食故汙樽而抔飲為之簠簋籩豆罍爵之飾所以文之也則其本儉而已喪不可以徑情而直行為之衰麻哭踊之數所以節之也則其本戚而已周衰世方以文滅質而林放獨能問禮之本故夫子大之而告之以此 朱熹曰林放魯人見世之為禮者専事繁文而疑其本之不在是也故以為問孔子以時方逐末而放獨有志于本故大其問蓋得其本則禮之全體無不在其中矣又曰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疇在喪禮則節文習熟而無哀痛慘怛之實者也戚則一于哀而文不足耳禮貴得中奢易則過于文儉戚則不及而質二者皆未合禮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質而後有文則質乃禮之本也 臣按林放止問禮而孔子并以喪告之者蓋以禮之大者在吉凶二者而已然其辭先曰與其而又繼之曰寧則非以儉戚為可尚特以與其流于文弊則寧如此耳先儒謂其言之抑得其中正如此所以為無弊也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 朱熹曰杞夏之後宋殷之後徵證也文典籍也獻賢也言二代之禮我能言之而二國不足取以為證以其文獻不足故也文獻若足則我能取之以證吾言矣 臣按聖人之言禮亦必取證前代之典籍當代之賢人茍無證焉亦不敢以作也後之欲制禮者烏可無證而妄作哉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楊時曰告朔諸侯所以稟命于君親禮之大者魯不視朔矣然羊存則告朔之名未泯而其實因可舉此夫子所以惜之也 朱熹曰告朔之禮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頒来嵗十二月之朔于諸侯諸侯受而藏之祖廟月朔則以特羊告廟請而行之愛猶惜也子貢蓋惜其無實而妄費然禮雖廢羊存猶得以識之而可復焉若併去其羊則此禮遂亡矣孔子所以惜之 臣按愛禮存羊可見聖人意思之大而常人無逺見屑屑惟小費之惜殊不知禮雖廢而羊存庶幾後人因羊以求禮而禮之廢者猶可因是而復舉也雖然豈特告朔一事為然哉凡夫古人之禮今雖不盡行者皆必微存其迹以為復興之緒切不可惜一時之費而滅千古之迹也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朱熹曰讓者禮之實也何有言不難也言有禮之實以為國則何難之有不然則其禮文雖具亦且無如之何矣而况于為國乎 臣按此章言為國以禮為本而禮又貴乎有其實讓者禮之實也 子曰君子博學于文約【要也】之以禮亦可以弗畔【背也】矣夫程頥曰博學于文而不約之以禮必至于汗漫博學矣又能守禮而由于規矩則亦可以不畔道矣朱熹曰君子學欲其博故于文無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動必以禮如此則可以不背于道矣 臣按博文約禮孔門傳授之要道孔子既以是為教顔子受以為學亦曰夫子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古之聖賢未用則以是禮而為學既用則以是禮而為治大哉禮乎所以為天地立心者在是為生民立命者在是後世舎禮以為學故其學流于異端舎禮以為治故其治雜于伯道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畏懼貌】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急切也】 朱熹曰無禮則無節文故有四者之弊 張栻曰恭慎勇直皆善道也然無禮以主之則過其節而有弊反害之也蓋禮者存乎人心有節而不可過者也夫恭而無禮則自為罷【音疲】勞慎而無禮則徒為畏懼勇而無禮則流于陵犯直而無禮則傷于訐切其弊如此豈所貴于恭慎勇直哉蓋有禮以節之則莫非天理之本然無禮以節之則亦人為之私而已是故君子以約諸己為貴也 臣按此章之㫖張栻之言盡之矣 子曰麻冕【緇布冠】禮也今也純【絲也】儉【謂省約】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 朱熹曰緇布冠以三十升布為之升八十縷則其經二千四百縷矣細宻難成不如用絲之省約臣與君行禮當拜于堂下君辭之乃升成拜泰驕慢也臣按此章之㫖程氏所謂君子處世事之無害于義者從俗可也害于義則不可從也其言可謂約而盡矣大抵義之一言處事之權衡也凡百天下之事有可以増損從違者一皆凖以此例而推其餘 孟子任人【任名】國有問屋廬子【孟子弟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色與禮孰重【任人復問】曰禮重曰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難也】不揣其本【謂下】而齊其末【謂上】方寸之木【至卑喻食色】可使高于岑樓【樓之高鋭似山岑者喻禮】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帶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應之曰紾【戾也】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踰東家牆而摟【牽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朱熹曰方寸之木至卑喻食色岑樓至高喻禮若不取其下之平而升寸木于岑樓之上則寸木反高岑樓反卑矣金本重而帶鉤小故輕喻禮有輕于食色者羽本輕而一輿多故重喻食色有重于禮者禮食親迎禮之輕者也飢而死以滅其性不得妻而廢人倫食色之重者也奚翅猶言何但言其相去懸絶不但有輕重之差而已紾兄之臂而奪之食摟處子而得妻此二者禮與食色皆其重者而以之相較則禮為尤重也此章言義理事物其輕重固有大分然于其中又各自有輕重之别聖賢于此錯綜斟酌毫髪不差固不肯枉尺而直尋亦未嘗膠柱而調瑟所以斷之一視于理之當然而已矣 臣按此章先儒有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禮則天理所以防閑人欲者也禮本重食色本輕固自有大分也然亦不可拘拘于禮文之微者又當隨時隨事而酌其中焉 荀子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待而長也 禮者人道之極也 凡禮事生飾歡也送死飾哀也師旅飾威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 真徳秀曰荀子書有禮論其論禮之本末甚備至其論性則以禮為聖人之偽豈不繆哉 臣按荀况禮論其最純者止此數言其餘固若亦有可取者但其意既以禮為偽則莊周謂所言之韙而亦不免于非荀卿之論禮是也臣恐後世人主或有取于其言而小人之無忌憚者或因之以進説故于論禮之末剟其可取者以獻使知其所謂偽者乃人之偽非禮之偽也禮者敬而已矣敬豈可以偽為哉 程頤曰學禮者考文必求先王之意得意乃可以沿革禮之本出于民之情聖人因而道之耳禮之器出于民之俗聖人因而節文之耳聖人復出必因今之衣服器用而為之節文其所謂貴本而親用者亦在時王斟酌損益之耳又曰行禮不可全泥古須當視時之風氣自不同故所處不得不與古異 張載曰禮者理也知理則能制禮禮文殘闕須是先求得禮之意然後觀禮合此理者即是聖人之制不合者即是諸儒添入可以去取今學者所以宜先觀禮者類聚一處他日得理以意參校又曰禮但去其不可者其他取力能為之者大凡禮不可大段駭俗不知者以為怪且難之甚者至于怒之疾之故禮亦當有漸 朱熹曰禮時為大古禮如此零碎繁冗今豈可行亦且得隨時裁損耳孔子從先進恐亦有此意或以禮之所以亡正以其太繁而難行爾曰然 聖人有作古禮未必盡用須别有箇措置視許多瑣細制度皆若具文且是要理㑹大本大原 古禮繁縟後人于禮日益疎略然居今而欲行古禮而恐情文不相稱不若只就今人所行禮中刪修令有節文制數等威足矣 臣按古禮之不能行于今世亦猶今禮之不可行于古也雖然萬古此天地萬古此人心禮出于人心聖人緣人情而制為禮何有古今之異哉蓋同而不異者程氏所謂義也張氏所謂理也朱氏所謂大本大原也若夫衣服器用之類則有不能以盡同而不得以不異焉者臣故歴采自古以來凡為禮之説類聚以為一處如張氏所云者使後世有志于禮學者于此推原人心固有之理考求先王制作之意因其風氣順其時埶稱其情文斟酌損益以漸行之立為一代之制云 以上論禮儀之節臣按成周盛時以禮持世凡其所以建國而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者皆謂之禮焉不徒以祭祀燕享冠昏賓射以為禮也太宰掌建邦之六典以治典為先而禮典僅居其一然其書不謂之治而謂之禮其意可見矣秦漢以來則不然凡其所以治者皆謂之政特以其所以施于郊廟朝廷學校而有節文儀則者則謂之禮焉蓋三代以前以禮為治天下之大綱三代以後以禮為治天下之一事古今治效所以有隆汙之異者以此我太祖皇帝初得天下于洪武元年即命中書省暨翰林院太常寺定擬三禮明年再命集議又明年徧徵草澤道徳文章之士相與考訂之以為一代之制今書之存者有大明集禮洪武定制禮儀定式稽古定制及諸司職掌所載者乞命掌禮大臣著為一書以頒賜中外使天下後世咸知我朝一代之制永永遵守亦俾後世作史者有所根據云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樂律之制【上之上】 易象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徳殷【盛也】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程頥曰雷者陽氣奮發隂陽相薄而成聲也陽始濳閉地中及其動則出地奮震也始閉鬱及奮發則通暢和豫故為豫也坤順震發和順積中而發于聲樂之象也先王觀雷出地而奮和暢發于聲之象作聲樂以褒崇功徳其殷盛至于薦之上帝推配之以祖考 朱熹曰雷出地奮和之至也先王作樂既象其聲又取其義殷盛也 吕祖謙曰豫為易中之樂 臣按此六經論樂之始夫樂本于人心而作於聖人人皆知之而不知聖人所以作樂實因天陽之雷出于地隂之中奮發迅動以成聲而有和暢豫悅之象故既法其聲又取其義作為一代之樂以褒崇其功徳之隆焉然樂之用不止于一或用于朝覲或用于燕享或用于羣祀而其最盛者則惟以用之薦上帝以配祖考焉 帝曰䕫命汝典樂教胄子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朱熹曰胄長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教胄子者其所以教之之具専在于樂如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教國子弟而孔子亦曰興于詩成于樂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盪血脈流通精神養其中和之徳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心之所之謂之志心有所之必形于言故曰詩言志既形于言則必有長短之節故曰歌永言既有長短則必有高下清濁之殊故曰聲依永聲者宫商角徵【音止】羽也人聲既和乃以其聲被之八音而為樂則無不諧協而不相侵亂失其倫次可以奏之朝廷薦之郊廟而神人以和矣聖人作樂以養性情育人才事神祗和上下其體用功效廣大深切乃如此今皆不復見矣可勝嘆哉臣按樂之作必諧于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八音使無相奪倫然後幽足以感神明足以感人而通暢協合焉然推原其本則出于人心發于人聲者也是則有虞盛時既以此為治本又専官以之為教使他日繼世出治者皆習熟于樂養之于心志之初陶之于節奏之際和之于聲音之間蓋以樂也者出治之本而人也者用樂之具而胄子也者又所以世世相承用而不絶者也 禹曰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朱熹曰九功者合六府【水火金木土穀】與三事【正徳利用厚生】也叙者言九者各順其理而不汩陳以亂其常也歌者以九功之叙而永之歌也言九者既已脩和各由其理民享其利莫不歌詠而樂其生也董督也其勤于是者則戒喻而休美之其怠于是者則督責而懲戒之然又以事之出于勉彊者不能久故復即其前日歌詠之言協之律吕播之聲音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勸相之使其歡欣鼓舞趨事赴功不能自已而前日之成功得以久存而不壊此周禮所謂九徳之歌九韶之舞而太史公所謂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澤而歌詠勤苦者也 吳澂曰勸以九歌者民已樂之又因其情被之絃歌以助其樂事赴功周官有縣正趨其稼事里宰趨其耕耨籥章吹豳雅豳頌與夫為春酒殺羔羊及百日之蜡一日之澤古之遺制猶有存者 臣按大禹此言可見樂之理無乎不在而古人作樂之意非但以用之朝廷郊廟學宫而凡閭閻之下田野之間而樂之化無不陶焉後世此意不存非但用樂者忘乎民之勤苦而作樂者亦不知樂之本原所在而失其勸相鼓舞之方治道所以不古若者有以也夫 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察也】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蔡沈曰六律陽律也不言六吕者陽綂隂也有律而後有聲有聲而後八音得以依據故六律五聲八音言之叙如此也忽治之反也聲音之道與政通故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之得失可知也五言者詩歌之協于五聲者也自上達下謂之出自下達上謂之納汝聽者言汝當審樂而察政治之得失者也臣按聲音之道與政相通所謂六律五聲八音者察政治之具也律吕調則政之得可知律吕不調則政之失可驗人君欲因律吕聲音以察夫政治之得失也必于詩言出納之際求之是故言之成詩者有五或協于宫或協于商或協于角徵羽是言也有作于外者焉有作于内者焉作于外者則采而納之于上作于内者則颺而出之于下在下之言或安以樂或怨以怒聴之者因其言而觀其風俗之所尚由是而達之于上焉在上之言或樂而淫或哀而傷聴之者因其言而知其嗜好之所在由是而達之于下焉因人言之邪正知樂音之乖和察樂音之乖和知政治之得失得則從而維持之失則從而改革之可見聖世君臣切切圖惟治道君于聲律則曰予聞契之以其心也臣于詩言則曰汝聴審之以其耳也吁君欲聞于上而俾臣聴于下臣聴而有得焉又以聞于君君以臣為耳臣以君為心此泰和之治所以獨在虞廷而後世不能及也歟 䕫曰戛擊【考擊也】鳴球【玉磬也】搏【至也】拊【循也】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丹朱也】在位羣后德讓下【堂下之樂】管鼗鼓【如鼓而小有柄】合止柷敔【柷以合樂敔以止樂】笙鏞【大鐘】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蔡沈曰樂之始作升歌于堂上則堂上之樂惟取其聲之輕清者與人聲相比故曰以詠蓋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合詠歌之聲也丹朱在位與助祭羣后以徳相讓則人無不和可知矣上言以詠下言以間相對而言蓋與詠歌迭奏也簫古文作箾舞者所執之物簫韶者舜樂之總名也九成者樂之九成也功以九叙故樂以九成鳯凰羽族之靈者來儀者來舞而有容儀也 又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者堂上之樂也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者堂下之樂也 林之奇曰堂上之樂以歌為主堂下之樂以管為主其實相合以成别而言之則有堂上堂下之異合而言之則總名為簫韶 臣按自古帝王皆有樂黄帝曰咸池帝堯曰大章然徒有其名耳未聞其聲容節奏何如也惟帝舜之大韶其詳載于虞書解者謂韶紹也紹堯之道以致治也季札至魯觀樂見舞象箾者曰徳至矣盡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蔑以加矣孔子在齊聞之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自有虞以至季札孔子之時幾二千年矣而其聲容之盛猶足以感人如此宜其在當時羣后徳讓庶尹允諧則雖蠢如鳥獸靈如鳯凰莫不率舞而來儀自然之應也是其為樂盡善盡美如天如地後雖有作者不能加之矣是何也蓋舜之徳性之也又以揖遜而有天下樂以象成而又得后䕫為之掌典故其為樂盡善而盡美此孔子所以學之而忘肉味而又舉之教其徒以為邦後之有天下者作為一代之樂以象其成功尚宜彷彿其萬一立徳以為樂本擇人以為樂官求聲氣之元備聲容之盛其庶矣乎 周禮大司樂【樂官之長】掌成均之法【成均五帝學名】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公卿大夫之子弟】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教焉以樂徳教國子中【不偏】和【中節】袛【敬也】庸【常也】孝【善父母】友【善兄弟】以樂語教國子興【託物興詞】道【直言其事】諷【微言以動之】誦【以聲節之】言【發端曰言】語【答述曰語】以樂舞教國子舞雲門【其出如雲】大卷【言能聚物二者皆黄帝樂】大咸【堯樂】大㲈【與韶同舞樂】大夏【禹樂】大濩【湯樂】大武【武王樂】以六律【黄鍾大蔟姑洗㽔賓夷則無射】六同【大吕夾鐘中吕林鐘南吕應鐘】五聲【宫商角徵羽】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六舞【六代樂舞】大合樂【律同聲音六舞所以大合樂也】以致神示【奏之郊廟】以和邦國【頒之諸侯】以諧萬民【用之鄉射】以安賓客【用之燕享】以說遠人【四夷之君】以作動物【索萬物而享之】 臣按先王作樂以教國子自虞廷以來已然蓋樂以象成有國者既賴其先世以共成治功所以用其子若弟又將以繼續前人之功冀其異時以輔佑我後人故于其幼穉之日未用之先求道徳之士以為其師保聲容以養其耳目舞蹈以養其血脈和平其善心蕩滌其邪志教之徳則異時居位足以輔徳而長人教之語則異時莅任足以宣辭而專對教之舞則異時出入朝著臨莅大衆周旋動容足以著表儀而華國體朝廷之事莫大于禮樂禮主嚴而樂主和和之入人也尤易而深然其義理淵微而聲容節奏之間有非旦夕所能究竟者故使之朝斯夕斯以講習其所謂律吕聲音及歴代之舞節大㑹合以為樂或用之郊廟或頒之侯國或施之鄉射或用之燕享遠而行之于四夷之來朝者幽而索諸農民之蜡祭者焉國家政治之施合内外通幽明和上下皆必賴于樂今日所以用樂者即前日所教之人也今日又教之以為他日之用繼繼承承而不絶焉此二帝三王之世所以禮樂明備治教休明血脈闗節常相聨絡而享有道之長也歟 太師【樂工之賢者】掌六律六同以合隂陽之聲【六律陽聲六吕隂聲】陽聲【六律】黄鍾大蔟姑洗㽔賓夷則無射隂聲【六吕】大吕應鍾南吕函鍾小吕夾鍾皆文之以五聲宫商角徵羽皆播之以八音金【鐘】石【磬】土【塤】革【鼗鼓】絲【琴瑟】木【柷敔】匏【笙】竹【管簫】教六詩曰風【諸侯國風】曰賦【直陳其事】曰比【即物為比】曰興【託物興辭】曰雅【大小雅】曰頌【祭祀歌頌】以六德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大祭祀帥瞽登歌【帥瞽矇升堂而歌】令奏擊拊【拊形如鼓】下管播樂器【吹管者在下】令奏鼓【音小鼓也】大饗亦如之【饗諸侯亦如祭祀也】大射帥瞽而歌射節【用之大射】大師【大起軍旅】執同律以聽軍聲而詔吉凶吳澂曰六律六同以合隂陽之聲天地自然之理也蓋日月所㑹在天為十二舎在地為十二辰而律同生焉所以言隂陽之合陽道常饒故其律順而左旋隂道常乏故其律逆而右轉無非應乎日月之所㑹而為天地自然之合所謂合隂陽之聲者本諸此乎六律屬陽六吕屬隂以隂之同乎陽故謂之同所以合隂陽之聲總而言之則有十二律也十二律各具五聲數多而濁者大少而清者細大不踰宫細不踰羽徵之聲清于角角之聲清于商惟五聲相比而成文故曰文之以五聲然五聲寓于八音金石土為隂隂逆推其所始是以先金石而後土匏竹木為陽陽順序其所生是以先匏竹而後木革絲居隂陽之正是以先革而後絲故曰皆播之以八音 典同【同即六同也言同以見律】掌六律六同之和以辨天地四方隂陽之聲【陽聲屬天隂聲屬地】以為樂器以十有二律為之數度【一二三四為數分寸丈尺為度】以十有二聲為之齊量【大小之劑廣狹之量】凡和樂亦如之【調和樂聲皆如是也】 王安石曰天地四方各有隂陽之聲是為十有二聲辨十有二聲雜比而和之取中聲焉以為樂器臣按太師主于和聲所合者隂陽之聲也典同主于制器所辨者不止于隂陽而又兼以天地四方也太師既合其聲而又付之典同使辨其隂陽以制器焉蓋樂非聲不成而所以寓其聲者器也律屬陽吕屬隂隂必同于陽而無所乖異則樂和矣故其合聲也必本乎隂陽而其制器也亦必合乎隂陽凡所以為之度數為之齊量皆不能外乎隂陽之律與聲焉隂陽既合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八音歌之以詩寓之以器以祭以燕以射無不和協者矣 禮運曰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宫也 陳澔曰五聲宫商角徵羽也六律陽聲黄鍾子太蔟寅姑洗辰㽔賓午夷則申無射戍也隂聲謂之六吕大吕丑應鍾亥南吕酉林鍾未仲吕已夾鍾卯也六律六吕皆是候氣管名還相為宫者宫為君主之義十二管更迭為主自黄鍾始當其為宫五聲皆備黄鍾第一宫下生林鍾為徵上生大蔟為商下生南吕為羽上生姑洗為角餘倣此林鍾第二宫大蔟三南吕四姑洗五應鍾六㽔賓七大吕八夷則九夾鍾十無射十一仲吕十二也 臣按書曰聲依永律和聲蓋律以五聲而辨聲以十二律而和然五聲之中又各有變焉非變有所不能盡也是故一律之中各具五聲五聲之外又有所謂二變者焉黄鍾為宫則林鍾徵大蔟商南吕羽姑洗角而應鍾為變宫㽔賓為變徵矣其十一律為宫皆然旋之為十二宫折之為八十四聲類皆五位為五音第之至六為變宫又第之至七為變徵然後旋轉為宫次第無窮矣 以上論樂律之制【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樂律之制【上之下】 樂記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生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 陳澔曰凡樂音之初起皆由人心之感于物而生人心虚靈不昧感而遂通情動于中故形于言而為聲聲之辭意相應自然生清濁髙下之變變而成歌詩之方法則謂之音矣成方猶言成曲調也比合其音而播之樂器及舞之干戚羽旄則謂之樂焉干戚武舞也羽旄文舞也 臣按此推原作樂之本葢以樂之為樂人見其備金石絲竹之音干戚羽旄之舞以為樂在是矣而不知其所以有清濁髙下之變而合宫商角徵羽之調者其本元之所自則由乎人心之感物而然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陳澔曰此言音生于人心之感而人心哀樂之感由于政治之得失此所以愼其所以感之者也治世政事和諧故形于聲音者安以樂亂世政事乖戾故形于聲音者怨以怒將亡之國其民困苦故形于聲音者哀以思此聲音所以與政通也 宫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憋敗】之音矣 劉彛曰宫屬土絃用八十一絲為最多而聲至濁于五聲獨尊故為君象商屬金絃用七十二絲聲次濁故次于君而為臣象角屬木絃用六十四絲聲半清半濁居五聲之中故次于臣而為民象徵屬火絃用五十六絲其聲清有民而後有事故為事象羽屬水絃用四十八絲為最少而聲至清有事而後用物故為物象此其大小之次也五聲固本于黃鍾為宫然還相為宫則其餘十一律皆可為宫宫必為君而不可下于臣商必為臣而不可上于君角民徵事羽物皆以次降殺其有臣過君民過臣事過民物過事者則不用正聲而以半聲應之此八音所以克諧而無相奪倫也然聲音之道與政相通必君臣民事物五者各得其理而不亂則聲音和諧而無怗懘也臣按君臣民事物五者該盡天下之理一樂之作而萬理無不該盡先王作樂以一聲寓一理于其聲之髙下而驗其理之得失覺其有失則乘除抑以應之使之必得其平協比和諧無相凌奪然後反求于吾之政治宫音有失則求之于君商音有失則求之于臣以至角徵羽之失而求之民事物者皆然如此則樂音與政事常相流通則凡一世之君臣民事物皆止其所而天下和平矣前代之人如萬寳常張文收皆能以音樂而知時政之得失非虚語也 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皆衛地】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司馬遷曰衛靈公適晉舎濮上夜聞琴聲召師涓聽而寫之至晉命涓為平公奏之師曠曰此師延靡靡之聲武王伐紂師延投濮水故聞此聲必於濮水之上也 臣按聲音之道與政相通古之善觀人國者不觀其政治而觀其聲音其音安以樂者其政必和其音怨以怒者其政必乖其音哀以思者其民必困政之和者治國也政之乖者亂國也民之困者將亡之國也國之將亡其政必散其民必流政散則誣罔其上罔上則民無誠心矣民流則肆行其私行私則無公心矣如此行之不已則靡靡之樂所由作焉是以自古人君必致謹于禮樂刑政之施以為感化斯人之本恒使吾之政咸和而不乖吾之民咸安而不困采民之歌詩順民之情性協比以成文播奏以為樂使天下之人聞吾之聲者知吾之徳聆吾之音者感吾之治審吾之樂者得吾之政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衆庻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 方慤曰凡耳有所聞者皆能知聲心有所識者則能知音道有所通者乃能知樂若瓠巴鼔瑟游魚出聽伯牙鼓琴六馬仰秣此禽獸之知聲者也魏文矦好鄭衛之音齊宣王好世俗之樂此衆庻之知音者也若孔子在齊之所聞季札聘魯之所觀此君子之知樂者也 臣按三代而上本人心以為治其政治寓于聲樂之中故審其聲樂即知其政治之所以然三代而下一切從事于簿書期㑹刑罰兵戎之末所謂樂者特用以行禮耳不本于人心不協于律吕人之氣不復關于天君之政不復寓于樂故流為茍簡之治而無復文明之化者此也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數制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隂而不宻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于中而發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臣按聖人作樂必本于人之性情性之未發者中也發為情而中節者和也而又稽考于天然自有之度物理自然之數或長或短曰多曰少皆必合于古昔之制焉然樂之作也必與禮俱而禮則各有所宜又必裁制于禮之義焉律陽而吕隂必使其協比諧和則生氣之在天者陽之氣不至于散泄隂之氣不至于秘宻矣仁禮義智信在人為常行必使其道達流通則常徳之在人者剛之氣不至于忿怒柔之氣不至于怯懾如此則天地之隂陽人心之剛柔四者各得其中而和暢焉交暢于中而發形于外于是宫君商臣角民徵事羽物各安其位而不相奪倫矣 凡姦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滛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各以類相動也 鄭曰姦聲正聲感人是倡也而逆氣順氣應之是和也回謂乖違邪謂邪僻及曲之與直各歸其善惡之分善歸善分惡歸惡分而萬物之情理亦各以善惡之類自相感動也 輔廣曰由是觀之先王之樂固非一日之積也而樂之和與滛亦豈一人之所能為哉自聲之感氣氣之成象然後樂興焉先王因其自然之象而寫之于八音固不能有所加損于其間也至紂為靡靡之樂亦其逆氣自然之象耳 臣按説者皆謂聲樂之作出于人君之心而此則謂聲感人而氣應氣應而成象然後樂興焉葢以聲出人君之心而其聲有正有姦此以聲感彼以氣應一倡一和相為應驗或形于詠歌或著于舞蹈斐然而成章粲然而成列是以其為樂也有滛有和焉自古聖君建中和之極以為樂本聲之出者必致其謹非合于天理之正也有所不言惟恐其或流于姦而致逆氣之應也 然後發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徳之光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理 孔穎達曰動發心志以聲音文飾聲音以琴瑟振動形體以干戚裝飾樂具以羽旄隨從音樂以簫管用以奮動天地至徳之光則神明來降感動四時氣序之和則風順寒暑時以著萬物之理則萬物得其所也 陸佃曰奮猶發也若大章所以發堯徳之光大韶所以發舜徳之光 臣按此章上文既言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滛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辟之氣不設于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必如上所言然後可以作樂不然則無其本矣人而不仁如樂何樂云樂云鐘鼔云乎哉夫既脩身以為作樂之本然後從之以聲容備之以器數在己則奮至徳之光在天則動四氣之和在地則著萬物之理矣 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旋象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姦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為經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 鄭曰八風八方之風也律十二月之律也距冬至四十五日條風至四十五日明庻風至四十五日清明風至四十五日景風至四十五日涼風至四十五日閶闔風至四十五日不周風至四十五日廣莫風至 張載曰正樂既行故人倫之道清不視聽姦亂故耳目聰明口鼻心知百體皆由順正故血氣和平風移俗易移是移徙之名易是改易之稱易前之惡從今之善上行謂之風下習謂之俗 方慤曰清明者樂之聲故象天廣大者樂之體故象地終始者樂之序故象四時周旋者樂之節故象風雨 應鏞曰五聲配乎五行之色八音配乎八卦之風自一度衍之而至于百則百度各得其數曰不亂不姦以至有常言其常而不紊也曰相成相生以至迭相為經言其變而不窮也 臣按自古聖人以樂為内外交脩之要始也由脩身而後作樂以致夫交感天人之效終也因樂行而養徳以致夫風俗移易之美樂之功效大矣哉 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敎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徳矣程頥曰人雖不能無欲然當有以制之無以制之而惟欲之從則人道廢而入于禽獸矣 臣按樂之所以為樂因乎人情之所樂而已矣然人情之所樂者則各有不同焉中人以上所樂者在乎道理中人以下所樂者在乎情欲是以君子之人必反其情以和其志以道義之正而制情欲之私所以然者廣樂以成其敎耳廣吾所樂之道以寓之聲容之間以成天下之敎使凡天下之有耳目口鼻心知之欲者皆知反其情不以其私而忘乎道義之正莫不各有所以趣向之方焉如此則君子之徳從可知矣 詩言其志也歌咏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後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惟樂不可以為偽 臣按樂之為樂曰聲曰容曰器三者而已聲寓于歌容著于舞歌之所協者金石絲竹舞之所執者干戚羽旄然推原其本則出于心具于性而為徳發于志而為詩由是而協于聲則為歌詩之章見于形則為文武之舞情之感于中者深則文之著于外者明如天地之氣盛于内則化之及于物者神妙不測也此無他有和順積于中斯有英華發于外有諸中必形于外夫豈可以聲音像貌而偽為之乎由是觀之則可見為樂之本在于心而心之所以大和極順者又在乎誠也 是故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徳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聽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 陳澔曰情見于樂之初而見其義之立化成于樂之終而知其徳之尊君子聽之而好善感發其良心也小人聽之而知過蕩滌其邪穢也故曰以下引古語結之 臣按此章諸家皆以為論大武之樂陳氏特以為通論樂與舞之理如此末引古語所謂生民之道樂為大焉葢動之以形者不若動之以聲喻之以事者不若喻之以理不假之敎條無待于約束濳銷黙化自然相忘于不知不識之天大哉樂乎斯其至矣 魏文矦問于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進旅【衆也】退旅【進退齊一】和正以廣匏笙簧㑹守拊鼔【衆樂待鼓而作】始奏以文【謂鼔】復亂【卒章】以武【鐃也】治亂以相【拊也】訊【治也】疾【急也】以雅【樂器】君子于是語于是道古脩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今夫新樂進俯退俯【行列雜亂】姦聲以濫【不正】溺而不止及優【俳優】侏傿【短小之人】獶【獮㺅】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 臣按子夏既别古樂新樂之異以告文矦而下又告之以其所問者乃樂而所好者則音而音有徳音溺音之不同而總結之曰為人君者謹其所好惡而已矣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民從之所謂好惡者謂好古樂惡新樂也文矦不能謹其所好惡好其所當惡惡其所當好聽古樂則思睡聽新聲則不知倦好惡之不謹故也謹之一言其人君為治之本豈但樂之一事乎 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 陳澔曰言作樂者倣象其成功故將舞之時舞人總持干盾如山之立嶷然不動此象武王持盾以待諸矦之至故曰武王之事也所以發蹈地而猛厲象太公威武鷹之至也亂樂之卒章也上章言復亂以武言武舞將終而坐象周公召公文徳之治葢以文而止武也 臣按此孔子因賔牟賈問武樂而答之也先儒輔氏謂此三言説盡武樂之事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陳澔曰成者曲之一終初自南第一位而北至第二位故云始而北出也此是一成再成則舞者從第二位至第三位象滅商也三成則舞者從第三位至第四位極于此而反乎南象克殷而南還也四成則舞者從北頭第一位郤至第二位象伐紂之後疆理南方之國也五成則舞者從第二位至第三位乃分為左右象周公居左召公居右也綴謂南頭之初位也六成則舞者從第三位而復于南之初位樂至六成而復初位象武功成而歸鎬京四海皆尊崇為天子矣 臣按帝王之樂莫盛于韶武孔子以之而竝論而皆有盡美之稱韶以九成武以六成後世言文樂者宗韶言武樂者宗武皆所謂至矣盡矣不可復加者也韶樂之制備于虞書武舞之義詳于樂記後世有志于帝王之樂者尚有考于斯二者以為萬世作樂之凖 春秋傳隱公五年公問羽數于衆仲對曰天子用八【八八六十四人】諸矦用六【六六三十六人】大夫四【四四十六人】士二【士有功賜樂二二四人】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八方之風】故自八以下 臣按舞佾之數惟天子得以盡物數故以八為列范祖禹所謂自上而下降殺以兩兩之間不可以毫髪僭差也 昭公二十年晏子曰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濟和五聲亦如五味】一氣【樂以氣動故居苐一】二體【舞有文武】三類【風雅頌】四物【四方之物以成器】五聲【宫商角徵羽】六律【黄鍾大蔟姑洗㽔賔夷則無射】七音【宮商角徵羽變宫變徵】八風【八方之風條風明庻風清明風景風涼風閶闔風不周風廣莫風】九歌【九功之事皆可歌也】以相成也【合此九者然後為樂】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宻】疏【稀】以相濟也【合此十者相濟後和】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徳和臣按晏子此言非專為樂也借樂以喻人之和耳然前九者盡樂之大綱後十者備樂之要用作樂者必本諸此然後無所遺聽樂者必達諸此然後無不通 國語周景王將鑄無射問律于伶【司樂官】州鳩【人名】對曰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度律【度其長短】均【平也】鍾百官軌【道也】儀【法也】紀之以三【天地人】平之以六【律也】成于十二【十二律吕】天之道也夫六中之色也故名之曰黄【中色】鍾【聚也陽氣聚于此】所以宣養六氣【隂陽風晦明】九徳【即六府三事】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陽氣太簇達于上】所以金奏【太簇正聲為商故為金奏】贊陽【贊佐陽氣】出滯【發出滯伏】也三曰姑洗【姑潔洗濯】所以脩潔百物考神納賔【合致神人享宴納賔】也四曰㽔賔【隂氣委㽔于上陽氣盛長于下有似賔主】所以安靖神人獻酬交酢也五曰夷則【夷平則法】所以詠歌九則【九功之法則】平民無貳【疑貳】也六曰無射【陽氣收藏萬物無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徳示民軌儀也為之六閒【六閒即六吕在陽律之間】以沉伏【發滯伏之氣】而黜【去也】散越【揚也】也元閒【隂繫于陽以黄鍾為主故曰元閒】大吕【天氣成于黄鍾受之于大吕】助宣物也二閒夾鍾【助陽鍾聚】出四隙之細【四時閒隙之氣細㣲者】也三閒中吕宣中氣也四閒林【氣盛也】鍾和展【審也】百事俾【使也】莫不任【任職】肅【速也】純【大也】恪【敬也】也五閒南【任也】吕贊陽秀也六閒應【台也】鍾均利器用俾應復也律吕不易無姦物也細【細聲謂角徵羽】鈞【調也】有鍾【大為鍾】無鏄【小為鏄】昭【明也】其大也大【大聲謂宫商】鈞有鏄無鍾甚大無鏄鳴其細也【細則用大以大平細大則用小以小平大至則甚大則獨鳴其細細謂絲竹革木】大昭小鳴和之道也和平則乆乆固則純純明則終終復則樂所以成政也故先王貴之 朱熹曰均只是七鈞如以黄鍾為宫便以林鍾為徵太蔟為商南吕為羽姑洗為角應鍾為變宫㽔賔為變徵這七律自為一鈞其聲自相諧應古人要合聲先須吹律衆聲皆合律方可用後來人想不解去逐律吹得京房始有律凖乃是先做下一箇子母調得正了後來只依此為凖國語謂之均梁武帝謂之通其制十三絃一絃是全律 臣按國語載伶州鳩對周景王之言所以發明十二律之名義居然可見考之是時單穆公又告王鈞音之説有曰先王之制鍾也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即此章立均出度之説也均者鈞鍾也以木長七尺有絃繫之以為鈞法用以度鍾之大小清濁也漢大予樂有之 家語孔子曰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聲以為節流入于南不歸于北夫南者生育之鄉北者殺伐之域故君子之音温柔居中以養生育之氣憂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厲之動不在于體也夫然者乃所謂治安之風也小人之音則不然亢麗㣲末以象殺伐之氣中和之感不載于心温和之動不存于體夫然者乃所以為亂之風也㫺者舜彈五絃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薫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唯脩此化故其興也勃然徳如泉流至于今王公大人述而弗忘殷紂好為北鄙之聲其廢也忽然至于今王公大人舉以為誡夫舜起布衣積徳含和而終以帝紂為天子荒滛暴亂而終以亡 臣按家語此章孔子聞仲由鼓琴而發也葢人心善惡皆于樂聲見之故孔子聞其琴聲而為此言既言樂必以中聲為節而又推其聲有南北之異南者生育之鄉舜歌南風之詩其興也勃然含和而終以帝北者殺伐之域紂好北鄙之聲其廢也忽然暴亂而終以亡人君之于音樂烏可以不謹其所好樂者乎然舜非獨帝也當世化之皆有諧讓之美紂非獨亡也當世化之皆變靡靡之風由是觀之聲之有南北其來也逺矣今世樂部亦分為南北北音自金元始有之世因謂宋世以来所遺之音南音流于哀怨北音極其暴厲我國家復二帝三王之正統而世俗所尚之音猶有未盡去者所以奏中聲之節歌解愠阜財之詩一洗亢麗微末之習不能無望於當代之英君誼辟云 以上論樂律之制【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樂律之制【中】 論語子語魯太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朱熹曰語告也太師樂官名時音樂廢闕故孔子敎之翕合也從放也純和也皦明也繹相續不絶也成樂之一終也 謝良佐曰五音六律不具不足以為樂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濁髙下如五味之相濟而後和故曰純如合而和矣欲其無相奪倫故曰皦如然豈宫自宫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聨如貫珠可也故曰繹如也以成 臣按此孔子自衛反魯正樂之時所以告太師之言也元許謙謂大要樂聲翕合須要純和不可背戾八音之中金聲最髙竹革之聲次之匏音次之絲音又次之石音最低作樂八音皆和聲聲俱見不可使聲髙掩聲下者故曰皦如既各自要分曉又恐聲音不相合意思不相聨屬故又曰繹如玩其本文始從成是作樂始中終三節翕及純皦及繹乃三節中之節奏後世有作者當以聖人之言為法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朱熹曰韶舜樂武武王樂美者聲容之盛善者美之實也舜紹堯致治武王伐紂救民其功一也故其樂皆盡美然舜之徳性之也又以揖遜而有天下武王之徳反之也又以征誅而得天下故其實有不同者臣按朱熹謂韶武皆不可考但書稱徳惟善政至勸之以九歌此便是作韶樂之本所謂九徳之歌九韶之舞是也武王之武看樂記便見葢是象伐紂之事所謂南者自南而北伐紂也氣象便不甚和韶樂只是和而已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朱熹曰不知肉味葢心一于是而不及乎他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于如此之美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葢非聖人不足以及此范祖禹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而嘆美之如此誠之至感之深也臣按大舜韶樂之作前無倫而後無繼也孔子生于舜千七百年之後一旦聞而學之乃至于忘味則在當時可知也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朱熹曰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反魯是時周禮在魯然詩學亦頗殘闕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説晚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又曰前漢禮樂志云王官失業雅頌相錯孔子論而正之故其言如此 臣按樂居六經中之一其為用最為急者孔子删述六經其五者皆有成書而樂獨闕焉其所以為樂者其書不復可見幸有此數言載于魯論之中然不徒曰樂而且謂樂正者正之一言葢有以見樂之在當時其錯雜無倫滛邪不正實有賴于聖人之正定也 顔淵問為邦子曰樂則韶舞放鄭聲 張載曰禮樂治之法也放鄭聲逺佞人法外意也一日不謹則法壞矣虞夏君臣更相飭戒意葢如此朱熹曰取其盡善盡美放謂禁絶之鄭聲鄭國之音臣按先儒有曰治道成于樂鄭聲樂之滛者能揺蕩人之性情以壞其成故放絶之大抵樂之為樂雖備于聲容而其本原之所始則起于詩之言志故聖人正樂以為常經必使雅頌之得所取韶以立治法必戒鄭聲之滛蕩後世有作本九徳之歌為九成之樂用夫雅頌之正而戒夫鄭衛之滛則古樂不難復矣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于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庻幾乎他日見于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庻幾乎今之樂由古之樂也曰可得聞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曰與少樂樂與衆樂樂孰樂曰不若與衆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鼓樂子此百姓聞王鍾鼔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庻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庻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 朱熹曰不與民同樂者謂獨樂其身而不恤其民使之窮困也與民同樂者推好樂之心以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也好樂而能與百姓同之則天下之民歸之矣 范祖禹曰戰國之時民窮財盡人君獨以南面之樂自奉其身孟子切于救民故因齊王之好樂開導其善心深勸其與民同樂而謂今樂猶古樂其實今樂古樂何可同也但與民同樂之意則無古今之異耳楊時曰樂以和為主使人聞鍾鼓管絃之音而疾首蹙頞則雖奏以咸英韶濩無補于治也故孟子告齊王以此姑正其本而已 臣按昔人有言春秋時雖伶官猶知姦聲滛樂為可耻而戰國之時則時君直以世俗之樂為可好葢世變于是愈下矣然去之百世之後先王之古樂絶響而聖賢之格言猶存深思而熟玩之猶可以得其流風遺韻之彷彿也後世人主誠因孔孟之言求作樂之本樂之作也必使其民欣欣然而有喜色然後為之茍徒肆一已之樂而忘萬民之憂又不若不作之為愈也當夫制作之後播奏之時慨然反思于心曰吾之享此其與民同樂否乎民得無聞之而有舉疾首蹙頞相告者乎必也好樂而與民同之使其欣欣然有喜色如此則所作之樂雖不能備韶濩之音而實得韶濩之意于千古之上矣 漢書志曰黄帝使伶倫自大夏【西戎之國】之西昆侖之隂取竹之解谷【一作嶰溪之谷】生【治也】其竅【孔也】厚【一有薄字】均【孔與肉等也】者斷兩節間而吹之以為黄鍾之宫制十二筩以聽鳳之鳴其雄鳴為六雌鳴亦六比【合也】黄鍾之宫而皆可以生之是為律本至治之世天地之氣合以生風天地之風氣正十二律定 顔師古曰比合也可以比之謂上下相生也十二管皆生于黄鍾之宫故曰黄鍾律吕之本 臣按樂之作始于黄帝命伶倫取嶰谷之竹生而空竅厚薄均者斷而吹之以為黄鍾之宫制十二筩以聽鳳凰之鳴其雄鳴為六律曰黄鍾太蔟姑洗㽔賔夷則無射雌鳴為六吕曰大吕夾鍾中吕林鍾南吕應鍾此十二者皆以銅為管轉而相生黄鍾為首其長九寸各因而三分之上生者益一分下生者損一分于是文之以五聲曰宫商角徵羽播之以八音曰金石土革絲木匏竹而大樂和矣以之候氣則埋之宻室上與地平實以葭灰覆以緹素以候十有二月之中氣冬至氣至則黄鍾之管飛灰衝素大寒以下各以其月隨而應焉而時序正矣以之審度則以子榖秬黍中者九十度黄鍾之長而以一黍之廣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而五度審矣以之嘉量則以子榖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其龠以井水凖其槩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而五量嘉矣以之謹權衡則以黄鍾一龠千二百黍之重為十二銖兩之得二十四銖而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而五權謹矣此黄鍾所以為律吕之本而天下萬事萬物皆由是而出焉 後漢書志曰宓羲作易紀陽氣之初以為律法建日冬至之聲以黄鍾為宫大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徵南吕為羽應鍾為變宫㽔賔為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又曰截管為律吹以攷聲列以候氣道之本也臣按聲氣之元一語萬世作樂者之大根大本也作樂者不求之氣與聲而能有所成者無此理也朱熹曰律歴家最重元聲元聲一定向下都定元聲一差向下都差者以此 蔡邕銅龠銘曰龠黄鍾之宫長九寸空圍九分 漢斛銘文曰律嘉量方尺圜其外【循四角規而圜之其徑當四寸有竒】庣【不滿之處】㫄九釐五毫【徑尺四寸有竒之數猶未足也】羃百六十二寸【方尺羃百寸圍其外每㫄方水五寸庣其㫄約五寸】深尺積一千六百二十寸容十斗【一寸羃百六十二寸為容一斗積十寸容一千六百二十寸為容十斗】 蔡元定曰嘉量方尺所以起數也漢斛容十斗實二千龠計一百六十二萬分為一千六百二十寸又曰嘉量之法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石一石積一千六百二十寸為分者一百六十二萬一斗積一百六十二寸為分者十六萬二千一升積十六寸二分為分者一萬六千二百一合積一寸六分二釐為分者一千六百二十則黄鍾之龠為八百一十分明矣空圍八百一十分則長累九十黍廣容一千二百黍矣葢十其廣之分以為長十一其長之分以為廣自然之數也 臣按朱熹律吕新書序所謂黄鍾圍徑之數則漢斛積分可考者此也新書之首章律吕本原論黄鍾曰長九寸空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葢天地之數始于一終于十其一三五七九為陽九者陽之成也其二四六八十為隂十者隂之成也黄鍾者陽聲之始陽氣之動也故其數九分寸之數具于聲氣之元不可得而見及斷竹為管吹之而聲和候之而氣應而後數始形焉均其長得九寸審其圍得九分積其實得八百一十分長九寸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是為徳本度量權衡于是而受法十一律由是而損益焉吁自漢以來鍾律之議紛紛靡定蔡氏兹書一出而千古之論灼然不疑所謂斷竹為管吹之而聲和候之而氣應而後數始形焉此數言者眞誠作樂定律之本也 淮南子曰規始于一一不生故分而為隂陽隂陽合和而萬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參物三三如九故黄鍾之九寸而宫音調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鍾之數立律之數六分為雌雄故曰十二鍾以副十二月十二各以三成故置一而十一三之為積分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黄鍾大數立焉太史公曰置一而九三之以為法實如法得長一寸凡得九寸命曰黄鍾之律 前漢志曰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極中也元始也行于十二辰始動于子參之于丑得三又參之于寅得九又參之于卯得二十七又參之于辰得八十一又參之于已得二百四十三又參之于午得七百二十九又參之于未得二千一百八十七又參之于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又參之于酉得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又參之于戌得五萬九千四百四十九又參之于亥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此隂陽合徳氣鍾于子化生萬物者也蔡元定曰淮南子謂置一而十一三之以為黄鍾之大數即律書置一而九三之以為寸法者其術一也夫置一而九三之既為寸法則七三之為分法五三之為釐法三三之為毫法一三之為絲法從可知矣律書獨舉寸法者葢已于生鍾分内黙具律寸分釐毫絲之法而又于此律數之下指其大者以明凡例也一三之而得三三三之而得二十七五三之而得二百四十三七三之而得二千一百八十七九三之而得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故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以九分之則為二千一百八十七二千一百八十七以九分之則為二百四十三二百四十三以九分之則為二十七二十七以九分之則為三三者絲法也九其三得二十七則毫法也九其二十七得二百四十三則釐法也九其二百四十三得二千一百八十七則分法也九其二千一百八十七得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則寸法也一寸九分一分九釐一釐九毫一毫九絲以之生十二律以之生五聲二變上下乘除參同契合無所不通葢數之自然也 司馬貞史記索隐註黄鍾八寸十分一云律九九八十一故云八寸十分一 臣按此即朱熹所謂寸以九分為法淮南太史小司馬之法可推者此也元定之言曰黄鍾九寸以三分為損益故以三歴十二辰得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為黄鍾之實其十二辰所得之數在子寅辰午申戌六陽辰為黄鍾寸分釐毫絲之數在亥酉未巳卯丑六隂辰為黄鍾寸分釐毫絲之法其寸分釐毫絲之法皆用九數故九絲為毫九毫為釐九釐為分九分為寸為黄鍾葢黄鍾之實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之數以三約之為絲者五萬九千四十九以二十七約之為毫者六千五百六十一以二百四十三約之為釐者七百二十九以二千一百八十七約之為分者八十一以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約之為寸者九由是三分損益以生十一律焉蔡氏所謂黄鍾之實者如此或者以謂算到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之數何所用之朱熹曰以定管之長短而出是聲考究其法當如是也 杜佑通典曰十二律相生之法自黄鍾始三分損益下生林鍾林鍾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鍾應鍾上生㽔賔㽔賔上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鍾夾鍾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中吕此謂十二律長短相生一終于仲吕之法又制十二鍾以准十二律之正聲又鳬氏為鍾以律計自倍半以子聲比正聲則正聲為倍以正聲比子聲則子聲為半但先儒釋用倍聲有二義一義云半十二律正律為十二子聲之鍾二義云從于仲吕之管寸數以三分益一上生黄鍾以所得管之寸數然後半之以為子聲之鍾其為變正聲之法者以黄鍾之管正聲九寸子聲則四寸半又上下相生之法者以仲吕之管長六寸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上生黄鍾三分益一得八寸五萬九千口口四十九分寸之五萬一千八百九十六半之得四寸五萬九千口口四十九分寸之二萬五千九百四十八以為黄鍾又上下相生以至仲吕皆以相生所得之律寸數之半以為子聲之律蔡元定曰此説黄鍾九寸生十一律有十二子聲所謂正律正半律也又自仲吕上生黄鍾黄鍾八寸五萬九千口口四十九分寸之五萬一千八百九十六又生十一律亦有十二子聲即所謂變律變半律也正變及半凡四十八聲上下相生最得漢志所謂黄鍾不復為他律役之意與律書五聲大小次第之法但變律止于應鍾雖設而無所用則其實三十六聲而已其間陽律不用變聲而黄鍾又不用正半聲隂吕不用正半聲而應鍾又不用變半聲其實又二十八聲而已 臣按朱熹所謂變律半聲之例杜氏通典具焉者此也元定之言曰律吕之數往而不返故黄鍾不復為他律役所用七聲皆正律無空積忽㣲自林鍾而下則有半聲自㽔賔而下則有變律皆有空積忽㣲不得其正故黄鍾獨為聲氣之元雖十二律八十四聲皆黄鍾所生然黄鍾一均所謂純粹中之純粹者也八十四聲正律六十三變律二十一六十三者九七之數也二十一者三七之數也所引黄鍾不復與他律為役者葢以黄鍾至尊無與為並惟于本宫用正律若他律為宫則黄鍾之為商角徵羽二變者皆但用其變律而正律不復與之為役也 通典註曰按應鍾為變宫㽔賔為變徵自殷以前但有五音自周以來加文武二聲謂之七聲五聲為正二聲為變變者和也 蔡元定曰宫與商商與角徵與羽相去皆一律角與徵羽與宫相去獨二律一律則近而和二律則逺而不相及故宫羽之間有變宫角徵之間有變徵此亦出于自然左氏所謂七音前志所謂七始是也然五聲者正聲故以起調畢曲為諸聲之綱至二變聲則宫不成宫徵不成徵不比于正音但可以濟五聲之所不及而已然有五聲而無二變亦不可以成樂也臣按此亦朱熹所謂五聲二變之數杜氏通典具焉者也元定之言曰五聲宫與商商與角徵與羽相去各一律至角與徵羽與宫相去乃二律相去一律則音節和相去二律則音節逺故角徵之間近徵收一聲比徵少下故謂之變徵羽宫之間近宫收一聲少髙于宫故謂之變宫也角聲之實六十有四以三分之不盡一算既不可行當有以通之聲之變者二故置一而兩三之得九以九因角聲之實六十有四得五百七十六三分損益再生變徵變宫二聲以九歸之以從五聲之數存其餘數以為彊弱至變徵之數五百一十二以三分之又不盡二算其數又不行此變聲所以止于二也變宫變徵宫不成宫徵不成徵古人謂之和繆又曰所以濟五聲之不及也變聲非正故不為調也其所謂和繆者淮南子曰姑洗生應鍾比于正音故謂和應鍾生㽔賔不比于正音故為繆 孔頴達禮疏曰黄鍾為第一宫下生林鍾為徵上生太簇為商下生南吕為羽上生姑洗為角林鍾為第二宫上生太簇為徵下生南吕為商上生姑洗為羽下生應鍾為角太簇為第三宫下生南吕為徵上生姑洗為商下生應鍾為羽上生㽔賔為角南吕為第四宫上生姑洗為徵下生應鍾為商上生㽔賔為羽上生大吕為角姑洗為第五宫下生應鍾為徵上生㽔賔為商上生大吕為羽下生夷則為角應鍾為第六宫上生㽔賔為徵上生大吕為商下生夷則為羽上生夾鍾為角㽔賔為第七宫上生大吕為徵下生夷則為商上生夾鍾為羽下生無射為角大吕為第八宫下生夷則為徵上生夾鍾為商下生無射為羽上生仲吕為角夷則為第九宫上生夾鍾為徵下生無射為商上生仲吕為羽上生黄鍾為角夾鍾為第十宫下生無射為徵上生仲吕為商上生黄鍾為羽下生林鍾為角無射為第十一宫上生仲吕為徵上生黄鍾為商下生林鍾為羽上生太簇為角仲吕為第十二宫上生黄鍾為徵下生林鍾為商上生太簇為羽下生南吕為角是十二宫各有五聲凡十六聲 蔡元定曰聲者所以起調畢曲為諸聲之綱領禮運所謂還相為宫所以始于黄鍾終于南吕也後世以變宫變徵參而八十四調其亦不攷矣 臣按朱熹所謂變宫變徵之不得為調則孔氏之禮疏因亦可見者此也葢五聲十二律旋相為宫止于六十而後世乃參之以變宫變徵為八十四調非古矣 以上論樂律之制【中】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樂律之制【下】 周敦頥曰古者聖王制禮法脩敎化三綱正九疇叙百姓太和萬物咸若乃作樂以宣八風之氣以平天下之情故樂聲淡而不傷和而不滛入其耳感其聲莫不淡且和焉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徳盛治至道配天地古之極也後世禮法不脩政刑苛紊縱欲敗度下民困苦謂古樂不足聽也代變新聲妖滛愁怨導欲増悲不能自止故有賊君棄父輕生敗倫不可禁者矣嗚呼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至治者逺矣 朱熹曰古聖賢之論樂曰和而已此所謂淡葢以今樂形之而見其本於莊正齋肅之意故希簡而寂寥耳廢禮敗度故其聲不淡而妖滛政苛民困故其聲不和而愁怨妖滛故導欲而至於輕生敗倫愁怨故増悲而至於賊君棄父古今之異淡與不淡和與不和而已 臣按周子此言葢謂復古禮然後可以變今樂 程頥曰律者自然之數先王之樂必須律以攷其聲尺度權衡之正皆起於律以律管定尺以天地之氣為凖非秬黍之比也律取黄鍾黄鍾之聲亦不難定世自有知音者参上下聲攷之自得其正既得其正將黍以實其管看管實得幾粒然後推而定法可也古法律管當實千二百粒黍今羊頭黍不相應則將數等驗之看如何大小者方應其數然後為正胡先生定樂取羊頭山黍用三等篩子篩之取中等者特未定也 臣按程氏此言欲知音者攷聲上下以定黍 張載曰聲音之道與天地通蠶吐絲而商絃絶木氣成則金氣衰乃此理自相應今人求古樂太深始以古樂為不可知律吕有可求之理惟徳性淳厚者能知之臣按宋三儒之説周氏以復古禮為先程氏以攷聲音為正張氏則以人之徳性為本三人者可謂窮本知變達樂之要者矣且生當有宋全盛之時天子鋭意古樂而胡瑗范鎭司馬光輩方講求鍾律徧訪四方草澤以應詔而三大儒者乃見遺焉使當時若在講求之列其所次叙必有可觀古樂或有可復之理惜哉 朱熹曰五聲之序宫最大而沈濁羽最細而輕清商之大次宫徵之細次羽而角居四者之中焉然世之論中聲者不以角而以宫何也曰凡聲陽也自下而上未及其半則屬於隂而未暢故不可用上而及半然後屬於陽而始和故即其始而用之以為宫因其每變而益上則為商為角為變徵為徵為羽為變宫而皆以為宫之用焉是以宫之一聲在五行為土在五常為信在五事為思葢以其正當衆聲和與未和用與未用隂陽際㑹之中所以為盛若角則雖當五聲之中而非衆聲之㑹且以七均論之又有變徵以君焉亦非五聲之所取正也然自其聲之始和者推而上之亦至於變宫而止耳自是而上則又過乎輕清而不可以為宫於是就其兩間而細分之則其别又十有二以其最大而沈濁者為黄鍾以其極細而輕清者為應鍾及其旋相為宫而上下相生以盡五聲二變之用則宫聲常不越乎十二之中而四聲者或時出於其外以取諸律半聲之管然後七均備而一調成也黄鍾之與餘律其所以為貴賤者亦然若諸半聲以上則又過乎輕清之甚而不可以為樂矣葢黄鍾之宫始之始中之中也十律之宫始之次而中少過也應鍾之宫始之終而中已盡也諸律半聲過乎輕清始之外而中之上也半聲之外過乎輕清之甚則又外之外上之上而不可為樂者也正如子時初四刻屬前日正四刻屬後日其兩日之間即所謂始之始中之中也然則聲自屬隂以下亦當黙有十二正變半律之地以為中聲之前段如子初四刻之為者但無聲氣之可紀耳由是論之則審音之難不在於聲而在於律不在於宫而在於黄鍾葢不以十二律節之則無以著夫五聲之實不得黄鍾之正則十一律者又無所受以為本律之宫也今有極論宫聲之妙而無曰黄鍾云者則恐其於聲音法制之間猶有所未盡也夫以聲音法制之粗而猶有未盡則雖有黄帝大舜之君伶倫后䕫之佐亦如之何徒手而可以議大樂之和哉又有宫當配仁之説者則以仁當四徳之元而有包四徳之義耳夫仁木行而角聲者也以之配宫則仁既不安而信亦失據矣五行之序木為之始水為之終而土為之中土則水火之所寄金木之所資居中而應四方一體而載萬類者也是則宫之綂五聲仁之包五常葢有並行而不悖者矣何奪彼與此哉【以宫配仁五峰胡氏説】 熹又曰古樂之亡乆矣然秦漢之間去周未逺其器與聲猶有存者故其道雖不行於當時而其為法猶未有異論也逮於東漢之末以接西晉之初則已寖多説矣歴魏周齊隋唐五季論者愈多而法愈不定爰及宋朝功成治定理宜有作建隆皇祐元豐之間葢亦三致意焉而和峴胡瑗阮逸李照范鎭馬光劉几楊時諸賢之議終不能以相一也而况於崇宣之季姦䛕之㑹【指蔡京輩】黥涅之餘【魏漢津】而能有以語夫天地之和哉建陽蔡元定㫄搜逺取巨細不捐積之累年乃若㝠契著為律吕新書明白而淵深縝宻而通暢不為牽合附㑹之談其言雖多出於近世之所未講而實無一字而不本於古人已試之成法 蔡元定曰律吕散亡其器不可復見然古人所以制作之意則猶可攷也太史公曰細若氣微若聲聖人因神而存之雖妙必効言黄鍾始於聲氣之元也班固所謂黄帝使伶倫取竹斷兩節間吹之以為黄鍾之宫又曰天地之風氣正而十二律定劉昭所謂伏羲統陽氣之初以為律法又曰吹以攷聲列以候氣皆以聲之清濁氣之先後求黄鍾者也是古聖人制作之意也夫律長則聲濁而氣先至極長則不成聲而氣不應律短則聲清而氣後至極短則不成聲而氣不應此其大凡也今欲求聲氣之中而莫適為凖則莫若多截竹以擬黄鍾之管或極其短或極其長長短之内每差一分以為一管皆即以其長權為九寸而度其圍徑如黄鍾之法焉如是而更迭以吹則中聲可得淺深以列則中氣可驗茍聲和氣應則黄鍾之為黄鍾者信矣黄鍾者信則十一律與度量衡權者得矣後世不知出此而惟尺之求晉氏而下則多求之金石梁隋以來又絫之秬黍下至王朴剛果自用遂專恃絫黍而金石亦不復攷矣夫金石真偽固難盡信若秬黍則歲有凶豐地有肥瘠種有長短小大圓妥不同尤不可恃况古人謂子榖秬黍中者實其龠則是先得黄鍾而後度之以黍不足則易之以大有餘則易之以小約九十黍之長中容千二百黍之實以見周徑之廣以生度量權衡之數而已非律生於黍也百世之下欲求百世之前之律者其亦求之聲氣之元而毋必之於秬黍則得之矣 又曰律者致中和之用止於至善者也以聲言之大而至於雷霆細而至於蠛蠓無非聲也律則寫其黄鍾一聲而已矣雖有十二律六十調然實一黄鍾也是理也在聲為中聲在氣為中氣在人則喜怒哀樂未發與發而中節也此聖人所以一天人贊化育之道也 臣按蔡元定作律吕新書朱熹為之序曰其中所謂黄鍾圍徑之法則漢斛之積分可攷寸以九分為法則淮南太史小司馬之説可推五聲二變之數變律半聲之例則杜氏之通典具焉變宫變徵之不得為調則孔氏之禮疏因亦可見臣既本朱氏此序而引諸説而附以元定之所參定者既具於各條之下至是剟取序文而繼以元定截竹為管以求中聲之説是則朱氏所謂先求聲氣之元而因律以生尺尤所謂卓然者也然此求其聲氣耳而所謂均調節奏被之管絃蔡氏又欲别為樂書以究其業今世無之豈其後竟不克就耶尚幸此新書之存以俟後世之聖君賢相功成作樂者焉雖然此書之作雖由蔡氏而皆本其師之意也觀朱氏與元定書曰但用古書古語或註疏而以己意附其下方甚簡約而極周盡學者一覧可得梗槩其他推説之泛濫㫄證之異同不盡載也今即其書以觀無一不如其師所敎者所謂甚簡約而極周盡者一言以蔽之矣其後朱氏又與其門人攷訂禮書又定鍾律詩樂樂制樂舞等篇皆聚古樂之根源簡約可觀而鍾律分前後篇其前篇凡七條一曰十二律隂陽辰位相生次第之圖二曰十二律寸分釐毫絲數三曰五聲五行之象清濁髙下之次四曰五聲相生損益先後之次五曰變宫變徵二變相生之法六曰十二律正變倍半之法七曰旋宫八十四聲六十調之圖其後篇凡六條一曰明五聲之義二曰明十二律之義三曰律寸舊法四曰律寸新法五曰黄鍾寸分數法六曰黄鍾生十一律數法大槩率采元定所著更互演繹尤為明其樂制彚於王朝禮其樂舞彚於祭禮上下數千載㫄搜逺紹昭示前聖禮樂之非迂以為後世作樂者之法則後世有作者合二書而求之思過半矣 以上論樂律之制臣按禮樂之制作其微也乆矣而樂為甚非其情義之難明也而其所謂制度者失其傳焉耳在漢之世樂家有制氏世在樂官但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論者惜之然唐宋以來其精義之存於古典者通經學古之士尚能因文以求義或得其情於編簡之中若夫所謂鏗鏘鼓舞者則知之者葢已鮮矣論禮者謂其數可知其義難知葢是時度數詳明人所共習所難知者其義理㣲者耳故為是言若就後世言之則可學而知者義理耳若夫名物度數非上智之資豈能奮乎千載之下而逆探其遺文墜緒於千載之上也哉且禮之行也文與器而已然樂不徒文而又有其容不徒器而又有其聲習學者既失其傳造作者又失其製葢非一日矣一旦求之簡牘之中以不試之學而欲合古人之制自非知禮樂之情之聖有開物成務之才而妙達天人之理者孰能與於斯哉三代之制不可攷已孔子自衛反魯之所正僅云雅頌而不及於制度在聖人時魯之樂工擊磬鼓鼗者踰河蹈海孔門弟子皆詳記於所録師説之中非無意也其意以為自是之後樂工散亡非獨無明樂義之聖賢而併與其習樂器之賤工亦無之矣後有作者其何所持循而復古制也哉漢初古樂猶有存者文帝資雖近道而謙讓未遑武帝慨然有志於樂然所好者世俗之所樂非先王之所制也魏用杜䕫隋用鄭繹何妥宋用和峴胡瑗阮逸范鎮輩非不留心於鐘律也然卒無所得焉葢用其心於茫而無所從入之端故耳孟子曰聖人既竭耳力焉然後繼之以五聲六律程子亦曰有知音者参上下聲攷之自得其正葢必求之吾之心思竭乎吾之耳力因其所易而後及其所難因其所習而後及其所未達為之以其漸循之以其方深造之以其道記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今世古制無復存者雖是述之其與作者之功何異吾無聖人之天資而欲任聖人之創作可乎既不敢作而欲述之又無可因而以為述之之地不得已而就其所近而易者以求之求之之道先從吾身始晉人有言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言漸近自然耳黄帝取嶰谷之竹吹之以為黄鍾之宫者有由然也六經之中論樂之最先者莫先于虞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之四言此萬世論聲樂之祖也史亦稱大禹聲為律身為度孔子正樂亦以雅頌得所為先古之樂器無存而存者亦多非古制惟孔子所删三百篇之詩乃商周祭祀燕享及房中所歌者其篇章宛然三代之舊也無所欠闕大戴禮云凡雅二十六篇其八篇可歌晉志亦云漢末杜䕫傳舊雅樂四曲一曰鹿鳴二曰騶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聲辭戴記頗有闕誤篇數不可攷漢末止存三篇而加以文王不知其何自來也其後改作新辭舊曲遂廢至唐開元鄉飲酒禮其所奏樂乃有鹿鳴四牡皇皇者華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關雎葛覃卷耳鵲巢采繫采蘋十二篇之目而其聲亦不得聞矣宋時有趙彦肅者傳此十二詩之譜每句之中字皆叶以律吕即開元遺聲也朱子既以載之儀禮經傳中以為詩樂且謂古聲亡滅已乆不知當時工師何所攷而為此疑古樂有唱有歎唱者發歌句也和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應更有叠字散聲以歎發其趣故漢晉之間舊曲既失其傳則其辭雖存而世莫能補為此故也若但如此譜直以一聲叶一字則右詩篇篇可歌無復樂崩之歎矣夫豈然哉又其以清聲為調似非古法然古聲既不可攷姑存之以見聲歌之彷彿以俟後之知樂者噫朱子非知樂者哉而姑為是謙之辭耳大賢若朱子而不任其責後世之人又孰有過于朱子者哉人人皆為是言則此樂直至天地之戍㑹永無可復之期矣雖然與其不能盡復天地之純全而略得以見古人之彷彿猶賢乎已夫有之而不全猶勝于全無而不有也漢唐以來郊廟燕享未嘗不用樂而樂之用或至于用鄭衞之音今吾稍存古人之意以倣古人之樂雖不全于古而猶彷彿于古豈不愈于鄭衞之音也哉程子曰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古人之詩其音調不復可知己而今之歌曲雖出時人之口而亦有所沿襲如向所謂十二詩于鹿鳴等六詩云黄鍾清宫註云俗呼正宫關雎等六詩云無射清商註云俗呼越調所謂黄鍾清宫無射清商世俗固不知所以為聲而正宫越調之類宋世所謂詩餘金元以來所傳南北曲者雖非古之遺音而猶有此名目也夫人能為之而聞之者亦能辨别其是否誠因今而求之古循俗而入于雅以求古人之所彷彿者萬一天生妙解音樂之人如師曠州鳩信都芳萬寳常王令言張文收之輩必能因其彷彿而得其純全者焉因聲以攷律正律以定器三代之樂亦可復矣然如此之人豈易得哉吁必待后䕫而後作樂必待師曠而後聽音斯人不世出而樂之在天下不可一日無也而音豈可不聽哉世無后䕫師曠而后䕫之心師曠之耳則人人有也萬古如一日也昔宋李照胡瑗阮逸改鑄鍾磬徐復笑之曰聖人寓器以聲不先求其聲而更其器其可用乎其後卒無所成如復言房庻亦言古樂與今樂本末不逺其大略以謂上古世質器與聲樸後世稍變焉金石鍾磬也後世易之以方響絲竹琴簫也後世易之以箏笛笙匏也攢之以斗塤土也變而為甌柷敔木也貫之以板凡若此者八音之變也亦猶大輅起于推輪龍艘生于落葉其變則然爾古者食以爼豆後世易以杯盤簟席以為安後世更以榻案使聖人復生不能舎杯盤榻案而復爼豆簟席也八音之器豈異此哉孔子曰鄭聲滛豈其器之不古若哉亦疾其聲之變耳試使知樂者由今之器寄古之聲去惉懘靡曼而歸之中和雅正則感人心導和氣不曰治世之音乎然則世所謂雅者未必如古而敎坊所奏豈盡滛聲哉庻之此言雖非窮本之論而不謂之知變不可也樂記曰窮本知變樂之情也樂之本同而其變則異同者其精者也異者其粗者也推其異而合之同舉其粗而歸之精則其體凝一矣臣請眀詔天下求知音律者内而朝著外而州郡隠而草澤之士賤而技藝之流許其自陳及臣僚薦舉聚于一處俾其各就所能因其明處而各罄其所知用今世所奏之樂今日所歌之辭度其腔調按其節拍先求世之所謂正宫越調之類以究古人清宫清商之調依俗法之所移換尋古調之所抑然後被之于絲吹之以竹宣之以金收之以石必俗器之調而後古器之即合作于一堂之間而有和應之美不徒協夫奏者之心而且諧之聽者之耳無間賢愚貴賤一是同和然後按古人鍾律之法即蔡元定之律吕新書朱文公之通解鍾律依其說按其法而講究其所當然之則與其所以然之故築室布灰如其候氣之法截竹為管以求黄鍾之聲如所謂或極其短或極其長長短之内每差一分以為一管皆即以其長權為九寸而度其圍徑如黄鍾之法焉此則蔡氏截管候氣之法也若夫所謂度其圍徑者則未有定凖焉夫所列之管既已應氣可豫尋秬黍中者分為三等先以一等實于是管之中必須千二百粒適滿其中無欠無餘然後用之有餘欠者則用次等次等不合又别用之必同而後己所實既同然後因之以定尺審度量謹權衡焉由是以制律吕均聲音製樂器先試以歌聲齊簫聲以簫聲定十六聲又以十六聲而齊入器聲髙者則抑而下之聲下者則引而上之過于厲者平之過于醲者淡之逐器而調之使其一器之中聲律自然均調而無有參錯合器而協之使其衆器之間自然翕合而無相奪倫無一器之不諧無一音之不應如此雖不能盡善盡美如古人之純全然通其變以窮其本亦可以得古人之彷彿者矣方之章韶濩武雖不可企及然視後世之因循茍且者則有間矣臣於鍾律非所通曉姑述所聞以俟當代之聖明任作述之大柄者焉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王朝之禮【上】 通典周制天子有四朝一曰外朝秋官朝士掌之二曰中門夏官司士正其位朝夕視政三曰内朝亦謂路寢之朝正朝視事畢退適路寢聴政四曰詢事之朝小司冦掌其政以致萬人而詢焉 臣按天子路寢門有五焉其最外曰臯門二曰庫門【一作雉門】三曰雉門【一作庫門】四曰應門五曰路門【一作畢門】臯門之内【或作外】曰外朝朝有三槐九棘近庫門有三府九寺庫門内有宗廟社稷雉門外有兩觀連門觀外有詢事之朝在宗廟社稷間雉門内有百官宿衛之廨應門内曰中朝中朝東有九卿室為理事之處所謂中朝即中門也然不謂之朝而謂之門意者堂宇深難于聽對每日常朝則御其門歟今制天子大朝賀朔望行禮御正殿常朝御門與此合 周禮天官宰夫之職掌治朝之法【治朝在路門外】以正王及三公六卿大夫羣吏之位掌其禁令【禁謂止其非法令謂使之有為】叙羣吏之治【次序所治之事】以待賔客之令【令謂賔客未至而先為之具】諸侯之復【報也謂奏事者】萬民之逆【自下而上曰逆謂上言者】 鄭曰治朝在路門之外其位司士掌焉宰夫察其不如儀叙羣吏之治者常次叙羣吏之職事三者之來則應使辨理之 臣按天官卿冢宰其貳則少宰少宰之次又有宰夫王眡朝則宰賛聽治而宰夫掌其治之法所謂叙羣吏之治即今百司各奏所治之事也待賔客之令即今鴻臚引見藩府所遣使及外夷也諸侯之復萬民之逆即今通政司所奏事也正公卿大夫羣吏之位正之為言疏謂察其不如儀者即前代殿中御史之職今輪御史紏儀也古今委任之職不同而朝廷之間所當為之令所當禁之法則一而已 夏官司士正朝儀之位辨其貴賤之等正南鄉【向明】三公北面東上【對上以東為尊】孤東面北上【位于右】卿大夫西面北上【位于左】王族故士【王之同族故為士而留宿衛者】虎士【虎賁之士】在路門之右南面東上【分立于右面向外】太僕【侍御之長】大右【即司右勇士為軍右者】大僕從者【小臣祭僕之類】在路門之左南面西上【分立于左西向外】司士擯【掌擯相之禮】孤卿特揖【逐人而揖】大夫以其等旅【免也】揖【卿大夫有上中下等各隨其等合衆而揖】士㫄三揖【士立于孤卿大夫之兩㫄待其特揖旅揖已訖後即其處而揖之】王還【視朝畢將還也】揖門左揖門右【王將還用手揖退立路門左右者】大僕前【大僕向王前立而奏復逆】王入内朝皆退【王入路門内朝者皆退】 王安石曰此所謂治朝也鄉明以聽天下者王故王南鄉鄉王而答之者三公故三公北面孤佑王者也故東面卿大夫佐王者也故西面王族故士虎士大僕大右大僕從者則從王者也順王所鄉故南面臣按此即通典所謂周制四朝之一二曰中門者也盖在路門之外人君與羣臣常朝之所若今奉天門日朝是也其司士略似今鴻臚寺卿然公孤卿大夫毎日朝參之臣也王族故士虎士大僕大右大僕從者侍衛執役之臣也王族故士宗室之有職任者也虎士虎賁氏掌先後王而趨以卒伍者也大僕掌王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及掌諸侯復逆者也大右即司右掌羣后之政令凡勇力之士能用五兵屬焉大僕從者有小臣掌公孤卿之復逆有御僕掌羣吏庶民之復逆當人君視朝之時司士正其位以正朝儀辨其等以定班次王族故士以肺腑之親而錯居侍衛之間虎賁士以武勇之選而趨走前後之列掌服位者大僕也而兼司出入之大命掌卒伍者司右也而實統勇力之士朝廷之間明明在朝穆穆在位所以鄉明而聽天下者肅肅乎其嚴也而左右前後之人所以環列而侍衛者又皆親信武勇之臣所以防㣲威衆者又無所不僃焉當是時也視是朝也論道經邦二公化者固各盡其道分職率屬敬官亂政者亦各理其事凡天下諸侯與在朝卿士及内外之羣吏庶民事之已行者有以復乎上事之未行者有以逆乎上則有大僕與其屬之小臣御僕以為之通逹焉若此者乃成周盛時常朝之儀位也然當天子視朝之際臣下入朝之初大臣則逐位而拜羣臣則逐列而拜小臣則即其位而㫄拜左右侍從之臣則方有事而未暇也故王于大臣則答以特揖之禮于羣臣則答以旅揖之禮于小臣則于再揖之後向其㫄而答之焉聽政既畢王將還内而侍衛于門之左右者始行拜禮王于是隨其所在而左右揖之可見隆古盛時以禮為治位有尊卑而禮無不答也秦不師古始尊君卑臣而此禮廢矣 太僕【侍御之官太僕其長也】掌正王之服位【王之吉服有六所立有位太僕正之使當其理】出入王之大命【出大命則宣之于外入大命則納之于内】掌諸侯之復逆【復有報乎上也逆有言乎上也】王眡朝則前正位而退入亦如之建路鼓于大寢之門外而掌其政以待逹窮者與遽令聞鼓聲則速逆御僕與御庶子王眡朝則正位【王與族人燕處則正其位】掌擯相【擯以助賔相以助主】王不眡朝則辭于三公及孤卿【王有故不朝則以告于大臣】 臣按太僕之官在周為侍御之長所掌者眡朝之事也後世則尃以典牧馬之政失古意矣周穆王命伯冏為太僕正特作命書所謂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者也正王之服猶後世行某禮當具冕服某禮當具皮弁服是也正王之位如後世行某禮當御正衙某禮當御便殿是也出之命王之詔也入之命臣之奏報也復者何事之已行者報之于上也逆者何事之未行者言之于上也凡此皆太僕之所掌當王眡朝之初出則出次而奏于王之前以正其位次有不當其位者正之既正而退于侍衛之列及王眡朝之將畢又出次而奏于王之前以見朝事之畢凡夫眡朝之時有出入之大命有復逆之奏報在其位者則自掌之在公孤卿及羣吏庶民者則其屬分掌之而總之于已使有所稽考而不至于遺忘時以逹之于上而分付于所司而施行焉如正典則付之夏官憲典則付之秋官之類也然猶恐困窮者不能以自逹而急遽之事不容以暫緩而又設四面之鼓于寢門之外俾大僕掌其政焉由是觀之則人君之眡朝非但以嚴上下之分而惟以通上下之情可知矣然眡朝之政若後世付之鴻臚而屬之禮部可也今乃以属之司馬何耶昔秦章邯使長史欣請事咸陽留司馬門三日不得見邯遂降楚趙充國戊申上奏甲寅璽書報下往還纔七日果以成功兵事貴速而忌壅蔽盖司馬掌兵政而以其屬司奏則無壅遏故也周人之意或出此歟 小司寇之職掌外朝之政以致【聚也】萬民而詢焉【謀也】一曰詢國危【有兵㓂之難謀所以安也】二曰詢國遷【徙郡改邑】三曰詢立君【君無適子謀所以嗣】其位【君臣與民所立之位】王南鄉【天子南面】三公及州長百姓北面【三公鄉老也】羣臣西面【卿大夫士也】羣吏東面【府史之類】小司冦擯【揖之使前】以叙進而問焉【以次序而進之】以衆輔志而弊謀【斷也以衆之謀輔王之志又斷之于王也】 臣按王朝有三有内朝有治朝有外朝治朝其常治事之位内朝則退居之處也外朝不常御惟國家有非常之事然後御于此致萬民而詢謀之焉若夫常行之事則在治朝與羣臣按古典而施行之也洪範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詩曰詢于芻蕘此所謂致萬民而詢焉詢及萬民則卿大夫士皆在其中矣國危則詢之而求其所以安國之䇿國遷則詢之而求其所以徙國之方立君則詢之而求其所以嗣國之人三者皆國之大政必民心之所安衆論以為可然後行之茍非徧訪于人人其不至于逆天理而拂人心也者幾希然其詢之不于治朝而必于外朝者以民之衆且㣲治朝之嚴與狹非獨不可使之䙝入亦恐不足以容之也 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外朝在庫門之外】左九棘【朝之下其左樹以棘棘取其赤心而外刺也】孤卿大夫位焉羣士【上士中士下士】在其後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羣吏【府吏也】在其後面三槐【朝之前有三槐木槐取其黃中也】三公位焉州長衆庶在其後左嘉石平罷【疲急】民焉右肺石逹窮民焉帥其屬而以鞭呼趨且辟【用鞭呼朝者使趨焉又為之辟也】禁慢朝【怠慢不敬】錯立【參錯不齊】族談【相聚而語】者 臣按外朝在庫門之外最居外者也人君不常御國家有大禮典則于此朝㑹而朝士掌其法有大疑難則于此詢問而小司冦掌其政法者經常之制政者權宜之事也朝著之間有上下之位有前後之次入者必循序漸進而不可參差立者必肅容守次而不可錯亂非奏對不言無故不可聚而喧譁故當人臣朝見之時小司宼則擯而相之使之次第而進朝士則帥其屬而用鞭號呼以肅之使之各趨其位而知所避焉後世人君出警入蹕而鳴鞭以肅衆其原盖出于此 禮記玉藻曰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視之退適路寢聽政使人視大夫退然後適小寢釋服 陳祥道曰朝辨色始入所以防㣲日出而視之所以優尊詩曰夜鄉晨言觀其旂臣辨色始入之時也又曰東方明矣朝既盈矣君日出而視之之時也盖尊者體盤卑者體蹙體蹙者常先體盤者常後朝以先為勤以後為逸朝而臣先于君所以明分守退而君後于臣所以防怠荒此所以使人視大夫大夫退而後適小寢釋服也 臣按周有三朝一曰外朝二曰治朝三曰内朝亦謂之燕朝即路寢也外朝不常御人君毎日出視治朝見羣臣以通上下之情退適路寢聽政治以決可否之計盖視朝之時百官班次以列趨蹌以進漏下無幾刻爾奏對之際機務雜沓未易一一以詳悉也故于退朝之後再御燕寢取其事務之急且切者重聽之與夫左右臣工所謂股肱心膂者委曲講究必罄竭其本末終始如此行之則便不如此則弊俾上心曉然于中而奉行之臣亦灼然知其必如此而不可如彼然後行下如此則朝廷所行之事皆所當行所禁之事皆所不當行行之萬世而無弊太平之根本在此矣漢唐以來或五日一視朝或三日或旬日始朝我祖宗以勤為治無日不朝而毎日之間有早午晩三朝或再朝方是之時國家多事幾務叢委事事取自上裁今則治定功成百事具有成憲毎日早朝百司奏對只是按行故事于午晩二朝似若可省然自古禍亂之端皆起自䝉蔽䝉蔽之由起自上下之情不通上下之情不通起自君臣不相接見然徒接見而不相親欵見猶不見也我太祖髙皇帝立法創制于君臣之分最嚴然猶恐其嚴而或過于亢故御製大誥首篇以君臣同逰為開卷第一義所以示萬世聖子神孫者至矣盡矣臣願參酌祖宗之制毎日早朝之後遇有急切重務成憲所不載或行之久而弊者許承行之臣先期入奏請御便殿具其本末源委㑹集大臣面究利害然後施行事畢之後或從容顧問以泛及天下之事災異水旱之由田里休戚之故皆許以聞如此則上下之情通而為泰矣此最今日求治之要務惟聖明注意則天下不勝幸甚 漢有天子大㑹殿為周之外朝蕭何造未央宫言前殿宜有後殿大㑹殿為外朝宫中有後殿為治朝 臣按七年諸侯羣臣朝長樂宫葢大朝㑹之所 唐以宣政殿為前殿謂之正衙即古之治朝也以紫宸殿為便殿謂之入閤即古之燕朝也而外别有含元殿含元非正至大朝㑹不御正衙則日見羣臣百官皆在謂之常參 葉夢得曰古者天子三朝外朝内朝燕朝外朝在王宫庫門外有非常之事則于此詢萬民治朝在路門外燕朝在路門内盖内朝以見羣臣或謂之路朝燕朝以聽政或謂之燕寢漢去周未逺猶彷彿其意唐含元殿宜如漢之大㑹殿宣政紫宸乃前後殿其沿習有自來矣 唐制在京文武官職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官五品以上及監察御史貟外郎大常博士每日常參武官五品以上仍毎月五日十一日二十一日二十五日參三品以上直諸司及長上者各准職事參若霑失容及泥潦並停周䘮未練大功未塟非供奉及宿衛官皆聽不趨 臣按此唐朝朝參之儀制令也漢朝參儀史不載所載朝㑹之儀耳惟宣帝紀中興始五日二視事觀此則唐之朝比漢為勤然勤之中又有節焉若沾失容泥潦停朝常參官周䘮未練大功未塟皆聽不趨是也臣乞于今日亦准此制潦之免臨時取㫖若常朝之臣有期功以下䘮許其告假下禮官定為限期若事未訖亦許展限如此庶使羣臣註門籍者不致虚飾本遭䘮者不託以疾一事之舉上足以見人君體臣之仁下足以表臣下事君之誠 唐室升平日常參官毎日朝退賜食謂之廊餐自乾符亂離之後秪遇月旦入閤日賜食 臣按唐人于毎日常參皆有廊餐及朔望皆賜食其為國費亦夥我朝廢之良是其三大朝賀禮宴祖宗所以禮答臣下者必須舉行 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見羣臣曰常參朔望薦食諸陵寢有思慕之心不能臨前殿則御便殿見羣臣曰入閤宣政前殿也謂之衙衙有仗紫宸便殿也謂之閤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乃自正衙喚仗由閤門而入故謂之入閤 李琪曰衙朝也其禮尊閤燕見也其事殺琪又言入閤有待制次對官論事而内殿起居一見而退欲有言者無由自陳非所以數見羣臣之意也 葉夢得曰唐正衙日見羣臣百官皆在謂之常參喚仗入閤百官亦隨以入則唐制天子未嘗不日見百官也其後不御正衙紫宸所見惟大臣及内諸司百官俟朝于正衙者問不坐即退則百官無復見天子矣其後惟存朔望兩朝至五代又廢唐明宗始詔羣臣毎五日一隨宰相入見謂之起居 臣按孔子吉月必朝服而朝葢以一月之間朔望為重而見君必僃服以盡禮唐人制禮于常日則隆而于朔望反殺失所輕重矣雖曰是日薦食陵寢有思慕之心盍于鷄初鳴時先行薦食之禮昧爽乃御殿受朝乎我祖宗以來毎日先于奉先殿行禮東朝問安然後御朝其于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兩盡可以為萬世帝王之法 宋朝因唐與五代之制文武官毎日赴文明殿正衙常參宰相一人押班五日起居即崇徳長春二殿中書門下為班首其長春殿常朝則内侍省都知押班至神宗元豐中官制始行詔侍從官而上日朝垂拱謂之常參官百司朝官以上毎五日一朝紫宸為六參官在京朝官以上朔望一朝紫宸為朔望參官遂為定制 臣按前代朝儀無一定之制時有更改惟我朝自祖宗以來至于今日率循舊章一日三朝自古帝王所無也毎日晨興上便服御奉天門文東武西侍鳴鞭畢鴻臚卿唱入班百官行叩頭禮分班侍立翰林學士侍御座左錦衣衛官俠陛西立六科給事中分侍左右御史分班面北立鴻臚官屬立其後先日謝恩見辭者于鴻臚寺報名至日先赴午門外俟百官叩頭畢鴻臚卿對御宣奏姓名貟數于午門外行五拜三叩頭禮畢五府六部以次奏所司合行事次通政司引入于御前面奏請㫖該司官出班承㫖大理寺以下有事出奏無則已次禮科引差使考滿官貟次六科各奏㫖意題本守衛揭帖賞賜鈔錠次鴻臚宣奏藩府邉鎮所遣使臣上命以酒飯賞賜既而兩京堂上官新陞者及在外三司來朝赴任者面見叩頭畢鴻臚卿唱奏事畢羣臣俱側身向上立鳴鞭畢上乗輦往御武英殿或文華閲章疏日率如此至午復出朝晩亦如之此毎日常朝之制也毎月朔望上具皮弁服御正殿百官公服叩頭畢分班侍鴻臚卿宣奏謝恩見辭貟數畢上出奉天門視朝如常儀臣竊考前代之制有所謂捲班放仗入閤等名目或失于粗畧或失于煩惟今日朝儀酌古凖今實為得中洪武二十年冬十月太祖皇帝諭大臣曰近者臣僚尊卑體統多未得宜爾等宜著禮儀以為定式禮部尚書李原名等㑹官著為禮儀定式一書凡三十七條所謂朝參之禮有八焉頒行既久而奉行者偶因一時之便遂襲以為故事旁觀者雖知其非而不敢以為言後來者因以為當然者亦或有之竊觀前代朝㑹班次儀注皆著成圗式載在文獻通考諸書者可考也乞敕大臣及翰林院鴻臚寺官將累朝實録及禮儀定式等書并稽洪武永樂年間以來事例詳加講究櫽括節潤畫為圗式懸于兩長安門用以表正百官觀示列辟俾人人知所趨避世世得以遵守永為定制云【以上朝儀】 以上論王朝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王朝之禮【中】 漢書髙祖七年長樂宫成諸侯羣臣朝十月【漢初以十月為正】儀【叙下儀注】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衛官設兵張旗幟傳曰趨【聲教入者急走也】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大行設九賔【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臚【上傳告下】句【下告上】傳於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㦸警【聲而唱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盡伏臣按此後世嵗首行朝賀禮之始漢承秦制以十月為嵗首故也武帝始行夏正而以正月為嵗首然朝賀之禮則仍其舊用十月焉至後漢始命行朝㑹禮於正月此禮三代以前雖未有其制然嵗序更端之始萬物維新而凡為臣子者畢來朝㑹以致其履端之慶亦義之當然也 晉書禮志云魏晉冬至日受方國及百僚稱賀因令㑹其儀亞於獻嵗之旦 臣按此後世冬至行朝賀禮之始蔡邕獨斷曰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夏至隂氣起君道衰故不賀宋人於五月朔亦賀非是 唐書宗以帝生日爲千秋節 臣按此後世人君以始生日為節而表賀之始此前代毎一君為一節如宋太祖為長春節太宗為乾明節之類在我朝列聖一以萬壽聖節為名未有易也竊惟今日承前代故事為三大節元旦冬至聖誕是也前代惟至日行禮未有先期習儀者有之始自我朝葢以此禮雖非唐虞三代之制然臣子所以致敬君上而敦其水木本源之心以致其祝頌補報之願者於是乎在茍羣聚於一時而不豫習於先日則不免臨期參差失誤故凡遇三大朝若内若外先期二日於寺觀演習者謹之至也謹之至以其禮之大【以上朝賀禮】 虞書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民功曰庸】朱熹曰五載之内天子廵狩者一諸侯來朝者四盖廵狩之明年則東方諸侯來朝于天子之國又明年則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西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天子復廵狩程頥曰敷奏以言者使各陳其為治之說言之善者則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服以旌異之其言不善則亦有以告飭之也 臣按有虞之世廵守之年四方諸侯隨地各朝于方岳廵守之後四方諸侯分年各朝於京師葢是時封建之制行諸侯世守其國恐其嵗月易流人心易懈上下易隔故其為制如此若夫罷侯置守之後任用不久遷補無常因時制宜惟可行三年朝覲之典三考黜陟之法焉本朝雖無虞朝羣后四朝之制然三年朝覲三考黜陟盖得有虞之意於千載之下也 周禮大行人【主賔客之官】掌大賔之禮及大客之儀以親諸侯春朝諸侯而圗天下之事【圗其可否】秋覲以比邦國之功【比其髙下】夏宗以陳天下之謨【謀有是非】冬遇以協諸侯之慮【慮有異同】時㑹以發四方之禁【無常時相見也】殷同以施天下之政【衆見曰同】時聘以結諸侯之好【時聘曰問結其恩好】殷覜以除邦國之慝【殷覜曰視除其惡慝】間問以諭諸侯之志【間嵗一問】歸脈以交諸侯之福【分祭祀之胙同其福嘏】賀慶以賛諸侯之喜【有喜慶事則慶賀之】致襘以補諸侯之烖【禬祈禳也有烖則補助之】 臣按先儒有言君臣之禮不可以不接不接則上恩不下流下情不上逹嫌疑易以生毁譽易以入易天地不交則否柔進而上行則錫馬蕃庶晝日三接也先王知其如此故制諸侯之朝以之圗事比功陳謨協慮發禁施政則言何以不見納行何以不見知姦邪何以介其間左右何以塞其路漢刺史奏事京師其亦知此意歟粤自秦罷侯置守此禮不復講然後世所謂部使者監司守令即古者諸侯也其制雖不可卒復其意則不可以不存葢天子奉天命以治天之民所以致天子之命而施之民者監司守令也分雖懸絶而心則不可以不親親之為言親暱恩愛之謂也古者天子制為是禮以親當世之諸侯世異勢殊其禮雖不能一一行之於今然能即前日所以親諸侯之心以為今日所以親監司守令之禮千古猶一日也大行人所掌者朝覲宗遇㑹同六者諸侯致覲於王者也間問歸賑賀慶致襘四者天子致愛於諸侯者也諸侯以禮致其敬天子以仁致其愛尊卑之意通上下之誠逹尚何猜疑間二之為患哉先王所以親諸侯也如此後世人主其尚體古人親諸侯之心以親今日監司守令乎 禮記天子當依【上聲】而立諸侯北面而見天子曰覲天子當宁而立諸公東面諸侯西面曰朝 鄭曰依狀如屏風以絳為質髙八尺東西當户牖之間繡為斧文亦曰斧扆天子見諸侯則依而立負之而南面以對諸侯也宁者門屏之間謂之宁人君視朝所宁立處盖竚立以待諸侯之至 游桂曰禮不可一端盡也不有君臣相臨之禮則無以見大君之尊不有賔主相與之禮則無以見同姓異姓親親之恩夫諸侯之中有伯父焉有叔父焉有伯舅焉有叔舅焉有兄弟焉有昏姻焉三王家天下所恃以為天下者不獨恃其形勢也天子以親親之恩而臨諸侯諸侯亦以親親之恩而報天子上下相睦同奬一姓所以數百年長久安寧而無患由此之故且尊卑之分不綂於一聖人固以為不可天子之尊諸侯之卑其自然之分固也然諸父兄弟舅甥昏姻相去之逺而久不相見於其來朝忘親親之恩專以分臨之聖人之心無乃有所不安於此此親親之恩賔主之禮所以行於春朝而異於覲禮之受於廟而臣皆北面也此三代之至文聖人待諸侯之禮僃矣 臣按三代之時封建諸侯以分治其民其所以分土而為諸侯者非王室懿親則有功之臣及前代之後也自秦罷侯置守列為郡縣之制歴代分封宗室及有勲庸之臣多無分地其間親王固有之國者然亦有不出國門者焉我太祖分封親藩以大國雖有分地而無分民其制雖不盡合於周然斟酌漢唐之制最得其中制為禮儀凡親王來朝在外廷則行君臣禮於便殿則行家人禮既有以尚親親之恩又有以存君臣之義盖得三代所以待諸侯之禮若前代專用君臣禮則過於無恩專用親親禮則過於無義皆非中道也【以上諸侯來朝禮】 周禮大宗伯以飲食之禮親宗族兄弟以饗燕之禮親四方之賔客 鄭曰親者使之相親人君有食宗族飲食之禮所以親之也文王世子曰族食世降一等大傳曰繫之以姓而分别綴之以食而弗殊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王安石曰宗族兄弟飲食之而已致其愛故也四方賔客則有饗燕之禮致其敬故也 臣按燕饗之禮不同饗以訓恭儉燕以示慈惠然皆所以飲食之也 大行人以九儀辨諸侯之命等諸侯之爵以同邦國之禮而待其賔客上公之禮饗禮九獻食禮九舉諸侯之禮饗禮七獻食禮七舉諸伯如諸侯之禮子男饗禮五獻食禮五舉 鄭曰九儀謂命者五公侯伯子男也爵者四孤卿大夫士也 吳澂曰饗禮者設盛禮以飲賔也公九獻侯伯七獻子男五獻食禮者以飲為主也舉者一曰舉牲體也一曰舉樂也公九舉侯伯七舉子男五舉 掌客掌四方賔客之牢禮餼獻飲食之等數與其政治王合諸侯而饗禮則具十有二牢庶具百物僃諸侯長【謂上公九命作伯者】十有再獻 賈公彦曰魯哀公七年吳來徵百牢子服景伯對曰周之王也制禮上物不過十二以為天之大數也上公以九為節則十二者是王禮之數 臣按古者天子之於賔客有饗有燕饗在朝燕在寢饗重而燕輕饗則君親獻燕則不親獻 詩序曰鹿鳴燕羣臣嘉賔也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後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矣 朱熹曰雅者正也正小雅燕享之樂也歡忻和恱以盡羣下之情鹿鳴燕饗賔客之詩也盖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一於嚴敬則情或不通而無以盡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飲食聚㑹而制為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而其樂歌又以鹿鳴起興而言其禮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記曰私惠不歸徳君子不自留焉葢其所望於羣臣嘉賔者唯在於示我以大道則必不以私恵為徳而自留矣嗚呼此其所以和樂而不淫也與范祖禹曰食之以禮樂之以樂將之以實求之以誠此所以得其心也賢者豈以飲食幣帛為恱哉夫昏姻不僃則貞女不行也禮樂不僃則賢者不處也賢者不處則豈得樂而盡其心乎 真徳秀曰鹿食苹則相呼呦呦焉而樂君臣賔主之相樂亦猶是也 臣按易言天地交而為泰觀鹿鳴諸詩天子所以燕饗其臣者如此此泰和之治所以後世不能及歟 四牡勞使臣之來也 朱熹曰此勞使臣之詩也夫君之使臣臣之事君禮也故為臣者奔走於王事特以盡其職分之所當為而已何敢自以為勞哉然君之心則不敢以是而自安也故燕饗之際叙其情而閔其勞言駕此四牡而出使於外其道路之回逺如此當是時豈不思歸乎特以王事不可以不堅固不敢狥私以廢公是以内顧而傷悲也臣勞於事而不自言君探其情而代之言上下之間可謂各盡其道矣 范祖禹曰臣之事上也必先公而後私君之勞臣也必先恩而後義 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也 朱熹曰此遣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固欲其宣上徳而逹下情而臣之受命亦唯恐其無以副君之意也 常棣燕兄弟也 毛萇曰常棣之木衆華俱發實韡韡而光明故興兄弟 朱熹曰此燕兄弟之樂歌故言常棣之華則其鄂然而外見者豈不韡韡乎凡今之人則豈有如兄弟者乎 吕祖謙曰疎其所親而親其所疎此失其本心者也故此詩反覆言朋友之不如兄弟盖示之以親踈之分使之反循其本也 代木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徳歸厚矣其末章曰伐木于阪釃酒【以茅泲去其糟】有衍【多也】籩豆有踐【陳列貌】兄弟無逺【言皆在也】民之失徳乾餱【食之薄者】以愆【過也】有酒湑【亦釃也】我無酒酤【買也】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朱熹曰此燕朋友故舊之樂歌末章言人之所以至於失朋友之義者非必有大故或但以乾餱之薄不以分人而至於有愆耳故我於朋友不計有無但及閒暇則飲酒以相樂也 臣按此詩可見人君之於其臣下非但有大燕享若夫閒暇之時其於諸侯諸舅朋友故舊亦必有燕飲以篤其恩義云 天保下報上也 古註曰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歸美于上崇君之尊而福祿之以答其歌 朱熹曰人君以鹿鳴以下五詩燕其臣臣受賜者歌此詩以答其君言天之安定我君使之獲福也王安石曰君恩至重臣雖有犬馬之勞不足以上答故惟稱其福祿以報之此出於懽心而不強以為者也 朱熹曰當是時君以鹿鳴四牡皇華燕羣臣以常棣燕兄弟以伐木燕朋友而臣之所以答其君者如此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所以上下交徳業成而均享盛大悠久之福也與 臣按古者人君以嘉禮賔之者有四焉宗族兄弟也朋友故舊也孤卿大夫士也公侯伯子男也其禮之行也有饗焉有食焉有燕焉然其燕也有因祭而餕有因勞而勞有因閒暇而㑹所謂饗者烹太牢以飲賔几設而不倚爵盈而不飲以訓恭儉也食者是於饗禮之中舉樂以薦牲體焉燕則異於饗食之禮示以慈惠其樂無筭也取其驩而已其爵無也取其醉而已至若中庸曰燕毛所以序齒坊記曰因其酒肉聚其宗族以教民睦則是祭畢而燕四牡皇皇者華所歌則是因勞而勞伐木之亂所謂迨我暇矣飲此湑矣則是因閒暇而時㑹也噫三代盛時上下之情相親相愛有如此者後世人主之於臣下以勢臨之而已以利啗之而已以法驅之而已無復三代和合親比氣象凡其所以嵗時燕饗之者一惟按故事而姑為之禮焉耳若夫朝夕所以相與燕好而飲食者不出乎宫闈永巷之中左右便辟使令之人治欲復古得乎 蓼蕭詩之首章曰蓼【長大貌】彼蕭【艾也】斯零露湑【湑湑然蕭上露貌】兮既見君子【指諸侯言】我心寫【輸寫】兮燕【謂燕飲】笑語兮是以有譽【善譽也】處【安樂也】兮 朱熹曰諸侯朝于天子天子與之燕以示慈惠故歌此詩言蓼彼蕭斯則零露湑然矣既見君子則我心輸寫而無留恨矣是以燕笑語而有譽處也其曰既見葢於其初燕而歌之也 臣按先儒謂諸侯來朝天子天子見之而得以輸寫其心而無所留隠相與燕飲笑語和恱則上下可以保有聲譽與和樂也茍上之于下也有所疑而不敢盡其情下之於上也有所畏而不敢申其意則是上下不交否之時也禍端亂萌皆由於此尚何保有其安樂於長久乎 湛露天子燕諸侯也其詩曰湛湛【露盛貌】露斯匪陽不晞【乾也】厭厭【安久足也】夜飲【和燕】不醉無歸湛湛露斯在彼豐【茂也】草厭厭夜飲在宗【宗室路寢之屬】載考【成也在宗室而成燕禮】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明】允【信】君子【指諸侯為賔者】莫不令【善也】徳其桐其椅其實離離【垂也】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朱熹曰此亦天子燕諸侯之詩言湛湛露斯非日則不晞以興厭厭夜飲不醉則不歸盖於其夜飲之終而歌之也令徳謂其飲多而不亂徳足以將之也令儀言醉而不䘮其威儀也 臣按先儒謂此詩前兩章厭厭夜飲所以道其情之相親也後兩章言令徳令儀又美其徳將而無醉也是詩盖於褒美之中而寓規戒之意 左傳昭公五年楚薳啟彊曰聖王務行禮朝聘有圭享【饗也】頫【見也】有璋小有述職【諸侯適天子】大有廵功【天子廵守】設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飲【言務行禮】宴有好貨飱有陪【加也】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 臣按設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即聘儀所謂酒清人渴而不敢飲肉乾人飢而不敢食也宴有好貨即詩序所謂鹿鳴燕羣臣嘉賔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也古者人君之於臣下有享禮以嚴其分有燕禮以通其情此上下所以交而為泰也歟 漢髙祖長樂宫成諸侯羣臣皆朝賀禮畢置法酒【猶言禮酌不飲至醉】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抑屈也】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 臣按此後世大朝賀宴㑹之禮所由起自漢行嵗首慶賀禮魏晉以後又有賀冬至禮唐中葉又有所謂賀生日禮皆於是日行禮畢設大宴以享百官我朝禮儀視前代為僃文臣四品以上及諸學士武臣都督以上皆宴殿上經筵官及翰林講讀官尚寳卿六科都給事中暨文臣五品堂上官武臣都指揮以上官宴中左中右門翰林院中書舎人左右春坊御史欽天監太醫院鴻臚寺官及五品以上陪祀官宴于丹墀是日行禮畢該宴官更衣立殿外俟上至升座樂作入拜進花進酒跪俟上飲訖乃起即席簮花啐酒酒凡九進湯五進羣臣則殺其二毎嵗三大朝賀及郊祀禮成行慶成禮凡四舉焉遇有故則賜鈔以代宴惟慶成則否臣竊以謂正旦長至遇故免宴可也惟萬壽聖節天下藩服重臣親齎表賀有自萬里而來者無不望一霑醉酒飽徳之恩請命禮官舉行之 宋志宴饗之設所以訓恭儉示惠慈也宋制常以春秋之季仲月及誕聖節郊祀藉田禮畢廵幸還京凡國有大慶皆大宴羣臣於集英殿次宴紫宸殿小宴垂拱殿有司預於殿庭設山樓排場為羣仙隊仗六番進貢九龍五鳯之狀宰相率百官入宣徽閤門通唱致辭謝宰相升殿進酒各坐酒九行【曲宴七行或五行】毎上舉酒羣臣立侍次宰相次百官舉酒或傳㫖命釂即皆搢笏起飲再拜【曲宴多不拜】或上壽更衣賜花有差其郊祀藉田禮畢皆設大宴上元觀燈及苑囿池籞觀稼較獵逰幸所至亦常以暮春召近臣賞花釣魚於苑中其或兩府使相赴鎮還朝咸賜宴 臣按此宋朝賜宴之儀臣聞國朝洪武永樂宣徳中時有賜宴近年以來雖三大朝賀葢久不舉而所謂曲宴者益稀濶矣竊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人臣終嵗勤劬職業幸而得一日醉飽之歡是乃君上莫大之恩澤古之人君所以致其臣庶竭忠盡力以至於殉國以身此亦其一機也但不可施諸非其人而流於䙝耳 宋太宗時直史館陳靖言古之宴饗者所以省禍福而觀威儀也故宴以禮成賔以賢序風雅之作兹為盛焉伏見内殿賜宴羣臣拜舞方畢趨馳就席品列之序紏紛無别及至尊舉爵羣臣起立先後不整俯仰失節欲望令有司預依品位告諭其有踰越班次拜起失節喧譁者並令紏舉 至道中御史中丞李昌齡言廣宴之設以均飫賜供事禁庭當定貟數籍姓名以謹其出入酒殽之司或精潔望分命中使廵察從之 真宗咸平三年學士梁顥請以春秋大宴小宴賞花行幸為四圗頒下閤門遵守從之 臣按人君賜宴於臣人臣受宴於君非徒飲之食之而已也内則以廣恩惠外則以觀威儀施恩者固當以禮受賜者尤當以敬茍進退拜起之無節固臣之罪矣若夫酒殽之或精潔禮度之或至簡略亦豈人君禮待其下之道哉李昌齡請命中使廵察梁顥請以所宴為圗在今日亦所宜行焉【以上燕饗】 虞書嵗二月【當廵守之年二月】東廵守至于岱宗【泰山】柴【燔柴祀天】望【望祭山川】秩【牲幣祝號次第】于山川肆覲東后【東方諸侯】協時【四時】月【月之大小】正日【日之甲乙】同律【十二律】度【分寸尺丈】量【龠合升斗斛】衡【銖兩斤鈞石】脩五禮【吉凶軍賔嘉】五玉【三圭二璧】三帛【纁黃】二生【羔鴈】一死【雉】贄【贄所執以相見者】如【同也】五器【五禮之器】卒【畢也】乃復五月南廵守至于南岳【衡山】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于西岳【華山】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于北岳【恒山】如西禮歸格【至也】于藝祖【即文祖】用特【一牛】五載一廵守 朱熹曰卒乃復者舉祀禮覲諸侯一正朔同制度脩五禮如五器數事皆畢則不從東行而遂南向且轉而南行故曰卒乃復二月東五月南八月西十一月北各以其時也古者君將出必告于祖禰歸又至其廟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親出告反面之義也吕祖謙曰廵守而歸茍民物有一不得其所其見祖廟有愧必矣想舜歸格之時此心無愧對越在廟慰愜可知也 臣按先儒有言廵守所以維持封建後世罷封建以為郡縣之制萬方一國四海一家如肢體之分布如心手之相應萬里如在殿廷州縣如在輦轂挈其領而裘隨舉其綱而網順政不必屈九重之尊千乗萬騎之禁衛百司庶府之扈從以勞民而傷財也茍慮事久而弊生而欲有以考察而振作之遣一介之臣付方尺之詔璽書所至如帝親行天威不違天顔咫尺孰敢懈怠哉然則帝舜廵守非歟臣故曰廵守所以維持封建也 大行人十有二嵗王廵守殷國 王安石曰王廵守則諸侯各朝于方岳王不廵守則㑹諸侯而殷見或廵守或殷國其出而省焉一也吕祖謙曰廵守之禮此乃維持治具提攝人心聖人運天下妙處大抵人心久必易散政事久必有闕一次廵守又提攝整一次此所以新新不已之意然唐虞五載一廵守周却十二年何故盖周時文治漸成禮文漸僃所以十二年方舉廵守之事此是成王知時變識㑹通處 臣按吕氏謂舜五載廵守周十二年廵守為成王知時變識㑹通臣竊以謂在虞時則可五載在周時則可十二年在後世罷封建立州郡之時守令不世官政令守成憲雖屢世可也在今日時變㑹通之要所以提攝整之者誠能擇任大臣毎五年一次分遣廵行天下如漢唐故事雖非古典亦古意也 孟子天子適諸侯曰廵守廵守者廵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逰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飢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 朱熹曰廵所守廵行諸侯所守之土也述所職陳其所受之職也皆無有無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補助之故夏諺以為王者一遊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諸侯皆取法焉不敢無事慢遊以病其民也 臣按天理人欲同行異情遊豫為諸侯度天理也流連為諸侯憂人欲也孟子言古之帝王與今之諸侯其遊豫雖同而其所以遊豫者一則為諸侯之法一則為諸侯之憂天理人欲之異也 秦始皇二十七年廵隴西北地出鷄頭山過回中臣按有虞之時五年一廵守周十有二年王乃時廵所以省方觀民非為遊樂也然又必以四岳為底止之地出必有期行必有方未有頻年出行遊蕩如始皇者也今年廵隴西北地至回中明年上鄒嶧繼是渡淮浮江至南郡登之罘刻碣石門至雲夢上㑹稽直至沙丘崩而後己其後漢武隋煬亦效尤焉漢武幸而不敗然海内虚耗所損亦多矣煬帝南遊竟死於江都說者謂二君者假望秩省方之說以濟其流連荒亡之舉千乗萬騎無嵗不出遐方下國無地不到至於民怨盗起覆祚殞身曽不旋踵雖秦隋所以召亡者固非一端然儻非遊蕩無度則河決魚爛之勢亦未應如是其促也 文中子叔恬曰舜一嵗而廵五嶽國不廢而民不勞何也曰無他道也兵衛少而徵求寡也 臣按時異世殊上古之時風氣淳樸人用未滋故人君所以奉身用度者未至於華靡故其廵行兵衛可以不僃而徵求不至於過多後世則不然雖時君有仁愛之心恭儉之徳然兵衛少則不足以防姦徵求寡則不足以僃用不若深居九重求賢審官内委任大臣以帥其屬外分命大臣以治其方則垂拱仰成不出國門而天下治矣【以上廵守】 以上論王朝之禮【中】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王朝之禮【下】 儀禮大射之儀君有命戒射宰戒百官有事於射者射人戒諸公卿大夫射司士戒士射與贊者【贊佐也謂士佐執事不射者】前射三日宰夫戒宰及司馬射人宿視滌 臣按宰冢宰天官治卿也將有祭祀之事當射宰告於君君乃命之射人則戒公卿大夫之與射者司士則戒士之為贊佐者前射之三日宰夫則戒冢宰與司馬凡大射則合其六耦而司馬又俾其屬所謂射人者漑滌其禮器及掃除其射宫焉 射義曰古者天子以射選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飾之以禮樂也故事之盡禮樂而可數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聖王務焉 鄭曰射者男子之事謂生有懸弧之義也 方慤曰天子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虎侯則天子所自射也熊侯則助祭諸侯所射也豹侯則卿大夫士所射也射之中否足以觀人之賢不肖故天子以之選人焉以之選人而天子亦自射者以身率之也或先行燕禮或先行鄉飲酒之禮所謂飭之以禮也或以騶虞為節或以貍首為節所謂飭之以樂也 古者天子之制諸侯嵗獻貢士於天子天子試之於射宫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而中多者得與於祭其容體不比於禮其節不比於樂而中少者不得與於祭葉夢得曰貢士而擇之助祭者所以示敬而不敢専爵祿也 周禮射人掌國之三公孤卿大夫之位三公北面孤東面卿大夫西面諸侯在朝則皆北面詔相其法若有國事則掌其戒令詔相其事掌其治逹 鄭曰位將射始入見君之位諸侯来朝王與之射於朝者皆北面從三公位法其禮儀也國事謂若王有祭祀之事諸侯當助其薦獻者也戒令告以齊與期掌其治逹謂諸侯因與王射及助祭而有所治受而逹之於王王有命又受而下之 臣按先王於祭祀賓燕之事則必有射方其與諸侯行賓射之禮則國之三公孤卿大夫預焉故射人掌其位也三公北面答君也孤東面佑王也卿大夫西面佐王也大射有士而此士不預者射人所掌乃賓射而大射則選賢與祭也故亦及士焉 以射法治射儀王以六耦【兩人為耦】射三侯【熊虎豹】三獲【執旌而告獲者】三容【三人容設之以蔽待獲者】樂以騶虞【以歌為節】九節【以九為數】五正【以五采為正鵠】諸侯以四耦射二侯二獲二容樂以貍首【今詩亡】七節三正【朱白蒼三色】孤卿大夫以三耦射一射【麋侯也】一獲一容樂以采蘋五節二正【朱綠】士以三耦射豻【胡犬】侯一獲一容樂以采繁五節二正【與孤卿同】 陳澔曰節者歌詩以為發矢之節度也一終為一節尊卑之節雖多少不同而四節以盡乗矢則同如騶虞九節則先歌五節以聽餘四節則發四矢也七節者三節先以聽五節者一節先以聽也四詩唯貍首亡 臣按先儒有言射者男子之所有事者也天子無事則用之於禮義故有大射賓射之禮所以習容習藝觀德而選士天子有事則用之於戰勝故主皮主力所以禦侮克敵也大射之禮詳見儀禮本文【以上大射】 周禮甸祝掌四時之田【春蒐夏苗秋獮冬狩】表【立表以祭】貉【師祭也與禡同】之祝號舍奠于祖廟【告祖廟而后田也】禰【父廟】亦如之師甸【用師以田】致禽于虞中【所表之處】乃屬禽【别其種類】及郊饁【饋也】獸舍奠于祖禰乃斂【頒也】禽禂【禱也】牲禂馬【禱牲與馬之祭】皆掌其祝號 臣按四時之田春蒐夏苖秋獮冬狩也田者習兵之禮故人君將田立表以祭謂之表貉祭於立表之處無壇壝置甲胄弓矢於神座之側建矟於神座之後告將師田也既田虞人植旗所禡之地以所得之禽各以其類聚之用以饁饋於郊薦於四方羣兆入以釋奠於祖禰告至也斂禽者擇其三十入於腊人以為乾豆備祀享祭焉既而又以所斂之禽祭禱於牲牢之神以求其肥腯祭禱於馬祖之神以求其孔阜由是以觀先王之田其有禮也如此非専為游畋也 迹人【主迹知鳥獸之處】掌邦田之地政為之厲禁而守之凡田獵者受令焉禁麛【鹿子】卵者與其毒矢射者 鄭曰禁麛卵與其毒矢射者為其夭物且害心多也 田僕掌馭田路【即巾車之木路】以田【田獵也】以鄙【巡行郡縣】掌佐車【田車副貳】之政設驅【謂驅禽使前】逆之車令獲者植旌及獻比禽【比次其大小之類】凡田王提馬而走【使人扣而舉其馬】諸侯晉【使人扣而仰其馬】大夫馳【放而不扣】 王安石曰提節之晉進之馳則亟進之尊者安舒卑者速戚 臣按古者田獵之禮葢因之以脩武事備牲豆非以恣其殺戮之心以為馳騁之娱也是以三代盛王因之以行禮不得已而為之故必擇僕御之人以掌佐車之政故於王之馬則提之提之者扣舉之使不至於奔逸而傾跌也昔漢武帝好田獵嘗自擊熊豕馳逐野獸司馬相如借楚為諭作賦諷之曰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抗士卒之情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衆庶忘國家之政貪雉兎之獲仁者不為也其後又上疏諫有曰卒然遇逸材之獸犯屬車之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逄䝉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矣言尤切直【詳見前衍義】 詩序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内脩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脩車馬備器械復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其第七章詩曰蕭蕭馬鳴悠悠斾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 朱熹曰古者田獵獲禽面傷【謂當面射之】不獻踐【音剪】毛【謂在傍逆射】不獻不成禽不獻【惡其害細小】擇取三等自左膘【脅後髀前肉也】而射之逹於右腢【肩前】為上殺以為乾豆奉宗廟逹右耳本者次之以為賓客射右髀【股外】逹于右【音杳脇也】以充君庖毎禽取三十焉毎等得十其餘以與士大夫習射為澤宫中者取之是以獲雖多而君庖不盈也張子曰饌雖多而無餘者均及於衆而有法耳凡事有法則何患乎不均也 臣按宣王中興因田獵以選車徒葢非為流連荒亡之舉也然又循理守法而不從欲以多取取之而不盡以用焉此所以為王者之事也 春秋魯桓公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 胡安國曰戎祀國之大事狩所以講大事也用民以訓軍旅所以示之武而威天下取物以祭宗廟所以示之孝而順天下故中春教振旅遂以蒐中夏教苃舎遂以苗中秋教治兵遂以獮中冬教大閲遂以狩然不時則傷農不地則害物如鄭有原圃秦有具囿皆常所也違其常所犯害民物而百姓苦之則將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額而相告可不謹乎以非其地而必書是春秋謹於微之意也每謹於微然後主德全矣 臣按古者田獵之禮所以訓軍旅之事為宗廟之祭非以從禽而為樂也然必度閒曠之地以為囿而於農隙之時行之葢恐妨農事傷民業也 春秋左隠公元年魯臧僖伯曰春蒐【蒐索禽獸之不孕者】夏苖【為苖除害】秋獮【順秋氣殺也】冬狩【圍也】皆於農隙以講事也鳥獸之肉不登於爼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山林材木樵薪之類川澤菱芡魚鼈之類】器用之資【所資取以為器用者】皁之事【微賤小臣所掌之事】官司之守【百官有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臣按僖伯此言葢謂人君田獵行禮而已而實無所利之 王制天子諸侯無事則嵗三田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 孔穎逹曰無事謂無征伐出行喪凶之事嵗三田謂乾豆以下三事也一為乾豆上殺者也二為賓客中殺者也三充君庖下殺者也 臣按乾豆所以奉神賓客所以奉人充庖所以奉己先神而後人先人而後己葢厚所養而薄所以自養也三田與易言獲三品同義公羊氏以為夏不田非是 無事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禮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圍【四面圍之也】諸侯不掩羣【掩襲而舉之也】天子殺則下大綏【旌旗之屬】諸侯殺則下小綏大夫殺則止佐車佐車止則百姓田獵鄭曰合圍掩羣為盡物 馬睎孟曰自天子不合圍至百姓田獵此田以禮之事也葢田所以供祖廟可田而不田則是謂祭無益故曰不敬田雖以殺為尚而殺之中又有禮焉故曰不以禮雖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君子不取也天子勢足以合圍而不合圍諸侯勢足以掩羣而不掩羣此非特田之以禮又示其有愛物之仁也 臣按成湯見祝綱者四面皆離其網乃解其三面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髙者髙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其憚害物也如是漢南之國聞之曰湯之德及禽獸矣四十國歸之是時湯猶為諸侯其解三面之網非但不掩羣也愛物之心如此其仁民又何如哉 獺祭魚【孟春之月】然後虞人入澤梁【絶水取魚者】豺祭獸【季秋之月】然後田獵鳩化為鷹【仲秋之月】然後設罻羅【捕鳥之網】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獸子之通稱】不卵不殺胎不殀【斷殺之也】夭【禽獸之稚者】不覆巢 臣按說者謂此十者皆田之禮順時序廣仁義也臣竊以為此十者非但行禮之時然也古者聖王凡其心之所存耳目之所見聞日用之所飲食用度莫不恒存仁民愛物之心故其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魚肉不入廟門鳥獸不成毫毛不登庖厨所以然者葢以人之於禽獸同生而異類其所以貪生而畏死者亦初與人不異也故聖王之取之也必以其時而用之也必有其節其不忍之心恒因其所及而推至於其所不及此無他體天地好生之心以廣為仁之術也 漢賈誼新書曰曰春曰蒐夏曰苗秋曰獮冬曰狩苖者謂何曰苖毛也取之不圍澤不掩羣取大禽不麛不卵不殺孕重者春蒐者不殺小麛及孕重者冬狩皆取之百姓皆出不失其時不抵禽不詭遇逐不出防此苖獮蒐狩之義也故苖獮蒐狩之禮簡其戎事也故苖者毛取之蒐者搜索之狩者守留之夏不田何也天地隂陽盛長之時猛獸不攫鷙鳥不摶蝮蠆不螫鳥獸蟲蛇且知應天而况人乎哉是以古者必有豢牢其謂之畋何聖人舉事必反本五榖者以奉宗廟養萬民也去禽獸害稼穡者故以田言之聖人作名號而事義可知也臣按古者人君一嵗凡四田而於夏則謂之苖說者謂去禽獸之害苖者也葢禽獸多則傷五榖因習兵事以捕禽獸所以共奉宗廟示不忘武備又因以為除田害取鮮禽以備秋嘗焉後世人主乃有因田獵而踐民之稼穡者豈知古人所以作名號事義哉 孟子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兎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 朱熹曰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然不欲馳騖於稼穡場圃之中故度閒曠之地以為囿臣按古之人君設苑囿育鳥獸以為蒐田之所葢因之以講武事備祀牲也有之固不為過但不可多奪民田嚴為厲禁耳【以上田獵】 周禮太史正嵗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頒告朔于邦國閏月詔王居門終月 鄭曰中數曰嵗朔數曰年中朔不齊正之以閏若今時作厯日矣定四時以次序授民時之事 臣按先王欽若昊天以作厯上以因天之時下以成人之事或頒于官府或頒于都鄙王國之事時定矣然後頒告朔于邦國朔者以十二月厯及政令若月令之書諸侯受之縣之於中門匝日斂之藏於祖廟月朔用羊告而受行之 春秋文公六年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 胡安國曰不告月不告朔也不告朔則曷為不言朔也因月之盈而置閏是主乎月而有閏也故不言朔而言月占天時則以星授民事則以節候寒暑之至則以氣百官脩其政於朝庶民服其事於野則主乎是焉耳矣 左桓公十七年曰天子有日官諸侯有日御日官居卿以底【平也】日禮也日御不失日以授百官于朝 杜預曰日官日御典厯數者天子掌厯者不在六卿之數而位從卿故言居卿也日官平厯以頒諸侯諸侯奉之不失天時以授百官 文公六年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弃時政也何以為民 鄭曰天子頒朔于諸侯諸侯藏之祖廟至朔朝于廟告而奉行之謂之告朔 杜預曰經稱告月稱告朔明告月必以朔 臣按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其餘則歸之閏閏非四時之正也而四時不得則不正然嵗時月日葢有常矣而置閏則無常葢以一年之内有二十四氣一月二氣皆朔氣在前中氣在後若朔氣在晦則後月當置閏中氣在朔則前月當置閏節氣則有入前月法中氣則無入前月法朔氣帀則為年周禮註所謂朔數曰年是也中氣帀則為嵗周禮註所謂中數曰嵗是也葢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作厯頒布天下使其順時以作事事不失時則嵗獲豐穰家有葢藏而民生厚矣先王知其然設官以司其事按月以定其朔先期而班其令視朔而行其政所以然者以生民之道於是乎在也不然則是棄時失政矣何以為民哉民者國之所恃以為國者也無以為民則無以為國矣 玉藻天子端聽朔於南門之外諸侯皮弁聽朔於太廟 鄭曰南門謂國門也天子明堂在國之陽每月就其時之堂而聽朔焉 臣按古者天子每嵗常以季冬頒来嵗十二月之朔每月天子則服冕以聽是月之朔於南門之外示受之於天諸侯則服皮弁以聽是月之朔於太廟之中示受之於祖皆原其所自也 春秋疏曰天子頒朔于諸侯諸侯受之藏於祖廟每月之朔以特牲告廟受而施行之遂聽治此月之政朱熹曰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頒来嵗十二月之朔於諸侯諸侯受而蔵之祖廟月朔則以特羊告廟請而行之許謙曰古者以竹簡為書葢十二月作十二簡故每月至朔日告廟請本月之簡而行之朝廷及國中簡上書朔之日辰及節氣 臣按厯象日月星辰以授人時自堯以来未之有改也虞書齊七政洪範陳五紀周以馮相氏㑹天位保章氏辨地域又以太史正嵗年而頒官府都鄙以序事頒邦國以告朔每嵗以季冬頒来嵗十二月之朔於諸侯葢每月各自為一書先期而頒之於邦國使其至期按月而聽治也春秋之時告朔之禮葢已不行自罷侯置守之後無復此禮然先期頒厯之令則未嘗廢也我朝每年春二月欽天監官先進来嵗厯様預頒天下藩服俾其依式印造至十一月朔欽天監官行進厯禮是日天子具皮弁服升奉天殿文武百官朝服侍班監正以下暨天文生四拜訖鴻臚寺官引監正升殿於御前呈進退行四拜禮畢文武百官行四拜禮跪受厯復行四拜禮然後下諸司以所印厯頒布民間【以上進厯】 夏書惟仲康肇位四海羲和廢厥職后承王命徂征告于衆曰惟時羲和顚覆厥德沈亂于酒畔官【亂其所治之職】離次【舍其所居之位】俶【始也】擾【亂也】天紀【日月星辰厯數】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日月㑹次之名】弗集于房【所次之宿】瞽奏鼔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尸厥官㒺聞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誅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孔穎逹曰先時謂厯象之法四時節氣望晦朔先天時則罪死不赦不及謂厯象後天時雖治其官茍有先後之差則無赦况廢官乎 臣按救日之禮夏以前無明文然觀征之所以責羲和者則其禮之行其来逺矣且日月之盈虧有常度精厯筭者皆能前知也何闗於人事而先王必為之恐懼脩省而至日又為之救䕶乎謹天戒而已誠以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象於其常也則必寅餞出納敬致其至所以奉若天道也及其有變之時則預行天下百司候其至期行禮由朝廷以至州郡莫不皆然其謹之也至矣雖然謹在天之天而不謹在已之天此孔子所謂人而不仁如禮何也明王克謹天戒者尚自省哉 周禮鼔人救日月則詔王鼔 鄭曰日月食王必親擊鼔者聲大異春秋曰非日月之眚不鼔 太僕所掌凡軍旅田役賛王鼔救日月亦如之 臣按軍旅田役王皆親鼔太僕贊之而日月薄蝕則亦然也鼔有聲舉陽事以厭陽氣王親擊其一而太僕擊其餘以賛佐之 春秋莊公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鼔用牲于社 胡安國曰按禮諸侯旅見天子入門不得終禮者四而日食與焉古者固以是為大變人君所當恐懼脩省以答天意而不敢忽也諸侯用幣于社伐鼔于朝退而自責皆恐懼脩省以答天意而不敢忽也然則鼔用牲于社何以書譏不鼔于朝而鼔于社又用牲則非禮矣 左莊公二十五年惟正月之朔慝未作日有食之於是乎用幣于社伐鼔于朝 杜預曰正月夏之四月正陽之月也食於正陽之月於是乎用幣于社伐鼓于朝退而自責以明隂不宜侵陽臣不宜掩君以示大義 臣按日有薄蝕則伐鼔用幣以救之而此謂正陽之月則然餘則否而征日食乃在季秋之月說者謂夏禮與周異臣竊以謂日者正陽之精人君之象日而有薄蝕亦猶君父之有急難也臣子急切之至情夫豈有異時哉 穀梁日有食之鼔用牲于社曰鼓禮也用牲非禮也天子救日置五麾【旌旛也】陳五兵【矛㦸鉞楯弓矢】五鼔 臣按日食之禮其来尚矣我朝凡遇日月有食之先期欽天監官推筭其時刻秒忽奏聞行下禮部通行天下至期日食文武百官具朝服於禮部行禮月食則行於中軍都督府在外日食行於有司月食行於軍衛遇有隂雲則免【以上救䕶】 禮記月令孟春之月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齊立春之日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還反賞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恵下及兆民慶賜遂行母有不當 孔頴逹曰立春為正月節有在十二月之時云是月者謂十二月之氣不謂是月之日也 季冬之月命有司出土牛以送寒氣 孔穎逹曰其時月建丑又土能尅水持水之隂氣故特作土牛以畢送寒氣也 方慤曰牛土畜又以土為之水用事之極欲勝水者必以土故出是以送寒氣 東漢志是月也立土牛六頭於國都郡縣城外丑域以送大寒 劉昭曰是月之㑹建丑丑為牛寒將極故出其物類形象以示送逹之且以升陽 臣按後世有進春之禮考於經無所見惟月令有迎氣之說然夏秋冬三孟之月皆有之不止春也後世又有土牛之說而以年月支干為之色復以草為句芒神國朝禮制每遇立春節京尹帥其屬行進春禮是日早朝天子皮弁服升正殿文武百官朝服侍班京尹行四拜禮禮官引京尹升殿跪玉陛前進所塑土牛訖復行四拜禮畢文武百官行慶賀禮是日賜百官春宴【以上進春】 以上論王朝之禮臣按王朝之禮非止於此著其切要者耳其郊廟羣祀則具於祭祀藉田則具於農事養老視學則具於學校鄉飲酒禮則具于郡國之禮大閲之禮則具於嚴武備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郡國之禮 周禮州長【二十五百家為一州】各掌其州之敎治政令之法【則也】正月【建子之月】之吉各屬【合也】其州之民而讀法以攷其德行道藝而勸之以糾其過惡而戒之若以嵗時祭祀州社則屬其民而讀法亦如之嵗終則㑹其州之政令正嵗【建寅之月】則讀教法如初 黨正【五百家為一黨】各掌其黨之政令教治及四時之孟月吉日則屬民而讀邦法以糾戒之春秋祭禜【謂祭水旱之類】亦如之 族師【百家為族】各掌其族之戒令政事月吉則屬民而讀邦法 閭胥【二十五家為閭】各掌其閭之徴令聚衆庶既比則讀法朱熹曰周禮屬民讀法今有司能一嵗三四舉行之其於風化不為無助 臣按成周盛時制為教治政令之法既已行之於朝廷國都而又推之於州黨族閭焉二千五百家為州州有長五百家為黨黨有正百家為族族有師二十五家為閭閭有胥皆以嵗時屬其民而讀邦法每嵗之常州長則以正月及正嵗是一嵗而再讀也黨正則以四時之孟月是一嵗而四讀也族師則每月而一舉行焉是一嵗而十二讀也他如州長之祭祀州社黨正之春秋祭禜族師之春秋祭酺其非時而讀法者又不止一也是以當時之民耳目之所聞見者莫非先王之教典朝廷之政治官府之禁令是其出作入息皆在乎禮法之中出口入耳無非勸戒之語欲為善而知所勸欲為惡而有所懲此所以比屋可封而鄉無不善之俗而世多良材也歟我聖祖作為教民榜文頒布天下閭里御製大誥三編頒布天下學校葢即周官所謂教治政令之法也 鄉師之職正嵗稽其鄉器【考其良窳】比【五家為比】共【平聲下同】吉凶二服閭【二十五家】共祭器族【百家】共喪器黨【五百家】共射器州【二千五百家】共賔器鄉【萬二千五百家】共吉凶禮樂之器 鄭曰吉服者祭服也凶服者弔服也比長主集為之祭器者簠簋鼎爼之屬閭胥主集為之喪器者素爼揭豆之屬族師主集為之此三者民所以相共也射器者弓矢楅中之屬黨正主集為之賔器者尊爼笙瑟之屬州長主集為之吉器若閭之祭器也凶器若族之喪器也禮樂之器若州長賔射之器鄉大夫集此四者為州黨族閭有故而不共也此鄉器者旁使相共則民無廢事上下相補則禮行而教成矣臣按成周盛時以禮樂為治而行禮樂者必有器具非特朝廷之上為然而凡比閭族黨之間皆有其器以為行禮之具當世之民耳聞而目見無非禮樂之事此所以比屋可封而成粹美之俗也後世非獨民不識禮樂而名為士大夫者亦惟口誦其言而不知其所以為禮樂之器具何如也風俗之不如古又何怪哉【以上讀法供器】 禮記曰鄉飲酒之義主人拜迎賔于庠門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階三讓而后升所以致尊讓也盥洗揚觶所以致潔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尊讓潔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君子尊讓則不爭潔敬則不慢不慢不爭則逺于鬬辨矣不鬭辨則無暴亂之禍矣 吕大臨曰鄉飲酒者鄉人以時㑹聚飲酒之禮也因飲酒而射則謂之鄉射鄭氏謂三年大比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率其吏與其衆以禮賓之則是禮也三年乃一行諸侯之卿大夫貢士於其君蓋亦如此黨正每嵗國索神而祭祀則以禮屬民而飲酒于序則黨正因蜡飲酒亦此禮 臣按先儒謂鄉飲有四一則三年賓興賢能二則鄉大夫飲國中賢者三則州長習射四則黨正蜡祭今世所行者惟存一鄉大夫飲國中賢者爾他如所謂州長習射黨正蜡祭世不復講而三年賔興賢能其宴㑹雖謂為鹿鳴而亦不以鄉飲為名焉夫鄉飲之名始於成周漢唐以来亦間行之然無定制我太祖皇帝得國之初即詔天下府州縣每嵗再行永為定制伏讀御製大誥有云鄉飲酒禮不過申明古先哲王教令而已所以鄉飲酒禮叙長幼論賢良别姦頑異罪人其坐席間年髙有德者居於上髙年淳篤者竝之以次序齒而列其有曽違條犯法之人列於外坐同類者成席不許干於良善之席主者若不分别致使貴賤混淆察知或坐中人發覺主者坐以違制姦頑不由其主紊亂正席全家移出化外嗚呼斯禮古先哲王之制妥良民於宇内亙古至今興者鄉里安鄰里和長幼序無窮之樂大哉王言所謂從者昌否者亡其垂世警俗之意深矣曰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於未形使民日遷善逺罪而不自知也其此意歟 故聖人制之以道鄉人士君子尊于房户之間賓主共之也尊有酒【以水為之】貴其質也羞出自東房主人共之也洗當東榮主人之所以自潔而以事賓也 鄭曰鄉人謂鄉大夫也士謂州長黨正也君子謂鄉大夫也尊于房户之間賓主共之者設酒尊于東房之西室户之東在賓主之間酒雖主人之設而賓亦以之酢主人故云共之也地道尊右設酒在西者貴其質素故也 臣按此古人行鄉飲酒禮之一賈公彦所謂又有鄉大夫士飲國中賢者用鄉飲酒者此也由是觀之則是禮非獨尚齒又所以尚賢也而我聖祖之誥所謂序長幼尚齒也論賢良尚賢也然非特如此而已又因之以别姦頑異罪人一禮之舉衆義備焉嗚呼盛哉 周禮鄉大夫之職三年則大比攷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與其衆寡以禮禮賔之【以鄉飲之禮禮而賔之】 吴澂曰古者鄉大夫行鄉飲酒於鄉學以賔禮興賢者能者而升其書於天府擇其最賢者為賔其次為介此以德選不以齒論 臣按此古人行鄉飲酒禮之二也本朝三年大比一開科兩京十三藩皆有鄉試撤棘之日有司設席以待考試官及中式舉子謂之鹿鳴宴今宜斟酌古制以解首為賔以次為介為三賔為衆賔而以考試官為僎提調官為主監試官為司正執事官及藩臬官僚皆以陪位其中執事人員有營私作弊者列於外坐一如朝廷頒降禮制而行以復古人賔興賢能之禮【或别設席以勞試官亦可】 黨正國索神而祭祀則以禮屬民而飲酒于序以正齒位 鄭曰國索神而祭祀謂嵗十二月大蜡之時也正齒位者鄉飲酒義所謂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是也必正之者為民三時務農至此農隙而教之尊長養老見孝弟之道也 臣按此古人行鄉飲酒禮之三也竊惟今制一嵗凡再行鄉飲酒禮既行之於正月望日又以十月朔旦行焉嵗首之禮宜如常制合養在官在民之老以正齒位若夫孟冬之月百榖告成農夫終嵗勤苦始得少息請略倣周人蜡祭之禮備牲醴以索祭神聚民之老者飲以勞之遂禮其年髙有德者以為大賔而以其能帥子弟耕稼者為衆賔庶合古禮意 射義曰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鄉飲酒之禮 賈公彦曰州長因春秋二時以禮㑹聚其民而行禮於州之序學中先行鄉飲酒為禮而射 臣按此古人行鄉飲酒禮之四是即州長春秋以禮㑹民而射於州序也臣請於正月望日十月朔日行禮之後即率賔以下依朝廷原降射禮儀注行射禮於學中庶古禮復行於今日 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吕大臨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其文則擯相習之其義則君子知之修其文逹其義然後可以化民成俗也貴賤明隆殺辨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者皆見于飲酒之禮而可以化民成俗故曰吾觀于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易謂易行易易者甚言其易也 黄幹曰請賔介陳器饌獻賔介獻僎旅酬燕此六者禮之大節也登降辭受禮之文也鼎爼籩豆禮之器也脯醢脊脅禮之用也此觀禮者所共知也其數易知其義難知也鄉飲教親睦也鄉閭親睦陵犯爭訟之風息矣一飲一食一拜一坐一揖一降無非教也通於義者又非但可以親睦鄉閭而已也天理得人心正無所施而不可也聖人著為禮以教人凡為鄉人者皆知此義焉此成周之世所以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也禮廢樂墜鄉人之羣飲者未嘗廢豐飲食侈供張悅聲妓恣驩嗷教侈也誨淫也恣欲也無非所以敗人心者也後世之士夫曽古之服勤于畝者之不若也然則是禮也今世學士大夫有志于古者其可不思所以講明而肄習之歟 臣按孔子此言與所謂聖人制之以道及我聖誥之文是知是禮之在天下誠行王道之要萬世帝王所當舉行而凡有民社之寄者不可徒應故事而不知所以敬慎之也【以上鄉飲酒禮】 周禮鄉大夫而以鄉射之禮五物【猶事也】詢衆庶一曰和【發而中節】二曰容【動皆合禮】三曰主皮【不失正鵠】四曰和容【容比於和】五曰興舞【節比於樂】 吴澂曰詢衆庶者問于衆庶而求其人也 臣按此鄉大夫賔興賢能既而行鄉射之禮以詢衆庶也我聖祖於洪武三年初詔天下開科第三場面試四事其一曰射以觀其中數多寡即此制也 州長春秋以禮㑹民而射于州序 丘葵曰序者州之學孟子曰序者射也葢射以序進且以别其賢否也 臣按三代之後射禮不行也乆矣惟晉庾亮曽依周制以行我聖祖初得天下即令天下府州縣學訓誨生員每日講讀經書罷於學後設一射圃教學生習射朔望要試過其有司官閒暇時與學官一體習射命禮部定圖式儀注凡八則一射式二樹射鵠三置射位四主射五賞酒六司射七射器八射職九射位十儀注所謂射器者凡九射職者凡七至今天下皆立射圃朔望有司躬謁先師及聽諸生講讀後詣圃行射禮是即州長㑹民射于州序之遺意也 射義曰故射者進退周還必中禮内志正外體直然後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然後可以言中此可以觀德行矣 吕大臨曰禮射者必先比耦故一耦皆有上耦下耦皆執弓而挾矢其進也當階及階當物及物皆揖其也亦如之其行有左右其升降有先後其射皆拾發其取矢于楅也始進揖當福揖取矢揖既搢挾揖與將進者揖其取矢也有横弓郤手兼弣順羽拾取之節焉卒射而飲勝者袒決遂執張弓不勝者襲脫決拾加弛弓升飲相揖如初則進退周旋必中禮可見矣夫先王制禮豈茍為繁文末節使人難行哉亦曰以善養人而已蓋君子之于天下必無所不中節然後成德必力行而後有功其四肢欲安佚也茍恭敬之心不勝則怠惰傲慢之氣生動容周旋不能中乎節體雖佚而心亦為之不安安其所不安則手足不知其所措故放辟邪侈踰分犯上將無所不至天下之亂自此始矣聖人憂之故常謹于繁文末節以養人于無所事之時使其習之而不憚煩則不遜之行亦無自而作至于乆而安之則非禮不行無所徃而非義矣君子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所存乎内者敬則所以形乎外者莊矣内外交修則發乎事者中矣射一藝也容比于禮節比于樂發而不失正鵠是必有樂于義理乆于敬恭用志不分之心然後可以得之則其所以得之者其為德可知矣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朱熹曰揖讓而升者大射之禮耦進三揖而後升堂也下而飲謂射畢揖降以俟衆耦皆降勝者乃揖不勝者升取觶立飲也言君子恭遜不與人爭惟于射而後有爭然其爭也雍容揖遜乃如此則其爭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爭矣 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朱熹曰射不主皮鄉射禮文為力不同科孔子解禮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棲革于其中以為的所謂鵠也科等也古者射以觀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貫革葢以人之力有彊弱不同等也 楊時曰中可以學而能力不可以彊而至 臣按儀禮射有三大射賔射燕射天子諸侯卿大夫皆有之士無大射而有賔射燕射後世禮廢之後而所謂射者惟用之戰陳而用之以為禮節者葢微矣我聖祖欲以之取士以復古人擇士澤宫之制而不果既而頒其圖式儀注於天下非但以是而教士子而必俾學官與有司習射焉噫方其無事而教之于學校以習其禮遜之容一旦有事也則以用之于戰陳而無敵于天下矣【以上鄉射禮】 周禮大行人王之所以撫邦國諸侯者嵗徧存【問其安否】三嵗徧覜【眡其治效】五嵗徧省【察其風俗】 國語曰周之秩官【秩官周常官篇名】有之曰敵國賔至闗尹【官名】以告行理【吏也】以節【以節為信】逆【迎也】之候人為導【導引】卿出郊勞門尹除【掃除】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執役者】司空視塗【道路】司冦詰奸【禁詰奸盗】虞人入材【材木】甸人積薪【用以㸑】火師監燎【火燎】水師監濯【滌濯】膳宰致餐【熟食】廩人獻餼【生食】司馬陳芻【養馬】工人展車【補傷敗】百官各以物至賔入如歸是故小大莫不懐愛其貴國之賔至則以班加一等益䖍至于王使則皆官正【長也】涖【臨也】事上卿監【視也】之 臣按周禮一書其于諸侯聘問之禮詳備而于王朝遣使之禮略焉大行人王之所以撫邦國諸侯無嵗無之而不聞其有節送供奉之禮獨于國語定王使單襄公聘宋楚而道陳道茀而不可行歸告于王而引周之秩官之語所言皆侯國之禮其末一語云至於王使皆官正涖事上卿監之則在當時必有其禮周禮立制以訓諸侯惟載其所以相待之禮而其所以奉上者不載焉非不載也敵國之禮尚如此而貴國賔至且以班加一等益䖍則天子之使至所加不止於一等而其所以䖍敬者益之又益可知也自罷侯置守之後無復邦交之禮所以奉承者惟天子之使爾攷歴代之禮制惟有王朝之禮所謂郡邑之禮泯如也本朝開國之初定為洪武禮制出使禮儀凡六條二十年又命禮部官著為禮儀定式出使禮儀凡三條二十七年又命禮官參用二書為出使禮儀緫二十條開讀遣使一奉使王國二奉使諸司十四蕃國三頒降行人司永為定制又詔頒迎詔儀注於天下凡朝遣使各處開讀將至所在官僚朝服具龍亭綵輿儀仗鼓樂郊迎使者下馬以詔置於龍亭使者立亭東官吏人等北向行五拜三叩頭禮衆官及鼓樂前導使者隨行至所司衆官先入東西序立龍亭至使者立其東西向【如有出使廷臣先贊曰出使官行禮引贊引出使官於露臺行五拜三叩頭禮】贊唱排班班齊之後四拜使者捧詔授展讀官跪受之開讀衆官跪聽【出使官於露臺束跪聽】宣讀訖展讀官捧詔授使者復置亭中衆官俯伏興四拜山呼舞蹈又四拜禮畢衆官詣龍亭前跪長官致辭曰聖躬萬福使者鞠躬答曰聖躬萬福衆官乃易服見使者行再拜禮臣竊以謂自古禮文之詳莫傋於周禮一書而其間所載朝覲聘問之禮雖詳而於出使一節獨闕而我聖祖創為之制其詳有如此者葢王朝之於郡國以地言之則疆域阻逺以分言之則名分懸絶所以逹上下之情一逺近之勢以其有使臣之往来詔令之頒布耳其所以迎接而授受者茍簡而粗率非獨無以嚴九重之威命重皇華之使節而下之人亦輕忽而不知所重而播告之修申諭之意或不足以聳動乎奉承之人而事體或至於隳機㑹或至於失亦或有之矣【以上出使及迎詔禮】 月令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難【與㑚同】旁磔【披磔牲體攘除隂氣】出土牛以送寒氣 陳澔曰月建丑丑為牛土能生水故特作土牛以畢送寒氣也 陳祥道曰土勝水牛善耕勝水故可以勝寒氣善耕故可以示農耕之早晩月令季冬之月大難旁磔然後出土牛則出土牛驅除之終事也既乃告民出五種命農計耦耕事則出土牛又農耕之始事也 後漢祭祀志立春之日迎春於東郊車旗服飾皆青歌青陽舞雲翹之舞 宋志立春前五日並造土牛耕夫犁具於大門之外是日黎明有司為壇以祭先農官吏各具綵杖環擊牛者三所以示勸耕之意 臣按宋景祐所頒土牛經其作土牛以嵗之幹色為首支色為身納音色為腹以立春日幹色為角耳尾支色為脛納音色為蹄元至元所頒經式牛色則以立春日為法日幹為頭角耳色支為身色納音為蹄尾肚色國初襲用元制正統中始用言者製土牛色復用嵗之支幹納音如宋法今制每嵗立春日内而京兆外而藩府州縣先期造土牛芒人前一日出東郊具鼓樂迎入所司至日行鞭春禮衆官各執綵鞭環牛者三衆共擊碎之【以上迎春禮】 馬端臨曰秦漢之後禮之因革不同有古有而今無者如大射聘禮士相見之類是也有古無而今有者如聖節上夀上尊號拜表之類是也 臣按古今異宜禮經有可以義起之文天下之事揆之於義而與義無悖則是禮雖自古先王未之有制而後世之人以義起之而剏為一代之禮不為過也馬氏著文獻通考獨為王朝之禮所謂郡國之禮無有焉其言曰今禮則雖不能無失然而議禮制度非書生可得與聞也是以亦不復措辭焉夫書生而與聞議禮制度而為之措辭固不可若夫述前人之舊詳一代之制亦何不可之有夫所謂聖節上夀及漢以来賀嵗首魏晉以来賀冬至此雖三代以前所未有然古者列國之於王朝朝覲㑹同殷頫之類嵗無虚月而今世所行者此三禮而已三禮也在朝文武百官至日具表拜賀而天下親藩邊將藩憲府州衛所五品以上宫司先期遣官奉表稱賀至期前一日習儀於寺觀至日於所在官㕔行慶賀禮其儀注大略如朝儀但祝贊之辭不同及正至不用制耳茲三禮者今日朝儀以為大禮是非獨以寓臣子忠愛之誠亦以昭示華夷使人心之趨向者益以恭萬方之尊戴者益以固是雖古無而今有禮所謂義起者政此類也聖人復起臣知其決不易之矣今其禮儀具見洪武禮制但今天下進表衙門先期進表已行十二拜山呼舞蹈禮至日惟行五拜三叩頭禮而五品以下衙門則行全禮臣竊以臣子奉上之禮宜隆而不宜殺當三大朝賀之日闔郡官吏儒生軍民人等畢至必先演習其儀而後行禮至日其禮乃簡略如此似乎不稱請一體俱行全禮為宜【以上遥賀之禮】 朱熹曰禮之施於朝廷者州縣士民無以與知為也而盡頒之則者苦其多習者患其博而莫能窮也故莫若取自州縣官民所應用者參以近制别加纂次號曰臣民禮略鋟板模印而頒行之州縣各為三通一通於守令㕔事一通於學一通於名山寺觀皆櫝藏之守視司察體如詔書而民庶所用則又使州縣自鋟之板正嵗則模而掲之市井村落使通知之則可以永乆矣又曰禮書既頒則又當使州縣擇士人之篤厚好禮者講誦其說習其頒禮州縣各為若干人廪之於學名曰治禮每將舉事則使教焉又詔監司如提學司者察其奉行不如法者舉懲治之 臣按朱氏此言可以施行於今請令禮官將洪武年間頒降孝慈録諸司職掌洪武禮制禮儀定式及永樂中頒降文公家禮等書逐一參考凡繫天下郡縣家鄉臣民所當行之禮勅翰林儒臣簡節刪潤著為一書印行天下使之遵守如朱熹所議者又於學校村社選人習學演行而命州縣正官學校教職専一管領而提督學校憲臣敕書中以此載入俾其按部提督察其勤惰以為勸懲是誠化民成俗之要務為治之道莫先於此伏惟聖明留意則朱熹之議不行於昔而行於今矣天下臣民不勝幸幸 周禮小行人若國札【病疾為札】喪【札而死曰喪】則令賻【以禮傅之謂之賻】補【助其不足】之若國凶【榖不熟】荒【凶甚為荒】則令賙【以利周之】委【以聚與之】之若國師【軍旅】役【工役】則令槁【犒也】禬【㑹衆財與之】之若國有福事則令慶賀之若國有禍烖則令哀弔之凡此五物者治其事故 臣按天子之於侯國有札喪則令賻補有凶荒則令賙委是即大宗伯以喪禮哀死亡以荒禮哀凶札也有師役則令犒禬是即大宗伯以禬禮哀圍敗以䘏禮哀冦亂也福事則令慶賀禍烖則令哀弔豈非大宗伯以賀慶之禮親異姓之國以弔禮哀禍烖者乎臣於明禮樂下著郡國之禮前此皆郡國奉行於上之禮此則朝廷所以施行於下之禮也成周盛王所以周䘏保愛其臣民者不以勢而以理不以分而以禮如此視後世以牛羊草芥待其民者有間矣嗚呼仁矣哉 及其萬民之利害為一書其禮俗政事教治刑禁之逆順為一書其悖逆暴亂作慝猶犯令者為一書其札喪凶荒厄貧為一書其康樂安親和平為一書凡此物者每國辨異之以反命於王以周知天下之故 吴澂曰萬民之利害謂若禁革則某事為民便某事為民害也逆順者遵王法為順背王法為逆也悖逆至犯令謂人之為惡者也札喪凶荒厄貧謂人之不幸而遇災者也康樂和親安平謂人之為善而又有福慶者也以此五者詢問諸國别而書之使王得以周知若民利興政俗美惡人少烖禍弭福慶集則治可知也反是則不治矣 鄭鄂曰職方掌天下之圖以周知其利害其知也以圖此則載之以書按書所以知其事也禮俗也政事也教治也刑禁也諸侯之所行者或有逆順從違不為一書無以知其叛服之事悖逆也暴亂也作慝也犯令也過惡之己著也不為一書無以知其罪惡之輕重猶是曽犯令矣猶不改而猶犯令焉札喪也凶荒也厄貧也諸侯所遭之故不為一書無以知逺民之憂康樂謂民之安樂和親謂僚寀之交歡安平謂其國之寧靜不為一書無以知侯國之治 臣按三代封建之制行而天子所以相與為治者侯國也罷侯置守之後則藩服州郡實視古諸侯焉然古之侯國不過數十今之郡縣多至千百其土宇之分割疆域之遼隔官吏之繁多其勢未易以合其情未易以通視古為尤難也在成周之時設為小行人之職巡行而辨異之有不能徧究而悉舉故為之書以述其事凡有五焉葢先王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則小行人以此五物者巡行天下每國而辨異之各為一書以反命於王以周知天下之故則人君居九重之上不下几席而一繙閲之頃天下之大四海之廣萬民之禮俗皆在乎心目之間矣臣願乞敕兩畿十三藩巡撫大臣及方面府州各為一書傋載郡邑禮俗政事教治刑禁當行切要之務以傋乙夜之覽遇有急切之事按書以求其故其於國政未必無補 以上郡國之禮臣按郡國之禮不止於此而所載止此者祀典則具秩祭祀下學校則具崇教化下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家鄉之禮【上之上】 禮記王制六禮冠昏喪祭鄉相見 呉澂曰冠昏喪祭四者家之禮也鄉相見二者鄉之禮也儀禮有士冠禮士昏禮士喪禮士之祭有特牲饋食禮鄉有鄉飲酒禮相見有士相見禮 論語子曰慎終追逺民徳歸厚矣 朱熹曰慎終者喪盡其禮追逺者祭盡其誠民徳歸厚謂下民化之其徳亦歸於厚盖終者人之所易忽也而能謹之逺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厚之道也故以此自為則己之徳厚下民化之則其徳亦歸於厚也 蘇說曰忽略於喪祭則背死忘生者衆而俗薄矣 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朱熹曰生事葬祭事親之始終具矣禮即理之節文也人之事親自始至終一於禮而不茍其尊親也至矣 胡寅曰人之欲孝其親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為而不為與不得為而為之均於不孝所謂以禮者為其所得為者而已矣 文中子曰冠禮廢天下無成人矣昏禮廢天下無家道矣喪禮廢天下遺其親矣祭禮廢天下忘其祖矣朱熹曰禮有本有文自其施於家者言之則名分之守愛敬之實其本也冠昏喪祭儀章度數者其文也其本者有家日用之常體固不可以一日而不脩其文又皆所以紀綱人道之始終雖其行之有時施之有所然非講之素明習之素熟則其臨事之際亦無以合宜而應節是亦不可一日而不講且習焉者也 臣按禮曰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是則禮之在天下非徒有是儀章度數以為觀美而已也風俗之隆汙世道之理亂人家之成敗皆繫於是禮焉禮無乎而不在要必人人行是禮家家行是禮積家以為郡國積郡國以為天下無一處而無是禮無一事而不由是禮是則所謂三代比屋可封之俗矣 又曰三代之際禮經備矣然其存於今者宫廬器服之制出入起居之節皆已不宜於世世之君子雖或酌以古今之變更為一時之法然亦或詳或略無所折衷至或遺其本而務其末緩於實而急於用自有志好禮之士猶或不能舉其要而困於貧窶者尤患其終不能有以及於禮也是以甞獨究觀古今之籍因其大體之不可變者而少加損益於其間以為一家之書大抵謹名分崇愛敬以為之本至其施行之際則又略浮文趨本實以竊自附於孔子從先進之遺意庶幾古人所以脩身齊家之道慎終追逺之心猶可以復見而於國家所以崇化道民之意亦或有小補云 臣按宋儒朱熹本儀禮及程張司馬氏諸家禮書作為家禮一書酌古準今實為簡易可行太宗皇帝命儒臣脩性理大全書已載其書今士大夫家亦往往有舉行者乞敕禮部詳定頒行天下俾諸道督學憲臣兼提其要行下府州縣教官每旬一次帥師生演習其儀并令鄉村社學教讀者専習其事遇民間有吉凶等事按儀而行如此則天下之人家有其書人習其禮朱熹謂脩身齊家之道慎終追逺之心可以復見然不見於熹之時而見於今世又謂國家崇化道民之意亦有所補然不補於宋朝而補於今朝矣臣甞將家禮櫽括以為儀節頗簡易可行今士夫亦有依而行者儻有可采乞發下天下郡縣不為無補以上總論人家當行之禮 内則曰后王命宰降徳於衆兆民 吕祖謙曰内則一篇首言后王命冢宰降徳於衆兆民蓋三代所以教天下者皆以是自秦漢以来外風俗而論政事不復以人家事為問矣 吴澂曰天子為天下之君師治而教之而冢宰六卿之長佐天子者也降下也徳得也謂以人所同得於天之理立為教法命宰降下其徳教於衆兆民俾效而法之也所謂徳教如下文所載是也 臣按三代帝王本乎徳以為教非但行之於宫闈朝廷官府而又制為禮法命大臣以降下於天下使凡億兆之衆莫不知所以法則而遵行焉蓋天下者家之積也積億萬人家以成天下必家家齊然後天下之治成蓋人君之平治天下譬如搆萬間之廣厦焉茍其間闕其一榱一桷則其規制亦非全者矣 子事父母雞初鳴咸盥【洗頮】潄【潄口】櫛【梳也】縱【結髮】筓【簪也】總【裂繒以束髮】婦事舅姑如事父母以適父母舅姑之所及所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苛【疥也】癢而敬抑【按也】搔【摩也】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進盥少者奉槃長者奉水請沃盥盥卒授巾問所欲而敬進之柔色以温之饘【厚粥】【薄粥】酒醴芼羮【以米雜肉】菽麥蕡【大麻】稻黍梁秫唯所欲栗飴蜜以甘之堇荁枌榆免【音問新鮮者】薧滫【久泔】瀡【滑也】以滑之脂膏以膏之父母舅姑必甞之而後退 司馬光曰父母舅姑起子供藥物具晨羞尊長舉箸子婦乃各退就食 臣按人子事親固當盡其孝尤當致其敬不徒以下氣怡色柔聲為孝也而凡其抑搔也扶持也問所欲也皆必以敬焉孝而不敬非孝矣 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旋慎齊升降出入揖逰不敢噦【嘔逆出聲】噫【氣塞出聲】咳【嗽聲】欠【氣乏則欠】伸【體疲則伸】跛【偏任為跛】倚【依物為倚】睇視【順視也】不敢唾【口津也】洟【鼻液也】寒不敢襲【重衣】癢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謂涉水】不撅【揭裳】䙝衣衾不見裏 方慤曰噦噫咳則聲為不恭欠伸跛倚則形為不恭寒不敢襲癢不敢搔不敢適己之便也 子婦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 陳澔曰子而孝父母必愛之婦而敬舅姑必愛之然猶恐其恃愛而於命或有所違也故以勿逆勿怠為戒 子【謂為人子者】婦【子之妻】無私貨無私畜無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與 鄭曰家事統於尊也 吴澂曰貨謂所儲資財之物畜謂所養畜牲之物器謂飲食等所用之物假謂以物借人與謂以物遺人也【以上兼言子婦事父母舅姑之禮】 曲禮曰凡為人子之禮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司馬光曰父母舅姑將寢則安置而退 吕祖謙曰一歳冬夏有寒暑之變一日晨昏有晦明之變冬温如古人置宻室之類夏凊如古人扇枕之類 夫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遊必有常所習必有業恒言不稱老 陳澔曰出則告違反則告歸遊有常身不他往也習有業心不他用也平常言語之間自以老稱則尊同於父母而父母為過於老矣 食饗不為槩 陳澔曰食饗如奉親延客及祭祀之類皆是不為槩量順親之心而不敢自為限節也 聽於無聲視於無形 鄭曰雖聽不聞父母之聲雖視不見父母之形然心常想像似見形聞聲謂將有教使已然 父母存不有私財 戴溪曰粒粟縷絲以上皆親之物豈敢私有 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 鄭曰純緣素為有喪象也 父子不同席 呉澂曰古者一席坐四人言父子偶共一處而坐雖止一人必各坐一席蓋以父昭子穆父穆子昭尊卑不同故也 父母有疾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飲酒不至變貌笑不至矧【齒本也】怒不至詈疾止復故 司馬光曰凡父母舅姑有疾子婦無故不離側親調嘗藥餌以供之父母有疾子色不滿容不戲笑不宴遊捨置餘事專以迎醫檢方以求藥為務 子於父母則自名也 吕大臨曰子之名父母所命敬親之命不敢有他稱也 親有疾飲藥子先甞之 顔之推曰父母有疾子拜醫以求藥蓋以醫者親之存亡所繫豈可傲忽哉 子之事親也諌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 孔頴達曰父子天性理不可逃雖不從當號泣而隨之兾有悟而改 内則曰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諌諌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諌不說與其得罪於鄉黨州閭寧熟諌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孔頴達曰諌而使父母不悅其罪輕畏懼不諫使父母得罪於鄉黨州閭其罪重二者之間寜用熟諌謂純熟殷勤若物之成熟然 吴澂曰復諌再諌也熟諌者至三至四而猶未己如火之熟物必期變化生物之堅硬者至於輭熟也臣按内則此章之㫖朱子引之以解論語事父母幾諌章謂二章之言相表裏解幾為㣲微諫謂下氣怡色柔聲以諌漸漸細宻不須峻暴强加䦨截也臣竊以謂朱子之意固是但於幾字之訓似不甚親切若以為幾微之幾則孝子之於親視於無形聽於無聲方其幾微萌露之初即探其情志意向之所在隨事而致其察先事而為之防消之於未然遏之於將然則用力比於熟諌為省矣噫孝子之於親過未形則幾諌過己形則熟諌致其親於無過之地則非徒養其志而又有以成其徳矣由是言之二章之意非但相表裏蓋相始終焉 凡父母在子雖老不坐 呉澂曰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有尊者在上故子之年雖老亦不敢坐 玉藻曰親在行禮於人稱父人或賜之則稱父拜之方慤曰不敢私交不敢私受故也 父命呼唯而不諾手執業則投之食在口則吐之走而不趨 方慤曰既曰命又曰呼者命之以事呼之以来也唯諾皆應也而唯之應速於諾走趨皆步也而走之步速於趨 親老出不易方復不過時親癠【病也】色容不盛此孝子之疏節【謂常行疏畧之禮非大節也】也 方慤曰孝子之事親豈必老而後如是耶蓋以親老者尤不可不知此故也 陳澔曰易方恐召已而莫知所在過時則恐失期而貽親之憂 臣按為人子者當父母生存之日兢兢愛日而盡其當然之理是則所謂孝也易曰有父子而後有君臣傳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人人盡為子之道則治平之基在此矣 論語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朱熹曰逺遊則去親逺而為日久定省曠而音問疎不惟己之思親不置亦恐親之念我不忘也遊必有方如已告云之東即不敢更適西欲親必知己之所在而無憂召己則必至而無失也 范祖禹曰子能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孝矣 臣按先儒謂朱子十四歳喪父事母盡孝所以發明此章曲盡孝子之心蓋非身歴心驗之不能精微曲折如此人子之事親者宜身體之【以上人子生事父母之禮】 内則曰凡婦不命適私室不敢退 鄭曰婦侍舅姑者也 方慤曰私室婦室也其視舅姑之室若公所 婦將有事大小必請於舅姑 鄭曰家事統於尊也 婦或賜之飲食衣服布帛則受而獻諸舅姑舅姑受之則喜若反賜之則辭不得命藏以待乏 呉澂曰為人婦者或有私親兄弟賜之飲食衣服布帛等物既受之後持以獻之舅姑舅姑肯受所獻則喜若舅姑不受而以所獻還賜其婦則必辭而不敢受若不許辭亦不敢用藏之以待舅姑乏用之時與之用也 舅姑使冢婦毋怠不友【當作敢】無禮於介婦 劉彛曰舅姑以事命冢婦則婦當自任其勞不可憚其勞而怨介婦不助己遂不愛敬之也 舅姑若使介婦毋敢敵耦於冢婦不敢竝行不敢竝命不敢竝坐 方慤曰兩相抗為敵兩相合為耦言使之勞逸不敢與冢婦均也不敢竝行竝坐亦毋敢敵耦之事 婦所祭祀賔客每事必請於姑介婦請於冢婦輔廣曰婦家事矣禮之大者亦必請於姑 臣按子於父母天性也而婦於舅姑雖非天性之親然緣夫而以父母之道事之所以助成其孝亦天性之自然也故内則后王降教於民往往以子婦竝言子於父母婦於舅姑其稱謂雖有異名而其所以事之之道則一而已故臣於家鄉之禮既兼載子婦事父母舅姑之禮又分載子事父母婦事舅姑而於婦禮牽連及其所以處娣姒者【以上言婦事舅姑及處姒娣之禮】 曲禮曰見父之執【父之友也】不謂之進不敢進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問不敢對此孝子之行也 方慤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見父之執於進退之節有所不敢則一舉足不敢忘親可知於對問之際有所不敢則一出言不敢忘親可知 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五年以長則肩隨【並行而差退】之羣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 陳澔曰此泛言長㓜之序非謂親者 邵淵曰年倍於我事以父禮長我十年事以兄禮長我五年差肩隨之至於羣居五人則又異長者之席其於人也庸敢慢乎以此事親愛敬之道盡矣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陳澔曰辭而後受賔主平交之禮非少賤事尊貴之道 少儀曰尊長於己踰等不敢問其年燕見不將命遇於道見則面不請所之不畫地手無容不翣【扇也】也寢則坐【跪也】而將命 陳澔曰踰等祖與父之行也不敢問年嫌若序齒也燕見不將命謂燕私来見不使擯者命非賔主之禮也遇尊長於道見己則面見之不見則隠避不欲煩動之也不請所之不問其所往也無故而畫地亦為不敬手容恭若舉手以為容亦為不恭時雖暑熱不得揮扇當尊者寢卧之時而命必跪而言之不可直立以臨之也 王制曰父之齒【年與父等】隨行【従其後】兄之齒【年與兄等】鴈行【並行差退】朋友不相踰【並行而齊】輕任幷【己獨任之】重任分【析而二之】班白者不提挈君子耆老不徒行【無乗而行】庶人耆老不徒食【無羞而食】劉彞曰帝王之為治也不出人倫天下之人入於五品爾故其天下外薄四海行路之人皆服教化父之齒隨行父子之教著於道路矣兄之齒鴈行兄弟之教著於道路矣朋友不相踰禮義之教著於道路矣輕任并重任分任恤之行著於道路矣班白不提挈孝友之行著於道路矣故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君子小人之為子弟者莫不知尊徳而養老 孟子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臣按此古者少事長之禮所謂長者非但吾之同氣凡年齒加於己者皆長也孟子有言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為治者誠能立為教條布之民間使其必遵之而行否則治其罪積之以嵗月而治平之緒可成矣【以上少事長之禮】 易家人初九閑有家悔亡象曰閑有家志未變也程頤曰初家道之始也閑謂防閑法度也治其有家之始能以法度為之防閑則不至於悔矣茍不閑之以法度則人情流放必至於有悔失長㓜之序亂男女之别傷恩義害倫理无所不至能以法度閑之於始則无是矣 臣按程氏所謂閑之之法度是即禮也先儒謂禮始於謹夫婦為宫室辨内外男位乎外女位乎内男不入女不出所以閑有家也所以謹始也吁謹其始於男女心志未變動之初則豈復有傷恩敗倫之事哉 曲禮曰男女不雜坐不同椸【音移】枷【置衣服之具】不同巾【涗潔者】櫛【理髮者】不親受 鄭曰皆為重别防淫 陳澔曰此四者所以逺私䙝之嫌 外言不入於梱【門限也】内言不出於梱 孔穎達曰男職在官政女職在織紝各有限域不得濫預 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姊妺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 陳澔曰許嫁則繫以纓示有所繫屬也此與㓜所佩香纓不同 劉彞曰家人内政不嚴以防之於細微之初不剛以正之於未然之始則其悔咎不可逭矣易曰閑有家志未變也男女之志既為情邪之所變閑禁雖嚴求其無咎而咎可無哉故夫婦未七十雖同藏未有可嫌也聖人制禮必爾者以無嫌正有嫌也用有情之難正無情之易也而况於男女未有室家哉女子許嫁纓所以繫屬其心以著誠於夫氏起其孝義也既許嫁則有姆教之處於梱門之别室男子非有疾憂之故不入其門也 男女異長 鄭曰男女各自為伯季也 内則曰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喪不相授器其相授則女受以篚其無篚則皆坐【跪也】奠之而後取之陳澔曰男正位乎外不當於外而言内庭之事女正位乎内不當於内而言梱外之事惟喪祭二事乃得以器相授受者以祭為嚴肅之地喪當急遽之時乃無他嫌也非此二者則女必執篚使授者置之篚中也授者跪而置諸地則受者亦就地而跪以取之也 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室】浴不通寢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内不嘯不指夜行以燭無燭則止女子出門必擁【猶障也】蔽其面夜行以燭無燭則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劉彞曰外内不共井嫌同汲也不共湢浴嫌相䙝也不通寢席嫌相親也不通乞假嫌往来也不通衣裳嫌淆雜也内言不出惡交於外也外言不入惡交於内也禮當入内嘯則涉乎異也指則涉乎覘也有燭則行夜有不可得而已也無燭則止行則涉於不明也道路之法其右以行男子其左以行女子古之道也 禮始於謹夫婦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深宫固門男不入女不出 陳澔曰夫婦為人倫之始不謹則亂其倫類 方慤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故禮始於謹夫婦謹夫婦故為宫室以居之辨外内以防之男子居外女子居内隂陽之分也深宫則外人不得而入固門則强者不得而啟 春秋左傳君子曰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臣按易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蓋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隂隂陽之氣凝而成人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陽而女隂男陽而配合女之隂則為夫婦由是而生父子由是而成君臣由是而叙為尊卑上下親疏之分此禮義所由以錯也是以人君為治必以正家為本而家之所以正者統系明内外辨秩然有其禮也禮始於謹夫婦夫婦之謹在於正男女之位而分别之人君既正身修徳以閑其有家又必命官惇典庸禮以敷徳教於天下使天下之人曉然知大防之所在男盡男之禮女盡女之禮各夫其夫各婦其婦以是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則治平之基於是乎立矣三代之盛率循是道漢唐以来治雜於霸陋習相承而不知其非宋世雖稱尚文然藩服郡邑皆置營妓而名為士大夫者亦蓄歌姬時或出以娯賔而人家所謂養娘者又皆立契典雇逮于我朝痛革前立為官吏宿娼之律士夫一有犯焉終身不齒宋朝視我有愧多矣昔漢承秦人苛刻之後一切反其所為然路温舒猶謂秦有十失其一尚存今元之政汙習固己汎掃無餘矣然猶不免有一之尚存者男女之無别也今燕趙齊晉之域古所謂中州也自古聖帝明王大賢君子過化存神之地禮義亷耻所自出也而今閭閻之下貧下之家内外尚無限隔乃至男女同炕而寢夫婦以名相呼翁婦嫂叔之不相廻避繼父繼母之子女相為昏配諸如此類者尚或有之乞勅令有司痛加禁約一洗前朝之陋習以昭盛代之文明毋使片翳寸纇以為大朝之玷【以上人家男女有别之禮】 斯干之詩曰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㺯之璋【半圭也】其泣喤喤【大聲也】 朱熹曰寢之於牀尊之也衣之以裳服之盛也弄之以璋尚其徳也 又曰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褓也】載㺯之瓦【紡塼】無非無儀【善也】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憂也】 朱熹曰寢之於地卑之也衣之以褓即其用而無加也弄之以瓦習其所有事也有非非婦人也有善非婦人也蓋女子以順為正無非足矣有善則亦非其吉祥可願之事也唯酒食是議而無遺父母之憂則可矣 内則曰子生男子設弧【弓也】於門左女子設帨【佩巾也】於門右三日始負【抱也】子男射女否 方慤曰設弧於門左左者天道所尊設帨於門右右者地道所尊必曰設者方男女之生其於弧帨有可用之道而未能有用之實也古之人重男女之生又重男女之别非特見於弧帨而已男則寢於牀之尊女則寢於地之卑其衣之也男以晝服之裳女以夜服之裼其弄之也男以所有事之璋女以所有事之瓦 凡接子擇日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其非冢子則皆降一等 鄭曰凡接子雖三日之内尊卑必皆選其吉焉輔廣曰父子之氣未甞不相接也生三日而又以禮接之於是為至 吴澂曰庶人長子止用特豚禮窮於此無復可降故庶子亦用特 臣按今世人家生子三日而㑹親姻亦古人接子之意 異為孺子室於宫中擇於諸母與可者必求其寛裕慈恵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皆居子室他人無事不往 大夫之子有食母【乳母也】士之妻自養其子 鄭曰異為孺子室者特埽一處以處之諸母衆妾也子師教以善道者慈母知其嗜欲者保母安其居處者士妻自乳之而已他人無事不往為兒精意微弱將驚動也 孔頴達曰此文雖據諸侯其實亦兼大夫士但士不具三母耳 司馬光曰凡子始生必為之求乳母必擇良家婦人稍温謹者 方慤曰雖非諸母而其徳如下所言可以為師者亦擇之故曰與可者 三月之末擇日剪髮為鬌【音朶】男角【夾囱留兩髻】女覊【頂上留三髻】否則男左女右是日也妻以子見於父父執子之右手咳【父作咳聲】而名之【咳小兒笑聲謂父作咳聲而名之】 輔廣曰男女初生覊角左右其辨也如此則知男女之别無非自然之理豈特以末流之害然後制禮以别之耶 凡名子不以日月不以國【國號】不以隱疾大夫士之子不敢與世子同名 鄭曰此在常語之中為後難諱也 王子墨曰名子父之責也命之名所以示之教也陳澔曰常語易及則避諱為難故名子者不之用臣按禮謂大夫士之子不敢與世子同名則祖宗之廟諱尤當謹避可知矣為臣子者不可諉以二名不偏諱而故犯之也 左桓公六年申繻曰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為信【若唐叔虞魯公子友】以徳命為義【若文王名昌武王名發】以類命為象【若孔子首象尼丘】取於物為假【若伯魚生有饋之魚名曰鯉】取於父為類【若子同生有與父同者】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隠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 臣按禮所禁名字者止於不以國不以疾而申繻則於國隠疾之外則又加以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畜牲不以器幣而終之曰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蓋尤嚴於祭享之時恐名有犯於官則官職為之廢有犯於山川則主祀為之廢與夫犯於畜牲器幣則行禮讀祝之時難於避諱也 家禮曰主人生嫡長子則滿月而見主人立於香卓之前告曰某之婦某氏以某月某日生子名某敢見告畢立於香卓東南西向主婦抱子進立於兩階之間再拜主人乃降復位 臣按此古者人家生子之禮臣甞櫽括文公家禮以為儀注前一日齋宿其日夙興陳設如常儀主人以下各具盛服詣祠堂前男列於左女列於右世為一列各盥洗啟櫝訖主人詣香案前焚香酹酒再拜以降神衆㕘神行四拜禮主人斟酒主婦㸃茶訖主人跪告辭云云俯伏興主婦抱子立兩階間四拜然後衆辭神行四拜禮禮畢奉主入櫝生長子則用此儀次子則稍殺之【以上人家生子之禮】 以上家鄉之禮【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家鄉之禮【上之中】 内則曰子能食食【飯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然也】六年【六歳也】教之數【一十百千萬之數】與方名【東西南北四方】七年【七歳】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八嵗】出入門户及即席飲食必後長者【行坐皆居長者之後】始教之讓【後長者便是讓】九年【九嵗】教之數日【朔望與十干十二支也】十年【十嵗】出就外傅居【謂晝所處】宿【謂夜所息】於外學書【謂六書】計【謂九數】禮帥初【凡禮皆循其初不許更變】朝夕學㓜儀【學為人少者之儀】請肄簡【謂書篇數】諒【謂言語信實請肄者請於長者而習學之】 顔之推曰教子嬰孩在謹其始子之初生也不可不使之知尊卑長㓜之禮若侮詈父母敺擊兄姊父母不加訶禁反笑而奬之彼既不辨好惡遂謂當然及其既長習已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復制殘忍悖逆無所不至此蓋父母無深識逺慮不能防微杜漸溺於小慈養成其惡故也 方慤曰出入門户欲其行之讓即席欲其坐之讓飲食則欲其食之讓也 臣按内則所言教子之法自能食能言始其叙年自六年以至於七十而後止而此所采止於十嵗者陸氏曰十年以後有學無教蓋就外傅以後則其所學者屬於師友而不繫於父兄之家教矣 女子十年【十嵗也】不出【不出外門】姆【女師也】教婉【謂言語柔順】娩【謂容貌柔順】聴從【以順為正】執麻枲【謂績紡】治絲繭【謂蠶事】織【紡織】紝【繒帛】組紃【皆是縧薄濶者為組似繩者為紃】學女事以共衣服觀於祭祀納酒漿籩【竹器】豆【木器】菹【菜茹】醢【肉醬】禮相助奠【以禮相長者而助其饋奠】 輔廣曰婉有委曲之意娩有遲緩之意聽從所謂以順為正也婦人之徳莫此為盛始於容徳中於女工之事終於祭祀之禮婦人之事盡是矣 方慤曰不出謂常居閨閤之内也聽則有所受從則無所違皆女徳也執麻枲則績事也治絲繭則蠶事也觀於祭祀則欲其習熟是事故也非特觀之而已又且納酒漿籩豆菹醢等物以致其禮相助長者奠之於神焉 吴澂曰籩豆菹醢者籩豆其菹醢謂以菹醢實於籩豆也納其酒漿於尊罍實其菹醢於籩豆各有司之者使女子觀之至行禮之時則相長者而助其奠於神位之前也 臣按此内則言教女之法 曲禮曰㓜子常視無誑【欺誑】童子不衣裘裳立必正方【不可斜向】不傾聽【不得傾頭側聽】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負劍【童子在長者旁若負劒然】辟【偏也】咡【口旁】詔之【謂傾頭與語】則掩口而對劉彞曰㓜子之性純明自天未有外物生其好惡者無所學而不可成也如金之在鎔惟人所範如泥之在鈞惟人所模故視之以誠信則誠信篤於其心矣視之以詐偽則詐偽篤於其心矣模範之初貴得其正則五事之用無不出於誠而適於道也故曰㓜子常視毋誑 戴溪曰常視毋誑所以養其心也不衣裘裳所以養其體也蓋不開其情偽之端以育其正性不傷其隂陽之和以長其夀命此古之成人所以多有徳也夫内外交相養也防其外所以養其中立必正方不傾聽則敬以直内而無傾邪之態矣 馬睎孟曰就而攜之則捧其手近而詔之則掩其口而對者皆事長之禮也古之成人有徳小子有造者豈一朝一夕之習哉自㓜稺而已知夫禮讓矣少而習之壯而行之老而安之古人年彌髙而徳彌邵者蓋出於此也 玉藻曰童子不裘不帛不屨絇 鄭曰裘帛温傷壯氣也絇屨頭飾也 臣按此古人人家教童子之禮夫古人有胎教方其妊子之時必謹所感心感於物則其子形音肖之故有胎教之禮傳所謂胎教者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即跛也】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過人矣古人為教方其子在胞胎之中已謹其所感及其子在孩提之日尤謹其所示禀之於初者純全而無偽養之於㓜者端正而無邪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聲所視必正色所言必正理非但男有教而女亦有教非但養其心而又養其身古之人家其豫於教者如此是以他日出而就教於學校服役於官府執事於朝廷無所往而不可古之時人無不成之才官無或廢之職事無不就之功者由此道也非獨男子為然而凡人家之女子在家者無不孝持己者無不貞為人妻則順為人母則慈上至宫闈下至閭巷若貴若賤曰男曰女人人皆有教家家皆有法而天下之平由此其基也 春秋榖梁曰子既生不免乎水火母之罪也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 范甯曰羈貫謂交午剪髮為飾成童謂八歲以上 張載曰教小兒先要安詳恭敬今世學不講男女從㓜便驕惰壊了到長益凶狠只為未甞為子弟之事則於其親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又隨所居而長至死只依舊為人子則不能安洒掃應對接朋友則不能下朋友有官長則不能下官長為宰相則不能下天下之賢甚則至於徇私意義理都喪也只為病根不除隨所居所接而長 臣按書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禮曰禁於未發之謂豫朱熹亦謂子之初生不可不慎其初所教所謂慎初所教即是豫教於未發之初也蓋以人之初生童孺之時元氣未漓天真未散善性未斵情竇未開當此時而開導之則順而易過此時而防閑之則逆而難張載所謂今世學不講男女從㓜便驕惰壊了驕惰二字其病根也臣故輯古人教童子之言以示天下後世使有家者知至要莫如教子必豫教於童稚之初有國者知大本在於齊家必致謹於家鄉之禮如此非獨可以除去士庶之病根而人君治平之善根亦於是乎萌蘖矣【以上人家教童子之禮】 曲禮曰男子二十冠而字 内則曰男子二十冠始學禮 士冠禮曰筮於廟門【禰廟也】主人戒賓乃宿賔【宿以進之】厥明【謂宿賔之明日】夕為期【為加冠之期】於廟門之外夙興【早起】設洗【承棄水之器】直於東榮【屋翼也】陳服於房中西墉【墻也】下東領北上主人端【士入廟之服】爵韠【蔽膝也】立於阼階【東階】下擯者端負【負之北面】東塾將冠者采衣【童子之服】紒【結髪】在房中南面賔如主人服贊者端從之立於外門之外主人迎出門左西面再拜賔答拜主人揖贊者與賔揖先入每曲揖至於廟門揖入三揖至於階三讓主人升立於序端西面賔西序東面贊者盥於洗西升立於房中西面南上將冠者出房南面賔揖將冠者將冠者即筵坐贊者坐【跪也】櫛【梳也】設纚【韜髮之具】賔降盥卒升賔筵前坐【跪也】正纚興降階一等執冠者【緇布冠】升一等東面授賔賔右手執項【冠之後】左手執前【冠之前】進容【行而為容儀】乃祝【祝始加之辭】坐【跪】如初乃冠【乃加冠於首】興復位冠者興賔揖之適房 始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㓜志順爾成徳夀考維祺介爾景福 冠者服端爵韠出房南面賔揖之即筵坐【跪】賔盥正纚如初降二等受皮弁右執項左執前進祝加之如初興賔揖之適房 再加祝曰吉日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徳眉夀萬年永受胡【遐也】福 冠者服素積素韠容【儀也】出房南面賔降三等受爵弁加之服纁裳韎韐其他如皮弁之儀 三加祝曰以歳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徳黄耉無疆受天之慶 筵於户西南面賔揖冠者就筵賔受醴於户東加柶【匕之屬】面枋【柄】筵前北面冠者筵西拜受觶賔東面答拜薦脯醢冠者即筵坐【跪】左執觶右祭脯醢以柶祭醢三興筵末坐啐醴興降筵坐奠觶拜執觶興賔荅拜 醴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夀考不忘 賔降直西序東面主人降復初位冠者立於西階東南面賔字之冠者對【應也】 字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嘏也】永受保之曰伯某甫【伯叔季惟其所當】臣按此古儀禮士冠禮也宋儒朱熹甞即此儀以為家禮臣已櫽括以為儀節具見本書茲不詳載 郊特牲曰適子冠於阼以著代也醮於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冠義曰己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 陳澔曰著代顯其為主人之次也酌而無酬酢曰醮客位在户牖之間加禮於有成之人也三加始加緇布冠次加皮弁又次加爵弁也喻其志者使其知廣充志意以稱尊服也此適子之禮若庶子則冠於房户外南面醮亦户外也 臣按古禮三加始加緇布緇布之粗不若皮弁之精再加皮弁皮弁之質不若爵弁之文愈加而愈尊後世拘於時服非若古人可以上下通用行禮者因時制宜不必盡拘可也 冠義曰古者冠禮筮日筮賔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禮重禮所以為國本也 葉夢得曰所以為國本者何也蓋冠而成之則責其為子將至於為父子則有臣道也父則有君道也為國之本莫大於是 臣按後世筮法不全而為賔之人難得惟擇而用之可也 見於母母拜之見於兄弟兄弟拜之成人而與為禮也臣按司馬氏謂此禮今難行但於拜時母起立可也 成人之者將責成人禮焉也責成人禮焉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將責四者之行於人其禮可不重與 吕大臨曰所謂成人者非謂四體膚革異於童稚也必知人倫之備焉親親貴貴長長不失其序之謂備此所以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禮行孝弟忠順之行立也 冠者禮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是故古者重冠重冠故行之於廟 臣按司馬氏謂今人少家廟但冠於外㕔筓於中堂可也 家語孟懿子曰始冠必加緇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也 臣按程氏言今行冠禮若制古服而冠冠了又不常服却是偽也必須用今時之服夫古禮始加緇布冠冠畢而敝之亦是常時不用之服豈是偽哉今家禮始加深衣幅巾亦是不忘古之意 司馬光曰古者二十而冠所以責成人之禮蓋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行於其人故其禮不可以不重也近世以来人情輕薄過十歳而總角者少矣彼責以四者之行豈知之哉往往自幼至長愚騃若一由不知成人之道故也今自十五以上俟其能通孝經論語粗知禮義然後冠之其亦可也 臣按此人家男子加冠之禮 曲禮曰女子許嫁筓而字 内則曰十有五年而筓 雜記曰女雖未許嫁年二十而筓禮也媍人執其禮燕則鬈首 孔穎達曰燕則鬈首者謂既筓之後尋常在家燕居則復去筓而分髮為鬌紒也此為未許嫁故雖已筓猶為少者處之 賀瑒曰十五許嫁而筓則主婦及女賔為筓禮主婦為之著筓而女賔以醴禮之也未許而筓則婦人禮之無女賔不備禮也 臣按此人家女子加筓之禮詳見朱氏家禮有女筓者按而行之【以上人家冠筓之禮】 詩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 陳傅良曰男女及時之說聖人之慮天下也血氣既壯難盡自檢情竇既開奚顧禮義故昏欲及時者所以全節行於未破之日學欲及時者所以全智慮於未分之時 曲禮曰男女非有行媒【謂媒氏往来】不相知名【謂男女之名】非受幣不交【交接】不親【親近】故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神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以厚其别也取妻不取同姓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 鄭曰見媒往来昏姻之言乃相知姓名重别有禮乃相纒固 戴溪曰上以告之人君幽以告諸神明以質諸鄉黨親戚上下幽明咸與聞之禮莫重於有别知之者衆則其别厚矣 内則曰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則為妻奔則為妾 方慤曰嫁止於二十娶必止於三十者隂以少為美陽以壯為强故也聘言由此而問彼奔言自此而趨彼 昏義曰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是以昏禮納采【納鴈以為采擇之禮】問名【問女之生母名氏】納吉【得吉卜而納之】納徵【又謂之納幣者納幣以為昏姻之證也】請期【昏姻日期】皆主人筵几於廟而拜迎於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於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 吴澂曰昏禮先有行言之媒女家許乃納采謂男家納禮聴女家采擇擇而可乃問女名將以女之名歸而卜其吉與否卜而吉乃報女家曰納吉納吉後納幣而女家受之自此乃請期親迎而成昏也 臣按古語云六禮不備貞女不行古人所以敬慎重正於昏禮如此敬則不敢慎則不忽重則必致其隆正則不流於僻所以然者蓋欲以之上奉宗廟下繼後世然亦使其知夫婦之倫乃綱常之大道男不敢忽其婦女不敢狎其夫必相與偕老而不輕相背棄也 周禮大司徒以十有二荒政聚萬民十曰多昏 劉彝曰夫婦之禮雖不可不謹於始然民有細微貧弱者或困於凶荒必待禮而後昏則男女之失時者多無室家之養聖人傷之寜邦典之或違而不忍失其昏嫁之時也故有荒政多昏之禮所以使之相依以為生而又有以育人民也詩不云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茍無子育兆庶之心其能若此哉此則周禮之意也 媒氏掌萬民之判【因其别而合之】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 丘葵曰昏姻欲致一故用純色之帛五兩十端也富者無過貧者亦可以及禮之中制也 臣按成周之世嫁子娶妻純帛無過五兩謂之無過者禁止之辭也蓋慮世之人有以奢侈而踰度者故為之中制如此近世民情浮薄昏娶之際往往論財羔酒之外索取銀錢謂之財禮乃至民間聘定動踰數年而不能備數以至昏姻失時者往往有之朝廷明有定制有司不能舉行宜時申明之使男女之昏嫁各得其時是亦蕃民生厚風俗之一端也 榖梁傳曰禮送女父不下堂母不出祭門【廟門】兄弟不出闕門【兩觀】父戒之曰謹慎從爾舅之言母戒之曰謹慎従爾姑之言諸母般【嚢也盛物以備舅姑之用】申之曰謹慎従爾父母之言 臣按女婦以順從為徳故女子之嫁人父母醮之必欲其從舅姑之言至其諸母不復有戒言惟丁寜致祝欲其從父母之言而已夫古昔盛時女子在家父母既隨時因事而教戒之矣及其適人也則又申戒之焉是以閨門雍穆而家道以成敎之有素然也 漢王吉上疏曰夫婦人倫大綱夭夀之萌也世俗昏娶太蚤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 司馬光曰世俗好於襁褓童㓜之時輕許為昏亦有指腹為昏者及其既長或不肖無賴或身有惡疾或家貧凍餒或喪服相仍或從宦逺方遂至棄信負約速獄致訟者多矣 臣按司馬光此言非但昏娶不可太蚤而聘定亦不可太蚤朝廷宜定為中制以為禁令是亦可以厚風俗息争訟 匡衡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昏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 司馬光曰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今令文【謂宋朝禁令】男子年十三以上並聽昏嫁今為此說所以參古今之道酌禮令之中順天地之理合人情之宜 臣按醫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男子二八而天癸至精氣溢宋朝令文男子十三以上並聽昏嫁臣竊以為十三亦為太早宜定制男女十歳以上方許聘定男必十六女必十四方許嫁娶而男女之年齒亦必略相當男可長於女女不可過長於男自昔浙東有溺女之風男子往往三四十嵗而無妻甚有終身不識女色者遇有嫠居聚徒爭奪告訐成風多致破家川蜀民風男僅數齡即娶倍長之女此皆風俗之不雅者諸如此類皆宜行禁革非獨可止争訟是乃厚人倫美風化而亦可以蕃生育之性絶淫泆之端【以上人家昏娶之禮】 左桓公十八年公與姜氏如齊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 吕大圭曰古人制禮尺寸不敢踰毫釐不敢越者夫豈强拂人之性情而以繁文末節為尚哉經國家定禍亂而杜未然也泉水載衛女思歸而不可得載馳許穆夫人欲歸唁其兄而義不可夫人之適其國父母在則有歸寜既終則大夫行聘問而已古人制禮也嚴矣違此未有不敗 莊公二十七年冬杞伯姬来歸寜也凡諸侯之女歸寜曰来出【為夫所出】曰来歸 孔穎達曰歸寜者女子既嫁有時来歸問父母之寜否父母没則使卿歸問兄弟也嫁謂之歸而寜謂之来見絶而出則以来歸為辭来而不反也 榖梁禮婦人謂嫁曰歸反曰来歸【明従外至反謂夫家所遣】 臣按女子於父母家乃其生身之地根本所自出固不可不歸寜但父母已没則不可爾然於其兄弟嫂姪之間烏可恝然無情哉室邇則朝去夕歸道逺則遣人問遺是亦禮之近人情者也 詩序泉水衛女思歸也嫁於諸侯父母終思歸寜而不得故作是詩以自見也曰毖彼泉水亦流於淇有懐于衛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與之謀 朱熹曰衛女嫁于諸侯父母終思歸寜而不得故作此詩言毖然之泉水亦流于淇矣我之有懐于衛則亦無日而不思矣是以即諸姬而謀為歸衛之計也朱善曰禮緣人情而為之也夫既曰緣人情而為之則父母其本根也兄弟其同氣也皆人情之不可忘者而何為不可以寜兄弟也曰人情有出於天理之公者有出於人欲之私者聖人制禮將以全夫天理之正而節其人欲之流也據禮女子已嫁而反兄弟不與同席而坐不與同器而食所以厚别也則閨門之内所可與同坐而共食者惟母姑姊妹耳使父母沒而歸寜則誰與同坐誰與共食而孰為之主乎聖人於此寜以義斷恩不以恩揜義故制為父母終不得歸寜之禮所以存天理而遏人欲也以此為防猶有禽獸其行如齊襄魯桓夫人之所為者然後知聖人制禮真可謂萬世無者矣 臣按女子嫁而歸寜古有是禮然父母終而無姑姊妹在室者不可也若有寡嫂及其人之年五十以上者揆之於人情似亦無害【以上女子歸寜之禮】 以上家鄉之禮【上之中】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家鄉之禮【上之下】 喪大記曰疾病外内皆埽廢床徹䙝衣加新衣男女改服屬纊【新綿】以俟絶氣男子不死於婦人之手婦人不死於男子之手 馬睎孟曰君子於其生也欲内外之有别於其死也欲始終之不䙝則男女之分明夫婦之化興 小斂於户内大斂於阼小斂布絞縮【直也】者一横者三一衾大斂布絞縮者三横者五布衿二衾 陳澔曰此明小斂文衣衾絞既斂所用以束尸使堅實者從者在横者之上從者一幅横者三幅每幅之末析為三片以便結束大斂縮者三謂一幅直用裂其兩頭為三方也横者五謂以布二幅分裂作六片而用五片【去一不用】横於直者之下也 臣按古人之死必為之大小斂所以束其屍而使之堅實後世不知此禮往往有謂不忍將死者束縛而不肯斂者此愚下之見也 上大夫大棺八寸屬【在大棺之内】六寸下大夫棺六寸屬四寸士棺四寸 臣按死者人所不免故王制六十嵗制謂制棺也人至六十死期將近故必豫為制棺恐一旦不測倉卒之際急難措置也古之孝子慎於送終之禮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必誠則於死者無所欺必信則於生者無所疑勿之有悔則於生者死者皆無憾矣必如是庶幾孟子所謂盡於人心者乎 檀弓曰子游問喪具夫子曰稱家之有亡子游曰有無惡乎齊夫子曰有毋過禮茍亡矣斂首足形還【與旋同】縣【平聲】棺而封人豈有非之者哉【封當作窆】 朱熹曰喪具稱家之有無貧而厚不循禮也臣按喪之具固有禮亦有分分雖得為而禮不可為固不可為禮雖可為而分不得為亦不可為反而求之吾家禮可以為而分又得為而吾財力足以稱之而不為是儉其親也禮可以為而分亦得為而吾之財力不足以為之而必假借於人勉彊以徇俗好甚至有所待而久不舉以暴露其親則是徇外以忘親也亦豈得為孝哉 喪大記曰喪有無後無無主 臣按家禮立喪主註凡主人謂長子無則長孫承重主饋奠其與賔客為禮則同居之親且尊者主之蓋親者主饋奠尊者主賔客凡禮皆然 周禮肆師凡卿大夫之喪相其禮 臣按成周之世卿大夫家有喪事尚設官以相其禮後世徒有其文而無其人此家所以自為俗而禮教不能達於天下也 檀弓曰杜橋之母之喪宫中無相以為沽【麤略也】也鄭曰孝子喪親悲迷不復自知禮節事儀皆須人相導而橋母死宫中不立相侍故時人謂其於禮為麤略也 家語孔子在衛司徒敬子之卒蘧伯玉曰衛鄙俗不習喪禮煩吾子相焉孔子許之 臣按禮廢之後人家一切用佛道二教鄉里中求其知禮者蓋鮮必欲古禮之行必須朝廷為之主行下有司令每鄉選子弟之謹敏者一人遣赴學校依禮演習散歸鄉社俾其自擇社學子弟以為禮生凡遇人家有喪祭事使掌其禮如此則聖朝禮教行於天下而異端自息矣 王制曰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 春秋曰大夫三月同位至士踰月外姻至 陳澔曰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而大夫降於諸侯而三月士庶人又降於大夫故踰月也今總云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此固所同然皆三月而葬則非也當從左氏說為正 臣按古者置棺於坎而塗之謂之殯後世無所謂塗之者三日大斂之後入棺即以為殯也王制通謂大夫士庶人三月而而左則又分大夫三月士踰月而不言庶人蓋先王制禮不下庶人人家貧富不同事辦即不拘日也王制通以三月言而左謂士踰月蓋士踰月即可不得已而至於三月亦不為過庶人事具即然有故焉亦許至三月然踰三月則不可也所謂不得已或有故者蓋以其間有貧窘或逺行未回及適有疾病者皆許延至三月但不可出三月之外近世江浙閩廣民間多有溺於風水之說及欲備禮以徇俗尚者親喪多有留至三五七年甚至累數喪而不舉者前喪未己後喪又繼終無已時使死者不得歸土生者不得樂生積隂氣於城郭之中留伏屍於室家之内十年之中其家豈無昏姻吉慶之事親死未葬恬然忘哀作樂流俗之弊莫此為甚乞明為禁限留喪過三月不葬者責以暴露之罪若有遠行商宦及期不至者明白告官方許踰限仍行禮官申明舊制凡民間殯之具皆為品節禮不可為【如散帛設席之類】分不得為【如憧幡綵亭之類】者一切禁絶之違者問以違制之罪 司馬光曰世俗信浮屠誑誘於始死及七七百日朞年再期除喪飯僧設道塲或作水陸大㑹寫經造像修建塔廟云為死者滅彌天罪惡必生天堂受種種快樂不為者必入地獄剉燒舂磨受無邊波吒之苦殊不知人生含血氣知痛癢或剪爪剃髮從而燒斫之己不知苦况於死者形神相離形則入於黄壤朽腐消滅與木石等神則飄若風火不知何之借使剉燒舂磨豈復知之且浮屠所謂天堂地獄者亦以勸善而懲惡也茍不以至公行之雖可得而治乎 臣按追薦之說惟浮屠氏有之而近世黄冠師亦有所謂煉度者彼見浮屠得財亦效而尤之也在宋時猶未盛故温公書儀止言浮屠而家禮亦止云不作佛事非謂道教可用也雖然世俗之所以為此者蓋以禮教不明於天下士庶之家一有喪事無所根據因襲而為之以為當然之禮耳其間固有為因果而作者然亦其徒云耳若夫市井小人其親之存飢寒患難尚有所不䘏况其既死又肯捐其財超其出地獄而升天堂哉無亦畏世俗之譏笑而為之耳若夫所謂士大夫及仕宦之家其心亦有知其非而不欲為者然念其祖父以来世襲為此而凡其親族姻戚鄉鄰之家無不如此者而我何人一旦乃敢不為既恐他人議己之不孝其親又恐其譏己之吝財費也中有特見之士毅然欲為然當親死之時五内分裂其禮散見於經之中無有定說平時失於講究一旦臨事欲行從何措手欲資之人一時無有所謂稽古知禮者茍直情而徑行則又反不如二教之有據依是以不得已而用之也彼佛之言止說天堂地獄歸向之者可以免苦而即樂未有所謂科儀也而科儀之作蓋我中國之人竊我儒之土苴乗其隙而用之以攫民財吾儒不之覺也方且作為言語文字以攻擊其非而不知吾禮之柄為彼竊弄是以攻之非不力而卒莫如之何也已昔宋儒朱熹所著家禮㑹粹諸家禮以為一書而於喪禮尤備我太宗皇帝命儒臣載入性理大全書頒行天下臣甞以淺近之言節出其要以為儀注刻板已行在臣家鄉多有用而行者遂以成俗蓋行古禮比用浮屠省費數倍伏望聖明為禮教主復行古禮非獨可以正民俗闢異端而亦可以省民財厚民生也 又曰世俗信師之說既擇年月日時又擇山水形勢以為子孫貧富貴賤賢愚夀夭盡繫於此而其為術又多不同争論紛紜無時可決至有終身不葬累世不或子孫衰替忘失處所棄捐不葬者正使殯實能致禍福為子孫者亦豈忍使其親臭腐暴露而自求其利耶悖禮傷義莫甚於此然孝子之心慮患深逺恐淺則為人所掘深則溼潤速朽故必求土厚水深之地而之所以不可不擇也 臣按古者舉事必決之卜筮雖以周公定洛亦必假之於龜夫建都邑天下之大事也以周公元聖據其形勢以定其規制無不可者尚必決以卜焉後世卜筮之法無俗所用者非古法不足為據其於時月塋兆幸世有選擇之法存焉不能不用之以代卜筮也但其所謂希福祿富貴者不足信爾其趣吉避凶之說亦不可無宜行有司明為之禁非有故不許其踰三月之限及為各房利病之說以誘惑愚俗犯者禁斷不許行術【以上死葬父母之禮】 檀弓曰衰與其不當物也寜無衰 鄭曰不當物謂精粗廣狭不應法制也 吴澂曰喪禮制為斬齊功緦之服者其文也不飲酒食肉處内者其實也中有其實而外飾之以文是為情文之稱徒服其服而無其實則與不服等爾雖不服其服而有其實者謂之心喪心喪之實有隆而無殺服制之文有殺而無隆古之道也 臣按周禮肆師禁外内命男女之衰不中法者蓋以五服之冠絰衰裳皆有所取義非徒異其製而已也我太祖皇帝以服制圖載於大明律之首蓋以違於禮則入於律既以法戒天下又製為孝慈録一書援乎古以證乎今復以禮諭臣民禮法兼行萬世之下所當遵守者也然而官府雖守其法而街市之間閭閻之下鄉俗相多失其制度乞敕有司畫為圖式降下有司凡五服之制務必依式製造不如式者罪之 喪服小記曰親親尊尊長長男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也 鄭曰此論服之降殺親親謂父母也尊尊謂祖及曽祖高祖也長長謂兄及旁親也不言卑㓜舉尊長則卑㓜可知也男女之有别者若為父斬為母齊衰姑姊妹在室期出嫁大功為夫斬為妻期之屬是也此四者於人之道為最大 臣按人道之大者在彝倫彝倫之大者在於親親尊尊長長男女之别焉是以方其生也親者親之尊者尊之長者長之當别者别之一皆出於天性本於人心凡其所以恭敬愛慕而嚴憚之者是乃人道之當然自然而然者也及其不幸死亡而至於終天永訣雖欲親之尊之長之别之不可得已是以聖人制為服制以寓其親親尊尊長長别别之義於冠絰衰裳之間服制精粗必合法制歲月乆近必遵聖經非但以寄其悲哀之情痛疾之意而已也其親踈之殺尊卑之等長幼之序内外之辨一毫不敢有所違悖僣差於其間是豈無故而然哉蓋人道當如此也彼昧於禮者或加隆於私親或借吉於凶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知有慾而不知有理蓋不知人道者也人而不知人道尚可謂之人哉 檀弓曰事師無犯無隠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 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顔淵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 程頤曰師不立服不可立也當以情之厚薄事之大小處之如顔閔之於孔子其成已之功與君父並雖衰三年可也其次各有淺深稱其情而已 張載曰古不制師服師無定體也見彼之善而已傚之亦師也故有得其一言一義而如朋友者有親炙如兄弟者有成就己身而恩如天地父母者此豈可以一槩服之故聖人不製其服心喪之可也 臣按五者之倫有天合者有人合者皆有天然之分本然之則其理一定故聖人立為服制各稱情以立文以為不易之道獨於師不為定制焉孔門諸子朝夕從游凡天地間義理古今制度事為變故無不講明辨問而於喪祭吉凶之禮尤加詳焉獨於喪師之服畧無一言及之意者恐有豫凶事之嫌歟逮孔子既沒之後始疑所服子貢乃舉夫子所以喪淵路者以起其義曰夫子生時以子之喪處吾徒既視吾徒以子矣今夫子沒吾徒烏可不以父視夫子乎乃處之曰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若喪父無服所謂心喪者也心喪者身無衰麻之服而心有哀戚之情三年之間不飲酒不食肉不御内時至而哀哀至而哭充充瞿瞿慨然廓然無以異於倚廬之間几筵之下兆域之側也夫是之謂心喪古人謂弟子於師有君臣父子朋友之道生則尊敬之死則哀痛之恩深義重故為之隆服焉夫恩深義重者固當為之隆其服矣然恩有淺深義有輕重又當因其淺深輕重而處之是亦所以稱情立文也孔門之徒三千速肖七十當乎夢奠之初固必人人奔赴也三年之後入别子貢相嚮而哭者蓋必有數焉而子貢一人築室於塲又居三年受恩尤深故也噫世衰道微禮教不明於世執親之喪者尚或不能以如禮况師乎甚至師存而闗弓反射更名他師師沒而不肯一弔臨者亦或有也况望其服心喪以報之乎雖然秉彞之心人皆有之不可盡誣天下以無人也然則弟子於師之喪固服心喪矣若夫弔奠之時從葬之際服何服歟儀禮曰朋友麻註云弔服加麻其師與朋友同既除之禮記曰孔子之喪二三子皆絰而出羣居則絰出則否張載解云羣居則絰出則否喪常師之禮也絰而出特厚於孔子也宋儒黄幹喪其師朱熹服加麻制如深衣用冠絰王柏喪其師何基服深衣加帶絰冠加絲武柏卒其弟子金履祥喪之則加絰於白巾絰如緦服而小帶用細苧黄王金三子者皆朱門之嫡其所製之師服非無稽也後世欲報其師之恩義者宜準之以為法云五服之制載於禮圖於律世所通知者兹不載而特舉師友之服者補所略也【以上服制之義】 詩谷風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曲禮曰知生者弔知死者傷又曰助必執紼【引棺之索】檀弓曰弔於人是日不樂行弔之日不飲酒食肉焉弔於葬者必執引【引柩之索】若從柩及壙皆執紼 公羊曰車馬曰賵貨財曰賻衣被曰襚 榖梁曰乘馬曰賵衣衾曰襚貝玉曰含錢財曰賻吕大臨曰詩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不謂死者可救而復生謂生者或不救而死也夫孝子之喪親不能食者三日其哭不絶聲既病矣杖而後起問而後言其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則思慮所及雖其大事有不能周之者而况於他哉故親戚僚友鄉黨聞之而往者不徒弔哭而已莫不為之致力焉始則致含襚以周其急三日則共糜粥以扶其羸每奠則執其禮將則助其事其從柩也少者執紼長者専進止其掩壙也壯者盈坎老者從反哭祖而賵焉不足則贈焉不足則賻焉凡有事則相焉斯可謂能救之矣故適有喪者之辭不曰願見而曰比雖國君之臨亦曰寡君承事他國之使者曰寡君使某母敢視賔客主人見賔不以尊卑貴賤莫不拜之明所以謝之且自别於常主也賔見主人無有答其拜者明所以助之且自别於常賔也自先王之禮壊後世雖其名數而行之者多失其義喪主之待賔也如常主喪賔之見主人也如常賔如常賔故主於弔哭而莫敢與其事如常主故舍其哀而為衣服飲食以奉之其甚者至於損奉終之禮以謝賔客之勤廢弔哀之儀以寛主之費用則是先王之禮意其可以下而已乎今欲行之者雖未能盡得如禮至於始喪則哭之有事則奠之又能以力之所及為營喪具之未具者以應其求輟子弟僕之能幹者以助其役易紙幣壺酒之奠以為襚除供帳饋食之具以為賵與賻凡喪家之待己者悉以他辭受焉庶幾其可也 臣按今世俗於親賔来弔奠往往設席以待之裂帛以散之是故吕氏所謂待以常賔舍其哀而為衣服飲食以奉之者也又世俗之人送往之日親友醵錢為主人設宴於墓所醉飽歌唱甚者孝子亦預飲餟此何禮也今此俗京師尤甚夫京邑首善之地其所為如此何以示天下四方乎乞敕有司痛加禁革自京邑始然後推行於天下 曲禮曰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 陳澔曰五家為鄰相者以音聲相勸相蓋舂人歌以助舂也二十五家為里巷歌歌於巷也 臣按古者鄰里有喪而居民相與同其戚也如此後世無此風矣臣故録之以為世訓【以上弔慰之禮】 以上家鄉之禮【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家鄉之禮 曲禮曰君子將營宫室宗廟為先 臣按古者宗廟大夫三士二庶人祭於寢然今世大夫士無世官不得立廟宜如家禮立為祠堂 凡家造祭器為先 鄭曰家造謂大夫始造家事也 無田祿者不設祭器有田祿者先為祭服君子雖貧不粥祭器雖寒不衣祭服為宫室不斬於丘木 孔穎達曰有田禄得造祭器必先為祭服後為祭器縁人形參差衣服有大小不可假借故宜先造而祭器之品量其制同故可暫假故營之在後 吕大臨曰孟子云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皆不備故也不祭則薦而已與庶人同故不設祭器也有田祿則牲殺器皿衣服皆不可不備祭器所以事其先粥之則無以祭無以祭則不孝也祭服所以接神衣之則䙝䙝則不敬也丘木所以庇其宅兆為宫室而斬之是慢其先而濟吾私亦不敬也 支子不祭祭必告於宗子 鄭曰支子庶子也祖禰廟在嫡子之家庶子不敢輒祭若宗子有疾不堪當祭則庶子代攝可也猶必告於宗子然後敢祭 程頤曰古所謂支子不祭者惟使宗子立廟主之而已支子雖不祭至於齋戒致其誠意則與祭者不異可與則以身執事不可與則以物助但不别立廟為位行事而已後世如欲立宗子當從此義雖不祭情亦可安若不立宗子徒欲廢祭適足以長惰慢之志不若使之祭猶愈於己也 朱熹曰兄弟異居廟初不異只合兄祭而弟與執事或以物助之為宜而相去逺者則兄家立主弟不立主只於祭時旋設位以紙榜標記逐位祭畢焚之似亦得禮之變 臣按古者宗法行故支子無自祭之禮今世人家兄弟多有析居及出逺宦者不能皆合祭於宗子也乞敕禮官定制凡人家庶子只許祭其所曽經事者如逮事曽祖或祖則許祀之不逮事者惟得祭禰其宗子之家父祖分産之時必須以一分為祭需原不曽有者衆共補之兄弟析居者不許自祀其父遇有告祀薦新之類皆就長兄家行禮如此是亦敦本厚俗之一端 王制曰庶人祭於寢 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 鄭曰有田者既祭又薦新 何休曰有牲曰祭無牲曰薦 陳祥道曰祭以致禮而有常月薦以致孝而無常時祭必卜日而薦新不擇日 周諝曰無田則薦言牲器衣服不備不敢以祭也臣按古之仕者有祭田今世非世家貴而好禮者無祭田茍有祿食及有財産者皆當隨時致祭不可拘田之有無蓋祭薦之禮子孫所以報本而反始後世禮教不行人家往往厚於奉養而薄於薦祭乞敕禮官申明禮制凡有祿食及財産充足之家力足以備禮者有廢祖宗歳時薦祭者許族長責問其故有不服者俾以聞官貧而不能具者不在此限庶幾薄俗知所以追逺之禮亦有以使民俗之歸厚也 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韭以卵麥以魚黍以豚稻以鴈 陳澔曰註云祭以首時薦以仲月首時者四時之孟月也 少儀曰未甞不食新 祭義曰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 方慤曰忌日哀有終身之喪也稱諱如見親聞名心瞿也 程頤曰家必有廟廟必有主月朔必薦新時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禰忌日遷主祭於正寢凡事死之禮當厚於奉生者 臣按程子謂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朱子既立為二祭載於家禮時祭之後其門人楊復乃謂朱子初年亦甞行之後覺其似僭不敢祭然冬至之祭不祭可也而立春之祭似亦可行今擬人家同居止四代者不行亦可其有合族以居累世共爨者生者同居而食死者異處而祭恐乖易萃合人心於孝享之義惟宜行立春一祭 或問俗節之祭如何朱熹曰韓魏公處得好謂之節祠殺於正祭 臣按家禮俗節則獻以時食註云如清明寒食端午中元重陽之類 朱熹曰祭儀以墓祭節祠為不可然先正皆言墓祭不害義理又節物所尚古人未有故止於時祭今人將節隨俗燕飲各以其物祖考生存之日蓋甞用之今子孫不廢此而能恝然於祖宗乎 劉璋曰人死之後塟形於原野之中與世隔絶孝子追慕之心何有限極當寒暑變移之際益用増感是宜省謁墳墓以寓時思之敬凡祭祀品味亦稱人家貧富不貴豐腆貴在修潔罄極誠慤而已 臣按禮經無墓祭之文然自漢明帝時有上陵禮自時厥後遂以成俗栁宗元謂近世禮重拜掃每遇寒食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毉夏畦之無不受子孫追養者唐人亦有詩墳上無新土此中白骨應無主之句是寒食墓祭吾祖宗父母其生時固已行之於其祖宗父母而為祖宗之後父母之嗣者乃舍其丘隴而嵗不一展省棄其留骨而時不一奠薦乃諉之曰墓祭非古也可乎文公家禮附墓祭於時祭忌日之後可謂順人之情得禮之意矣 朱熹曰籩豆簠簋之器乃古人所用故當時祭享皆用之今以燕器代祭器常饌代俎肉楮錢代幣帛是亦以平生所用是謂從宜也 臣按人子之事親當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吾之祖考平日所用之器皿如此所被之衣服如此及其死亡也而又别為器與服以事之豈不駭其見聞哉古人生用几筵俎豆則死亦用几筵俎豆以事之今人之生所用者卓椅杯盤死所用者亦當以卓椅杯盤是即朱子所謂從宜者也正不必泥於古一惟稱家之有無隨俗之所尚惟誠惟孝起敬起慕雖不能一一如古人行禮之度數而古人行禮之心則固常存也 儀禮曰士病禱五祀 王制曰大夫祭五祀 月令春月其祀户夏月其祀竈秋月其祀門冬月其祀行【行謂道路往来之處】季夏之月其祀中霤【室中土神也】 臣按古者大夫祀五祀士立二祀庶人立一祀或立霤竈或立户夫竈者人家飲食所需而中霤之祭即土神也本朝禁淫祀惟許祭竈然土地之神朱子文集中有祭土地文則人家亦可通祀若夫士庶征行逺方出入之際亦可準古人祖祭以祀門或户【以上人家祭祀之禮】 喪服小記曰别子為祖【别子者謂諸侯適子之弟别於正適也為祖者别與後世為始祖也】繼别為宗【謂别子之適長子繼别子與族人為百世不遷之宗也】繼禰者為小宗【謂别子之次子以其長子繼已為小宗而其同父兄弟宗之也】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 程頤曰宗子繼别為宗言别則非一人也如别子五人五人各為大宗所謂兄弟宗之者謂别子之子繼禰之兄弟宗其小宗子也 臣按大宗則一大宗宗其繼别子者是也是為大宗小宗則四有繼禰之小宗則同父兄弟宗之有繼祖之小宗則同堂兄弟宗之有繼曽祖之小宗則再從兄弟宗之有繼髙祖之小宗則三從兄弟宗之至於四從則親屬盡絶所謂五世則遷者也是謂小宗禮經别子法是乃三代封建諸侯之制而為諸侯庶子設也與今人家不相合今以人家始遷及初有封爵仕宦起家者為始祖以準古之别子又以其繼世之長子準古之繼别者世世相繼以為大宗統族人主始祖立春之祭及墓祭其餘以次逓分為繼髙祖繼曽祖繼祖繼禰小宗 程頤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又曰立宗非朝廷之所禁但患人自不能行之 張載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且如公卿一日崛起於貧賤之中以至公相宗法不立既死遂族散其家不傳宗法若立人人各知来處朝廷大有所益蓋公卿各保其家忠義豈有不立忠義既立朝廷之本豈有不固今驟得富貴者止能為三四十年之計造宅一區及其所有既死則衆子分裂未幾蕩盡則家不存如此則家且不能保安能保國家 陳埴曰宗法為諸侯之庶子設恐其後流派寖多姓氏紛錯易至淆亂故於源頭有大宗以統之則人同知尊祖分派處有小宗以統之則人各知敬禰 臣按欲行宗子之法必自世胄始今世文臣無世襲法惟勲戚及武臣世世相承以有爵祿此法斷然可行若夫見任文臣及仕宦人家子孫與夫鄉里稱為大族鉅姓自謂為士大夫者朝廷宜立定制俾其家各為譜系孰為始遷於此者孰為始有封爵者推其正嫡一人以為大宗又就其中分别某與某同髙祖推其一人最長者為繼髙祖小宗某與某同曽祖推其一人為繼曽祖小宗某與某同祖某與某同禰各推最長者一人以為小宗其分析疎逺者雖不能合於一處然其所以聚㑹於一處綴列於譜牒者則粲然而明白也若夫軍官襲替故事明具宗支圖亦俾其明白開具如五宗之法若其正支絶嗣而以旁支入繼者既襲之後即將其名繫於所後正支之下以承大宗而以其次弟承所生父母以為小宗如此雖不能盡如三代之制亦禮廢羊存之意 陳淳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人之子續之取其一氣脈相為感通可以嗣續無間此亦至正大公之舉而聖人所不諱也後世理義不明人家以無嗣為諱不肯顯立同宗之子多是濳養異姓之兒陽若有繼隂已絶矣蓋自春秋鄫子取莒公子為後故聖人書曰莒人滅鄫非莒人滅之也以異姓主祭祀滅亡之道也 黄潤玉【鄞人】曰古者諸侯之别子之子孫嫡派為大宗庶子為小宗小宗絶不為立後惟大宗絶則以支子立後蓋大宗是尊者之統不可絶也今制大宗絶立後小宗絶不立後庶民不知朝廷之制凡庶子絶皆令過繼只是争取財産耳 臣按黄潤玊謂大宗絶立後小宗絶不立後為今制然觀宋儒陳淳謂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人之子續之而不及小宗則是我朝親藩初封未有繼别之子而國絶則不為立繼蓋古禮也親藩且然况庶民乎然則今庶民無子者往往援律令以争承繼非歟謹按聖祖得國之初著大明令與天下約法有云凡無子許令同宗昭穆相當之姪承繼先儘同父周親次及大功小功緦麻如無方許擇立逺房及同姓為嗣若立嗣之後却生親子其家産並許與元立均分並不許乞養異姓為嗣以亂宗族立同姓者亦不得尊卑失序以亂宗族其後天下既定又命官定律有立嫡子違法條云若養同宗之人為子所養父母無子而捨去者杖一百發付所養父母收管若有親生子及本生父母無子欲還者聽若立嗣雖係同宗而尊卑失序者其子歸宗改立應繼之人其遺棄小兒年三歳以下雖異姓仍聽收養即從其姓切詳律令之文所謂立嗣之後却生親子并所養父母無子而捨去及若有親生子等辭皆謂其人生前立嗣也無有死後追立之文聖祖之意盖以興滅繼絶必前代帝王功臣賢人之後不可絶其嗣使其不血食也先王制禮不下庶人庶人之家若其生前自立繼嗣及將昭穆相應之人自㓜鞠養從其自便然又恐其前既立繼而後又有子或所養之人而中道背棄及有尊卑失序者故立為律令以禁戒之也令如漢髙祖入闗之約法律乃令蕭何所次者也斷此獄者當以律文為正若夫其人既死之後有来告争承繼者其意非是欲承其宗無非利其財産而已若其人係軍匠籍官府雖脅之使繼彼肯從哉春秋推見至隠而誅人之意請自今以後其人若係前代名人之後或在今朝曽有大名顯宦者以宗法為主先求繼禰小宗次繼祖之宗次繼曽祖之宗又次繼髙祖之宗此四宗者俱無人然後及疎房逺族及同姓之人若其人生前或養同宗之子雖其世系比諸近派稍逺然昭穆若不失序亦不必更求之他所以然者以其於所養之人有鞠育之恩氣雖不純而心已相孚故也凡有為人後者除大宗外其餘必有父在承父之命方許出繼已孤之子不許所以不許者為人後者為之子為人之子則視其人行第稱其所生或為伯或為叔不承父命而輒稱己父母為伯叔可乎是貪利而忘親也如此則傳序既明而争訟亦息矣【以上宗法及無子立後】 以上家鄉之禮【中】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明禮樂 家鄉之禮下 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記也】奠繫世辨昭穆 臣按父謂之昭子謂之穆父子相代謂之世世之所出謂之繫奠繫世以知其所出辨昭穆以知其世序 程頤曰管攝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風俗使人不忘本須是明譜系收世俗立宗子法宗子法壊則人不知来處以至流轉四方往往親未絶不相識又曰人無宗子故朝廷無世臣若立宗子法則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則朝廷之世自尊 臣按古者設官以奠繫世唐以前皆屬於官宋以後則人家自為之當時有廬陵歐陽氏眉山蘇氏二家譜今世士夫家亦往往倣而為之然朝廷無一定之制人家興廢不常合散不一或有作者於前而無繼者於後請為之制除貧下之家外凡有仕宦及世稱為士大夫者不分同居異籍但係原是同宗皆俾其推族屬最尊者一人為宗子明立譜諜付之掌管不許攀援名宗遺落貧賤違者俱治以罪【以上宗譜】 爾雅曰父為考母為妣【生曰父母死曰考妣】父之考為王父父之妣為王母【今稱祖父祖母】王父之考為曽祖王父王父之妣為曽祖王母【曽猶重也今稱曽祖父曽祖母】曽祖王父之考為高祖王父曽祖王父之妣為髙祖王母【髙者言最在上今稱髙祖父髙祖母】父之世父叔父為從祖祖父父之世母叔母為從祖祖母【與祖同行輩者今稱祖伯父祖伯母】父之晜【與昆同】弟先生為世父後生為叔父【與父同輩行者】 黄幹曰叔伯云者猶今人謂三月為孟仲季也呼春者必須曰孟春仲春季春未有舍春字而但言孟仲季也古人以為父之兄弟皆吾父也而有少長之分故呼父之兄則曰伯父呼父之弟則曰叔父猶曰大父小父也今人呼叔伯而去父字則全無義理矣臣按世俗稱伯父與叔父為伯叔非是蓋伯叔同輩行之稱也今如爾雅加以父稱然爾雅謂伯父為世父蓋以為嫡者嗣世統也宗子居長者稱世若非嫡通以伯稱 男子先生為兄後生為弟男子謂女子先生為姊後生為妹【四者皆與己同一父生也】父之姊妹為姑【女子與父同輩行者稱姑與祖同輩行者稱祖姑與曽祖同輩行者稱曽祖姑】兄之子弟之子相謂為從父晜弟【今稱從兄從弟俗云堂兄堂弟蓋從父而别也】從祖父【父之從晜弟為從祖父】之子相謂為從祖晜弟【今稱再從兄再從弟蓋従祖而别也】族父【父之從祖晜弟為族父】之子相謂為族晜弟【今稱為三従兄弟從曽祖而别者】族晜弟之子相謂為親同姓【謂従髙祖而别者五世之外雖無服比諸同姓猶親】子之子為孫孫之子為曽孫【今稱重孫】曽孫之子為孫【親屬微昩也】孫之子為来孫【有往来之親】来孫之子為晜孫【晜後也】晜孫之子為仍孫【仍亦重也】仍孫之子為雲孫【言輕逺如雲】 臣按以上人家宗族之親屬相稱呼者 母之考為外王父【今稱外祖父】母之妣為外王母【今稱外祖母】母之晜弟為舅【其妻為舅母俗稱妗妗其伯叔兄弟為從舅】母之姊妹為從母【今稱為姨母】從母之男子女子為從母晜弟姊妹 臣按以上母黨之相稱呼者然止有從母之子之稱呼而無舅子之稱呼何也又世俗謂母之姊妹為姨殊不知姨者妻之姊妹同出也降尊以就卑非禮也 妻之父為外舅妻之母為外姑【今稱外父外母】妻之姊妹同出為姨【今稱同】女子謂姊妹之夫為私【今稱姨夫】男子謂姊妹之子為出【俗謂之甥】女子謂晜弟之子為姪女子子之子為外孫【今人通謂外甥非是】女子謂兄之妻為嫂弟之妻為婦長婦謂稚婦為娣婦娣婦謂長婦為姒婦【世謂之妯娌】 臣按以上妻黨之相稱呼者又有所謂姑之子舅之子妻之晜弟姊妹之夫皆謂之甥者註謂四人皆敵體故更相為甥在當時習俗已成則可後世所謂甥者止以稱姊妹之子而臨文者或以呼人之壻而謂姑舅之子為中表兄弟朱子語類云舅子謂之内兄弟姑子謂之外兄弟爾雅雖古書然且當從俗不然駭人之見聞也 婦稱夫之父曰舅稱夫之母曰姑謂夫之庶母為少姑夫之兄為兄公【俗謂之大伯】夫之弟為叔【俗加以小】夫之姊為女公【俗謂之大姑】夫之女弟為女妹【自唐以来稱為小姑故詩有先遣小姑嘗之句】子之妻為婦女子子之夫為壻壻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父之黨為宗族母與妻之黨為兄弟婦之父母壻之父母相謂為婚姻【俗謂之親家唐以来則然又以婚姻之婚姻為四門親家宋人戲作賔於四門賦亦有此語】兩壻相謂為亞【前代謂之僚壻俗謂之連襟】 臣按以上婚姻之相稱呼者 子夏曰謂吾姑者吾謂之姪 黄幹曰按此則姪者姑呼其兄弟之女子子名也古人謂兄弟之子猶子也故以子呼之今乃謂之姪則失之矣自兄弟之子不呼叔伯為父則不知敬其叔伯矣自叔伯父不呼兄弟之子為子則不知愛兄弟之子矣 臣按古人姊妹於兄弟之子且有稱呼顧兄弟於兄弟之子獨無稱焉而一概以姪稱則是男女無别矣然則曷以為稱曰古謂同祖兄弟為從兄弟謂母之姊妹為從母則當稱從子為是蓋甞因是而通論之考爾雅有釋親一篇専叙親族稱呼之别然古之稱呼與後世亦有不同者故録於此以為人家相稱呼之則臣於是竊有疑焉夫自黄帝正名百物以来有一物必有一名凡物皆然而况人為萬物之靈者乎竊怪古之人造字立名之始何獨詳於物而略於人哉如舅之一名或以呼夫之父或以呼妻之父甥之一名或以呼姑舅之子妻之晜弟姊妹之夫女子之壻乃至晜弟之子惟女子稱姪而無男子之稱其中類多假借混同者顧乃於草木蟲魚之品條分而類别之釋名者於一馬之賤因其毛色而有數十種之稱造字者於一玉之微隨其形色而有數百品之别人家親屬稱呼乃人倫之大綱名正然後言順言順然後上下相安而可以致肅雝之化非細故也臣謹因時俗之稱而質以古人之制略為之分别庶幾通古今之宜合禮俗之變其於風化亦或有補【以上親屬稱呼之禮】 儀禮士相見禮曰贄冬用雉夏用腒【乾雉也】左頭奉之曰某也願見無由達某子以命命某見主人對曰某子命某見吾子有辱請吾子之就家也某將走見賔對曰某不足以辱命請終賜見主人對曰某不敢為儀固請吾子之就家也某將走見賔對曰某不敢為儀固以請主人對曰某也固辭不得命將走見聞吾子稱贄敢辭贄賔對曰某不以贄不敢見主人對曰某不足以習禮敢固辭賔對曰某也不依於贄不敢見固以請主人對曰某也固辭不得命敢不敬從出迎於門外再拜賔答再拜主人揖入門右賔奉贄入門左主人再拜受賔再拜送贄出主人請見賔反見退主人送於門外再拜劉敞曰士相見之禮必依於介紹以言其不茍合者也必依於贄以言其道可親也茍而合唯小人無恥者能之君子可見也不可屈也可親也不可狎也可逺也不可疎也賔至門主人三辭見賔稱贄主人三辭贄所以致尊嚴也大夫以禮相接士以禮相諭庶人以禮相同然而争奪興於末者未之有也人茍為悅而相親若者末必争茍為簡而相親若者末必怨是故士相見禮者人道之大也所以使人重其身而毋邇於辱也所以使人慎其交而毋邇於禍也臣按古者相見必有禮方其未相見也則以介紹通之通之而主人辭以當就賔家往見之不敢屈尊也辭之至三而後容其見聞其有贄也又辭之至三而後敢受古之人不輕相接一見之頃而且委曲詳悉如此一贄之微而且力辭固拒如此當世之士夫相與者豈復有狎暱放蕩之失交通賄賂之私哉 曲禮曰凡與客入者毎門讓於客客至於寢門則主人請入為席然後出迎客客固辭主人肅客【俯手以揖之】而入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主人固辭【不敢當客禮】然後客復就西階主人與客讓登【欲客先升】主人先登客從之拾【音涉】級【階之等級】聚足【後足與前足相合】連步【步相繼進】以上上於東階則先右足上於西階則先左足 戴溪曰盛哉先王之禮其端則起於辭遜之心而已送迎之際登降之節一先一後一左一右為主人者極其恭敬不敢慢之心為客者不勝其愧縮不敢當之意交相辭遜退避不遑於此乎可以觀禮矣 玉藻曰士於大夫不敢拜迎【恐大夫答拜】而拜送士於尊者先拜進面答之拜則走 陳澔曰士於大夫尊卑有間若大夫詣士士不敢拜而迎之恐其答拜也去則拜送者禮賔出則主人再拜送之賔不答拜禮有終止故也士若見於大夫則先拜於門外然後進而見面若大夫出迎而答其拜則走避之【以上接見送迎之禮】 曲禮曰凡進食之禮客若降等執食興辭主人興辭於客然後客坐 侍食於長者主人親饋【進饌也】則拜而食主人不親饋則不拜而食共食不飽共飯不澤手【不摩手而出汗】 陳澔曰降等謂爵齒卑於主人也不敢當主賔之禮故食至則執之以起而致辭於主人主人見客起辭故亦起而致辭於客客乃復就其坐也 侍飲於長者酒進則起拜受於尊所【置尊之所】長者辭少者反席而飲長者舉未釂【飲盡釂也】少者不敢飲 王子墨曰禮莫嚴於少長之分至於飲食之際尤人情之所易縱故記禮者必致其委曲焉一飲之頃少之所以事長者如此其至凡所以習人敬順之心於平居無事之時彼其瀆尊犯分之心何自而有哉 子曰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 朱熹曰杖者老人也六十杖於鄉未出不敢先既出不敢後 祭義曰壹命齒于鄉里再命齒于族三命不齒族有七十者弗敢先 李覯曰一命者天子之下士公侯伯之上士子男之上大夫也而與鄉里齒焉再命者天子之中士公侯伯之大夫子男之卿也而與父族齒焉三命者天子之上士公侯伯之卿也雖云不齒亦異席而已非敢居其上也 方慤曰一命齒於鄉里非其鄉里則以爵而不以齒可知再命齒於族非其族則以爵而不以齒亦可知三命不齒雖於其族亦不得齒之矣然此特貴貴之義耳至若老老之仁人不可得而廢焉故族有七十者弗敢先也 臣按一命若今八九品官再命若今六七品官三命若今京官五品以上者鄉禮之㑹有官秩者一命猶與鄉里論齒再命惟與宗族論齒三命雖宗族亦不論齒所謂不齒者李氏所謂異席是已蓋有官者與鄉里宗族序㑹之時亦隨其齒以序列但别設席以異之非謂越席而居於其上也【以上鄉人飲酒㑹列之禮】 吕氏鄉約曰凡同約者徳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有善則書於籍有過若違約者亦書之三犯而行罰不悛者絶之 臣按吕氏鄉約四條其三條必須立約置籍然後可行惟禮俗相交一節鄉里間常行之禮也今詳具於下一曰尊㓜輩行凡五等曰尊者謂長於己三十歳以上及凡在父行者曰長者謂長於己十嵗以上凡在兄行者曰敵者謂年相上下不滿十歳者長者謂稍長少者謂稍少曰少者謂少於己十嵗以下者曰㓜者謂少於己二十歳以下者二曰造請拜揖凡三條曰凡少者㓜者於尊者長者嵗首冬至四孟月朔辭見賀謝皆為禮見此外候問起居質疑白事及赴請召皆為燕見尊者受謁不報長者嵗首冬至具牓子報之餘令子弟以己名牓子代行凡敵者嵗首冬至辭見賀謝相往還曰凡見尊者長者門外下馬俟於外次必問主人食否有他客否有他幹否俱無妨乃通名主人使將命者先出迎客客趨入至廡間主人出降階客趨進主人揖【以手作揖遜狀】之升堂禮見行四拜禮衆人旅見則同拜少者拜則答其半㓜者拜則受之主人命之坐則揖謝而坐如主人語終不更端則告退主人送不出門出大門乃上馬若時常燕見則不拜凡敵者門外下馬使人通名以俟禮見則再拜退則主人送出門請上馬俟行乃退凡尊長往少者㓜者家則先遣人通名主人具衣冠以俟客入門下馬則趨出迎揖升堂若是来報禮則再拜致謝退則就階上馬主人目送而退曰凡遇尊長於道皆徒行則趨進揖尊長與之言則對否則立於道側以俟尊長已過乃揖而行或皆乘馬於尊長則迴避之避不及則下馬於長者則立馬道側拱揖俟過乃行若已徒行而尊者乗馬則立俟其過長者則回避之若已乗馬而尊長徒行望見則下馬前揖已避亦然過已逺乃上馬遇敵者皆乗馬則分道相拱揖而過彼徒行而不及避則下馬揖之遇少者徒行不及避則下之㓜者不必下舉鞭謝之三曰請召迎送凡四條曰凡請尊長飲食親往授書禮薄則不用書既来赴明日親往謝之召敵者以書簡明日各遣人互相謝召少者用客目明日客親往謝曰凡聚㑹皆鄉人則坐以齒非士類則否若有親則别叙若有他客有爵者則坐以爵不相妨者猶以齒若有異爵者雖鄉人亦不以齒【註異爵如今陞朝官】若特請召或迎勞出餞皆以専召者為上客如婚禮則姻家為上客皆不以齒爵為序曰凡燕集初坐别設卓子於兩楹間置大盃於其上主人降集立於卓東西向上客亦降席立於卓西東向【今世俗以東為上宜隨俗主人立西客立東】主人取盃親洗置盃卓子上親執酒斟之以器授執事者遂執盃以獻上客上客受之復置卓子上向主人對拜興客取酒面外跪祭少許於地興飲之以盃授贊者又與主人對拜【若非大禮以揖代拜】客亦置盃卓子上親執酒斟之以器授執事者遂執盃以酢主人主人受之亦置卓子上向賔對拜興主人取酒面外跪祭少許於地興飲之又與賔對拜主人乃獻衆賔如前儀但揖不拜不祭若昏㑹姻家為上客雖少亦拜曰凡有遠出逺歸者期迎送之少者㓜者不過五里敵者不過三里各期㑹於一處拜揖如禮有飲食則就飲食之少者以下俟其既歸至其家省之四曰慶弔贈遺凡四條曰凡同約有吉事如冠子生子領薦昏姻之類則賀之有凶事如喪葬水火盜賊之類則弔之曰凡慶禮如常儀有贈物用幣帛酒食果實之屬或其家力有不足則為之借助器用及為營幹凡弔禮聞其初喪未易服則便服往哭弔之且助其凡百經營之事主人既成服則相率素服具酒果食物往奠之及葬則相率致賻俟發引則素服而送之曰凡喪家不可具酒食衣服以待弔客弔客亦不可受曰凡聞所知之喪或逺不能往則遣人致奠【以上鄉里相交之禮】 周禮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一曰媺宫室二曰族墳墓三曰聯兄弟四曰聮師儒五曰聮朋友六曰同衣服吴澂曰本俗猶言舊俗也媺宫室者野廬邑室各得其所使之安居而不忍棄族墳墓者祖先考妣相聚以使之依慕而不忍舍此民徳之本也由是而聮兄弟則受田同井手足相助其情意有所不能忘由是而聯師儒則黨庠遂序同其模範其道藝有所不可間由是而聮朋友則同門合志交相琢磨其信義有所不可去又同其衣服以一其習而使其徳之歸一焉 張紞曰周禮本俗之道族墳墓聮兄弟無所不用其極然經言百世而没其共爨之文聖人非不欲之蓋亦難為之制爾假令以一生二為法自二而下倍而斁之究於十世為子孫者千二十有四人繼禰之宗將居其半唯大宗當祭於廟餘皆室祭室祭無所君子之所隱也且子事父母問安視膳各欲盡其私情若千人聚居一有不惬勢必有向隅而泣者於斯二者處之特難蓋無私恩則不足以親親無公義則不足以尊祖私勝則義為恩揜公勝則恩為義屈節其親疏量其恩義執兩端而用其中上不忘一本之澤下不失羣從之懿自非權度精切何以與此竊甞因父子異宫之說而思之大略倣古者諸侯廟制五世一宅宅各有祠而總為墻宇以郭其外庶幾事親奉祭各得其所 臣按周禮以本俗六安萬民註謂本俗為舊俗竊以謂本者人生本然之道也本然之道淳古所行者今則變而澆漓矣於是申而明之復而還之使萬民各循其本仍其舊以遂其安焉雖然萬民之積起於一民萬家之所以同者由乎一家之積也是以古昔先王經理天下以安萬民必自本俗始正本俗必自民家始是故因民之族一民之俗居必同室也而規制不得以自異必同壤也而兆域不得以自别聮兄弟使之叙輩行以相稱謂聯師儒使之合席硯以相肄習所交逰者必同一其道而不得以友非類所衣被者必同一其製而不得以為異服如此則家不殊俗矣由一家而合之一方由一方而合之四方莫不皆然則天下之平其基在此矣淳古之本俗豈不於是而復哉夫以先王之世於凡民之宫室墳墓兄弟師儒朋友衣服皆為之處置乃獨於其日用之飲食略焉張紞謂聖人非不欲之難為之制爾嗚呼信乎其難也何則古者一夫受田百畆一夫上父母下妻子以五口八口為率孟子告齊梁之君所謂八口數口之家是也民年六十以所受田其長子其次子是為餘夫年十六别受田二十五畆俟其壯有室然後更受百畆之田百畆之外又受田廬之地五畆二畆半在田二畆半在邑由是觀之三代以前蓋無累世同居共爨之制可知已然則漢唐以来往往於累世同居者旌其門復其役夫豈無其故而然歟蓋以世道日降民俗日偷乃有一家焉獨於道隠民散之餘而為合宗立族之舉則夫操長民之柄者將以致其濳銷宻移之化安得不為之率徳勵行使民知所勸而强於為善哉然此特人君之微權耳非生民久處之常道也蓋天下之土地有限人民之生息無窮考史自唐以来民之同居者久不過十世踰十世而不散者蓋無幾焉是雖勢之不得不然而亦理之窮而變也張紞論欲倣古諸侯廟制五世一宅各有祠而總為墻宇以郭其外庶幾事親奉祭各得其所臣竊以為一姓之家一族之産十世之後非併諸其鄰安得地以容之哉然則為之計也奈何曰其己然者朝廷當為之維持輔其所不及助其所不足蠲其所不能子孫之茂異者擢用之其不率教者懲治之如此則其家範久行而族居不散矣若夫人家之所以自為計者盍思曰合族以居共爨而食豈非美事哉然吾之恒産有數而子姓之生息無已一日不再食則飢一歳不製衣則寒一人不得所則戚創立之初三四世間固若易為矣至於六七世之後食指日多費用日廣何所居以安其身何所出以給其用可不豫為之慮詳為之計哉且三代聖王經世之典所以詒厥孫謀者數世之後尚不能無變更况人家乎蓋人人須有所居止日日須有所食用勢至不能容力至不能給必思所以變通之道宜一準周官本俗而不失其意是故居固欲宫室若地不能容不得已而别遷必合衆力為之營搆而不失舊媺之規固欲族墳墓若地有所礙不得已而别厝必隨支為之布列而不失族葬之舊兄弟之聮稱呼必合其輩行命名則同其偏旁師友之聮肄業則一其道徳交游必同其臭味以至衣服必為寛博之製不尚詭異之飾使人望而知其為一家之羣從子姓也家必同一俗人各習一業少者為之生計壯者為之身計衰者為之老計老者為之死計無子者為之後計而又時脩譜牒詳明世系祭有祭田墓有墓田供力役有田延師教有田不惟有合族之公田而又有各室之私田而私田之中又各有公田焉大宗則行時祭小宗則行節祠使之既共協力以事其大宗而奉其祖廟又各竭力以事其私親而祭其祖禰親未盡不得别居異財服雖盡不許析户别籍私家既為之則範而率族屬以必遵其祖訓官府又為之禁令而限民人以各守其家法如此雖不必同居共爨而本然之道常存淳古之俗可復矣臣輯為家鄉之禮凡人家所當行者既已類叙如前而又引周官本俗安民之法以總結之者期天下之人家行古禮鄉復本俗必如周禮大司徒以致萬民之安者以立治平之基【以上累世同居之禮】 以上家鄉之禮臣按孟子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夫天下之所以平者雖由人君修身以齊其家舉而措之於國天下然天子有天子之家諸侯有諸侯之家卿大夫有卿大夫之家士庶人有士庶人之家家必齊而后國可治國必治而后天下可平天子親其親長其長固足以示則於人人而致天下之平矣然天子一家耳諸侯之家以百計卿大夫之家以千計士之家以萬計庶人之家以億兆計人人皆有親皆有長而必欲一一親之長之無一家之不然方是天下之平茍億兆之中而有一人之或悖焉則亦非所以為平矣嗚呼自非居人上者化之有道處之有方又曷以致其然哉大學釋治國平天下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又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此化之之道爾茍有化之之道而無有所以處之之方天下之大教之容有所不及萬民之衆化之容有所不周此為治者所以不可無處之之方也化之之道孔子所謂道之以徳也處之之方孔子所謂齊之以禮也人君為治既正身修徳以示其化之之則又必本其彛倫之理因其性情之宜制為節文立為儀則必使無一人無一家不率吾之教不遵吾之禮而又有政以輔其所不及有刑以限其所必從是則孔子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也夫然則天下之大萬里之逺億兆之衆無一人而不親其親長其長合億兆之家皆如一家人父子兄弟然倫理以明風俗以美乖争陵犯之不作而均齊方正如一矣噫天下之平至於如此豈非比屋可封之俗雍熙太和之世也哉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總論祭祀之禮【上】 易萃王假有廟 程頥曰王者萃聚天下之道至於有廟極也羣生至衆也而可一其歸仰人心莫知其鄉也而能致其誠敬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来格天下萃合人心總攝衆志之道非一其至大莫過於宗廟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於有廟則萃道之至也祭祀之報本於人心聖人制禮以成其徳耳故豺獺能祭其性然也 渙之象曰風行水上渙先王以享于帝立廟 程頥曰風行水上渙有渙散之象先王觀是象救下之渙散至于享帝立廟也收合人心无如宗廟祭祀之報出於其心故享帝立廟人心之所歸也繫人心合離散之道莫大於此 胡炳文曰享帝而與天神接立廟而與祖禰交皆聚已之精神以合其渙者也 臣按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天之生物散其氣於萬類祖之生孫散其氣於衆支人乃物之一而人君於衆人之中而為天之宗子萃上天生物之全氣者也吾所以得天之全者承吾祖吾考之所得於天者而有之以為吾家之宗子人物莫不得天之氣而吾獨受其全子孫莫不受祖之氣而吾獨受其正必欲合萬類之散而咸歸於天是以享帝於郊合衆支之散而咸依乎祖是以享祖於廟是則郊天享帝非獨以之報本而反始蓋郊祀以奉上帝所以收天下渙散之心而萃於一使其知萬物之生一天也廟享以祀祖宗所以收一家渙散之心而萃於一使其知百世之一祖也内而一家之心不散則彞倫攸叙九族既睦倫理以明恩義以篤聯絡而親比確為石之宗天下之人孰敢侮予哉由中而達外地非一方人非一姓莫不興其水木本源之念江漢朝宗之心勢雖分散而心則同歸地雖隔越而心則嚮往不出壇墠之間堂陛之近而天下之大億兆之衆其心畢萃於此矣先儒謂繫人心合離散之道莫大於此豈不信哉 虞書肆【遂也】類于上帝禋【精意以享之】于六宗望【望而祭之】于山川【名山大川】徧【周也】于羣神【丘陵墳衍古昔聖賢之類】 孔頴達曰此經惟有祭天不言祭地及社稷必皆祭之史略文耳 蘇軾曰古者郊天必及天地間尊神此之禋六宗望山川徧羣神蓋與類上帝為一體爾 朱熹曰類禋望皆祭名類謂非常祀而祭告於天其禮依郊祀為之上帝天也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時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 胡宏曰國有大事告于天地以及羣神禮之常也祀上帝謂之類者本乎天者咸在其中也 臣按帝舜攝位之初既已受終於文祖而又類于上帝以及於上下神祗獨於后土之祭闕焉何也意者類之為言方以類聚之類也所謂依郊祀而為之祭乃易漢儒以解周禮者未必虞時以類名祭之意也竊恐天地常祀或分祭而於非常之禮則類合天地而祭之所祭者以上帝為主而類聚羣祀以為一禮如蘇胡二氏所云者夫論禮者當原其本初而漢儒議禮率多以成周為主而强牽在前者以合於後虞書此數言者萬世經典言祭祀之始先於成周千餘年要當以之為正其禮雖為攝位而祭告實則當時常行之禮亦萬世當行之禮也 益曰至誠感神 朱熹曰誠感物曰諴益推極至誠之道以為神明亦且感格 商書伊尹申誥于王曰神無常享享于克誠 蔡沈曰謂之誠者不誠無物誠立於此而後神格於彼 臣按誠之一言感神之本自古帝王授心法之要不過此誠而已是誠也首見於虞書然言其義而已未始指言也指言以示萬世實始於伊尹之此言夫帝王之道無一而不本乎誠而於感格神天之際尤其精禋者焉承天命以居帝位而主百神之祀者要當以是誠為本 傅說進于王曰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祀神則難 蔡沈曰祭不欲黷黷則不敬禮不欲煩煩則擾亂皆非所以交神之道也 祖巳曰嗚呼王司【主也】敬民㒺非天【嗣也】典祀無豐于昵【近也】 蔡沈曰王之職主於敬民而已儌福於神非王之事也况祖宗莫非天之嗣主祀其可獨豐於昵廟乎吕祖謙曰髙宗恭黙夢帝精神素與天通又聰明憲天脩徳又與天合故於祀事略過豐飛雉隨即應之此雖過於厚亦過也精誠積久天既賚之過失微形天遽儆之固見天之儆君無私亦見天之愛君甚速也黷于祭祀禮煩則亂說已知髙宗之偏在此㫖哉惟艱領畧警省深矣而此心終難除氣質偏厚者尚難變乃知行之果為艱也 臣按蔡氏謂商俗尚髙宗或未能脫於流俗事神之禮必有過焉祖己戒其祀無豐昵而黷于祭祀傅說亦甞以進戒蓋因其失而正之也有商盛時大臣事君以道其君於祀神之道少有過豐即相與諌言不肯放過過於厚者猶如此况其過於刻薄放肆者哉後世人君往往昵嬖倖奉邪術備所不當備之物祭所不當祭之䙝天而瀆神費財而害民遂因而致災異之變起禍亂之端者亦有之矣非獨為君者之失而一時所謂大臣諌輔者黙黙而㒺聞知不敢一言以形於奏牘甚者又從而開導從臾之而為之營規制作讃頌噫斯人也其傅說祖己之罪人歟 周書周公曰王肇稱殷【盛也】禮祀于新邑咸秩【序也】無文【祀典不載】 蔡沈曰言王始舉盛禮祀于洛邑皆序其所當祭者雖祀典不載而義當祀者亦序而祭之也 臣按祀典固有常禮然於祀典之外而義所當祀者亦先王之所不廢也然謂之義者必合於人心之宜當於天理之正者也否則非義而不可祭矣非惟吾不可祭而神亦不吾享矣 多士王若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 蔡沈曰明徳者所以修其身恤祀者所以敬乎神臣按此言乃周公託為成王之言以告多士也所謂自成湯至于帝乙莫不恤祀則是自古帝王為治莫不以祀事為先可知矣然祀而謂之恤者蓋祀所以交神明非獨以致人之敬亦所以妥神之靈而廢祀則神無所嚮矣殷之民士不明厥徳多廢其嵗祀蓋於神有所不暇恤者矣此成王所以舉其先世明徳恤祀之故以為之告歟 吕刑王曰乃命重【即羲也】黎【即和也】絶地天通㒺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顯明之理】棐常【彛常之性】鰥寡無蓋【無有蔽蓋】吕祖謙曰治世公道昭明為善得福為惡得禍民曉然知其所由則不求之渺茫㝠昩之間當三苗昏虐民之得罪者莫知其端無所控訴相與聽於神祭非其天地人神之典雜揉瀆亂此妖誕之所以興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在舜當務之急莫先於正人心首命重黎脩明祀典天子然後祭天地諸侯然後祭山川髙卑上下各有分限絶地天之通嚴幽明之分焄蒿妖誕之說舉皆屏息羣后及在下之羣臣皆精白一心輔助常道民卒善而得福惡而得禍雖鰥寡之微亦無有蓋蔽而不得自伸者也 蔡沈曰按國語少皥氏之衰九黎亂徳民神雜揉家有史巫民瀆齊盟禍災薦臻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使無相侵瀆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徳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 臣按國將興聽於民國將亡聽於神是以神怪之興皆於衰亂之世然必在上之人有以惑亂其心而興非之祭以求無望之福然後下之人従而應之謂福可以禱而得禍可以祈而免不信人道而信道不行正術而行邪術棄經典之所載而狥異端之所為由是天地之氣亂幽明之理微蚩蚩蠢蠢之民心無所主而邪偽之徒乗其所蔽而惑亂之脇之以禍害誘之以福利如漢末之五斗米賊宋之吃菜事魔元之彌勒佛出世皆是假神以作亂也明主知其然制為祭祀之禮秩乎其有序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絶在地之民使人不得以妖術以格夫在天之神絶在天之神使人不得假其名字以降於在地之民是則所謂絶地天通罔有降格者也臣請於凡天下神祀非夫經典所載及祖宗以来著在祀典者一切革除凡夫世之所謂扶鸞降聖追䰟攝魄等術不許士民習學崇奉違者治以重罪是亦正人心息邪術弭禍亂之一端也 周禮太宰以八則治都鄙一曰祭祀以馭其神 葉時曰官吏民士可馭也神者幽而無迹又安得而馭之蓋古者雖敬於神而未甞聽於神三時不害則奉樂以告之牲牷肥腯則奉牲以告之有功者無不報也犧牲既成粢盛既備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無功者無不奪也是以都宗人家宗人掌祭祀之禮凡祭祀必致福於國國有大故令禱祠必反命於國蓋其神歸王所馭也先王設廢置刑賞之法雖至幽而神亦在吾操縦闔闢之内是其為則未甞略也又况祭祀不離於九式初非有所輕重於其間也臣按人君為神人之主有民人社稷之寄凡其所以為法則以治都鄙者不惟馭乎民而必先有以馭乎神焉夫謂之則者一定之制可以為人之法者也凡夫天下大邦小國一都一鄙其所當祀之神當秩之典其法則皆統馭之於上焉不可得而僭也不可得而廢也未有者不敢創其始已有者不敢廢其成必承命而後敢行既畢事而必反命先王所以馭世立法其嚴如此此法誠行安得有陪臣而旅泰山諸侯而行郊祀者哉 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地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以吉禮事邦國之神【與祗同】 鄭曰建立也立天神人地之禮者謂祀之祭之享之 臣按禮有五吉禮為之首禮而謂之吉者以祭祀有受福之理也吉禮之别十有二大宗伯掌之大宗伯之職掌邦禮而禮之大者在祀故首以為言上言建邦據王言也下言佐王建保邦國則統侯國言之矣謂之建者謂封國則頒祀也謂之保者謂祭祀則受福也所謂祀之享之祭之凡十有二分見各條 小宗伯之職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廟兆五帝於四郊四望四類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墳衍各因其方王安石曰右隂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左陽也人道之所鄉故左宗廟位宗廟於人道之所鄉則不死其親之意 吴澂曰右社稷右隂也地道尊右左宗廟左陽也人道尚左此云左右在庫門之内雉門之外兆為壇之營域也五帝五方之帝也五帝而兆止於四者土與火相生以相繼蓋同兆於南郊也四望謂五嶽四鎮四瀆蓋望山川而祭也四類者兆日於東郊兆月與風師於西郊兆司中司命於南郊兆師於北郊蓋以氣類為之位也山川丘陵墳衍於四望名山大川之外又有當祭者各因其方而祭之 臣按宗廟社稷内祭也故其神位在廟内五帝四望以下外祭也故其神位在郊外若夫山川丘陵墳衍則又各順其所在而為之位焉國之大事在禮禮官之大者大小宗伯大宗伯掌祀神之禮小宗伯掌禮神之位位者棲神之所禮者事神之儀也神必有所棲然後禮可行禮必有其儀然後神可接此成周設官之大意也 肆師【陳列祭祀之官】之職掌立國祀之禮以佐大宗伯立大祀用玉帛牲牷立次祀用牲幣立小祀用牲以歳時序其祭祀 鄭曰大祀天地宗廟次祀日月星辰社稷五祀五嶽小祀司中司命風伯師山川百物也 臣按天神地人皆國祀也即其祀中皆有三等之差而以玉帛牲牷明其大小焉然是三祀也各當其時以祭之以時序為先後之序不必先大後小也 大祝掌六祝之辭以事神祈福祥求永【長也】貞【正也】一曰順祝二曰年祝三曰吉祝四曰化祝五曰瑞祝六曰筴祝 賈公彥曰此六辭皆是祈禱之事皆有辭說以告神故曰六祝之辭 吴澂曰順祝者謂天人和同納於大順也年祝者謂五氣時若常大有年也吉祝者謂斂時五福吉無不利也化祝者謂化被六極以為和氣也瑞祝者謂天不愛寳形為上瑞也筴祝者謂龜筴不違於人是謂大同也 臣按大祝者祈祝大事也郊天地祀社稷享宗廟先王既盡内心之誠於備物之祭然無辭說以通達焉則無以致吾感格之誠故設大祝之官掌六祝之辭所以薦吾之誠而祈神之嘏也 掌六祈以同神一曰類二曰造三曰禬四曰禜五曰攻六曰說 王昭禹曰夫神【與祗同】之於人幽明異勢疑若不可同也然神依人而行先王與神合其吉凶則同神固有其道矣所祈如此亦以與民同吉凶而已 臣按大祝所掌之祝辭六皆所以祈福祥也又所祈之事又有六焉類則聚於一若類于上帝也造則詣其所若造于祖也禬若禬國之凶荒民之札喪之屬禜若春秋祭禜之屬攻若翦氏以攻禜攻之之屬說謂辭以責之若庶氏以攻說禬之之屬凡此皆所以祈福祥也夫福祥之所以為福祥無災禍之謂也去其災禍則福祥在是矣祝者其辭祈者其事大祝以祝辭事神而祝之中又各因其事而祈之以同乎神易所謂與神同其吉凶其斯之謂歟 辨六號一曰神號二曰號三曰號四曰牲號五曰齍號六曰幣號 呉澂曰號者謂尊其名更為美稱神號者尊天曰皇天上帝鬼號者尊祖曰皇祖伯某號者尊地曰后土地祗牲號者牛曰一元大武之類齍號者黍曰薌合之類幣號者幣曰量幣之類致美於牲幣所以致敬於神也 臣按所謂號者易其常名以為美稱用申其所以尊而敬之之心焉 禮記曲禮曰踐【履也】阼【主階也】臨祭祀内事曰孝王某外事曰嗣王某 陳澔曰祝辭稱孝王某者事親之辭嗣王某者事神之辭也 吴澂曰宗廟所祭者一家之親内神也故曰内事郊社及山川之屬所祭者天下一國之神皆外神也故曰外事 臣按某者天子之名也孝王某嗣王某皆祝辭也 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歳徧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嵗徧大夫祭五祀嵗徧士祭其先 吕大臨曰此章泛論祭祀之法天子繼天而王君天下而有之冬日至祀天夏日至祭地四時各祭其方以迎氣又各望祭其方之山川五祀則春祭户夏祭竈季夏祭中霤秋祭門冬祭行此所謂嵗徧諸侯有國國必有方祭其所居之方而已非所居之方及山川不在境内者皆不得祭故曰方祀大夫有家不與山川之祀所得祭者五祀而已天子至大夫言祭百神而不及其先惟於士言者舉輕以明重且言士有不得祭者也 臣按先儒言天子祭天地則天下之事諸侯方祀則一國之事大夫祭五祀則一家之事士祭先則一身之事蓋徳有隆殺故所祭之神有大小業有廣狹故所祭之神有逺近 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吕大臨曰廢之莫敢舉如已毁之宗廟變置之社稷不可復祀也舉之莫敢廢如已修之壇墠而輒毁已正之昭穆而輒變也非所祭而祭之如法不得祭與不當祭而祭之者也淫過也以過事神弗享也故無福 陳淳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祭其先古人祀典品節一定不容紊亂在諸侯不敢僭天子而祭天地在大夫不敢僭諸侯而祭山川如季氏旅泰山便不是禮故曰非所當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淫祀皆是不正之假如正當正神自家不應祀而祀便是淫祀 臣按魯立武宫立煬宫舉其廢也躋僖公廢其舉也魯之郊禘與祀文王祀爰居祭所不當祭也若楚昭王之不祀河甯武子之不祀相皆變易舊俗而趨之正則於禮為得矣 王制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諸侯祭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 陳澔曰視三公視諸侯諸視其饔餼牢禮之多寡以為牲器之數也因國謂所建國之地因先代所都之故墟也今無主祭之子孫則在王畿者天子祭之在侯邦者諸侯祭之以其昔甞有功徳於民不宜絶其祀也 朱熹曰一家之主則一家神屬焉諸侯守一國則一國神屬焉天子有天下則天下神屬焉看来為天下者這一箇神明是甚麽大如何有些子差忒得若縦欲無度天上許多星辰地下許多山川如何不變怪 臣按祭祀之禮在上者可以兼下在下者不可以僭上荀卿曰郊止乎天子社止乎諸侯道及乎大夫是也蓋天子繼天以出治凡其治之所及其人民土地皆為所有是凡在天成象若日月星辰之類在地成形若山川丘陵之類人生其間若先代聖君賢相名臣烈士之類其精神氣魄皆與之相為流通貫徹雖其物之殊形其人之已往然吾一念之誠既立於此則彼雖髙髙於九霄之上纍纍於萬里之逺寥寥於千百世之久莫不翕聚於肸蠁之間感孚之際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也茍縱欲敗度弗事上帝神祗遺厥先宗廟弗祀攘竊神祗之牲犧牷則吾之精神既不孚於冥冥之間而神之氣類亦不形於昭昭之際朱子所謂天上許多星辰地下許多山川如何不變怪有必然者矣噫彼昏狂之君至謂祀無益謂神無能為而荒誕者又馳心冥漠之域而蠧財勞民以從事乎教二者之失均焉惟禮所得為者為之斯為中道矣 喪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為越【猶躐也】紼【輶車索也】而行事鄭曰不敢以卑廢尊也 孔頴達曰私喪卑天地社稷尊雖遭私喪既殯已後若有天地社稷之祭即行之未葬之前屬紼於輴祭天地社稷須越躐此紼而往祭所故云越紼六宗山川之神則否 陸佃曰不祭謂宗廟爾即天地社稷雖未猶祭之是之謂越紼 臣按宋英宗初即位有人以此問程頥頥謂古人居喪百事皆如禮雖廢祭祀可也今人百事皆如常特於祭祀廢之則不若無廢為愈也張載正之曰父在子為母䘮則不敢見其父不敢以非禮見也今天子為父之喪以此見上帝是以非禮見也故不如無祭臣竊以為後世人君往往於柩前即位而喪服用以月易日之制事事皆從吉矣而獨於祭祀之禮必拘古制可乎設遭大喪果終三年之制則郊社宗廟之禮特遣禮官攝行如周禮大宗伯所謂有故則攝行祭事之文不然則用程頥之說可也 以上總論祭祀之禮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總論祭祀之禮【下】 禮運故先王患禮之不達於下也故祭帝於郊所以定天位也【天下知尊君之禮故君位定】祀社於國所以列地利也【表列地利】祖廟所以本仁也山川所以儐神也五祀所以本事也 禮行於郊而百神受職焉【謂風節寒暑時】禮行於社而百貨可極焉【謂地不愛寳物無遺利】禮行於祖廟而孝慈服焉【謂天下皆知服行孝慈之道】禮行於五祀而正法則焉【謂貴賤之禮各有制度】 臣按先儒有言禮之始也則自天子出禮之終也則與民由之與民由之然後禮達而分定故先王患禮之不達於下則必有以為之教者然教必以祭祀為主者以神道設之使民知畏敬故也由是觀之則聖人制為祭祀之禮者非但以致吾之誠報神之徳而已也而實因之以設民之教使咸安其分盡其職以報乎上焉 禮器君子曰祭祀不祈【不為祈私福】不麾【快也】蚤【不以先時為快】不樂葆【猶褒也】大【不以褒大為可樂】不善嘉事牲不及肥大薦不美多品 陳澔曰祭有常禮不為祈私福祭有常時不以先時為快器幣小大長短自有定制不以褒大為可樂也奠告有常儀不為善之而更設他祭牲不及肥大及猶至也如郊牛之角繭栗宗廟角握社稷角尺各有所宜用不必須並及肥大也薦祭之品味有定數不以多品為美也 君子曰禮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 陳澔曰近者為䙝逺者為敬凡行禮之事與人情所欲者相近則非禮之極至者 臣按先王制禮有一定之制有一定之時有一定之數有一定之物以神待神而不敢干以己以神事神而不敢䙝以人 郊特牲祭有祈焉有報焉有由辟焉【辟讀曰弭】 陳澔曰此泛言祭禮有此三者之例辟讀為弭如周禮所謂弭災兵逺罪疾之類由弭者用此以消弭之也 方慤曰欲彼之有予也故有祈以求之若詩噫嘻祈榖於上帝載芟祈社稷之類是也因彼之有施也故有報以反之若詩豐年之秋冬報良耜之秋報社稷是也 臣按禮器既言祭祀不祈而此又云有祈焉而周禮六祈又有祈福祥何也蓋祭祀之不祈謂孝子行歳事也若夫為民而有所禱祠因事而有所祈禳是亦人情之所不能免也禮緣人情而作聖人為之節文使其有所限而不敢過求有所法而不敢妄求後世此禮不明時君不知所守往往為邪僻之所惑而有非分之祈不求之於祭祀而求之於齋醮不求之於典禮而求之於教卒之無所得而反致禍於身貽患於生靈者多矣 祭法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瘞埋於泰折祭地也用騂犢埋少牢於泰昭祭時也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澤丘陵能出雲為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亾其地則不祭 張載曰日月星辰風寒暑無特祭皆從祀於郊所謂日於壇月於坎日於東月於西皆不出祀之兆言王宫夜明幽宗之類皆指其祭位耳寒暑無定位暑近日壇寒近月坎而已故曰相近於坎壇 陳澔曰燔燎也積柴於壇上加牲玉於柴上乃燎之使氣達於天此祭天之禮也泰壇即圜丘泰者尊之之辭瘞埋牲幣祭地之禮也泰折即方丘如折旋之義喻方也泰昭壇名祭時祭四時也 方慤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則王有日之象而宫乃其居也故祭日之壇曰王宫日出於晝月出於夜則夜為月之時而明乃其用也故祭月之坎曰夜明幽以言其隠而小也故祭星之所謂之幽宗吁而求之謂雩主祭旱而言耳兼祭水者以時至則亦無水患也幽雩皆謂之宗者宗之為言尊也方有四而位則八故有坎有壇而各以四焉 臣按先儒謂周禮大宗伯備列諸祀而不見祭四時寒暑水旱者宗伯所記謂歳時常祀而此所載謂四時乖序寒暑僭運水旱祈禱之禮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陳澔曰族類也祀典祭祀之典籍 臣按所謂祀典即所謂祭法也祭法一篇自燔柴於泰壇以至終篇即虞書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柴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之義疏也自古經籍言祀典者莫先於虞書莫詳於祭法夏商之禮無可考周之禮文詳備然皆不外乎此而已 祭義唯聖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饗者鄉【去聲】也鄉之然後能饗焉 葉夢得曰聖人具天道其徳同乎帝故饗帝帝必有天也孝子具人道其仁篤於親故饗親親必有祖也志之所向然後能饗故聖人推其尊尊之義以向乎天孝子推其親親之仁以向乎祖 臣按天道莫尊乎帝人道莫親乎親所以饗之者備其禮物也非難而致其来享也不易自非仁孝誠敬之至豈能得其降格歆饗於冥冥之中也哉必也心志之歸向念念不忘無一息而不存其誠無一事而不盡其誠無一物而不寓其誠夫然庶幾神之格思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乎 祭統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心者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 鄭曰禮有五經謂吉禮凶禮軍禮賔禮嘉禮也莫重於祭謂以吉禮為首也 方慤曰盡其心者祭之本盡其物者祭之末有本然後末從故祭非物自外至自中出生於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禮者心有所感於内故以禮奉之於外而已蓋以其中出非外至者也 臣按為治以禮為本行禮以祭為本本祭以立禮本禮以為治此三代之治所以盛也 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之謂備言内盡於己而外順於道也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親其本一也臣按洪範五福曰夀曰富曰康寜曰攸好徳曰考終命而祭統之所謂福則異於是既訓之曰備而又曰百順之名蓋必備衆善於己由中及外無一之或闕無一之或逆也洪範之福出於天祭祀之福由乎己在己者既盡則在天者亦可因是而得也 及時將祭君子乃齊齊之為言齊也齊不齊以致齊者也是故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則不齊不齊則於物無防也耆【嗜同】欲無止也及其將齊也防其邪物訖其耆欲耳不聽樂故記曰齊者不樂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禮是故君子之齊也専致其精明之徳也故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定之之謂齊齊者精明之至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 臣按自古論齊戒祭祀之意莫詳於此散齊七日以定之即祭義所謂散齊於外也致齊三日以齊之即祭義所謂致齊於内也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樂是制其外所以養其中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禮是謹乎中以應乎外交致其内外之謹專致其精明之徳以是事神神無不格矣古人之致齊也其嚴如此後世齊戒者唯禁不飲酒茹葷御内而已而於聲樂之奏則未有禁焉當夫大宰告戒之時殿廷尚為奏樂而人臣受誓戒者往往鼔琴博奕以為無犯於齊殊非古人齊者不樂不敢散其志之意請行禁戒 春秋左季梁對隨侯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故務其三時【春夏秋時】修其五教【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親其九族以致其禋祀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 宫之竒告虞公曰神非人實親惟徳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徳繄物如是則非徳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徳矣 臣按季梁謂聖王必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宫之竒謂神非人實親惟徳是依二臣者可謂知事神之道矣後世人主不知正身修徳而儌福祉於窈寞不知勤民修教而希神貺於牲豆為之臣者非徒不能規正而反有以啟導之皆二臣之罪人也 史嚚曰吾聞之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惟徳是與】 臣按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若其可以理求亦可以非理求則是二三而非壹矣豈所謂聰明正直之神哉是以人君為治必専心民事而絶地天通恐小人譸張為幻以惑世誣民而兆禍亂也 衛遷於帝丘衛成公夢康叔曰相奪予享公命祀相甯武子不可曰神非其族類不歆其祀杞鄫何事【言杞鄫乃夏之後自當祀相】相之不享於此久矣非衛之罪也不可以間成王周公之命祀 初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四水在楚界】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榖雖不徳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 臣按神各有族類國家各有命祀故人於神非族類不可祀非命祀不敢祀孔子稱楚昭王知大道蓋以其明乎天地之性識乎幽明之故達乎秩祀之義也彼區區焉留心於禱祈禜祭之事不顧先王之命祀越境而祭其非所當祭之者豈非小道也哉 史趙曰盛徳必百世祀 臣按有非常之功徳必享非常之祀典 榖梁曰宫室【謂齊宫】不設不可以祭衣服不脩不可以祭車馬器械不備不可以祭有司一人不備其職不可以祭祭者薦其時也薦其敬也薦其美也非薦味也臣按祭祀當用之物當用之人當用之器一有所闕皆不可祭 論語子曰非其而祭之諂也 朱熹曰非其謂非其所當祭之諂求媚也又曰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庶人祭其先上得以兼乎下下不得以兼乎上也庶人而祭五祀大夫而祭山川諸侯而祭天地此所謂非其也或者問非其而祭之如諸侯僭天子大夫僭諸侯之類又如士庶祭其旁親逺族亦是非其否曰是又如今人祭甚麽廟神都是非其問如用僧尼道士之屬都是非其曰亦是 臣按上自天子下而庶人皆有所當祭之夫人之於其所以當祭者以其精誠神氣之相屬也茍不相屬則人自人自豈有感通之理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 朱熹曰旅祭名泰山山名在魯地禮諸侯祭封内山川季氏祭之僭也冉有時為季氏宰救謂救其陷於僭竊之罪嗚呼歎辭言神不享非禮欲季氏知其無益而自止又進林放以厲冉有也又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只縁是他屬我故我祭得他若不屬我則氣便不與之相感如何祭得他 陳淳曰古人祭祀須有此實理相闗然後七日戒三日齋以聚吾之精神吾之精神既聚則所祭者之精神亦聚自有来格道理 臣按神人一理以非禮祀神而神不之享亦猶人以非禮待人而人不之受受非禮之食者必餔啜之小人享非禮之祀者亦必淫邪之小也後世小人乃以卮酒豆肉而欲享先代之聖賢俗食䙝味而欲享太上之天帝所持者狹所求者廣一何無忌憚之甚邪此在聖明之世所當禁也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程頥曰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於孝祭神主於敬 朱熹曰孔子言己當祭之時或有故不得與而使他人攝之則不得致其如在之誠故雖已祭而此心缺然如未甞祭也 范祖禹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齊必見所祭者誠之至也是故郊則天神格廟則人享皆由己以致之也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可不謹乎吾不與祭如不祭誠為實禮為虚也 臣按朱子謂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又記孔子之言以明之所謂吾不與祭如不祭蓋謂當祭而或有疾病不得已之事而使他人攝行其事非甚不得已決不可也然所攝之人必須氣類相通職掌所係然後使之代行可也不然恐無感格之理是故内祭當用親屬外祭當用禮官後世用其官爵之尊崇者非是竊考洪武禮制開國以来各布政司府州縣社稷山川等壇原定行禮獻官以守禦武臣為初獻文臣為亞獻終獻洪武十四年聖祖命今後祭祀以文職長官通行三獻禮武官不與祭禮部臣言官有職掌禮貴誠一古之刑官尚不使與祭而况兵又為刑之大者乎不令武官與祭所以嚴事神之道而達幽明之交也著在禮制頒行天下今百餘年矣臣請朝廷遇有遣官攝祭亦準此制而以禮官行事庶合周官大宗伯王不與則攝位之文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神而遠之可謂知矣程頥曰人多信神惑也而不信者又不能敬能敬能遠可謂知矣 朱熹曰民亦人也専用力於人道之所宜而不惑於神之不可知知者之事也或問熹曰所謂神非祀典之正何以使人敬之以為祀典之正又何以使人逺之曰聖人所謂神無不正也曰遠者以其處幽故嚴之而不瀆耳若其非正則聖人豈復謂之神哉在上則明禮以正之在下則守義以絶之臣按明則有禮樂禮樂乃人道之所宜固所當務也幽則有神神之理微妙難名以為有耶則視無形而聽無聲以為無耶則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固不可不致其敬尤不可不致其嚴敬而嚴則能敬而逺之矣 中庸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甞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朱熹曰郊祀天社祭地不言后土者省文也禘天子宗廟之大祭追祭太祖之所自出於太廟而以太祖配之也甞秋祭也四時皆祭舉其一耳禮必有義對舉之互文也示與視同視諸掌言易見也 譚惟寅曰治道不在多端在夫致敬之間而已當其執圭幣以事上帝之時其心為何如當其奠斚以事祖宗之時其心為何如是心也舉皆天理無一毫人偽介乎其間神之情狀天地萬物之理聚見於此推此心以治天下何所往而不當 臣按祭祀之道曰仁曰孝曰誠曰敬而已四者皆出於心治天下之本端有在於是一祭祀之間而治天下之道具於此故曰明乎此者治國其如視諸掌乎 朱熹曰天有顯道厥類惟彰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是以人之禍福皆其自取未有不為善而以諂禱得福者也未有不為惡而以守正得禍者也而况帝王之生實受天命以為郊廟社稷神人之主茍能修徳行政康濟兆民則災害之去何待於禳福祿之来何待於禱如其反此則獲罪於天人怨神怒雖欲辟惡以来真人亦無所益又况先王制禮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報本享親皆有常典牲器時日皆有常度明有禮樂幽有神一理貫通初無間隔茍禮之所不載即神之所不享是以祭非其即為淫祀淫祀無福經有明文非固設此以禁之乃其理之自然不可得而易也其或恍惚之間如有影響乃是心無所主妄有憂疑遂為巫祝妖人乘間投隙以逞其姦欺誑惑之術其術既行則其為禍又將無所不至古今以此坐致亂亡者何可勝數其監非逺茍非致精學問以明性命之理使此心洞然無所疑惑當有即有當無即無則亦何据以秉禮執法而絶妖妄之源乎先王之政執左道以亂政假神以疑衆者皆必誅而不以聽其慮深矣然有之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明於萬物之理者不可罔以非類則其為妄蓋亦不甚難察 臣按朱熹上封事於其君此其所謂明義理以絶神姦者也蓋義理明則此心洞然無所疑惑故於所當祭者祭之而不疑於其所不當祭者絶之而不惑其間所謂致精學問一語真誠明義理之要也義理茍明則天地之性萬物之理昭晰於心目之間而神怪非類不能惑而㒺之矣 以上總論祭祀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郊祀天地之禮【上】 虞書肆類于上帝 朱熹曰類是祭天之名與旅上帝同其義不可曉胡宏曰夫聖人名必當物祀上帝而謂之類者本乎天者咸在其中也 臣按祀典之載於禮者莫先於舜典也上帝之祭前此未有其名雖易有殷薦上帝之象然象乃孔子所筆也書之所謂類者蓋虞廷史臣之辭在周前千有餘年臣竊意其所謂類者史臣紀舜受命之初其祭告於神也皆類合於上帝不言后土者言天則地在其中猶中庸所謂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而不及后土註謂其省文耳分祀天地之說始見於周禮雖曰必順隂陽因髙下而各從其類以求之庶得其神之来享然天與地對皇天與后土對六經言天必與地俱孔子言郊多與社並天與地並祭猶父與母同牢也豈得為瀆乎况一年之間夏在冬前並祭天地則以為瀆亂龎雜地先天祭豈非越次先食乎虞夏祀帝之禮與其時俱不經見惟周禮祭天則用冬之日至蓋成周以建子之月為正歳也嵗正之首未遑他事首舉上天之祭至於建午之月乃祀地耳是蓋一代之制後世因之可也别以義起亦可也夫類于上帝經有明言舍周而從虞又何不可哉烏可以合祭之禮起於王莽而以為不經夫事茍合義固不當以人廢矧在周之前明有虞書之文所謂類者安知其非當時所稱之祭名哉漢儒解周禮類造之言非解書也夫周有冬至之祭故凡非時之祭謂之依類常祭可也有虞之世所謂常祭者何名其行禮者何時此所謂類者何所謂乎我聖祖初得天下即築壇為南北郊冬至祀天於圜丘夏至祀地於方丘一如周禮之制行之數年風不時天多變異乃斷自宸衷復為合祭之禮而以正月行禮凡所謂六宗山川羣神皆各為壇以從祀蓋復有虞之典於四千餘載之後每正嵗之吉天子躬祀天地而以祖宗配享分命羣臣各獻二十四壇行之百年神祗饗答休徴屢應其克享天地之心而徧致明靈之格者非一日矣萬世所當遵守 詩序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朱熹曰小序以此詩篇首有昊天二字遂定以為郊祀天地之詩諸儒往往亦襲其誤 臣按自古論合祀天地者率以是序為據朱熹深辨其非夫用此一言以解此詩似乎固矣若夫所謂郊祀天地之語則在漢以前已有此說非但始於元始亦可見也 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 鄭曰國語云精意以享之謂禋 程頥曰天與帝一也天言其體帝言其主 胡宏曰禮之所貴貴其義也是故主者祭天以柴燎牲使氣上達語其精神則謂之禋語其感格則謂之類指其方兆則謂之郊指事異名其實一也 臣按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地祗三禮吉禮之别十有二所謂禋祀實柴槱燎三者祭天神也血祭貍沈疈辜三者祭地祗也肆獻祼饋食祠禴甞烝六者祭人也然天神之祀有昊天上帝而地祗之祭無有后土是亦猶虞書之類上帝而無后土也歟 大司樂凡樂圜鍾為宫黄鍾為角太簇為徴姑洗為羽靁鼔靁鼗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雲門之舞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凡樂函鍾為宫太簇為角姑洗為徴南吕為羽靈鼓靈鼗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祗同】皆出可得而禮矣胡宏曰樂六變而天神降樂八變而地出此豈君子知禮之言類如巫祝造怪之辭也則又以為神降出然後可得而禮曽不知樂所以導和禮所以為節作樂乃所以行禮禮神也豈待神降出然後行禮哉 吴澂曰此文不惟不經仍自相背戾既曰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神是祭祀合樂之際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並用矣而其下則止用黄鍾大吕雲門祀天止用太簇應鍾咸池祭地如是則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各自為用不得謂之大合樂矣凡作樂必律吕聲音一時並舉克諧而不相奪倫然後成樂今既各自為用何自而成樂乎况周家祭祀已行之迹莫詳於詩之頌今攷昊天有成命之詩郊祀天地是天地無分祭之文攷般之詩望祀四嶽河海是四望與山川無異祭之文攷之詩禘祖而其末則曰既右烈考亦右文母是妣與祖亦無各祭之文攷周頌之詩盡是祭祀之詞其言作樂未聞有分樂而序之之說亦未聞用歴代之樂以分祀之禮此甚不足信又曰既言六樂者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六音是六樂之作五聲八音並用之矣而其下則禮天神地人於五聲皆止用其四於八音止用其三使其果如此則聲音不備樂何自而作况攷之於詩有瞽作樂而合乎祖其間用鞉磬柷敔簫管等樂於祭宗廟之際固亦兼用竹革木石之音矣孰謂去此而不用乎既曰凡六樂者一變至六變合六樂而言之至於七變八變九變則餘三變又不與焉况樂所以象徳而六樂之致神不知何分而象徳耶攷舜之作樂感格之效自近以及逺今乃自逺以及近夫舜樂所以感物者未甞以某樂感某物以某樂感某神帝王作樂之意大概相似何獨成周之樂而不然哉故曰此文不惟不經仍自相背戾不足信也 臣按分祭天地之說始見於周禮大司樂他經典所不載也非獨他經典所不載雖周禮亦無之惟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蒼璧禮天黄琮禮地及典瑞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兩處分言天地然不言其地與時其言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祀天於圜丘祀地於方丘惟於大司樂見之夫大宗伯之職在掌邦禮禮之大者吉禮也禮莫重於祭祀莫大於天地然於大宗伯所掌之三大禮吉禮十有二之中止言昊天上帝而不及后土地祗乃至於作器之時始言之可見其所行之禮則一而所用以禮神者其器則有兩也况於司服掌王之吉服止有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之文無有所謂后土地祗之服由是觀之合祭天地其神有兩而主祭惟以一人可見矣惟其神之兩故兩其器或以蒼璧或以黄琮或四圭有邸或兩圭有邸惟其祭之一故主祭之人所服之服則一而已然則大司樂之言非歟曰先儒固謂周禮非盡出周公况其所論樂律自相背戾吴澂謂其不經不足信非無徴之言也夫其所論之樂既不足信則所論之禮又烏可深信哉 禮記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兆於南郊就陽位也掃地而祭於其質也於郊故謂之郊牲用騂尚赤也用犢貴誠也 陳澔曰冬至日短極而漸舒故云迎長日之至郊祭者報天之大事天之尊無為可祀之以其道不可主之以其事故以日為之主焉天秉陽日者衆陽之宗故就陽位而立郊兆 臣按祭義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蓋天之為徳至廣至大不可得而見也其所可見者日與月焉故以日為主而又以月配之尊之以次於天以為三辰之主而設王宫夜明二壇於郊壇之側猶王燕飲而主之以大夫王嫁女而主之以諸侯祭社而配以句龍祭稷而配以棄也 卜郊受命于祖廟作龜于禰宫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立于澤親聽誓命受教諌之義也獻命庫門之内戒百官也大廟之命戒百姓也祭之日王皮弁以聽祭報示民嚴上也 陳澔曰告於祖廟而行事則如受命于祖此尊祖之義用龜以卜而于禰宫此親考之義其日卜竟有司即以祭事誓戒命令衆執事者而君亦聽受之是受敎諌之義也有司獻王所以命百官之事王乃於庫門之内集百官而戒之又於太廟之内戒其族姓之臣也祭報報白日時蚤晩及牲事之備具也 臣按曲禮云大饗不問卜周人郊用冬至則有定日矣而此又云卜郊何歟考古註疏引易說云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夏正建寅之月也鄭氏又謂迎長日之至為迎春分之日漢人去古未逺其言亦或有所據不然則此所謂卜郊者果何卜歟或者以下文有帝牛不吉之言而以為卜牲然此明言卜郊不言牲也况冬日至祭天是日日既至矣無所俟於迎迎者未至而逆之之謂也鄭氏所引易說謂為迎春分之日豈其然哉本朝之制於未祀之前一月欽天監先擇日以聞蓋古卜法不存而擇干支之吉以代卜也既擇有定日歳前十二月朔上躬詣犧牲所視牲此後每日遣大臣一員往視次日早朝復命將祭之前先告太廟遣禮部官檄京都城隍神徧請天下當祀神祗致齊之日上皮弁服登正殿誓戒百官齋之日遣御史㸃視各官於齋次仍行南京一體齋戒蓋與古人卜郊獻命之禮若合符節 祭之日喪者不哭不敢凶服汜【泛】埽反道鄉為田燭弗命而民聽上 陳澔曰汜埽洒水而後埽也反道剗道路上之土反之令新者在上也鄉民各於田首設燭照路恐王行事之早也喪者不哭以下諸事皆不待上令而民自聽從蓋嵗以為常也 臣按今行大禮有司修理道路沿途明燎火是即古人之制但所謂喪者不哭不敢凶服尚未舉行請如古制 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二旒則天數也乗素車貴其質也旂十有二旒龍章而設日月以象天也天垂象聖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陳祥道曰合周官禮記而考之王之祀天内服大裘外服龍袞龍袞所以襲大裘也 又曰夫先王祀天有文以示外心之勤有質以示内心之敬故因丘埽地陶匏槀秸疏布素車之類此因其自然以示内心之敬者也執鎮圭繅藉五采五就旂龍章而設日月四圭有邸八變之音黄鍾大吕之鈞此致其文飾以示外心之勤者也然則内服大裘以因其自然外被龍袞戴冕璪以致其文飾不以内心廢外心不以自然廢文飾然後事天之禮盡矣臣按郊以祀天祀天而必法則其所垂之象使凡吾身之所被服吾身之所乗駕吾禮之所施設文飾莫非天之象焉 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 周諝曰孝經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祖之所配於圜丘者昊天而考之所配於明堂者上帝此言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而反言配上帝何也天言其體帝言其用故對而言則天與帝異合而言之則帝即天也天即帝也易之象曰先王以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其言上帝與此同意 臣按祭祀之禮皆所以報本反始而郊祀上帝而以祖配此又報本反始之大者 祭義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 鄭曰主日者以其光明天之神可見者莫著焉孔頴達曰自日以下皆祭特言月者以對日耳蓋天獨為一壇天神等共為一壇 楊復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日月之明即天之明也故祭天而主日配以月非必百神悉從祀也月令仲夏大雩帝大雩之後乃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季秋大饗之後乃使有司甞羣神告備於天子先後輕重固有節文矣以此類推之祀天之後乃祭百神蓋可知也 臣按周禮春官註以禋祀實柴槱燎為祀天神之三禮郊之祭大報天即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而主日配以月則星辰司中司命風伯師皆從祀可知矣但其行禮之際則天子躬獻於上帝而所謂日月星辰之類則分官以行獻耳說者謂莫尊於天莫重於郊祀精一以饗猶恐誠意之不至豈容混以百神祀之乎夫混以祀之不可也初獻之後遣官而各祀於其壇則非混矣禮行於郊而天神皆降譬則天子行幸而百官扈從所至之國諸侯躬享天子而命其大夫士以分享其扈從之臣因其爵位之髙下循其序而秩其禮如日則主之而月則以配準此以為則而下之未必非禮意也 月令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祈穀于上帝 春秋左孟獻子曰夫郊祀后稷以祈農事也是故啓蟄而郊郊而後耕 公羊曰郊則曷為必祭稷王者以其祖配 楊復曰考之月令之書周頌之詩孟獻子之言則曰祈榖于上帝夫上帝即昊天上帝未聞有感生之說也自鄭註有感生帝之說更漢魏歴晉宋至於齊梁陳數百年之久其說未行至北齊始取其說而行之於是昊天上帝分為兩祀隋唐承用其說至於今而不廢推原所自是誰之過歟然正理在人心萬世不磨邪說終不能熾也 臣按古者郊祀凡再行正月之郊為祈榖月令及孟獻子所言是也十一月之郊為報本郊特牲所言是也我朝合為一祀而併於歲首行之禮不煩而可以常行【以上通論郊祀之禮】 周禮以蒼璧禮天以黄琮禮地牲幣放其器之色吴澂曰禮神者始告神時薦於神坐也蒼璧禮天蒼象天之色圜象天之形黄琮禮地黄象地之色其牲幣各倣象其玉之色【此言郊祀玉幣】 牧人凡陽祀用騂牲毛之 鄭曰騂牲赤色毛之取純毛也陽祀謂祭天於南郊及宗廟 禮器祭天特牲 鄭曰郊所以用特牲者天神至尊無物可稱故用特牲郊 王制祭天地之牛角繭栗【如繭如栗犢也】 陳祥道曰大禮必簡簡則内心而貴誠故祭天地之牛角繭栗 郊特牲帝牛不吉以為【猶用也】稷牛帝牛必在滌三月稷牛惟具 陳澔曰郊祀社稷以配天故祭上帝者謂之帝牛祭后稷者謂之稷牛滌者牢中清除之所也二牛皆在滌中若至期卜牲不吉或有死傷即用稷牛為帝牛而别選稷牛也非在滌三月者不可為帝牛稷乃人其牛但得具用足矣【以上祀天之牲】 周禮鬯人掌共秬鬯而飾【謂設巾】之 吴澂曰鬯者釀秬為酒而芬芳條暢也秬如黒黍一桴二米乃天地至和之氣故名之曰鬯而因以名官共秬鬯者直共秬鬯之酒無爵也飾之以布為巾幂而畫黼文也 臣按大宗伯云涖玉鬯表記曰秬鬯以事上帝則是祀天地亦有秬鬯特不用鬱 酒正凡祭祀以法共五齊三酒以實八尊【五齊三酒共八尊也】大祭三貳【用酒一尊又副以兩尊】 陳祥道曰凡祭祀天地諸神皆有五齊三酒 臣按五齊一曰泛齊【成而滓浮泛泛然也】二曰醴齊【醴體也成而上下一體滓汁相將也】三曰盎齊【盎翁也成而翁翁然葱白色也】四曰醍齊【成而紅赤也】五曰沈齊【成而滓沈也】是五齊用之祭祀不致其味致其祭而已三酒一曰事酒酌有事之酒也二曰昔酒久釀而熟也三曰清酒酒之生者也三酒以飲非若齊之致其義也 禮記大羮不和犧尊疏布鼏樿杓 陳澔曰大羮者太古之羮也肉汁無鹽梅之和後王存古禮故設之亦尚酒之意犧尊刻為犧牛之形此尊以麤疎之布為覆鼏樿白木之有文理者杓沃盥之具也 表記天子親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 馬睎孟曰天子之尊非不足於耕也蓋身致其誠信而示其嚴上之禮也【以上祀天醴齊粢盛】 易曰鼎象也以木巽火亨飪也聖人亨以享上帝程頥曰鼎之為器生人所賴至切者也極其用之大聖人亨以享上帝 詩大雅曰卬【我也】盛于豆【木器以薦菹醢】于豆于豋【瓦器以薦大羮】其香始升上帝居歆 朱熹曰此章言其尊祖配天之祭其香始升而上帝已安而饗之言應之疾也 臣按謝枋得謂天地間惟理與氣有此理則有此氣有此氣則有此理神無形與聲惟有理與氣在溟漠之間耳凡祭皆以心感神以氣合神者也黍稷必馨香酒殽必芬芳用椒用桂用蕭用鬱金草皆以香氣求神神以歆饗此氣耳由此言之後世嶺海之香木以代鬱鬯亦此意其氣之芬馥清逺有非蕭桂鬱金所及者用之以祀神禮所謂以義起此亦其類歟 郊特牲器用陶匏【瓦器】以象天地之性也 陳澔曰陶匏物之質者質乃物性之本然也 筦簟之安而蒲越【音活】藁鞂之尚明之也 鄭曰凡常居下筦上簟祭天席蒲越藁鞂之尚也二者皆藉神席也明之者神明之也【以上祀天之器】 以上郊祀天地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郊祀天地之禮【下】 詩序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宏深也】密【静宻也】於緝【繼續也】熙【光明也】單厥心肆其靖【安也】之 朱熹曰二后文武也成王名誦武王之子也基積累於下以承藉乎上者也 臣按周頌此章序云郊祀天地蘇軾北郊之議援此序以為證朱熹以國語證之謂其為康王以後祀成王之詩無疑且歐陽氏時世論謂此二后者文武也成王者成王也當為康王以後之詩臣考郊廟之詩曰頌者皆一時公卿大夫與太史氏為之於郊祀明堂常祭宗廟時歌之而各有所主如烈文主太王清廟主文王執競主武王之類思文之詩則郊祀后稷以配天也我將之詩則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也周人之頌至於諸侯助祭巡守朝㑹祭告戒農官賽田事莫不有樂歌而獨於天地闕焉且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以配上帝所以配祭者尚有其詩顧於正祭之天帝獨無美盛徳之形容可乎臣竊以為昊天有成命之詩序云郊祀天地未必無所據也但解者以成王為成此王業則未必然爾詩之意蓋謂昊天上帝有此成定之命文王武王實受之成王繼之不敢康寜夙夜積徳以承藉文武所受於天之成命者既以深宏而静宻矣於是歎美而言謂承天命以主天祀者宜繼續文武光明之徳竭誠致敬單盡其心亦如成王之不敢康寜庶幾安靖天下而保祖宗所受昊天之成命於無窮矣於者歎辭作頌者首言天命繼言三后之徳於此又歎美而發其端欲其後人主是祀者不敢廢墜天命以常大報天之意意者此詩實是郊祀之頌成王之世蓋已有之而未及成王康王嗣統新作此頌因祖以及考不然則是康王就舊頌中益以成王不敢康之一語於二后受之之下亦不可知也或曰朱子謂此詩只說昊天不說地設使合祭亦須說及后土考之經典惟祭天之名謂之郊而祭地無其名如虞書之類于上帝周禮之禋祀昊天上帝皆未甞及后土豈但此詩哉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 朱熹曰此言后稷之徳真可配天蓋使我烝民得以粒食者莫匪其徳之至也 臣按此郊祀以后稷配天而所奏之樂歌也配祭者既有樂歌而正祭者豈獨無哉若以為有所遺亡則禮莫大於郊祀不應於其最大者獨失之臣不揆愚陋輒取詩序之舊說載昊天有成命詩以補之二詩乃成周祀天之樂歌【以上祀天樂章】 周禮司服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 楊復曰天帝一也以一字言則祀天享帝之類以二字言則格于皇天殷薦上帝之類以四字言則惟皇上帝昊天上帝皇天上帝之類以氣之所主言則隨時隨方而立名如青帝赤帝黄帝白帝黒帝之類其實則一天也至鄭前並無六天之說後出乃分為六天又皆以星象名之謂昊天上帝北辰也謂五帝者太微宫五帝座星也又附以緯書如北辰曰曜魄寶之類繆妄不經莫此為甚王肅引經以排失併圜丘於郊似矣然又謂五帝非天而用家語之文謂太皥炎帝黄帝五人帝之屬為五帝則非也果以五人帝為五帝則五人帝之前其無司四時者乎鄭則失矣王亦未為得也夫祀天祀五帝皆聖人制禮之條目非如鄭氏分天以為六也天猶性也帝猶心也五帝猶仁義禮智信之心隨感而應者也馬端臨曰舜攝位之初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湯伐夏之初用牡告于上天神后武王伐殷之初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所祀者天與六宗地與山川而已初無祀五帝之文周頌三十有一篇曰郊曰明堂曰柴望曰祈榖曰報祭曰類禡所以告神明之事備矣亦無祀五帝之樂章而祀五帝之說始於周禮先儒各以其意為之訓詁以為五天帝者曰靈威仰赤熛怒白招拒叶光紀含樞紐也以為五人帝者曰太皥炎帝黄帝少皥顓頊也姑以五天帝言之則此五帝者皆天神之貴主五方之事者意其在祀典當與日月六宗並而亞於祀天者也 臣按先儒謂以形體而言謂之天以主宰而言謂之帝天與帝一也周禮言祀昊天上帝而後又言祀五帝亦如之所謂昊天上帝者兼天與帝言之蓋以主宰乎天者其神之大者在此也所謂五帝者言帝而不言天蓋隨時隨方而立名其神各主宰乎一方之氣也漢儒不明此義附㑹而為六天之說既有昊天上帝又有天皇大帝又有太一感生帝之類皆非正禮也盖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固無二帝之理况六五哉本朝惟於大祀殿祀昊天上帝凡所謂天皇太一五天帝之類一切革去三代以下祀典之正所僅見也惟道家者流承襲前代之舊因仍未革其所奉祀者乃列昊天上帝於其所謂三清之下又塑上帝像與天皇紫微並列至其所為上帝稱號又於昊天之下加以金闕於上帝之上加以玉皇夫金玉之為物滯於形乃世俗之所貴者而非大道之所寓也顧以世俗之所尚者以為上帝之尊稱其䙝瀆甚矣且老耼生於周末死有墓及子孫乃人也而隮之天神之上且不可况上帝乎唐宗宋徽宗本欲尊天而不知其䙝天也其後流離困阨禍及生民安知非天之所譴耶明聖之主尚其正之不可諉為異教之徒自相崇奉非祀典之所繫也【以上論六天五帝】 詩序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也 孝經子曰孝莫大於嚴父【尊敬其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言以父祀天之禮始於周公】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 朱熹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地周之后稷生於姜嫄更推不去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配天須以后稷嚴父莫大於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上帝即天也聚天之神而言之則謂之上帝 或問朱熹帝即天天即帝分祭何也曰為壇而祭故謂之天祭於屋下故謂之帝 臣按古者聖人之於天尊而逺之故祀於郊而配以祖親而近之故祀於明堂而配以父蓋一歲之間而有二祭既於嵗首一陽初生之月祭天於泰壇而以祖之有功者配祀又於季秋萬寳告成之後祀帝於明堂而以宗之有徳者配食郊而曰天所以尊之也尊之則祀之推以其誠故壇而不屋以其形體稱之曰天配天以祖亦所以尊祖也明堂而曰帝所以親之也親之則祀之必備其禮故屋而不壇以其主宰稱之曰帝配帝以父亦所以親父也先儒朱熹引陳氏說謂郊者古禮而明堂者周制也周公以義起之也我聖祖初分祀天地各為之壇其後乃合而祀之共為壇於南郊其上則屋之焉蓋泰壇明堂為一也列聖相承皆以太祖太宗並配其於孝經之義並用以同行脗合而無間是蓋以義起者歟【以上論明堂】 漢武帝元光元年行幸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歳一郊程頤曰古者一年之間祭天甚多春則因民播種而祈榖夏則恐旱暵而大雩以至秋則明堂冬則圜丘皆人君為民之心也凡人子不可一日不見父母人君不可一嵗不祭天豈有三年一親郊之理 臣按三代郊天配祖之禮至於秦無復存者秦襄公始作西畤祠白帝其子孫遂并青黄赤而祠之至漢髙帝又立黒帝祠然未甞親享也文帝賢君也賈生通儒也生親承文帝宣室神之問而不能引經援古以復三代之制文帝始幸雍郊見五畤又用新垣平言立渭陽五帝廟而親祠之始親祠矣而猶未有定時武帝元光初始定三歳一郊郊之名雖沿於周而其所行之禮所祀之神則用方士之說是則所謂昊天上帝曽不得如其所謂太一五帝而髙帝乃一代創業之太祖曽不得一旦配享於天可慨也夫成帝時雖定南北郊然亦不能盡復三代以来郊祀明堂嚴父配天之禮而哀平之間怵於禍福之說南北郊與甘泉五畤互為罷復卒無定制 光武建武二年初制郊兆於雒陽采元始故事為圓壇八陛中為重壇天地位其上其外壇上為五帝位其外為壝重營皆紫有四通道以爲門日月在中營内南道日在東月在西北斗在北道之西皆别位不在羣神列中中營四門外營四門中營神五星及中宫宿五官神五嶽之屬皆外營神二十八宿外官星雷公先農風伯師四海四瀆名山大川之屬 臣按西漢所謂郊祀天地者乃是祀雍五畤及甘泉太一汾隂之類皆出於方士祈福之說而非古人報本反始之意髙恵不親祠文帝一再行武宣以求仙成帝以祈嗣三君者親郊頗多而其他則領之祠官修歳事而已古人所謂郊天配祖之意蓋漠如也光武置郊丘於雒陽以髙帝配祀始稍復古人祀天之制雖其采元始故事合祭天地與周禮司樂不合然而一禮之行凡所謂六宗山川羣神徧在焉蓋亦有取於有虞之類周人之旅祭也歟【以上漢朝郊祀之制】 唐宗天寳元年二月敇凡所祠享必在躬親其皇地祗宜就南郊合祭是月十八日親享元皇帝於太清宫十九日親享太廟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謂之三大禮 楊復曰禮魯人將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頖宫註謂魯以周公故得郊於上帝先有事於頖宫告后稷也蓋郊事尊祖以配天故先告后稷以將配天之故焉自此以後散齊七日致齊三日齊戒以神明其徳將以對越上帝則此古禮然也 臣按有事於郊必先告祖以配天享侑之意蓋行祭告之禮非大享也自唐人有事上帝必先親享元皇帝於太清宫親享太廟然後郊祀宋人因之乃先郊三日奉諡册寶於太廟次日薦享玉清昭應宫景靈宫宿太廟既享赴青城嗚呼郊祀之禮見於經者自虞書類上帝始而尤詳載於周禮禮記此則唐虞三代報本反始之大事也未事之先詣祖廟告祭以配享之故而致齊以致其精明之徳然後行事此正禮也其與道家者流本無干涉唐宋之世乃用青詞設素饌親享太清宫玉清昭應宫然後詣郊壇行禮此何謂哉彼方士之云云乃瀆亂不經之邪說也顧以之而間雜於吾聖人報本反始之禮而欲致上帝之居歆而靈貺之饗答難矣 宋祖宗皆合祭天地其不合祭者唯元豐六年一郊元祐詔議北郊蘇軾主合祭從之者五人劉安世主分祭從之者四十人 蘇軾曰舜之受禪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祗武王克商柴上帝望山川而獨略地祗昊天有成命之詩郊祀天地終篇言天而不及地以是知祀上帝則地祗在焉 胡宏曰成身莫大於禮禮莫大於祭祭祀之禮所以立吾誠也神之為物非他即吾之誠是已王者繼天而為之子獨主萬化故祭天於郊祭地於社祭名山大川各於其方後世禮學失故秦禮八神以求仙人是皆不知神之情狀方士家妄作儒者不取也及歴考儒者論祭天地之禮於天則有昊天上帝有五方帝有感生帝夫土不可以二王而天可以有七帝乎於地則或立方澤或立方丘或立北郊是猶家有二主也且子事父母父在為母齊衰期不敢見父者尊無二上故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而可崇地以抗天乎王者以父事天立誠而精一其徳故兆於南郊掃地而祭者昊天上帝而已天言其氣帝言其性也社祭地所以神地道也名山大川者寳貨財用之所出而四方之所依據 朱熹曰禮郊特牲而社稷太牢書用牲于郊牛二及社于新邑此明驗也本朝初分南北郊後復為一周禮亦只說祀昊天上帝不說祀后土故先儒言無北郊祭祀只是祭地 臣按胡宏謂聖人言郊必及社郊所以祭天社所以祀地朱熹亦取其說然以臣觀之天蒼然在上合萬國而同此天地塊然在下隨所在而異其土是以天子祭天獨謂之郊諸侯以下不可得而並也蓋以萬國同在一天之下凡天所覆者皆天子有也萬國同戴乎一天以事天子之一人故惟天子獨得祭天自公侯以下有有百里之地者有有七十里五十里之地者有有十里一里之地者位有尊卑地有廣狭五土之神隨在而有莫不有其神亦莫不有其祀天子有天下之地故祀天下五土之神有一國者祀其封内之五土有一家者祀其采地之五土此祭地之名所以無尊卑廣狹一皆謂之社也然天子既有大社而又有地祗者考之禮經地祗無専祀惟大司樂有夏至方丘之說然其指壇壝而言無有一定之名如郊社然也蓋王者大一統而有定居既統祭天下之大祗而又専祀畿内之土祗也歟 宋承五代之後屢因郊而肆赦優賞諸軍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補親屬而又賚賜故人主常以為難行而止於三歳一郊或過期不行 蘇軾曰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惟以齋祭禮樂為政事嵗嵗行禮率以為常自秦漢以来天子儀物日以滋多非復如古之簡易今之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郊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 臣按有國者郊祀天地所以脩嵗事也嵗事之脩必歲嵗行之上以盡報本之誠下以教臣民之敬非因是以為利也自秦漢以来所行者多非禮之禮然禮雖不盡合古而心之誠則未或間也至於宋人乃因大祀之行以為恵下之利每以費用不敷恐人心觖望而作輟焉祀天之誠安在哉我聖祖斷自宸衷郊祀無歳不行凡宋人所謂肆赦䕃補賜賚一切革去顓顓焉惟用心於牲幣之潔䖍齋戒之嚴肅其儀文易行其禮物易備行之餘百年如一日也豈非萬世通行之典哉【以上唐宋郊祀之制】 以上郊祀天地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宗廟饗祀之禮【上】 易王假有廟致孝享也 程頥曰王者萃人心之道至於建立宗廟所以致其孝饗之誠也祭祀人心之所自盡也故萃天下之心者无如孝享王者萃天下之道至於有廟則其極也吳澂曰致者至其極也極盡孝享之道乃能萃已散之精神也 臣按祖考精神自有生以來禪續承傳以至於今日子孫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而祖考之精神又即其所承祖考之精神也先儒謂人之精神萃於己祖考之精神萃於廟先王設為廟祧以聚祖考於其間而子孫致其孝享之誠上以承祖考氣脉之傳下以為子孫嗣續之地使其精神萃聚凝結而常不散繼承而永不絶也 虞書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孔頴達曰上日言一歳日之上也 朱熹曰文祖者堯始祖之廟受終者堯於是終帝位之事而舜受之也 臣按此萬世人君祭廟之始經典所載莫有先於此者 商書七世之廟可以觀德 蔡沈曰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七七廟親盡則遷必有德之主則不祧毁故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 臣按伊尹此言可見七廟之制不獨周始有之而商以來固有之矣然不但自商始也伊尹之為此言想必商前已有此制故以是告太甲亦猶賈誼告文帝以為漢明神之意由是以觀則宗廟之祀非但以報先世之德亦可以厲後世之君矣勉其脩德立政也 盤庚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 蔡沈曰言兹我大享于先王爾祖亦以功而配食於廟先王與祖父臨之在上質之在旁 陳大猷曰大勲勞之人方得配食此言與享如司禮司勲凡有功者祭於大烝耳 臣按享廟以功臣配享三代已有之 周書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詩序清廟祀文王也周公旣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詩曰於【歎辭】穆【深逺】清【清静】廟肅【敬也】雝【和也】顯【明也】相【助也】濟濟多士【執事之人】秉文之德對越【於也】在天駿【大而疾也】奔走在廟不顯不承【尊奉】無射於人斯【語辭】 朱熹曰王在新邑烝祭歳實周公攝政之七年而此其升歌之辭也書大傳曰周公升歌清廟茍在廟中嘗見文王者愀然如復見文王焉 又曰此周公旣成洛邑而朝諸侯因率之以祀文王之樂歌言於穆哉此清静之廟其助祭之公侯皆敬且和而其執事之人又無不執行文王之德既對越其在天之神而又駿奔走其在廟之主如此則是文王之德豈不顯乎豈不承乎信乎其無有厭斁於人也 臣按頌者宗廟之樂歌大序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周頌三十一篇而以清廟為之首蓋周之祖考莫盛於文王而文王之德莫重於清廟故禮每云升歌必舉清廟而不及乎他云是詩惟一句說廟首一句之外皆就助祭者言雖不言文王之文而文王之所以為文隱然自見於雝肅顯相對越奔走之間矢 詩雝頌有來雝雝【和也】至止肅肅【敬也】相【助也】維辟公【諸侯】天子穆穆【天子之容】於【歎辭】薦廣牡【大牲】相予肆【陳也】祀假【大也】哉皇考【文王】綏【安也】予孝子【武王自稱】 朱熹曰此武王祭文王之詩言諸侯之來皆和且敬以助我之祭事而天子有穆穆之容其和敬之諸侯薦大牲以助我之祭事而大哉之文王庶其享之以安我孝子之心也 臣按周頌祭先王之詩多言諸侯之助祭此章乃武王祭文王諸侯助祭之詩下章載見辟王乃成王祭武王諸侯助祭之詩孔子謂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雄謂寧親莫大於得四海之歡心者此也今國家一歳五享太廟而無有所謂禘祫之制天下藩憲都邑即古五等諸侯請凡遇朝覲歳天下布政按察二司及府州縣官來朝者當歳暮孟春之享皆與助祭之列世異時殊雖不能盡如周制是亦古者以職助祭之遺意 周禮大宗伯以肆獻祼【古灌字】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 鄭曰宗廟之祭有此六享肆獻祼饋食在四時之上則是祫也禘也肆者進所解牲體謂薦熟時也獻獻醴謂薦血腥也祼之言灌灌以鬱鬯始獻尸求神時也祭必先灌乃後薦腥薦熟於祫逆言之者與下共文明六享俱然祫言肆獻祼禘言饋食者著有黍稷互相備也 吳澂曰肆獻祼五年之禘也饋食三年之祫也祠禴烝甞四時祭名春物初生未有以享以祠為主故曰祠夏物未成用薄物以祭故曰禴秋物漸成以薦新為主故曰甞冬物畢成可進者衆故曰烝 臣按禘者禘其所自出之帝為東向之尊其餘皆合食於前此之謂禘祫者於太祖之廟合羣廟之主以食此之謂祫吳澂以肆獻祼為禘饋食為祫說者謂於凡行祭皆既祼而獻有薦禮既薦而肆有薦熟禮既肆而饋有饋食禮非但禘祫也但四時之祭雖有祼饋然其節文比於禘祫為略觀孔子論禘失禮而專以灌言則禘之所重在灌可知矣灌重於禘饋食重於祫各舉所重而言也 小宗伯辨廟祧之昭穆 劉歆曰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為七七者其正法數可常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茍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 吳澂曰天子七廟三昭三穆之外又有二祧謂之祧者逺廟之主遷而藏之也 臣按昭穆之名始見於此前乎此者商雖有七廟之文見於書然未明言其為昭穆也周雖有穆考昭考之頌見於詩然未竝舉以為言也商雖未明言而昭穆之數隱然在乎其中周雖未竝言而昭穆之次秩然已有定序是則昭穆之名前此已有之而明著於載籍則始於此耳夫宗廟有迭毁而昭穆則一成而不可易此小宗伯所以為之辨别也歟 司勲凡有功者銘書於王之太常祭於太烝司勲詔之鄭曰銘之言名也生則書於王旌以識其人與其功也死則於烝先王祭之詔謂告其神以辭也臣按周書洛誥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君牙曰厥有成績紀于太常而與商書盤庚所謂大享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皆是祀先王而以功臣配享也歴代相承率循是典本朝廟祀以中山武寧王徐達開平忠武王常遇春岐陽武靖王李文忠寧河武順王鄧愈東甌襄武王湯和黔寧昭靖王沐英虢國忠烈公俞通海蔡國忠毅公張德勝越國武莊公胡大海梁國武桓公趙德勝泗國武莊公耿再成永義侯桑世傑十二人者配享太祖以河間忠武王張玉東平武烈王朱能寧國公王真榮國恭靖公姚廣孝四人者配享太宗自中山王以下十二人者皆武臣也河間王以下四人者其一人姚廣孝文臣也臣觀前代功臣配享文武並用乞下禮官議請於今開國元勲中擇一文臣始終全節者以配享太祖高皇帝又於仁宗宣宗英宗三廟皆如二廟故事推擇文武大臣配享以成一代崇德報功之典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 朱熹曰劉歆之説謂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為七文武之宗不在數中葢周自武王克殷即増二廟於二昭二穆之上以祀高圉亞圉逓遷至懿王時則文王親盡而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三穆之上謂之文世室至孝王時則武王親盡而亦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三昭之上謂之武世室又曰周禮建國之神位左宗廟其制在中門外之左外為都宫内各有寢廟别有門垣太祖在北左昭右穆以次而南【晉博士孫毓議】太祖百世不遷一昭一穆為宗亦百世不遷二昭二穆為四親廟高祖以上親盡則毁而逓遷昭常為昭穆常為穆儀禮所謂以其班祔檀弓所謂祔於祖父者也三代之制其詳雖不得聞焉其大略不過如此 又曰以諸侯之廟明之太祖在北二昭二穆以次而南太祖之廟始封之君居之昭之北廟二世之君居之穆之北廟三世之君居之昭之南廟四世之君居之穆之南廟五世之君居之廟皆南向各有門堂寢室而牆宇四周焉太祖之廟百世不遷自餘四廟則六世之後每一易世而一遷其遷之也新王祔于其班之南廟南廟之主遷於北廟北廟親盡則遷其主于太廟之西夾室而謂之祧凡廟主在本廟之室中皆東向及其祫于太廟之室中則惟太祖東向自如而為最尊之位羣昭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北牖下而南向羣穆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南牖下而北向南向者取其嚮明故謂之昭北向者取其深逺故謂之穆葢羣廟之列則左為昭而右為穆祫祭之位則北為昭而南為穆也六世之後昭常為昭穆常為穆二世祧則四世遷昭之北廟六世祔昭之南廟矣三世祧則五世遷穆之北廟七世祔穆之南廟矣昭者祔則穆者不遷穆者祔則昭者不動此所以祔必以班尸必以孫而子孫之列亦以為序若武王謂文王為穆考成王稱武王為昭考則自其始祔而已然矣又曰宗廟之制但以左右為昭穆而不以昭穆為尊卑五廟同在都宫昭帝在左穆帝在右而外有以不失其序一世自為一廟則昭不見穆穆不見昭而内有以各全其尊必大祫而㑹於一室然後序其尊卑之次則凡已毁未毁之主又畢陳而無所易 臣按漢儒七廟之制有兩說所謂周之所以七廟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三廟不毁與親廟四而七韋成等之說也七者其正數可常數者宗不在此數中茍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劉歆之說也朱熹以劉歆之說為是若從諸儒之說則王者不過立親廟四與太祖為五其與諸侯五廟又何别乎况商書已云七世之廟可以觀德則自昔已有七廟矣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甞冬曰烝天子犆【與特同】礿祫禘祫甞祫烝 吳澂曰按此春夏祭名是記者之誤礿當為祠禘當為禴犆謂各祭於其廟祫謂合祀於祖廟 陳祥道曰天子之禮春則犆祭夏秋冬則合享犆祭各於其廟合享同於太廟又曰祫有三年之祫有時祭之祫時祭之祫小祫也三年之祫大祫也時祭有小禮有大禮小禮春也大禮夏秋冬也公羊傳曰大事者何大祫也則明時祭之祫為小祫矣 陳澔曰祫合也其禮有三時祭之祫則羣廟之主皆升而合食於太祖之廟而毁廟之主不與三年大祫則毁廟之主亦與焉 臣按古者天子七廟天子以一人之身而於一日之間徧行七廟之禮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非獨心力有所不逮亦恐日力有所不給矣昔季氏以大夫行一祭事日不足而繼之以燭他日子路與祭畧其煩文然質明行事猶至晏朝而退夫以大夫行一祭猶且許時况天子以燕安之體具冕服躬祼饋乃於半日之短晷行九獻之盛禮而欲一日七舉行雖强力之匹夫有所不勝也况萬乘之尊哉世儒泥古而不通變因王制此章有礿禘祭名之誤遂以此為夏殷之祭夫禮合於義適其時斯可行矣尚何殷周之拘况七廟之制商已有之周承殷後已從其廟制之數則其所行之禮安知其不相沿襲哉本朝嵗五祀皆合享於太廟雖不拘拘於古而自與古意合云 月令仲春之月天子乃鮮【當作獻】羔開冰先薦寢廟季春之月薦鮪于寢廟孟夏之月農乃登麥乃以彘甞麥先薦寢廟仲夏之月農乃登黍乃以雛甞黍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孟秋之月農乃登穀甞新先薦寢廟季冬之月命漁師始漁乃甞魚先薦寢廟 陳祥道曰廟藏神主而祭以四時寢藏衣冠几杖之具而祭之以新物 方慤曰既曰寢又曰廟何也葢王者之於祖禰以人道事之則有寢以神道事之則有廟祭神道也薦人道也 臣按自古帝王於時祭之外又有薦新之禮葢四時各有新物必先獻而後食葢事死如事生不敢以人之餘奉神也月令寢廟之說解者率以為二臣竊以謂月令之書雜記秦禮而以寢廟併言無所經見意必宗廟之外别有奉先之所藏其衣冠几杖之類因設為几筵以奉之如所謂極廟原廟者本朝於太廟之外設奉先殿於大内每月太常寺進薦新品物送光祿寺供薦即此制也 禮運故酒【用水為之】在室【設之室内而近北】醴【酒之一宿者】醆【即盎齊】在户【設之稍南而近户】粢【才細反】醍【即醍齊】在堂【設之在堂】澄酒【即沈齊】在下【堂下】陳其犧牲備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鍾鼓脩其祝【為主人告神之辭】嘏【為尸致福於主人之辭】以降上神【在天之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是謂承天之祜 陳祥道曰道之精常幽而淡薄道之粗常明著而精美精則常貴而尊粗則常賤而卑先王於名數之間而未嘗不寓之以道德之意此酒所以在室醴醆所以在户粢所以在堂澄所以在下也昔先王之於神以神道事之則以五齊以人道事之則以三酒犧牲所以致其養琴瑟鍾鼓所以致其樂祝嘏所以致其文此固足以降上神與先祖也然上神先祖之降在彼而天祜之承在我在彼者以禮物之所備在我者以禮教之所成故必正君臣篤父子睦兄弟齊上下以至於夫婦有所也 臣按古者祭祀陳設禮物莫不各有其義然不惟備夫禮物也而尤於君臣父子兄弟上下夫婦之間必彝倫以叙恩義以篤同心合德以秉誠盡禮然後得以承天之祜焉所謂祜者豈休徵嘉祥之謂哉在乎人倫而已 作【造也】其祝【祝辭】號【美號】酒以祭薦其血毛【殺牲之時取血及毛】腥其俎【以生肉盛於俎】孰其殽醴醆【薦血腥時用醴薦熟時用醆】以獻薦其燔炙【燔肉炙肝】君與夫人交獻以嘉魂魄【嘉善死者之魂魄】是謂合莫【永其契合於㝠漠之中】然後退而合亨【合而烹煑之使熟】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羮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謂大祥【善也】此禮之大成也 方慤曰血所以告幽毛所以告全腥其俎則事之以神道孰其殽則事之以人道 周諝曰奉上世之禮物而罕及於後世者則無文奉後世之禮物而罕及於上世者則無本有本有文此之謂禮之大成也 臣按先王制為祭祀之禮凡器物之陳節文之變皆有深長之意存乎其間 禮器廟堂之上罍尊在阼犧尊在西廟堂之下縣鼓在西應鼓在東君在阼夫人在房君西酌犧象夫人東酌罍尊禮交動乎上樂交應乎下和之至也 陳澔曰罍尊夏后氏之尊也犧尊周尊也縣鼓大應鼓小設禮樂之器一以西為上故犧尊縣鼓皆在西而罍尊與應鼓皆在東也君在東而西酌犧象夫人在西而東酌罍尊此禮交動乎堂上也縣鼓應鼓相應於堂下是樂交應乎下也 太廟之内敬矣卿大夫從君命婦從夫人洞洞乎其敬也屬屬乎其忠也勿勿乎其欲其饗之也納牲詔於庭血毛詔於室羮定詔於堂三詔皆不同位蓋道求而未之得也 陳澔曰洞洞敬之表裏無間也屬屬誠實無偽也勿勿勉勉不已也詔告也牲入在庭以幣告神故云納牲詔於庭殺牲取血及毛入以告神於室故曰血毛詔於室羮肉汁也定熟肉也煑之既熟將迎尸入室乃先以俎盛羮及定而告神於堂此是薦熟未食之前也道言也此三詔各有其位蓋言求神而未得也臣按以上凡言君者諸侯也夫人諸侯之配也不言天子而天子之禮亦以是為準亦猶儀禮止言士冠禮而不及天子諸侯卿大夫也 郊特牲周人尚臭【周人所尚在臭氣】灌【灌地降神】用鬯【以秬黍合欝金革為之】臭鬱合鬯【鬯既成和以欝金之汁】臭隂達於淵泉【先求諸隂】灌以圭璋【以圭璋為瓉之柄】用玉氣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隂氣也蕭【音蒿】合黍稷【取此蒿及牲之脂膋合黍稷燒之】臭陽達於墻屋【使其氣旁達於墻屋之間】故既奠然後焫【燒也】蕭合羶【馨也】薌【香也即黍稷】凡祭慎諸此馬睎孟曰灌者禮之始而敬之至者也易曰觀盥而不薦語曰禘自既灌而徃者吾不欲觀之矣推此足以知周人尚臭之意也 臣按古人之祭各有所尚虞人尚氣殷人尚聲周人尚臭所謂臭即氣也氣有隂陽之别尚秬黍和鬱金香為鬯酒灌地以求神是以臭而求神於隂取香蒿及脂膋與黍稷燒之使其氣旁達於墻屋是以臭而求神於陽吁假品物羶薌之臭以通神明薰蒿之氣古人所以感格乎神而致其歆饗者無所不用其誠敬也如此 詔【告白也】祝於室【取牲之膟膋燎於爐炭而告神也】坐尸於堂【灌鬯之後尸坐户西南面也】用牲於庭升首於室直祭【正祭】祝于主索【求也】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於彼乎於此乎或諸逺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諸逺者與 陳澔曰直祭正祭也祭以薦熟為正正祭之時祝官以祝辭告於神主如云薦歳事于皇祖伯某甫也祊有二一是正祭時設祭于廟又求神於廟門之内詩云祝祭于祊是也一是祭之明日繹祭也廟門謂之祊設祭在廟門外之西旁故名為祊也求索其神靈而祭之則祝官行祭于祊也於彼於此言神在於彼室乎在於此堂乎或逺離於人而不在廟乎尚庶㡬也祭于祊庶㡬可求之於逺處乎 臣按古人之祭所以求感格於神靈者非止於正祭之時及行禮之所而已祭之日既設祭于廟門之内祭之明日又設祭于廟門之外所以求而索之者惟恐一時之或間一處之或遺也 以上宗廟饗祀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宗廟饗祀之禮【下】 祭義祭不欲數數則煩煩則不敬祭不欲疏疏則怠怠則忘故君子合諸天道春禘秋嘗 吳澂曰天道三月一小變而為一時禘當作祠此言毎歳時祭疏數之義未及三月而又祭則祭期太促密疑若煩縟而媟瀆已過三月而不祭則祭期太闊逺疑若怠慢而不思其親天道一歳有四時故君子之祭取法於天道而一時一祭一歳通有四祭是為不數不疏而得其中合於天道三月為一時之節也周諝曰一歳之内天時有四而宗廟之祭亦有四舉春以見夏舉秋以見冬 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樂以迎來哀以送往 吳澂曰鄭氏謂霜露既降上脱一秋字此承上文春祠秋嘗而言隂陽往來之義孝子各因其時而念親也秋謂自孟秋之月以接乎秋後孟冬之月也已霜則霜降未霜則露降悽愴悲惨之意春謂自孟春之月以接乎春後孟夏之月也有則濡無則露濡怵惕驚恐之意來謂兩間生物長物之氣伸而來則祖考之魂氣亦隨之而來也往謂兩間收物藏物之氣屈而往則祖考之魂氣亦隨之而往也履秋時霜露所降之地而悲者非怯其寒而然以祖考與造化之氣俱往故悲其不可復留也履春時露所濡之地而驚恐者以祖考與造化之氣俱來如將見其在此故驚其忽有所見也 黄裳曰露既濡則萬物感陽以生霜露既降則萬物感隂以死萬物以生之時君子不忍致死於其親且謂其與物而來矣故樂以迎之萬物以死之時君子不敢致生於其親且謂其與物而往矣故哀以送之 致齊於内散齊於外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五教反】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旋】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 陳澔曰五其字及所為皆指親而言入室入廟室也僾然仿佛之貌見乎其位如見親之在神位也周旋出户謂薦爼酌獻之時行步周旋之間或自户内而出也肅然儆惕之貌容聲舉動容止之聲也愾然太息之聲也 臣按齊之日致其思慮祭之日若有見聞孝子不忍死其親而常常若其生存也 君子有終身之䘮忌日之謂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盡其私也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陳澔曰忌日親之死日也不用不以此日為他事也非不祥言非以死日為不祥而避之也夫日猶此日也志有所至者此心極於念親也不敢盡其私不敢盡心於己之私事也如不欲生似欲隨之死也如欲色然言其想像親生平所愛之物如見親有欲之之色也 方慤曰稱諱如見親所謂聞名心瞿也 臣按或有問於宋儒張載曰忌日有薦可乎載曰古則無之今有於人情自亦不害本朝每遇列聖忌日先期太常寺官奏知遣官於各陵行禮至日上服淺淡服視朝盖得古意也 祭綂夫祭有餕餕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曰善終者如始餕其是已 劉彛曰祭畢而餕餘是祭之終事也必謹夫餕之禮者慎終如始也 臣按儀禮無天子宗廟之禮雖諸侯之禮亦亡所存者特牲饋食少牢饋食乃大夫士之禮而已然儀禮雖無其禮而散見於戴記之禮運禮器郊特牲祭義祭綂諸篇者其儀文名物之義猶有存者雖其叅錯不一渙散無綂然因其言繹其義而尋其脈絡之所自部分之所属分析而條理之使有所歸宿而又酌取周禮及儀禮所載大夫士之禮與夫諸儒註疏有及於禮者推類而求之則墜緒可得而尋古禮可得而復矣昔朱熹嘗欲以二禮及註疏所言折衷以為天子祭禮而其書未成以属其門人黄幹楊復自致齊而祼獻自祼獻而饋獻以至加爵徹爼旅酬登餕繹祭之儀次序分類今其成書具在可考也臣竊以謂古禮今世雖不能盡行然三代聖王制作之深意亦不可使其泯滅不存况禮為六經之一雖時異勢殊事難卒復然天理自然之則人事當然之義則萬古此天地萬古此人心也乞詔儒學之臣假以祕閤之書俾其叅考編類别為一書以補六藝之闕遇國家有稽古禮文之事於此得以考據藏之學校頒之天下垂之後世使夫自古聖賢精神心術之微儀文度數之詳不至於墜地是盖天地間一盛典聖明朝一大事也 大傳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趙匡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於始祖之廟而以始祖配之也 朱熹曰禘之意最深長如祖考於己身未相遼絶祭禮亦自易理㑹至如郊天祀地猶有天地之顯然者不敢不盡其心至祭其始祖已自闊逺難盡感格之道又推始祖所自出而祀之茍非察理之精微盡誠之極至安能與於此故知此則治天下不難也此尚明得何况其他此尚感得何况其他故孔子曰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掌乎 方慤曰此禘也以其非四時之常祀故謂之間祀以其及祖之所自出故謂之追享以其比常祭為特大故謂之大祭以其猶事生之有享焉故謂之肆祼獻名雖不同通謂之禘也 臣按禘者王者五年之大祭也先正謂先王報本反始之意莫深於禘非仁孝誠敬之至不足以與此祭禮之大莫有大於此者矣 春秋文公二年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廟公羊傳曰大事者何大祫也大祫者何合祭也其合祭奈何毁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 楊復曰大合毁廟與未毁之主祭于太祖之廟臣按祫者先王於歳事外三年則一行大祫禮太祖正東向之位凡毁廟未毁廟之主皆與焉盖宗廟之祭最大者禘也其次則大祫焉謂之大祫則此四時之祫不陳毁廟之主者小矣【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之說出於禮疏經無明文先儒所不取然此宗廟大禮考之經傳並不著其行禮時用姑從之以為準不然則是禮何由以行】 國語楚語曰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歳祀 韋昭曰日祭於祖考月祭於曽高時類及二祧歳祀於壇墠 朱熹曰左氏云時祭於寢而國語有日祭之文是主復寢猶日上食矣又曰國語日祭月祀時享既與周禮祀天神祭地祇享人之名不合韋昭又謂日上食於祖禰月祀於高曽時享於二祧亦但於祭法略相表裏而不見於他經 臣按日祭月享時類之禮盖行於寢廟者非太廟之常禮也是亦孝子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意漢時宗廟在郡國及京師各居陵旁立廟并為七十六所又園中各有寢便殿日祭於寢月祭於廟時祭於便殿寢日四上食歳二十五祠原廟十二祠有閏加一祠歳祠上食二萬四千五十五則失之煩雜䙝瀆聖王有作宜酌而行之可也 中庸春秋脩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朱熹曰此武王周公所制祭祀之禮祖廟天子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周之赤刀大訓天球河圖之屬也裳衣先祖所遺衣服祭則設之以授尸時食四時之食各有其物如春行羔豚膳膏香之類是也 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朱熹曰宗廟之次左為昭右為穆而子孫亦以為序有事於太廟則子姓兄弟羣昭羣穆咸在而不失其倫焉爵公候卿大夫也事宗祝有司之職事也旅衆也酬導飲也旅酬之禮賓弟子兄弟之子各舉觶於其長而衆相酬盖宗廟之中以有事為榮故逮及賤者使亦得以申其敬也燕毛祭畢而燕則以毛髮之色别長㓜為坐次也齒年數也踐猶履也其指先王也所尊所親先王之祖考子孫臣庶也始死謂之死既葬則曰反而亡焉皆指先王也 臣按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此兩言者仁人孝子不忍死其親而萬世奉親思孝之要道也 陳祥道曰君子以義處禮則祭不至於數煩以仁處禮則祭不至於疏怠悽愴發於霜露之既降怵惕生於露之既濡此所以有四時之享也然四時之享皆前期十日而齊戒前祭一日而省視祭之日禮文動乎上樂交應乎下自再祼以至九獻其禮非一端自致神以至送尸其樂非一次以一日而歴七廟則日固不足非彊有力者亦莫善其事矣若日享一廟前祭視牲後祭又繹則彌月之間亦莫既其事矣考之經傳盖天子之禮春則犆祭夏秋冬則合享犆祭各祭於其廟合享同祭於太廟 程頥曰歳四祭三祭合食於祖廟惟春則徧祭諸廟朱熹曰漢承秦弊不能深考古制諸帝之廟各在一處不容合為都宫以序昭穆貢禹韋成匡衡之徒雖欲正之而終不能盡合古制旋亦廢罷後漢明帝又欲遵儉自抑遺詔無起寢廟但藏其主於光武廟中更衣别室章帝復如之後世遂不敢加而公私廟皆為同堂異室之制自是以來更歴魏晉隋唐其間非無奉先思孝之君據經守禮之臣而皆不能有所裁正至使太祖之位下同孫子而更僻處於一隅既無以見其為七廟之尊羣廟之神則又上厭祖考而不得自為一廟之主以人情論之則生居九重窮極壯麗而沒祭一室不過尋丈之間甚或無地以容鼎爼而隂損其數孝子順孫之心宜亦有所不安矣 臣按古者天子七廟各自為室自漢明帝以後始為同堂異室之制行之千百餘年一旦革之以復古制盖亦難矣必欲酌古今之制果何如而可適今之宜而不失古人之意乎臣竊以謂宜如周人宗廟都宫之制七廟各為一室太祖之廟居中分為三昭三穆其中有功德者别出之以為世室如劉歆之說兄弟相繼者名為一世而各自為室毎歳四祭如周禮所謂祠禴嘗烝者春祠則犆祭夏秋冬則祫祭如王制之說春祠每歳孟春自初一日齊戒為始四日祭太祖廟間一日祭一廟前一日省視祭畢即繹歴十有四日徧七室每室各祭則羣廟之主各得自伸其尊而不厭於太祖矣至於夏之禴秋之嘗冬之烝則先期各於其廟告以時祫之意至日各迎其主合食於太祖之廟而已祧者不與焉則主祭者不勞而行之不難矣所謂大祫大禘者說者謂五年一禘三年一祫非古制大儒程頥有言立春祭先祖冬至祭始祖朱熹謂先祖之祭似祫始祖之祭似禘二儒之言雖為人家而發然揆之於義而合推而上之似亦可行請於每歳立春之日行大祫禮凡毁廟未毁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之廟大禘之禮則於冬至之日行之於始祖之廟而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以始祖配之焉後世人主多是崛起未必皆如三代世系有所據依功業有所積累所謂始祖者創業之君也始祖所自出之帝據其所可知者也請以宋朝為比而即光宗之世論之所謂始祖者太祖也太祖者宋創業之君也太宗仁宗二帝有功德不祧以為兩世室神宗哲宗徽宗欽宗髙宗孝宗六室為親廟前此順翼宣三祖真英二宗皆在三昭三穆之外親盡而祧所謂僖祖者太祖之高祖開國之初即追封以為親廟其所知者止此自此以上更不可考是為太祖所自出之帝宜别為一廟以藏其主而以順翼宣三祖祔其中遇行禘禮則請僖主出就太祖之廟祀之而以太祖配焉【順翼宣三祖配食其左】大祫則太祖正東向之位而凡毁廟未毁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如常儀如此則太祖名號既與廟相稱而亦不失其所以追王崇祀僖祖之心矣【宋人以僖祖正東向之位以為太祖然宋之太祖乃是建隆帝與廟號不相稱祧去僖祖不祭則又失太祖事亡如事存之心】若夫祭天饗帝則惟以太祖配焉夫然則尊尊親親各得其宜而古禮庶㡬可行之今乎是雖不盡合古人之制而古人之意或亦略得其仿彿矣傳曰非天子不議禮顧臣何人輙敢妄議盖述所聞以比擬前代之制非敢以為今日可行也臣昧死謹言 漢明帝永平元年正月帝率公卿以下朝于原陵如朝㑹儀 蔡邕曰聞古者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察其本意明帝至孝惻隱不可易 胡寅曰送終之禮即逺而無近至於墓則終事盡矣人子孝思不忘則專精于廟享而已矣盖墓藏體而致生之是不智也廟以宅神而致死之是不仁也此聖人制禮明乎幽明之故仁智合而理義盡也既已送形而往安乎地下迎精而反主于廟中而致隆於陵園如元㑹儀上食奏樂郡國奏計言民疾苦是反易陵廟之理以體為有知虚廟祏而不重設複舉廟中之主而祭于寢所皆違禮也明帝此舉盖生於原廟蔡邕不折衷以聖人之制而直論其情情豈有既哉 臣按此後世帝王上陵之始夫感露霜雪之變興思慕感念之誠行展省拜謁之禮不忘其體之所存怛若其音容之如在亦孝子一念愛親不忍死之之誠有不容己焉者明帝此舉亦不為過但因時序流易感時追慕率臣下以行禮可也乃如元㑹儀奏樂郡國奏計言民疾苦何居明帝之意豈非不忍死其親而以生事事之乎噫聖人之孝謂事死如事生者盖謂宗廟享祀之禮耳豈謂朝廷之上凡生時所事之事邪 宋志古者無墓祭秦漢以降始有其儀至唐有清明設祭朔望時節之祀進食薦衣之式五代諸陵逺者令本州長吏朝拜近者遣太常宗正卿或因行過親謁宋初春秋命宗正卿朝拜安陵以太牢奉祠乾德四年始令宫人詣陵上冬服其後定制春秋仲月遣太常宗正卿先齊三日牲用少牢一獻 臣按禮經無墓祭之文後世行之雖非古也然祖宗體所藏留骨所在為子若孫者漠然以土壠視之閱歳踰時不一展省焉其情安乎情之所不安義之所不當此禮所以貴乎義起也上陵之禮三代以前雖不經見然自漢以後歴代相承率不敢廢非不敢也盖不忍也在漢初天子雖不躬行然奉常屬官有寢園令長丞又有園郎寢郎園中各有寢便殿日祭於寢時祭於便殿寢日四上食丞相以四時行園光武自建武六年至二十二年凡三幸長安皆有事于十一陵則固躬詣陵行禮也但未立定制爾唐開元禮有天子上陵儀注又歳有清明設祭朔望時節之祀宋又行於春秋歳以為常我朝上陵之禮歳凡三舉焉清明也中元也冬至也每遇行禮文武諸司各遣官一員而以親王或駙馬都尉主祀事天下無事天子於清明日亦時或一行其忌日則惟遣駙馬而百官不與焉其或藩王有來朝者亦許拜謁孝陵在南京内外臣僚有事經過者必先拜謁否則有罪臣竊以為人子於其親當一於禮而不可茍於其生也則既事之以禮矣迨其死也其體之歸於地者為宅兆以藏之其䰟氣之在乎天者為廟祏以棲之其洋洋乎在廟祏者則固事之以生矣其累累然在丘壠者安忍以死視之哉但為之制不可盡備宜視歲享而殺一事之以神道而兼用吉㓙之禮庶乎得古人起禮之義云則此禮雖古無有而今有之亦不為過矣夫上陵雖非宗廟之禮然亦所以祀其先也故附於宗廟之禮之末 以上宗廟饗祀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國家常祀之禮【上】 周書召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馬融曰言社則稷在其中 臣按六經言社始於此 詩大雅綿之詩曰廼立土戎醜攸行 朱熹曰冢土大社也太王所立而後因以為天子之制也戎醜大衆也起大事動大衆必有事乎社而後出謂之宜 臣按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故人君建國必先立社欲有兵戎之舉必有事於社而後啟行爾雅所謂兵凶戰危慮有負敗祭之以求福宜故謂之宜者也 詩序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良耜秋報社稷也陳祥道曰社所以祭五土之祗稷所以祭五穀之神社而命之稷以其首種先成而長百穀故也稷非土無以生土非稷無以見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而養人故也 臣按社與稷並言始見於此 周禮地官大司徒設其社稷之壝【謂壇與堳埒也】而樹之田主【山神后土田正之所依】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與其野賈公彦曰謂於中門之外右邊設大社大稷王社王稷又於廟門之屏設勝國之社稷其社稷外皆有壝埒於四面也句龍生時為后土官有功於土死配社而食棄為堯時稷官立稼穡之事有功於民死乃配稷而食名為田正也 臣按周禮鄭氏註此謂所宜木謂若松栢栗也即魯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所對者也或問朱熹以木造主還是以樹為主熹曰以木為社主使神依焉是三代以前之社皆以木為主後世乃易之以石焉 小司徒凡建邦國立其社稷 賈公彦曰言邦國者謂立畿外諸侯邦國立其社稷者諸侯亦有三社三稷謂國社侯社勝國之社皆有稷配之 封人掌詔王之社壝為畿封而樹之凡封國設其社稷之壝令社稷之職 賈公彦曰掌設王之社壝者謂王之三社三稷之壇及壇外四邉之壝皆設置之直言壝不云壇舉外以見内内有壇可知也設其社稷之壝者案禹貢徐州貢五色土註云王者封五色土為社建諸侯則割其方色土與之使立社燾以黄土苴以白茅茅取其潔黄取王者覆四方是封乎諸侯立社稷之法也令社稷之職謂未祭之時令諸有職事於社稷也 州長若以歳時祭祀州社 賈公彦曰歳時春秋也春祭社以祈膏望五穀豐熟秋祭社以五穀豐稔所以報功 黄幹曰社祭土稷祭穀土穀之祭達乎上下故方丘與社皆祭地也而宗伯序祭有社無示舉社則其禮逹乎上下舉示則天子獨用之鼓人職曰以雷鼓鼓神祀以靈鼓鼓社祭不曰示祭而曰社祭亦是禮之達乎上下也大司樂靁鼓靁鼗以祀天神靈鼓靈鼗以祭地示是則示祭社祭其用同矣非天子不祭天而天子與庶人皆得祭社尊父親母之義也 臣按此一州之祭也後世命郡縣祭社本此 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社稷 鄭曰隂祀自血起貴氣臭也社稷土穀之神有德者配食焉 小宗伯之職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 王安石曰右隂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 若大師則帥有司【太祝也】而立軍社奉主車 鄭曰王出師必先有事於社而以其主行社主曰軍社書曰不用命戮于社社主用石為之奉謂將行也 臣按社之主樹以木出師則不可載以行意者當時壇壝之上則樹以木而又以石為主如䘮之車然遇有征行則奉之以車而行乎後世遂因之不用木而用石也不然則是臨行旋為之故曰有司立軍社謂之立者前故未有也 禮記王制諸侯祭社稷 天子社稷皆太牢【牢圏也】諸侯社稷皆少牢 方慤曰太牢狊牛羊豕焉少牢則羊豕而已天子之社稷主天下之土穀故用太牢以祭之諸侯之社稷主一國之土穀故用少牢以祭之 月令仲春之月擇元日命民社 陳澔曰郊特牲言祭社用甲日此言擇元日是又擇甲日之善者歟 臣按此一里之祭也後世命民主里社本此然郊特牲祭社用甲日而召誥用戊日戊者土之氣也因土氣以祭土神當用上戊為是况所謂元者非但訓善也亦有首始之義謹考官歴春秋二社皆在仲月臣竊以為官府祭社宜用仲月上戊而里民所祭者當用官歴所定社日為宜又往往見有司祭社偶遇春秋二仲月之上旬丁在戊後必先釋奠而後祭社吁豈所謂上戊哉亦豈古人所以秩祭祀之意哉葢秩之為言次序之謂也周禮肆師以歳時序其祭祀正謂此爾况社稷大祀先師中祀自當循其次序 郊特牲而社稷太牢 方慤曰郊用特牲而召誥言牛二者兼稷牛言之耳 社祭土而主隂氣也君南鄉於北墉下答隂之義也朱熹曰社是土神社之所以有神能生物便是神也馬睎孟曰古人之言社必有稷此言社而不言稷盖社總祭五土之神而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皆是也稷則止於原隰而已言社可以兼稷也 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䘮國之社屋之不受天陽也薄社北牖使隂明也 方慤曰大社即祭法所謂王社也以王社為大則自侯社而下皆為小矣達者上下達之謂也上則達天之氣以濟乎下下則達地之氣以濟乎上故以達言之䘮國之社即媒氏所謂勝國之社也勝言我所勝䘮言彼之䘮其實一也於大社言必受霜露風於䘮國之社言不受天陽亦互言之爾 陳澔曰薄作亳於周為亡國之社必存之者白虎通曰王者諸侯必有誡社示有存亡也屋其上則天陽不入牖於北則隂氣可通隂明則物死也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載萬物天垂象取財於地取法於天是以尊天而親地也故教民美報焉家主中霤而國主社示本也 陳澔曰聖人知地道之大故立社以祭所以神而明之也美報美善其報之之禮也中霤與社皆土神卿大夫之家主祭土神於中霤天子諸侯之國則祭土神於社皆以示其為載物生財之本也 祭法王為羣【衆也】姓立社曰大【泰】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羣立社曰置社 孔頴達曰大社在庫門内之右王社在藉田王所自祭以供粢盛諸侯國社亦在公宫之右侯社亦在藉田大夫以下為衆特置故曰置社 張載曰在漢猶有大社在唐只是一社大社祭天下之地祗王社祭京師之地祗 陳祥道曰有天下之社有一國之社有衆人之社有一人之社有失國之社大社天下之社也國社一國之社也王社侯社一人之社也䘮國之社屋之失國之社也三社之制大社為大此孟子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也䘮國之社天子所以為戒以言安不可以忘危也 臣按聖人言郊必以社對謂郊以明天之道社以神地之道說者謂天逺於人則尊而不親明之欲民尊而親之也地近於民則親而不尊神之欲民親而尊之也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上帝以血祭祭社稷禋天則以氣以天陽也祭地則以血以地隂也禋祀祭天則兼地血祭祭社則兼稷胡宏謂社即北郊朱熹有取焉臣竊以謂地之所以為地積土而成也地其總名所謂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之五土則各分而名之也分而名之則各一其土合而言之則皆地也人在天地間仰而視之同此一天即其所在則各一其地也天父也父一而已母各有所在故惟天子得以祭天祭天而遂及乎地下而諸侯卿大夫士庶人皆得以祭其社社之名雖同而所祭之神則各不同也 厲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農能殖百穀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社 孔頴達曰國語云神農之子名柱作農官因名農也共工氏以水紀官在炎帝之前太昊之後共工後世之子孫為后土之官能治九州故祀以配社之神臣按社以祀土神稷以祀穀神而配以人尚矣祭法謂祀后土以為社而春秋傳則謂句龍為后土盖后土掌水土之官句龍嘗居是官一以人名一以官名也鄭謂句龍以有平水土之功配社祀之稷有播種之功配稷祀之非謂即祀之以為社為稷也本朝内設大社外則親王之國布政司若府州縣皆有社稷之壇春秋二仲以上戊日致祭其大社也則列於大祀天子親祭而以太祖太宗並配 白虎通曰王者所以有社稷者為天下求福報功人非土不立非穀不食土地廣博不可徧敬也五穀衆多不可一一而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稷五穀之長故封稷而祭之也稷得隂陽中和之氣而用尤多故為長也王者立親祭社稷何社者土地之神也土生萬物天下之所主也尊重之故自祭也 臣按先儒胡宏謂古者祭地於社猶祭天於郊也周禮别無祭地祗及祭社之説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楊復謂禮經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祭莫重於天地而社稷其次也社者五土之神是亦祭地也而有廣狹之不同曰里社則所祭者一里之地而已曰州社則所祭者一州之地而已諸侯有一國其社曰侯社則所祭者一國之地一國之外不及也天子有天下其社曰王社則所祭者天下之地極其地之所至無界限也故以祭社為祭地惟天子可以言之凡胡氏所引皆天子社也但云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此則未然大抵社所以祭五土之祇天子大社則土五色而冒以黄諸侯國社則受其方之土於天子而苴以茅其位則中門之右其壝則北面其飾則不屋其表則樹其土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其壇方五丈諸侯半之唐以來始用石主其祭天子用太牢諸侯用少牢其日古用甲今用上戊【以上社稷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實柴祀日月星辰 賈公彦曰實柴實牛柴上也星謂五緯辰謂日月所㑹十二次 典瑞圭璧以祀日月星辰 吳澂曰一圭而邸以璧故謂之圭璧璧圓象天而一圭所邸於天道為不足故以祀日月星辰 禮記月令孟冬天子乃祈來年於天宗 鄭曰天宗謂祭日月星辰也 玉藻天子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 鄭曰案宗伯實柴日月星辰為中祀而用冕者以天神尚質 陳澔曰朝日春分之禮也東門謂國門 祭法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 方慤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則王有日之象而宫乃其居也故祭日之壇曰王宫日出於晝月出於夜則夜為月之時而明乃其用也故祭月之坎曰夜明幽以言其隱而小也祭星之所謂之幽宗 祭義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 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於東祭月於西以别外内以端其位 方慤曰壇之形則圓而無所虧以象日之無所而盈也坎之形則虚而有所受以象月之有所受而明也壇髙而顯坎深而隱一顯一隱所以别隂陽之幽明一髙一深所以制隂陽之上下東動而出西静而入出則在外入則反内故東西所以别隂陽之外内東為陽中西為隂中中則得位故東西所以端隂陽之位 春秋【昭公元年】左氏傳曰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 臣按古者日月星辰各為壇坎而祭遇雪霜風之不時則又禜之前代則於春分朝日秋分夕月為大祀天子躬行焉本朝郊祀天地設為四壇而遣官分獻於大祀殿之前【以上祭日月星辰】 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師師 鄭曰槱積也積柴實牲體焉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風師箕師畢也 天府若祭天之司民司祿而獻民數穀數則受而藏之鄭曰司民軒轅也司祿文昌第六星或曰下能【與台同】也 王昭禹曰天之司民所以制民之生死也而民數有登下司祿所以制穀之㓙豐也而穀數有多寡孟冬既祭司民司祿而後獻其數于王王拜受之藏于天府所謂天實司之也然則天府之所掌凡以奉承天之所為而已 小司冦孟冬祀司民獻民數于王 楊復曰當獻民數之時祭司民所以報天生烝民之德也當獻穀數之時而祭司祿所以報天生百穀之德也即一事之所主而名之曰司因一事之功而祭報之則曰司民司祿之神亦如司春司夏司中司命之類也 臣按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祿註疏謂四者皆星也而飌師師亦以為星焉盖以洪範星有好風星有好好風箕宿也好畢宿也臣竊以謂人間有此物則夫蒼蒼之表必有所以司之者大而天天則有帝次而五行有此質則有此氣有此氣則有此神隂陽不測之謂神祀之以神必指為某星則執泥矣風而為箕而為畢可矣則夫後世所祀之雲雷則又指何星以主之乎本朝郊祀既已設星辰二壇於上又有風雲雷之壇則亦不以風為星也 祭法埋少牢於泰昭祭時也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陳澔曰泰昭壇名也祭時祭四時也祭寒暑者寒暑一來一徃周禮仲春晝迎暑仲秋夜送寒 臣按一歲之間而有春夏秋冬之時四時之候而有寒暑温凉之氣冥冥之間必各有神以司之古者各因其時而致其祭隨其候而行其禮本朝於春秋二時祭太歲之神及四時月將之神葢以四時之首合於太歲而四時之令分於月將其亦祭時與寒暑之遺意歟 唐天寳五載詔曰發生振蟄雷為其始畫卦陳象威物效靈氣實本於隂陽功未施於動植今師風伯久列於常祠惟此震雷未發於羣望其已後毎祀師宜以雷師同壇 臣按此後世祀雷之始周禮有風師師漢以丙戌日祀風師於戌地以己丑日祀師於丑地宋人兆風師於西郊祠以立春後丑日兆師於北郊祠以立夏後申日兆司中司命司祿於南郊祠以立秋後亥日以雷師從師之位以司民從司中司命司祿之位皆各壇為祭未嘗合而為一本朝於風雷之外又加以雲合以為一壇以從獻於郊天大祀又為壇於郊壇之西每歲仲秋天子又躬祀焉其與並祀者太歲及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神而以京畿山川四季月將京都城隍從享所謂太歲月將城隍與夫風雷師之外而加以雲皆前代所未嘗祀者也此皆出自我聖祖之獨見神斷其視前代所祠九宫貴神之屬葢有間矣夫雲興而霈既祀夫而獨遺於雲可乎峙形於兩間者既已享祀而流行於四時以司民興作耕作之候者而無其祭可乎名山大川遼絶於千萬里之外者既皆入於望祀而宸居所涖之地六宫百司三軍百姓之所居止者反遺之可乎聖祖之見所以卓越千古非獨人蒙其至治之澤而凡冥漠之中有焄蒿之感者莫不咸受其職焉嗚呼至哉【以上祭風雲雷之神】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國家常祀之禮【下】 舜典望于山川 朱熹曰山川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望而祭之故曰望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嶽以貍沈祭山林川澤鄭曰五嶽東曰岱山南曰衡山西曰華山北曰常山中曰嵩髙山山林曰貍川澤曰沈 小宗伯之職兆五帝于四郊四望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墳衍各因其方 鄭曰兆為壇之營域四望五嶽四鎮四瀆 賈公彦曰山川稱望言四向望為壇遥祭之也 司服王祀四望山川則毳冕 陳祥道曰毳冕五章說文毳獸細毛也宗彛有虎蜼之飾而毳又有宗彛之章故書謂之宗彛王祀四望山川之服也 大司樂乃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鍾舞大夏以祭山川 賈公彦曰以大宗伯五嶽在社稷下山川上此文四望亦在社稷下山川上故知四望是五嶽四鎮四瀆也 臣按所謂四望者盖以五嶽四鎮四瀆乃天下山川之大者天子兼有天下之大不能親臨其地故遙望而祭之也若夫所謂山川者隨所在而有則各隨其地而祭之焉本朝郊壇之外既各為壇以分祭五嶽四鎮四瀆四海又於郊壇之右以專祀之初春大祀則從享於天地仲秋報祀天子乃躬獻於其壇焉是則所謂四望之祭也又列南京鍾山之神北京天壽山之神與之同壇而祭所謂山川之祭也又於凡天下藩府郡縣既立山川壇總祭其一方之山川又表其山林川澤之有名者以專祀之使有司躬涖其所在祀焉 禮記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陳澔曰視者視其饔餼牢禮之多寡以為牲器之數也 馬睎孟曰名山大川有功於民而民之取材用者也天子君天下而其所報者衆故祭天下之名山大川諸侯君一國而所報者寡故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月令孟春之月乃脩祭典命祀山林川澤 馬睎孟曰命祀山林川澤百物之所自生也 仲冬之月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淵澤井泉吳澂曰四海者衆水之所聚大川者江淮河濟之類名源者江源出於岷山河源出於崑崙淮源自桐栢濟源自沇水之類淵澤者水之所鍾而息者也井泉者汲取之無窮者也 季冬之月乃畢山川之祀 孔頴達曰以一歲之祀事畢於此故言乃畢也 禮器晉人將有事於河必先有事于惡池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 陳澔曰惡池并州川之大者河之從祀也配林林名泰山之從祀也 學記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 臣按鄭司農解周禮四望以為日月星海鄭謂禮無祭海之文考周頌般序及觀學記謂三王祭川先河後海則是海之祭三代已有矣烏可謂無祭海之禮乎中國之地在三代不出九州之外惟徐青冀四州濱海而已四海惟東海濱中國而南海北海則越在荒服之外自漢以後南越始入中國而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故今祀東海於登州祀南海於廣州二祀皆臨海而祭西海則望祀於蒲州北海則望祀於懐慶夫宋都汴梁而懐慶在其北是時失幽燕而以白溝河為界無緣至遼薊之域出國門而北望以祭之可也國初都金陵因之以祭亦不為過若夫今日建都于燕往南而祭北海豈天子宅中以臨四海之義哉且古謂青州為北海郡青去登不逺猶以是名今京師東北乃古碣石淪海之處於此立祠就海而祭於勢為順於理為宜况今北鎮醫無閭山在於遼海山既可以為北鎮川獨不可以為北海乎若夫中國之正西在於秦隴西南則蜀稍南則滇也滇之極西百夷之外聞有大海通西南島夷此地在前代未入中國今既為覊縻之地則王化之所及也宜於雲南望祀之如此則四海之祀皆在吾域中矣議禮之事非臣下所敢專者謹録愚見以俟采擇 春秋僖公三十有一年夏四月猶三望 公羊傳曰天子祭天諸侯祭土天子有方望之事無所不通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内者則不祭也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則曷祭祭泰山河海曷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潤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乎天下者惟泰山耳河海潤于千里左氏傳昭公元年鄭子産曰山川之神凡水旱癘疫之灾於是乎禜之 衰公六年楚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諸侯望祭境内山川】江漢睢漳楚之望也 朱熹曰諸侯祭山只祭得境内者如楚王病卜云河為祟時諸大夫欲去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於河河非所以為崇孔子所以美之云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這便見得非境内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 臣按朱熹謂非境内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今東嶽行祠徧天下除京師及齊魯之境外有其祠者皆當革去盖神不享非禮孔子所謂曾謂泰山不如林放正此意也 劉向曰五嶽者何謂也泰山東嶽也霍山南嶽也【武帝以衡山逺以霍山代之】華山西嶽也常山北嶽也嵩髙山中嶽也五嶽何以視三公能大布雲焉能大斂雲焉施德愽大故視三公四瀆者何謂也江河淮濟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能通百川於海焉能出雲千里焉為施甚大故視諸侯也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能生雲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故視子男也 臣按自古所以祀五嶽四瀆山川者皆以其能出斂雲也出雲則使不至於旱暵斂雲則使不至於滛潦無非欲其生五穀五穀熟而人民育則君位安矣 漢宣帝神爵元年詔太常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闕焉無祠其令祠官以禮為歲事以四時祠江海雒水祈為天下豐年焉 臣按後世祀海始於此 隋制祀四鎮東鎮沂山西鎮呉山南鎮㑹稽山北鎮醫無閭山兾州鎮霍山 臣按鄭註周禮四望有五嶽四鎮四瀆後世祀典止有五嶽四瀆而無四鎮至是始祀之而又以兾州霍山為中鎮是為五鎮 唐武后萬歲通天元年封華嶽為金天王宗開元十三年封東嶽為天齊王天寳九載封中嶽為中天王南嶽司天王北嶽安天王十六載封四瀆俱為公十八載封四海俱為王五鎮俱為公 張栻曰古者祭山川山川所以為靈者以其氣之所蒸能出雲潤澤萬物故為之壇壝立之祝史設之牲幣所以致禱祠之實而交孚乎隱顯之際誠之不可掩如此後世固亦有山川之祠而人其形宇其地則其失也久矣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加五嶽以帝號東嶽曰齊天仁聖帝南嶽曰司天昭聖西嶽曰金天順聖北嶽曰安天元聖中嶽曰中天崇聖 陳淳曰泰山在唐封為天齊王宋朝以東方主生加仁聖二字封帝帝只一帝而已安有山而謂之帝今立廟儼然人形貌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后殿於其後不知又是何山可以當其配而為夫婦耶泰山魯封内惟魯公可以祀今隔一江一淮與南方地脉絶不相干渉而在在州縣皆立東嶽行祠亦失於講明之故 臣按有此天地即有此山川有此山川則有所以主之者是則所謂神也世俗乃以三月二十八日為嶽神初度之辰嗚呼自天一生水凝而為山其所以凝而成形也亦有時日耶此無稽之甚也甚者惑於釋氏地獄之說謂人死其魂皆必經嶽祠拷掠而有二十四案之像其說尤為不經乞下有司屏除毋俾得以惑世欺民 國朝洪武三年太祖皇帝詔畧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如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歴代有加朕思之則有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髙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于今英靈之㑹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 臣按我聖祖此詔可謂考諸三王而不繆質諸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一滌千古之繆臣知上帝在天之靈必有以簡在於冥冥之中而山川神亦莫不各受其職矣百年以來時若物阜民安國祚萬年之靈長端有在於茲矣【以上山川之祀】 太祖皇帝敕封鑒察司民城隍制詞曰帝王受天明命行政教於天下必有生聖之瑞受命之符此天示不言之妙而人見聞所及者也神司淑慝為天降祥亦必受天之命所謂明有禮樂幽有神天理人心其致一也朕君四方雖明智弗類代天理物之道實罄於衷思應天命此神所鑒而簡在帝心者君道之大惟典神天有其舉之承事惟謹某州城隍聰明正直聖不可知固有超於髙城深池之表者世之崇於神者則然神受於天者蓋不知也兹於臨御之初與天下更始凡城隍之神皆新其命 臣按城隍之名不經見而史亦不書惟唐李陽氷有當塗縣城隍廟記陽氷唐開元以後人則在唐已有矣因其名而求其義伏讀聖制所謂超於髙城深池之表則是神之司乃城隍之主者夫天地間有一物則有一神山林有山林之神川谷有川谷之神聚一方之民而為髙城深池以衛之必有所以主之者此城隍之神所以神歟國初承前代之舊洪武元年皆加以封爵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三年詔革去封號止稱某府某州某縣城隍之神是年六月二十一日又降㫖各處城隍廟屏去閒雜神道越二日又降命各府州縣城隍廟宇俱如其公廨設公座筆硯如其守令造為木主毁其塑像舁置水中取其泥塗壁繪以雲山其在兩廡如之京師既以其神祔享于山川壇又設為廟宇命京尹主其祭府州縣者守令主之新官到任則俾其與神誓按周禮有司民之祭今國初詔封其神為鑒察司民意或有取於此歟制詞有云明有禮樂幽有神葢置守令以治民生於昭昭之際設城隍以司民命於冥冥之中而加之以鑒察之名而又俾有司到任之初特與神誓葢又付之鑒視糾察之任使有民社者不敢以非禮厲吾民也我聖祖主典神人兼用禮樂神以為治幽明之間各受其職其所以克相上帝寵綏萬方者至矣哉城隍與山川皆土地之屬也國家祭祀以之附山川故此以附之山川之祀之後云【以上城隍】 詩大雅皇矣詩曰是類是禡 朱熹曰類將出師祭上帝也禡是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謂黄帝及蚩尤也 章如愚曰漢書稱高祖祠黄帝蚩尤於沛庭管仲稱蚩尤作劒㦸史記稱黄帝與蚩尤戰於阪泉豈軍法之興始於此故後世祭之歟 春秋莊公八年春王正月甲午祠兵 公羊赤曰祠兵者何出曰祠兵入曰振旅其禮一也皆習戰也 何休曰祠兵祭也左氏作治兵葢禮兵不徒使故將出兵必祠於近郊陳兵習戰殺牲饗士卒 臣按此經傳言祠兵之始先儒謂何氏解祠兵有二義一則祠其兵器後世祭旗節始此一則殺牲享士卒後世犒賞士始此 禮記王制天子將出征禡於所征之地 鄭曰禡師祭也為兵禱 臣按禡者師祭之名朱熹解詩謂至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夫至所征之地而既有其祭則夫無事之時必有其祠可知矣况鄭止謂為師祭則又不但出而祭之也 唐百官志節度使辭日賜雙旌雙節行則建節立六纛入境築節樓迎以鼓角宋朝有六纛旌節門旗受賜藏之公宇私室號節堂朔望次日祭之號衙日葢有旌節則有神祀 臣按後世六纛之名與祀始見於此我朝於山川壇側設為旗纛神祠每歲春秋遣旗手衛官致祭又命凡天下軍衛皆為立祠其牲牢品物一與社稷同霜降日將臣祭享所有旗幟收貯其中遇有征行則取旗以祭班師則仍以歸藏焉京師所祭之神旗頭大將六纛六神五方旗神主宰戰船金鼓角硫砲弓弩飛鎗飛石之神及陳前陳後神祇五猖等衆外衛所祭則總曰軍牙六纛之神夫行軍以旗幟為主而六纛者旗之大故以是名祭云【此言旗纛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祀 司服祭社稷五祀則希冕 曲禮天子諸侯大夫祭五祀歲徧 月令春其祀户祭先脾夏其祀竈祭先肺中央土【季夏】其祀中霤祭先心秋其祀門祭先肝冬其祀行祭先腎孟冬臘五祀 陳祥道曰五祀見於周禮禮記儀禮雜出於史傳月令以為門行戸竈中霤白虎通則以為門井戸竈中霤夫周官天子亦止於五祀儀禮雖士亦用五祀則五祀無尊卑隆殺之數矣門户人所資以出入者也中霤人所資以居者也竈井人所資以養者也先王之於五者不特所資如此而又事有所本制度有所興此所以祀而報之也中霤土之所用事故祀於中央竈火之所用事故祀於夏井水之所用事故祀於冬户在内而竒陽也故祀於春門在外而偶隂也故祀於秋兩漢晉魏之立五祀井皆與焉特隋唐叅用月令之說五祀祭行唐天寳以後亦祀井不祀行然則行神亦特軷於始行而已非先王冬日之常祀也臣按周禮儀禮雖有五祀之名而無其目月令所謂門行户竈中霤白虎通則無行而有井漢及魏晉以來皆祭井不祭行自鄭有凡祭五祀於廟之文隋唐以來皆以時享祖宗時并祭之本朝於四孟享太廟各祭其一於春祭户夏祭竈秋祭門冬祭井季夏土旺日祭中霤又於歲暮享廟命官兼祭五祀盖本月令臘享五祀也又每遇親王來朝之國皆設祭於承天門外雖曰門祭然即古人軷行之祀也是則本朝五祀盖兼用月令白虎通之文歟【以上五祀之祭】 祭法王為羣姓立七祀五曰泰厲諸侯為國立五祀五曰公厲大夫立三祀一曰族厲 鄭曰泰厲者謂古帝王無後者也此無所依歸好為民作禍故祀之也公厲者謂古諸侯無後者諸侯稱公故曰公厲族厲者謂古大夫無後者也族衆也大夫衆多其無後者衆故曰族厲 春秋左氏曰有所歸乃不為厲 臣按厲祭自三代以來有之本朝洪武三年命天下京都王國府州縣於城北郊各立厲壇頒祭厲及告城隍文與壇式於天下每歲三祭春清明秋七月望冬十月朔也在内命京尹主祭在外則守令主之先期牒城隍神至日祀以為主其祭文略曰普天之下后土之上無不有人無不有神人之道幽明雖殊其理則一故天下之廣兆民之衆必立君以主之君總其大又設官分職於府州縣以各長之各府州縣又於一百户内設一里長以統領之上下之職綱紀不紊此治人之法如此天子祭天地神祇及天下山川王國各府州縣祭境内山川及祀典神祇庻民祭其祖先及里社土穀之神上下之禮各有等第此事神之道如此尚念冥冥之中無祀神昔為生民未知何故而殁其間有遭兵刀而横傷者有死於水火盜賊者有被人取財而逼死者有被人强奪妻妾而殺死者有遭刑禍而負屈死者有天災流行而疫死者有為猛獸毒蟲所害者有為饑餓凍死者有因戰鬬而殞身者有因危急而自縊死者有因牆屋傾頽而壓死者有死後無子孫者此等䰟或終於前代或殁於近世或兵戈擾攘流移於他鄉或人烟斷絶久闕其祭祀姓名泯没於一時祀典無聞而不載此等孤魂死無所依精魄未散結為隂靈或倚草附木或作為妖恠悲號於星月之下呻吟於風之時凡遇人間節令心思陽世魂杳杳以無歸身墮沈淪意懸懸而望祭興言及此憐其惨悽故勑天下有司依時享祭在京都有泰厲之祭在王國有國厲之祭在各府州有郡厲之祭在各縣有邑厲之祭在一里又各有鄉厲之祭期於神依人而血食人敬神而知禮仍令本處城隍以主此祭兹葢我聖祖之宸翰也天命聖祖為人神主其於生民之休戚固已周盡而於神之情狀亦無或遺此幽明之間所以各得其所而致天下於隆平之域也【以上厲祭】 禮記郊特牲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為蜡蜡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司百穀之種之神】以報嗇【報其敎民稼穡之功】也饗農【古之田畯有功於民者】及郵【郵亭舍】表畷【標表田畔相連畷處造為郵舍田畯居以督耕者】禽獸【謂猫虎】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為貓虎尸而迎之】也祭坊與水庸【防隄也蓄水亦以障水庸溝也受水亦以洩水】事【為農事之備】也曰【祝辭】土反其宅【土安則無崩圯】水歸其壑【水歸則無泛溢】昆蟲【謂螟蝗之屬】毋作【起也】草木歸其澤【不得生耕稼之土也】 鄭曰八蜡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蟲八伊耆氏古天子號也或云即帝堯 張載曰八蜡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百種八百種百穀之種也舊說以昆蟲為八昆蟲是為害者不當祭 陳祥道曰蜡之為祭所以報本反始息老送終也其服王冕而有司皮弁素服葛帶榛杖其牲體疈辜其樂六樂而奏六變吹豳頌擊土鼓舞兵舞帗舞其所致者川澤山林以至土祇天神莫不與焉則合聚萬物而饗之者非特八神也而所重者八以其尤有功於田故也其神之尊者非特先嗇也而主先嗇以其始有事於田故也鄭氏謂先嗇若神農司嗇后稷是也農田畯也郵表畷田畯所以督約百姓於井間之處也爾雅曰畯農夫也然則蜡之八神則先嗇也司嗇也百種也農也郵表畷也禽獸也坊也水庸也古者蜡則飲于學黨正屬民飲酒于序是也既蜡則臘先祖五祀于廟仲尼與於蜡賓事畢出游于觀之上是也然則臘亦謂之蜡矣 臣按八蜡之名鄭所叙者有昆蟲而無百種張載謂昆蟲不當祀而以百種足其數陳祥道則以貓虎為禽獸竊觀下文所謂主先嗇祭司嗇祭百種祭坊與水庸饗農及郵表畷禽獸曰主曰祭曰饗其文各不同葢主者以之為主司嗇與司穀種及坊與水庸之神則所致祭者焉然所以主其祭者則先嗇也若夫所謂古者田畯之官及郵表畷督耕之處與夫食鼠食豕之禽獸則有功於稼穡者故從而索饗之也所謂迎貓為其食田鼠迎虎為其食田豕所以釋其饗禽獸之故則陳氏以迎貓虎為禽獸者良是也然禽獸不止貓虎凡食為除所以害稼穡者皆在其中矣所謂昆蟲者特見祝辭中語昆蟲祝其毋作者恐其起而害稼也其不當祭明矣八蜡之名當以陳氏為正 八蜡以記四方四方年不順成八蜡不通以謹民財也順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興功 陳澔曰記四方者因蜡祭而記其豐凶也蜡祭之禮列國皆行之若其國歲凶則八蜡之神不得與諸方通祭所以使民知謹於用財不妄費也移者寛縱之意葢歲豐則民財稍可寛舒用之也既蜡之後收斂積聚民皆休息不興起事功也 雜記子貢觀於蜡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樂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 蘇軾曰迎貓則為貓之尸迎虎則為虎之尸近於優所為是以子貢言一國之人皆若狂也 陳澔曰黨正屬民飲酒始雖用禮及其飲食醉飽則亦縱其酣暢孔子言百日勞苦而有此蜡農民終歲勤動今僅使之為一日飲酒之歡是乃人君之恩澤非爾所知言其義大也 臣按大蜡之祭三代已有之在周之前夏曰嘉平殷曰清祀而在周則曰大蜡焉秦始謂之臘尋更曰嘉平漢復曰臘季冬之月星回歲終隂陽以交農大享臘臘者接也新故相接畋獵禽獸以享百神報終成之功也魏晉以後皆有其禮古者所祭者八神而已皆有功於農事者也後世所祀之神乃至於八十有五座一百九十有二位何也本朝於古祀典所當舉者未嘗或廢惟於蜡祭闕焉葢此祭也與籍田相為始終當夫東作方興之始既舉籍田之禮以祀先農於春而以帥先農民以興其務本之心則夫百穀告成之後載舉大蜡之禮以報先嗇於冬而以勞來農民以報其勤動之苦是故舉先王莫大之禮是亦廣聖君莫大之恩也儻不棄愚言復行盛禮則幽明人鬼皆蒙其休【以上言蜡祭】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内外羣祀之禮 舜典徧【周也】于羣神 孔安國曰羣神謂丘陵墳衍古之聖賢皆祭之孔頴達曰徧于羣神則神無不徧周禮大司樂云凡六樂者一變而致川澤之示【同祇】再變而致山林之示三變而致丘陵之示四變而致墳衍之示鄭曰積石曰山竹木曰林注瀆曰川水鍾曰澤土髙曰丘大阜曰陵水崖曰墳下平曰衍古之聖賢祭法所云在祀典者黄帝顓頊句龍之類皆祭之也 詩周頌時邁篇曰懷【來也】柔【安也】百神及河喬嶽允【信也】王維后 朱熹曰懐柔百神以至于河之深廣嶽之崇髙而莫不感格則是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矣 臣按人君有天下之大則凡在天之下者昭昭之際則有人冥冥之中則有神明而為人無一人之不得其所幽而為神無一神之不受其職是在人君懐而來之柔而安之不以幽明人鬼而有間則信乎有以當上帝之命而為神人之主矣不然人怨神怒而失其所以為君之道矣人君所以懐柔之道奈何吁有民人焉則有徳以懐柔之有社稷焉則有禮以懐柔之 周禮大宗伯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呉澂曰貍沈者山林之祭其牲玉埋之川澤之祭其牲玉沈之疈辜者披牲胸中疈之曰辜 臣按大宗伯既以血祭祭五嶽又以貍沈祭山林川澤葢五嶽名山乃次祀而山林川澤能興雲見怪物者其羣小祀歟孔氏以之觧舜典羣神有所自也 司服王祭羣小祀則冕 鄭曰羣小祀山林川澤墳衍四方百物之屬 禮記禮器一獻質又曰一獻孰 鄭曰祭羣小祀最卑但一獻而已其禮質略 祭法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亡【無也】其地則不祭 鄭曰四方謂山林川谷丘陵之神也祭山林丘陵于壇川谷于坎每方各為坎為壇怪物雲氣非常見者也有天下謂天子也百者假成數也 孔頴逹曰四坎壇四方各為一坎一壇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見怪物此四坎壇所祭之神也天子祭天地四方言百神舉其全數諸侯不得祭天地若山林川澤在其封内而益民者則得祭之如魯之泰山晉之河楚之江漢是也封内無此山川則不得祭 臣按祭法謂山林川谷能出雲為風曰神則是合山川雲風而為一也可見山川者雲風之體而雲風者山川之用也本朝合風雲雷與五嶽四鎮四瀆四海同一壇總名之曰山川壇殆有合于祭法所謂神歟 夫聖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 孔頴逹曰法施於民若神農后土帝嚳與堯及黄帝顓頊與契之屬以死勤事舜及鯀冥是也以勞定國禹是也禦大菑捍大患湯及文武是也 陳祥道曰法施於民民功曰庸也以死勤事以勞定國事功曰勞也禦天之大菑捍人之大患治功曰烈也堯之道至於無能名舜之道至於無為而其所以見祀者止於賞均刑法以義終勤衆事而野死烈者道德之迹迹者祀典之所可載而其為道非祀典之所可盡也 臣按祭法言聖王制祭祀之禮其常典所當祀者有五焉其下文復歴叙自古君臣有道功庸者以實之凡十有四人為君者八人為臣者六人後世廟祀前代帝王而以其功臣從享者其原盖出于此本朝洪武初建帝王廟於南京雞鳴山之陽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漢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所祀者止及一綂之世創業之君其與前代泛及無綂者異矣又詔以歴代名臣從祀帝王廟乃以風后力牧臯陶䕫龍伯夷伯益伊尹傅說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張良蕭何曹參陳平周勃鄧禹馮異諸葛亮房齡杜如晦李靖郭子儀李晟曹彬潘美韓世忠岳飛張浚穆呼哩博勒呼博勒珠齊拉衮巴延凡三十有七人是皆前代之君臣同德始終一心者然其中或有不祀其君而祀其臣者盖惟取其純德鉅功位列而通祀之非若前代隨其君而各以其臣配其食也臣愚竊以為昔者建都南京歴代帝王廟因在於彼今郊廟既立於此則帝王廟亦當從之而北焉議禮之事非臣下所當及者謹述所見如此【或者謂元世祖無功於中國而其臣穆呼哩輩亦皆為中國害者不祀亦可】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財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陳澔曰族類也祀典祭祀之典 臣按祀典之大者其在天者則為民之所瞻仰其在地者則為民之所取財用其在人者則為有德有功於民而除去民之菑患者也凡此等類則典禮之所祀非此等類則在所廢焉 漢高祖二年或言周興而邑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制詔天下立靈星祠常以歲時祀以牛 臣按后稷祠而謂之靈星者以稷配靈星也又按漢舊儀修復周家舊祀后稷常以八月祭以太牢為民祈農報功 隋制祀先代王公帝堯於平陽以契配帝舜於河東咎繇配夏禹於安邑伯益配商湯於汾隂伊尹配文王武王於灃渭之郊周公召公配漢高祖於長陵蕭何配臣按秦始皇南廵望祀舜於九嶷上㑹稽祭禹北魏文成東廵歴橋山祀黄帝然皆因所至而祀也未有常典魏孝文太和始詔祀堯舜禹及周公然惟用清酌尹祭而已【脯曰尹祭】至隋始定為常祀祀用太牢而唐因之 唐天寳六載三皇五帝創物垂範宜有欽崇三皇伏羲以勾芒配神農以祝融配黄帝以風后力牧配五帝少昊以蓐收配顓頊以冥配髙辛以稷契配唐堯以羲仲羲叔配虞舜以䕫龍配其擇日置廟樂用宫懸牲用少牢以春秋致享 臣按此祀三皇之始前此堯舜各祭於所都之地今乃併三皇立廟焉 七載又詔置廟祀三皇以前帝王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有巢氏燧人氏 臣按此祀三皇以前帝王之始然皇莫大於伏羲神農黄帝帝莫盛於少昊顓頊高辛堯舜王莫備於禹湯文武經史所紀者僅此而已三皇以前世渉洪荒事屬茫昧有陵墓者命有司守之不立廟祀可也 代宗永泰二年詔道州舜廟宜蠲近廟佃户充掃除臣按宗時嘗令歴代帝王廟每所差側近人四户有闕續填其後有勑廢之至是代宗從道州刺史元結請而有此舉 宋太祖建隆二年詔先代帝王陵寢宜令所屬州府遣近戸守視其墓有隳毁者亦加修葺乾德元年又詔曰歴代帝王國有常享著於甲令可舉而行五代亂離率多廢墜其高辛廟堯廟舜廟夏禹廟商湯廟周文王廟武王廟漢高祖長陵宜令有司每三年一享嚴禁樵採後又命祀漢光武及唐太宗廟 四年又詔太昊女媧炎帝黄帝顓頊高辛唐堯虞舜夏禹成湯周文武漢髙祖世祖唐髙祖太宗十有六帝各給守陵五户長史春秋奉祀商太戊武丁周成康漢文宣魏太祖晉武帝後周太祖隋高祖十帝各給三户歲一享秦始皇漢景武明章魏文帝後魏孝文唐肅憲宣梁太祖後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十五帝各給二户三年一祭周桓王靈王景王威烈王漢元成哀平和殤安順冲質獻魏明髙貴鄉公陳留王晉惠懐愍西魏文帝東魏孝靜唐高宗中宗睿宗德宗順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懿宗僖宗昭宗梁少帝後唐末帝三十八帝止禁樵採 臣按宋太祖次序歴代帝王給守陵户命有司致享可謂忠厚之至矣但其所品第者亦有未盡善者焉其第一等十六帝給民五户第二等十帝給民三户第三等十五帝給民二户皆令有司歲祀第四等惟禁樵採無陵户無祭祀其第一等皆創業之君無可議者其第二等曹操以篡得國未嘗即帝位也而亦列於成康漢文之間朱温篡弑其君無復人理而亦得預於景武憲之列則似無别矣至於北朝五代之陵墓皆禁樵採而於南朝獨遺者是時呉蜀未平也嗚呼宋祖此舉雖若為崇奉帝王而設然其品第之間亦寓抑之意後世人主鑒之亦知所以自勉矣我朝於帝王陵廟既命有司歲時修葺又於三年一次出祝文香帛遣太常寺樂舞生齎徃所在命有司致祭其所祀者伏羲媧皇神農軒轅少昊顓頊高辛堯帝舜帝夏禹商湯商中宗高宗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漢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光武魏文帝唐高祖太宗憲宗宣宗周世宗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孝宗理宗元世祖凡三十六帝是皆盛德之主有功於生民者也是皆出於我聖祖之所選定可謂公且嚴矣其視前代之所取舍豈不大有逕庭哉【以上歴代帝王之祀】 唐宗天寳七載詔歴代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史籍所載德行彌高者所在宜置祠宇量事致祭 臣按後世祭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始於此所謂忠臣者十有六人商傅說箕子微子比干齊管夷吾晏嬰晉羊舌叔向魯季孫行父鄭東里子産燕樂毅趙藺相如楚屈原漢霍光蕭望之丙吉諸葛亮也義士者八人殷伯夷叔齊周泰伯呉季札魏段干木齊魯仲連楚申包胥漢紀信也孝婦者七人周太姜太妊太姒魯大夫妻敬姜鄒孟軻母漢陳宣孝婦曹世叔妻大家也烈女者十有四人周宣王齊姜衛太子共姜楚莊王樊姬楚昭王女宋共伯姬梁宣高行齊杞梁妻趙趙括母漢班婕妤馮昭儀王陵母張湯母嚴延年母淳于緹縈也以上竝令郡縣長官隨其所在立為祠宇春秋二時擇日致祭 宋太祖開寳三年詔前代功臣烈士宜令有司詳其勲業優劣以聞有司言齊孫臏晏嬰晉公孫杵臼燕樂毅漢曹參陳平韓信周亞夫衛青霍去病霍光蜀則先主關羽張飛諸葛亮唐房齡長孫無忌魏徵李靖李勣尉遲敬德渾瑊段秀實等皆勲德高邁為當時之官晉趙簡子齊孟嘗君趙趙奢漢丙吉唐高士廉唐儉岑文本馬周為之次南燕慕容德唐裴寂元稹又其次詔孫臏等各置守冡三户趙簡子等各兩户悉蠲其役慕容德等禁樵採 臣按宋有司所品第前代功臣烈士為三等皆據其有冡墓存者爾歴代勲德之名固不止此然其所品第者乃一人之見非萬世公論也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詔曰周文公旦制禮作樂垂之千載祠宇未設闕孰甚焉可追封文憲王於曲阜縣建廟春秋委本州長史致祭 臣按自唐以前竝祀周公而以孔子配自後專祀孔子而周公無廟誠闕典也後世宜為建廟於魯地一視孔子有司歲祀用釋奠儀但不通祀於天下庶於報祀之典為稱 神宗元豐三年詔前代百辟卿士載於祀典者皆不名元豐六年太常寺言請自今諸神祠加封無爵號者賜廟額已賜額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先有爵位者從其本號婦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號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則錫命馭神恩禮有序從之臣按前代神皆有封號贈諡至本朝始詔革天下神封其詔略曰忠臣烈士雖可加以封號亦惟當時為宜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歴代忠臣烈士亦皆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庶㡬神人之際名正言順於理為當用稱朕以禮祀神之意嗚呼聖祖此詔一洗千古之繆可以為萬世法矣【以上忠臣烈士之祭】 漢成帝時匡衡奏罷五畤及陳寳祠復條奏長安厨官給祠郡國侯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應禮可奉祠如故其餘四百七十五所不應禮請皆罷奏可明年匡衡坐事免衆庶多言不當變動祭祀者天子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謂庶人之家】尚不欲絶種祠【繼嗣所傅祭者】况於國乎 楊時曰人情狃於禍福而易動神隠於無形而難知以易動之情稽難知之理而欲正百年之繆宜乎其難矣以劉向之賢猶溺於習見况餘人乎 胡寅曰帝王無妄祭無儌福然則凡載於秩典者其皆有功德垂世如祭法所謂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及上古君臣之聖賢者歟非此族也則非所事矣漢興禮廢之後先王祭法既不傳自秦以來乃多淫祀至武帝用方士言而尤盛焉皆無所經見率意建立逮於季世凡七百餘祀一歲萬七千祠其不度可知矣匡衡請罷之是也然稽泉臺之議不必毁撤姑存而勿舉可也劉向資氣精忠漢賢大夫豈谷永所敢望然學少不純頗信異端鴻寳秘書其所舊習今茲種祠之論謂皆有感應而後營之者何考之未詳歟是皆山呼巨跡之類以欺武帝者豈當據以為實也善乎谷永之言曰明天地之性而知萬物之情則不可惑以神怪罔以非類以永諂邪而能及此向反不及焉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其果然矣 章帝元和二年詔曰山川百神應祀者未盡其議増修羣祀宜享祀者 魏文帝黄初五年詔曰先王制禮所以昭孝事祖大則郊社其次宗廟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亂崇使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間無不沃酧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設非禮之祭巫祝之言皆以執左道論著於令 宋哲宗紹聖六年禮部侍郎黄裳請詔天下州軍籍所在祠廟略叙本末如圖經命曰某州祀典從之 臣按天下之神祠多矣有一方專祀者又有天下通祀者專祀者則俾有司考求其所以為神之故有何功烈有何靈驗始於何代詳著其姓氏爵位及歴代有無封號其通祀者惟於所生及遊宦之地詳其始末其他處則著其建置祠宇歲月及在此靈應之迹命祠部輯為一書以備稽攷 徽宗致和元年詔開封府一應神祠不在祀典者毁之乃毁一千三十八區仍禁軍民擅立神祠 臣按徽宗之世崇尚神怪之事顧於神祠乃加毁壊其時雖非而所行則是也朱熹謂後世有箇生的神道人心邪向他他便盛如狄仁傑只留泰伯伍子胥廟壊了許多廟其亦不能為害這是他見得無這物事了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不神可見神不能自神所以神不神由人心之向背也 高宗建炎以後凡郊赦皆云歴代聖帝明王忠臣烈士有功於民載在祀典者命所在有司祭之 臣按有天下者祭百神非獨郊廟之尊山川之顯在所當禮凡前代之所舉者有其舉之則莫敢廢也山川土地之神則有神而無人如唐之曲江宋之夷門山之類忠臣烈士之神則有人而後為神如唐之睢陽廟宋之崔府君之類我國家初建都於金陵其山川社稷之外前代之忠臣烈士有所謂蔣忠烈卞忠貞曹武惠劉忠肅衛國忠肅諸廟皆命有司建置歲時致祭者也又有所謂功臣廟以祀中山王徐達開平王常遇春岐陽王李文忠寧河王鄧愈東甌王湯和黔寧王沐英與夫馮國用耿再成丁德興張德勝吳禎康茂才茅成胡大海趙德勝華高俞通海吳良曹良臣吳復孫興祖十五人者皆開國之元勲大臣有功於國者也此外所謂真武廟壽亭侯廟五顯天妃之類皆前代所有者亦不廢焉臣竊以謂古今時世不同而人物不能以不異人物既異則其神之情狀在古今者亦或不能以皆同也雖然情狀雖或不同而感通之理則未嘗不一朱熹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家精神抵當得他過方能感召得他來如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没意思了又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只為這氣不相關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雖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地之主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氣總綂在我身上如此便有相關處嗟乎有天下者祭百神則天子者乃百神之主也既為之主則其氣類與之相關矣夫然則凡在天下之天神地祗人何者而非天子之所主乎 以上論内外羣祀之禮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禱之禮【上】 舜典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孔安國曰上日朔日也終謂堯終帝位之事文祖者堯文徳之祖廟 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 孔安國曰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謂四時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 蘇軾曰受終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勢必及餘廟胡宏曰國有大事既告諸祖廟然後告于天地以及羣神禮之常也故張髦以六宗為三昭三穆學者多從其說又曰聖人名必當物祀上帝而謂之類者本乎上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時寒暑水旱日月星辰之運即天神之奥豈可分裂各為神乎古者大旱雩于上帝不曰雩于旱神可見矣 朱熹曰受終觀象後即祭上下神祗以攝位告也臣按王者中天地立為神人主是以其初即位也明則詔告于遐邇之臣庶幽則祭告于上下之神祗帝舜受堯之禪以有天下受終文祖之後遂類祭于上帝謂之類者意其所祭者非特一帝也凡夫后土社稷與夫境内祀典所載者皆聚合于上帝而併祭以告之焉始也受終于文祖僅告于受命之祖一廟而已兹于祭帝之次乃精意以享夫三昭三穆之宗焉既禋祀矣於是望祀天下之山川徧索天下之羣神蓋以道里遼逺不能親詣望所在而遥祭之祀典衆多恐有或遺按所有而徧及之也洪惟我列聖登基之初首祭告于郊廟社稷繼遣臣僚分祭天下山川等神蓋與有虞之制越千載而符合也或曰自漢以來解書者咸從周禮註疏依類之類孔註祭法六宗之宗蔡傳本朱子非茍同者而取之不以為非曰神之大者上帝也其次后土其次五土五榖之神舜告攝位雖山川羣神咸望祭而徧及之乃獨遺后土社稷乎受終文祖文祖之外豈無他祖宗若曽若祖若禰者而皆不使之與聞乎胡宏取晉張髦之說雖與周人祖有功宗有徳之制相合然帝王異世不相襲禮其制不必盡同也孔註謂文祖為堯文徳之祖廟有祖斯有宗合此六宗以為七廟故舜始則受終于祖繼則禋享于宗焉註家又謂四時寒暑日月星水旱為所尊祭故謂之宗嗚呼后土社稷比之六者卑耶胡乃遺之也况寒暑即四時之候水旱乃之變既祭四時則寒暑在其中矣水乃之淫旱乃之亢不常有也古有雩祭蓋有所因攝告之際未水旱而預祭之何居或又謂三昭三穆出於周非帝世制也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徳商初已有七廟矣安知其非承虞夏之遺制乎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孔安國曰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也舜服堯喪三年畢將即位故復至文祖告廟 大禹謨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朱熹曰正月次年正月也神宗說者以為堯廟如帝之初即舜典齊七政脩羣祀等事也 論語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朱熹曰湯既放桀而告諸候也曰上當有湯字履蓋湯名用牡夏尚黑未變其禮也 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衛駿【速也】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蔡沈曰周廟周祖廟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廟近而邦甸逺而侯衛皆駿奔走執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廟燔柴祀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 漢文帝即皇帝位入未央宫十月辛亥見于高廟馬端臨曰古之受終革命者必告于天地祖宗堯舜之禪讓湯武之征伐未之有改也漢承秦後典禮隳廢以古人所以郊祀天地者施之五畤之淫祠而未嘗有祀天地之禮高皇帝平秦滅項諸侯推戴即皇帝位于泥水之陽亦不聞有燔柴告天之事於義闕矣至文帝以後凡嗣君即位必謁見高廟亦受命祖宗之意 光武即位于鄗為壇營于鄗之陽祭告天地六宗羣神俱從 唐高祖即皇帝位命兼太尉蕭造告于南郊 宋太祖即皇帝位差官告天地社稷羣神 高宗即位告于昊天上帝 孝宗以三十二年受禪奏告天地宗廟社稷景靈宫諸宫觀諸陵紹興兩攢宫光宗寧宗亦如之 馬端臨曰宋朝登極告祭之禮惟太祖創業高宗中興有之此後則惟孝宗光宗寧宗登極有告祭之禮而太宗以下皆無之豈軼其禮乎或孝光寧三帝以受内禪而累朝以諒闇不克行耶 臣按國家之事孰有大於受終繼體者哉繼天命以出治承祖宗而踐阼必行告祭之禮自堯舜禹湯周武皆然自秦漢以來禮文茍簡乃有行不行者創業之君出于草創繼世之君拘於諒闇遂無一定之制宜以唐虞之世為則蓋舜受堯禪以姓言則舜與堯異以位言則舜受之堯蓋兼創與繼也方其攝位之初既以告于文祖而徧祀羣神矣及夫堯喪既畢之後而復至于文祖廟而告之焉竊意告祭之禮宜於嗣綂之初遣禮官告即位于郊廟社稷羣望分遣近臣徧祭於天下羣神迨夫喪畢之後特於常祀之外如舜格文祖之比擇日躬詣郊廟行禮庶幾合於舜典之義【以上告即位儀】 舜典嵗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泰山也】柴【燔柴】望【望而祭之】秩【牲帛祝號之次第】于山川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禮歸格于藝祖【即文祖】用特【特牲也】 朱熹曰古者君將出必告于祖禰歸又至其廟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親出告反面之義也 詩序時邁巡守告祭柴望也般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王制天子將出類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諸侯將出宜乎社造乎禰 陳澔曰類宜造皆祭名後章言天子將出征則此出為巡守也【以上巡守出告儀】 召誥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惟大保先周公相宅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位成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孔安國曰成王從鎬京至于豐以遷都之事告文武廟 蔡沈曰周鎬京也去豐二十五里文武廟在焉成王至豐以宅洛之事告廟也卜宅者用卜宅都之地既得吉卜則經營規度其城郭宗廟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後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則徧觀新邑所經營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禮也皆告以營洛之事 臣按成王欲遷都于洛告于祖禰則躬行祭祀告於郊社則命周公于新邑行禮註家並無成王遣祭之文則似以為周公自祭恐無此理蓋成周初營洛邑非惟告于郊社以遷都之故且用以告上帝及社稷之神俾安其位也然無告廟之祭者意是時宗廟猶在于豐廟宇雖成而未遷主乎【以上營都邑儀】 洛誥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赤色】一王命作冊逸【史佚也】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入大室【清廟中室】祼【灌地降神】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 孔安國曰成王居洛邑始於新邑烝祭古者褒徳賞功必於祭日示不敢專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王為冊書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皆同在烝祭日 蔡沈曰成王在洛舉烝祭之禮曰嵗云者嵗舉之祭也逸祝冊者史佚為祝冊以告神也 臣按洛誥篇末記祝冊事既曰惟告周公其後又曰王命周公後孔疏以為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蔡傳以為命周公治洛留守其後考之經文無留守意而禮有賜爵祿於太廟史由君右執策之文意者成王以周公有大功以治洛功成遂因時祭而作冊告神以封其後歟 詩大雅江漢篇曰王命召虎來旬【徧也】來宣【布也】文武受命召公【康公奭也】維翰【幹也】無曰予小子【王自稱也】召公是似肇【開也】敏戎【汝也】公【功也】用錫爾祉釐【賜也】爾圭瓚秬鬯一卣【尊也】告于文人【先祖之有文徳者】錫山土田于周【岐周】受命自召祖【穆公之祖康公也】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 朱熹曰詩言王命召虎來此江漢之滸徧治其事以布王命而曰昔文武受命惟召公為楨幹今女無曰以予小子之故也但自為嗣汝召公之事且能開敏女功則我當錫汝以祉福如下所云也故又序王賜召公策命之詞言錫爾圭瓚秬鬯者使之以祀其先祖又告于文人而錫之山川土田以廣其封邑蓋古者爵人必於祖廟示不敢專也又使往受命於岐周從其祖康公受命於文王之所以寵異之而召公拜稽首以受王命之策書也 臣按先儒有言錫山川土田必使虎受賜于岐周用文武封康公之禮以待之此時此意賞非宣王之賞如稟命于乃祖文武也功非召虎之功如受敎於乃祖康公也三代令王不責臣子以事功惟勉臣子以忠孝本於人心天理而感動之也嗚呼至哉 祭綂古者明君爵有徳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祭之日一獻君降立於阼階之南南鄉所命北面史【掌書者】由君右執策命之再拜稽首受書以歸而舍【釋也】奠于其廟 孔穎達曰君尊上爵賞於廟不自專故民知施必由尊也 陳祥道曰施爵賞者必於太廟示其不敢專所以明父祖之尊也受爵祿者舍奠于廟示其有歸美所以明父子之賢也 漢武帝元狩六年使御史大夫湯廟立子閎為齊王旦為燕王胥為廣陵王閎之策曰嗚呼小子閎受兹青社【燕王曰社廣陵王曰赤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國家封于東土【燕王北土廣陵王南土】世世為漢藩輔 臣按先儒謂古者封國必告于廟而冊之示不敢專也漢制未聞史記三王世家武帝從大司馬去疾之請冊立齊燕廣陵三王策書有廟立之文蓋當時必有告廟之禮云【以上廟封之儀】 湯誥曰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后土也】請罪有夏以與爾有衆請命 蔡沈曰牡夏尚黑未變其禮也 泰誓曰予小子夙夜祇懼受命文考類于上帝宜于土以爾有衆底【致也】天之罰 蔡沈曰冡土大社也言予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懼不敢自寧受命于文王之廟告于天地神祗以爾有衆致天之罰於商 武成曰底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將有大正于商 孔頴達曰名山謂華大川謂河蓋自豐鎬往朝歌必道華涉河也曰舉武王告神之語 周禮大祝大師宜于社造于祖設軍社類上帝國將有事于四望及軍歸獻于社則前祝 鄭曰將有事于神則大祝居前先以祝辭告之賈公彦曰王出六軍親行征伐故曰大師宜于社者軍將出宜祭于社即將社主行不用命戮于社也造于祖者出必造即七廟俱祭取遷廟之主行用命賞于祖也設軍社者社在軍中非常而祭曰類將有事于四望者軍行所過山川造祭乃過也獻于社者征伐有功獻捷于社也 王制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禡於所征之地受命於祖受成於學 陳澔曰禡者行師之祭也受命於祖卜於廟也受成於學決其謀也 曽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遷廟主行載于齊【齋】車言必有尊也 吳澂曰遷廟主謂祔禰時所遷昭穆最上之廟一主也在昭廟穆廟之上最尊最親者也君將出行時徧告有廟之諸主又特告此無廟之一主而載之以行也 臣按先儒謂齊車示有齋敬之心焉 曽子問曰古者師行無遷主【謂未有當毁之廟可遷之主】則何主孔子曰主命問曰何謂也孔子曰天子諸侯將出必以幣帛皮圭告於祖禰遂奉以出載于齊車以行每舍奠焉而後就舍反必告設奠卒斂幣玉藏諸兩階之間乃出蓋貴命也 陳澔曰既以幣玉告于祖廟則奉此幣玉猶奉祖宗之命也故曰主命每舍必奠神之也反則設奠以告而埋藏之不敢䙝也 臣按先儒謂廟無虚主有廟者不可以其主行主命謂雖無木主但所受於神之命即是主也 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祭肉】戎有受脹【宜社之肉】神之大節也 孔穎達曰宗廟之祀則有執膰兵戎之祭則有受脹此是交神之大節也 孔叢子曰天子命有司以特牲告社告所以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學以受成然後乃類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齊車載遷廟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馬職奉之無遷廟主則以幣帛皮圭告于祖禰謂之主命亦載齊車凡行主皮圭幣帛皆每舍奠焉而後就館主車主于中門之外外門之内廟主居於道左社主居於道右其所經名山大川皆告焉【以上師行之儀】 周禮司巫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 鄭曰雩旱祭也天子於上帝諸侯於上公之神臣按魯僖公亦以巫尫舞雩不得欲焚之則是自古祈以巫其來乆矣 春秋桓公五年大雩 胡安國曰大雩者雩於上帝用盛樂也諸侯雩境内之山川爾魯諸侯而大雩欲悉書於策則有不可勝書故雩祭則因旱以書而特謂之大 左傳曰龍見而雩 楊復曰春秋書雩二十有一因旱而雩也龍見而雩乃建巳之月萬物始盛待而長於此時而雩與為百榖祈膏於啟蟄之郊其意同皆是聖人為民之心切逺也 吳澂曰左氏謂龍見而雩過則書龍見者孟夏建巳之月也雩者過時故書魯有舞雩壇蓋祀帝于壇如郊焉而用盛樂歌舞於壇上故名其壇為舞雩而日亦如郊之用辛也 禮記月令仲夏之月命有司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樂乃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榖實 陳澔曰山者水之源將欲禱故先祭其本源雩者吁嗟其聲以求之祭周禮女巫凡邦之大烖歌哭而請亦其義也帝者天之主宰百縣畿内之邑也百辟卿士謂古者上公句龍后稷之類 季秋之月大饗帝 陳澔曰仲夏大雩祈也此月大饗報也 方慤曰雩所以祈也饗所以報也祈必於仲夏者以隂生於午而物成之始也所以祈物之成而已報必於季秋者以陽窮於戍而嵗功之終也所以報嵗之功而已 祭法雩宗祭水旱也 陳澔曰吁而求之謂雩主祭旱言之爾兼祭水者以時至則亦無水患雩而謂之宗尊也 通典建巳月雩五方上帝名曰雩禜於南郊之旁命樂正習盛樂舞皇舞 臣按雩之為祭蓋天子於郊天之外别為壇以祈者也當夫孟夏之月萬物將成之際斯時也必資澤以膏潤之然後秋成可望焉故三代盛時當夫龍見之月而有大雩之祭備盛樂集羣巫八音之聲迭奏歌呼之聲不絶或舞而擗踊或嘘而歎息蓋以斯民窮苦之狀烖傷之情上達於天聴庶其或有所聞垂閔念之仁而為降澤以甦民困耳後世此禮不傳而在位者遇有旱暵之災慮斯民之無告往往假異端之術為祈禱之事令方士用符咒指斥怒罵甚至殺害物命耗蠧民財冒天之功以希爵賞嗚呼上帝之靈不以誠感而以法術刼制之可乎臣請於郊兆之旁擇地以為雩壇命禮官叅酌古今雩祭之禮每嵗孟夏以後及遇有水旱舉行之痛革異端之邪術以復古人之盛禮庶幾上感天心以致之時若【以上大雩之祭】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禱之禮【下】 詩商頌鳥篇曰天命鳥降而生商 朱熹曰鳥鳦也春分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于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 臣按高禖之祭商時已有之則無子而祈禱于天亦有降鑒之理詩傳曰簡狄從帝而祀郊禖則是帝嚳之時已有此矣 大雅生民篇曰厥初生民【人也】時【是也】維姜嫄【高辛世妃】生民如何克禋【精意以享之】克祀【祀郊禖也】以弗【弗之言祓也】無子【求有子也】履【踐也】帝【上帝】武【迹也】敏【拇也】歆【動也】攸介【大也】攸止載震【娠也】載夙【肅也】載生載育【養也】時維后稷 朱熹曰古者立郊禖蓋祭天於郊而以先媒配也變媒言禖者神之也其禮以鳥至之日用太牢祀之天子親往后率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郊禖前也 臣按先儒謂祠以仲春正其候也祭以大牢尊其禮也祀以南郊重其事也 禮記月令仲春之月鳥【燕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先禖之神】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弓衣也】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 陳澔曰燕以施生時巢人堂宇而生乳故以其至為祠禖祈嗣之候古有禖氏祓除之祀位在南郊禋祀上帝則亦配祭之故謂之郊禖后妃帥九嬪御者從往而侍奉祀禮事也禮天子所御者祭畢而酌酒以飲其先所御幸而有娠者顯之以神賜也弓矢者男子之事也故以為祥 史記殷本紀曰契母曰簡狄為帝嚳妃三人行浴見鳥卵取之因孕生契 三代世表曰后稷母為姜嫄出見大人迹而履踐之知於身則生后稷 褚少孫曰稷契之父皆黄帝之子也詩言契生於卵后稷人迹者欲見其有天命精誠之意耳奈何無父而生乎 陳澔曰詩天命鳥降而生商但謂簡狄以鳥至之時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若自天而降下耳鄭註乃有墮卵吞孕之事與生民詩註所言姜嫄履巨跡而生棄之事皆怪妄不經 臣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蓋祖宗一氣相傳自開闢天地有人類以來至于今日生生禪續之不已一旦至我身而閼絶焉豈非大變事乎矧有天下之大宗社之重將以綿千百世之宗支而為億兆生民之主宰者尤不可不加之意焉然是事也雖若人為而實由乎天是以自古聖王制為郊禖之祀以為祈嗣之禮必順天時感物類精意以禋之備禮以祀之庶幾高高在上者或有所聞而冀有感格之祥後世不知出此乃信方士之惑而設素饌投青詞而求之窈㝠茫昧之外而不知吾聖人自有當行之禮也臣竊以為古者祀高禖於郊壇郊者祀天之常所而使后妃嬪御涉於其間不無䙝瀆况郊在國都之外而后妃嬪御之出入亦或有不便焉者臣請擇宫中潔静之地立為禖壇中設帝位而以高禖配庶于行禮為宜【以上高禖之祀】 周禮大宗伯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謂五嶽四瀆四鎮】鄭曰故謂凶災旅陳也陳其祭祀以祈焉 賈公彦曰四望者不可往祭四向望而為壇祭之凶謂年糓不熟災謂水火 陳祥道曰旅非常祭也國有大故然後旅於羣神而祭之陳樂而不懸廞樂而不鼓告以其凶烖或言旅或言大旅蓋故有大小而旅亦隨異也 臣按旅者合衆神而祭之也舉天之上帝地之四望則衆神皆合祭之矣 小宗伯大烖及執事禱祠于上下神【祗同】凡天地之大烖類社稷宗廟則為位 賈公彦曰大烖者謂國遭水火及年榖不熟則禱祠于上下天地神祗天烖謂日月食星辰奔殞地烖謂震裂則類祭社稷及宗廟則亦以小宗伯為位祭之 大祝掌六祈三曰禬四曰禜 王昭禹曰祈以其陳信於神祗而已禬若國之凶荒民之札喪之類禜若春秋祭禜之屬 春秋左氏傳曰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孔穎達曰禜是祈禱之小祭耳若大旱而雩則徧祭天地神 梁山崩晉侯【景公】召伯宗【大夫】重人【絳人乗重載之車者】曰國主山川山崩川竭君為之不舉【去盛饌】降服【損盛服】乗縵【車無文】徹樂出次【舍于郊】祝幣【陳玉帛】史辭【脩文辭】以禮焉 杜預曰以禮禮其山川也 齊有彗星齊侯【景公】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祗取誣焉天道不謟【疑也】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無穢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穢禳之何益 臣按人君因災異脩徳正事以回天意可也若之何禳之嗚呼上天之怒而示之以懸象豈祝史之所能回哉 朱熹言于其君曰今州郡封域不減古之諸侯而封内名山大川未有望祭之禮其有祠廟亦是民間所立淫誣鄙野非復古制乃舍其崇高深廣能出雲之實而傴僂拜伏於土木偶人之前以求其所謂滋養潤澤者於義既無所當又其牲牢器服一切循用流俗䙝味燕器於禮又無所稽至於有山川而無祠廟者其嵗時祈禱遂不復禜于山川而反求諸淫祀之則尤無義理而習俗相承莫知其繆 臣按天災流行國家代有固雖天數之或然然亦未必非人事之所致也是故國家有凶災之故其大者則有旅祭其小者則有禜祭焉然其將祭也則必去盛饌損盛服乗素車撤音樂舍于外郊陳其玉帛之幣致其自責之辭庶幾或有所感格於㝠㝠之中焉耳茍或不自脩省而徒事乎禱祈牲幣之間烏能有所感格哉後世此禮不明遇有凶災往往假異端之徒按其科範誦其經咒不求之懸象之天而求之土木之偶其為誣瀆甚矣【以上禜祭】 周書金縢曰王有疾弗豫【不悅豫也】公為三壇同墠【除也】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置也】璧秉珪【珪璧所以禮神】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太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武王也】遘【遇也】厲【惡也】虐【暴也】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元也】子之責于天以旦【周公名】代某之身 蔡沈曰武王有疾周公以王室未安請命二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史錄其冊祝之文并叙其事之始末合為一篇以藏於金縢之匱冊祝如今祝版之類元孫某武王也丕子元子也言武王遇惡暴之疾若爾三王是有元子之責于天蓋武王為天元子三王當任其保䕶之責于天不可令其死也如欲其死則請以旦代武王之身 臣按或問程頤周公欲代武王死其知命乎頤曰只是要代兄豈更問命或又問朱熹亦有此理否熹曰聖人為之亦須有此理楊時謂聖人固知天理然只為情切猶於此僥倖萬一也故至誠為之吁誠之一言其感格上天之本乎世之匹夫匹婦固有一念之誠可以感動天地者况聖人乎是則君父有疾難臣子以誠切之心為禱籲之舉則固有感通之理也然必至誠真切然後可以禱之不然則流于王莽之偽矣 儀禮疾病乃行禱五祀 鄭曰盡孝子之情 周禮女祝掌王后之内祭祀凡内禱【祈福也】祠【報福也】之事掌以時招梗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鄭曰内祭祀六宫之中竈門户禱疾病求瘳也祠報福 賈公彦曰招者招取善祥梗者禦捍惡之未至禬者除去見在之災禳者推却見在之變異此四者皆與人為疾殃故云以除疾殃也 男巫春招【招吉祥】弭【去禍祟】以除疾病 胡宏曰君天下欲仁其民者雖醫卜祝史之流亦必如先王之世然後禮教可行也 臣按商書有巫風之說則巫在商已有之而周公於巽卦爻辭亦有史巫之占周禮以之設官司巫掌羣巫之政令有男巫有女巫天有旱暵則舞雩國有大烖則待命人有疾病則招弭則是巫之設凡國之祭望喪事禬禜祈禳無不與焉其大要在通神而已故孔子論人之不可無恒以巫醫並言而先乎巫孟子論術之不可不擇以巫匠並言而不及乎醫蓋以禱于上下神祗其責尤重也後世巫不設官而禬禜禱祠之事則未嘗廢巫之事遂流於淫誣妖誕之末學老氏者遂隂竊巫覡之柄以為禳星告斗之法其後佛氏又倣老氏而為之世之儒者遂謂巫不誅醫不行殊不知三代之世醫與巫並行也茍如周人設官而禁其為幻誕矯誣僭越之事是亦絶地天通之一事也 論語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祗 朱熹曰禱謂禱於神有諸問有此理否誄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上下謂天地天曰神地曰祗禱者悔過遷善以祈神之祐也又士喪禮疾病行禱五祀蓋臣子迫切之至情有不能自已者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 又曰疾病行禱者臣子之於君父各禱於其所當祭子路所欲禱必非淫祀但不當請耳祈禱卜筮之屬皆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敎人一決諸理而不屑於㝠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 臣按疾病而行禱乃臣子迫切之至情在周公且為之蓋有此理也後世行禱之禮不傳而佛老之徒遂假之以為齋醮之科臣子迫切之情籲告無所往往資之以殫吾情遂為人世常行之事今古禮不可考而巫氏所招弭者世不復知其何法請如金縢設為壇墠珪璧之植秉雖不能盡備然用牲幣以將吾誠假祝冊以達吾意于以告乎宗廟之親于以籲夫上帝之尊于以徧夫當祀之神庶幾古人疾病行禱之遺意【以上疾病行禱】 方相氏掌熊皮黄金四目衣朱裳執戈盾帥百而時難【儺也】以索【搜也】室敺疫 鄭曰䝉冒也冒熊皮者以驚敺疫癘之如今魌頭也時難四時作方相氏以難郤凶惡也 月令季春之月命國難【音那下同】九門磔【裂牲謂之磔】攘【除禍謂之攘】以畢春氣仲秋之月天子乃難以達秋氣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難旁磔 鄭曰季春之月日行歴昴昴有大陵積尸之氣氣佚則厲隨而出行命方相氏帥百索室敺疫以逐之仲秋之月宿直昴畢昴畢亦得大陵積尸之氣季冬之月日歴虚危有墳墓四司之氣皆為厲隨强隂將出害人也 陳澔曰春者隂氣之終故磔禳以終畢癘氣也季春命國儺以畢春氣仲秋獨言天子難者此為除過時之陽暑陽者君象故諸侯以下不得難也季春惟國家之難仲秋惟天子之難季冬則下及庶人又以隂氣極盛故云大難也旁磔謂四方之門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隂氣不但如季春之九門磔攘而已 論語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 朱熹曰儺雖古禮而近於戲亦必朝服而臨之者無所不用其誠敬也或曰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已而安也 漢志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其儀選中黄門子弟年十嵗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皆赤幘皂製執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䝉熊皮衣朱裳執戈盾十二獸有衣毛角中黄門行之冗從僕射將之以逐惡于禁中夜漏上水朝臣㑹侍中尚書御史謁者虎賁羽林郎將執事皆赤幘陛衛乗輿御前黄門令奏曰侲子備請逐疫於是黄門倡侲子和嚾呼周遍前後省三過持炬火送疫出端門以次傳火棄雒水中 臣按儺者索室以去其不祥其法始於周禮方相氏而其事見于月令之三時季春行于國中仲秋行於宫禁惟季冬謂之大儺則通上下行之也雖以孔子之聖亦從鄉人之所行蓋有此理也若無此理聖人豈茍於同俗者哉漢唐以來其法猶存漢以中黄門為之蓋以其出入禁掖為便今世此法不傳然宫中邃密隂氣偏盛不能無影響之疑於是乎假外道以驅除之元人至遣西番僧入宫持咒每嵗元正命所謂佛子者張白傘蓋徧遊都城此何理也臣請斟酌漢唐之制俾内臣依古制以為索室逐疫之法是亦闢異端嚴宫禁之一事也【以上大儺】 文中子曰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 馬端臨曰太史公作封禪書以為古受命帝王未嘗不封禪且引管仲答齊桓公之語以為古封禪七十二家自無懐氏至三代皆有之蓋出於齊魯陋儒之說詩書所不載非事實也當以文中子之言為正 梁天監中有請封禪者著作佐郎許懋建議曰舜柴岱宗是為巡守而鄭引孝經鉤命決云封于泰山考績燔燎禪於梁父刻石記號此緯書之曲說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質民淳安得泥金檢玉結繩而治安得鐫文告成妄亦甚矣若聖主不須封禪若凡主不應封禪秦始皇嘗封泰山孫皓嘗封國山皆由主好名於上而臣阿㫖於下非盛徳之事不可為法也 胡寅曰封禪之事漢唐之君往往行之曽無一人建議明白如許懋者賢哉懋乎其學可謂正矣漢唐以來緯書行而經學弛重以鄭博聞寡要不知折衷于聖人而惟緯書之信世無稽古大儒稽古言以祛羣惑遂使有天下者於無事時肆其侈心千乗萬騎巡狩侈費登山琢石夸大功徳或有祕祝以祈不死取笑當代貽譏後來 臣按封禪之說詩書禮典略不經見審有是事乃天下國家之盛舉堯舜禹湯文武成康皆身致太平安得闕而弗講所謂七十二君者果何代何人哉先儒有言養生至于長生不死為國至于祈天永命皆有是理然人未有能為之者縱為之然亦不出乎身心日用之間非必由乎服食藥物儌求神而後致之也然自秦漢以來千餘年矣有國家者未見一人過百年而不死者亦未有一國踰千年而不亡者則是有此說而無此事明矣是故明君欲求壽年之永莫若寡欲欲得國祚之延莫若愛民寡欲而至于全其天愛民而至於過其厯真誠有是理亦真誠有是事嗚呼世主所以甘心于不貲之費而行封禪之禮者以有祕祝之求也誠知此理反之於心知其必無驗之於古知其無效則自不為矣【以上封禪】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釋奠先師之禮【上】 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五帝學名】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敎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 鄭曰有道徳者若舜命夔典樂敎胄子是也死則以為樂之祖神而祭之 吕祖謙曰設敎受敎當知無窮意思若死則配食於樂祖祭於學校使天下常不忘所謂君子以敎思無窮者也蓋不特是時尊師敬長之義使國之慎終追逺民徳歸厚亦是當時有道徳者敎之入人之深當時設敎有時化之者人自不能已 大胥春入學舍采合舞【舍音釋采讀為菜】 鄭曰春始以學士入學宫而學之始入學必釋菜禮先師也菜蘋蘩之屬 吕大臨曰釋菜之禮禮之至簡者也皆不在多品貴其誠也其用有三每嵗春合舞則行之月令云仲春命樂正合舞舍菜也始立學則行之文王世子云既受器用幣然後舍菜是也始入學則行之學記云大學始敎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王制天子出征反釋奠于學以訊馘告 陳祥道曰訊者問其首馘者截其耳釋奠于學而告之者以學者文徳之地也 月令仲春之月上丁命樂正【樂官之長】習舞釋菜仲丁又命樂正入學習樂 陳澔曰此月上旬之丁日必用丁者以先庚三日後甲三日也習舞釋菜謂將敎習舞者則先以釋菜之禮告先師也 馬睎孟曰釋奠用丁為文明故也 文王世子凡學春官釋奠于其先師秋冬亦如之鄭曰官謂禮樂詩書之官周禮曰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敎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此之謂先師之類也若漢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可以為之也 陳澔曰釋奠者但奠置所祭之物而已無尸無食飲酬酢等事所以若此者以其主於行禮非報功也先師謂前代習明此事之師也 凡始立學者必釋奠于先師及行事必以幣 孔穎達曰諸侯始立學釋奠先聖先師而天子亦然陳澔曰諸侯初受封天子命之敎於是立學所謂始立學也立學事重故釋奠于先聖先師四時之敎常事耳故惟釋奠于先師而不及先聖也行事謂行釋奠之事必以幣必以奠幣為禮也始立學而行釋奠之禮則用幣四時常奠則不用幣也 凡釋奠者必有合也有國故則否 鄭曰國無先聖先師則所釋奠者當與鄰國合有國故則否謂若唐虞有夔伯夷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 朱熹曰以下文考之有合當為合樂國故當為喪紀凶札之類 魏了翁曰釋禮者謂釋奠先師若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謂釋奠必有合若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至於祀先賢於西學祭樂祖於瞽宗亦謂各於所習之學祭先師夫周公孔子非周魯所得而專也而經各立師則周典安有是哉自孔子以前曰聖曰賢有道有徳未有不生都顯位没祭大烝者此非諸生所得祠也自君師之職不脩學校廢井牧壊民散而無所繋於是始有師弟子羣居以相講受者所謂各祭其先師疑秦漢以來始有之而詩書禮樂各立師不能以相通此亦可見世變日降君師之職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然而春秋戰國之亂猶有聖賢為之師秦漢以來猶有專門為之師故所在郡國尚存先師之號奠祠於學故記者識於禮而傳者又即其所見聞以明之也 始立學者既興【當作釁】器用幣然後釋菜不舞不授器乃儐于東序一獻無介語可也 陳澔曰立學之初未有禮樂之器及其制作之興塗釁既畢即用幣于先聖先師以告此器之成既又釋菜以告此器之將用也 熊禾曰釋奠有六始立學釋奠一也四時釋奠通前五也王制師還釋奠于學六也釋菜有三春入學釋菜合舞一也此釁器釋菜二也學記皮弁祭菜三也秋頒學合聲無釋菜之文則不釋菜也釋幣唯一即此釁器用幣是也 學記大學始敎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陳澔曰始敎學者入學之初也有司衣皮弁之服祭先師以蘋藻之菜示之以尊敬道藝也 吳澂曰古者始入學必釋菜于先聖先師故大學始初之敎有司先服皮弁服行釋菜禮蓋示學者以敬先聖先師之道也常服冠今加服皮弁芹藻之菜簡質而潔皆示敬也 漢高帝過魯以太牢祀孔子 臣按此漢以來祀孔子之始 平帝元年初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 姚燧曰孔子卒哀公誄之子貢以為非禮至漢平帝時始封諡褒成宣尼公蓋王莽假善以收譽遂其姦謀也 臣按此後世尊崇孔子之始夫平帝之世政出王莽姦偽之徒假崇儒之名以收譽望文姦謀聖人在天之靈其不之受也必矣有若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于夫子者也豈一言一行之善而可以節惠立諡也哉然則不加以諡號將何以稱曰千萬世之下惟曰先師孔子以見聖人所以為萬世尊崇者在道不在爵位名稱也 安帝延光三年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闕里 臣按此後世祀孔子弟子之始 魏正始七年令太常釋奠以太牢祀孔子于辟雍以顔淵配 臣按漢以來釋奠之禮始見於此前此祠孔子者皆於闕里至是始行于太學 晉武帝太始三年詔太學及魯國四時備三牲以祀孔子七年皇太子親釋奠于太學 臣按此太子釋奠之始 南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太子釋奠採晉故事裴松之議應舞六佾宜設軒懸之樂 臣按釋奠用六佾軒懸之樂始此 元魏文成帝詔宣尼廟别敕有司行薦享之禮 臣按有司薦享始於此前此但云釋奠而未嘗言廟至是始有宣尼廟之文 北齊每月朔制祭酒領博士以下及國子諸學生以上太學四門博士升堂助敎以下太學諸生階下拜臣按此後世朔日行禮之始今制有朔望行香之禮此其權輿歟 隋制國子學每嵗四仲月上丁釋奠于先聖先師州縣學則以春秋仲月釋奠 臣按前此元魏雖命有司薦享未名為釋奠及有定時至是始命州縣學以春秋二仲釋奠 唐高祖武徳二年詔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時致祭 臣按自魏釋奠孔子於辟雍後至元魏始有廟然不知其何時立也至是高祖始詔國子立廟然周公孔子各自為廟 太宗貞觀二年左僕射房齡等議武徳中詔釋奠於太學以周公為先聖孔子配享臣以為周公尼父俱稱聖人庠序置奠本緣夫子故晉宋梁陳及隋皆以孔子為先聖顔回為先師請停周公升孔子為先聖以顔回配從之 臣按至是始定以孔子為先聖顔子為先師 貞觀二十年詔皇太子于國學釋奠于先聖先師皇太子為初獻國子祭酒為亞獻司業為終獻初釋奠以儒官自為祭主至是中書奏按禮凡學春釋奠于先師註謂官詩書禮樂之官也彼謂四時之學將習其道故儒官釋奠各於其師既非國家行禮所以不及先聖至于春秋合樂則天子視學命有司興秩節總祭先聖先師焉請國學釋奠令國子祭酒為初獻祝辭稱皇帝謹遣仍令司業為亞獻博士為終獻其諸州刺史為初獻上佐為亞獻博士為終獻縣學令為初獻丞為亞獻無博士以主簿為終獻 臣按此後世國學遣官釋奠之始前此蓋學官自祭也而州縣以守令主祭亦始於此 貞觀二十一年詔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榖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何休王肅王輔嗣杜元凱范甯賈逵二十二人代用其書垂於國胄自今有事於太學並令配享尼父廟堂 臣按此後世以先儒配享孔子之始 高宗乾封元年追贈孔子為太師 總章元年顔回贈太子少師曽參贈太子少保並配享孔子廟 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之始而以曽參配享亦始於此 宗開元八年司業李元瓘言孔子廟顔子配其像立侍凖禮授坐不立授立不跪請據禮文合從坐侍又四科弟子閔子騫等雖列像廟堂不參享祀謹按祠令何休等二十二賢猶霑從祀豈有升堂入室弟子獨不霑配享之餘望請列享在二十二賢之上曽參孝道可崇凖二十二賢從享詔顔子等十哲宜為坐像悉令從祀曽參特為坐像坐十哲之次 馬端臨曰禮記釋奠于先聖先師之說鄭康成釋先師以為如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之類自是後儒言釋奠者本禮記言先師者本鄭氏唐貞觀時遂以左丘明以下二十二人為先師配食孔聖夫聖作之者也師述之者也述夫子之道以親炙言之則莫如十哲七十二賢以傳授言之莫如子思孟子必如是而後可以言先師可以繼先聖今舍是不錄而皆取之於釋經之諸儒姑以二十二子言之獨子夏無以議為左丘明公羊高榖梁赤猶曰受經于聖人而得其大義至於高堂生以下則謂之經師可矣非人師也如毛鄭之釋經於名物固為該洽而義理間有差舛至王輔嗣之宗㫖老莊賈景伯之附㑹䜟緯則其所學已非聖人之學矣又况戴聖馬融之貪鄙則其素履固當見擯於洙泗今乃俱在侑食之列而高第弟子除顔淵之外反不得與李元瓘雖懇懇言之而僅得升十哲曽子儕於二十二子之列而七十二賢俱不霑享祀蓋拘于康成之注而以專門訓詁為盡得聖人之傳也 臣按塑像之設自古無之至佛敎入中國始有也三代以前祀神皆以主無有所謂像設也彼異敎用之無足怪者不知祀吾聖人者何時而始為像云觀李元瓘言顔子立侍則像在唐前已有矣嗚呼姚燧有言北史敢有造泥人銅人者門誅則泥人固非中土為主以祀聖人法也後世莫覺其非亦化其道而為之郡異縣殊不一其狀長短豐瘠老少美惡惟其工之巧拙是隨就使盡善亦豈其生盛徳之容甚非神而明之無聲無臭之道也國初洪武十四年首建太學聖祖毅然灼見千古之非自夫子以下像不土繪祀以神主數百年之習乃革嗚呼盛哉夫國學廟貌非但以為師生瞻仰之所而天子視學實於是乎致禮焉夫以冕旒之尊而臨夫俎豆之地聖人百世之師坐而不起猶之可也若夫從祀諸儒皆前代之縉紳或當代之臣子君拜於下而臣坐於上可乎臣知非獨名分之乖舛而觀瞻之不雅竊恐聖賢在天之靈亦有所不安也或者若謂既已摶土為之事之以為聖賢一旦毁之以為泥滓似乎不恭竊觀聖祖詔毁郡邑城隍塑像用其土泥壁以繪雲山載在令甲可考也矧所塑者特具人形耳豈真聖賢之遺貌哉程頤論人家祖宗影有一毫不類則非其人彼親見其人而貌之有毫髮不肖似尚非其人况工人隨意信手而為之者哉臣惟文廟之在南京者固已行聖祖之制今京師國學乃因元人之舊正綂中重脩廟學惜無以此上聞者儻有以聞未必不從今天下郡邑恐于勞民無俟改革惟國學乃天子臨視之所乞如聖祖之制以革千古之陋習如儒臣宋訥所云者誠千萬世儒道之幸仰惟我聖祖有大功於世敎十數此其一也發祖宗之功烈亦聖子神孫繼述之大者 開元二十七年追諡孔子為文宣王贈顔子為兖國公閔損等九人為侯曽參等為伯 姚燧曰杜預春秋傳叙曰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論也斯言為獲聖人之心而後世王之堯舜二帝也宰我以夫子逺賢於堯舜何王之不可居然後世天子之子有功之臣皆曰王以孔子之聖卒下比爵於其臣子誠不知其可也 臣按此孔子封王弟子封公侯之始夫自漢平帝追諡孔子為宣尼公後世因謂孔子為宣父又謂為宣尼至是又加文與宣為諡然文之為言諡法有所謂經緯天地者也孔子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以是諡之固亦幾矣若夫宣之為宣諡法之美者不過聖善周聞而已豈足以盡吾聖人之大徳哉况唐未加聖人是諡之前而北齊高洋李元忠南齊蕭子良隋長孫賢之數人者固先有此諡矣天生聖人為萬世道徳之宗主稱天以誄之猶恐未足以稱其徳彼區區荒誕之稱汙下之見何足以為吾聖人之輕重哉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釋奠先師之禮【下】 宋太祖建隆三年詔廟門立㦸十六 真宗咸平中追諡孔子為聖文宣王費侯閔損以下皆為公郕伯曽參以下為侯魯史左丘明以下為伯尋以犯聖祖諱改聖為至聖 臣按真宗先詔有司檢討漢唐褒崇先聖故事初欲追諡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稱王不當加帝號故第増美名曰聖蓋以春秋演孔圖曰孔子母感黑帝而生故曰莊子曰恬澹聖素王之道遂取以為稱嗚呼孔子之道非一言一義所可盡者諡之有無固不為之輕重况加之非聖之言既加之矣而又以犯其誕妄之祖之諱而改之哉 仁宗天禧中判國子監孫奭言舊禮以祭酒司業博士為三獻新禮以三公行事近年只差獻官二員通攝未副崇祀嚮學之意 臣竊伏讀聖祖御製文集其國子祭酒誥略曰大學之設所以教君之嗣貴臣之子名曰大學既立之矣則爵官以司之以專文學乃曰師師乃泛稱官稱曰何祭酒斯官之首者不獨教生徒而已其職亦首在祀事也且仲尼歴代崇其徳王者親祭必寡故設官以代祭之名曰祭酒所以祭酒之職㓗牲牢精籩豆祭不失時則禮焉或云為飲之長而先奠之曰祭酒斯說未然今特授為國子祭酒爾尚竭乃恭而臨祭静乃神以對神庶不負委令之意噫自古制誥乃詞臣代草我聖祖則親洒宸翰所謂祭酒者雖與古人命名之意不同然聖君發言則為經自我作古可也本朝舊制主祭遣國子祭酒其後乃遣翰林院官然祭酒初上猶遣一次臣請如舊制或主祭遣内閣大臣其亞獻終獻如唐宋遣祭酒司業不然則春秋二祭迭遣焉庶幾合聖祖所製誥詞之盛意 景祐元年詔釋奠用登歌 陳曰禮記文王世子凡釋奠必有合也月令仲春上下命樂正習舞釋菜蓋學校禮樂之所自出小有釋菜而以食為主大有釋奠而以飲為主其習舞與聲而大合六代之樂一也北齊以太牢釋奠孔子設軒架之樂六佾之舞唐開元中釋奠用宮架之樂宋朝上丁釋奠設登歌之樂不用軒架而用判架不施于堂下而施于堂上於其庭又不設舞焉有歌而無舞非古人習舞合樂之意矣 臣按本朝釋奠孔子用登歌堂上堂下之樂咸備初用六佾舞成化中以侍郎周洪謨言加八佾云 神宗元豐七年以孟子同顔子配食宣聖荀况雄韓愈並從祀 臣按此孟子配享孔子之始自唐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之後至是始以荀况三人者増入從祀 徽宗崇寧四年從司業蔣静請文宣王用冕十二旒服九章 臣按此宣聖用天子冕旒之始 大觀二年詔躋子思從祀 四年詔先聖廟用㦸二十四文宣王執鎮圭並用王者之制 理宗淳祐元年加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封爵與朱熹並從祀孔子廟庭 臣按此周程張朱從祀之始 景定二年加張栻呂祖謙伯爵從祀孔子 度宗咸淳三年以顔回曽參孔伋孟軻並祀孔子升顓孫師於十哲列邵雍司馬光於從祀 臣按此顔曽思孟配享之始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制加孔子號曰大成 臣按自古諡號必加以實字未有用譬喻之語者成之言出於尚書大成之言出於孟子成者樂之一終也孟子以樂之始終兼聖智之全譬喻孔子之聖兼伯夷伊尹栁下惠之清之任之和而時出之蓋假設之辭非真實之徳也加此二字於至聖文宣王之上固於聖徳無所増益也 仁宗皇慶二年以許衡從祀孔子 文宗至順元年加封顔回為兖國復聖公曽參郕國宗聖公孔汲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 是年又加孔子父母封爵 始以董仲舒從祀孔子 洪邁曰自唐以来相傳以孔門高弟顔淵至子夏為十哲坐祀于廟堂之上其後升顔子配享則進曽子於堂居子夏之次以補其闕然顔子之父路曽子之父㸃乃在廡下從祀之列子處父上神靈有知何以自安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正謂是也 姚燧曰江之左進曽子子思並顔孟别躋子張於曽子之舊由孟子而視子思師也由子思而視曽子又師也子思孔子孫也弟子於師孫於祖坐而語道者有之非可竝南靣燧知四子已避讓於㝠㝠中不能一日自安其身一堂之上况又祀無繇㸃鯉于庭其失在於崇子而抑父夫為是學宮将以明人倫於天下而倒施錯置於數筵之地如此奚以為訓 臣按熊禾謂宜别設一室以齊國公叔梁紇居中南面顔路曽晢孔鯉孟孫氏侑食西嚮春秋二祀當先聖酌獻之時以齒徳之尊者為分獻官行禮於齊國之前其配位亦如之如此則亦可以示有尊而敎民孝矣然臣以為今天下州縣皆有祭處處皆設恐至於煩瀆說者謂泗水侯孔林自有廟曲阜侯宜祀於其子顔子之廟而以顔子配萊蕪侯無後今嘉祥有曽子墓當有祠宜于此祀萊蕪侯而以曽子配否則特立一廟於曲阜特祀三子而以顔子曽子子思配熊禾謂有王者作禮當損益祀不可瀆也姑誌于此 國朝洪武三年十一月禮部更定釋奠孔子祭器禮物正位犢一羊一豕一籩豆各十登一鉶一簠簋各二酒尊三爵三初孔子之祀像設高座而器物陳于座下弗稱其儀其來已久至是定擬各為高案其豆籩簠簋悉代以磁器 臣按宋蘇軾謂古者坐於席故籩豆之長短適與人均今土木之像既已巍然於上而列器皿於地使神不饗則不可知若其享之則是俯伏匍匐而就食也由是觀之則孔子廟自唐設塑像以來已如此歴宋至元未之有改至是聖祖始正之云臣嘗因是而論之古今異時制度不一用古者則當純於用古必欲從今之宜則當參酌古制而以義起必合於人情宜於時俗斯得古人制禮從宜之意矣古者席地而坐故俎豆置於豆間之地斯為宜矣今既塑為高像而坐于倚榻之間而所謂俎豆者仍置於地此蘇氏所以有匍匐就食之譏也然既為今人之座則當用今人之案既用今人之案則用今人之器亦何不可也且古者祭祀几筵在西神皆東向漢帝幸魯祠帝升廟西面再拜唐開元禮亦謂先聖東向先師南向三獻官皆西向猶有古意自尊孔子為王之後始改從南面而配位則西向獻官序立東廡之前而行禮執事者升降必由東階以神道尚右西乃迎送神之所避右不敢當尊故也宋人以顔孟配享俱列在聖像之東其後因王安石配享乃以坐對顔子西坐東向其後革去安石從祀増入曽子子思俱坐於東此姚燧所以有江左進曽子子思並顔孟之說然謂之並南面則不知何據也熊禾謂顔曽思孟所在學校皆東坐西向十哲兩廡從祀皆左右列則是宋末元初其制已如此矣今則四子者配享皆左右列不知始于何時意者宋金分治宋人之制如熊禾所云金人之制則以顔孟與孔子並列其後平宋又加以曽思因而不改歟燧之所見蓋北方廟像歟宋濓謂古者求神於隂陽既奠焫蕭合羶薌今用薰香代之為簡古者司烜共庭燎以共祭享之事今用秉炬當之為瀆臣竊以為祭所以寓吾誠不專在物理從宜而可以義起古祭必用牲牢蔬果而牲牢蔬果之用於今者其物雖同於昔而物之生則在於今也以今日之物而祀先代之神政不必泥但所謂木主之設乃聖祖之盛製而子先父食乃天倫之所繫則不可以憚於改作而因循耳先儒謂議禮也制度也考文也天子司之亦幸一旦遑於稽古之事學禮之臣必有能策其一二得所當議者臣於此亦云 是年革去天下神號其詔略曰歴代忠臣烈士亦皆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時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舊 洪武十七年敕每月朔朢祭酒以下行釋菜禮郡縣長以下詣學行香 臣按朔朢行香之禮古未有也北齊每月朔祭酒博士諸生展拜階下郡縣朔朝是時未爇今所謂香也然朔日行禮則始於此焉其後遂以朔朢行香朱熹曰謁宣聖焚香不是古禮捻香不當叩頭只直上捻香了却出笏叩首而降拜由是言之則在宋已有矣其行禮當以朱氏言為則 正綂中以宋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元吳澂從祀 臣按有國家者以先儒從祀孔子廟庭非但以崇徳蓋以報功也夫太上固以立徳為貴然徳之在人者不可以一槩論使其仁如堯孝如舜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固無得而可議矣然堯舜文武之祀止於朝廷一廟及其陵寢而已不天下徧祀也况於儒者之道佩仁服義尊徳樂道固其性命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茍有徳者即祀之則亦不勝其祀矣是以在宋言者屢以歐陽脩蘇軾孫復胡瑗為請而近日亦往往有以楊時羅從彦李侗為言事下儒臣議議者皆不之從以其無功於經也其已列從祀者若荀况戴聖馬融王弼杜預之輩屢有建請革去其祀者至今猶列在祀典豈不以弼等雖於徳行有虧然弼有功於易預有功於春秋聖有功於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臣考禮止釋奠于先聖先師而無從祀之說從祀之說始于唐太宗時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配食先師也自是之後益以荀况雄韓愈宋南渡後始加以周程張朱邵馬及張栻吕祖謙元人又加以董仲舒許衡皇朝又加以此四人者蓋安國傳春秋沈註書徳秀著大學衍義澂著諸經纂言是皆有功於聖門者也已祀而黜者惟雄一人若孔孟以後之儒有功於聖經者無不祀矣惟楊時者從學於二程載道而南使無時焉則無朱熹矣何也在宋金分裂之時程學行於南蘇學行於北雖伊洛之間不復知有程氏之學則時載二程之道而南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大明於斯世者其功不可泯也乃不得如言性惡之荀况宗㫖莊老之王弼附㑹䜟緯之賈逵並祀于孔子廟庭以從於二程之後朱吕之前豈非闕典歟 歐陽脩曰釋奠釋菜禮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摯故始立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菜無樂則其又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自孔子没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子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之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殁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位而没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徳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繆論者歟臣按脩之記作於宋盛時而謂釋菜禮亡又謂釋奠幸存而亦無樂今制則國子監每月朔先期太常寺送兎蔬等物至日行禮其春秋上丁二祭則先期皇帝傳制遣官行禮文武官朝服侍班牲用太牢禮行三獻樂備登歌舞用八佾其禮可謂備矣說者謂釋奠釋菜二者之重輕繫乎樂之有無今世之樂襲勝國用宋人魏漢律所製大晟之故耳非古樂也吁禮廢羊存雖曰不合於古豈不勝於無哉方今聖明在上必有當制作之任者行古之禮復古之樂政有望於今日 熊禾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其所以為敎者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先王建學必祀先聖先師自古至今未有以異獨五學之說不同禮家謂詩書禮樂各有其師所以為祀亦異則疑出於漢儒專門之附㑹三代以上大道未分必不至此夫京師首善之地莫先於天子之太學天子太學祀典宜自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其道徳功言載之六經傳在萬世若以伏羲為道之祖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其次而列焉皋陶伊尹太公望皆見而知者周公不惟為法于天下而易詩書所載與夫周禮儀禮之書皆可傳于後世至若稷之立極陳常契之明倫敷敎夷之降典益之贊徳傳說之論學箕子之陳範是皆可以與享於先王者以此秩祀天子之學禮亦宜之若夫孔子兼祖述憲章之任其為天下萬世通祀則自天子下達矣 宋濓曰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學其所謂先聖者虞庠則以舜夏學則以禹殷學則以湯東膠則以文王復各取左右四聖成其徳業者為之先師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學之法也茍如禾言則道綂益尊三王不汩于毉師太公不辱于武夫矣 臣按本朝于京師有帝王廟而以當時功臣配享與禾此議合但不領於學官耳請於帝王廟設宫懸備佾舞一如文廟每嵗春秋傳制遣官致祭一如祀孔子而太學則祀宣聖如故 禾又曰禮有祀先賢于東序及祭鄉先生于社之文以一國一鄉論之各有先賢鄉先生其節行足以師表後進軌範薄俗者固在鄉國之所當祀矣孔明之在南陽管㓜安之在東海張九齡之在曲江陽城之在晉鄙三代而下論天下人物亦當首稱正使列侍聖門夫亦何慊又如蜀之文翁閩之常衮首開一方文治雖去之千載猶思慕之凡若此類宜悉詔郡國按其舊志採其尤著者悉以來上列之羣祀咸秩無文 臣按今世州郡縣學往往有鄉賢祠然多出私祭非朝廷祀典所秩者乞如禾議行之 唐宗開元十九年置太公廟令兩京諸州各置太公廟以張良配享選古名將以備十哲以二八月上戊致祭如孔子禮 司馬光曰經緯天地之謂文戡定禍亂之謂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稱聖人未之有也豈孔子專文而太公專武哉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豈太公得與抗衡哉自古有發命大司徒敎以車甲臝股肱決射御受成獻馘莫不在學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自孫吳以降皆以勇力相勝狙詐相高豈足數于聖賢之門而謂之武哉使太公有神必羞與之同食矣臣按古者釋奠之禮所以報有功於是敎之人必其道徳著于當時軌範垂于後世其功不可忘者也孔子刪述六經垂憲萬世故後世學校通祀之與郊社並非徒以是尊崇之也報其垂敎之功也太公望起海濵以輔周室其以武功見於經者特以時維鷹之一語世之所傳六韜乃後人假託者耳其于武事外此畧不他見凡兵家所傳七書者多權謀狙詐之術不得與聖經比老子以佳兵為不祥之器兵之佳者尚為不祥况其作書敎人變詐以相殺害者哉其為不祥也大矣又何功而祀之哉觀光之言則武成不當有廟明矣太公之神則當祀於歴代帝王廟以配文武其餘名將有功於一時者各祀於其所生之地及立功之處可也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敎化 總論敎化之道 易臨之大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敎思無窮容保民无疆【廣大無疆限也】 程頤曰物之相臨與含容无若水之在地故澤上有地為臨也君子觀親臨之象則敎思無窮親臨於民則有敎導之意思也无窮至誠无斁也 臣按臨之為卦有上臨下之象上之臨下果何所事哉曰保之將欲保之以何為先曰敎之敎之之道驅迫之不可也操切之不可也徒事乎法不可也必刻以期不可也必也匡之直之輔之翼之優而游之使自休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如江河之潤如湖海之浸是之謂敎思焉舉一世而甄陶之合萬邦而協和之由无息而至於悠逺由動變而至于能化无一人而不化无一地而不到无一日而或間豈有窮盡也哉如是則凡形氣有生之類皆在吾度量包容之中有相生相長之樂无此疆彼界之殊矣彼徒臨之以威齊之以政者其意思淺且促矣既淺且促則寔不能容之矣豈能保民而至於無疆哉 觀之象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程頤曰為觀之道嚴敬如始盥之時則下民至誠瞻仰而從化也不薦謂不使誠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觀天之運行四時無有差忒則見其神妙聖人見天道之神體神道以設敎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運行四時化育萬物無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惟聖人黙契體其妙用設為政敎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徳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自然仰觀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朱熹曰觀天之神道只是自然運行道理四時自然不忒聖人神道亦是說有敎人自然觀感處 臣按聖人觀天之神道以設敎謂如天之春而夏而秋而冬當煖而煖當寒而寒無一時之差忒不見其有所作為自然而然所謂神也聖人體之以設為政敎故下人觀之如見春而知其必煖見冬而知其必寒其煖其寒皆其所自然下民觀視而感之於心不待有所設施措注自然化服所謂以神道設敎也如此非謂别有一種妙幻化之術也後世俗儒不知此義乃以河圖洛書為神道設敎謂聖人畫卦演疇皆以人力為之而假託神明以為幻化之術遂啓時君矯誣妄誕之端吁經㫖一言之差流禍至於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敎 程頤曰風行地上周及萬物為由歴周覽之象故先王體之為省方之禮以觀民俗而設政敎也天子巡省四方觀視民俗設為政敎如奢則約之以儉儉則示之以禮是也 朱熹曰省方以觀民設敎以為觀 臣按劉彞謂觀民設敎如齊之末業而敎以農桑衛之淫風而敎以禮别奢如曹則示之以儉儉如魏則示之以禮之類是也蓋四方之俗不同而各有所偏尚因其所偏約而歸之于正則四方之俗皆得其中而無過不及矣此三代盛王所以必省方而觀民觀民而設敎也歟後世巡守之禮不行采詩之官不設朝廷施之以一切之政不復因其民而觀之吁物之不齊物之情也俗之不一俗之習也約其所太過勉其所不及使之一歸於禮而不偏聖人所以觀民之俗而設敎也如此後世則一聴民俗之所為而不復觀之矣 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程頤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四時之遷改也人文人理之倫序觀人文以敎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聖人用賁之道也 吳澂曰文明者文采著明在人五典之叙五禮之秩粲然有文而各安其所止故曰人文也時變謂四時寒暑代謝之變化謂舊者化新成謂久而成俗臣按天有天之文人有人之文人君上察天文以審察天時之變下觀人文以化成天下之俗是故天有日月也有星辰也有四時也有六氣也其形象之昭然其氣運之錯然皆有文而可觀也日月有朔朢星辰有次舍四時有運行六氣有流布吾於是乎審察之體其不息者以自彊因其失次者以自儆隨其時而授之以耕作之候順其氣而敎之以豫備之方此無他察於天而省於己也人有三綱也有六紀也有禮節也有法度也其彞倫之秩然其典則之粲然皆有文而可觀也三綱在所當正六紀在所當脩禮節不可失法度不可斁吾於是乎化導之因其自然者加之品節順其當然者為之導達引其性而納之道義之中矯其偏而歸之中正之域此無他化其人而成其俗也噫大易人文化成天下一語誠自古帝王繼天立極之大綱大本也化之以人文而使天下成其俗唐虞雍熙泰和之治不外是矣 離之彖曰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 程頤曰上下皆離重明也五二皆處中正麗乎正也君臣上下皆有明徳而處中正可以化天下成文明之俗也 丘富國曰上下皆離故曰重明君臣上下重明而其麗乎正則可以成天下文明之化矣 臣按賁之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君觀之以一己之獨也離之重明麗正以化成天下人君資之以臣下之同也是故人君欲以人文而成天下之化又在乎君臣相得皆存虚靈不昧之天而處乎中正不偏之地同心同徳相附離以相成也吁有是君而無是臣有是臣而君不能用用之而其臣不足以負荷而欲成天下文明之化難矣哉 書舜典帝曰契百姓不親【相親睦也】五品不遜【順也】汝作司徒【掌敎之官】敬敷【布也】五敎在寛 朱熹曰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五敎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以五者當然之理而為敎令也敬敬其事也聖賢之於事雖無所不敬而此又事之大者故特以敬言之寛裕以待之也蓋五者之理出于人心之本然非有强而後能者自其拘于氣質之偏溺于物欲之蔽始有昩于其理而不相親愛不相遜順者於是申命契仍為司徒使之敬以敷敎而又寛裕以待之使之優游浸漬以漸而入則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而無無恥之患矣 臣按此萬世帝王為敎之始然所以為敎者不過人倫而已人倫之道人莫不有而不能皆有以盡之所以立其敎者君也敷其敎者臣也是五倫之道非獨民有之而君與臣亦皆有焉必在上者無一之不備然後敷而敎之使天下之人無一之不全然其所以立敎之本則在乎敬以寛焉敬以持乎巳則整齊嚴肅而不失於怠忽寛以施於人則從容漸次而不失於迫切先儒謂此二字千萬世掌敎者不能易也後世人君惟急于財賦兵刑之事其于敎也特慕其名而應故事耳所謂寛者往往流於縱弛求其能留心於此事者固已鮮矣况敬乎敬者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未有不能敬以處已而能敬以敎人者是則立敎之君敷敎之臣皆當以敬為主 武成曰重民五敎惟食喪祭 蔡沈曰五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典之敎也食以養生喪以送死祭以追遠五敎三事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聖人之所以甚重焉者 陳櫟曰所重敎食喪祭四者證以堯曰可見重五敎而次以食則斯民日用飲食徧為爾徳否則君不君臣不臣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食足矣即繼以慎終之喪報本之祭皆所以感發斯民之良心而維持天下之敎化也 臣按舜命契之敎其民曰敬敷五敎武王之功成治定亦惟重民之五敎焉可見聖帝明王之治必本于敎而敎之所以為敎皆不外乎五倫而已 洛誥曰聴朕敎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汝往敬哉朱熹曰周公戒成王使聴我敎汝以輔民常性之道若汝不勉則不能永保天命也然則所以輔民常性者惟在乎勉而已篤叙汝武王之所行無不如予之所以厚叙者 蔡沈曰此敎養萬民之道也聴我敎汝所以輔民常性之道汝於是而不勉焉則民彞泯亂非所以長乆之道矣正父武王也猶今稱先正云者篤者篤厚而不忘叙者先後之不紊言篤叙武王之道無不如我則人不敢廢命矣 臣按武成曰重民五敎則武王輔民常性之道在此也武王得天下既以是為自勉使彞倫攸叙而益厚所以為子孫祈天永命之本成王誠能聴周公之敎勉乎乃考重民五敎之道以輔翼乎民篤之而不忘叙之而不紊亦如我之所以篤叙武王者然則人不敢廢乃命矣大抵人君為治敎道之廢興係天命之去留敎道興則天理明而民彞叙民知尊君親上而不生背畔之心不然則智者欲欺愚强者欲陵弱令之而不從治之而不服而至于用刑罰動干戈而國祚不能以久長矣創業之君惟知其然故拳拳以敎化為先而繼體者誠能勉焉以篤叙前人之道而敬行之非獨以厚民彞蓋將以永天命也是則敬之之言在昔帝舜以是而勉契是君勉臣也今周公以是而勉成王是臣勉君也大哉敬乎其萬世君臣立敎之本乎 周官曰司徒掌邦敎敷五典擾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國敎化敷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敎以馴擾兆民之不順者而使之順也唐虞司徒之官固已職掌如此 吕祖謙曰擾者馴習而熟之拊摩而入之畜養而寛之之謂 臣按五典乃人人所有家家所備者人君因而申明其義也虞周命掌敎之官皆以敷五典為言敷之為言布也要必因其本然之理而著為當然之則敷而布之天下使之是效是行以調攝其不平之氣馴伏其不順之心不責效于旦暮之間不從事乎督責之令成周之擾即有虞之寛可見敎道之施千古如一日百聖同一心也 君牙曰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蔡沈曰敷者大而布之也式和者敬而和之也則有物有則之則君臣之義父子之仁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信是也典以設敎言故曰敷則以民彞言故曰式和此司徒之敎也然敎之本則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處無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無邪思也 臣按為敎之道不過即人身心之所有者而訓誨引導之云耳然是道也非獨人有之而我亦有之有之未必皆中正也然必在我者無不正無不中然後推吾所以中所以正者以倡率乎人人使人人皆中皆正焉不然源濁而欲流之清形枉而欲影之直豈有是理哉 周禮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敎以佐王安擾邦國 吳澂曰舜命契以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寛敬敷以寛則優游巽順而其敎易成也夫是之謂民極六官皆言為民極而司徒之敎實主安擾萬國無非和順於道徳則五品遜者宜哉 臣按周官立天官掌邦治地官掌邦敎蓋以上天下地而人處乎中人之所以為人者理與氣而已氣以成形無以治之則不能安其生理以成性無以敎之則不能明其道是以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而以治民之職歸之天敎民之職歸之地以見人君治敎皆出于天地所以設為之官者雖曰為民立極而實所以代天化地施也 大司徒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敎焉一曰以祀禮敎敬則民不茍二曰以陽禮敎讓則民不争三曰以隂禮敎親則民不怨四曰以樂禮敎和則民不乖五曰以儀辨等則民不越六曰以俗敎安則民不偷七曰以刑敎中則民不虣【暴】八曰以誓敎恤則民不怠九曰以度敎節則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敎能則民不失職十有一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徳十有二曰以庸制祿則民興功 吳澂曰唐虞司徒所敷者五敎而周司徒施十二敎五敎舉其綱十二敎則詳其目五敎在於端其本十二敎則兼舉其末其敎敬讓親和辨等是徳禮之屬也敎安中恤節能與制爵制祿是政刑之屬也祀禮者祭祀之禮追養致孝示民以敬所以不茍且陽禮者飲射之禮敬老齒讓導民以順所以不鬬争隂禮者婚姻之禮男女合好至親所在所以不怨曠樂禮者燕饗作樂之禮尊卑齒位至和所在所以不乖離以儀辨等者有君臣上下之儀有父子長㓜之儀隆殺有等而民志自定所以不踰越以俗敎安者有宫室墳墓衣服之俗有兄弟師儒朋友之俗安於本俗人倫自厚所以不偷薄以刑敎中者如鄉之八刑以弼敎而歸於中所以不暴亂以誓敎恤者如軍旅之誓使之憂患相救而恤其事所以不怠惰以度敎節者冠婚喪祭之度各有等殺以節其欲所以自知止足以世事敎能者士農工賈世傳厥習以精其能所以不失職十者皆謂之敎敎之常也而聖人不徒敎也以賢制爵則不賢者莫不謹於徳以庸制祿則無功者莫不興於功是二者聖人奔走天下之權而人心之激勸所係故不言敎而列於後 臣按聖人之所謂敎者不但敷五典而已而凡禮樂刑政之施儀則等威之制爵祿誓戒之事世業士俗之常莫不有敎存焉一事之行而有一敎之寓此三代盛時邦國都鄙比閭族黨之間禁令之所施行耳目之所漸染日用之所見聞何者而非軌民之法則囿民之敎條哉後世之所謂敎者止有敎之名無復敎之實况又有非所敎而敎者哉 以五禮【吉凶軍賔嘉】防萬民之偽而敎之中以六樂【雲門咸池大韶犬夏大濩大武】防萬民之情而敎之和 臣按天子建中和之極以為禮樂所以防民之情偽而敎之中和使行皆中正而心無乖戾也 正月之吉始和布敎于邦國都鄙乃縣【平聲】敎象之法于象魏【雉門兩觀】使萬民觀敎象浹日【一旬為浹】而斂之乃施敎法于邦國都鄙使之各以敎其所治民 朱申曰建子之月朔日始調和十二敎以下之事而頒布此敎職文書于邦國都鄙以地官之敎法畫之為象而懸于兩觀使萬民觀敎法而儀則之浹一旬乃收斂使遠近皆知之乃施敎民之法于外之邦國内之都鄙使邦國諸侯敎邦國之民都鄙大夫敎都鄙之民 嵗終則令敎官正治而致事正嵗令于敎官曰各共爾職修乃事以聴王命其有不正則國有常刑 賈公彦曰周禮凡言正嵗者夏建寅之月也直言正月者周建子之月也 吳澂曰正治脩其文書致事上其計簿 小司徒之職掌建邦之敎法凡用衆庶則掌其政敎與其戒禁 朱申曰政以正之敎以導之戒以飭其怠忽禁以使之勿為 臣按先王布敎于民非一日也然猶必每嵗之首調和之恐其所行者或有所乖戾也頒布之恐其所施者或有所沮格也既頒之以文書復懸之於象魏則凡有目者所共覩有耳者所共聞不至於消沮閉藏矣至於嵗終又俾脩其文書上其計簿使有所稽考焉噫聖人之治以敎為先而所以頒布其敎者一嵗之間凡三致意委曲詳細丁寧諄切如此此其敎化所以大行日新而無窮也歟 禮記王制曰司徒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敎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養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及也】不足上賢以崇徳簡【差擇】不肖以絀惡 吳澂曰此言司徒之所以敎即舜之命契者也人之性稟或殊使民由於禮則過者不得過不及者不得不及所謂節之也人倫之徳民所同得使之能知其敎則莫不感發奮起而興於善所謂興之也為人欲所溺之謂淫八政有所禁戒如防之隄水所謂防之也道徳一則俗之習尚不各道其所道以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為徳所謂同之也耆老所當孝養上之人養其老則民皆知致其孝矣孤獨有所不足者上之人恤孤獨則民皆知逮其不足矣 六禮冠婚喪祭鄉相見七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㓜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為異别度量數制 方慤曰冠婚嘉禮也喪凶禮也祭吉禮也鄉飲酒士相見賔禮也 陳澔曰六禮七敎八政皆司徒所掌禮節民性敎興民徳脩則不壊明則不渝然非齊八政以防淫則亦禮敎之害也事為者百工之技藝有正有邪異别者五方之器械有同有異度量則不使有長短小大之殊數制則不使有多寡廣狹之異若夫飲食衣服尤民生日用之不可闕者所以居八政之首齊之則不使有僭儗詭異之端矣 臣按舜典與周官皆云五敎而此又云七敎其敎之目比書所載加二焉所謂五敎者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而此加之以兄弟賔客為七所謂長㓜者即兄弟之謂也今分而為二則是兄弟者天合而有先後者也長㓜者人合而有先後者也朋友親相與者也賔客泛相遇者也然五敎之在書則謂之敷敷布之也七敎之在禮則謂之明明昭之也而皆在司徒之所掌敷者頒之於天下明者講之於學校也 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去聲】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脩其敎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 吳澂曰敎即七敎是也脩謂其敎皆明無所廢闕政即八政是也齊謂其政並舉無所參差以廣谷大川而言則地産有異而其習尚之所安各異其俗故雖導之以敎然亦不改易其所安之俗使之各得以安其所安也以剛柔輕重遲速而言則天稟有異而其身口之所便各異其宜故雖正之以政然亦不改易其所便之宜使之各得以宜其所宜也 臣按民稟天地之性以生無不同也然其所居之地水陸川谷之土俗各異所稟之氣剛柔遲速之劑量各殊先王脩其敎齊其政固欲復其天地本然之性而歸之同也然土俗處處别氣稟人人殊則有未易變易然者茍不至於反常而逆理則亦不强之使同焉 大學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覆敗也】事一人定國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曉也】諸人者未之有也 朱熹曰身脩則家可敎矣孝弟慈所以脩身而敎於家者也然而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齊於上而敎成於下也康誥周書引書而釋之又明立敎之本不假强為在識其端而推廣之耳一人謂君也機發動所由也此言敎成於國之效又承上文一人定國而言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人之善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皆推己以及人所謂恕也不如是則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矣臣按大學脩身以上皆是學之事齊家治國方是敎之事一家之中有父母有兄長有子孫僕我於其間為子則孝為弟則弟為家長則慈曰孝曰弟曰慈既有諸己則是能脩身而敎於家矣由是一家之中人人皆孝皆弟皆慈而無一人不可敎者由是即所以立於身行於家者而敎於人孝以為忠弟以為順慈以為愛人之仁夫如是則仁讓之善積於一家而仁讓之化形於一國所謂不出家而敎成於國也茍或貪而不讓戾而不仁惡念生於一人則一國便有作亂之事所謂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也雖然為善則難為惡則易而其善惡難易之機由於君之一身而機者何弩之牙也矢之發動由乎弩機一發動焉則勢有不可遏者以身示敎者可不謹其機乎所謂機者在於君身則其心之意也心之發動是之為意人君欲廣其敎於天下不假强為在識其善念端倪之初處動其機以發之從此推廣去耳嗟乎一念之善與惡乃堯舜桀紂之所以分堯舜之君而有唐虞治世之民其身既脩其家可敎有諸己而求諸人其所令之善即其所好者也桀紂之君而有夏商末世之民其身不脩其家不可敎而無諸己而求諸人其所令非不善而非所好者也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敎之 朱熹曰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斂以富之富而不敎則近於禽獸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敎之 胡寅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後能舉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敎無聞焉明帝尊師重傅臨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唐太宗大召名儒増廣生員敎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敎也三代之敎天子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彼二君者其能然乎 臣按曰庶曰富曰敎三者自堯舜以來為治之大節目大綱領也蓋天生斯民而立一人以為之司牧付之以庶富敎之三事人君承上天之付托為萬民之父母必當盡治敎養之三事養之以至於繁庶治之以至於富足敎之以至於仁厚則盡乎父母斯民之責而無負乎上天付托之重矣茍為不然而惟知以天下而奉巳適乎己而不恤乎人生齒日至於衰耗田里日至於貧窘民俗日至於靡蕩如是非但民不安其生而君亦不能安其位矣就三者之中論之庶富者君之事也敎者師之事也三代以來盡君道者間或有之兼盡師之道者蓋亦鮮矣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敎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敎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徳之 朱熹曰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彞之性也然無敎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聖人設官而敎以人倫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書曰天叙五典勅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謂也放勲本史臣贊堯之辭孟子因以為堯號也徳猶惠也堯言勞者勞之來者來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輔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蓋命契之辭也 臣按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秉彞之性也有其性而或以氣稟之偏或為物欲之蔽遂去禽獸也幾希聖人先得秉彞之全者也視吾人有秉彞之性而不能全乃至去禽獸也不遠誰之責歟吾為人之君而不能盡君人之責使人不遠於禽獸則凡吾所治者皆獝狘之物也吾何以為治哉非徒負斯人之仰戴而實負上天之付托也寧能不憂於心乎憂之而脩為之敎命臣以掌其事立法以為之制必使蚩蚩蠢蠢之民皆率其秉彞之性然後吾之責塞而吾之憂釋矣後世人主知憂此者蓋鮮矣憂之一言唐虞聖帝所以戰兢惕厲而致雍熙泰和之治其本在此歟 漢書食貨志曰五家為隣五隣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户也隣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鄉而為卿也於里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敎庠則行禮而視【讀為示】化焉春令民畢出在壄冬則畢入於邑所以順隂陽備冦賊習禮文也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隣長坐於左塾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斑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從者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怨刺之詩】是月餘者亦在于序室八嵗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敎之之大略也 臣按成周盛時其富而敎之其規條之詳如此當是之時男有敎女有業而無外慕出位之思非禮犯分之為此乖争陵犯之風所以不作也 漢賈誼言于文帝曰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己然之後是敌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至難知也禮云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使民日遷善遠辠而不自知也 臣按為治大要二禮與法也禮也者敎化之所從出者也誼所謂絶惡於未萌起敎於微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者是則禮之所以禁於將然者也法之為法禁於已然者則反是禁於將然則不肅而成不嚴而治而天下咸囿於孝弟忠信禮義亷恥之中矣 董仲舒曰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敎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敎化立而姦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敎化廢而姦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壊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敎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敎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敎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迹而悉去之復脩敎化而崇起之敎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嵗尚未敗也 臣按董子所謂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是三言者是誠自古帝王脩敎立化之本也所謂治天下之大務生民習之以為風俗子孫循之以為治道雖百世可也豈但行之五六百嵗而不敗哉 以上總論敎化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敎化 設學校以立敎【上】 易頤之彖曰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 程頤曰聖人極言頤之道天地之道則養育萬物養育萬物之道正而已矣聖人則養賢才與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祿俾施澤于天下養賢以及萬民也臣按頤之義養也天地養萬物而人乃萬物中之一物聖人則萬人中之一人也天地養萬物而人與聖人皆在天地所養之中聖人于人之中乃其首出者也體天地養物之仁以養乎人然天下之大億兆之衆必欲人人養育之非獨力之不能給而亦勢之所不能及也是以于衆人之中擇其賢者而養之使其推吾所以體天地養物之心以養乎人人釐之以其職散之以其民裂之以其地付之以吾一視之仁注之于其心而寄之于其目而使之代吾之視一以仁之也然非養之以廩食則彼不暇而為非養之以義理則彼不知所為故必豫有養之而後用之也然養之之義以貞正為道茍養之不以正如戰國之田文養士至三千餘人東都之延熹大學諸生至三萬餘人適足以起亂果何益哉蓋頤之道養正則吉養而不正其凶必矣 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敎胄子直而温寛而栗【莊敬也】剛而無【與毋同】虐簡而無【與毋同】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朱熹曰胄長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凡人直者必不足于温故欲其温寛者必不足于栗故欲其栗所以慮其偏而輔翼之也剛者必至于虐故欲其無虐簡者必至于傲故欲其無傲所以防其過而戒禁之也敎胄子者欲其如此而其所以敎之之具則又專在于樂如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敎國子弟而孔子亦曰興于詩成于樂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盪血脉流通精神養其中和之徳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 臣按舜既命契為司徒敷五敎而又于命伯夷典禮之後命夔典樂敎胄子蓋司徒之所敷者布其敎于天下典樂之所敎者專其敎于國學也胄子者天子之元子衆子與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者不可無豫敎之法然所以敎之者在因其資質而輔翼防範之使皆適其中而無或偏焉然化之以其形不若化之以其聲于是專命典樂之官以司敎導之任蓋興起之于比興賦詠之間調和之于聲音節奏之外血脉于是乎動盪精神于是乎流通邪穢于是乎滌蕩查滓于是乎消融真積力久自然和順于道徳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矣向也氣質之美者于是而益美偏者于是而不偏他日承天而踐祚君國而子民脩政而立事皆得成徳全才之人而用之矣帝世以樂敎人之意如此後世不復知此意學校之設其知以禮為敎也固鮮矣况樂乎方其受敎之初也不知禮樂為何物及其臨用之際一視禮樂為虚文而欲人才之復古治道之隆盛難矣 大雅棫樸詩曰倬【大也】彼雲漢【天河】為章【文章】于天周王壽考遐【與何同】不作人 朱熹曰雲漢天河也在箕斗二星之間其長竟天文王九十七乃終故言壽考作人謂變化鼓舞之也曹居貞曰作者鼓舞振動之意商之末世士氣卑弱甚矣非鼓舞奮動之烏能自奮而有成哉 旱麓詩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朱熹曰鳶之飛則戾于天矣魚之躍則出于淵矣豈弟君子而何不作人乎言其必作人也 思齊詩曰肆成人【冠以上為成人】有徳小子【童子】有造【為也】古之人無斁譽【名也】髦【俊也】斯士 朱熹曰古之人指文王也言文王之徳見于事者如此故一時人材皆得其所成就蓋由其徳純而不已故令此士皆有譽于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吕祖謙曰聖人流澤萬世者無有大于作人所以續天地生生之大徳也故此詩以是終焉文王之無斁夫子之誨人不倦其心一也 臣按學校之設所以明倫兼育養也蓋倫理之在人人人有之而不能人人盡其道聖人于是選其少俊者聚之學宫而敎之俾講明其道而真知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而決然不疑焉則異日用之以理天下之務治天下之人為臣則忠為子則孝臨事則不茍避見義則必勇為平居則犯顔敢諫臨難則仗義死節而思以其身當天下之重任世道之責其基本于是乎積累其機括由是乎轉移也理固貴乎講明而氣尤在乎振作要必上之人久于其道凱以强敎之而張之當其機弟以說安之而弛之適其㑹鼔而舞之振而作之使之有感發興起之心歡欣交通之志則其得之于天浩然剛大者塞乎天地之間而不餒矣然非有以作其氣于平日安能得其用于異日哉詩稱文王之世濟濟多士而國家以寧者蓋有以獲乎作人之效也 靈臺詩曰於論【倫也】鼓鍾於樂辟【璧通】廱【澤也】 朱熹曰辟廱天子之學大射行禮之處也水旋丘如璧以節觀者故曰辟廱 臣按先儒謂靈臺一詩辟廱之敎寓焉臺池鳥獸鍾鼓之樂樂之形也其樂也外辟廱敎化道義之樂樂之本也其樂也内可見先王盛時本樂以為敎所以鼓舞作興乎賢才者隨所在而有也 文王有聲曰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烝君也】哉 張載曰靈臺辟廱文王之學也鎬京辟廱武王之學也至此始為天子之學矣 朱熹曰鎬京武王所營也此言武王徙居鎬京講學行禮而天下自服也 臣按辟廱之學自文王已有之至武王有天下始專以為天子之學焉 詩序子矜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脩焉 臣按治世未有不脩學校者學校之廢必見于末季之世 小雅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臣按此二詩朱熹集傳皆以其序說為非及觀所作白鹿洞賦有曰廣青矜之疑問又曰樂菁莪之長育則又用序說蓋以此二詩為學校而作自漢以來則然矣雖其詩中所言與序說若不類者然序謂亂世則學校廢治世則樂育賢才可見世道之治亂係乎人材之有無人材之有無由乎學校之興廢也然則脩學宫育賢才使青青子衿有喜樂之心無佻達之失豈非王政之大務歟 魯頌泮水頌僖公能脩泮宫也頌凡八章首章曰思【發語辭】樂泮水【泮宫之水】薄采其芹【水菜】魯侯戾【至也】止言觀其旂其旂笩笩【飛也】鸞聲噦噦【和也】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朱熹曰諸侯之學鄉射之宫謂之泮宫其東西南方有水形如半璧以其半于辟廱故曰泮水而宫亦以名也此飲泮宫而頌禱之詞 項安世曰古之為泮宫者其條理不見于經而有詩在焉首三章則言其君相之相與樂此而已自四章以下乃其學法自敬其徳而至于明其徳明其徳而至于廣其心廣其心而至于固其謀終焉此則學之本也自威儀孝弟之自脩而達于師旅獄訟之講習自師旅獄訟之講習而極于車馬器械之精能此則學之事也自烈祖之鑒其誠而至于多士之化其徳自多士之化其徳而至于遠夷之服其道此則學之功也 臣按泮宫之作不書于春秋說者多以為疑而朱熹以為頌禱之辭蓋春秋常事不書學校之脩乃有國之常事故也然因此詩以考見古人學校之條理雖曰頌禱之辭然亦可見三代盛時學校之事其闗係有如項氏所推究者後世設學乃顓顓以為敎讀學生之所其于讀書作課之外一無所事雖謂之名存實亡不為過矣 周禮大宰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八曰友以任【相任以事】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四曰聨師儒五曰聨朋友葉時曰以大宰繫邦國之九兩參之以司徒安萬民之六俗而皆以師儒行乎其中誠以九兩無師儒之繫則無以淑人心六俗無師儒之聨則無以厚民俗師者所以宗主名敎者也儒者所以扶持名敎者也師道不立則天下無善人儒道不立則天下無正學雖有土地富貴治利族任何所恃以相繫雖有宫室墳墓兄弟朋友何所恃以相聨甚矣天下一日不可無師儒之功也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無師儒之功國家不可一日弛學校之敎本儒以設敎立師以明道㑹友以講學所以繫邦國者在是所以安萬民者在是母徒視以為虚文茍應故事以為不急之務 師氏以三徳敎國子一曰至徳以為道本二曰敏徳以為行本三曰孝徳以知逆惡敎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居虎門之左以敎國子弟凡國之貴遊子弟學焉【貴謂有職守在學者遊謂無職守不在學者】 朱熹曰三徳以敎國子一曰至徳二曰敏徳三曰孝徳至徳云者誠意正心端本清源之事而道則天人性命之理事物當然之則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術也敏徳云者彊志力行畜徳廣業之事而行則理之所當為日可見之迹也孝徳云者尊祖愛親不忘其所由生之事而知逆惡則以得於己者篤實深固有以真知彼之逆惡而自不忍為者也凡此三者雖曰各以其材器之高下資質之所宜而敎之然亦未有專務其一而可以為成人者也是以列而言之以見其相須為用而不可偏廢之意先王之敎所以本末相資精粗兩盡而不可倚于一偏也既曰三徳矣而又敎以三行者一曰孝行二曰友行三曰順行蓋徳也者得于心而無所勉者也行則其所行之法而已不本之以其徳則無所自得而行不能以自脩不實之以其行則無所持循而徳不能以自進是以既敎之以三徳而必以三行繼之則雖其至末至粗亦無不盡而徳之脩也不自覺矣 臣按成周盛時設為師氏以敎國子所以敎之之法曰徳曰行而已非但以敎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凡國之貴遊子弟無不與焉徳者行之本原行者徳之實跡有徳以為之本隨事而著其行在父母則親之在賢良則尊之在師長則事之凡若此者無非以充其孝徳而已既有孝徳則知順善之可為而逆惡之不可為彊志力行以求至乎至極之地也敎國子而使之竭力親親以盡其孝而又尊賢良事師長以友以順焉則徳之得于心者極其至而道之原于天者于是乎生矣此成周學校所養之譽髦所以成人有徳而得全才之用也歟 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敎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御同】五曰六書六曰九數乃敎之六儀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賔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紀之容五曰軍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 朱申曰古之為敎徳行道藝而已師氏敎國子以徳行故保氏養以道而敎以六藝焉五禮吉凶軍賔嘉也六樂雲門大韶大咸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㑹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嬴朒方程勾股 吳澂曰師道之敎訓保保其身體養國子以道者以師氏之徳行審喻之而後敎之以六藝六儀也祭祀之容穆穆皇皇賔客之容嚴恪矜莊朝廷之容濟濟翔翔喪紀之容纍纍顛顛軍旅之容暨暨詻詻車馬之容匪匪翼翼徳行裏也藝儀表也養之以道而表裏俱善而保氏之敎成矣 臣按保氏以六藝敎國子而朱熹大學序謂人生八嵗則敎之以禮樂射御書數之文何也蓋六藝之事非八嵗之童所能者特使之知其名物耳故謂之文必至十有五嵗入大學然後敎之以其事焉 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以樂徳敎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語敎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敎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 鄭曰成均五帝學也周人立此學之宫 賈公彦曰建立也周人以成均之法式以立國之學政而合聚國之子弟將以此敎之 吕祖謙曰成均五帝之學以五帝之學政建國之學政合國之子弟而敎之自舜命夔典樂敎胄子以此知五帝之敎政無不自樂始所以舜命以典樂必兼敎胄子之事成周之樂皆以掌樂之官司之古人惟陶冶之功最深動盪鼓舞優游浹洽使自得之自舜與周皆以典樂之官兼敎導之事五帝成均之法雖不可見觀舜命夔典樂敎胄子一章大略可見漢太常典樂而兼敎育之任亦此意 吳澂曰敎之切要者樂也而徳者樂之本語者樂之則舞者樂之效樂徳而曰中和祗庸孝友者中者徳之理和者徳之容祗為徳之敬庸為徳之常孝與友者徳之施樂語而曰興道諷誦言語者興者因物而發也道者道達人情也諷謂諷諫微言以寓意也誦謂誦書舉古訓以告之也言者自言心之所藴也語者因問而答之也樂舞而備六代者樂莫盛于六代言其舞之善則其聲音之善可知也蓋樂所以節夫舞也雲門大卷黄帝樂也言其徳如雲之出又能聚也大咸堯樂咸言其徳之徧及池言其潤澤也大㲈舜樂也言其徳能紹堯也大夏禹樂也言其徳能大中國也大濩湯樂也言其能以寛治民而救䕶之也武武王樂也言其能成武功也 臣按成均者五帝之樂周人備前代之樂而大司樂所掌之法即五帝之法也五帝者顓頊高辛帝嚳堯舜也彼三帝者其敎法無可考舜紹堯治而命后夔典樂以敎胄子所謂直而温以至八音克諧者即其法也二帝之法如此安知其非承三帝之餘烈哉先儒謂古人敎人惟陶冶之功最深是以五帝三王之世學校之中士之所得于心者無非樂之徳出于口者無非樂之語動其容者無非樂之舞自㓜以至于長由中以達于外皆此物也非僻之心無自而入中和之徳所以易成自成周之學政不傳後世所以敎人者不過章句訓詁而已作無益之文習非禮之禮人才日卑風俗日下其以此歟 大胥掌學士之版【籍也】以待致諸子春入學舎采【菜同】合舞秋頒學合聲 吳澂曰胥有才智之稱學士謂卿大夫學舞者致謂按此版籍以致其來也古者士見于師以菜為贄菜蘋蘩之屬也合舞謂等其進使應節奏也頒學者頒其才藝之所稱合聲亦謂等其曲折使應節奏也 小胥掌學士之徵令而比之觵【罰爵】其不敬者巡舞列而撻【扑罰】其怠慢者 吳澂曰學士即大胥在版之國子也蓋學士之未至者徵之使來學至者令之使有為比則較其能否觵者罰爵也撻者扑罰也 臣按學校之政有不帥敎者輕則觵之罰之以酒也重則撻之罰之以扑也蓋人之資稟不同性情亦異中人以上固有不待敎而自循于理者若夫中人以下之資化之而不從示之而不聴故先王制為敎刑以愧恥之雖帝世以徳化民有不免焉虞書所謂扑作敎刑是已而學記亦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是則敎之有刑其來尚矣 上論設學校以立敎【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設學校以立教【中】 禮記王制曰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宫 陳澔曰辟明也雍和也君則尊明雍和於此學中習道藝使天下之人皆明達諧和也頖之言班所以班政教也舊說辟雍水環如璧泮宫半之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水也 臣按學之名自五帝之時有之然始見於周禮大司樂所謂成均者說者謂此大學也而未聞有諸侯學諸侯有學始見於魯頌而此言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又言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則是諸侯非但有學而其學又有小大者焉小學所以處學之小者而教之以洒掃應對之類大學所以處學之大者而教之以格致誠正之類 學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 鄭曰樂正者樂官之長掌國子之教順此詩書禮樂四術以教成是士故云以造士 陳澔曰術者道路之名言詩書禮樂四者之教乃入徳之路故言術也古人之教雖曰四時各有所習其實未嘗截然棄彼而習此亦互言耳 王大子王子羣后【謂諸侯】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凡入學以齒 方慤曰天子之子則適庶皆與諸侯而下則庶子不與學所以明人倫人倫之大莫先乎孝弟故入學者必以齒曰凡則無貴賤皆以齒矣 將出學小胥大胥小樂正簡不帥教者以告于大樂正大樂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去食樂】屏之遠方西方曰棘東方曰寄終身不齒 鄭曰出學謂九年大成也大胥小胥皆樂官屬也大樂正告于王王命三公至於元士皆入學習禮以化之不變王親為之臨視重棄賢者子孫也 周諝曰棘急也示其雖屏之欲棘於誨過寄者示其雖屏之特寓於此爾屏而必謂之棘與寄者恩也卒不免於不齒者義也 方慤曰以視學之禮化之而又不變則終不變矣故三日不舉將以棄之也將棄之而不舉則自貶損以責其教之不至也 臣按先儒有言聖人以學校為朝廷之大政使太子齒於俊選使樂正磨其性情必順先王詩書禮樂以性其情然後已也不變者九年雖王子亦屏逺方公於教化而不私則凡在學者孰敢不性其情以蹈於中和之域哉觀此可見先王之世其立教以化人也極其情文之備盡其恩義之詳其有教而不化也養之以久待之以寛親臨而觀感之責己以竦動之其不輕以絶人也如此非至於甚不得已而不不齒焉此先王之世所以無棄人而人亦不輕自棄也歟 文王世子凡學【以下皆音效】世子及學士必時【四時各有所教】春夏學干【盾也】戈【句子㦸也】秋冬學羽【翟雉之羽】籥【笛之屬】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干大胥贊【相助】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贊之胥鼓南春誦夏大師詔之瞽宗秋學【如字】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 陳澔曰干戈為武舞羽籥為文舞小樂正大胥籥師丞胥四人皆樂官之屬誦口誦歌樂之篇章也以琴瑟播被詩章之音節也皆大師詔教之瞽宗殷學名上庠虞學名周有天下兼立虞夏殷周之學也吳澂曰詩云以雅以南謂詩之二雅二南胥鼓南者亦謂大胥以鼓而節二南之樂歌 臣按王制主於教造士而王大子王子羣后之大子元士之適子亦與焉文王世子主於教世子而國之學士亦及焉蓋古者大學之設以教胄子而必及於俊選以其位雖有貴賤而他日竝皆將有輔世長民之責皆不可以不教也 明堂位曰米廩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頖宫周學也 孔穎達曰此明魯得立四代之學 陳澔曰魯之米廩即虞氏之庠謂藏此米於學宫也亦教孝之義序者射也射以觀德有先後之次焉樂師瞽矇之所宗故謂之瞽宗頖半也諸侯曰頖宫以其半辟雍之制也 學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又曰古之王者建【立也】國君【長也】民教【立教】學【立學】為先 陳澔曰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於變時雍乃為至耳然則舍學何以哉此學乃大學之道明徳新民之事也 吳澂曰古者建王國天子自君其畿内之民又建侯國命諸侯各君其封内之民其民飽煖逸居而無以教之則近於禽獸故天子諸侯之國皆必建學立師以教其民使之知有禮義也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鄭曰術當為遂五百家為黨萬二千五百家為遂孔穎達曰古謂上代也百里之内二十五家為閭同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民在家之時朝夕出入恒受教於塾里中之有道徳仕而年老退歸者為之師庠序皆學名於黨中立學教閭中所升也於遂中立學教黨學所升也國謂天子所都及諸侯國中臣按眞徳秀言古法其近民者教彌數故二十五家為閭閭有塾民朝夕處焉四閭為族則歳之讀法十有四士生斯時不待舍去桑梓而有學有師敬敏任恤則閭胥書之孝弟睦婣則族師書之其所以教又皆因性牖民而納諸至善之域禮鎔樂冶以成其德達其材古者教人之功蓋如此今之世里於民最近而無學士嘗輕去土著而事逺遊行之修窳無所乎考至其設教以琢辭鎪句為巧詭聖僻說為能非惟無以淑其人抑且重斵喪之也眞氏此言切中秦漢以來教學之弊我聖祖慨然欲復古庠序之制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子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序州縣學八年詔立社學上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竊觀三代以後之君以武功定天下者往往緩於文事漢歴高惠文景至武帝五世始立大學宋歴太祖太宗眞宗至仁宗四世州郡始有學我聖祖立國子學於未登極前之三年立郡縣學於登極後之二年至於八年即立社學其與古人家塾黨庠術序之名雖不同其以土著教人則一也 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離絶經書句讀】辨志【别其趨向邪正】三年視敬業【於所習無怠忽】樂羣【於朋徒無睽】五年視博習【不以程度為限制】親師【於訓誨知嗜好】七年視論學【講求學問蘊奥】取友【擇取益者】謂之小成九年知類【知其類聚】通達【明通義理】强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 陳澔曰每歳皆有入學之人中年間一年也每間一年而考校其藝之進否也七年是學之小成至於九年則理明義精觸類而長無所不通有卓然自立之行而外物不得以奪之矣是大成也 吳澂曰自一年至七年之歳終察視之以上皆小學之事九年則十五入大學之次年自始入小學之年而通數之為九年也若比而教則可化其民使之為賢能而移易其俗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故近而被其教者既皆心恱而服遠而聞其風者亦且懷而慕之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逐年比校之法 大學始教【入學之初】皮弁祭菜【有司衣皮弁之服祭蘋藻之菜】示敬道也【示之以尊敬道藝】宵雅【小雅】肄【習也】三【釋菜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官其始也【三詩取居官受任之美誘其初志】入學鼓篋【入學時擊鼔發篋出其書】孫其業也【以遜順之心進其徳業】夏楚二物【夏榎也楚荆也】收其威也【收斂威儀】未卜禘【五年大祭】不視學游其志也【不五年不視學優游學者之心志】時觀而不語【春秋視學無有言說】存其心也【存其心思】幼者聽而弗問【聽受師說無有問難】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 吳澂曰禘者時祭之名非五年大禘之禘視學謂考試學者經業或君親往或有司為之非天子大視學之禮也待時祭後乃視學不欲急迫使學者得以優游其志而學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示教之法 大學之教也時【春夏秋冬】教【四時之教】必有正業退息【退而燕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操弄琴瑟之絃】不能安不學博依【廣求物理之所依附】不能安詩不學雜服【冕弁衣裳之類】不能安禮不興其藝【即三者之學】不能樂【好也】學故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 陳澔曰凡學之道貴於能安安則心與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於安則在乎為之不厭而不可有作輟也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之時必有正業則所習者專而志不分息焉游焉之際必有居學則所養者純而藝愈熟故其學易成也 呉澂曰藏謂入學受業時藏其身於所學之宫若東序瞽宗等處也修謂治其正業息謂退息私居游者玩物適情之謂 臣按學記此章可見古人教學者無一時一處而不用其功焉此其學之所以易成也而成之者本末兼該精粗通貫無一而或遺焉者也雖然一弛一張文武之道是以君子之學固不可無藏修之處亦不可無游息之時蓋喜說生於時習自得由於深造成其功於進徳修業之際養其心於玩物適情之餘學者如此則未得之而不苦其難既得之而去之不速矣 今之教者呻【吟諷之聲】其佔【視也】畢【簡也】多其訊【問也】言及于數【所言不止一端】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猶責也】之也佛【弗】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張載曰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造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其材不顧其安不由其誠皆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乃告之故使人必由其誠教人必盡其材人之材足以有為但以其不由於誠則不盡其材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有由其誠哉 呉澂曰今之師誦其所視之簡多其所告之辭學者未可以進而又進之不顧其所學已安與否也實知此一理而後使之别窮一理是謂由其誠能行此一事而後教之别為一事是謂盡其材否則使之不由其實教之不盡其能也不觀其已知己能而進之以未知未能是其施教於人也先後失宜故曰悖不俟其自知自能而强之以必知必能是其求責於人也淺深莫辨故曰佛如是則莫能明其所受於師之學不願親其師而反疾其師矣已知已行者未能安則苦其難進之以其所未可雖欲益之而彼不能知其益也縱使强抑俾終受其業然所知非久必又昏忘所行非久必又遺失故曰其去之也必速刑猶成也謂教人不成者由此 臣按此章論教之不成切中後世教人之弊祖宗以來設立學校惟立師儒以教導之命有司以提調之未嘗有提督憲臣之設至正統中以學政多廢弛乃用建議者每道添設風憲官一員以專督學政設官之意止欲振作其頽墮者耳非使其人各自為一法以通教一方之學者夫聖人施教各因其材雖以孔門弟子猶分四科顧乃以中人以下之私見而欲盡律一方之人才使之如已多見其不知量也凡其所為所行盡墮在學記此章中記謂教之不成其此之由今日人才不及於前政由於此非獨不能成其不成之才併與其可成者分其志而墮其業也且其所督地方多者三四千里一歲不能徧歴所至之處又不能浹旬即去固有九年而僅一至者彼豈聖人而能過化存神哉臣竊以為今兩京畿及十三藩所用者須十有四人其人未易得也莫若復祖宗之舊必欲設置乞敕内閣儒臣將洪武初侍御史雎稼建言朝命省臺部官會議定擬格式立碑在天下學校者及憲綱等書一一斟酌詳議參以聖賢教學之法以中人以下為準立為學校教養法式命禮部頒行天下俾其遵依為師儒者必依此式為教為生徒者必依此式為學為守令者必依此式提調而提學憲臣所至一以此式考驗其所以教學提調者必合此式否則有罰大抵學校之教徳行為先然徳行難於考驗必先考其藝業所謂藝業有三讀書作文寫字凡此三者一以中人以下為則每日背書不過二百字習字亦然作課則隨其學力所至以為數本經四書史鑑經義策論其正業也有志及於子集及作詩辭者聽不以是為正業而試之其出題不許裁截破碎經文及出偏僻之書課必文從理順不許奇怪尖新以是為準每月學校將所出題目申提學憲臣憲臣以其所出題目申禮部轉行翰林院國子監看詳如此則進人顧其安使人由其誠教人盡其才而施之不悖於正理而求之不拂於常情矣此非獨有以成就人材是亦一道徳之大端也 大學之法禁于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踰犯也】節【言分限所在】而施之謂孫【順也】相觀而善之謂摩【相厲並進】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拒扞也】格【如地之堅凍難入】而不勝【不能承當其教】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謂躐等陵節】而不孫則壊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陳澔曰豫者先事之謂時者不先不後之期也不陵節而施謂不教幼者以長者之業也相觀而善如稱甲之善則乙者觀而效之乙有善可稱甲亦如之燕私之朋必不責善或相與以慢其師燕遊邪僻必惑外誘得不廢其業乎此燕朋燕辟之害皆由於發然後禁以下四者之失皆與上文四者相反也 臣按教之所由興者有四先儒謂三屬於師一屬於友臣則以為所由廢者有六其前三者屬於師其後三者屬於友也由是觀之可見師之為教止於大綱若夫切磋琢磨薰陶漸染而朋友有講習之益觀感之化尤為多焉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才有餘者】或失則寡【才不足者】或失則易【俊快者】或失則止【鈍滯者】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吕祖謙曰四者心之所由莫同病各有别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譬如醫者要識他病處方始隨證用藥陳祥道曰古之教者觀性以知心因心以救失多者約之以禮寡者博之以文易者抑之以自反止者勉之以自强此長善救失之道也 臣按人之生也性無不善故人人皆有是善然氣稟所拘物欲所蔽不能無失也故教者必因其本無而今有者拯救補塞之如是則師之教道立而天下無不成之才矣 尚書大傳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之適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學見小節焉踐小義焉二十入大學見大節焉踐大義焉故入小學知父子之道長幼之節入大學知君臣之義上下之位故為君則君為臣則臣為父則父為子則子 臣按白虎通曰八歳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云十有三年始入小學二十入大學說者謂八歳十五歳天子世子之禮十三二十乃公卿大夫元士適子入學之期臣竊以為八歳至十三皆可以入小學十五至二十皆可以入大學大約言之耳非截然立此以為期限也 孟子曰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序也】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朱熹曰庠以養老為義校以教民為義序以習射為義皆鄉學也學國學也共之無異名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學校皆以明此而已 臣按三代學校之制其鄉學之名雖有不同而國學之名則無或異然其所以教之者無間小大壹是皆以明倫為本焉所謂養老教民習射其義雖殊而同歸於闡明倫理以為教本養育人才以為治具而已蓋今日教之於學校俾其講明義理異日則將用之於政治使其推平日學校之所講明者以施政行教而輔君善俗焉 以上設學校以立教【中】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設學校以立教【下】 漢武帝初董仲舒對策曰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又曰養士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對亡應書者【謂無應舉賢良文學之詔書】是王道往往而絶也臣願陛下興大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 臣按漢興高祖未遑庠序之事至武帝始立學校之官皆自仲舒發之 元朔元年公孫為學官請曰丞相御史言制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壊樂崩朕甚閔焉故詳延天下方正博聞之士太常議與博士弟子崇鄉里之化以廣賢才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曰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由内以及外今陛下本人倫勸學修禮崇化厲賢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已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 臣按前此博士雖各以經授徒而無考察試用之法至是武帝因公孫請為博士官置弟子史言武帝所謂興太學者此也漢以後有太學始此而史不明書其事說者謂武帝未嘗築宫以居之然考三輔黄圖太學在長安西北七里則太學實建於此 班固曰八歳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於少學諸侯歳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於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别之以射然後爵命焉 臣按今世由郡縣學生歳貢而進學於大學三代以前已有此制也 唐太宗增創學舍一千二百間國學太學四門亦增生員其書算各置博士凡三百六十員其屯營飛騎亦給博士授以經業高麗百濟高昌吐蕃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國學之盛近古未有 臣按立學建師非但以教誨生徒亦以一道德也周人備四代之學後世既有太學國子監而又有四門學似不為過而又置書算等博士書算乃六藝之一成周敘之於六德六行之後徳行本也文藝末也本末不備何以為學豈可顓顓設官而教以藝哉若夫屯營之士蕃夷之子弟其來入學者亦當雜之於多士之中從師講解使之薫陶漸染相觀而善不必各給以博士也 唐制京都學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各五十人下州四十人京縣五十人上縣四十人中縣中下縣各三十五人下縣二十人州縣學生州縣長官補長史主焉每歳仲冬州縣館監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 臣按郡縣有學始北魏獻文時而其生徒有數亦於是時始也唐制天下都督天下縣學校有生徒各因其州縣之等第而定其數每歳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史志所謂由學校者曰生徒是已我朝於府州縣各立學府學廩膳生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其増廣生則不拘額數夫聖人之於人非不欲人人教而養之也顧勢有所不能盡也於是擇其尤者而篤厚之非謂一郡一邑之人才止於此也地有小大人有衆寡養之者雖各有數而教之者則無其限焉教之養之至於大成而後貢之而又有科目拔於常貢之外雖然承平日久人才日多人才所當養者又不可拘拘於故常也且如今松江之華亭江右之臨川人民里數多至七百而漢中之平利廣右之恭城止於一二里其生徒之數乃無異焉請如唐制因其郡邑人民多少之數而定為養士之額 陽城為國子司業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生有久不省親者乎明日辭城還養者二十輩有三年不歸侍者斥之 臣按陽城為此言以告諸生則是唐無歸省之令我朝學規每三年一次歸省著在令甲一日不容過則是我祖宗以孝為訓前代所不及也竊觀自古學制之規範皆出自有司看詳處置惟我朝學規出自聖祖所定凡師友之義分與所當為及不當為一切禁令無不委曲詳盡聖祖之心眞如日月之照臨無處不到露之霑霈無一或遺也 宋仁宗慶厯中范仲淹等建議請興學校本行實乃詔州縣立學時胡瑗教學於蘇湖是時方尚詞賦獨湖學以經義時務有經義齋治事齋經義齋擇通經有器局者居之治事齋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邊防水利之類故天下謂湖學多秀彥其出而筮仕往往取高第及為政多適於世用由講習有素也至是詔州縣皆立學於是建太學於京師而有司請下湖州取瑗法以為太學法著為令 臣按三代以後文治首稱宋朝然其立學乃在四世之後自其開國至是幾八十年矣我聖祖以歳戊申開國明年即詔天下府州縣立學其太學之立乃在未登極之前三年歳乙巳也方其初立學也惟許存仁為博士以專學事四年陞學為四品始設祭酒即拜存仁為之存仁元儒許謙之孫謙承考亭正學而存仁承上命以為教一宗朱氏之學學者非六經四書不讀非濂洛闗閩之學不講所謂全體大用之學者也所謂治事者固已在乎經義之中一時學校之士無不明經者經明以之治事凡所謂水利邊防等事皆自此而推之也宋人乃分之為二則是以體用為二事而非聖賢之學矣 神宗熙寧八年詔諸州學官先赴學士院試大義五道取優通者選差 元豐元年詔諸路州學官共五十三員 馬端臨曰元豐中大興學校而天下之有教授者只五十三員蓋重師儒之官不肯輕授濫設故也其所用者既是有出身人然又必試中而後授則與入館閤翰苑者同科其遴選至矣 臣按禮曰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祖宗以來最重教官之選往往取之耆儒宿學其後科目興乃取之乙榜舉人其有優異者不次擢居顯要故居是官者人人自奮既皆以道自重而一時公卿大臣藩臬守令亦皆重之人既樂為之莫不謹身飭行以示教嚴立規範以為教善人多而風俗美朝廷得人之用皆由師道之立也近世師儒之職日輕公卿藩臬略不加之以禮而乙科舉人多不屑就乃取歳貢之士為之徒取充位而已所謂教法者蕩然矣臣竊以為國家要務莫急於儲賢儲賢必先於教養所以代君以施教養者師儒之職也其任若輕而實重自今宜如宋人愼重其選假如一府并其州共有十學該設教官三十五員不分教訓職名一郡所選教官茍足以分攝各學不必備員朝廷既遴選其人不肯輕授人得之以為難自然貴重官既不多所以供億者稍足而彼亦不厭其祿薄矣仍勑有司申明憲綱以禮待之坐以聽講不行跪禮違者坐以風憲失職之罪如此則教官得人教官得人則生徒充業而國家有得人之效所以成世務夀國脈此其基也 元豐二年頒學令太學置八十齋齋容三十人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總二千四百月一私試歳一公試補内舍生間歳一舍試補上舍生封彌謄錄如貢舉法而上舍試則學官不與考較公試外舍生入第一第二等參以所書行藝與籍者升内舍内舍試入優平二等參以行義升上舍上舍分三等俱優為上一優一平為中俱平若一優一否為下上等命以官中等免禮部試下等免解 馬端臨曰古人所謂中年考較九年大成者進徳修業之事也至漢人之補博士弟子員則只限以通一經而後授之官唐人之法尚彷彿如此至宋熙豐後立三舍之法則不過試之以浮靡之文而誘之以利祿之途然明經必至於通一藝試文而必至於歴三舍皆非旦暮可就故國家雖未嘗嚴其法制稽其去留而為士者内恥於習業之未精外誘於榮途之可慕其坐學之日自不容不久 臣按大學之教所以聚天下賢才使之講明經史切磋琢磨以成就其器業以為天下國家之用非顓顓以計歳月較高下以為仕進之途也三代之制比年入學中年考較必至於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然後用之月書季考程頤尚以為教之使爭夫何士子尚在學校之中遽已立為升進之法比之私試等第其文其為爭也尤大焉是豈三代明倫之教古人大學之法哉本朝洪武十六年定生員三等高下凡通四書未通經者居正義崇志廣業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條暢者升修道誠心堂一年半之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許積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義仲月試論及内科詔誥章表一季月試史策及判語二每試文理俱優與一分理優文劣者與半分文理紕繆者無分歳内積至八分者為及格與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業一如科舉之制其後此制不用監生惟計年月先後撥出六部諸司歴事三閱月所司考其勤謹奏送吏部附選挨次取用外此又有寫本寫誥者就中選能書者充此大學出身之資格也方其在學校時每月之中會講背書皆有定日每季一試惟第高下以為激勸之方而於出身無所闗預又輪差於内外諸司俾其習為政事半年回學晝則趣事於各司夕則歸宿於齋舍優游之以歳月琢磨之以義理約束之以規法廪食學校則俾其習經史歴肄各司則俾其習政法遇大比科許其就試其為教法可謂本末兼舉矣近年以來為邊事起之故建議者欲存省京儲以備急用始為依親之例教法稍變祖宗之舊今疆場無事儲蓄日充請敕所司申明舊法以復祖宗養士之舊 高宗紹興八年葉林上言光武起於河朔五年而建太學元帝興於江左一年而建太學光武十分天下有其四元帝十分天下有其二然二君急於教養未嘗以恢復饋餉為解今中興國祚駐蹕東南百司庶府經營略備若起太學計官吏生徒之費不過一觀察使之月俸願謀之大臣咨之宿學亟復盛典以昌文治 臣按太學之設教養生徒以為國家之用其所闗係至重張載有言人才出國將昌子孫才族將大國家之有賢才猶人家之有子孫也所以培養之者烏可以不加之意哉祖宗養賢之制視前代為盛各門設宣課司以收商稅盡以為供給士子之費設典簿以掌錢糧設掌饌以司飲食其膳夫三更五㸃不起有誤會饌責罰三罰處以極刑監丞典簿掌饌管吏不嚴重加責罰嗚呼聖祖草創之初事多未備其所以廩養多士者已如此其周密况列聖相承承平日久顧所以養士者反不如草創之初可乎臣請申明祖宗舊制復會饌以養太學之士是亦聖孝繼志述事之大節也 程顥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及百執事悉心推訪有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於京師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洒掃應對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勵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修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為成徳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擇其學明徳尊者為太學之師次以分教天下之學擇士入學縣升之州州賔興於太學太學聚而教之歳論其賢者能者於朝凡選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潔居家孝弟有廉恥禮讓通明學業曉達治道者 臣按顥之此言可謂端本澄源之論夫國家之治由乎政事修舉政事修舉由乎人才衆多人才衆多由乎師道得人也必欲師道得人必須推訪延聘然今日儒科大興士樂仕進而草澤遺賢固有然不若在學校科目者為多請就今科貢之法以行古推訪之意今制於進士乙科中取州縣教職於教職秩滿者選太學師儒行之既久固難頓革今後遇有博士助教等官員缺與其非人而濫授不若虚其職而攝之為愈也許令執政及近侍臣僚具實保薦天下郡縣教官果徳業充備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然後授之不必俟其秩滿也會試所取茍文理平通者即列在乙榜不問其願否但年三十以上者俱送太學俾其坐堂半年以上公堂試中三次者具名送部仍留在監食廩肄業遇缺挨次取選其歳貢到監有願教職者免其雜差三次考中者送選如舉人例如此既不失朝廷之制而於程氏之意亦庶乎得之矣 程頤看詳學制大槩以為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撿以厚風教 臣按前代學制不定屢下學官看詳本朝學規蓋自國初已定至今遵守不敢有所更易程頤看詳學制請改試為課臣竊以為試課兩不相妨逐日使之作課以為常程每季合試以為激勸恐不為過但須如頤所謂召學生當面㸃抹教其未至又於其中有違背經旨立意索隱而為鉤棘之語者則面諭之使其改正如此非但可以正其習尚亦可因之以端其志趣矣 程頤曰古者八歳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擇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復之農畝蓋士農不易業既入學則不治農然後士農判古之仕者自十五入大學至四十方仕其間自有二十五年學又無利可趨則所志可知須去趨善便自此成徳後之人自童穉間已有汲汲趨利之心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後志定臣按程氏此言見得古人教人及其為學志專一而不分後世一切誘之以利而學者亦是因利而為學此人才所以不古若而治道日趨於下也 朱熹曰小學教之以事大學教之以理 臣按所謂教之以事如禮樂射御書數及孝弟忠信之類教之以理如格物致知所以為忠信孝弟者 朱熹學校議曰學校必選實有道徳之人使為學官以來實學之士裁減解額舍選濫繆之恩以塞利誘之塗蓋古之太學主於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來者為義而不為利 又曰古者聖王設為學校以教其民由家及國大小有序使其民無不入乎其中而受學焉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皆因其天賦之秉彞而為之品節以開導而勸勉之使其明諸心修諸身行於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而推之以達乎君臣上下人民事物之際必無不盡其分焉及其學之既成則又興其賢且能者寘之列位是以當是之時理義休明風俗醇厚而公卿大夫列士之選無不得其人焉此先王學校之官所以為政事之本道徳之歸而不可以一日廢焉者也至於後世學校之設雖或不異乎先王之時然其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則皆忘本逐末懐利去義而無復先王之意以故學校之名雖存而其實不舉至於風俗日敝人材日衰雖以漢唐之盛隆而無以彷彿乎三代之叔季 臣按朱熹謂古之大學主於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來者為義而不為利臣竊以為仁義未嘗不利士之自學校而升之大學也或以歳貢或以科目或以大臣之子其所以游太學者養之餼廩處之齋舍臨之以師儒朋友約束之以法制規矩彼果何所為而來哉固將以希祿食干爵位以為父母之養鄉里之榮以行已之所志也其心未嘗無所利茍無所利孰肯去鄉井捐親戚以從事於客游哉但在上之人所以處置之何如耳為學莫大於明經立身莫先於忠孝有矩範以鎭其浮有資限以抑其躁有考校以試其進如是則凡在學之士彼以利而來吾以義而教彼能行吾之義則彼所謂利者從而得矣則天下之士孰不願游於吾之學哉 朱熹感興詩曰聖人司教化黌序育羣材因心有明訓善端得深培天序既昭陳人文亦褰開云何百代下學絶教養乖羣居競葩藻爭先冠倫魁淳風久淪喪擾擾胡為哉 熊剛大曰此篇論大學之教蓋道者文之本文者道之末古人於其本者加意故設學教育惟以天理人倫為重文藝之間特餘力游意云耳後世於其末者用功故設學教育惟以文詞葩藻為尚天理人倫曾不講明此朱子所以深嘆也 朱熹大學章句序曰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禀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此伏羲神農黄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也三代之隆其法寖備然後王宫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人生八歳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夫以學校之設其廣如此教之之術其次第節目之詳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則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彞倫之外是以當世之人無不學其學焉者無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各俛焉以盡其力此古昔盛時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之所能及也 臣按自古論小學大學之教未有詳明如此者由是觀之可見學校之教根於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自三皇五帝以來已有之不過因民生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修之以為教非本無是理而彊以之而率民也後世不知教事之為重而往往從事於政治刑法之間間有為之者亦是慕其名而無其實立人以為師徒充其位聚人以為徒徒冒其名治道所以不古若者其病根實在於是有志於三代之隆者必自立教始欲立教者必自學校始伏惟聖神留意 吕祖謙曰學校之設非為士之貧而養之也又非欲羣其類而習為文辭也不農不商若何而可以為士非老非釋若何而可以為儒事親從兄當以何者為法希聖慕賢當自何門而入道徳性命之理當如何而明治亂興衰之故當何由而達考之古以為得失之鑒騐之今以為因革之宜此士之所當用心也自孔門高弟猶勤勤於問仁問考問智問政所以為士請之於師辨之於友後世之士不逮逺矣儻離羣索居而蔽其所習則固陋乖僻無自進於道聖人憂之著為成書以詔萬世教養漸摩以俾之講習立師儒之官以董正之此開設學校之本意也 臣按先王開設學校之本意吕氏言之盡矣教者必知此然後知所以立教學者必知此然後知所以為學 以上設學校以立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學以成教【上】 周易乾九二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 程頤曰學聚問辨進徳也寛居仁行修業也 眞德秀曰乾天徳也聖人之事也猶必學以成之學之不可己者如是九二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九三曰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皆學之事也 臣按大人之所以為大人者以其徳業之盛也學者未至於大人之地欲希之者當何如亦惟進徳修業而已矣忠信所以進徳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則徳之進者日以崇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則業之修者日以廣夫然則九二大人之地亦可以企而及之矣然則用功之要何先曰誠而已忠信誠也修辭以立其誠誠即忠信也誠乎誠乎其進徳修業之本乎 之彖曰䝉以養正聖功也 程頤曰未發之謂以純一未發之䝉而養其正乃作聖之功也發而後禁則扞格而難勝養正於䝉學之至善也 朱熹曰䝉以養正乃作聖之功 張栻曰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蓋童稚之時純一不雜人欲未起天理實存謂之大人者守此而已謂之小人者失此而已人於是時保䕶養育則虛靜純白渾然天成施為動作酬酢進退皆天理也非作聖之功起於此乎 臣按學記云禁于未發之謂豫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是以聖人施教必於童之時是以商之三風十愆先具訓于士周之正事彞酒豫誥教於小子穆王以聽言格命告於幼子童孫蓋與此養䝉同一意也方人之幼也欲念未熾情竇未開其本然之性得於天者猶純全不昧故教之者易入而其所受之教亦堅久而不忘此養之所以貴於豫而正不正則又莫若弗教之聽其自然而自有之也然則所以養之以正者若何朱熹感興詩曰童䝉貴養正遜弟乃其方雞鳴咸盥櫛問訊謹暄涼奉水勤播洒擁篲周室堂進趨極虔恭退息常端莊劬書劇嗜炙見惡逾探湯庸言戒粗誕時行必安詳聖途雖云逺發軔且勿忙十五志於學及時起高翔 大畜之象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 程頤曰天為至大而在山之中所畜至大之象君子觀象以大其蘊畜人之蘊畜由學而大在多聞前古聖賢之言與行考跡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徳乃大畜之義也 魏了翁曰天在山中譬則心之體也聞一言焉見一行焉審問而謹思明辨而篤行即所以畜其心之徳蓋畜故乃所以養新而新非自外至也昭昭之多止於所不見是以愈畜而愈大 臣按程氏言人之蘊畜由學而大此蓋就卦象言之以徳言也若以學言之則人之為學亦必由藴畜而後大焉為學者苟顓顓於一藝一能則其學局而小矣故於凡天地之大古今之變事物之理聖賢言行之懿無一而不藴畜於心然後其學大焉朱子曰學者必自知識入易曰多識大學曰致知此為學之先務也 商書說命曰學于古訓乃有獲 蔡沈曰古訓者古先聖王之訓載修身治天下之道二典三謨之類是也學古訓深識義理然後有得 又曰惟學遜【謙抑也】志務【專力也】時敏【無時而不敏】厥脩乃來蔡沈曰遜其志如有所不能敏于學如有所不及虚以受人勤以勵己則其所脩如泉始達源源乎其來矣 又曰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徳脩罔覺 蔡沈曰斆教也言教人居學之半蓋道積厥躬者體之立斆學於人者用之行兼體用合内外而後聖學可全也始之自學學也終之教人亦學也一念終始常在於學無少間斷則徳之所脩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 臣按學之一言前此未有言者而傅說首以告高宗說之言雖以告當時之君然萬世之下學者之所以為學與其所以為教上下可通用也眞氏既以全章載之帝王為學之條今摘此數語以示後世之斆學者云 詩敬之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 朱熹曰成王受羣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乃自為答之之言曰我不聰而未能敬也然願學焉庶幾日有所就月有所進續而明之以至於光明也 臣按眞徳秀謂玩此二語則成王用力於學者可知矣高宗成王皆王者之學然大學之道自天子至於庶人一而已矣高宗之學曰遜志曰時敏成王之學曰就將曰緝熙學者而不由此未有能進者也噫高宗成王皆萬乘之君且務學如此學者可不知所勉乎 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喜意】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朱熹曰學之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習鳥數飛也學之不已如鳥數飛也既學而又時時習之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說其進自不能已矣自逺方來則近者可知愠含怒意君子成徳之名及人而樂者順而易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故惟成徳者能之然徳之所以成亦曰學之正習之熟說之深而不已焉耳 王逢曰學習兼大學小學而言明善而復初是大學明明徳之事朋來而以善及人是新民之事不知不愠而成君子是止至善之事也 臣按天下之理二善與惡而已矣所貴乎學者以其能明其善以復其本然之初以為君子而不流於惡以為小人孔子教人拳拳以君子小人竝言而屢道之門人記其言以為論語開卷即以君子託其始至其末也又以君子結其終焉以見聖人之教無非欲人明其善以去其惡存乎公以絶乎私篤乎義而不喻於利以為君子所以然者欲其復其本然之善成其固有之徳也使斯世之人人人有君子之行而不流於小人之歸則天下成比屋可封之俗矣 子曰弟子入則孝【善事父母】出則弟【善事兄長】謹【行之有常】而信【言之有實】汎【廣也】愛衆【謂衆人】而親【近也】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謂詩書六藝之文】 程頤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修其職而先文非為己之學也 尹焞曰徳行本也文藝末也窮其本末知所先後可以入徳矣 朱熹曰洪氏謂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有餘力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愚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於私意非但失之於野而已 臣按聖人之言貫徹上下先儒謂此章雖言為弟子之職始學者之事然充而極之為賢為聖亦不外是凡聖人之言無不然者豈但此章哉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程頤曰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 游酢曰君子之道以威重為質而學以成之學之道必以忠信為主而以勝已者輔之然或吝於改過則終無以入徳而賢者亦未必樂告以善道故以過勿憚改終焉 張栻曰重者嚴於外者也忠信者存乎中者也存乎中所以制其外嚴於外所以保其中也而資友以輔之改過以成之君子之學不越於是而已矣 臣按此章程頤謂自修之道當如是而張栻謂君子之學不越於是則孔門之教學者其用功親切之要有在於此所當盡心者也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朱熹曰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 張栻曰自洒掃應對進退而往無非學也然徒學而不能思則無所發明罔然而已思者研窮其理之所以然徒思而不務學則無可據之地危殆不安矣學而思則徳益崇思而學則業益廣蓋其所學乃其思之所形而其所思即其學之所存也用功若此内外進矣 臣按學而思思而學為學之道不外是矣 子曰溫【尋繹也】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朱熹曰故者舊所聞新者今所得言學能時習舊聞而每有新得則所學在我而其應不窮故可以為人師若夫記問之學則無得於心而所知有限故學記譏其不足以為人師正與此意互相發也 臣按學記謂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而此則云温故知新可以為師可云者明未至此者不可以為師非以為能如是則為師有餘也若夫不足之云者非但不可且不足矣不足者有餘之對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告也】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朱熹曰言教人者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 張栻曰聖人之道精粗雖無二致但其施教則必因其材而篤焉蓋中人以下之質驟而語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將妄意躐等而有不切於身之弊亦終於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語之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而漸進於高逺也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顏淵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子思曰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 臣按孔門之教知行二者而己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孔門之教也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顏子受孔子之教以為學也子思所謂博學而繼之以問思辨而篤於行孟子謂博學詳說而反之以約皆是理也三千之徒莫不聞其師說而顏子獨以為已有而謂之博我約我則似孔子專為顏子設此教也嗚呼此孔子所以善誘而顏子所以好學也歟曾子之作大學格物致知而后誠意正心子思得於曾子孟子得於子思一知行之外無餘法焉周程張朱之學皆不外此而陸九淵者乃注心於茫昧而外此以為學是果聖人之學哉 子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尹焞曰徳必脩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茍未能之聖人猶憂况學者乎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朱熹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岐之惑矣據者執守之意德則行道而有得於心者也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工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游者玩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蓋學莫先於立志志道則心存於正而不他據徳則道得於心而不失依仁則徳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焉則本末兼該内外交養日用之間無少間隙而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程頤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復告爾又曰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待其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 朱熹曰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啓謂開其意發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義復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因并記此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為受教之地也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程頤曰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金履祥曰文行忠信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也文者詩書六藝之文所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蓋先教以知之也知而後能行知之固將以行之也故進之於行既知之又能行之矣然存心之未實則知或務於誇博而行或出於矯偽安保其久而不變故又進之以忠信忠信皆實也分而言之則忠發於心而信周於外程子謂發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謂信天下固有存心忠實而於事物未能盡循而無違者故又以信終之至於信則事事皆得其實而用無不當矣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有四節也 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朱熹曰孔子言後生年富力彊足以積學而有待其勢可畏安知其將來不如我之今日乎然或不能自勉至於老而無聞則不足畏矣言此以警人使及時勉學也曾子曰五十而不以善聞則不聞矣蓋述此意 張栻曰後生可畏以其進之不可量也然茍至四十五十於道無所聞則其不能激昂自進可知因循至是則無足畏者矣辭氣抑之間學者所宜深味也雖然有至於四十五十而知好學如中庸所謂困知勉行者聖人猶有望焉若後生雖有美質而悠悠歳月則夫所謂四十五十將轉盼而至可不懼哉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程頤曰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朱熹曰聖賢論學者用心得失之際其說多矣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於此明辨而日省之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又曰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已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為之則雖割股廬墓敝車羸馬亦為人耳 學古箴曰相告先民學以為己今也不然為人而已為己之學先成其身君臣之義父子之仁聚辨居行無怠無忽至足之餘澤及萬物為人之學然春華誦數是力纂組是夸結駟懐金煌煌煒煒世俗之榮君子之鄙惟是二者其端則微眇綿弗察胡越其歸臣按所引論語孔子之言凡其所言以示學者皆所以為教也學者本之以為學教者本之以為教聖賢同歸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謂官府造作之處】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極也】其道 朱熹曰工不居肆則遷於異物而業不精君子不學則奪於外誘而志不篤尹氏曰學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務成其事君子之於學可不知所務哉二說相須其義始備 臣按百工居肆方能成其事君子學方可以致其道然今之士子羣然居學校中博奕飲酒議論州縣長短官政得失其稍循理者亦惟飽食安閒以度歲月畢竟成何事哉惟積日待時以需次出身而已其有向學者亦多不務正學而學為異端小術中有一人焉學正學矣而又多一暴十寒半塗而廢而功虧一簣者亦或有之學之不以道而不能致其極皆所謂自暴自棄之徒也此最今日士子之病宜痛禁之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親當作新】民在止於至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 朱熹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物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汚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明明徳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致推極也知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學之條目也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知既盡則意可得而實矣意既實則心可得而正矣脩身以上明明徳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齊家以下則舉此而措之耳 臣按儒者之學不出乎大學一書所謂三綱領八條目也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凡夫所謂三綱五常六紀三統五禮六樂盡天下義理皆不出乎此道凡夫所謂六經十九史諸子百家盡天下經典皆不出乎此書儒者之道至於是而止無俟他求也聖賢之所以教士子之所以學帝王之所以治撮凡舉要皆在此矣蓋學至於平天下而天下平學問之功於是乎極聖賢之能事於是乎畢矣此儒者之道所以大而實而異乎異端之小而虚歟或者乃求聖道於渺茫之外而高談性命與異端較其是非烏知所謂大學之道哉 以上明道學以成教【上】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學以成教【下】 中庸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熹曰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書所謂五典孟子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勇所以強此也謂之達徳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徳則無以行之達徳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徳非其徳矣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朱熹曰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謂達道也以其分而言則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於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則生知安行者知也學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蓋人性雖無不善而氣稟有不同者故聞道有蚤莫行道有難易然能自強不息則其至一也 吕大臨曰所入之塗雖異而所至之域則同此所以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資為不可幾及輕困知勉行謂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朱熹曰此言未及乎達徳而求以入徳之事通上文三知為知三行為仁則此三近者勇之次也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對己之稱天下國家則盡乎人矣吕大臨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懦者甘為人下而不辭故好學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恥非勇然足以起懦 臣按理之在人人人所同由者道也人人所同得者徳也人人所同存者誠也得天下古今人所同由者於己徳也存天下古今人所同得者於心誠也非知之則無所見非行之則無所得學者未至於生知安行之域此學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功所以不可無也教者因其資質之近而導以入之使各至其至焉則天下無棄才矣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朱熹曰聖人之徳渾然天理眞實無妄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未至於聖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為徳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後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而後可以誠身學問思辨所以擇善而為知學而知也篤行所以固執而為仁利而行也 或曰學問思辨亦有序乎朱熹曰學之博然後有以備事物之理故能參伍之以得所疑而有問問之審然後有以盡師友之情故能反覆之以發其端而可思思之謹則精而不雜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則斷而不差故能無所疑惑而可以見於行行之篤則凡所學問思辨而得之者又必皆踐其實而不為空言矣 饒魯曰學必博然後有以聚天下之見聞而周知事物之理問必審然後有以祛其學問之所疑而自得於心辨必明然後有以别其公私義利是非眞妄於毫釐疑似之間則不至於差繆擇善至此可謂精矣如是而加以篤行則日用之間由念慮之微以達於事為之著必能去利而就義取是而舍非不使人欲之私得以奪乎天理之正而凡學問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踐其實矣所執如此其固為何如 許謙曰博學是總說聖賢每教人博學夫子謂博學於文顏子謂博我以文孟子謂博學而詳說之蓋為學規模不廣淺見謏聞安能知道問思以下是逐一事一節理會問須是詳審使答者辭盡意暢如樊遲問仁知既聞於師又質於友必達其意而後止既問而得之又思之使自得於心思則必愼思之不及非愼也思之過非愼也思之泛非愼也思之鑿非愼也思既得之又加辨晰使明徹無纎毫疑滯然後措之行事而篤焉 臣按誠之之道在乎擇善固執所以擇善而固執之者則在乎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焉章句謂此五者誠之之目也程子曰五者廢其一非學也學者烏可不循序而兼致其功乎 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强 朱熹曰君子之學不為則已為則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又曰明者擇善之功强者固執之效【按或又謂子思之意蓋曰人有弗學者學之有弗問者問之學之問之弗得弗措則為必要其成朱子以學字為句且曰弗為則已則人有弗學弗問者矣與下文人一已百等語文不相貫其說亦有理】 吕大臨曰君子所以學者為能變化氣質而已徳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强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稟不齊者才也人所異也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及不能變則曰天質不美非學所能變是果於自棄其為不仁甚矣 臣按為學最是變化氣質為難為學而能變己之氣質則其學成矣施教而能變人之氣質則其教成矣 故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朱熹曰尊者恭敬奉持之意徳性者吾所受於天之正理道由也溫猶燖溫之溫謂故學之矣復時習之也敦加厚也尊徳性所以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也道問學所以致知而盡乎道體之細也二者脩徳凝道之大端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篤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屬也析理則不使有毫釐之差處事則不使有過不及之謬理義則日知其所未知節文則日謹其所未謹此皆致知之屬也蓋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故此五句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聖賢所示入徳之方莫詳於此學者宜盡心焉 臣按尊徳性道問學二者儒者為學之大端也二者不可偏廢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四者尊徳性之目也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四者道問學之目也朱子謂其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聖賢所示入徳之方莫詳於此蓋二者可相有而不能相無偏其一則非聖人之道儒者之學矣彼陸九淵者乃欲專以其一為學烏有是理哉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 朱熹曰無過不及之謂中足以有為之謂才養謂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賢謂中而才者也樂有賢父兄者樂其終能成已也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賢遂遽絶之而不能教則吾亦過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間能幾何哉 張栻曰中者以徳言才者以質言惟有徳者為能涵養性情而無過不及之患故謂之中而其倚於一偏者不能自正者則謂之不中天資美茂如忠厚剛毅明敏之類皆謂之才而其資稟之不美以陷於刻薄柔懦愚暗之流則謂之不才父兄之於子弟見其不中不才也則當思所以教之教之之道莫如養之養之者如天地涵養萬物其露之所霑風雷之所振和氣之薫陶寧有間斷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養子弟之道亦當如是也寛裕以容之義理以漸之忠信以成之開其明以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豈歲月之功哉彼雖不中不才涵養之久豈無有萌焉如其有萌養道益可施矣 臣按孟子此章言父兄之於子弟必當有以教養之然國家之於臣下師儒之於子弟亦莫不然茍不能養之而棄絶之則其間之相去其與父兄之於不中不才子弟何異哉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程頤曰心至重雞犬至輕雞犬放則知求之心放則不知求豈愛其至輕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 朱熹曰仁者心之徳程子所謂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謂之仁則人不知其切於已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則可以見其為此身酬酢萬變之主而不可須臾失矣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可以見其為出入往來必由之道而不可須臾舍矣哀哉二字最宜詳味令人惕然有深省處上兼言仁義而下專論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則不違於仁而義在其中矣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其放心而已蓋能如是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可以上達不然則昏昧放逸雖曰從事於學而終不能有所發明矣 臣按蔡淵曰或者但見孟子有無他而已矣之語便立為不必讀書窮理只要存本心之說所以卒流於異學集註謂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放心而已正所以發明孟子之本意以示異學之失學者切宜玩味竊考其所謂異學者蓋指當時陸九淵也至今學者猶有假之以惑世廢學切宜痛絶 孟子曰羿【善射者】之教人射必志【猶期也】於彀【弓滿也】學【謂學射】者亦必志於彀大匠【工師也】誨人必以規矩【匠之法也】學者亦必以規矩 朱熹曰此章言事必有法然後可成師舍是則無以教弟子舍是則無以學曲藝且然况聖人之道乎張栻曰彀者弩張回的處也射者期於中鵠也然羿之教人使志於彀鵠在彼而彀在此心心存乎此雖不中不逺矣學者學為聖賢也聖賢曷為而可至哉求之吾身而已求之吾身其則蓋不逺心之所同然者人所固有也學者亦存此而已存乎此則聖賢之門牆可漸而入也規矩所以為方圓大匠誨人使之用規矩而已至於巧則非大匠之所能誨存乎其人焉然巧固不外乎規矩也學者之於道其為有漸其進有序自洒掃應對至於禮儀之三百威儀之三千猶木之有規矩也亦循乎此而已至於形而上之之理則在其人所得何如形而上者固不外乎洒掃應對之間也舍是以求道是猶舍規矩以求巧也此章所舉二端教人者與受教於人者皆不可以不知臣按此章言施教受教之法朱熹謂師舍是則無以教弟子舍是則無以學張栻謂教人者與受教於人者皆不可不知 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朱熹曰多術言非一端屑潔也不以其人為潔而拒絶之所謂不屑之教誨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則是亦我教誨之也 尹焞曰言或抑或或與或不與各因其材而篤之無非教也 張栻曰教人之道不一而足聖賢之教人固不倦也然有時而不輕其教誨者非拒之也是亦所以教誨之也然就不屑教誨之中亦有數端焉或引而不發而使之自喻或懼其躐等而告之有序聖賢之書若是者多矣又有以其信之未篤則不留於門使自求之如孟子之於曹交以其行之未善則拒而不見而使之知之如孔子之於孺悲凡此亦皆為不輕其教誨而乃所以教誨之也蓋聖賢言動無非教也在學者領略之何如耳 臣按先儒謂不屑教非忍而絶之實將激而進之是亦多術中教誨之一術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化之者有成徳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朱熹曰五者蓋因人品高下或相去逺近先後之不同時及時之也草木之生播種封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露之滋耳及此時而之則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猶是也若孔子之於顏曾是已財與材同各因其所長而教之者也成徳如孔子之於冉閔達材如孔子之於由賜就所問而答之若孔孟之於樊遲萬章也私竊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於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若孔孟之於陳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聖賢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無棄人也張栻曰記曰當其可之謂時所謂有如時之化者也言如時之造化萬物也今夫物之萌者欲發甲者欲拆於是時也而及之則皆得以遂矣蓋不先不後當其可而適與之會無待於彼之求也君子之教其察之精矣於其告之得之者如物之被時焉其於欲達未達之間所賴者深矣山楊氏以為如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貫之是也蓋曾子未嘗問而夫子呼以告之當其可也成徳者因其有徳而成之如顏閔仲弓之徒其徳之所存雖存乎其人而成之者聖人也達材者因其材而達之如賜之達由之果求之藝隨其天資所禀而達之使盡其材則教之功也臣按此章聖賢施教之道先儒謂君子之教人如天地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篤焉天地無棄物聖賢無棄人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彎弓之限】君子引【引弓也】而不發【發矢也】躍如【如踊躍而出也】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朱熹曰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貶以徇學者之不能也又因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學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發矢然其所以不告者已如踊躍而見於前矣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能者從之言學者當自勉也此章言道有定體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貶語不能顯默不能藏 張栻曰公孫丑之意以為孟子之道高大學者有難進之患欲少抑而就之庶其可以幾及而為之孶孳也夫聖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自卑者視之以為甚高而不知高之為中也自隘者視之以為甚大而不知大之為常也徇彼而遷就則非所以為道矣故孟子以大匠之繩墨羿之彀率為譬夫繩墨而可改則非所以為繩墨矣彀率而可變則非所以為彀率矣君子之教人引而不發引之使向方而發則係於彼也躍如者言其自得之如有所興起於中也蓋義理素存乎其心向也陷溺而今焉興起耳道以中為至中道而立其能者固從之其不能者亦莫如之何也已亦猶大匠設繩墨羿為設彀率以示人其能與不能則存乎其人耳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此正大之體而天地之情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勲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趙岐曰滕更滕君之弟來學者也二謂挾貴挾賢也尹焞曰有所挾則受道之心不專所以不答也朱熹曰君子雖誨人不倦又惡夫意之不誠者張栻曰受道者以虚心為本虚則受挾則私意先横於胷中而可告語乎故空空之鄙夫聖人未嘗不竭兩端之教而滕更在門若在所禮而不答也使滕更思其所以不答之故於其所挾致力以銷弭之其庶幾乎 荀子曰學惡【音烏】乎始惡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眞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上也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財四寸耳 臣按程頤謂學未至而其言至者循其言亦可以入道荀子曰眞積力久乃入荀卿元不知此臣竊謂此所謂賢人而言聖人之道也 子曰務學不如務求師師者人之模範模不模範不範為不少矣一鬨【巷同】之市不勝異意焉一卷之書不勝異說焉一鬨之市必立之平一卷之書必立之師習乎習以習非之勝是也况習是之勝非乎於戲學者審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習之曰視日月而知衆星之蔑【微也】也仰聖人而知衆說之小也 司馬光曰南方之俗以雕題為美羌戎之俗以焚尸為榮安於所習不知其非習小道者亦類於此人茍盡心於聖人之道則衆說之不足學易知矣 又曰學者所以求為君子也求而不得者有矣夫未有不求而得者也 臣按理有善有惡人有君子有小人為人而求為君子而不為小人非學不能也學也者所以明善而去惡也善明而惡去則不為小人而為君子矣 韓愈曰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是故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逺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衆人其下聖人也亦逺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 周惇頤曰或問曰曷為天下善曰師曰何謂也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不達曰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彊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覺覺後覺闇者求於明而師道立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朱熹曰此所謂性以氣稟而言也剛柔固隂陽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隂陽以為善惡之分焉惡者固為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中也者和也天下之達道也此以得性之正而言也然其以和為中與中庸不合蓋就已發無過不及者而言之如書所謂允執厥中者也易其惡則剛柔皆善有嚴毅慈順之徳而無彊梁懦弱之病矣至其中則其或為嚴毅或為慈順也又皆中節而無太過不及之偏矣師者所以攻人之惡正人之不中而已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此所以為天下善也 又曰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於市顔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令名 朱熹曰三者隨其用之淺深以為所至之近逺不失令名以其有為之實也 胡宏曰周子患人以發策決科榮身肥家希世取寵為事也故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廣聞見工文辭矜智能慕空寂為事也故曰學顏子之所學 又曰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藴之為徳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 程頤曰聖賢之言不得已也蓋有是言則是理明無是言則天下之理有闕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則生人之道有不足矣聖賢之言雖欲己得乎然其包函盡天下之理亦甚約也後之人始執卷則以文章為先而其所為動多於聖人然有之無所補無之無所缺乃無用之贅言也而止於贅而已既不得其要則離眞失正反害於道必矣 朱熹曰古之聖賢其文可謂盛矣然初豈有意學為如是之文哉有是實於中則必有是文於外如天有是氣則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則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聖賢之心既有是精明純粹之實以磅礴充塞乎其内則其著見於外者亦必自然條理分明光輝發越而不可掩蓋不必託於言語著於簡冊而後謂之文但是一身接於萬事凡其語默人所可得而見者無適而非文也姑舉其最而言則易之卦畫書之記言詩之詠歌春秋之述事與夫禮之威儀樂之節奏皆已列為六經而垂萬世其文之盛後世固莫能及然其所以盛而不可及者豈無所自來而世亦莫之識已 程頤曰古之學者一今之學者三異端不與焉一曰詞章之學二曰訓詁之學三曰儒者之學欲趨道舍儒者之學不可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 臣按程氏言今之學者有三謂詞章訓詁儒者也臣竊以謂詞章訓詁皆儒學之事也詞章以達意訓詁以解經儒者固不能外此以為學但肆意乎枝葉之文而不根乎義理局志於言語之末而不求夫道理則不可也 或問古之道如是之明後世之道如是不明其故何也程頤曰此無他知道者多即道明知道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也 眞徳秀曰以魯國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時間所出大賢十餘人豈不是有教以致然也蓋是聖人既出故有許多賢者以後世天下之大經二千年間求如一顏閔者不可得也 臣按程氏謂知道多少皆由乎教則學校之設師儒之教誠不可無於天下也 又曰坎之六四納約自牖人心有所蔽有所通通者明處也當就其明處而告之求信則易也非惟告於君者如此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長所長者心之所明也從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後推及其餘孟子所謂成徳達材是也 臣按程頤謂納約自牖非惟告於其君如此為教者亦然蓋告教於人必就其所通以開其所蔽則易入也 楊時曰學者學聖賢之所為也欲為聖賢之所為須是聞聖賢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為文章忠信原慤不為非義之士而已則古來如此等人不少然以為聞道則不可學而不聞道猶不學也志學之士當知天下無不可為之理無不可見之道思之宜深毋使心支而易昏守之宜篤毋使力淺而易奪要當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則天地之心自陳露於目前古人之大體已在我矣不然未免口耳之學古之學者以聖人為師其學有不至故其徳有差焉人見聖人之難為也故凡學以聖人為可至必以為狂而竊笑之夫聖人固未易至若舍聖人而學是將何所取則乎以聖人為師猶學射而立的然的立於此然後射者可視之而求中若其中不中則在人而已不立之的以何為準 臣按射者必志於的不立的則無以為準而何以射哉儒者之學亦然故曰學以聖人為的 朱熹白鹿學規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堯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學者學此而已而其所以學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右為學之序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身以至於處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别如左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慾遷善改過右修身之要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右處事之要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右接物之要 臣按朱氏此規雖為學者而設然聖賢之所以為聖賢及其所以為學與所以施教者皆不外乎此也所謂知其理之當然而責其身以必然凡為學者皆以是而責諸己施教者皆以是而求諸人人人皆然則道明而行矣天下豈有不平也哉 張栻曰天下之物衆矣紛紜膠轕日更於前可喜可怒可慕可愕所以盪耳目而動心志者何可勝計而吾以藐然之身當之知誘於外一失其所止則遷於物夫人者統役萬物者也而顧乃為物役其可乎哉是以貴於講學也講學而明理則執天下之物不固而應天下之變不膠吾於天下之物無所惡而物無以累我皆為吾役者也吾於天下之事無所厭而事無以汩我皆吾心之妙用也豈不有餘裕乎然所謂講學者寧他求哉致其知而已知者吾所固有也本之六經以發其蘊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會夫大宗則徳進業廣有其地矣 臣按張栻大意謂人所以統役萬物而不為物役者貴乎有講學之功也講學在乎致知本之六經以發其藴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會夫大宗以為進徳廣業之地吁學而會夫大宗則學之全體具而大用周矣 黄幹曰有太極而隂陽分有隂陽而五行具太極二五妙合而人物生賦於人者秀而靈精氣凝而為形魂魄交而為神五常具而為性感於物而為情措諸用而為事物之生也雖偏且塞而亦莫非太極二五之所為此道原之出於天者然也聖人者又得其秀之秀而最靈者焉於是繼天立極而得道統之傳故能參天地贊化育而統理人倫使人各遂其生各全其性者其所以發明道統以示天下後世者皆可考也堯之命舜則曰允執厥中中者無所偏倚無過不及之名也存諸心而無偏倚措之事而無過不及則合乎太極矣此堯之得於天者舜之得統於堯也舜之命禹則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舜因堯之命而推其所以執中之由以為人心形氣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則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存之心措之事信能執其中曰精曰一此又舜之得統於堯禹之得統於舜者也其在成湯則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此又因堯之中舜之精一而推其制之之法制心以禮制事以義則道心常存而中可執矣曰禮曰義此又湯之得統於禹者也其在文王則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此湯之以禮制心也不聞亦式不見亦入此湯之以義制事也此文王之得統於湯者其在武王受丹書之戒則曰敬勝怠者吉義勝欲者從周公繫易爻之辭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曰敬者文王之所以制心也曰義者文王之所以制事也此武王周公之得統於文王者也至於夫子則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又曰文行忠信又曰克己復禮其著之大學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亦無非數聖人制心制事之意焉此又孔子得統於周公者也顏子得於博文約禮克己復禮之言曾子得之大學之義故其親受道統之傳者如此至於子思則先之以戒懼謹獨次之以知仁勇而終之以誠至於孟子則先之以求放心而次之以集義終之以擴充此又孟子得統於子思者然也及至周子則以誠為本以欲為戒此又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者也至二程子則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非明則動無所之非動則明無所用而為四箴以著克己之義焉此二程得於周子者也先師文公之學見之四書而其要則尤以大學為入道之序蓋持敬也誠意正心修身而見於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此又先師之得其統於二程者也聖賢相傳垂世立教粲然明白若天之垂象昭昭然而不可易也雖其詳略之不同者愈講而愈明也學者之所當遵承而同守也違乎是則差也故嘗撮其要指而明之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以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以是四者而存諸心則千聖萬賢所以傳道而教人者不越乎此矣 臣按道學之傳起自堯舜而備於孔子至孟子沒中絶者千有餘年有宋周子始復開其端闡而明之者二程緒而成之者朱子也朱門高第弟子親得其眞傳者勉齋黄氏一人其在朱門亦猶孔門之有曾子焉其得之口傳心授者最為親切故其總敘聖賢道統所以傳授者眞而的詳而明有非諸儒所及者至其篇末又撮其要指而明之所謂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而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所以發明聖賢傳道之要指示學者入道之方無餘藴矣臣謹剟六經諸子之言有及於道與學而可以成教於天下者備載於篇而終之以黄氏斯言蓋摘出前人傳授之實以為後人教學之準使之知所嚮方云 以上明道學以成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上】 周易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朱熹曰一每生二自然之理也易者隂陽之變太極者其理也兩儀者始為一畫以分隂陽四象者次為二畫以分太少八卦者次為三畫而三才之象始備此數言者實聖人作易自然之次第有不假絲毫智力而成者畫卦揲蓍其序皆然 胡一桂曰此明伏羲始畫八卦也八卦為小成之卦【三畫之卦】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伏羲不是逐卦如此畫只是自太極【理也】生兩儀為第一畫者二【陽儀隂儀】兩儀生四象為第二畫者四【太隂少陰太陽少陽】四象生八卦為第三畫者八所謂始畫八卦者此也臣按先儒謂易者生生之妙而太極者所以生生者也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程頤所謂加一倍法者一言以蔽之矣此易學綱領開卷第一義 是故天生神物【謂蓍】聖人則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朱熹曰此四者聖人作易之所由也 張栻曰通於天者河也有龍馬負圖而出此聖人之徳上配於天而天降其祥也中於地者洛也有神戴書而出聖人之徳下及於地而地呈其瑞也聖人則之故易興於世然後象數推之以前民用卦爻推之以前民行而示天下後世也 臣按先儒謂四者聖人作易之由神物一也天地變化二也天垂象三也河圖洛書四也是知聖人作易之由非止一端為一物也說者乃顓顓謂聖人則河圖以作易其然豈其然哉蓋聖人畢具衆理於一心偶因一物以起義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當有天字】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以類萬物之情 朱熹曰俯仰逺近所取不一然不過以驗隂陽消息兩端而已神明之徳如健順動止之性萬物之情如雷風山澤之象 臣按神物變化天象圖書聖人由之以作易天文地理人身物則聖人取之以作卦易言其綱卦言其目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朱熹曰邵子曰此伏羲八卦之位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居東南震居東北巽居西南艮居西北於是八卦相交而成六十四卦所謂先天之學也 帝【天之主宰】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 朱熹曰邵子曰此卦位乃文王所定所謂後天之學也 臣按先天後天之言始見於乾之文言然謂先於天後於天焉耳至宋邵雍始以天地定位以下為伏羲先天易帝出乎震以下為文王後天易各有方位之次分為横圜之圖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朱熹曰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學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 眞徳秀曰聖人作易不過推明隂陽消長之理而已陽長則隂消隂長則陽消一消一長天之理也人而學易則知吉凶消長之理以隂陽對言則陽為善為吉隂為惡為凶獨言陽則陽自有吉有凶蓋陽得中則吉不中則凶隂亦然以天理言則為消息盈虚以人事言則為存亡進退蓋消則虚長則盈如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暑極則寒寒極則暑此天道所不能已也人能體此則當進而進當退而退當存而存當亡而亡如此則人道得而與天合矣故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退則退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此孔子之身全體皆易也 臣按史謂夫子晩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絶蓋尤加精審爾非謂至此始學易也朱熹謂此章大指在無大過不在五十上 周惇頤曰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又曰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卦不畫聖人之精不可得而見微卦聖人之蘊殆不可悉得而聞易何止五經之源其天地神之奥乎 朱熹曰精者精微之意畫前之易至約之理也伏羲畫卦專以明此而已蘊謂凡卦中之所有如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至廣之業也有卦則因以形矣隂陽有自然之變卦畫有自然之體此易之為書所以為文字之祖義禮之宗也然不止此蓋凡管於隂陽者雖天地之大神之幽其理莫不具於卦畫之中焉此聖人之精藴所以必於此而寄之也臣按朱熹又謂易有精有藴如師貞丈人吉此聖人之精畫前之易不可易之妙理至於容民畜衆處因卦以發蓋其蘊也非獨此一段凡六十四卦皆當以此推之 程顥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 又曰易起於數非也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數得其義則象數在其中矣程頤曰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其意則在乎人焉 范念徳曰易也時也道也皆一也自其流行不息而言之則謂之易自其推遷無常言之則謂之時而其所以然之理則謂之道 臣按易之為易有理有數言理者宗程頤言數者宗邵雍至朱熹作本義啟䝉始兼二家說先儒謂程學言理而理者人心之所同今讀其傳犁然即與心合邵學言數數者康節之所獨今得其圖若何而可推驗明理者雖不知數自能避凶而從吉學數者儻不明理必至舍人而言天窮理而精則可修已治人言數不精且將流於技術易雖告以卜筮而未聞以推步漢世納甲飛伏卦氣凡推步之術無不倚易為說而易實無之今邵學無傳不若以理言易則日用常行無往非易矣 看易且要知時凡六爻人人有用聖人自有聖人用賢人自有賢人用衆人自有衆人用學者自有學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無所不通 聖人用意深處全在繫辭 張載曰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 邵雍曰君子於易玩象玩數玩辭玩意夫易者聖人長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長也闢之於未然及其消也闔之於未然一消一長一闔一闢渾渾然無迹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臣按先儒謂玩象玩數玩辭玩意此學易之法 楊時曰夫易求之吾身斯可見矣 朱熹曰易之為書文字之祖義理之宗又曰易有兩義一是變易是流行者一是交易是對待者 易中之辭大抵陽吉而隂凶亦有陽凶而隂吉者蓋有當為有不當為若當為而不為不當為而為之雖陽亦凶 易中多言利貞貞吉利永貞之類皆是要人守正又曰易大槩欲人恐懼修省 臣按易者五經之本源萬世文字之所自出義理之所由生者也散見於五經者皆學者人倫日用所當為之事而其所以當為與不當為者其理則具於易可行與止之幾於是乎決焉是讀經而不讀易如木之無本水之無源也 伏羲畫八卦只此數畫該盡天下萬物之理學者於言上會得者淺於象上會得者深又曰凡讀一卦一爻便如占筮所得虚心以求其辭義之所指以為吉凶可否之決然後考其象之所以然者求其理之所以然者推之於事使上自王公下至民庶所以修身治國皆有可用 看易者須識理象數辭四者又曰讀易之法先讀正經不曉則將彖象繫來解 臣按程氏論易曰辭曰變曰象曰占邵氏論易曰象曰數曰辭曰意至於朱氏之論則曰理曰數曰象曰辭焉三家之說雖不同然所謂辭象者皆未有遺焉者也豈不以易有理有數有變有占而其意寓乎其中所謂象與辭者平居無事之時所當觀而玩者尤為要切乎程氏之說即孔子之說所謂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也我朝趙謙謂如乾之初九變也潛龍象也勿用者占也初九潛龍勿用辭也有言象而不言占者占在象中有言占而不言象者象在占中以此推之盡矣要其歸則三百八十四爻只是一時字臣竊以謂程氏本孔子說易之本指動靜觀玩之用邵朱二說教人讀易之法也學易者必兼三說以求之思過半矣【以上論易】 孔安國曰孔子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於周芟夷煩亂剪截浮辭舉其宏綱撮其機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至道示人主以軌範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舉而行三千之徒並受其義 程頤曰上古雖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為治有迹得以紀載有史官以識【音志】其事自堯始耳 臣按先儒謂書者史之所紀録也從聿從耆聿古筆字以筆畫成文字載之簡冊曰書者諧聲伏羲始畫八卦黄帝時蒼頡始制文字凡通文字能書者謂之史人君左右有史以書其言動堯舜以前世質事簡莫可考評孔子斷自堯舜以後史所紀録定為虞夏商周四代之書 孔穎達曰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此文繼伏生之下則知尚字乃伏生所加也 臣按尚訓為上 程頤曰看書須要見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堯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朱熹曰二典三謨等篇義理明白句句是實理堯之所以為君舜之所以為臣臯陶稷契伊傅輩所言所行最好綢繆玩味體貼向自家身上來其味自别 又曰唐虞三代事浩大闊逺何處測度不若求聖人之心如堯則考其所以治民舜則考其所以事君且如湯誓湯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熟讀豈不見湯之心臣按書之大義在奉天治民事君其要也程朱二子論書專指堯治民舜事君為言蓋二者人倫之至也若夫舜禹成湯文武之所以治民禹臯䕫益稷契伊傅周召之所以事君其心未嘗不同因其所言所行而見也 又曰尚書初讀若於己不相闗熟而誦之乃知堯禹湯文之事無非切己者 又曰欽之一字書中開卷第一義也讀者深味而有得焉則一經之全體不外是矣又曰高宗舊學于甘盤六經至此方言學字 臣按書之為書人皆知其為帝王為治之要道而不知學者之所以為學與其所以為學者之本原皆本諸此學者存養以敬而進學以致知所以致其知者學于古訓斆學于人也由是以格君心之非而致之於無過之地則時雍咸寧之化不在唐虞之世矣 又曰書有古文今文古文乃壁中之書今文乃伏生口傳又曰書有兩體有極分曉者有極難曉者如盤庚大誥多方多士之類恐是當時召來而面命之自是當時一類說話至於湯誥微子之命君陳諸篇則修其詞命又曰典謨諸書恐是曾經史官潤色來周誥諸篇只似今榜文曉諭方言俚語隨地隨時各自不同 吕祖謙曰書者堯舜禹湯文武臯䕫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術盡寓其中觀書不求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古人之心盡吾之心然後可以見古人之心 蔡沈曰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得其心則道與治固可得而言矣何者精一執中堯舜禹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極商湯周武相傳之心法也曰徳曰仁曰敬曰誠言雖殊而理則一無非所以明此心之妙也至於言天則嚴其心之所自出言民則謹其心之所由施禮樂教化心之法也典章文物心之著也家齊國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徳其盛矣乎二帝三王存此心者也夏桀商受亡此心者也太甲成王困而存此心者也存則治亡則亂 臣按書之大要在於允執厥中之一語而其所以信執其中者在知人心道心之所以分既知其所以分又能精察而一以守之則信能執之矣是知唐虞聖君為治之要不出乎一心而已故朱吕二子及蔡氏皆本諸心為言蓋示人以讀書旨要也 眞徳秀曰五十八篇之書無一語不及天無一語不主敬 董鼎曰帝王之書歴代所寳天下家傳人誦之人生八歲入小學教之以詩書六藝之文即此書也孔子斷自唐虞訖於周者蓋以前乎五帝為三皇世尚洪荒後乎三王為五伯習尚權譎故自唐訖周以定百篇之書自是誦習者簡要而不繁舉行者中正而無弊一書之中其於明徳新民之綱修齊治平之目即堯典已盡其要而危微精一四言所以開知行之端主善協一四言所以示博約之義務學則說命其入道之門為治則洪範其經世之要也他如齊天運則有羲和之厯定地理則有禹貢之篇正官僚則有周官之制度修己任人則有無逸立政諸書煨燼壊爛之餘百篇僅存其半而宏綱實用尚如此又曰六經莫古於書易雖始於伏羲然有卦未有辭辭始於文王耳六經莫備於書五經各主一事而作耳易主卜筮洪範之稽疑也禮主節文虞書之五禮也詩主詠歌后䕫之樂教也周禮設官周官六卿率屬之事也春秋褒貶臯陶命徳討罪之權也五經各主帝王政事之一端書則備紀帝王政事之全體修齊治平之規模事業盡在此書 臣按天下大道二義理政治也易者義理之宗書者政治之要是以六經之書此為大焉學者學經以為儒明義理以修己行政治以治人學之能事畢矣儒者之全體大用備矣易者其體書者其用也【以上論書】 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中】 書曰詩言志 朱熹曰心之所之謂之志心有所之必形於言故曰詩言志臣按此萬世言詩之始先儒謂自有天地萬物而詩之理已寓嬰兒之嬉笑童子之謳吟皆有詩之情而未動也桴以蕢鼓以土籥以葦皆有詩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順則之謡元首股肱之歌皆詩也故曰詩言志至於五子述大禹之戒相與歌詠傷今而思古則變風變雅已備矣 詩大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朱熹曰心之所之謂之志而詩所以言志也 臣按先儒謂此一節言詩之自出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朱熹曰事有得失詩因其實而諷詠之使人有所創艾興起至其和平怨怒之極又足以逹於隂陽之氣而致災召祥盖其出於自然而不假人力是以入人深而見功速非他教之所及也 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朱熹曰先王指文武周公成王是指風雅頌之正經常也女正乎内男正乎外夫婦之常也孝者子之所以事父敬者臣之所以事君詩之始作多發於男女之間而逹於父子君臣之際故先王以詩為教使人興於善而戒其失所以道夫婦之常而成父子君臣之道也三綱既正則人倫厚教化美而風俗移矣臣按先儒謂夫婦之經者孝敬之成也盖天下之道只從夫婦中出而夫婦之道又只從中正中來以此氣象事親則成孝事君則成敬由是而人倫厚教化美風俗移皆出於詩之功用也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朱熹曰此一條本出於周禮大師之官盖三百篇之綱領管轄也風雅頌者聲樂部分之名也風則十五國風雅則大小雅頌則三頌也賦比興則所以製作風雅頌之體也賦者直陳其事比者以彼狀此興者託物興詞盖衆作雖多而其聲音之節製作之體不外乎此故大師之教國子必使之以是六者三經而三緯之則凡詩之節奏指歸皆將不待講說而直可吟咏以得之矣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朱熹曰風者民俗歌謡之詩如物被風而有聲又因其聲以動物也上以風化下者詩之美惡其風皆出於上而被於下也下以風刺上者上之化有不善則在下之人又歌詠其風之所自以譏其上也凡以風刺上者皆不主於政事而主於文詞不以正諌而託意以諫若風之被物彼此無心而能有所動也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朱熹曰國異政家殊俗者天子不能綂諸侯故國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為俗也正變之說經無明文可考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朱熹曰情者性之動而禮義者性之徳也動而不失其徳則以先王之澤入人者深至是而猶有不忘者也然此言亦其大槩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乎禮義固已多矣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朱熹曰形者體而象之之謂小雅皆王政之小事大雅則言王政之大體也頌皆天子所制郊廟之樂歌史記曰闗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所謂四始也詩之所以為詩者至是無餘蘊矣後世雖有作者其孰能加於此乎邵子曰刪詩之後世不復有詩矣盖謂此也 臣按先儒謂詩之作其來逺矣至夫子删詩則無餘蘊後世作者連篇累牘學之者可以興觀羣怨乎用之者可以正得失動天地厚人倫美教化乎後人讀之者又果可以逹於政而專對乎至於風雲之狀月露之形則固無益於事矣若夫哀滛愁怨導欲增悲則又非徒無益也邵子之言警人深矣嗚呼後之有作者當以三百篇為王而不為無實之虚言雖其體製不皆盡合於古而亦可以得古詩人之意之彷彿矣乎 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以六徳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 朱熹曰六徳中和祗庸孝友六律謂黄鍾至無射六陽律也大呂至應鍾為六隂律與之相間故曰六間又曰六呂其為教之本末猶舜之意也 王制曰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方慤曰詩所以言志風所以從上詩言之哀樂足以見民風之厚薄民風之厚薄足以知上政之得失故命大師陳詩焉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猶盖也】之曰思無邪 朱熹曰詩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舉大數也思無邪魯頌駉篇之辭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㣲婉且或各因一事而發求其直指全體則未有若此之明且盡者故夫子言詩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盡盖其義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臣按思無邪一言雖足以盡盖一詩之義然學者須於三百五篇一一各考究其義使無一之不盡然後蔽以此三言以為誦詩三百之要則可以言詩矣茍顓顓然曰吾思無邪而於古人之㫖趣訓詁畧不究心而曰吾通經矣可乎哉 子夏曰巧笑倩【好口輔也】兮美目盼【目黑白分也】兮素【粉地】以為絢【采色畫之飾也】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子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朱熹曰此逸詩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而又加以華采之飾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故問之繪事繪畫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考工記曰繪畫之事後素功謂先以粉地為質而後施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後可加文飾禮必以忠信為質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起猶發也起子言能起發我之志意 謝良佐曰子貢因論學而知詩子夏因論詩而知學故皆可與言詩 楊時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茍無其質禮不虚行此繪事後素之說也孔子曰繪事後素而子夏曰禮後乎可謂能繼其志矣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賜可與言詩者以此若夫玩心於章句之末則其為詩也固而已矣所謂起予則亦相長之義也 臣按子貢因論貧富之道而知學問之功子夏則因論詩之繪事後素而知禮後之說二賢者聖人皆謂其始可以言詩先儒謂始字不可輕放過謂如此觸類而長方纔可以讀書然聖人於子貢則先呼其名而繼以告諸往而知來者於子夏則先曰起予而呼其名繼焉盖此理隱然見於言外因此而可以得彼此理盎然蘊於胸中因彼而有以發此非善學者不能也而用之以學詩尤為親切故聖人於此皆呼其名而致其親切之訓學詩者其尚以二賢為法 子曰闗雎樂而不滛哀而不傷 朱熹曰闗雎周南國風詩之首篇也滛者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傷者哀之過而害於和者也闗雎之詩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則不能無寤寐反側之憂求而得之則宜其有琴瑟鐘皷之樂盖其憂雖深而不害於和其樂雖盛而不失其正故夫子稱之如此欲學者玩其辭審其音而有以識其情性之正也 臣按先儒謂闗雎之詩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至於琴瑟友之鐘鼓樂之所謂樂而不滛也哀窈窕思賢才至於寤寐思服展轉反側所謂哀而不傷也學者玩其辭語審其聲音而原其性情之際則亦有以識其所存所發之正也已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朱熹曰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反魯是時周禮在魯然詩樂亦頗殘缺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說晩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 洪興祖曰王者迹熄而詩亡其存者繆亂失次孔子復得之他國以歸定著為三百五篇於是雅頌各得其所 臣按詩有三經風雅頌此言雅頌而不及風者先儒謂列國各有不正之聲廟朝所不奏二南亦用之房中耳故正樂止言雅頌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程頥曰須是未讀詩者授以政不逹使不能專對既讀詩便逹於政便能專對始是讀詩又曰窮經將以致用也世之誦詩者果能從政而專對乎然則其所學者章句之末耳此學者之大患也 朱熹曰專獨也詩本人情該物理可以驗風俗之盛衰見政治之得失其言溫厚和平長於風諭故誦之者必逹於政而能言也 臣按詩與易書春秋禮並為五經其四經皆出自聖賢之制作刪述所以紀載聖君賢相大賢君子之言行事功惟詩之為詩則多里巷田野匹夫匹婦懽悲怨怒之言甚至滛佚悖亂之事亦或有之顧使羈臣賤妾之辭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訓並列以為經嗚呼夫豈無其故哉盖以人之生也性情具於中志趣見於外必假言以發之也言以發其心之所蘊志有所抑言不能無短長心有所喜怒言不能無悲歡動於心而發之口有自然之理致有自然之音響天機自動天籟自鳴此詩之所以作也詩之作也原於天理之固有出於天趣之自然作之者應口而出聲賦之者随宜而應用或因之以申吾不容己之情或由之以發吾不可言之意或假之以明吾難顯白之事章不必有定句也句不必有定字也言從而理順聲和而韻協斯得之矣固未有所謂義例也又惡用訓詁為哉昔孔子既刪詩以為經而又時時雅言以教學者有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嘗以教其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則是詩之為用可以逹政事備問對資言談可見也今觀三百五篇而律以諸儒之章㫖訓解其間言及於政事之施專對之用言談之助政不多有間有一二剟取而施用之亦自有限不知聖人何故云云也及考之大學中庸孟子之書取凡三書所引詩言觀之而又旁及於禮記中學記樂記表記坊記緇衣等篇與夫左氏春秋劉向說苑韓詩外諸書一一參考然後知孔門讀詩之法與後世拘於義例而局以訓詁者異焉曾子述孔子之意作大學凡十引詩子思得曾子之傳作中庸凡十二引詩孟子學於子思作書七篇凡十二三引詩究其㫖義多與諸儒所訓解之詩意不全合由是以觀聖門教人讀詩必有所授受而出於義例訓詁之外者三子者相傳必有所自而左氏之所賦漢儒之所說盖亦非無所因者矣後之學詩者必也本孔曾思孟之所傳據論學庸孟之所引以為誦詩三百之法是故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性情隱㣲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本朱子此言以為讀詩之常法詩因於事不遷事以就詩事寓於詩不遷詩以就事不銖銖而析之不寸寸而較之取呂氏此言以為用詩之活法夫如此其於孔門學詩之法其庶矣乎雖然未也子貢因論學而知詩子夏因論詩而知學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子思以明上下一理之察旱麓之章㫖果若是乎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朱子以敬止為無不敬而安所止他日之訓解又何不若是乎是知讀詩之法在隨文以㝷意用詩之妙又在斷章而取義也學者誠以是而求諸三百五篇則雅無大小風無正變頌無商周魯茍意㑹於心言契乎理事適其機或施之政事或發於語言或用之出使與凡日用施為之間無往而非詩之用矣固不拘拘於義例訓詁之末也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朱熹曰小子弟子也興謂感發志意觀謂考見得失羣謂和而不流怨謂怨而不怒人倫之道詩無不備其緒餘又足以資多識學詩之法此章盡之讀是經者所宜盡心也 臣按先儒謂論語之及詩者多矣而惟此章為備學者茍於此盡心焉則有以感發其志意而為善不懈有以考見其得失而於事無惑和而不流以處羣居之常怨而不怒以處人倫之變孝父忠君而於人倫之大者無愧博物洽聞而於一物之小者不遺詩之為益不既多乎其為益之多如此學者所宜盡心也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 朱熹曰為猶學也周南召南詩首篇名所言皆修身齊家之事正墻面而立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 臣按先儒謂詩有二南猶易有乾坤學詩者自此入而脩齊治平之道皆自此出此章與誦詩三百小子何莫學夫詩皆明窮經致用之道 孟子咸丘䝉問曰詩云普【徧也】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循也】土之濵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字也】害辭【語也】不以辭害志以意逆【迎也】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獨立之貌】遺【脫也】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 程頥曰舉一字是文成句是辭 張載曰知詩莫如孟子以意逆志讀詩之法也朱熹曰詩小雅北山之篇也作詩者自言天下皆王臣何為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乎非謂天子可臣其父也雲漢大雅篇名也言說詩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義不可以一句而害設辭之志當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若但以其辭而已則如雲漢所言是周之民真無遺種矣惟以意逆之則知作詩者之志在於憂旱而非真無遺民也又曰意謂己意志謂詩人之志逆迎之也其至否遲速不敢自必而聽於彼也 史記曰古詩本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 孔頴逹曰按書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之言未可信也朱熹曰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之禮義者但存其實以為鑒戒耳 程頥曰古之人幼而聞歌頌之聲長而識美刺之意故人之學由詩而興後世老師宿儒尚不知詩之義後學豈能興起乎又曰周南召南如乾坤二南之詩盖聖人取之以為天下國家之法使邦家鄉人皆得歌詠之也有天下國家者未有不自齊家始故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次言大夫妻而古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是也故繼之以文王之詩又曰學者不可不看詩看詩便使人長一格 張載曰置心平易然後可以言詩涵泳從容則忽不自知而自解頥矣又曰求詩者貴平易不要﨑嶇盖詩人之情性溫厚平易老成其志平易故無艱嶮之言大率所言皆目前事而義理存乎其中以平易求之則思逺以廣愈艱嶮則愈淺近矣 謝良佐曰學詩者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咏以得之又曰君子之於詩非徒誦其言又將以考其情性非徒考其情性又將以考先王之澤盖法度禮樂雖亡於此猶能併得其深㣲之意而之又曰詩須諷詠以得之古詩即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却不然只為泥章句故也 歐陽脩曰詩述商周自鳥生民上陳稷契下訖陳靈千五百年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蟲魚之名與其風俗方言訓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 游酢曰學詩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如觀天保之詩則君臣之義脩矣觀唐棣之詩則兄弟之愛篤矣觀伐木之詩則朋友之交親矣觀闗雎鵲巢之風則夫婦之經正矣昔王裒有至性而子弟至於廢講蓼莪則詩之興發善心於此可見矣 朱熹曰詩經全體大而天道精㣲細而人事曲折無不在其中又曰詩之為經所以人事浹於下天道備於上而無一理之不具 劉瑾曰通三百篇而論其大義則其喜不至瀆怒不至絶怨不至亂諫不至訐天時日星之大蟲魚草木之㣲人倫綱常之道風氣土地之宜神祇祖考之祀禮樂刑政之施凡天人相與之理莫不畢備於一經之中也 又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叅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㫖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隱㣲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脩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問詩何以興朱熹曰讀詩見其不美者令人羞惡見其美者令人興起 又曰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布置務自立說也臣按真徳秀有言三百篇雖難曉今諸老先生發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覆涵泳真可以感發其性情則所謂興於詩者未嘗不存也臣竊以謂古人教胄子率以樂今世古樂不存而所謂詩者固三代之遺音也學校之中閒居游息之時俾其歌詠三百篇詩雖其節奏無然即今鄉飲所歌鹿鳴之音調稍諧協之縱不能皆如古人之全然亦可以彷彿其萬一也其於興起感發懲創之道不為無助【以上論詩】 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中】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下】 孔子曰吾志在春秋 臣按此言見於唐宗所製孝經序其言本何休公羊序序之言則出於緯經孝經鉤命决也 孟子曰世衰道㣲邪説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安國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禮命徳討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於横流存天理於既滅為後世慮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託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 金履祥曰春秋起隱公元年己未之嵗止哀公十四年庚申凡二百四十二年又曰魯舊自有春秋東遷之後書法失周公制作典禮之意善惡是非不明雖弑逆之變亦多不書其實使為臣者不知此義陷於弑逆之罪而不覺為人君者不知此義前後有讒賊而不見故孔子因魯史之舊而脩之使是非褒貶昭然可見因此而鑒戒明亂臣賊子懼致治之法可垂萬世故謂之作臣按孔子曰吾志在春秋是則春秋一書誠聖人志向之所在也聖人之志在於尊王然有其徳而無其位雖欲尊王將何以行其志哉於是假魯史作春秋以伸吾之志是以一書之中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凡所書者無非寓吾尊王之志而後之訓釋者不知聖人之志之所在因一事而為一說非聖人志矣惟孟子受學孔子之孫獨得聖人之志於書法之中而為之言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即此一言解此一書聖人之志昭然明白於天下後世矣諸儒紛紛之說可一洗之 又曰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張栻曰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者亂臣賊子之情偽畢見而討絶之法著焉施於萬世皆無所遁其迹故也 臣按亂臣賊子之所以懼者以其所行所為悖天子之典禮犯天子之刑憲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朱熹曰王者之迹熄謂平王東遷而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也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春秋魯史記之名孔子因而筆削之始於魯隱公之元年實平王之四十九年也乗義未詳趙氏以為興於田賦乗馬之事或曰取記載當時行事而名之也檮杌惡獸名古者因以為凶人之號取記惡垂戒之義也春秋者記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古者列國皆有史官掌記時事此三者皆其所記冊書之名也春秋之時五伯迭興而桓文為盛史史官也竊取者謙辭也公羊傳作其辭則丘有罪焉爾意亦如此盖言斷之在己所謂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不能賛一辭者也 尹焞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載當時之事也而其義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 臣按詩以言志春秋以紀事理雖同而體製則異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豈繼詩之具哉而孟子以是為言而解者曰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夫雅者王者燕享㑹朝之詩春秋所紀者豈其倫哉然謂王者迹熄而詩亡謂之迹則似有所指之處非泛言也臣竊意以為先王盛時諸矦嵗朝于天子考禮正刑以一其徳天子於是考之正之而加賞罰焉諸侯既朝之後天子五年一巡守又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其君徳之善否其國政之得失其民風之美惡見於民俗歌謡之間者皆得以上聞或刺或美天子因之而施黜陟刑賞之典焉至于周衰諸矦不復朝覲天子不復巡守太師不復采詩而民間之美刺不復上聞天子之賞刑不復施於列國矣所謂詩亡也孔子乃假魯史以作春秋因諸侯之行事加以筆削之公而寓天子刑賞之意焉盖詩列十有一國之風春秋亦紀二十有三國之事詩有美刺春秋有褒貶此春秋之作所以繼於詩亡之後也歟或曰平王四十九年春秋始作然栢舟碩人等詩皆平王以後之作焉得謂之詩亡曰是時詩雖作於民間而不采之以聞於天子有亦如無雖謂之亡可也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每書諸矦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於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於此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諸矦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臣按春秋天子之事也諸侯有罪天子正之義也天子不自征命諸侯征之亦義也以諸侯伐諸侯而不禀命於天子則非義矣此春秋所以作也 左氏傳【成公十四年】君子曰春秋之稱㣲【辭㣲】而顯【義顯】志【記也】而晦【謂約言以記事事叙而文㣲】婉【曲也】而成章【篇也】盡而不汙【謂盡其事實無所汙曲】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脩之 榖梁傳曰成天下之事業定天下之邪正莫善於春秋莊周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也議而不辨 司馬遷曰余聞之董生周道廢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諸討大夫以逹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與【去聲】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矦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毫釐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久矣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䝉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逆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 蘇軾曰孔子因魯史記為春秋一斷於禮凡春秋之所褒者禮之所與也其所貶者禮之所否也記曰禮者所以别嫌明㣲定猶與也而春秋一取斷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决者皆至於春秋而定非定於春秋定於禮也故太史公曰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 臣按程頥亦曰禮一失則為夷狄再失則為禽獸聖人恐人之入夷狄也故春秋之法極謹嚴所以謹嚴者華夷之辨尤切切也 王通曰春秋之於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舍則無所折衷矣又曰春秋其以天道終乎故止於獲麟 韓愈曰春秋謹嚴又曰孔子之作春秋諸矦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程頥曰春秋之法極謹嚴中國而用夷禮則夷之韓子之言深得其㫖 周惇頥曰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脩也亂臣賊子誅死者於前所以懼生者於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徳報功之無盡焉 程頥曰五經載道之文春秋聖人之用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律令惟言其法斷例始見法之用又曰五經如藥方春秋如用藥治病聖人之用全在此書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見於此乃窮理之要又曰春秋傳為案經為斷又曰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别傳之真偽又曰自伏羲堯舜歴夏商以至于周或文或質因襲損益其變既極其法既詳於是孔子參酌其宜以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頤作春秋傳序曰夫子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㣲辭奥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耳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或㣲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而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㣲也 臣按程頥謂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㣲杜預序左傳亦曰優而柔之使自休之饜而飫之使自趣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二子之言前後相契是誠讀書之法非但春秋也然春秋聖人所親筆者其用意尤深必如此玩味之然後有所得而造其㣲也 張載曰春秋之書在古無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為能知之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鑿 臣按公羊榖梁左丘明雖及見孔子而不能盡知孔子所以作經之大意惟孟子以亞聖大賢之資從學孔子之孫得其家而知其大指所在張載謂惟孟子為能知之觀其所謂春秋天子之事一言可見其所知非諸儒所及諸儒千言萬語皆不出乎此也 邵雍曰春秋皆因事而褒貶非有意於其間故曰春秋盡性之書也又曰春秋為君弱臣強而作故謂之名分之書又曰聖人之經渾然無迹如天道焉春秋錄其事而善惡形於其中矣 又曰春秋孔子之刑書也功過不相掩五伯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先定五伯之功過而學春秋則大意立矣又曰五伯功過不相掩聖人先褒其功後貶其罪故罪人有功亦必錄之 楊時曰春秋正是聖人處置事處他經言其理此經言其用理既明則其用不難知也 胡宏曰天理人欲莫明辨於春秋聖人教人消人欲復天理莫深於春秋 李侗曰春秋一事各是發明一例如觀山水徙歩而形勢不同不可拘以一法 胡安國曰春秋為誅亂臣賊子而作其法尤嚴於亂賊之黨又曰通於春秋然後能權天下之事 又曰春秋之文有事同則詞同者後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詞異則其例變矣是故正例非聖人莫能立變例非聖人莫能裁正例天地之常經變例古今之通誼惟窮理精義於例中見法法外通例者斯得之矣安國春秋傳序曰古者列國各有史官掌記時事春秋魯史爾仲尼就加筆削乃史外傳心之要典也而孟氏發明宗㫖目為天子之事者周道衰㣲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迹當世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為己任而誰可五典弗惇己所當叙五禮弗庸己所當秩五服弗章己所當命五刑弗用己所當討故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聖人以天自處斯文之興喪在己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獨能載其理行事然後見其用是故假魯史以寓王法撥亂世仄之正又曰春秋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惡則發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興常典則體乎禮之經本忠恕則導乎樂之和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之法度萬世之凖繩皆在此書 朱熹曰春秋以形而下者說上那形而上者去又曰春秋皆亂世之事聖人一切裁之以天理 又曰周衰王者之賞罰不行於天下諸矦強陵弱衆暴寡是非善惡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夫子因魯史而脩春秋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誅姦諛於既死發潜徳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 又曰春秋大指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内中國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字字有義也又曰聖人作春秋不過直書其事善惡自見 又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春秋之大指也又曰春秋本明道正誼之書後人止較齊晉伯業優劣反成謀利大義晦矣 又曰左氏曾見國史考事頗精只是不知大義專去小處理㑹往往不曾講學公糓考事甚疎然義理却精二人乃經生傳得許多說話往往都不曾見國史 張栻曰春秋即事而明天理窮理之要也觀其書取其大義數十斷為定論而詳味其抑予奪輕重之宜則有以權萬變矣 吳澂曰子朱子云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讀春秋者其亦可以是求之矣臣按孔子刪述六經其五者皆述前代帝王之作因其已成之典籍删而脩之者也惟春秋一經乃聖人親手筆削凡其平生之心術志意皆聚於一書之中學者於五經皆當究心而於此經尤當加意焉是故天不可測矣因其運行而測其妙地不可窺矣因其生物而窺其大聖人之心不可求矣因其迹而求其心因其用而求其體春秋之經聖人之迹而所以權衡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者其用也即是以求聖人而聖人全體大用於是乎在矣 禮記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致一也 朱熹曰經禮三百便是儀禮中士冠禮諸侯冠禮之類此是大節有三百條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齊之類皆是其中小目有三千條 臣按經禮謂經常之禮如冠昏喪祭朝覲㑹同之類曲禮委曲之禮如行禮有進退升降俯仰揖遜之類 中庸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 朱熹曰禮儀經禮也威儀曲禮也 漢志曰帝王質文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經禮三百威儀三千及周之衰諸侯將踰越法度惡其害己皆滅去其籍自孔子時而不具至秦大壊漢興髙堂生傳士禮十七篇 韓愈曰嘗苦儀禮難讀又其行之於今者盖寡沿襲不同復之無由考於今誠無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於是孔子曰吾從周謂其文章之盛也古書之存者希矣百氏雜家尚有可取况聖人之制度耶 真徳秀曰韓子可謂好古矣然以為於今無所用則亦考之未詳也 朱熹曰禮書如儀禮尚完備於他書又曰儀禮禮之根本而禮記乃其枝葉又曰儀禮經也禮記傳也又曰儀禮是經禮記是解儀禮且如儀禮有冠禮禮記便有冠義儀禮有昏禮禮記便有昏義以至燕射之禮莫不皆然 又曰儀禮雖難讀然倫類若通則其先後彼此展轉參照足以互相發明久之自通貫也 臣按朱熹子在䟦其書曰儀禮之為書也於竒辭奥指中有精義妙道焉於纎悉曲折中有明辨等級焉不惟欲人之善其生且欲人之善其死不惟致嚴於冠昏朝聘鄉射而尤嚴於喪祭後世徒以其推士禮而逹之天子以為殘闕不可考之書徐而觀之一士也天子之士與諸矦之士不同上大夫與下大夫不同等而上之固有可得而推者矣 楊復曰朱子既脩家鄉邦國王朝禮以喪祭二禮屬門人黄氏成章十有二卷大哉書乎秦漢而下未有也近世以來儒生習誦知有禮記而不知有儀禮今因其篇目之僅存者為之分章句附傳記使條理明白而易考後之言禮者有所據依不至於棄經而任傳違本而逐末 臣按古禮之傳於世也有三儀禮禮記周禮也後世欲復古禮者必自儀禮始然儀禮止有士大夫禮而無有所謂天子禮者必合彼二禮與他書有及於禮者然後成全體焉朱子自輯家鄉邦國王朝禮其餘以付其門人黄幹楊復僅以成書名曰經傳通解然世有欲復古禮者尚有考於斯書【以上論儀禮】 文中子曰先師【謂孔子】以王道在是也如有用我則執此以往又曰吾視千載已上聖人在上者未有若周公焉其道則一而經制大備後之為政有持循 臣按周禮一書經制大備後之為政有所持循王通之言真得其要矣自有此書以來未有能用之者假而用之者王莽也輕而用之者蘇綽也誤而用之者王安石也至於善用之者則未見其人焉通謂執此以往專欲用之竊恐時異勢殊官政事體民情土俗不能皆如古惟精擇其切要者而審行之以此為持循之則則可矣必執其書而一按其制其流極之弊安知其不與三子同歸乎 唐太宗曰周禮真聖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誠哉言乎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 唐書曰周禮者周公致太平之書先聖極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辨方位而叙人倫其義可以幽賛神明其文可以經緯邦國備物致用其可忽乎 臣按王通人臣也執此以往固可見之空言若夫太宗人君也居可致之位有可為之勢又當開國創業之初所謂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政是可以有為之時也乃亦付之浩嘆發為空言所謂說而不繹者歟 程頥曰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朱熹曰程子謂有闗雎麟趾之意而後可行周官之法度須是自閨門袵席之㣲積累到薫蒸洋溢天下無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則為王莽矣 臣按若程朱二氏言則周官終無可行之時須必正身齊家以為之本則本原其意持循其制參酌其宜以立為一代之法度持守之堅積累之久然後能薫蒸洋溢於天下使無一人一物不被其化若必待天下薰蒸洋溢然後可行周官之法度竊恐極天地混沌終無可行之期矣 頥又曰周禮一書周公致治之大法在其中須知道者觀之可决是非也 張載曰周禮是的當之書然其間必有未世增入者如盟詛之類必非周公之意 臣按朱熹言周公當時立下此法却不曾行得盡方是箇草本而孫處亦言周公之為周禮亦猶唐之顯慶開元禮也唐人預為之以待他日之用其實未嘗行也惟其未經行故僅述大畧俟其臨事而損益之噫臨事損益之一言非但周公作書之本意乃後人用周禮之活法也以周官制度為持循之本而又因時隨事以損益之孰謂周官不可行於後世哉 楊時曰周官之書先王經世之務也不可不講 朱熹曰周禮乃周家盛時聖賢制作之書又曰周禮一書周公立下許多條貫皆是從廣大心中流出又曰周官編布精宻乃周公運用天理爛熟之書 熹又曰比閭族黨之法正周公建太平之基本一如棊盤相似枰布定後棊子方有放處此書大綱是要人主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使天下之民無不被其澤又推而至於鳥獸草木無一不得其所而已不如是不足以謂之裁成輔相參賛天地 熹又言于其君曰竊見周禮天官冡宰一篇乃周公輔導成王垂法後世用意最深切處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誠意之學於此考之可見其實 臣按朱熹又謂五峰胡氏以周禮為非周公致太平之書謂如天官宰却管甚宮閫之事其意只是見後世宰相請託宮閫交結近習以為不可殊不知此正人君治國平天下之本盖宮中府中宜為一體凡夫人君之供奉用度一一皆闗白外朝之大臣則人君固有所憚而不肯為非禮而左右嬖倖之臣亦有所畏忌而不敢以非禮導其上也所以格人君非心之萌而致於無過之地莫切於此謂此為三代人君正心誠意之學豈不信然 范祖禹曰天地有四時百官有六職天下萬世備盡於此如網之在綱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舍周官未見其可 臣按自有周官以來六典之設惟見於我朝前代雖設六部而宰相之官則未嘗廢也 呂祖謙曰先王之教天下未始有精粗本末之間也夫朝不混市野不踰國人不侵官后不敢以姦王之權諸矦不敢以僣天子之制公卿大夫不牟商賈之利六卿九牧相屬而聽命於三公彼皆民上也而尺寸法度不敢踰一毫分守不敢易所以習民於尊卑等差階級之中消其偪上無等之心而寓其道徳之意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賤不亢貴卑不踰尊舉一世之人皆安於法度分守之内志慮不易視聽純一易直淳龎而從上之令父詔其子兄授其弟長率其屬何往而非五禮五樂三物十二教哉方位國野設官分職何往而非以為民極哉嘗讀晉之國語每嘆絳之富商韋藩木楗過朝之事以為富商之饒於財使之澤其車而華其服非不足也而必易車服於過朝之際不敢與士大夫混然無别焉民志之定而中道之存成王周公之遺化固隱然在此也 臣按周禮一書或以為周公作或以為非或謂文王治岐之制或謂成周理財之書或謂戰國隂謀之書或謂漢儒傳㑹之說或謂末世瀆亂不經之書或作七論七難以排之朱熹曰後人皆以周禮非聖人書其間細碎處雖可疑其大體直是非聖人做不得又曰謂是周公親筆做成固不可然大綱却是周公意思由是觀之其是與非昭然明白矣夫自三皇五帝以來順風氣之宜因時勢之常制為法度以為民立極一代有一代之制盖至周公思兼前王監視往代集百聖之大成立一代之定制宻察而詳悉曲而當盡而不迂有以通天下之理成天下之務周天下之變此周公作書之㫖也然而其制度多與他書所載者有不盡合焉者何也古人有言周禮一書有闕文【軍司馬之類】有省文【遂人匠人之類】有互見【九等品舉之類】有兼官【公孤不備數教官無府史胥徒】有豫設【凡千里封公四封侯八伯十一之類】有不常置【夏采方相氏之類】有舉其大綱者【四兩為卒之類】有副相副貳者【自卿至下士各隨才髙下同治此事】有常行者【垂法象魏之類】有不常行者【合民詢遷之類】國今觀諸經其措置規模不徒於弼亮天地和洽神人而盟詛讐伐凡所以待衰世者無不備也不徒以檢柅君身防絶禍患而米鹽絲枲凡所以任賤役者無不及也使之維持一世則一世之人安維持百世則百世之人安維持千萬世則千萬世之人安詒謀燕翼後世豈無僻王皆賴前哲以免則周公之用心也所謂兼三王監二代盡在於是是書之作於周公與他經不類禮記就於漢儒則王制所說朝聘為文襄時事月令所說官名為戰國間事曾未若周禮之純乎周典也由此言觀之則凡後儒疑周禮細碎者可以灑然矣若夫後世用之而往往取敗者豈是書之過哉不善用之者過也觀夫成周享國八百年之久其末也周之地不大於邾莒一介弁髦蕞然擁虚器而立於強諸侯之上環而顧之皆莫敢萌非分之心獨何所畏哉周公之制有以維持之也此用周禮之明效也彼新莽荆舒假此以濟其私烏可因咽而廢食 吳澂曰按周公相成王建六官分六職禮樂政事粲然大備即其設位言之則曰周官即其制作言之則曰周禮周衰諸侯惡其害己滅去其籍秦孝公用商鞅政與周官背馳始皇又惡而焚之漢河間獻王好古學購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遺書上之藏于祕府哀帝時劉歆校理祕書始著于錄略然冬官久亡以考工記補之考工記乃前世能識古制者所作先儒皆以為非惟歆獨識之而五官亦復錯雜傳至於今莫敢是正今本尚書以考之周官一篇成王董正治官之全書也執此以考周禮之六官則不全者可坐而判也夫冡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執此以考天官之文則其所載非統百官均四海之事可以知其非冡宰之職也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執此以考地官之文則其所載非敷五典擾兆民之事可以知其非司徒之事也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執此以考春夏二官則凡掌邦禮邦政者皆其職也舍此則非其職司冦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執此以考秋冬二官則凡掌邦禁邦土者皆其職也舍此則非其職是故天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内史司士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天官者如甸師世婦之類地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大司樂諸子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地官者如閭師柞氏之類春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封人大小行人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春官者如御史大小胥之類夏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䘖枚氏司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夏官者如職方氏弁師之類至如掌祭之類吾知其非秋官之文縣師廛人之類吾知其為冬官之文緣文㝷意以考之參諸經籍以證之何疑之有 臣按自周禮出於漢六官而亡其一世儒以考工記補冬官亡未始有異議者宋淳熙中俞庭椿始著復古編謂司空之篇實雜出於五官之屬且因司空之復而六官之譌誤亦遂可以類考嘉熙間王次㸃復作周官補遺元泰定中丘葵又參訂二家之說以為成書吳澂作三禮考註首以是言且謂冬官未嘗亡而地官之文實亡也由是以觀則冬官本未甞亡所亡者冬官首章所謂惟王建國至以為民極二十字及乃立冬官司空至邦國二十字及大司空之職小司空之職二條亦如虞書之舜典實未甞亡特失其曰若稽古以下二十八字耳雖然自隋唐以來立為六部率以學校屬禮部財賦屬户部行之實亦良便後世有志復古以至太平者師周公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可也【以上周禮】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七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敎【中】 程頥曰禮記雜出於漢儒然其間聖門緒餘及格言甚多如樂記學記之類無可議者檀弓表記坊記之類亦甚有至理惟知言者擇之如王制禮運禮器其書亦多古意又曰禮記除中庸大學惟樂記為最近道學者深思而自得之表記其亦近道矣乎其言正 朱熹曰禮記要兼儀禮讀如冠禮䘮禮鄉飲酒禮之類皆載其事禮記只發明其理讀禮記而不讀儀禮則許多理俱無安著處 又曰或謂禮記乃漢儒説恐不然漢儒最純者莫如董仲舒仲舒之文最純者莫如三策何曾有禮記中説話來如樂記所謂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仲舒安能到此必是古來流得此文字如此臣按禮記一書雜出於漢儒然非漢儒所能作乃其所傳記者也大學曾子作中庸子思作緇衣公孫尼子作月令呂不韋作王制文帝時慱士刺經作臣竊以為易書詩春秋四經之外帝王之良法聖賢之格言雜出於四十九篇之中詳矣是誠學者致知之要人君為治之法也易言隂陽書言政事詩言性情春秋言名分然皆主於一事惟禮之為書無所不載大而三才五典細而庶類萬事與夫治道之常禮節之變無不曲備而旁通焉臣於治國平天下之要採輯諸書而於是書所取為多 又曰若欲觀禮須將禮記節出切於日用常行者看臣按禮記一書雖專以禮名而禮之為禮不止於一讀者當以禮為主而分四科以類考之先儒謂四科禮也儀也樂也制度也以吉㓙軍賔嘉節目之大者歸之禮以應對進退坐立趣行節目之大者歸之儀聲律歌舞音容節奏歸之樂封井宗學宮室器服歸之制度以此四科讀此四十七篇思過半矣 周行已曰聖人制為冠昏喪祭朝聘鄉射之禮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義其形而下者見於飲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極於無聲無臭之㣲衆人勉之賢人行之聖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與其家與其國與其天下者禮治則治禮亂則亂禮存則存禮亡則亡又曰秦氏焚滅典籍三代禮文大壊漢興購書禮記四十九篇雜出諸儒傳記不能悉得聖人之㫖考其文義時有牴牾然而其文繁其義博學者博而約之亦可以弗畔盖其說也粗在應對進退之間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於童幼之習而卒於聖人之歸 臣按禮記之書天下之事無所不載而專以禮名者其大要在禮也雖然天下之事何者而非禮哉盖儒者之事無一而非禮學而非禮則為異端治而非禮則為伯道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國有禮則治無禮則亂事有禮則事為有紀否則散物有禮則物為成器否則廢人無一而可無禮無禮則非仁矣仁也者人也人而無仁則非人矣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張子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而非仁也由是觀之則知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仁也為仁由禮為禮由敬則此聖人傳心之要治國平天下之基所由建立者也 吳澂曰漢興得先儒所記禮書二百餘篇大戴氏刪為八十五小戴氏又損益為四十三曲禮檀弓雜記分為上下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樂記鄭氏從而為註總四十九篇精粗雜記靡所不有秦火之餘區區掇拾所謂存十一於千百雖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遺制聖賢之格言往往頼之而存 臣按禮記四十九篇宋儒表章大學中庸與論語孟子並為四書今其所存者四十七篇吳氏以其類相從以為纂言然非古經之舊也夫經文繁雜雖若不一而吾之心則一焉以吾純一之心而精擇夫不一之言一權衡之以吾聖人之道所謂大中至正焉者本之以正心脩身據之以循常應變用之以齊家治國平天下六經之道同歸矣【以上禮記】 子所雅【常也】言詩書執【守也】禮皆雅言也 朱熹曰詩以理性情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也 臣按先儒謂此章即聖人言語之節而見其立教之法詩書執禮是夫子所常言曰利曰命曰仁是夫子所罕言怪力亂神是夫子所不言夫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與天道則有不可得而聞者要在黙而識之也噫生人之徳莫大乎仁天賦之理莫先乎性仁乃聖人所罕言性則大賢所不得聞者也今世三尺童子讀書未識偏旁開口便談性命聖門之教豈若是哉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朱熹曰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間抑反覆其感人又易入故學者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己者必於此而得之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㑹筋骸之束故學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為事物之所搖奪者必於此而得之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以為歌舞八音之節可以養人之性情而蕩滌其邪穢消融其查滓故學者之終所以至於義精仁熟而自和順於道徳者必於此而得之是學之成也又曰按内則十嵗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則此三者非小學傳授之次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也 程頥曰天下之英才不為少矣特以道學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雖閭里童稚皆習聞之而知其說故能興起今雖老師宿儒尚不能曉其義况學者乎是不得興於詩也古人自灑掃應對以至冠昏喪祭莫不有禮今皆廢壊是以人倫不明治家無法是不得立於禮也古人之樂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脉今皆無之是不得成於樂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 真徳秀曰自周衰禮樂崩壊然禮書猶有存者制度文為尚可考㝷樂書則盡缺不存後之為禮者既不合先王之制而樂尤甚今世所用大抵鄭衞之音雜以夷狄之聲而已適足以蕩人心壊風俗何能有補乎然禮樂之制雖亡而禮樂之理則在故禮記謂致禮以治身致樂以治心外貎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莊敬者禮之本也和樂者樂之本也學者誠能以莊敬治其身和樂養其心則於禮樂之本得矣亦足以立身而成徳也三百篇之詩雖云難曉今諸儒發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覆涵泳其可以感發興起所謂興於詩者亦未嘗不存也 臣按先儒謂無程氏之說後世不知所以成材之難無真氏之說後世遂果以成材為難矣然則人材之成果難乎易乎曰上之人立教以成之則易下之人奮志以為之則易上無其教下無其志而欲人材之成難矣如此則世乏良材國無善治後世所以不如古其在此歟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朱熹曰事理通逹而心氣和平故能言品節詳明而徳性堅定故能立 臣按聖門之教以詩禮為先盖口之所諷詠者温柔敦厚之言身之所檢束者恭儉莊敬之體如此則可以造於成徳逹材之地矣聖人所以敎其子與其門人皆不外乎此也 經解孔子曰入其國其敎可知也其為人也温柔敦厚詩敎也疏通知逺書敎也廣博易良樂敎也潔靜精㣲易敎也恭儉莊敬禮敎也屬辭比事春秋敎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 真徳秀曰古者君臣上下共由六經之道上之所以為敎者此也下之所以為學者此也上因性以為教下亦因學以為俗故觀其國之俗即知其君之敎學詩則能感發其性情之正故其為人温和而柔順敦篤而厚重學書則通知古今治亂之理故其為人疏明不滯而所見者逺樂以道和故學之者開廣而博大平易而溫良易道簡潔精深禮主於恭儉莊敬故學之者各得之而成其徳春秋連屬其辭比次其義以寓是非褒貶之㫖故凡能如是者必有得於春秋者也古之學者學一經必得一經之用曰其為人則氣質俱化習與性成其視後世通經之士徒習章句訓義而無益於性情心術者何如哉然人各有所偏醇厚者於智或不足故其失愚疏逹者於言或易發故其失誣博大者易以奢廣峻潔者易以深刻恭敬者或煩勞而不安樂屬辭比事而不至者善惡或至繆亂故必矯其失而後有以全其得亦如古者敎胄子之意也曰詩之失書之失云者盖言學經者之失非謂經之有失也 臣按真氏又言學此經者當思有以得於經者何如學詩矣吾之徳果溫柔敦厚矣乎學書矣吾之徳果疏通知逺矣乎必如是而深思焉如是而自勉焉庶乎為善於經者不然則章句而已耳訓義而已耳其何益哉其言警切讀經者當以自察敎經者當以示訓觀人者當以為徴 荀子曰書者政事之紀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矣夫是之謂道徳之極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㣲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又曰禮樂法而不說詩書故而不切春秋約而不速 楊倞曰此說六經之意書所以紀政事詩謂樂章所以節音主乎中而止不使流滛禮所以為典法之大分綂類之綱紀類謂禮法所觸類而長者 真徳秀曰法而不說謂陳列其法使人自悟而無待於論說故而不切謂但述己然之得失使人知以為監而不待於迫切 莊子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 朱熹曰莊子此語後來人如何可及 臣按荀况學聖人之道未至者其言五經似矣莊周則非聖人之道而自為一家言者而亦尊崇聖人之經如此且其言簡而理盡後之總論經者皆莫及焉然言六經而不及禮則彼學老耼者則固以禮為忠信之薄而放蕩於禮法之外者乎荀之言則重乎禮莊之言則遺乎禮可見儒學所以異於老莊者其辨在乎禮而已矣 子曰說天者莫辨乎易說事者莫辨乎書說體者莫辨乎禮說志者莫辨乎詩說禮者莫辨乎春秋 真徳秀曰戰國以來辯士之說勝而不根諸理流俗惑之至漢猶然故子發此論然於五經之㫖未能有大發明也 班固曰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盡五常之道相須而備故易為之原 真徳秀曰六經於五常之道無不包者今以五常分屬於六藝是樂有仁而無義詩有義而無仁也可乎哉大率漢儒論經鮮有得其指要者反不若莊生之當於理也 程頥曰凡看書各有門庭詩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書論語可以逐句看聖人用意深處全在繫辭詩書乃格言 朱熹曰上古之書莫尊乎易中古後書莫大於春秋然此兩書皆未易看又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未始及易夫子嘗以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為妙之說臣按古有六經易詩書春秋禮樂也易詩書春秋四者親經孔子所刪定者也而禮與樂無全書後世所謂禮經者儀禮周禮禮記也三書者皆出於漢世儀禮周禮有成書而禮記則雜出於漢儒之所記樂書無傳而樂記一篇雜於禮記中其文雅馴又多格言非漢儒所及盖亦古經之遺也自宋王安石棄儀禮不以取士世遂因之今所謂五經者易書詩春秋禮記也學者各專一經能於本經之外旁及他經方見天地之純全古人之大體然後得為全體大用之學茍拘拘於章句訓義之末以取一第以為進身之階即束之髙閣而所用者非所學是固非聖賢敎學之道亦豈祖宗所以造士之意哉【以上六經】 何晏曰魯論語二十篇齊論語則有問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頗多於魯論古論出孔氏壁中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篇次不與齊魯論同 朱熹曰以何晏所叙篇數考之則今之論語信為魯論矣 金履祥曰此段何晏進論語集解之疏文也朱子節入然魯論齊論至張禹始合至鄭康成則以魯論考之齊論古論為之註三論始合為今定本 栁宗元曰諸儒皆以論語孔子弟子所記不然也孔子弟子曾參最少又老乃死而是書記其將死之言則其去孔子之時甚逺而當時弟子略無存者矣吾意孔子弟子嘗雜記其言而卒成其書者曾子弟子樂正子春子思之徒也故是書之記諸弟子必以字而曾子不然盖其弟子號之云耳而有子亦稱子者孔子之殁諸弟子嘗以似夫子而師之乃叱避而退則固嘗有師之號矣 朱熹曰栁氏之言其論曾子者得之而有子叱避之說則史氏之鄙陋無稽而栁氏惑焉以孟子攷之當以曾子不可而寢其議有子易嘗據孔子之位而有其號哉 程頥曰論語之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 朱熹曰程子因栁氏之說斷而裁之以為此說楊氏又謂此書首記孔子之言而以二子之言次之盖其尊之亞於夫子尤為明驗至於閔損冉求亦或稱子則因其門人所記而失之不革也歟 又曰論語為書道立言深得聖人之學或問論語以何為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說仁處最宜玩味曰孔子說仁處甚多尤的當是何語曰皆的當但其門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異 臣按仁之一字先儒以心之徳愛之理為訓臣竊以為仁之為仁乃人心之全徳道理之總名仁義禮智之仁如元亨利貞之元也專以元言則元屬乎春綂以元言則亨利貞何者而非一元之氣乎仁之於義禮智亦猶是也是故顔子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仲弓問仁子曰主敬行恕為仁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為仁子張問仁子曰恭寛信敏惠為仁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凡若此者皆因一人之問而告之以一理也若夫樊遲一人則凡三問焉首告之以恭敬忠次告之以先難後獲終告之以愛人是仁之為仁無往而不在凡夫天下之理人心之徳無一事之非仁也夫其所謂出門如賔承事如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與夫其言也訒先難後獲及愛人者皆就事而言也若夫所謂禮所謂忠所謂敬所謂恭所謂寛所謂信所謂敏與惠皆以為仁可見仁之為仁不止於一徳盖衆理之總名諸徳之要道若專以為一徳指為一事則仁之道小矣故曰仁也者人也以見人之所以為人以其全盡此人之理也但其發之最先者則以惻隱為之端耳先儒解之曰仁者天理之至公人心之全徳當以此言為中的 又曰論語之書其辭近其指逺辭有盡指無窮有盡者索之訓詁無窮者要當㑹之以神 李侗曰人之持身當以孔子為法孔子相去千餘載既不可得而親之所可見者獨論語耳論語盖當時門人所記孔子言行也每讀而味之玩而繹之推而行之雖未升堂入室亦不失為士君子也 朱熹曰孔門答問曾子聞的話顔子未必與聞顔子聞的話子貢未必與聞今却合在論語一書後世學者豈不是幸事但患自家不去用心 又曰夫子敎人零零星星說來說去合來合去合成一箇大事物 臣按朱熹嘗言初入學即讀論語其後讀盡天下書不見有一書勝如論語者盖諸聖人一人是一聖人孔子則合衆聖人以為大聖人諸書一書是一書論語是合衆書以為一書孔子之言明白正大皆就人倫日用上說所謂大中至正之理中庸之道也孔子之說譬如人在平地上行從容自在後人之說如人厭行平地却上髙山泛大海雖是髙深然多﨑嶇險阻不若平地之可以常行無礙也所謂髙山大海謂之非地不可然非其平坦者致逺恐泥為學之道所當讀之書誠無有要於論語者讀書者以論語為主以權衡天下之書以折衷諸儒之說隨其資質之近似而因其一言之明處以逹聖人之全體然後推之以用於天下大學經之一章儒者全體大用之學也雖不記之論語書中然真孔子之言也學者所當世守之以為家傳之心法【以上論語】 以上本經術以為敎【中】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下】 程頥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徳之門也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 邵申曰他書言平天下本於治國治國本於齊家齊家本於脩身者有矣言脩身本於正心者亦有矣若夫推正心本於誠意誠意之本於致知致知之在於格物則他書未之言六籍之中惟此篇而已 程復心曰不由是而學則記誦詞章之㫖虚無寂滅之教與夫權謀術數百家衆技皆紛然雜出此其所以差也 朱熹曰河南程氏兩夫子出實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為之次其簡編發其歸趣然後古者大學敎人之法聖經賢之指粲然復明於世雖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與有聞焉顧其為書猶頗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輯之間亦竊附己意補其闕略以俟後之君子極知僣踰無所逃罪然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脩己治人之方則未必無小補云 臣按大學在禮記中程氏兄弟始表章之朱熹又為之章句或問 又曰大學是曾子述孔子說為學之大方而門人又述以明其㫖前後相因體綂都具玩味此書知得古人為學所向却讀語孟便易入後面功夫雖多而大體已立矣 又曰大學是為學綱領先讀大學立定綱領他書皆雜說在裏許通得大學了去看他經方見得此是格物致知事此是誠意正心事此是脩身事此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事 又曰今且熟讀大學作間架却以他書填補去又曰大學是箇腔子要填敎他實 臣按此二條真徳秀所以作大學衍義本諸此 又曰㸔大學且逐章理㑹先將本文念得次將章句來解本文又將或問來參章句須逐一令記得反覆㝷究待念得浹洽既逐段曉得却綂看温㝷過又曰大學一書有正經有章句有或問看來看去不用或問只看章句便了久之亦只看正經便了又久之自有一部大學在我胸中又曰大學之書譬如人起屋是畵一箇大地盤在這裏㑹得這箇了他日若有材料却依此起將去臣按朱熹謂某一生看得這文字透見得前賢所未到處溫公作通鑑言平生精力盡在此書某於大學亦然先須通此方可讀他書又謂不用某許多工夫亦看某的不出不用聖賢許多工夫亦看聖賢的不出臣按朱子有功於聖門非止一端然其最大者在大學一書是書在禮記中程子始表章之然猶未大明於世也朱子章句或問一出天下家傳而人誦之皆知聖門有全體大用之學為學者不能外此以求聖賢之道為治者不能外此以成帝王之功治而外此則為伯道用非其用無體故也學而外此則為異端體非其體無用故也朱子謂平生精力盡在此書擇焉而精其在章句語焉而詳其在或問乎所謂析之極其精而不亂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其朱子自道歟 程頥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篇乃孔門傳授心法子思子恐其久而差也故筆之書以授孟子其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宻其味無窮皆實學也善讀者玩索而有得焉則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者矣 朱熹曰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陳淳曰文公解庸為平常非於中之外别有所謂庸只是這中的便是日用平常道理平常與怪異字相對 陳櫟曰不偏不倚未發之中以心論者也中之體也無過不及時中之中以事論者也心之用也 臣按朱熹謂庸是依本分不為怪異之事堯舜孔子只是庸夷齊所為都不是庸了子思作書以是為名以見人之存心行事一切以不偏不倚無過不及為準則而其所以為是者皆是日用平常之事也故其為書不徒謂之中而又加以庸焉恐學者以中庸為難行之事使知其中即是庸不庸則非中矣 又曰曾子學於孔子而得其傳子思又學於曾子而得其所傳於孔子者既而懼夫傳之久逺而或失其真也於是作為此書又曰中庸一篇某以己意分其章句是書豈可以章句求哉然學者之於經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 黄幹曰中庸與他書不同論語是一章說一事大學亦然中庸則大片段須是滚讀方知首尾然後逐段解釋則理通矣今莫若且以中庸滚讀以章句仔細一一玩味然後首尾貫通 真徳秀曰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終言無聲無臭宜若髙妙矣然曰戒慎曰恐懼曰謹獨曰篤恭則皆示人以用力之方盖必戒懼謹獨而後能全夫性之善必篤恭而後造無聲無臭之境未嘗使人馳心窈而不踐其實也 臣按中庸一書雜在禮記中程氏始表出之至朱熹為之章句或問始大明於世盖中之為言始於虞書庸之言則昉於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湯文武周公皆聞而知是道者也孔子集羣聖之大成删述六經既載其授受之言於書門人又記其所嘗言者於魯論之終篇中之道至是大著矣雖然中之在人雖出於心而人之所以信執之者不過言與行而已故於易之乾文言又著一庸字焉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嘗以語其門人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門人既載之論語中子思以孔子之孫而親受業於曾子曾子親受其師之口傳面命者也有所受而為此書乃合中庸二字以為其書之名而載其聖祖所嘗語者於第二第三章所以立萬世聖學之標凖也其意若曰聖門之學必中而中又必庸乃人倫日用之常非詭異難行之事也是理也乃上天之所命人物之所率聖人之所以敎學者之所以學帝王之所以治百姓之所以行壹皆以是中庸為準則不可偏於此亦不可倚於彼不可以不及亦不可以太過平平焉以無險無陂常常焉以不怪不竒敎者必於是而受其敎以為學者亦必於是治者必於是而奉其治以為生者亦必於是為學者異乎此則為異端之差為治者異乎此則為伯道之雜先儒謂此為孔門傳授心法而臣亦曰子思所以立萬世聖學之標準者此也【以上言中庸】 司馬遷曰孟軻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朱熹曰熟讀七篇觀其筆勢如鎔鑄而成非綴緝可就也論語便是記錄綴緝所為非一筆文字矣 韓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軻師子思而子思之學出於曾子自孔子没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求觀聖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 又曰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頼其言而今之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 陳櫟曰孟子闢楊墨功不在禹治洪水下者洪水溺人之身異端陷溺人心心溺之禍甚於身溺故也 程頥曰孟子有大功於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養氣之論皆前聖所未發 朱熹曰邪說横流壊人心術甚於洪水猛獸之災慘於夷狄篡弑之禍故孟子深拒而力救之再言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 又曰孟子道性善稱堯舜使天下曉然知仁義之所在者此所以正人心以為息邪說距詖行之本也排為我斥兼愛使天下曉然知邪詖之不可由者此所以息邪距詖而為正人心之用也盖其體用不偏首尾相應如此然後足以撥亂世而反之正此所以雖得其本而不免於多言也然豈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窮不得已而然耳 臣按六經之外書籍之在天地間者論語之外有孟子故先儒論儒道之書必以論孟並言盖此二書六經之骨髓儒道之根本也為學之要出治之法皆不外乎此六經譬則海也山也論語譬則泛海之航上山之階也孟子其入海之潢登山之徑乎故學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者必自孔子入而入孔子之門者必自孟子始【以上言孟子】 程頥曰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語孟子既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又曰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便作自己問聖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雖孔孟復生不過以此敎人若能於語孟中深求玩味將來涵養成甚生氣質又曰凡看語孟且須熟讀玩味須將聖人言語切己不可只作一塲話說人只看此二書切己終身儘多也 又曰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實事臣按程頥又言學者先讀論語孟子如尺度權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見得長短輕重朱熹亦謂先讀得語孟二書十分透徹其他書都不費力觸處便見由是觀之聖賢千言萬語不出乎孔孟之所言經籍積案盈箱不出乎語孟之所載學者茍能專心致志於此二書用之以制事推之以敎人本之以事君施之以為政學問之功於是乎至聖賢之事於是乎畢矣 朱熹曰論語之言無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養之要七篇之㫖無所不說而其所以示人者類多體驗擴充之端 或問於朱熹曰學者之於論孟其用功也奈何曰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可也曰然則請問循序漸進之說曰以二書言之則先論而後孟通一書而後及一書以一書言之則其篇章文句首尾次序亦各有序而不可亂也量力所至約其程課而謹守之字求其訓句索其㫖不得乎前則不得求其後不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而循序漸進焉則意定理明而無疎易陵躐之患矣是不惟讀書之法是乃操心之要尤始學者之不可不知也曰其熟讀精思者何邪曰論語一章不過數句易以成誦成誦之後反覆玩味於燕間靜一之中以須其浹洽可也孟子每章或千百言反覆論辯雖若不可涯者然其條理疏通語意明潔徐讀而以意隨之出入往來以十百數則其不可涯者將有以得之於指掌之間矣 臣按朱熹又言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耳徐行却立處靜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然後及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姑置而徐理之此朱子讀書法也程子亦曰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晝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聖人之意可見矣此程子讀書法也學者讀書誠以此兩賢之言為法則凡聖賢之所以著書立言與其所以立心制行而至於為聖為賢者皆可於言意之表得之矣得其言於心本之以制行本之以處事本之以為學本之以為政不徒出口入耳而皆有諸己以為實行措諸事以為實用聖賢地位不難到矣 朱熹又曰論語工夫少得效多六經工夫多得效少又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其精藴則已具聖賢之書故必由是而求之然欲簡而易知約而易守則莫若大學論語中庸孟子也又曰不先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㣲不參之論孟則無以融貫㑹通而極中庸之歸趣然不㑹典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 臣按孔孟之時已有六經之說而四書之名則始於宋焉所謂四書者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也此數書者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具也學者必先讀四書而後及於六經而讀四書者又必自大學始程子謂其為初學入徳之門朱子謂其為古者大學敎人之法真氏謂其為聖學之淵源為治之根柢君天下之律令格例是知儒者之書莫切要如大學一書小學由是而入徳大學本是以為敎聖人之道帝王之治皆不出乎是焉是則易也書也詩也春秋與禮也論孟之與中庸也皆所以填實乎大學一書今日在學校則讀之以為格物致知之資他日有官守則用之以為齊治平均之具我祖宗以學校育才以經術造士敎之於學校者以此經此書取之於科目者以此經此書盖將資之以為輔治之具而以是經是書之所載者以敷布乎天下使斯世斯民皆皥皡乎雍熙泰和之域也然則凡今日所施敎而承學者烏可不知其所自哉【以上兼言四書】以上本經術以為敎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一道徳以同俗 易象曰天與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 程頥曰火與天同故為同人之義君子觀同人之象而以類族辨物各以其類族辨物之同異也若君子小人之黨善惡是非之理物情之離合事理之異同凡異同者君子能辨明之故處物不失其方也朱熹曰天在上而火炎上【上聲】其性同也類族辨物所以審異而致同也 臣按天下之事理有同有異同則一異則二惟有以一其二然後有以合其異而同焉是故理出於天而具於人者為道為徳為事事在天下者有族有物族以類而聚物以羣而分其聚也各以其類而合其分也各以其形而殊茍非在上者一之以道徳安能使其合者不茍於同而殊者不終於異哉合者不茍於同殊者不終於異則咸為道徳之歸此人所以無異心家所以無殊俗國所以無異政也天無不覆而火上於天故明之所及者廣於凡天之所覆者無不照燭蕩蕩乎四海九州同一文明之化也 詩序曰王道衰禮義廢政敎失國異政家殊俗 朱熹曰天子不能綂諸侯故國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為俗也 臣按國國自為政家家自為俗者由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由乎王道衰而禮義廢政敎失也使文武之君常存而道徳之敎不息禮義興行政敎不失上焉而君有所依據以為治中焉而臣有所持循而輔治下焉而民莫不守其制而不敢易遵其化而不能違如此則億兆家如一家千百國如一國千萬世如一世矣 王制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徳以尊于天子 陳祥道曰考禮所以杜其僭僻正刑所以防其滛暴一徳所以同其趣向如此則禮刑一而無異政之國道徳一而無異敎之民此尊天子之道也 臣按禮刑出於上而行於下諸侯當無事之時而行來朝之禮則稽考其禮之行於侯國者恐其或有所違僭者乎違僭則亟改之質正其刑之用於侯國者恐其或有所偏枉者乎偏枉則亟正之若夫徳之為徳則上下之所同得者也上本是徳以為政敎而侯國之政敎亦必率而行之茍有異同焉則非一矣故必一之使上之所行下之所遵同一天理之公人道之正也如是則是能尊崇天子之命矣 司徒一道徳以同俗 鄭曰道徳一則俗之習尚不各道其所道以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為徳所謂同之也 方慤曰道人所共由徳人所同得其可以二乎一道徳而使之無異習故曰同俗 臣按天地之生人也雖同一其天而各異其地惟其地之異是以所習者不能無異焉此其所以有異俗也聖人居天子之位宅中以圖治必反其習之異以歸之同焉則國不異政家不殊俗矣何也盖蚩蚩之民所生於地者其氣雖異而所禀於天者其理則同彼以其氣之偏而異其趣向吾則本天地之正氣人心之正道抑其偏而返之正合其異而歸之同使天下之人同其趣向而無彼疆此界之殊是豈别為一種巧妙之法出於其性分之外哉無非因其固有之理使復其初而已是故天生人而與之以性人所共由者謂之道人所同得者謂之徳各由其所由自以為宜各得其所得自以為是而不知其所由者非所當由其所得者非所當得人人各是其所是而不知其為非此天下之俗所以紛紛不同也聖人在上則設為學校建立師儒本義理以為敎條著經書以為敎法必則古昔必稱先王必明聖人之道諄諄然而播告之脩切切然而申明其義使天下之人咸知道出於天而行於人徳本於道而得於己同一降衷之理同一秉彛之天敢有非吾之道而道其所道非吾之徳而徳其所徳則政令之所必禁刑罰之所必加也如此則營東邠西越南冀北地不同而皆同其天人雖異而不異其行風俗豈有異同者哉吾見人人同其所行家家同其所習處處同其所尚矣風俗豈有不同者哉然則風俗所以同者夫豈無其故哉上文有曰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敎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六禮冠婚喪祭鄉相見七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為異别度量數制吾脩吾之禮則凡吾人自幼而長自老而死皆有所據依以慎終追逺㑹合交接而彼禱禳追薦髠首絶類者自不為矣吾明吾之敎則凡吾人由親而疎由内而外皆有所聫比以尊尊親親長長幼幼而彼假合私昵反倫悖道者自不行矣禮脩而敎明則道徳一矣然其散見於人為者一有過焉則有以悖禮而傷敎而道徳不能保其久而不變矣故又有八政以齊之焉是故異服異言者有禁竒技滛巧者有誅百工技藝皆有常業而不敢習為異端日用器械皆有定制而不敢作為邪異尺度權量長短大小必同物數布幅多寡廣狹必定如是則若逺若近曰大曰小皆不敢立異改常均齊方正咸惟道徳之歸此天下風俗所以常同也歟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范祖禹曰攻專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異端非聖人之道而别為一端如楊墨是也其率天下至於無父無君專治而欲精之為害甚矣 程頥曰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為近理所以其害尤甚學者當如滛聲美色以逺之不爾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 史伯璿曰專治而欲精之言精於其學便有此害非謂精之而更加工巧方有此害佛氏之學能棄君父滅綱常立敎之初便有此害也 何基曰人之所以攻治異端之說者其錮蔽之者固無足論其間有髙明賢智之士而亦學之者不過謂彼有所短亦有所長吾但取其所長而去其所短而不知本領既非所謂善者非真善攻而治之䧟溺益深為害滋甚故夫子斷以一言曰斯害也已而程子又謂其近理者為害益甚尤當逺之是皆聖賢推救焚拯溺之心援學者於顛㝠之地其為人切矣臣按風俗之所以不同者以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以異端道其所道徳其所徳故也戰國之時異端之大者在楊墨秦漢以來異端之大者在佛老必欲天下之風俗皆同而道徳無不一非絶去異端之敎不可也然在孟子則闢楊墨在韓歐程朱則闢佛老然而終莫如之何者非獨不能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也非謂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也盖彼之所以盛行者非彼立法之善也亦非為彼之人之能也彼窺吾之所有者而盜之吾失之而彼得之吾非獨不知彼竊吾之所有往往訐其所短而較以是非謂彼之所為者近是於吾而非噫抑孰知彼之所以為我害者即我之所固有者哉夫擥取人之物而竊用之宜其近是而非也彼之羣居而聚食竊吾學校養士之禮也彼之誦經而說法竊吾絃誦敎士之禮也彼之祈禳竊吾祭薦之禮也彼之追薦竊吾殯虞之禮也吾用其真者則彼贋者自不售矣昔晏子之於權臣僭竊曰惟禮可以己之臣於異端亦云夫禮之在天下不可一日無者禮行則道徳一矣道徳一則風俗同矣盖道徳其理也而禮則其禮之有節文而見於事而可行者也是故吾有學校以養士非學校不得以聚徒吾有經術以敎人非經術不得以駕說有禮以祭神非其鬼則不許祭有具以送終非得為則不許用如是則彼之敎吾之人非獨不敢為且不暇為而亦不屑為矣道徳其有不一風俗其有不同也哉 漢董仲舒言於武帝曰春秋大一綂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大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綂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僻之說滅息然後綂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天子善其對以仲舒為江都相丞相衛綰因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 臣按為治之道二政與敎而已政有紀綱敎有樞要為政而振其紀綱為敎而撮其樞要治道張矣夫以四海之大兆民至衆人各一心心各一見人人有意欲行其私茍非上之人撮其樞要總攝而整齊之使一其歸人人必濟其所欲物物必遂其所私事事必行其所見天下何由而綂於一也聖人有見於此所以有一道徳之說焉然道徳之體一而已矣而其為用則不一焉人各其心心各其見自皆以為道徳也然皆似是而非是故以非為是者滔滔皆是也習申韓者以申韓為道徳習楊墨者以楊墨為道徳習蘇張者以蘇張為道徳習佛老者以佛老為道徳紛紛籍籍各以其所道徳者以為道徳其與學孔孟者之於孔孟之道徳若無以異也彼各是其是而非人之非非上之人示之以真是而明其所以為非彼安肯非己之所是而是人之所非哉武帝即位之初首舉賢良方正即得董仲舒之真儒者仲舒首以是為言而丞相衛綰又以為奏於是罷黜百家而世之學者因是而知尊孔氏之道自後建太學立博士明經術使儒者之道大明于天下一洗秦人之陋至今儒道盛行經術大明皆武帝振作之功衛綰奏請之績仲舒發之力也嗚呼其有功於世道亦豈細哉 宣帝甘露三年詔諸儒論五經異同於石渠閣蕭望之等平奏上親稱制臨决立梁丘易夏侯尚書榖梁春秋博士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命國子祭酒孔穎達等譔五經正義雖包貫異家為詳博其間不能無繆冗博士馬嘉運駁正其失有詔更令裁定 呂祖謙曰傳註之學漢之諸儒專門名家以至魏晉梁隋全經固失然鄭王肅之徒其說猶存猶有可見之美自孔穎達集衆家之說為正義後之觀經者但知有正義而諸儒之說無復存矣 臣按漢宣帝㑹諸儒於石渠講論五經同異然惟講議之而已未有成書也至唐太宗始命孔穎達㑹諸儒臣譔五經正義是亦一道徳之一端也盖道徳雖具於人心出於天命然不考之聖賢之經傳安知其不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哉是以自古帝王有志於三代之治者莫不以同風俗為務同風俗者莫不以一道徳為先一道徳者茍不質正於聖賢之言何以知其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而施行之哉雖欲道徳之一不可得也聖賢之言具載經傳不有以表章而發明之上之人何以為據下之人有不信者矣是以帝王欲一道徳以同風俗往往留意於經籍而命諸儒考正而㑹稡之用以頒布天下使家傳而人誦之則凡有是道徳者皆知如是則為道徳不如是則非咸為道徳之歸而風俗醇正而無彼疆此界之殊矣唐太宗有見於此而命孔穎達以考正六經而穎逹不足以承上意而所正者多有繆冗則亦何益之有哉穎達之學雖有可疵而太宗之見則超然出乎後世人君之表可尚也已我太祖開國之先首建學校未幾詔行科舉一以五經四書敎人取士士各專一經而兼治四書太宗又命諸儒輯五經四書性理大全書易主程朱書主蔡氏詩主朱氏春秋主胡氏禮記則用陳澔集說四書之訓則一本朱子集註章句焉夫五經自漢以來專門名家各自開户牖而殊軌轍或泥於訓詁或流於䜟緯至於有宋濂洛闗閩諸儒者出然後經㫖大明于世而我列聖又表章之遂為千古不刋之大典不易之定論是以道徳一而無岐轍之差風俗同而無疆界之别斯世斯民得以見天地之純全識聖賢之至理享帝王之盛治一何幸歟 東晉范寗好儒學性質直嘗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寗曰王何滅棄典文幽沉仁義游辭浮說波蕩後生使縉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壊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歴代之患重自喪之罪小迷衆之罪大也 臣按老莊之說疾世俗之孳孳於利禄而不知所底止故肆為論說欲矯而正之而不自知其言之過也後之人祖其言以為說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故申韓用之以為慘刻王何用之以為浮蕩申韓用而嬴秦亡王何恣而魏晉滅此無他道徳不明於天下立說者各自道徳其道徳而用其說者不知其所謂道徳之非道徳故爾向使明君在位而輔其政者有其人師表立於上義理明於下豈有是哉宋之時道學大明其末流之乃有假之說以濟其私一切不事事上之人從而信之遂至於議論多而成功少虚文勝而實效㣲一時士大夫其所崇尚者雖邪正與晉人不同而同歸於亂嗚呼人主之好尚可不慎擇而精察之哉 韓愈曰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謂徳也凡吾所謂道徳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晉魏梁隋之間其言道徳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又曰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敎者處其一今之敎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商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臣按古之民四而其敎一當是之時人無異習士無異學此風俗所以醇厚也盖民分於四各有恒業而衣食易給敎專於一士有定見而趣向不差風俗安得不同自佛老之敎興而民與敎皆增其二議論則此是而彼非風俗則日異而月不同此無他各道其道各徳其徳道徳不一之故也 歐陽脩曰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脩明禮義之敎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乗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脩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 臣按歐陽脩此言推本之論也然謂之曰此自然之勢也臣則以為此自然之理也豈但勢哉彼佛者去吾中國數萬里其勢無由至中國然其所以導之入吾中國者中國之人也今其法行乎中國餘千年其勢已堅牢不可動搖其言入人心也已深而其像設屋宇在人耳目者已稔熟一旦欲去之其勢誠有不易然者歐陽氏欲吾脩補吾政敎之闕廢者誠反本之論然吾政敎之闕且廢非一日矣一旦復其千年之故非假之十百年不能也十百年之中其君其相豈能皆得卓然不惑者為之哉臣愚以為莫若定為家鄉之禮頒布天下使家家行古禮其勢自衰此則朝令而夕可行也積數十年人皆知吾禮之簡徑而覺彼法之勞攘有損於財無益於事自然廢置而不振英君誼辟有志於扶世敎闢邪說者出於其間舉韓子所謂人人火書廬居之說乗其衰而去之則中國三代道徳之敎禮義之俗頓然復矣 脩又言于君曰士之所本在乎六經而自暴秦焚書聖道中絶漢興收拾亡逸所存無幾去聖既逺莫可考證偏學異說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傳尚有師法暨晉宋而下師道漸亡至唐為九經正義所載既博所擇不精多引䜟緯之書以相雜亂乞特詔儒臣删去䜟緯之文使學者不為怪異之言所惑亂然後經義純一無所駁雜臣愚以謂欲使士子學古勵行而不本六經欲學六經而不去其詭異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 臣按秦漢以來之六經所以至于今日者實頼孔穎達之正義其刻板尚存於福州府學世之學經者因得以考見古人之訓詁義例而知其名物度數之詳雖其間多駁雜詭異之言如歐陽氏所言者然朱子謂漢魏諸儒正音讀通訓詁考制度辨名物學者茍不先涉其流則亦何以用功於此則其書亦世之不可無者也第欲中心有主而知所擇耳夫自有宋九儒講明經㫖一洗漢唐之陋六經之文如日中天六經之道如水行地三尺童子皆知性之本善而有荀况雄之所不及者然揆其所至出口入耳者不過傳習之言而因心考義者雖若有差終有的然之見此古之聖賢其敎人皆引而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者有由然也今五經四書先儒訓釋明白無疑矣學者口誦而心解不復致疑於其間然所謂無疑者豈真無疑哉朱子謂今之學子能言真如鸚鵡盖鸚鵡之言效人聲耳其心未必有所解也宋元之間草澤之儒紛然雜出於所謂五經四書者又各加訓解大意主於立說而不盡以解經其間可取者不過數家其餘皆欲竒鬬勝耳解經而炫竒鬬勝其視漢人之專門名家則又益卑矣宜俾學經者專究心於聖經然後及於宋儒之傳一以是為主然後博考漢魏諸儒之訓詁制度名物焉有餘力則旁及於近世諸人之訓說可也乞勅儒學之臣精加考擇以示學者并示以讀經之法必先經而後傳而後及乎諸說則心有定見不為異說之所惑亂矣是乃一道徳之門徑也 曾鞏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風俗盖九州之廣萬民之衆千嵗之逺其敎已明其習已成之後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已故詩書之文歴世數十作者非一而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餘澤未熄之時百家衆說未有能出於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敎化法度既廢餘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蠭起於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所短矜其所得而諱其所失天下之士各自為言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綂道之有歸也臣按百家衆技如耳目口鼻各有所用而不能相通而聖人大學之道則如心君處靈臺之中為百骸之主宰各因其所用者明而通之使之互相為用而底于大成焉如此則學有綂道有歸所守者同一道所傳者同一說矣 程顥言于神宗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宋興百餘年而敎化未大醇人情未盡美士人㣲謙退之節鄉閭無㢘耻之行刑雖繁而姦不止官雖冗而材不足者此盖學校之不脩師儒之不尊無以風勸養勵之使然耳古者一道徳以同風俗茍師學不正則道徳何從而一方今人執私見家為異說支離經訓無復綂一道之不明不行乃在於此臣謂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各以類舉及凡執事方岳州縣之吏悉心推訪凡有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脩者皆以名聞其髙蹈之士朝廷當厚禮延聘其餘命州縣敦遣萃於京師館之寛閒之宇豐其廩餼恤其家之有無以大臣之賢典領其事俾羣儒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敎自小學灑掃應對以往脩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脩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以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為成徳又其次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稍久則舉其賢傑以備髙任擇其學業大明徳義可尊者為大學之師次以分敎天下之學始自藩府至于列郡擇士之願學民之俊秀者入學漸自大學及州郡之學擇其道業之成可為人師者使敎于縣之學如州郡之制如此則得士浸廣天下風俗將日入醇正王化之本也帝王之道莫尚於此願陛下特留宸意為萬世行之 虞集曰明道欲聚賢能於大學而敎之使以分敎天下此誠一道徳以同風俗之成法也 臣按程子謂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臣竊以謂得賢才又正風俗之本必欲得賢才以正風俗而一道徳又其本也道徳不一則人執私見家為異說各道其所道徳其所徳不相綂一矣必欲道徳之一而咸惟中正之歸則又在師道之立焉立師道以脩學校之政俾其掌天下之風化敎天下之人材考正經典講明義理以一人心之趨嚮期於道徳之一風俗之同而後已所以然者非得夫程子所謂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曷足以當兹任哉惟我祖宗建學立師敎育人材一以五經四書為敎學之具凡今布列中外者孰非明先王之道之士哉今日班行之中縉紳之列未必無其人也盍加推訪其間有徳行文學聞望素著冠于一時為内外所推重者即僉舉以聞命以師儒之首秩俾之自擇其屬必得如程子所謂篤志好學材良行脩者以充其選而又於大臣中特命一人典領其事如程子所云者授以璽書責以提督作興之任俾其率領羣儒詳立規條一本程子所上劄子以為凖則根據學校所施行者必太祖皇帝所定之學規士子所誦習者必太宗皇帝所頒之書籍參諸古典酌以時制凡夫學校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節目次第門分條具以為一代敎養之法既行之太學又頒之天下如此則施敎者有成效受敎者有成徳而推其所得以為敎者皆有成法而用之無窮矣要必就其所敎多士之中差其果於行事者用以釐百司之務擇其深於道義者留以為太學之師散其明於經訓者分以掌州縣之敎而州縣受敎之士又以其所受於敎者之敎以卒業於太學以分任於有司以推敎於他人彼此承傳後先授受同此詩書之習同此道徳之歸朝廷之政敎此道此徳也官府之禁令此道此徳也百官之職業此道此徳也學校之功課此道此徳也道徳既一風俗自同立徳者不索隱以行怪行事者不謀利而計功為學者不駕虚而翼偽脩辭者不厭常而喜新居官者不黨同而伐異渾渾乎和平溫厚之天坦坦乎大中至正之域世道至此雖唐虞三代不是過也由是觀之治天下之道莫大於正風俗正風俗之要莫切於一道徳程顥一世大儒言於其君欲其特留宸意為萬世行之臣敢昧死援程顥之言以為九重告 朱熹曰異端害正固君子所當闢然須是吾學既明洞見大本達道之全體然後據天理以開有我之私因彼非以察吾之正議論之間彼此交盡而内外之道一以貫之如孟子論養氣而及告子義外之非因夷子而發天理一本之大豈徒攻彼之失而已哉所以推明吾道之極致本原亦可謂無餘蘊矣 臣按朱子之言反本之論所謂上䇿莫如自治者也吾惟明吾之道徳則彼所謂非道之道非徳之徳皆因吾之是而見彼之非政不必拘拘然而與之較負勝也吾道既明吾黨既衆則自然所至成俗不日而復三代之舊矣 以上一道徳以同俗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躬孝弟以敦化 商書伊訓曰立【植也】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 蔡沈曰孝弟者人心之所同非必人人教詔之立愛敬於此而形愛敬於彼親吾親以及人之親長吾長以及人之長始于家達于國終而錯之天下矣臣按先儒有言孝弟之道達之天下而謂之立者盡吾愛敬之道於此使天下之愛其親者莫不視我以為法盡吾敬長之道於此使天下之敬其長者莫不視我以為凖此即所謂建中建極也愛敬之道既立於此則愛敬之化必形於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國終而四海之大莫不各有親也各有長也亦莫不有愛敬之心也觀感興起孝弟之心油然而生則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平矣臣惟天生人君而付之以肇修人紀之任必使三綱六紀皆盡其道然後不負上天之所命然其所以肇修之端則在乎愛敬焉愛敬既立則由家而國而天下天下之人無不愛其親敬其長人人親親而長長家家能愛而能敬天下之人皆由吾君一人植立以感化之也 禮記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葉夢得曰君子無不愛也自親而推之則有殺故以愛親為始君子無不敬也自長而推之則有等故以敬長為始始乎親而達其教於天下凡有親者莫不敦愛而相顧也故曰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始乎長而達其教於天下凡有上者莫不用命而相尊也故曰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親親長長君子所自立而效至於天下平故曰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臣按人君之愛其親敬其長盡吾為人子為人少之禮耳而非欲人之貴有親貴用命而為之也然而天下之人見吾愛吾之親敬吾之長則曰以萬乗之尊四海之富猶且盡為人子之禮以愛其親盡為人少之禮以敬其長况吾儕小人哉於是咸知以愛親為事而敬其貴於是由己父之親而推之凡一家之親不敢以不愛焉咸知以敬長為事而用其命於是由己兄之命而推之凡在上之命無不順焉是則人君之愛敬行之於一家自然有以錯之於天下之大此無他以心感心天下無異心因化致化天下無異化故也 孝經子曰先王有至徳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 夫孝徳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弟 禮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則子悦敬其兄則弟悦敬一人而千萬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衆此之謂要道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 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 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 臣按孝經孔曾問答之言而曾氏門人所記者也首言孝為至徳要道而教之所由生因孝而推言及悌盖以孝者必悌未有孝而不悌者也教以孝以敬天下之父教以悌以敬天下之兄敬一人而千萬人悦推其極以至於通神明光四海是則孝悌雖曰為治之要道其實人君之至徳也而徳之所以為徳則以敬為本焉 論語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謂干犯在上】者鮮【少也】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謂悖逆爭鬬之事】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朱熹曰善事父母為孝善事兄長為弟言人能孝弟則其心和順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亂也仁者愛之理心之徳也為仁猶曰行仁與者疑辭謙退不敢質言也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根本既立則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謂孝弟乃是為仁之本學者務此則仁道自此而生也 臣按人之生也得天地之理以為性性之中則具此仁焉具此仁理自然便有此和順之徳故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是則所謂孝弟也孝弟出於良心自然不為逆理亂常之事君子知其然凡事必務於根本根本既立然後推之以仁民愛物無一民不得其生無一物不得其性皆由乎一念之仁而一念之仁則起於愛親而敬兄也 大學曰上老老【所謂老吾老也】而民興【感發而興起】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㓜而無父之稱】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之器】之道也 朱熹曰言此三者上行下效㨗於影響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㫄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臣按朱熹嘗言大學先説上行下效則絜矩處是就政事上說若但興起其善心不使得遂其心雖能興起亦徒然耳如政煩賦重不得養其父母畜其妻子安得遂其善心須是推己之心以及於彼使彼仰足以事俯足以育方能使人興起者聖人之化也然有以化之而所以推己處之者可無其則乎所謂則者矩也矩者所以為方之器也先儒謂匠欲為方必先度之以矩欲平天下者以何物為矩而度之邪亦惟此心而已我心所欲即人心所欲我欲老吾老長吾長而人亦欲老其老長其長吾即推吾之所以欲老老長長之心而度天下之人心知其心所欲老老長長而無異於我也以我之心度彼之心吾之老者吾老之使之得以安其老吾之長者吾長之使之得以遂其長吾既得以遂吾老之長之之心而彼之有老有長者亦得以遂其老之長之之願而為其老者長者又皆安其老遂其長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無一家之不如其意無有廢而不舉之處無有偏而不均之患人人皆然家家皆然推之於國而國亦然推之於天下而天下亦莫不然古之所謂明明徳於天下者其端實在於此盖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虗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心徳之全在於仁而行仁之本先乎孝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行之之端於是乎啟處之之則於是乎周治國平天下之要道孰有加於此哉 孟子曰謹庠序之教申【重也丁寧反覆之意】之以孝弟之義頒【與班同老人頭半黒白者】白者不負【任在背】戴【任在首】於道路矣 朱熹曰庠序皆學名也夫民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以孝弟則人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不使之負戴於道路矣臣按先儒有言古者道路之間輕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不特子弟代父兄之勞凡行道之人少者皆分代老者之任行道者如此則居家者可知於其家者既能孝弟如此則其於國者必能尊君親上矣若是者豈非庠序設教之功哉然學校之設所以明倫人倫非止於親長也而聖賢之論立教者莫不以孝弟為先焉孟子告齊梁之君又欲其於孝弟之義深致其丁寧反覆之意葢以孝弟者人心之所同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平天下之要道實有在於斯焉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朱熹曰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天下自平矣 張栻曰使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其本在人君親其親長其長以倡率之而已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臣按先儒有言仁義根於人心所同有行之則甚近而易其要在乎親親長長但人各自親親長長則仁義流行天下豈有不平者乎張栻謂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則是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後世不及者以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則溥天之下無一人而不孝不弟焉孝弟者行仁義之本仁義充塞於天下豈非雍熙泰和之世乎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 朱熹曰仁主於愛而愛莫切於事親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故仁義之道其用至廣而其實不越於事親從兄之間盖良心之發最為切近而精實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其意亦猶是也 臣按孔門傳授以孝弟為仁義之實而施於政治者必本仁義而仁義之推行必始於孝弟孔子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曾子曰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長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而孟子於是二者尤切切焉不一而足蓋親親長長達於天下而為仁義天下之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仁義之效著而天下無不平治矣 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陳氏【失其名】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堯舜人倫之至亦率是性而已豈能加毫末於是哉 又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朱熹曰良者本然之善也孩提二三嵗之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愛親敬長所謂良知良能也親親敬長雖一人之私然達之天下無不同者所以為仁義也臣按為治之道不外乎仁義而仁義必先於孝弟葢人人皆有愛親之心所以愛親者即仁也人人皆有敬長之心所以敬長者即義也親者吾之私親吾愛吾之親若私也然而通之天下之人亦莫不愛其私親與吾之所以愛吾之親者無以異使有一人之不愛焉非所以為仁也兄者吾之私長吾敬吾之兄若私也然而達之天下之人亦莫不敬其私兄與吾之所以敬吾之兄者無不同使有一人之不敬焉非所以為義也噫良心出於一人之私仁義通之天下之大因心為治天下之平其端在此矣 王制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 孔頴達曰人君養老有四一是養三老五更二是子孫為國難而死養其父祖三是養致仕之老四是引戶校年養庶人之老 陳祥道曰虞氏以燕則以恩勝禮夏后氏以饗則以禮勝恩殷人以食則超恩禮之中周則文備故修而兼用之 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郊養庶老於虞庠 陳澔曰行養老之禮必於學以其為講明禮義之所也國老有齒有徳之老庶老庶人及死事者之父母也國老尊故於大學庶老卑故於小學 臣按王者之養老所以教天下之孝也而必於學者學所以明人倫也人倫莫先於孝弟老者之於君以徳則君尊也以齒則老者先也人君致孝弟於其親長下之人無由以見也故於學校之中行養老之禮使得於聽聞觀感者曰上之人於夫人之老者尚致其敬如此矧其親屬乎萬乗之尊且如此吾儕小人所宜興起感發也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一禮之行所費者飲食之微而所致者治效之大也 月令仲秋之月養衰老授几杖行【猶賜也】糜粥【糜亦粥也】飲食陳澔曰月至四隂隂已盛矣時以陽衰陰盛為秋人以陽衰陰盛為老養衰老順時令也几杖所以安其身飲食所以養其體 祭義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年之貴乎天下久矣次乎事親也 吳澂曰年即齒也四代之所貴雖有不同而其尊尚年齒則一蓋年齒之可貴於天下歴四代至於今不變故曰久矣尚齒之弟次乎事親之孝也 孝弟發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軍旅衆以義死之而弗敢犯也 孔頴達曰上文但言弟此兼云孝者以孝故能弟弟則孝之次也孝弟之道無處不行故衆行孝弟雖死不捨也 吳澂曰朝廷政令所自出下民所視效故先朝廷道路民所行之處州巷民所居之處獀狩者用衆於内也軍旅者用衆於外也義謂所宜行衆人以此孝弟為所宜行者故寧死而不敢犯不孝不弟之事也 祀乎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也又曰食三老五更於太學天子袒【袒衣】而割牲【制牲體為爼實】執醬而饋【進食也】執爵而酳【食畢潔口】 冕而總干【總持干盾立於舞位】所以教諸侯之弟也是故鄉里有齒而老窮不遺强不犯弱衆不暴寡此由太學來者也鄭曰三老五更互言耳皆老人更知三徳五事者也 方慤曰祀明堂以享帝而享必配以父所以教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以貴老所以教弟也由太學來者言敎化之原出自太學來也 臣按天子行養老之禮則下之人化之雖以鄉里閭巷之間莫不皆以齒序為尚也是以人之年老者雖耄耋困窮人知上之所敬在此也莫不尊奉敬養之而不敢遺棄舉斯心而推廣之至於强不犯弱衆不暴寡皆自人君養三老五更於太學中來也此無他本孝弟之心之所推爾 周禮地官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二曰養老 夏官羅氏中春羅春鳥【蟄而始出者】獻鳩以養國老 臣按天子之養老有二有國老有庶老貴胄謂之國子則貴而老者謂之國老賤者謂之庶人則賤而老者謂之庻老羅氏獻鳩以養之者國老也司徒以保息養之者庶老也 漢明帝永平二年帝帥羣臣養三老五更于辟雍用其徳行年耆髙者一人為老次一人為更服都紵大袍單衣皁緣領袖中衣冠進賢杖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皆齊于太學講堂其日乗輿先到辟雍禮殿御坐東廂遣使者安車迎三老五更天子迎于門屏交禮道自阼階三老升自賔階至階天子揖如禮三老升東面三公設几九卿正履天子親袒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祝鯁在前祝饐在後五更南面公進供禮亦如之明日皆詣闕謝恩 中元元年又行此禮乃下詔曰眇眇小子屬當聖業令月元日復踐辟雍尊事三老兄事五更安車輀輪供綏執授侯王設醬公卿饌珍朕親袒割執爵而酳升歌鹿鳴下管新宫八佾具修萬舞於庭三老李躬年耆學明五更桓榮授朕尚書三老五更以二千石祿養終厥身其賜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有司其存耆耄恤㓜孤惠鰥寡稱朕意焉 馬端臨曰古人養老之禮有養於鄉者所謂五十養於鄉王命公侯伯子男及羣吏曰反養老於東序是也有養於國者天子視學設三老五更羣老之席位執醬親饋執爵親酳是也漢初毎鄉及縣皆有三老嵗首則使人存問賜以束帛酒肉或賜以爵乃古人養於鄉之意而國學養老天子親講之禮則至東漢始行之 臣按養老之禮則自有虞氏以來有之至周而禮始備其養老也天子視學合樂而行之春秋戰國此禮不行也久矣至漢明帝始行之歴魏晉至北朝往往舉行唐開元禮雖有其儀考之史未見其行也蓋帝王之世以孝弟為治老者近於父長者近於兄故設為視學養老之禮所以教天下之人孝弟也上之人以孝弟帥先天下之人使之皆歸於親親長長之化無一人而不親其親而孝不長其長而弟禮教日明風俗日厚天下豈有不治平者哉 以上躬孝弟以敦化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崇師儒以重道 周禮曰大宰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四曰聫師儒 葉時曰大宰繫民之九兩司徒安萬民之六俗而皆以師儒行乎其中誠以師道不立則天下無善人儒道不立則天下無正學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無師儒之功然師必以儒儒必以道然後可以立規矩於一時垂楷範於後世也彼異端衆技亦皆有師然師不以儒儒不以道豈足以繫天下之心而聮天下之俗哉此人君所以有志於三代之英而徯大道之行者莫不崇儒重道立為師表以正天下之人心以成天下之治化 學記曰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為尸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陳澔曰嚴師如孝經嚴父之義謂尊禮嚴重之也無北面不處之以臣位也 方慤曰嚴即尊也嚴師即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是矣以一人之貴而師匹夫之賤以四海之富而師環堵之貧此嚴師所以為難也嚴師者人嚴之也人嚴其師則師道嚴矣師所以傳道故師嚴然後道尊學所以為道故道尊然後民知敬學以神言之故為尸則弗臣以道言之故為師則弗臣 大戴禮武王踐阼召師尚父而問焉曰黄帝顓頊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見與師尚父曰在丹書王欲聞之則齊矣王齊三日王端冕師尚父亦端冕奉書而入負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師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東東面而立師尚父西面道書之言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㐫凡事不彊則枉弗敬則不正枉者滅廢敬者萬世王聞書之言惕若恐懼而為戒書於席之四端銘曰安樂必敬無行可悔一反一側亦不可不志殷監不逺視爾所代几銘曰皇皇惟敬口口生敬口生㖃口戕口鑑銘曰見爾前慮爾後盤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游也溺於人不可捄也楹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牖銘曰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事皇天敬以先時劒銘曰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徳行徳則興倍徳則分 朱熹曰周武王踐祚之初受師尚父丹書之戒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㐫退而於几席觴豆刀劒戶牖莫不銘焉今其遺語尚幸頗見於禮書願治之君志學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 臣按周武王之於師尚父欲有問焉則以師禮尊之而不敢處以臣位而師尚父知道之在已也亦不敢輕屈其道必以師道為尊忘其身之為臣而君之為君也君忘其身之為君以道在臣也臣忘其身之為臣以道在己也古之聖君其尊師者如此非尊其人也尊其道也以為不如是則不足以得其道不得其道則無以為治然不徒求之求之而得其言則又惕然恐懼而推演之以為銘焉用以朝夕警省欲其常接於目毎存乎心而將以施之天下國家而為子孫千萬世之貽謀也此無他予之者不輕受之者知重知所以重則不輕視之而兢兢業業惟恐不能保守而或失之也銘凡十有四今摘其辭語易知者如右 孟子曰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徳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輔相世代君長人民】莫如徳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 朱熹曰達通也蓋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曽子之説蓋以徳言之也今齊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於齒徳乎 又曰達尊之説達通也三者不相值則各伸其尊而無所屈一或相值則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周之忠聖耆老而祇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齒徳加焉至論輔世長民之任則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於伊周之前矣其迭為屈伸以致崇極之義不異於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爵也齒也蓋有偶然而得之者是以其尊施於朝廷者則不及於鄉黨施於鄉黨者則不及於朝廷而人之敬之也亦或以貌而不以心惟徳得於心充於身行於家推於鄉黨而達於朝廷者也曽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子思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孟子曰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師弟之間意見之相合固如此 又曰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類也】徳齊莫能相尚【過也】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 程頤曰古之人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非欲自為尊大也為是故耳 朱熹曰大有為之君大有作為非常之君也先從受學師之也後以為臣任之也所教謂聽從於己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謂己之所從學者也又曰此章見賔師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人君不以崇髙富貴為重而以貴徳尊士為賢則上下交而徳業成矣 輔廣曰天地交而後萬物遂上下交而後徳業成此自然之理也世衰道微君不知下賢惟知恃勢以驕賢者下不知自重惟知自屈以諂時君上日驕而下日諂上下之情扞格而不接徳之與業渙散而無成天下日趨於亂而世俗猶以孟子為迂闊良可悲矣臣按道出於天徳得於人人人皆有初不以貴賤少長而有異也但所禀者有偏全所得者有先後故齒之長者先得之禀之厚者全得之我雖有之然或有所未盡故於其齒之長而得之全者尊敬之而不敢慢好樂之而不敢疎惟恐彼之不我親不我告而我終焉如此而已也夫然則吾擁是虗器於臣民之上則人將有負乗之譏彼其之刺何以成治功而保先王之基業而貽厥子孫之孫謀歟此古之帝王所以尊徳樂道而敬夫黄耇之老老成之賢必先學焉而後臣之也噫人君之尊徳樂道如此則凡得於聽聞觀感之下者孰不敬賢而重道哉【以上尊敬師儒】 檀弓魯哀公誄孔丘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 鄭曰尼父者因其字以爲之諡也 陸佃曰據左所録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憗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不修春秋之辭也今記修之如此 陳澔曰作諡者先列其生之實行謂之誄大聖之行豈容盡列但言天不留此老成而無有佐我之位者以寓其傷悼之意而已耳稱孔丘者君臣之辭臣按此後世追諡孔子之始盖孔子儒教之宗師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者也自哀公誄之之後後世帝王屢加褒崇尊其人所以尊其道也哀死者所以示生者也 漢髙祖十二年上行自淮南還過魯以太牢祠孔子臣按髙祖不事詩書之主得天下之初其於他神不見有所尊敬而於孔子獨以太牢之禮祀焉盖孔子萬世帝王之師人心之有天理者自然為之起敬盖秉彛好徳之良心也漢四百年之治所以幾於三代者盖祀魯一太牢之效耳 元帝時孔覇以帝師賜爵號褒成君奉孔子後 臣按後世封孔子子孫俾奉其後者始此 梅富上書于其君曰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不免編戶以聖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亡極何者以聖人素功封其子孫未有法也後聖必以為則不滅之名可不勉哉 平帝元始初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追封孔均為褒成侯 臣按此孔子諡宣之始 光武建武五年幸魯使大司空祠孔子 章帝元和二年東巡守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人作六代之樂大㑹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帝謂孔僖曰今日之㑹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乗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増輝聖徳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褒成侯損及孔氏男女錢帛 臣按昔人有言古人建立學校未嘗不以祀禮為先也髙皇帝雖在倥傯猶能修其祀於過魯之日武帝興學校而獨未聞釋奠之禮焉明帝行鄉飲于學校祀聖師周公孔子初似未知所以獨崇宣聖之意至永平十五年幸孔子宅祠仲尼章帝安帝皆幸闕里祠孔子作六代之樂則所以崇文重道者至矣使當時儒學之臣能以古人釋奠之禮而推廣之則又何以加焉 魏文帝黄初二年詔曰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懐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教化乎洙泗之上于時王公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修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千載之後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遭天下大亂百祀墮壊舊居之廟毁而不修褒成之後絶而莫繼闕里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覩蒸嘗之位斯豈所謂崇禮報功盛徳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議郎孔羡為宗聖侯邑百戶奉孔子祀令魯郡修起舊廟置百戶吏卒以守衛之又於其外廣為室屋以居學者唐宗開元二十七年詔曰我王化在乎儒術能發此道啓迪含靈則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所謂自天攸縱將聖多能徳配乾坤身掲日月故能立天下之大本成天下之大經美政教移風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到于今受其賜不其猗歟年祀漸逺靈光益彰雖代有褒稱而未為崇峻不副於實人其謂何夫子既稱先聖可追諡為文宣王 臣按文宣王之諡始此 五代周太祖幸曲阜謁孔子祠既奠將致敬左右曰仲尼人臣也無致敬之禮上曰文宣百代帝王師得無拜之即拜奠於祠前 胡寅曰孔子大聖途之人猶知之豈以位云乎哉如以位固異代之陪臣也如以道則配乎天地如以功則賢於堯舜斯臣也當周太祖時以拜孔子為不可則當石髙祖時必以拜契丹為可者是故君子有言天下國家所患莫甚於在位者不知學在位者不知學則其君不得聞大道淺俗之論易入義理之言難進人主功徳髙下一係於此然則學乎學乎豈非君臣之急務哉 宋真宗咸平三年幸曲阜縣謁文宣王廟帝服鞾袍詣廟酌獻廟内外設黄麾仗孔氏家屬陪列初有司定儀止肅揖帝特再拜又至墓奠拜追諡曰聖文宣王先是詔有司檢討漢唐褒崇宣聖故事初欲追諡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稱王不當加帝號故第増美名乃按春秋演孔圖及莊子之言加以聖其後又以犯聖祖諱改至聖 臣按宋真宗幸闕里奠孔子有司定儀注止肅揖帝不從特行再拜禮可謂知禮矣然不服端而用鞾袍况其所以至聖人之居者乃為封禪之故非誠也其所加諡者用緯書異端之說至其改諡又因黥卒所言妖妄之神而避其諱要皆非禮之禮心既不誠名又不正聖人在天之靈其肯受之乎且孔子所以為萬世帝王之師所重在道而不在爵位名稱曰王曰帝有與否皆不足以為吾聖人之輕重也 元武宗大徳十一年制曰先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明後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法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儀範百王師表萬世者也朕纂承丕緒敬仰休風循治古之良規舉追封之盛典可加大成至聖文宣王於戲父子之親君臣之義永惟聖教之尊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 臣按孔子為儒道之宗萬代綱常之主上焉而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賴之以明不有孔子之六經則所謂十聖人者世之人或有不得其詳者矣孔子以身立教以言垂教使天下後世知有彛倫之理中正之道君子得以聞大道之要小人得以䝉至治之澤一皆吾聖人作經垂訓之功也是以帝王有志於盛徳大業者固皆崇重其道則雖幼冲之君如漢平帝不學之主如周太祖多欲之君如元武宗皆知所以崇重焉可見天理之在人心其所以秉彛好徳者初不間於智愚賢不肖與古今也矧夫聰明睿智之君而處夫崇髙富貴之位且又當夫重熙累洽之時可不知所以崇重之哉雖然與其崇聖人以虚名孰若遵聖人以實理唐宗諡聖人以文宣似矣然而麀聚瀆倫聖道安在宋真宗加聖諡以至聖似矣然偽作天書聖道如何臣故曰與其崇聖人之虚名孰若遵聖人以實理【以上褒崇先聖】 魏齊王正始七年始以顔回配享孔子 臣按此後世以顔回配享孔子之始 唐太宗貞觀二十一年詔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廟堂 臣按唐太宗詔以諸儒從祀孔子皆其有功於聖人之經者也卜子夏毛萇有功於詩左丘明穀梁赤公羊髙有功於春秋伏勝孔安國有功於尚書髙堂生戴聖有功於禮王輔嗣有功於易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王肅賈逵則通有功於諸經者何休杜元凱范則又有功於三傳者然子夏在十哲之列而此又列之者是時七十二子雖列像廟堂未得享祀惟子夏以有功於詩得在從祀之列至開元七年七十二子始從李元瓘請得從享祀 宗開元二十七年追諡孔子為王乃贈顔子為公閔子等九人為侯曽參等七十六人為伯 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為公侯伯之始 宋真宗咸平三年追封兖公顔回為兖國公費侯閔損等九人為公郕伯曽參等七十六人為侯又詔封左丘明等二十一人俱為伯 臣按此後世從祀諸儒有封爵之始 神宗元豐七年以孟子同顔子配食宣聖荀況雄韓愈從祀 臣按此後世以孟子配享孔子之始 徽宗大觀二年詔躋子思從祀 政和三年封王安石為舒王配享臨川伯王雱從祀臣按宣聖廟堂乃大公至正之所在豈容一毫私意於其間而姦黨之徒乃敢欺天罔聖以扶翼其惡黨以為自己姦利之地時君可欺而聖人在天之靈其可欺乎徽宗燭理不明而為姦黨所蔽雖曰褒崇安石而不知適所以彰其莫大之惡而増其極惡之罪也 理宗淳祐元年詔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子後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真見力踐深探聖域千載絶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明辯表裏混融使中庸大學語孟之書本末洞徹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詔令學宫列諸從祀以示崇奬之意又以王安石謂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為世罪人豈宜從祀 景定二年皇太子言乾淳間文公朱熹與宣公張栻成公吕祖謙志同道合切思講磨擇精語詳開牖後學誠有功於聖門三臣者俱嘗被詔追褒兼凖御筆秩熹于從祀如栻如祖謙宜升從祀詔從之 度宗咸淳三年始以顔回曽參孔伋孟軻並配孔子元文宗加顔回為兖國復聖公曽參郕國宗聖公孔伋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是嵗始以董仲舒從祀臣按自禮經有釋奠于先聖先師之説唐貞觀中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有功於聖經以為先師從祀先聖廟庭至宋神宗進荀況雄韓愈于從祀此三人者其功又不專於一經其後徽宗以王安石配享及祀王雱雖是羣姦私意然亦以其有作三經義之功理宗崇尚理學列周惇頤等七大儒于從祀後又兼秩司馬光邵雍蓋以此九儒者重明聖道俾大明于世也夫自唐人列祀諸儒如荀況之性惡雄之詘身王弼之虗無賈逵之䜟緯戴聖之貪殘馬融之荒鄙杜預之短喪多得罪聖門者其間純正如董仲舒者顧不得侑食至于元天厯中始秩祀焉我聖祖開國之初首去揚雄之祀正統改元用言者從祀吳澂後又以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列在從祀此數儒者皆於經有發明之功故特祀之夫從祀於孔子之廟堂者必其人於孔子之道有所合而無所愧然後可以與焉不輕與之所以重其事重其事所以重其道也【以上言褒祀先儒】 文王世子天子視學大昕鼔徴所以警衆也衆至然後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興【舉也】秩【常也】節【禮也】祭先師先聖焉陳澔曰天子視學之日初明之時學中擊鼓以徴召學士蓋警動衆聽使早至也有司教詩書禮樂之官也 臣按天子之尊不輕舉動惟於學宫時常臨視雖曰以舉賢斂才而實以崇儒重道也 漢明帝中元元年初建三雍親行其禮天子冠通天衣日月備法物之駕盛清道之儀袒割辟雍之上尊養老更饗射禮 唐髙祖武徳七年幸國子學親臨釋奠 太宗召天下純儒耆徳以為學官數臨幸觀釋菜命祭酒博士講論經義賜以帛廣學舍千二百區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幸國子監二月又幸四年四月又幸 太宗端拱元年幸國子監將出顧見講堂左右博士李覺方聚徒講書詔覺講易卦淳化五年又幸國子監召孫奭講堯典說命 哲宗元祐中幸國子監詣文宣王殿行釋奠禮御端化堂命祭酒豐稷講尚書無逸 臣按哲宗視國學或謂呂大防曰祖宗視學非有爵命之賞則有金帛之賜今皆無之何也大防曰古者天子視學盖常事也徳意在焉小惠何足道哉吾固欲天子時一幸金帛之賞後日何可繼也政恐惜費而止耳大防此言可謂至論盖天子視學所以崇儒而重道非但以為美觀而已也盖學校禮義之所在聖賢道徳之所宗萬乗所以必親臨之者所以崇儒道敬先師作興人才以為世道之故而或者乃欲望爵禄之賞金帛之賜何所見之小哉盖君子之所重者道義也小人之所嗜者則在於祿利焉荷君之恩付我以師儒之任兢兢然以不稱厥職為懼賴主上之寵靈以光賁我學宫崇重乎師道而吾之所感荷者雖九錫之榮萬鎰之富不足以彷彿之矣一階半級匹帛銖金焉能為有亡哉萬一君恩以吾教訓之有方講論之明切而有錫焉受之可也我聖祖初得天下首建太學車駕屢臨幸焉列聖相承率循是道命坐賜茶兼有衣幣之賜錫以璽書以勉勵我師生者諄切詳悉往往勉以聖人為學之道期以帝王作人之效用鋟于梓士子入學之初俾之莊誦佩服士習丕變人才彚興有由然哉【以上視學】 以上崇師儒以重道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謹好尚以率民 尚書君陳篇王若曰爾惟風下民惟草 蔡沈曰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君陳克由周公之訓則商民亦由君陳之訓矣臣按此成王命君陳代周公尹東郊策命之辭孔子答季康子之問其言本諸此風譬則君也草譬則民也風之為氣勁而力草之為物柔而弱以勁而有力之風而加諸柔弱之草其偃仆之易且速可知矣人君之居上也其轉移之勢豈止於風而民之處下也其隨順之形則甚於草矣人君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則其感孚之妙轉移之易順從之速其猶風之於草有莫知其然而然矣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 蔡沈曰言斯民之生其性本厚而所以澆薄者以誘於習俗而為物所遷耳然厚者既可遷而薄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反薄歸厚特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為爾民之於上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大學言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亦此意也敬典者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常道也在德者得其典常之道而著之於身也蓋知敬典而不知在德則典與我猶二也惟敬典而在德焉則所敬之典無非實有諸己實之感人㨗於桴鼔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于大猷也 臣按人之生也其性本有善而無惡有善故其有生之初無不厚也逮夫有生之後蔽於外物誘於習俗於是乎其厚者始變而薄矣然向者其所得於天之本然者則固淳如也在上者誠能敬典而在德於凡所謂人倫之常道兢兢焉敬恭之而不忽皆必實而有諸己凡吾所令於民以為政教者即吾所好以為典常者也則吾之一身周旋動履於大道之中由是得於聽聞觀感之下者莫不遷善而改過變惡以為美化頑為仁反薄歸厚蕩蕩平平皆升進于大道之中無反無側矣 君牙篇王若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蔡沈曰教之本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處無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無邪思也孔子曰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周公曰率自中 臣按此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之誥命 詩序曰羔羊鵲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小曰羔】羊【大曰羊】也羔羊之皮【所以為裘】素【白也】絲五紽【以絲飾裘之名】退食【退朝而食於家】自公【從公門而出】委蛇委蛇【自得之貌】 朱熹曰南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故詩人美其衣服有常而從容自得如此也 臣按先儒謂此詩為文王作人之效如春風和氣所在生輝故人才之所成就驗諸在野則﨣﨣之武夫公侯腹心觀諸在朝則委蛇之大夫節儉正直此文王之化不可以淺深逺近論者也然則人君一身為風化之本烏可不愼其所自出哉 又曰騶虞鵲巢之應也鵲巢之化行人倫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則庶類蕃植蒐田以時仁如騶虞則王道成也 朱熹曰文王之化始於關雎而至於麟趾則其化之入人者深矣形於鵲巢而及於騶虞則其澤之及物者廣矣蓋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則其薫蒸透徹融液周徧自有不能己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故序以騶虞為鵲巢之應而見王道之成其必有所傳矣 陳鵬飛曰始於鵲巢之夫婦而人倫正中於羔羊之君臣而朝廷治人倫既正朝廷既治使天下皆被文王之化而有騶虞之仁心則王道成矣 禮記坊記子云善則稱親過則稱已則民作孝 吳澂曰言人子善稱親過稱已則民化之皆興起而孝於親 子曰長民者朝廷敬老則民作孝 鄭曰長民謂天子諸侯也 葉夢得曰老近於親也近者猶敬於上則親者民必知孝於下 緇衣子言之曰為上易事也為下易知也則刑不煩矣吕大臨曰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易事者以好信故也易知者以用情故也若上以機心待民則民亦以機心待其上姦生詐起欲刑之不煩不可得矣劉彛曰上難事則下難知上易事則下易知好惡悖於上喜怒失其常於是有匿其誠信以為容悦者屈其忠直以為阿諛者包其禍心以為詐僞者茍可以罔上而免其咎罰者奚所弗至哉為下如是可謂難知也 臣按上下之分雖殊而人心之理則一上之人有偏心難事也有褊心難事也有私心難事也有忌心難事也有疑心難事也有慾心難事也下之人深情者難知也厚貌者難知也巧言者難知也令色者難知也隂私者難知也隠忍者難知也藏機者難知也蓄奸者難知也為人上者知吾之位尊而權重人敬憚畏避之不暇必和顔悦色以待人開心見誠以示人傾心輸意以用人平心易氣以與人寛仁大度以容人至誠惻怛以恕人則在我者易於事矣知人之難知也推誠以待之因事以試之如孔子所謂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又如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則人之難知者亦易於知矣大抵知人則哲雖堯猶以為難下之人誠不易知也上之人茍能一待之以誠而不藏機蓄智以為牢籠駕馭之術則在我者易事而在彼者不難於知矣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子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則爵不瀆而民作愿刑不試而民咸服大雅曰儀刑文王萬國【詩作邦】作孚陳澔曰緇衣鄭國風美鄭武公之詩小雅巷伯寺人刺幽王之詩大雅文王之篇 吕大臨曰好賢必如緇衣之篤則人知上之誠好賢矣不必爵命之數勸而民自起愿心以敬上惡惡必如巷伯之深則人知上之誠惡惡矣不必刑罰之施而民自畏服文王好惡得其正而一出乎誠心故為天下之所儀刑德之所以孚乎下也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陳祥道曰言之化人也淺故不從其所令行之感人也深故從其所行好惡出於正則彼皆從而正好惡出於非則彼皆從而非猶表端而影端表枉而影枉也故謂民之表 馬睎孟曰令者令之於民行者行之於己其所行者若此其所令者若彼民不從其若彼之令而從若此之行則是上之好惡下之所取以為正而不可以不慎也 臣按上好是物下必有甚焉者矣甚者甚於君也林林之衆蠢蠢之民無所知識見上之所好者在此則從而趨赴之倣傚之始雖一二而終至於千萬始雖涓滴而終至於滔天所謂甚焉者如是噫人君之好尚起於一念之偏私頃刻之順適而不知天下之人從風而靡遂因之而成風俗或以之而致亂亡然則君人者其好尚可不謹哉 子曰上好仁則下之為仁爭先人故長民者章志貞教尊仁以子愛百姓民致行己以説其上矣 陳澔曰章志者明吾好惡之所在也貞教者身率以正也所志所教莫非尊仁之事以此為愛民之道是以民皆感其子愛之心致力於行己之善而悦其上如子從父母之命也 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方慤曰民以君為心者言好惡從於君也君以民為體者言休戚同於民也體雖致用於外然由於心之所使故曰心好之身必安之心雖為主於内然資乎體之所保故曰心以體全亦以體傷 陳祥道曰體從心者也民從君者也故上臨之以莊則下亦舒矣上臨之以肅則下亦敬矣心以體率心不在焉則視而弗見聽而弗聞豈非心好之身必安之之謂乎君所以率民者也君好仁則下莫不仁君好義則下莫不義茍君不為之則民無從焉體衛心者也體全則心與之全體傷則心與之傷故曰心以體全亦以體傷民衛君者也民歸之然後可以君天下民去之則亦不能以獨君矣故曰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臣按緇衣此篇即心體相須以喻君民相資之意以見肢體之運動皆由心神之主使亦猶庻民之休戚皆由君上之好惡也然肢體之運動心神固資之以為榮衛然而運動之極至於疲廢而痿痺焉則人心之神亦因之而傷損矣人民之供役人君固資之以為奉養然而役使之過至於貧苦而怨叛焉則人君之國亦因之而喪亡矣所謂君以民存亦以民亡此二言者為人上者宜常書于座右以為朝夕之儆以比丹書之戒焉 春秋左氏傳穆子曰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 孔頴逹曰所好必善所惡必惡在上者所好所惡不有過愆則下民知所適歸言皆知歸於善也 臧武仲曰夫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何禁乎 陸贄曰凡上之所為以導下也上所不為以檢下也上所不為而下或為之然後可以設峻防寘明辟若上為之而下亦為之固其理也又何禁乎 臣按武仲此言雖為季武子而發然萬世之下居人上者立法制明禁令必先有諸己然後為之夫然則所令無不行所禁無不止矣茍徒知責人而不知責己是豈大學絜矩之道哉 論語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朱熹曰莊謂容貌端嚴也臨民以莊則民敬於己孝於親慈於衆則民忠於己善者舉之而不能者教之則民有所勸而樂於為善 張栻曰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然能如是則其應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臣按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謂之使者是有意於敺使其民也聖人答之以莊孝慈及舉善教不能而加之以則之一辭蓋謂在上者能如此臨之以莊而孝而慈而舉善教不能則民自有如此感應初非有所使亦不待於使而然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 范祖禹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 臣按書曰表正萬邦上者表也下者影也表正則影正矣先儒謂政之所以得名以其能以正己者正人也己不能正焉能正人哉居人上者誠能以正存心以身率先天下則近而羣臣逺而萬民孰敢以不正哉 季康子患盗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朱熹曰言子不貪欲則雖賞民使之為盗民亦知耻而不竊 臣按非其有而取之盗也非獨謂貨財凡吾之所不當有者而有之皆是盗之事康子患人盗他人所有之貨物而欲弭之聖人告之以不欲所謂不欲者凡吾所嗜好用度茍理之不可為義之不當為分之不得為而恃吾之勢以多取之乘吾之力以强刼之恣吾之材以妄為之皆是盗也吾為大盗而禁小民之不為小盗豈理也哉所謂雖賞之不竊乃假設之言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朱熹曰為政者民所視傚何以殺為欲善則民善矣尹焞曰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而况於殺乎 張栻曰在上者志存於殺則固已失長人之本矣烏能禁止其惡乎欲善之心純篤發見於政教之間則民將率從丕變如風之所動其孰有不從者然則民之所以未之從者則吾欲善之誠不篤而已 臣按人君之於民如天地之於物父母之於子也天地生物父母生子惟恐不得其所而夭閼其生生之理而或至於傷其生君之於民當體天地父母之心庻幾盡君之道也是故人君之於民賢者則保恤之不肖者則哀憐之養之教之懲之戒之至於再至於三不得已而後加之刑焉而刑亦有等第非至於逆天理敗人倫不加之以極刑也康子乃欲殺無道以就有道夫道有諸己然後可以責人吾居人之上所謂道者或出或入焉乃欲責下之人無道而殺之又何以知其為無道也聖人告之以子欲善而民善欲其反諸身而自盡其道也所謂善者天理之公人道之正純粹而無惡者也我有是善人亦有是善上以善而自為則下之人同有是善者亦感發而興起矣 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織縷為之以約小兒於背者】負其子而至矣 朱熹曰好義則事合宜情誠實也敬服用情蓋各以其類而應也 臣按在己者皆盡其道則在下者各以類而應之所謂正己而物正者也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謝良佐曰禮達而分定故民易使 輔廣曰上好禮則品節分明而誠意退遜故觀感於下者亦皆安己之分聽上之命而易使 大學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朱熹曰能絜矩而以民心為己心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又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己之好惡知民之好惡又能以民之好惡為己之好惡也夫好其所好而與之聚之惡其所惡而不以施焉則上之愛下眞猶父母之愛其子矣彼民之親其上豈不亦猶子之愛其父母哉 臣按先儒謂愛民之道不過順其好惡之心而己大約民所好者飽煖安樂所惡者飢寒勞苦使民常得其所好而不以所惡之事加之則愛民之道也雖然上下之分雖殊好惡之情則一民之所好惡者即吾之所好惡者也因己之所好惡而知人之所好惡又以民之所好惡而為己之所好惡焉非眞心於愛民而以父母斯民為心者能若是乎茍為不然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不獨用人為然 詩云節【截然髙大貌】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俱也】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偏也】則為天下僇矣 朱熹曰詩小雅節南山之篇師尹周太師尹氏也言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謹若不能絜矩而好惡徇於一己之偏則身弑國亡為天下之大僇矣 臣按先儒謂傳引二詩以明為人上者民所共仰則其好惡當與民同之茍徇一己之偏私焉則逆人心之所同而為天下之所戮矣蓋上人者下人之所瞻仰者也民有不平賴以平之民有不公賴以公之而上之人先以不平不公自居而好惡狥於一己之偏是謂拂人之性逆人之情雖其位髙勢重一時無如之何雖未必至於戮而有可戮之理噫為人父母者而不能盡父母之道而為天下之大戮亦惟於好惡之公與偏而己可不謹哉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 朱熹曰張氏謂此章重出然上篇主言人臣當以正君為急此章直戒人君義亦小異耳 臣按此章即君道以明感化之機蓋有堯舜之君則有堯舜之民有桀紂之君則有桀紂之民茍所行者桀紂之事而求堯舜之治無此理也人君行仁義而下之人逆天悖理以不仁不義應之天理昭昭亦不之容也不乆旋即淪敗自古及今無不然者是以人君為治必存仁義之心以行仁義之政 漢章帝時馬廖上疏曰昔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宫中多餓死長安語曰城中好髙結【與髻同】四方髙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素簡所安發自聖性誠令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薫天地神明可通况行令乎 臣按廖所謂百姓從行不從言是誠識治化之體風化之原者也是言也始於成王命君陳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大學所謂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禮記謂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皆此意也蓋人君一身風化之本原而京師者又風化始出之地君人上者誠能正身齊家而不為非禮非義之事而於京師首善之地於凡事之營為物之創造有不合於禮不當於義者一切禁革而惟古初之是式禮義之是程茍有違焉必加以罪并坐其監領之官製造之工不但已也後世世主其所頒之律令格式非不嚴而謹也然而能行之於暫而不能久者何也上之人既不能率先以身以故貴近者倣傚而先犯之然後天下從風而靡焉所謂百姓從行不從言豈不信哉 第五倫又言于章帝曰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以示逺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夫隂陽和嵗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也臣按第五倫言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是即大學所謂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者也是故人君既正身修德躬行節儉以身示教為天下先復立為制度嚴為禁令以戒飭夫妃嬪宗戚之屬左右侍御之臣内而朝著近而京邑使各安其分守不得越禮踰制則天下靡然從其化而不敢犯矣茍徒責人而不責己限踈而不限親禁逺而不禁近耳目所及者則若罔聞知而於郡縣之逺閭里之間乃詳為之制嚴為之法則亦虚費文移徒掛牆壁而己安能戢其泛泛之心杜其呶呶之議而革其靡靡之俗哉 以上謹好尚以率民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廣教化以變俗 周書君陳篇王曰君陳爾惟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 吕祖謙曰周公之訓大矣猶欲之者繼前人之政茍止以持循因襲為心其所成必降前人數等惟奮然開拓期以光大前業然後僅能不替葢造始之與繼成其力量不同也和中之時大體固當寛茍無制則流蕩放肆安能從容以和乎馴擾調娛於品制之中游息化養於範圍之内斯其所以和也 蔡沈曰君陳何至依勢以為威倚法以侵削者然勢我所有也法我所用也喜怒予奪毫髪不於人而於己是私意也非公理也安得不作威以削乎君陳之世當寛和之世也然寛不可一於寛必寛而有其制和不可一於和必從容以和之 臣按先儒謂周公遷殷頑民於下都周公親自監之周公既没成王命君陳代周公此其䇿命之辭夫周公之毖殷頑民而君陳繼其後民習之頑獷者至是稍馴擾矣故成王戒其無以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尚存寛典以布和厚之仁庶幾其從吾之化以變其舊俗也 又曰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蔡沈曰無忿疾人之所未化無求備人之所不能忍言事容言德 侯甫曰無忿疾于頑有忍者也無求備于一夫有容者也 王安石曰修謂其職業良謂其行義職業有修與不修當簡而别之則人勸功進行義之良者以率其不良則人勵行 臣按民之為民有修者亦有不修者有良者亦有不良者修者簡别之不使與不修者混不修者亦簡别之不使與修者雜既簡别之如此然後於中冀其能修而至於良善者進用之而不良者知所愧慕亦必修飭而至於良善是進厥良所以率其不良者也先儒謂頑不率教者不可忿疾之率教者亦當奬㧞之然不可以求備必有忍至德乃大即無忿疾于頑之意簡厥修至率其或不良即無求備之意此數言者雖成王為君陳治殷民而言是誠萬世人君命官化民之要道也 畢命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十二年曰紀】世【父子曰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寜 蔡沈曰畢公代周公為太師也文王武王布大徳于天下用能受殷之命言得之之難也周公左右文武成王安定國家謹毖頑民遷于洛邑密近王室用化其教既歴三紀世已變而風始移今四方無可虞度之事而予一人以寜言化之之難也 臣按以周公之元聖輔佐文武之聖成王之賢而一殷民在京邑之近而又繼之以君陳以和其中歴三十六年之乆世已變矣而後其風始移焉由是觀之民之難化可知矣然殷民在洛邑密邇王室其無虞度之事而曰四方者蓋一肢有疾而渾身為之不寜一處有事而四方為之騷擾人君以一人之身而居四方之中四方之中茍一處之有事而四方咸為之劻勷矣民既不寜君身安得寜乎此古之明君必擇賢臣而付以保釐之任國之賢臣必體君心而盡其謹毖之心有由然也 又曰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我聞曰世禄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兹殷庻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収放心閑之惟艱 蔡沈曰對暫之謂恒對常之謂異趣完具而己之謂體衆體所㑹之謂要政事純一辭令簡實深戒作聰明趨浮末好異之事古人論世禄之家逸樂豢養其能由禮者鮮矣既不由禮則心無所制肆其驕蕩陵蔑有徳悖亂天道敝壊風化奢侈美麗萬世同一流也康王將言殷士怙侈滅義之惡故先取古人論世族者發之 吕祖謙曰殷士慿藉光寵助發其私欲者有自來矣私欲公義相為消長故怙侈必至滅義義滅則無復羞惡之端徒以服飾之美侉之於人而身之不美則莫之恥也流而不返驕淫矜侉百邪並見將以惡終矣洛邑之遷式化厥訓雖已収其放心而其所以防閑其邪者猶甚難也 臣按先儒有言人之心莫難收於己放之時尤莫難閑於既収之後茍其根尚在雖一時之所収斂將觸事而發此閑之所以為難也由是以觀則殷人之病根已在膏肓矣欲去其根有非法令之所能禁遏必推原其病根之所以生而求其對病之藥以蕩滌之調攝之保養之然後其根可以㧞去而永無萌蘖之生矣所謂對病之藥在有恒之政體要之辭而所以調攝之者則在復其所弗克由之禮焉若夫保養其天和之妙劑則下文所謂惟徳惟義是已 又曰資【資財也】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徳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于何其訓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 蔡沈曰言殷士不可不訓之也資富而能訓則心不遷於外物而可全其性命之正也然訓非外立教條也惟徳惟義而己徳者心之理義者理之宜也徳義人所同有也惟徳義以為訓是乃天下之大訓然訓非可以己私言也當稽古以為之説蓋善無證則民不從不由古以為訓于何以為訓乎又曰是時四方無虞矣蕞爾殷民化訓三紀之餘亦何足慮而康王拳拳以邦之安危惟繋於此其不茍於小成者如此文武周公之澤其深長也宜哉不剛所以保之不柔所以釐之不剛不柔其徳信乎其修矣 陳經曰禮義生於富足既富以養其身又訓以養其心全正性所以順正命此所以永年也所謂能訓豈外人心天理而他有所謂訓哉徳者人心之所得義者人心之所宜根于人心之所同然此之謂大訓古訓所載亦惟徳義而已即人心之所同然而證之古所已然非德義之外有古訓也畢公之化本諸同然而民易從参諸己然而民易信閑之之道孰過於此君陳尚有辟以止辟三細不宥之説此篇雖歴數商俗之不美然惟務區别以生其愧教訓以導其善無片言及於刑蓋純以徳化而刑措不用信矣 吕祖謙曰始皇以安危繋於匈奴而急之以剛徳宗以安危繋於藩鎮而緩之以柔皆以致亂 臣按畢命一篇可見周家以仁厚立國而慮患之逺愛民之深其制事也既得寛猛之宜而其處民也又得剛柔之中所以使其民得以順其性命之正而全其義理之天向之驕蕩悖亂者皆克由禮心之放者既閑義之滅者復存惡不終于惡而復全其本初之善矣所以然者一由其以古訓而為訓也是知化民變俗之良法要道莫先於古訓古人徃矣而其訓戒之辭則具載於經籍之中是以善於為治者知古訓為出治之大本化民之大機設小學以古訓而啟其開大學以古訓而明其論頒布經書俾其讀誦設立師儒為之講解責任守令為之提督無一處而不立古人之學無一人而不讀古人之書無一家而不行古人之禮如此則普天之下雖三家之市八口之家五尺之童皆知德義可尊禮教可尚夫然而姦頑之不化習俗之不美治道之不隆盛運祚之不靈長萬無此理也 鄭子産為政於鄭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一年豎子不戲狎斑白不提挈童子不犂畔二年市不豫價三年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四年田器不歸五年士無尺籍喪期不令而治輿人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産誨之我有田疇子産殖之子産而死誰其嗣之 臣按子産為政而為其民殖田疇誨子弟可謂教養兼舉矣 漢文帝時賈誼上䟽曰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囬心而鄉【與嚮同】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亾【無同】維楫【維以繋船楫以制船】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 臣按為治而不定經制是猶度江河而無維楫船而無維楫則船必覆國而無經制則國必亂經者百世之常道制者一時之成法有常道以為持循之本有成法以為持循之具是則為治之大體非通儒者不能知也俗吏何足知此哉 武帝時嚴安上書曰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宫室皆競修飾調五聲使有節族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前以觀欲天下【觀示之使其慕欲也】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也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則盗賊消刑罰少隂陽和風時五榖蕃熟民不天厲也 臣按人民所以侈靡者多見於車馬衣裘宫室飲食四者誠能立為制度凡所乗之車馬所居之宫室所服之衣裘所用之飲食皆有階級等第上得以兼下下不得以僭上使官民上下得於見聞者熟則其存於心志者定心志既定則有餘者不敢恣為於己不及者不敢慕欲於人衆心安定家給人足而教化行矣 文翁為蜀郡守仁愛好教化見蜀地僻陋有蠻夷風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才者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數嵗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又修起學宫於成都市中招下縣子弟為學官弟子為除更繇髙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弟力田吏民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繇是大化蜀郡學者比齊魯焉 臣按天下之風俗未必皆美也人君之教化未必皆及也蓋輿圖之廣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異俗人君一人不能一一躬歴之而其所為條教又未必皆能一一如其俗是以有賴於承流宣化之吏隨其地因其俗以倡率教導之若文翁之治蜀者是己是故人君之治莫大於崇教化欲崇教化莫先於學古訓欲民之學古訓則在乎立學校焉學校既立有師儒以為之指教有經書以為之準則俾知善之當為惡之不當為欣然以從翕然以化皆革其舊染之俗而興禮義之風此誠人君治平之本而良二千石之任也 韓延夀為潁川大守潁川多豪彊難治延夀欲教以禮譲恐百姓不從乃歴召郡中長老為向鄉里所信者數千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謡俗民所疾苦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又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爼豆為吏民行喪祭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後入守左馮翊恩信周遍二十四縣莫敢以詞訟自言者 臣按延夀與民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此誠得化民之本原蓋民之所以貧窘而流於邪淫其原皆出於昏嫁喪祭之無其制婚嫁喪祭民生之不能無者民間一遇昏嫁喪祭富者傾貲以為觀美貧者質貸以相企效流俗之相尚邪説之惑遂至破産而流於荒淫邪誕之域因而起爭訟致禍亂者亦或有之漢之時異端之教猶未甚熾今去其時千年矣世變愈下而佛道二教大為斯民之蠧惑非明古禮以正人心息邪説則民財愈匱而民性愈蕩矣幸而有朱氏家禮一書簡易可行乞敕有司凡民間有冠昏喪祭一依此禮以行有不行者以違制論其守令上計課以教民行古禮為最此無可書雖有他最亦不在陞舉之列如此則禮教行而民俗美化民成俗之教莫大於此 黄霸為潁川太守為條教置父老師帥伍長班行之於民間勸以為善防姦之意霸力行教化而後誅罰務在成就全安長吏凡治道去其泰甚者爾以外寛内明得吏民心治為天下第一天子下詔稱曰潁川太守霸宣布詔令百姓鄉化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衆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遺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鄉于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書不云乎股肱良哉其賜爵關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而潁川孝弟有行義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賜爵及帛後數月徴霸為太子太傅遷御史大夫 臣按人君欲其政教之行於天下非得循良之臣承流而宣化於下其勢不能以徧及也漢宣帝垂意於治數下恩澤詔書吏不奉宣霸為選擇良吏分部宣布詔令令民咸知上意然後為條教班行民間民知太守之條教皆承天子之意故易於信從及其教化既行天子聞之又日詔以稱揚之首曰宣布詔令百姓嚮化而歴數其政績之美且賜爵及金并推及其郡民之賢者嗚呼漢去三代未逺其君之求治臣之為治皆有古遺意後世則惟以簿書財賦為急未聞有及教化者矣雖有其言亦無其實為吏者固不暇於教化萬有一焉不罹於文法幸矣况望増秩賜金徴入朝以為顯官哉後世有志於教化之君其尚以宣帝為法有志於教化之吏其尚以黄霸為法 卓茂為宻令勞心諄諄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人親愛而不忍欺之人有言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問之知其自以恩意遺之非從其求謂之曰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隣里長老尚故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况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乗威力彊請求耳凡人之生羣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亭長素善吏嵗時遺之禮也人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懐其恩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 臣按卓茂所謂律設大法禮順人情專以禮教民而不以法治眞古所謂循良之吏使天下郡縣皆得若人而治之而知所緩急輕重則天下日底於治平矣 魯恭為中牟令專以徳化為理不任刑罰邑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决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 臣按教化之所以不行者以利心勝而義心㣲也民間之訟多起於財産兄弟以之而相䦧骨肉以之而相殘皆自此始也為守令者茍能為民分理而使之均平則詞訟不興人和而俗厚矣教化其有不行也哉 秦彭遷山陽太守以禮訓人不任刑罰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毎春秋饗射輒修升降揖遜之儀乃為人設四誡以定六親長幼之禮有遵奉教化者擢為鄉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勸勉之吏有過咎罷遣而己不加恥辱百姓懐愛莫有欺犯後轉潁川太守肅宗廵幸再幸潁川輒賞賜恩寵甚厚 許荆為桂陽太守郡濵南州風俗脆薄不識學義荆為設喪紀昏姻制度使知禮禁嘗行春到耒陽縣民有蔣均者兄弟爭財互相言訟荆對之歎曰吾荷國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顧使吏上書陳狀乞詣廷尉均兄弟感悟各求受罪在任十二年父老稱歌徴拜諫議大夫 臣按荆以郡民兄弟相爭訟為教化不行而任咎於己且至上書言狀乞詣廷尉然非其平昔設為喪紀昏姻制度使民知禮禁而遽然而為此舉則是矯激好名非眞實也君子所不貴 仇覽為遂亭長勸人生業為制科令至於果菜為限鷄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弟羣居還就黌學其以輕游恣者皆役以田桑嚴設科罰躬助喪事賑䘏窮寡朞年稱大化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元舎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至耳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於一朝欲致子以不義乎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 臣按仇覽一亭長耳視今鄉老里長之役而乃能以教化化民為事况受天子千里百里之寄者乎使普天之下大而一郡次而一邑下而至於閭里之間凡為民之長者皆能以教化為務天下有不平治者哉 吳祐遷膠東相政惟仁簡以身率物民有相争訴者輒閉閤自責然後科行所訟以道譬之或身到閭里重相和解自是争訟省息吏民不欺 任延為九眞太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齒相配其貧無禮聘令長吏以下各省俸禄以賑助之同時娶者二千餘人是嵗風順節穀稼豐衍吏民為立祠後拜武威太守首除暴害吏民累息即造立學宫自掾吏子孫皆令詣學受業復其徭役章句既通悉顯㧞榮進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齊蘓瓊為南清河太守有百姓乙普明兄弟爭田積年不斷各相援據乃至百人瓊召普明兄弟諭之曰天下難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田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淚諸證人莫不灑泣普明兄弟叩頭乞外更思分異十年遂同住 後魏封囘為安州刺史山民愿朴父子賔旅同寢一室囘下車勸令别處其俗遂改 臣按今所謂中州之域漸染山民之俗其為治化之累大矣請痛禁之 清河王勵為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廟其俗敬祈禱者必以牛酒至破産業勵嘆曰子胥賢者豈宜損百姓乃告諭所部自此遂止 臣按神無處無之民之祀神雖其俗尚之失然亦足以見神之理自然感通之妙但不可破貲産以備牲牢耳宜為明禁惟許以鷄鶩羔豚有以牛祭者罪坐其師巫葢民愚而惑茍有疾厄必事祈禱雖冒禁犯罪不顧也惟禁其惑誘之人則自然止息 隋梁彦光為相州刺史時人情險詖妄起風謡彦光欲革其弊用秩俸招致山東大儒毎鄉立學非聖哲之業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親臨䇿試有勤學異等聰明有聞者升堂設饌其餘並坐廊下有好争訟惰業無成者坐之庭中設以草具及大比當舉行賔貢之禮祖送郊外資以財物於是人皆勸勵風俗大改 唐髙士廉為益州長史蜀土俗薄畏而惡疾父母病危殆不躬扶持杖頭掛食遥以哺之兄弟異財罕通假借士廉隨力勸誘有不悛者親率官吏詣門勸諭由是一里翕然多為孝弟兼命儒生講論墳典勉勵後進教化復興 韓愈為潮州刺史下牒請置鄉校云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不如以徳禮為先而輔以政刑也欲用徳禮未有不由學校師弟子者此州學廢日乆進士明經百十年間不聞有業成貢于王庭試於有司者人吏目不識鄉飲酒之禮耳未嘗聞鹿鳴之歌忠孝之行不勸亦縣之恥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戸萬有餘豈無庻民者耶刺史縣令不躬為之師里閭後生無所從學爾趙徳秀才沉雅專静頗通經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論説且排異端而宗孔氏可以為師矣請攝海陽縣尉為衙推官專勾當州學以督生徒興愷悌之風刺史出己俸百千以為舉本収其贏餘以給學生厨饌自此潮人日趣文學立祠祀之至今 常袞為福建觀察使設立鄉校使學者作為文章親加講導與為客主均禮觀游宴饗與焉由是風俗一變嵗得貢士甚盛後袞卒閩人以袞配享于學宫 宋韓琦知并州河東俗雜羌夷用火葬琦為買田封表刻石著令使得葬於其中人遂以焚屍為恥 臣按自古中國無焚屍之俗至佛氏自西域入中國始有之為人子者乃忍其親之體魄付之烈焰不孝之罪莫大焉琦為郡獨能禁之今此風猶存民習成俗非嚴刑痛禁之不能止請著為令有犯禁者以毁傷父母律問罪并坐其舉火之人是亦崇孝道美風俗之一端 陳襄為仙居令民不知教襄於正嵗耆老來賀作文一篇曰為吾民者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婦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學鄉閭有禮貧窮患難親戚相救昏姻死喪鄰保相助無墮農業無作盗賊無學賭博無好争訟無以惡陵善無以富吞貧行者讓路耕者讓畔班白者不負戴於道路則為禮義之俗矣使門人讀於庭且諭之曰吾秩滿即去爾有子弟亟遣就學於是耆老相語感德嘆嗟翕然從之學者興起 程顥為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度鄉村逺近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恤孤㷀殘廢者責之親黨使無失所行旅出其途者疾病皆有所養諸鄉皆有校暇時親召父老與之語兒童所讀書為正其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俗始甚野不知為學乃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㑹為立科條旌别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嵗民愛之如父母 臣按程顥在晋城僅三年耳而其徳教有如此者使之乆於其任必大有所成就今守令以九年為滿朝廷茍責之以成效其間必有超出倫類而能以明道之徳教為治者治平之基端在于此 朱熹知漳州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掲以示之命父老解説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傳經㑹女不嫁者為庵舎以居熹悉禁之 臣按朱熹在漳州首以禮教化俗今其所著家禮我太宗皇帝已表章頒布天下請命有司舉行并命提學憲臣督視有不奉行者問以違制之罪如此則禮教興行而異端不待禁革自然廢息 余仲寛宰劍之順昌時閩俗生子多者至三四子則後皆不舉為其資産不足以贍也若女則不待三徃徃溺之建劍尤甚仲寛乃作戒殺子文召諸鄉父老為人信服者列坐廡下以俸置醪醴親酌飲之出其文使歸勸其鄉人無得殺子嵗月間活者以千計轉運判官曹輔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寛一官仍令再任復為立法推行一路 臣按溺子之俗至今浙東為甚請自今有除為浙東守令者考滿上課必書云自到任之後民並無溺子者如有不實坐降一級如此則民間舉子必多戸口日増是亦仁政之大端也 以上廣教化以變俗臣按治者君也所以為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致之民者吏也治道有二曰政曰教政以法令行之也易教以道義行之也難教之本雖在於人君正身齊家以為感化之機然地非一方而遐外者未易以徧逹人非一類而踈逺者未易以遽及是故明君在上知教化為治道之急務則必設學校明禮義立條教以曉諭而引導之使之皆囿於道義之中而為淳厚之俗而又必擇守令之人布吾之政教丁寜告誡使其知朝廷意嚮所在而其為政必以教化為先變不美之俗以為美化不良之人以為良使人人皆善良家家皆和順由家而邑由邑而郡民風士習如出一律則天下之大治平之基實自此而積累也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嚴旌别以示勸 周書畢命曰旌别淑【善也】慝【惡也】表厥宅里彰善癉【病也】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 蔡沈曰旌善别惡成周今日由俗革之政也表異善人之居里如後世旌表門閭之類顯其為善者而病其為不善者以樹立為善者風聲使顯於當時而傳於後世所謂旌淑也其不率訓典者則殊異其井里疆界使不得與善者雜處禮記曰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即其法也使能畏為惡之禍而慕為善之福所謂别慝也 吕祖謙曰榮辱不止於一時而流芳遺臭將傳百世而未冺所謂樹之風聲也人存政舉人亡政息惟風聲所傳則可以鼓動千百年之逺雖事徃迹陳而興起如新弗率者殊其井疆豈眞欲絶之而置之人類之外哉欲其畏慕而卒歸於善而已此旌别之本心也 陳櫟曰旌别淑慝一句綱也表厥至風聲三句旌淑也弗率至畏慕三句别慝也東郊之政以保為釐旌别淑慝者釐也義之盡也本心欲其畏慕而同歸于善者以保為釐也仁之至也又樹立為善者之風聲見其善善之長俾為惡者畏慕見其惡惡之短有以人治人改而止之意愛之深待之厚如此卒化浮薄為忠厚宜哉 臣按人君為治在乎明好惡之所在使民知所以嚮方趨於善而不流於惡則俗尚正而治化可成也茍混混然而無所旌别則為善者不知其可為而自怠為惡者不知其不可為而日肆矣此康王命畢公以保釐東郊而必告之以旌别淑慝也然其旌之也則表厥宅里使過其居者曰此善人之居君上所以彰而表之也如此吾何可不為善乎其别之也則殊其井疆使經其所者曰此惡人之居君上所以癉而異之也如此吾何可為不善乎逺近之人聞其風而興起目其事而警戒不徒行於一時而其風聲流傳且至千百世焉大抵人君治民之道非一端而其大要歸於使民為善而不為惡著之訓典者感之以言樹之風聲者示之以形感之以言言則有時而己示之以形形則終古常存欲其毎視于目常儆于心無時而或已也感化轉移之機括此其一乎 禮記王制曰上賢以崇徳簡不肖以絀惡命鄉簡不帥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執事焉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 孔頴逹曰尊上賢人所以崇奬有徳簡去不肖所以黜退惡人 陳澔曰命鄉簡不帥教以下言簡不肖以絀惡之事鄉畿内六鄉也庠則鄉之學也耆老鄉中致仕之卿大夫元日所擇之善日期日定則耆老皆來㑹聚於是行射禮與鄉飲之禮射以中為上故曰上功鄉飲則序年之髙下故曰上齒大司徒教官之長也率其俊秀者與執禮事葢欲使不帥教之人得於觀感而改過以從善也而又左右對移以易其藏修游息之所新其師友講切之方庻幾其變也四郊在鄉界之外遂又在逺郊之外葢示之以漸逺之意也四次示之以禮教而猶不悛焉則其人終不可以入徳矣於是乃屏棄之 臣按古者先王所以鼔舞天下之人才而使之咸趨於善而不為惡則必有崇尚簡别之法焉葢天生人不人人善亦不人人惡上之人有以表别之則善者益進於善而惡者皆舎其惡而歸於善普天之下人皆善而無惡則人無不成之才世無不美之俗而天下平矣此王制司徒之官所以上賢而簡不肖也然其所謂賢不肖者乃學校所養之士葢以輿地之大生齒之衆無由人人以表别之也於是擇其年少而質美者以漸而進之於學及其壯而成矣則於其中賢而有德者上而崇之以為秀士俊士焉由是而進之天子之廷不肖而惡者簡而絀之以移之左移之右焉由是而屏之郊遂之外則吾之所用者既得以為致治之具而吾之所棄者又因之以為董戒之方如此則既在於學者知所戒懼而未入於學者知所感發而國家得人之用無窮矣我朝於凡學校生員登第者即進之於上而有司為表其門其屡試無成者即黜退為民或充吏是亦治古之遺意 緇衣子曰有國家者章【明也】善癉【病也】惡以示民厚則民情不貳 陳祥道曰惟民生厚則性之本未嘗不善也因物有遷而習于惡則惡者其偽也有國家者知民性之有善而移于所習然後為惡故為善則章之使民知善之可為為惡則癉之使民知惡之可避以示民有生厚之善則民致一于善而歸厚矣 臣按章善癉惡之言出於畢命善善而章之則表厥宅里惡惡而病之則殊厥井疆先儒謂善居其厚惡居其薄所以示民厚也好善惡惡則民一歸于義理民情所以不貳也 又曰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愼惡以御民之滛則民不惑矣 馬睎孟曰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使天下之人曉然知吾之所好在善而遷善以成俗愼惡以御民之淫使天下之人曉然於吾之所惡在惡而滛僻之行有所不敢為故民不惑矣 臣按後世凡有孝子烈婦則旌表其門而為盗竊屢犯不悛者則異其門而以為警是亦得古人章好愼惡之意也 漢明帝永平三年荆州刺史郭賀有殊政明帝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幨惟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 臣按明帝之於郭賀賜之所不當得之章服所以表其有殊政也一時官聨見而聞之寜不惕然而悚忻然而慕乎 沛劉長卿妻桓氏夫卒防逺嫌疑子又夭殁桓氏慮不免乃豫割其耳以自誓沛相王吉上奏高行顯其門閭號曰行義桓嫠 臣按前代旌表節婦不止一桓嫠見於史傳者此其始也載之以見帝王旌表節婦之實蓋婦人之徳雖在于柔順然立節行義必在於貞烈焉柔順仁也貞烈義也于夫衆人委順之中而有特然卓立之行旌而表之使天下之為人女為人婦為人母者咸知違理之可羞而一惟禮義之是慕二南之化可復也 隋文帝以田徳有孝行降璽書褒之曰皇帝謝田徳知在窮疾哀毁過禮倚廬墓所負土成墳朕以孝治天下思名教復與汝通家情義素重有聞孝感嘉嘆兼深春日暄和氣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禮自存也并賜縑二百匹米百石詔表其門閭 臣按前代表孝子門閭非一而特紀徳者以隋文帝有璽書褒之也傳有之曰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萬事之綱紀也行之一身則一身正行之一家則一家正行之一郡則一郡理行之四海則四海翕然歸化是豈無故而然哉蓋父子既定則長幼有序族屬以和家齊而國治自然之理也先王有見於此雖匹夫匹婦以孝名通朝廷者皆旌表門閭復賦税俾州縣以時存問蓋欲砥礪斯世斯民使之厚人倫移風俗以成治化之美也 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北齊隋唐皆旌表其門髙宗封泰山車駕幸其家 宋萊州民徐承珪幼失父母與兄弟三人及其族三十口同甘藜藿衣服相讓歴四十年不改其操所居鄉木連理瓜異蔓同實有司以聞太祖詔改鄉名義感里名和順 江州民陳兢其先世仕唐有為江州長史者益置田園為家法戒子孫擇羣從掌其事建書堂教誨之僖宗嘗詔旌其門南唐為立義門宋初免其徭役太宗時以其家食不足毎嵗貸與之粟眞宗時官其主家者為州助教 臣按天下之大起于一家之積無一家之不理然後天下之平由此其基焉易不云乎方以類聚物以羣分鳥獸必相與羣于林藪魚鼈必相與羣於川澤惟能羣然後可以生育物且然而况于人乎人之生也有父子有兄弟有親屬有姻㜕必有恩以相親有禮以相接有誠以相孚然後可以乆處而至于遠且大也茍連肢體而分爾汝同井宅而割門戸相争相奪甚而相鬬訟相戕賊不思吾有身體即吾祖考之遺體吾之兄弟即吾父之子也吾之伯叔即吾父之兄弟也吾之子亦且相與為兄弟吾之兄弟即吾子之伯叔分而異之推而逺之雖若疎異然原其始初皆出於一人之所生其氣脉本相同也先王有見于斯于凡民之有孝義累世不分居者必旌表焉雖曰為厚人倫移風俗之計而實以隆吾致太平之基也我聖祖承元人禮廢法弛之餘尤嫉兼并之俗豪家鉅族徃徃以失道踰制獲戾獨于浦江鄭氏加以恩數或有誣衊之者輙赦不問既旌其門又屡擢其子弟為顯官毎指以風切當世登極之初即制令云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卓異者有司正官舉明監察御史按察司體覆轉逹上司旌表門閭列聖相承率循舊章凡下詔天下輒載其事以申飭有司又于律文凡盗賊刺字者収充警迹是亦先王旌淑别慝之良法深意也 以上嚴旌别以示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舉贈諡以勸忠 禮記表記子曰先王諡以尊名節以壹【專也】惠【善也】恥名之浮於行也 鄭曰諡者行之迹也名謂聲譽也言先王論行以為諡以尊名者使聲譽可得而尊言也壹讀為一惠猶善也言聲舉雖有衆多者即以其行一大善為諡耳 陳澔曰善行雖多難以枚舉但節取其大者以專其善故曰節以壹惠也 方慤曰生則有名死則有諡諡則諱其名矣故曰諡以尊名夫諡以誄行而為之然行不一也諡有所不勝言特以所隆者之一端而為之節爾故曰節以壹惠若文王之為文武王之為武此皆壹惠之道也行雖多而節之以惠則名不浮於行矣 臣按周人卒哭而諱將諱而諡是諡三代以來已有之生有名死有諡名乃生者之辨諡乃死者之辨生者之名以辨其人死者之諡則節其一徳以為稱而諱其名也 郊特牲死而諡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諡 鄭樵曰古無諡諡起於周周人卒哭而諱將葬而諡葢名不可名已則後王之語前王後代之及前代所以為昭穆之次者將何以别哉生有名死有諡名乃生者之辨諡乃死者之辨 周諝曰古者生有爵則死乃請諡於天子而天子命之諡後世但死則皆有諡蓋未嘗請諡於天子特其自諡耳故曰死而諡今也 陳澔曰死而有諡今之變禮也殷以前大夫以上乃為爵死則有諡周制雖爵及命士死不諡也 曲禮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諡 吕大臨曰父之爵不當諡以己爵當諡而作之是以己爵加其父欲尊而反卑之非所以敬其父也陳澔曰文王雖為西伯不為古公公季作諡周公成文武之徳亦不敢加太王王季以諡也 臣按元人於凡追封其臣之父祖皆加以諡是一時臣僚不學之過也 既葬見天子曰類見言諡曰類 鄭曰類猶象也 孔頴逹曰言諡就君請諡也諡以表徳必由尊者所裁故將葬之前使人請於天子若公叔文子之子戍請於君所以易其父之名者也類者言此類聘問之禮而行也 臣按先儒言諡曰類當為誄謂誄而諡之也 擅弓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請諡於君曰日月有時將葬矣請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衛國凶饑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是不亦惠乎昔者衛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國之政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謂夫子貞惠文子陳澔曰大夫士三月而葬有時猶言有數也死則諱其名故謂之諡所以代其名也貞惠文此三字為諡而惟稱文子者鄭云文足以兼之 臣按自古諡皆請於君春秋之世猶然後世始以屬有司我朝始復古制凡大臣有功徳於世者其諡皆自上賜云 論語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朱熹曰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學位髙者多恥下問故諡法有以勤學好問為文者蓋亦人所難也孔圉得諡為文以此而已 蘇軾曰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通於初妻之娣文子怒將攻之訪於仲尼仲尼不對命駕而行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遺室孔姞其為人如此而諡曰文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孔子不没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為文矣非經天緯地之文也 臣按諡法所謂文者非一有所謂經天緯地者道徳博聞者勤學好問者慈惠愛民者愍民惠禮者錫民爵位者孔文子之得為文以勤學好問為諡公叔文子之得為文以錫民爵位為諡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朱熹曰文者順理而成章之謂諡法亦有所謂錫民爵位曰文者 臣按文子卒其子請諡衛君諡以貞惠文子見於禮記檀弓其所以得文者以其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之社稷不辱故得為文初不以薦臣同升而得此諡也夫子因其有知人忘己事君之美而稱之謂其所以得文之諡不但若其君之所稱而已而此一事亦合諡法所謂錫民爵位者焉無愧於文之諡矣 孟子曰暴其民甚則身弑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 朱熹曰幽暗厲虐皆惡諡也茍得其實則雖有孝子慈孫愛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廢公義而改之言不仁之禍必至於此可懼之甚也 尹焞曰諡法最公以成周之時其子孫自以幽厲赧為諡此孝子慈孫所以不能改也 胡宏曰昔周公作諡法豈使子議父臣議君哉合天下之公奉君父以天道耳孝愛不亦深乎所以訓後世為君父者以立身之本也知本則身立家齊國治天下平不知本則縱慾恣暴惡聞其過入於滅亡天下知之而不自知也不合天下之公則為子議父臣議君夫臣子也君父有不善所當陳善閉邪引之當道若生不能正既亡而又黨之是不以天道奉君父而不以人道事君父也謂之忠孝可乎今夫以筆寫神者必欲其肖不肖吾父則非吾父不肖吾君則非吾君奈何以諡立神而不肖之乎是故不正之諡忠臣孝子不忍為也 臣按諡法捐位亂常曰幽殺戮無辜曰厲二君者周之天子繼其世者其臣子也乃敢以惡諡而加之於君父豈春秋為尊者親者諱之謂哉蓋君之謚則稱天以誄之臣之諡則請君以賜之君之臣子雖欲私其君父如天理何臣之子孫雖欲私其父祖如君法何先王諡法最公秦人以為臣議君子議父而除去之鄭樵謂以諡易名名尚不敢稱况可加之以惡乎失古意矣 程頤曰古之君子相其君而能致天下於大治者無他術善惡明而勸懲之道至焉爾勸得其道而天下樂為善懲得其道而天下懼為惡二者為政之大權也然行之必始於朝廷而至要莫先於諡法何則刑罰雖嚴可警於一時爵賞雖重不及於後世惟美惡之諡一定則榮辱之名不朽矣故歴代聖君賢相莫不持此以勵世風也 臣按古先哲王所以勵世以為勸懲者非徒有一時之賞罰而又有百世之榮辱焉百世之榮辱諡是也合其一生之美加以一字之褒使後世之人不必考其履歴究其始末一聞其諡即知其人其所以勸化人心使之為善以持己盡忠以事君其激發之機轉移之妙一何至哉 史記諡法解惟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于牧野終將葬乃制諡遂敘諡法諡者行之迹號者功之表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出於己名生於人 臣按諡法不見於五經其書見於世者有周公諡法有春秋諡法有廣諡有今文尚書有大戴記有世本有獨斷有劉熙之書有來奥之書有沈約之書有賀琛之書有王彦威之書有蘓冕之書有扈之書有蘇洵之書皆漢魏以來儒者取古諡法而釋以己説而各為之法也其説不一有一諡而取義數端臣愚以為古今異宜請自今節惠定諡者本於古法而參酌以今世之所宜庻不悖於古而於今人之聽聞不惑云 晉賈充老病自憂諡傳從子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充卒以外孫為嗣太常議諡博士秦秀曰充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春秋書莒人滅鄫絶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亂原案諡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諡荒公帝不從更諡曰武 臣按充姦囘弑逆諡之以荒固為幸矣而武帝曲加以美諡然後世不因武帝之諡遂以充為善人賈模謂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信哉斯言 明帝贈譙王承戴淵周顗等官周札故吏為札訟寃尚書卞壼議以為札開門延寇不當贈諡王導以為徃年敦姦逆未彰臣等皆所未悟與札無異既悟其姦札便以身許國尋取梟夷宜與周戴同例郗鑒以為周戴死節周札延寇事異賞均何以勸沮 臣按周札始雖延寇終則死職其於贈典在于可否之間雖以明帝寇亂之餘偏安一隅而於一臣之贈典而羣臣猶執議如此後世則顧其死者之情故何如生者之顯晦有無而已雖有贈諡不足以為勸沮 北魏鄭羲為西兖州刺史貪鄙納女為嬪徴為秘書監及卒尚書諡曰宣詔曰蓋棺定諡激濁清羲雖夙有文業而治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諡法博聞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加諡文靈 唐許敬宗卒袁思古議敬宗棄長子於荒徼嫁少女於夷貊按諡法名與實爽曰繆請諡為繆敬宗孫彦伯訟思古與許氏有怨請改諡王福畤議以為諡者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若嫌隙有實當據法推繩如其不然義不可奪 臣按許敬宗奏流其子昂於嶺南又以女嫁蠻酋馮盎之子多納其貨故思古議及之然此猶非其罪之大者若論其贊高宗立嬖后殺忠良之罪諡之以繆猶為幸矣當時戴至徳謂王福畤曰髙陽公任遇如是何以諡之為繆對曰昔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萬錢秦秀諡之曰繆許敬宗忠孝不逮於曾而飲食男女之累過之諡之曰繆不負許氏矣當咸亨中昏主臨朝而臣下猶斤斤執法持論如此雖其任遇之臣略不肯少有假借其諡雖終於改易然載其事於史千載猶一日也士君子立身制行可不謹哉 唐楊綰卒太常諡文貞或謂其與元載交游嘗為載薦太常諡不當梁肅議曰謹按諡法貞之例有三清白守節曰貞大憲克就曰貞憂國忘死曰貞文之義有六經緯天地曰文道徳博聞曰文愍民接禮曰文不恥下問曰文慈惠愛人曰文修徳來逺曰文名既不備事亦殊貫又安可以併責于一名哉若具美果在一名則士文伯孔文子且無經緯天地之文孟武伯寗武子又非克定禍亂之武若以廢禮不稱其名則臧孫辰縱逆祀不得諡文管夷吾臺門反坫不得諡敬是知議名之道取其所長則捨其所短志其大行則遺其小節使善惡决於一字褒貶垂於將來蓋先王制諡之方也且人無全才能不必備魏徴立言正色其節大矣而昧於知人蘇瓌封詔沮邪其志明矣終不能守故春秋為賢者諱過傳稱不以一眚掩大徳語曰無求備於一人此魏蘇二公所以為文貞也謹上叅典禮近考故事楊公之名請如前議 故相吕諲卒獨孤及議諡曰肅嚴郢駁益加以忠肅及重議曰周道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諡法亦春秋之微㫖也在懲惡勸善不在哀榮在議美惡不在字多周公殺三監誅淮夷晉重耳一戰而霸諸侯武功盛矣而皆諡曰文以冀缺之恪徳臨事甯俞之忠於其國其文徳豈不優乎而並諡曰武固知書法者必稱其大而略其細故言文不言武言武不言文三代以下樸散禮壊乃有二字之諡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戰國之君漢興蕭何張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漢致太平其事業不一謂一名不足以紀其善於是乎有文忠文成景桓宣成之諡雖瀆禮甚矣然猶褒不失人唐興叅用周漢之制謂魏徴以王道佐時近文直言極諫愛君而忘身近貞二徳並優廢一莫可故曰文貞謂蕭瑀端直鯁亮近貞性多猜貳近褊言褊則失其謇正稱貞則遺其恡狹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貞褊其餘舉凡推類大抵准此皆有為疉為之也若迹無殊途事歸一貫則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諡成王珪諡懿陳叔逹諡忠温彦博諡恭其流不可悉數此並當時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諡不過一字不聞其子孫佐吏有以字少稱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為褒一字不必為貶故將郭知運卒已五十年其子英乂請諡太常諡曰威左司員外郎崔厦駁以知運卒時賵贈己加今已踰時不宜諡獨孤及重議曰贈諡一也贈者一時之寵諡者不刊之令以嵗久而廢易名是王澤浹於天下而獨隔於一人也當開元時吐蕃以舉國之師入五原塞知運討平之以張王室今朝廷方將命將帥以征不服討不庭宜褒之以勸握兵者安可以葬久而廢大典况夫諡法者考其言行事業之邪正必以一字褒貶之使生者聞美諡而慕覩惡諡而懼不待賞罰而賢不肖皆勸是一字之諡賢於三千之刑本非為殁者之子孫以為哀榮寵贈之具 臣按説者謂春秋以一字為褒貶一字之褒榮於黼衮一字之貶嚴如斧鉞臣於贈諡之典亦云蓋爵禄所以榮生者使之興起以建立事功至於贈諡非但以榮死者亦所以激生者焉世之掌斯權者乃懐生前忌克之私當予而不予徇死者子孫之請不當予而予其得罪於名教也大矣 宋仁宗朝夏竦卒贈太師中書令特賜諡文正司馬光言諡者行之迹也行出於己名生于人所以勸善沮惡不可私也謹按令文諸諡王公及職事官三品以上皆録行狀申省議定奏聞所以重名實示至公也今不委之有司槩以公議定諡於中而後宣示於外臣謂宜擇中流之諡使與行實粗相應者賜之亦非羣臣所敢議也今乃諡以至美無以復加之諡如竦者豈易克當所謂名與實爽諡與行違傳之永久何以為法光又言竦得此諡不知復以何諡待天下之正士良士况天下之人皆知竦為大邪雖諡之以正此不足以掩竦之惡而適足以傷國家之至公耳且諡法所以信於後世者為其善善惡惡無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敗之使忠良雋傑之士䝉美諡者後世皆疑之則諡法將安用哉臣按宋以前人臣無諡文正者文正即唐之文貞宋人避諱易貞為正蓋諡之最美者也宋仁宗以竦東宫舊臣特賜以此諡光上䟽以為竦不足以當此諡因改諡文莊詩所謂好是正直光葢有之仁宗其書所謂從諫弗咈者與其後光薨卒得是諡其眞無忝矣 仁宗朝陳執中卒知太常禮院韓維上諡議曰皇祐之末天子以後宫之喪問所以葬祭之禮執中位為上相不能總率羣司考正儀典以承荅天問而治喪皇儀非嬪御之禮追冊位號於宫闈有嫌建廟用樂踰祖宗舊制遂使聖朝大典著非禮之舉此不忠之大者宰相所當秉道率禮以弼天子正身率家以儀百官執中不務出此而方杜門深居謝絶賔客曰我無私也我不黨也豈不陋哉謹按諡法寵禄光大曰榮不勤成名曰靈執中出入將相以一品就第可謂寵禄光大矣得位行政不為不逢死之日賢士大夫無述焉可謂不勤成名矣請合二法諡曰榮靈 臣按韓維上陳執中諡議而責以居大臣不能正典禮之失以為其不忠之罪而諡以榮靈嗚呼使此議行則凡為臣子者生前所為雖或僥倖以免王庭之誅然身殁之後公義凛然終不可掩人生不滿百寵榮富貴之日不過三五十年耳而不美之諡播於人口録之史冊殆至千萬年而無窮是則諡法之行其為世教之助葢亦非淺淺也世主徃徃暱於所好而自敗其彞典何不思之甚哉 神宗時太子太師致仕歐陽修卒尚書省移太常請諡李清臣為諡議曰公惟聖宋賢臣一世學者所師法明於道徳見於文章究覧六經述作數十百萬言以傳先王之遺意方天下溺於末習為章句聲律之時聞公之風一變為古文咸知趨尚根本太師之功於教化治道為最多眞可謂文矣考按諡法唐韓愈李翺權徳輿孫逖宋楊億皆諡文太師宜以文諡然公常叅天下政事進言仁宗乞早下詔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兩預定榮謀有安社稷功諡法道徳博聞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不改於文而傅之以忠議者之盡也請諡文忠 寜宗慶元六年京鏜卒賜諡文穆既而其子請避家諱改文忠言者以為楊億巨儒既諡曰文議欲加一忠字竟不之與夫欲加以一字猶且不可况二字俱欲極美乎望敕有司自今諡議務當其實其或不然當推以法以選舉不實論若定諡以下其子孫請再更易者以違制論從之 臣按光正有言國家所以馭臣下者不過禍福榮辱而已為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榮不善者生遇其禍死䝉其辱天下雖欲不治安不可得也如有不令之臣生則盗其禄位死則盗其榮名善者不知所勸惡者不知所懼臧否顛倒不可復振其為害可勝道哉臣惟生者之禍福出於一時之蔽衆論之不公人衆者勝天固可以僥倖而茍免然而事久則論定天定則勝人至於葢棺事則定矣然猶以偏愛之心持不公之論以愚而為賢當辱而反榮是終無天道矣是以三代明王立為諡法以為死後榮辱之典善者予之以美諡惡者予之以惡諡孟子所謂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而世之昏君僻臣乃以一己之私而掩天下之公非惟得罪於世教而實得罪於天帝也三代以前君之諡則請命于天臣之諡則請命于君天不言而人代之言人代天言而反天之道天必殛之君不自定而俾臣代之臣承君命而負君之托逆天之理違國之法雖一時逭於人刑其如天道何唐宋議諡掌於太常博士凡於法應得諡者考其行狀撰定諡文移文吏部考功郎中覆定之本朝雖設太常博士而不掌諡議洪武初惟武臣有諡至永樂中文臣始得諡葢自姚廣孝胡廣始也自後文臣亦多有之然我朝之諡皆出恩賜然臣竊以謂九重之上於臣下之賢否未易盡知請自今以後有應得諡者未賜之先先下有司俾其考訂以聞然後從中賜下如此則得之者以為榮不當得者不因其親故之囑托其當得者不為朋黨之掩蔽國家激勸臣子之大端有在於是其為世教之助夫豈細哉 以上舉贈諡以勸忠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都邑之建【上】 書禹貢曰冀州 蔡沈曰冀州帝都之地八州皆言疆界而冀不言者以餘州所至可見亦所以尊京師示王者無外之意臣按朱熹語録冀都正是天地中間好風水山脉從雲中發來雲中正高脊處自脊以西之水則西流入於龍門西河自脊以東之水則東流入於海前面一條黄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自華山來至中為嵩山是謂前案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淮南諸山為第二重案江南諸山為第三重案觀是言也則知古今建都之地皆莫有過於冀州可知矣虞夏之時天下分為九州冀州在中國之北其地最廣而河東河北皆在其域中四分之一舜分冀為幽并營幽與并營皆冀境也就朱子所謂風水之説觀之風水之説起於郭璞謂無風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處是為平陽蒲坂乃堯舜建都之地其所分東北之境是為幽州太行自西來演迤而北綿亙魏晉燕趙之境東而極於醫無閭重岡疉阜鸞鳳峙而蛟龍走所以擁䕶而圍繞之者不知其幾千萬重也形勢全風氣宻堪輿家所謂藏風聚氣者兹地實有之其東一帶則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淪入海處稍南則九河既道所歸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此其直截而廣大也况居北之地上應天垣之紫微其對面之案以地勢度之則泰岱萬山之宗正當其前也夫天之象以北為極則地之勢亦當以北為極易曰艮者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以成終而成始也艮為山水為地之津液而委于海天下萬山皆成于北天下萬水皆宗于東於此乎建都是為萬物所以成終成始之地自古所未有也茲蓋天造地設藏之以有待我太宗文皇帝初建藩于此既而入正大統乃循成王宅洛故事而又于此建都焉蓋天下王氣所在也前乎元而為宋宋都于汴前乎宋而為唐唐都于秦在唐之前則兩漢也前都秦而後洛然皆非兾州境也雖曰宅中圖治道里適均而天下郡國乃有偝之而不靣焉者我朝得國之正同乎堯舜拓地之廣過于漢唐書所為東漸西被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僅再見也猗歟盛哉孔子曰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易曰離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聖人南靣而聼天下嚮明而治夫以北辰為天之樞居微垣之中而受衆星之環拱天之道固在北也天之道在北而靣之所嚮則在乎南焉今日京師居乎艮位成始成終之地介乎震坎之間出乎震而勞乎坎以受萬物之所歸體乎北極之尊嚮乎離明之光使夫萬方之廣億兆之多莫不面焉以相見則凡舟車所至人力所通者無不在於照臨之中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時下得地勢中得人心未有如今日者也况此乃蘇秦所謂天府百二之國杜牧所謂王不得不可為王之地牧之言曰禹畫九州一曰冀州舜以其太大離為幽州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能【音耐】辛苦本兵矢他不能蕩而自若也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嘗當天下則其兵馬之强在昔則然矣且其地瀕大海在秦始皇時起黄腄瑯琊負海之粟轉輸北河是時海運通于茲矣唐杜甫謂漁陽豪侠之地雲帆轉遼海粳稻来東呉則唐時又通東呉之粟于此焉元之盛時漕東南粟至燕歳幾至四百萬石而南方之貨亦隨以至是葢天生鉅海以為國家餫道不假通渠轉漕自然而成者也則其食貨之豐有非他方可及可知己噫兵食俱足文武竝用向明以用文則有以成文明之化偝幽以建武則有以張震疊之威臣故曰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心皆莫有如今日者此也雖然居之安者不可不思其危享全盛者不可不為衰微之慮詩不云乎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自昔都燕者始于召公而極于金元皆上不足以當天心下不足以乘地利而其事勢則有可以為鑒戒者焉是必固邊圉選将帥强兵馬豐貨食使國勢壯而外地不敢興窺伺之心謹法度用賢才省刑罰薄稅歛使朝綱正而生靈不敢萌背畔之念如此則國家如泰山之安與天地相為悠久矣 召誥惟二月既望【十六日也】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鎬京】則至于豐【豐鎬至洛邑俱三百里】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古語辭】三月惟丙午朏【月出也三日明生之名】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殷之衆庶】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夘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經營之位】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役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 蔡沈曰周鎬京也去豐二十五里文武廟在焉成王至豐以宅洛之事告廟也成王在豐使召公先周公行相視洛邑召公于豐迤邐而来也卜宅者用龜卜擇都之地既得吉卜則經營規度其城郭宗廟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後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則徧觀新邑所經營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禮也皆告以營洛之事春秋傳曰士彌牟【晉大夫名】營成周計丈數揣【度高曰揣】高低度厚薄仭【度深曰仭】溝洫物土方議逺邇量事期計徒庸慮材用書餱【乾食】糧以令役於諸侯亦此意又曰左傳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史記載武王言我南望三塗【山名】北望嶽鄙【太行山下都鄙之地】顧瞻有河粤瞻洛伊毋逺天室營周居于洛邑而後去則宅洛者武王之志周公成王成之召公實先經理之洛邑既成成王始政召公因周公之歸作書致告逹之于王其書拳拳於歴年之久近反復乎夏商之廢興究其歸則以諴小民為祈天命之本以疾敬德為諴小民之本一篇之屢致意焉古之大臣其為國家長逺慮蓋如此 洛誥惟三月【周公攝政七年之三月】哉【始也】生【十六日也】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百官】播民和見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此條本洛誥文誤在康誥】 吕祖謙曰斧斤版築之事亦甚勞矣而民大和㑹悉來赴役即文王作靈臺庶民子來之意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如逆復之復】子明辟【辟君也】 予惟乙夘【即召誥之乙夘】朝至於洛師【猶言京師】我卜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我乃卜澗水東水西惟洛食【食其墨也】我又卜水東亦惟洛食伻【使也】來以圖【洛之地圖】及獻卜【卜之兆辭也】蔡沈曰此下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辭拜手稽首者史記周公遣使之禮也成王命周公往營成周周公得卜復命於王也澗水東水西王城也朝㑹之地水東下都也處商民之地王城在澗之間下都在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兩云惟洛食也 陳大猷曰成王實都鎬京特往來朝諸侯祀清廟於洛故鎬京謂之宗周以其為天下所宗也洛邑謂之東都又謂之成周以周道成於此也洛邑天下之至中豐鎬天下之至險成王於洛邑定鼎以朝諸侯所以承天地冲和之氣宅土中以涖四海其示天下也公於鎬京定都以壯基本所以據天下形勝處上游以制六合其慮天下也逺漢唐竝建兩京蓋亦識形勢之所在而有得於成王周公之遺意歟 臣按此古人都洛之始而竝建兩京者亦始於是焉夫武王得天下都於豐鎬成王繼其志即有宅洛之舉亦猶我太祖建都於呉而太宗繼之而又建都於燕也成周之後漢唐宋皆竝建兩京然漢唐皆以長安為西京洛陽為東京宋以汴為東京洛為西京其地皆接壤相去不甚逺也惟我朝則以南北為稱蓋跨江南北而各為一大都㑹也仰惟我高皇帝定鼎金陵天下萬世之大利也文皇帝遷都金臺天下萬世之大勢也蓋天下財賦出於東南而金陵為其㑹戎馬盛於西北而金臺為其樞竝建兩京所以宅中圖治足食足兵據形勢之要而為四方之極者也用東南之財賦統西北之戎馬無敵於天下矣 詩文王有聲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於崇作邑【徙都也】於豐【即崇國地在今鄠縣】文王烝【君也】哉其七章曰考【稽也】卜維王宅【居也】是鎬京【在豐水東】維正【決也】之武王成【作邑居也】之武王烝哉 朱熹曰此詩言文王遷豐武王遷鎬之事 朱熹曰大命自文王而始集故武功自文王而始成伐崇所以除天下之暴作豐所以立天下之本有以除天下之暴則人心服有以立天下之本則人心歸此文王之所以克君也又曰武王之遷鎬非以徇一己之私也必考之於卜以定其宅焉惟為能致其決惟武王為能成其事則武王之遷固將上以承天意下以順民心前以承先王之志後以開無窮之基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周家自后稷居邰公劉居豳太王邑岐而文王始營鎬邑至於伐崇又作豐邑居之武王又於豐旁近地二十五里制為鎬京蓋其所以遷者以勢益大人益衆不足以容之故也蓋當彊盛之時而為遷都之舉非若後世衰微而後遷也是故自邰而豳而岐而豐而鎬而又宅洛此周家所以日盛也至於平王而東遷則淪於衰微矣竊嘗論之遷都之舉惟可於方盛之時至於衰微而遷者未有能復興者也觀諸東周東晉南宋可見矣惟光武遷洛則是中興非衰微也 商頌鳥之篇曰邦畿千里維民所止【居也】肇【開也】域彼四海 朱熹曰言王畿之内民之所止不過千里而其封域則極乎四海之廣也 嚴粲曰京師諸夏之本王圻之内人心安止則四海之大皆在綂理之内也 臣按先儒謂王畿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皆千里也千里之内為畿是皆聲明文物之所萃衣冠禮樂之所㑹為鈞天帝居之尊非復陋邦僻壤之比農願耕於其野商願出於其塗賈願藏於其市咸得吾所當止之地也豈不猶大學之止於至善乎故曾子傳大學首引此詩語以釋在止於至善之義有由然也 殷武之五章曰商邑翼翼【整敕貌】四方之極【表也】赫赫【顯盛】厥聲濯濯【光明】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 朱熹曰商邑王都也言高宗中興之盛 輔廣曰高宗中興王都始復翼翼然為四方之儀表是蓋有以使之然者矣不獨是也又有赫赫然風聲之盛濯濯然威靈之光此高宗所以享國長久而又有以保安其後嗣子孫也 臣按京都為四方之極亦猶紫宫為周天之極也有京師以為四方之極有帝王以建惟皇之極則其為所以赫赫厥聲濯濯厥靈者有以聳萬國之觀瞻為萬民之儀表傳之於千萬世而無窮矣 以上都邑之建【上】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都邑之建【下】 周禮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 鄭曰建立也周公相成王營邑於土中是為雒邑吳澂曰周公居攝營邑於洛中七年致政成王使居洛邑治天下而立國都焉辨别也别東西南北之四方正祖社朝市之位體猶分也經猶畫也體國者分營其國之宫城門涂猶人身之有四體經野者畫治其野之丘甸溝洫如織之有經緯也設官者謂設置冢宰司徒之官分職者謂分辨掌治掌教之職為民極者令天下之人各得其中不失所也 葉時曰周公所以為民立極者惟在王畿方位國野官職之中蓋王畿立而後根本定方位設而後等級明國野分而後疆理正官職舉而後綱目張民極之立孰有大於此者 臣按天生民而立之君而君之為君必有所止而示法則於上而施政教於下使天下四方咸面内環拱之如衆星之於北極焉君建皇極於上所以為民極於下也所以為民極者其本在於一人之身然一人之身必有所居止之所其所居止必於地大人衆之處四方道里適均之中而建其國都焉國都之建不徒建也必辨其方東西南北前後左右於此而取正也必正其位左祖右社前朝後市於此而定制也國焉而體之何者為内朝何者為外朝之類野焉而經之九夫為井四井為邑之類所設之官自六卿至於百執事所分之職自掌邦治至於掌邦土凡若此者雖若以奉君實則為民而為之立極也極者何先儒謂極猶北極之義標準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極立於此是以近而鄉遂逺而侯國又逺而荒服之外來朝覲者於焉而合瑞封爵土者於焉而受命有才能者於焉而獻藝為政教者於焉而質正有訟獄者於焉而取決所以然者極建於此也 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之所㑹也陰陽之所和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樹之 凡建邦國以土圭土其地而制其域 鄭曰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 臣按洛誥所謂自服於土中蓋以洛邑在周時為中國之中四方道里適均故於此宅中圖治以定四海之民也作周禮者見其中於中國故為天地所合四時所交風所㑹陰陽所和之說蓋盛稱華夏之地居地勢之中得天氣之正時序正而寒暑不過甚風時而收穫有定期非若偏方僻壤節候不正而時氣之大寒大暑物生不常而收穫之或早或晩也中國皆然而洛邑乃其要㑹焉故為此說耳雖然自三代以前則洛為中國之中以今天下觀之則南北袤而東西蹙則其所謂中者蓋在荆襄之間也朱子曰豈非天旋地轉閩浙反為天地之中閩浙在東南海盡處難以為中朱子蓋以聲明文物通論天下非論地勢也 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致日景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國都鄙 鄭曰致日景者夏至景尺有五寸冬至景丈三尺其間則日有長短土地猶度地知東南西北之深而相其可居者宅居也 臣按大司徒凡建邦國以土圭度其地而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國都鄙蓋大司徒掌建邦國乃國家之大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其事非一而用土圭以致日景以求地中特其中之一事爾大司徒總其凡土方氏專其事有事之時用其所職以輔相司徒也 匠人建國水地以縣【音】置以縣眡以景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攷之極星以正朝夕 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南北之道為經】九緯【東西之道為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市朝一夫 鄭曰國中城内也經緯謂涂也經緯之涂皆九軌積七十二尺 王昭禹曰先王建國必先於辨方正位是以匠人置眡景必正地中以天地之所合四時之所交風之所㑹陰陽之所和於是乎建王國也然其置必先水地以懸使所直之臬必平而直然後可以正日景也水莫動則平可因之以望高下之勢繩之而墜可用之而正曲直之形以繩取其直又以水取其平然後於所平之地置臬也爾雅曰在地者謂之臬所謂則臬也於所平地之中央立八尺之表以縣正之以眡日景將以正四方也於晝漏半又參諸日中之景夜又攷之極星以北辰所居者天之中故也又曰左人道之所向右地道之所尊言祖則宗可知言社則稷可知朝者義之所在於朝言面則知市之在所背於市言後則知朝之在所先朝者官吏之所㑹市者商賈之所聚一夫百畝之地然後足以容之臣按匠人既曰建國又曰營國蓋作而立之謂建言其始也周圍而治之以丈尺其小大謂之營言其終也所謂置者疏家謂以水平地於四角立四柱於四柱畔懸繩以正柱以水望其高下即知地之高下然後平高就下而地乃平殆今世所謂水平也與 春秋桓公九年紀季姜歸於京師 公羊傳曰京師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衆也天子之居必以衆大之辭言之 臣按榖梁傳亦云京大也師衆也言周必以衆與大言之也所謂京師者始於此後世因以天子所都為京師焉 周幽王為犬戎所殺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幽王太子宜臼是謂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東遷於洛邑蘇軾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頿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效也使平王收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諸侯齊晉雖彊未敢貳也而秦何自覇哉魏惠王畏秦遷於大梁楚昭王畏吳遷於郢項襄王畏秦遷於陳考烈王畏秦遷於夀春皆不復振有亡徴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於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於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東遷之繆者也 臣按蘇軾謂遷都為周人失計舉後世遷都數君皆不復振而有亡國之徵是固然矣然此蓋謂衰敗之餘者爾若天國勢方興之日或依形勢之固或就富庶之所或逺夷狄之害則不可專泥此説也 史記貨殖傳曰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之所更居也臣按秦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有山川河東漢分三川為河南河内與河東號為三河是三郡者皆濵河之地故帝堯都平陽商都亳成王營洛邑皆以河為運道達於河即達於京師也後世都汴洛者皆由汴水入河都長安者雖不濵河然亦由河入於渭是古今建都無有不資於河道者也我朝都燕咫尺瀛海則所以通天下之食貨以足國用者莫便於海焉葢海道以天為界地界已盡而人之行者不止蓋天造地設以有待而為今日萬世無窮之利者也 秦始皇二十六年徙天下豪傑十二萬户於咸陽臣按此後世徙天下富民填實京師之始 漢初齊人婁敬過洛陽見漢高祖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自后稷積德絫【古累字】善十有餘世至於文武而諸侯自歸之遂滅殷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以為此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故周之盛時諸侯四夷莫不賔服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惟德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成臯之間哭聲未絶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立具也夫與人鬭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制其勝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帝問羣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臯西有殽澠倍河鄉伊洛其固亦足恃也上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也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敬說是也上即日西都關中 陸䞇曰關中古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根本於是在焉秦用之以傾諸侯漢因之以定四海蓋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内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力俟時外制東夏據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吕祖謙曰婁敬建入關之䇿則是至言周公營洛邑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乃戰國陋儒之說而論周秦形勢初未嘗考也豐鎬本文武成康之所都平王東遷始以封秦爾敬所談秦之形勢乃周之形勢也秦漢間人多不學但據目前言之東周以前全勝之周則識之者鮮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洛陽東有成臯西有殽澠倍河向洛其固亦足恃高帝獨非山東人乎與項羽富貴不歸故鄉之見異矣 臣按此秦以後都長安之始張良謂關中為用武之地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臣竊以謂今世都燕真所謂用武之地比之關中其所阻者亦有三面而亦獨以一面制天下之大凡虞州十二夏州九春秋國十二戰國國七其地皆在所臨制也較之關中則西有巴蜀之饒南有商鄧之險以為退步之地燕則前之進者無窮盡後之退者有界限焉則是今日京師之勢大非漢唐都關中比也關中地被山此則被乎大行一帶之險阻關中帶河此之所襟帶者則大海也然漢之邊在北咸陽去朔方餘千里唐邊在西長安去土蕃界亦幾千里焉今京都北抵居庸東北抵古北口西南抵紫荆關近者百里逺者不過三百里所謂居庸則吾之背也紫荆則吾之吭也據關中者將以搤中國之吭而拊其背都幽燕者切近於北狄則又將恐其反搤我之吭而拊我之背焉所以防蔽之者尤當深加之意蓋制人而不得猶不至於失己守己而或有所失則其害豈但不得於入而已哉 高祖八年徙齊魏大族豪傑於關中劉敬言匈奴河南地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且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關中少民北近匈奴東有彊族一日有變陛下未得高枕而卧也願徙六國後及豪傑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有變帥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於是徙昭屈景懷田氏及豪傑民家居於關中與利田宅凡十餘萬口 臣按徙民以實京師必使其衣食用度無不如意忘其家之徙也然後頼其用不然養生送死有不贍方且憂思怨恨之無己日有逃亡而已雖有之亦如無焉何名之為實哉必也寛之以力役優之以恩澤凡有征斂科賦視諸民為減省焉 光武元年十月車駕入洛陽幸南宫遂定都 臣按後世建都洛陽始此周人營洛邑以為朝㑹之所非建都也至平王避犬戎始遷焉漢高祖始亦欲都洛後以婁敬張良之言都於長安光武中興始於此定都焉 諸葛亮至京口因覩秣陵山阜嘆曰鍾山龍盤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 臣按自古帝王之都多在江以北江南形勢之地莫若金陵自孫呉都此繼以東晉宋齊梁陳終於南唐凡七代皆偏安一隅惟我聖祖始混一天下建都於此蓋自開闢天地以來所未有也 宋仁宗慶厯二年陜西按撫使范仲淹上言天有九閽帝居九重是以王公法天設險以安萬國也臣請陛下修東京高城深池軍民百萬足以為九重之備乘輿不出則聖人坐鎮四海而無煩動之勞鑾輿或出則大臣居守九重而無囘顧之憂矣彼或謀曰邊城堅牢不可卒攻京師坦平而可深犯我若修固京師使不可犯則伐彼之謀而阻南牧之志矣寇入之淺則邊壘已堅寇入之深則都城已固彼請割地我可弗許也彼請决戰我可弗出也進不能為患退不能忘歸然後因而撓之返則追之縱有鈔掠可邀可奪彼衰我振未必不大勝豈非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䇿哉或曰京師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體臣聞後唐末契丹以四十萬衆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無備閔宗遂亡石晉時叛臣張彦澤引契丹犯闕而京城無備少主乃陷此皆無備而亡何言其失體哉臣但憂國家之患而不暇顧其失體也若以修築城隍為失體不猶愈於播遷之禍哉 臣按宋都於汴去邊地甚逺范仲淹當仁宗之朝乃有宋一代極盛之時仲淹時守西邊乃建議修築京城一時議者皆以為失體臣竊以為古之大臣憂國之心每先事而預為之計惟恐一旦禍機之發有不及措手者不以身在遐外而忘也夫宋與契丹以白溝為界相去二千里而為國逺慮者猶建議速修京城蓋欲固根本之地以伐外寇之謀恐一旦無備而蹈後唐石晉之覆轍也矧今京城與北敵為鄰疾馳之騎不數日可抵其境當國者烏可不懷仲淹之憂先天下而預憂之哉以上都邑之建臣按秦漢以來混一天下者都邑之地有四偏安於一隅及立國未百年者不與焉一曰長安漢唐盛時所都也曰洛陽漢中興以後所都也曰汴梁宋盛時所都也曰幽燕皇朝所都也隋唐非不都長安晉非不都洛陽後梁晉周非不都汴梁金元非不都幽燕然皆偏安不久也固無足論與夫鄴臺金陵錢唐諸處古固亦有都之者矣然皆非此四都比也夫華夏自唐虞之世為九州或為十二州長安在雍州域中洛汴皆在豫州域中惟今日之神京在虞世則幽州域在禹貢則冀州域也黃帝都幽州之涿鹿堯舜都冀州之平陽蒲坂涿鹿去此僅餘百里而平陽蒲坂去此僅千里蓋近境也是則秦漢以來得國之正綿祚之遠皆莫有如我朝而其建都之地自南而北卒復黃帝堯舜之故都於七八千年之後猗歟盛哉洪惟國家得中國帝王之正綂奄有黃帝以來之境土承傳堯舜以來之位號况所以建極以圖四方之治者又在黃帝堯舜之故都則其所以繼志述事以上承祖宗憲作則以貽厥孫謀者烏可但己哉雖然黃帝堯舜固所當法女真韃靼尢所當戒詩不云乎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以上都邑之建【下】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城池之守 易坎之彖曰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矣哉 程頤曰高不可升者天之險也山川丘陵地之險也王公君人者觀坎之象知險之不可陵也故設為城郭溝池之險以守其國保其民人是有用險之時其用甚大故贊其大矣哉山河城池設險之大端吳澂曰不可升者無形之險山川丘陵者有形之險王公因有形之險為無形之險設此以固守其國是謂人險 臣按自古帝王必依險以立國所謂險者有三焉天險也地險也人險也天險者本天之理地險者因地之勢人險者用人之力是故為國者必明禮義立紀綱修法度有階級而人不得以陵犯有等威而人不敢以踰越是所謂天險也必因形勝增髙深扼要害使出入也有所限截來往也有所拘繫是所謂地險也是二險者一本於天一成於地所以設而為之者則又在乎人焉王公因天之道順地之勢為之城郭為之溝池為之關隘為之亭障皆所以守其國也夫險者易之反也有其險也則隨其險而補其所不足疏其所不通無其險也則於其平夷之地修為險固之備内焉而為之垣墉外焉而為之城池又遠焉而為之藩籬有門以謹其出入有關以議其往來是則所謂人險也夫既有自然之地險以為之關塞又有當然之人險以為之捍蔽則重關鉅鎮之中而有金城湯池之固貔貅萬旅虎豹九關京師地大而人衆宫闕䆳宻而深嚴望之真如在天上而不可升矣 詩烝民之六章曰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 朱熹曰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築城於齊而尹吉甫作詩以送之東方齊也傳曰古者諸侯之居逼隘則王者遷其邑而定其居蓋去薄姑而遷於臨菑也孔氏曰史記齊獻公元年徙薄姑都治臨菑計獻公當夷王之時與此傳不合豈徙於夷王之時至是而始備其城郭之守歟 韓奕之末章曰溥【大也】彼韓城燕【召公之國】師【衆也】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時百蠻王錫韓侯其追其貊【追貊皆蠻夷國】奄受北國因以其伯實墉【城也】實壑【池也】實畝實籍【税也】獻其貔皮赤豹黃羆 朱熹曰韓國名侯爵武王之後也韓初封時召公為司空王命以其衆為築此城如召伯營謝山甫城齊春秋諸侯城邢城楚丘之類也王以韓侯之先因是百蠻而長之故錫之追貊使為之伯以修其城池治其田畝正其稅法而貢其所有於王也 吕祖謙曰春秋之時城邢城楚丘城縁陵城杞之類皆合諸侯為之霸令尚如此則周之盛時命燕城韓固常政也 臣按築城大役也本國之民不足以自成之必須朝廷命鄰邦合力為之非但以其工程浩大蓋以城郭之守不可以稽久恐其或有意外之變非徒一國之事亦以其事體關係朝廷也 周禮掌固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頒其士庶子及其衆庶之守設其飾器【兵甲之屬】分其財用均其稍食任其萬民用其材器凡守者受法焉 劉彜曰易曰城復於隍則是浚溝之土所以為城也鑿池之土所以為郭也溝池深於外則城郭固於内用其深以增其高也 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 鄭曰固國所依阻者也在國曰固在野曰險掌固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竝據國而言司險周知山林川澤之阻竝據野而言 張栻曰孟子謂域民不以封疆固國不以山谿威天下不以兵革而先王封疆之制甚詳於周官設險守國與弧矢之利竝著於易經何耶蓋先王吉凶與民同患其為治也體用兼備本末具舉道得於己固有以一天下之心而法制詳宻又有以周天下之慮此其治所以長久而安固若孟子之言則推其本而言之耳 臣按掌固之職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蓋盡人力以固王畿於内者也易所謂王公設險者此也司險之職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蓋因地勢以為險阻於外者也易所謂地險者此也夫人君為治固當本乎内治之修而亦不可不為外患之禦内焉者既本城郭溝池以為固外焉者乂因丘陵川澤以為險因其自然之勢則易為力豫為未然之防則無外患此周官所以有掌固司險之設也雖然古人所以守其國者則又不專在是是故遠而有關塞則守在四夷近而有甸服則守在九畿有六官為守國之人有六典為守國之法而其險之所以不可升固之所以不可攻者則又在乎德禮仁義焉不然雖有高城深池委而去之矣 禮運曰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去聲】己大人世【父傳子為世】及【兄傳弟為及】以為禮城【内城】郭【外郭】溝池【塹也】以為固 孔頴達曰私力獨財不免争奪故設險以自衞固臣按人生有欲必有分辨界限之者然後不争所以界限之者城郭溝池是也四者皆出於人力之所為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此其切近而最要者也 春秋隱公七年夏城中丘 胡安國曰程氏謂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養民之道在愛其力民力足則生養遂教化行風俗美故為政以民力為重也春秋凡用民必書其所興作不時害義固為罪矣雖時且義亦書見勞民為重事也人君而知此義則知慎重於用民力矣凡書城者完舊也書築者創始也城中丘使民不以時非人君之心也吳澂曰君之資於民者資其力也民之報其君者報以力也故無事則資其力以用之於農以足食生財有事則資其力而用之於兵以敵愾禦侮非禮非兵而勞民之力必以其時以其禮而不敢妄興不得已而役之亦必節其力而不盡也春秋凡力役必書重民力也或問穀梁云凡城之志皆譏啖子曰凡城國之急務但問時與不時不應一切是譏易曰設險以守其國禮曰城池以為固則春秋書城果何意也 九年夏城郎 胡安國曰城者禦暴保民之所而城有制役有時大都不過三國之一邑無百雉之城制也凡土功龍見而戒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音再】日至而畢時也隱公城中丘城郎而皆以夏則妨農務而非時矣城不踰制役不違時又當分財用平板榦稱畚築程土物議遠邇略基址揣厚薄仞溝洫具餱糧度有司量功命日不愆於素然後為之可也況失其時制妄興大作無愛養斯民之意者其罪之輕重見矣 臣按有國者城池之設固不可無然非為民生則不可輕用民力非甚不得已不為也況可非其時乎是以善為國者恒於無事之時而為先事之備籌之必於其早為之必以其漸成之必緩其期不至急遽倉卒茍且為之此所以務不妨農民不知勞而役不再舉也 莊公九年冬浚洙 胡安國曰固國以保民為本輕用民力妄興大作邦本一搖雖有長江巨川限帶封域洞庭彭蠡河漢之險猶不足慿而況洙乎書浚洙見勞民於守國之末務而不知本為後戒也 臣按因地險之川浚而深之以限外侮有國者不可廢也但事勢有緩急農務有殷隙方事勢稍緩農務方殷得已且已可也若非事勢逼切而不得已不可廢農時也 二十八年冬築 胡安國曰邑也凡用功大曰城小曰築故館則書築臺則書築囿則書築邑而書築者創作邑也其志不視嵗之豐凶而輕用民力於其所不必為也則非人君之心矣 臣按先儒謂春秋凡工役之多者書之以城工役之小者書之以築聖人於一邑之小者必謹書之以見民力雖小不可輕用也以示後世之為民上者使其用民力非必不可已非必不可無雖一夫一役決不可非時而輕費民力於無用不急之地也 僖公二年城楚丘 胡安國曰楚丘衞邑齊桓公帥諸侯城之而封衞也不書桓公不與諸侯專封也桓公封衞而衞國忘亡其有功於中華甚大為利於衞人甚博宜有美辭發揚其事今乃㣲之若此者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略小惠存大節春秋之法也 臣按諸侯不得專封封國者天子之事也人臣奉命於外凡事必請於天子況遷國築城乎若非奉專制之命及甚大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幾決於此緩則不及事決不可也 成公九年城中城 胡安國曰經世安民視道之得失不倚城郭溝池以為固也穀梁子謂凡城之誌皆譏其說是矣莒雖恃陋不設備至使楚人入鄆茍有令政使民效死而不潰寇亦豈能入也城非春秋所貴而書城中城其為儆守益微矣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非歟曰百雉之城七里之郭設險之大端也謹於禮以為國辨尊卑分貴賤明等威異物采凡所以杜絶陵限隔上下者乃體險之大用也獨城郭溝池之足恃乎 臣按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謂之設也人為之也自古所以為天下國家禍患者盜賊也敵國也人君設險以為國家之屛蔽城於外所以禦敵國城於中所以禦盜賊皆不可無者也故胡氏所謂不倚城郭溝池以為固蓋譏列國諸侯不務德政而徒恃築城以勞民者爾非通論天下之勢也盍觀人家之備盜乎藩籬垣牆所以防外寇之攘奪者固在所急而緘縢扃鐍所以防家人之竊剽者亦不可少也國家之備寇盜曷異是哉 襄公二年城虎牢 胡安國曰虎牢鄭地故稱制邑至漢為成臯今為氾水縣巖險聞於天下猶虞之下陽趙之上黨魏之安邑燕之榆關吳之西陵【今夷陵】蜀之漢樂【今成固】地有所必據城有所必守而不可以棄焉者也有是險而不能守故不繫於鄭然則據地設險亦所貴乎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大易之訓也城郭溝池以為固亦君子之所謹也鑿斯池築斯城與民固守孟子之所以語滕君也夫狡焉思啓封疆而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以戰殺人盈城者固非春秋之所貴守天子之土繼先君之世不能設險守國將至於遷潰滅亡亦非聖人之所與 臣按古者列國其山川丘陵各有險阻之處往往據之以為守今天下一家守在四夷當以邊塞為守固無俟於内地之險也然天造地設分疆畫境各有界限凡其界限之處必有天然之險其不足者人力因而城之此自然之勢也亦理之當然也我國家分天下為兩畿十三藩於凡交界之處祖宗各設衞以城守焉如潼關乃河南陜西交界也則設潼關衞以守焉然衞城介華陜之間去京畿且遠顧不以屬河陜二都司而直京師聖祖之意深矣 七年城費 胡安國曰費季氏邑也書城費乃履霜堅氷之戒强私家弱公室之萌用人不惟其賢惟其世豈不殆哉臣按城城天下之大事也守藩服者非奉天子之命而與其下私營之可乎此王法之所必不宥者也履霜堅氷至所宜深戒 十九年城西郛 左氏曰懼齊也 哀公四年城西郛 杜預曰魯西郛備晉也 臣按先儒謂郛乃外城此云西郛實國都外城之西郛也夫郛之在西同一地也前城左氏以為懼齊後城杜氏以為備晉不知果一地歟而或異地也無所於考然以今地勢觀之則齊境在魯之東晉境在魯之西杜氏之説似為是焉説者多咎魯安於不競疲民以為城避難而城其國之郛則郛之外若郊若野皆不可保矣雖然此以一事而論也若夫守國之要必先從近始而後及於遠近者耳目所及且爾況於郊野之外封疆之遠乎信如説者之論則守家者專用力於藩垣而門扃四壁皆可以廢矣 左傳宣公十一年楚令尹蒍艾獵【孫叔敖也】城沂【楚邑】使封人【主築城者】慮事【謀慮計功】以授司徒【掌役者】量功命日【命作日數】分財用【築用之具】平板【在兩旁障土者】榦【兩頭立木】稱【量輕重】畚【盛土器】築【實土器】程土物【取土用物為作程限】議遠邇【議遠察邇均其勞也】略【行也】基址【城足】具餱【乾食】糧度有司事三旬【三十日也】而成不愆於素 杜預曰不愆於素不過素所慮之期也傳言叔敖之能使民 孔頴達曰慮事者謀慮城築之事謂揆度前事也臣按古人凡有興作修築必先謀慮於其前其所謀慮之事分財用平板榦以下數事是也既謀慮矣即量其功而日以啓功至於某日當訖也凡其所成之功計度其程限皆不踰其所素定者凡今日之所就皆前日之所期者也是以先王之世事無過舉而治有成功 漢高祖六年冬十月令天下縣邑城 吕祖謙曰始皇并諸侯而隳壞城郭高祖定天下而令縣邑城心量之廣狹世祚之長短於是可卜矣臣按郡邑有大小民庶有衆寡皆不可無保障一也所以保障而捍蔽之者非城郭乎始皇以天下吏民為敵國惟恐其有所捍蔽而得以拒我高祖則以天下吏民為一家惟恐其無所捍蔽而或以喪生此其心公私之異而存亡所以分也歟 孝惠元年始作長安城西北方三年發諸侯王列侯徒二萬人城長安五年復發里中民城長安三十日而罷 吕祖謙曰蕭何建都長安兵革未息未及城也至是叛亂既平始板築焉始於西北方先所急也是後間一嵗乃興役凡三調發而城始成所以休民力也以三年五年考之發長安五百里内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地近則齎送弗後人衆則大事易集罷速則農事不違雖當曹參為相實何之規模臣按國家凡有大役皆如漢人此法為之用近地之民不勞以久役不急於近效則事成而民不知勞矣凡事皆然非但築城一事也而於築城尤為切要 五代周世宗顯宗二年世宗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内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塲營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臣按世宗此舉可為後世開展城池之法蓋為之以漸立之以準使民不疲於用力而豫知所以避就凡有營繕皆可準此以為法不但展城一事也 宋仁宗慶厯二年建大名府為北京景祐中范仲淹建議城洛陽以備急難及契丹渝盟言事者請從仲淹之議吕夷簡謂敵畏壯侮怯遽城洛陽無以示威必長其勢景德之役非乘輿濟河則恐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將親征以伐其謀詔既下仲淹又言此可張虛聲爾未足恃也城洛陽既弗及請速修京城議者多附仲淹議夷簡曰此囊瓦城郢計也使敵得渡河而固守京師天下殆矣故設備宜在河北卒建北京 臣按仲淹欲修京城恐敵之長驅也夷簡之欲城大名為敵之鎮遏也二議皆是也當敵勢方張之時而修京城似若示怯然修外城而不足以扼其衝則亦虛聲而已無益實事也仲淹之議當於無事之時以漸而為之隨時而增補之譬則人家之完其垣墉非但備寇盜也亦以為障蔽焉耳夫然則己既得以為固亦不示人以怯矣 慶厯四年樞宻副使韓琦參知政事范仲淹竝對於崇政殿上和戰守攻四䇿請朝廷力行七事以防大患六曰修京城諫官余靖言大臣建議修京城昔魏文侯恃險吳越以為失詞願陛下舍此䇿别議遠圖之術臣按范仲淹建議修京城所謂遠圖無過此也余靖言於仁宗願舍此䇿别議遠圖之術其意蓋與吕夷簡同也其後靖康之禍金人長驅越過河北城鎮而不之顧直抵京師宋遂不支所謂遠圖者果安在哉 以上城池之守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宫闕之居 易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上棟下宇以待風蓋取諸大壯【壯固之意】 司馬光曰風動物也風動於上棟宇建於下大壯之象也 蔡淵曰棟屋脊檁也宇椽也棟直承而上故曰上棟宇兩垂而下故曰下宇棟取四剛義宇取二柔義臣按此人生有宫室之始 詩序曰定之方中美衞文公也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悦之國家殷富焉其首章曰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楚丘之宫】揆【度也】之以日作于楚室其二章曰升彼虛【故城】矣以望楚【楚丘】矣望楚與堂【旁邑】景【測景】山與京【高丘】降觀于桑【木名】卜云其吉終焉允臧 朱熹曰文公徙居楚丘營立宫室國人悅之而作是詩以美之定北方之宿營室星也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於是時可以營制宫室故謂之營室楚宫楚丘之宫也揆度也樹八尺之臬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東西又叅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又曰本其始之望景觀卜而言以至於終而果獲其善也臣按古人作事必順天時察地勢審土宜不徒盡夫人事也而又質之神焉蓋宫室之建不免於勞民傷財可已未嘗不已也萬一不得已而為之必升高以望而審其面勢之可否降下以觀以察其土地之宜否考之日景而驗其方向之正否稽之卜筮而考其兆之吉否曰望曰觀曰景曰卜無一而不善然後興工動衆蓋不暫勞則不可以久安所以然者非但以為人君安佚之計亦以臣民觀瞻之所係也或曰後世測景占卜之法鮮有精者有所營建而選日相地之法亦可用歟曰擇其可者用之而不泥於拘忌可也周公指南之法彷彿猶存用之以代測景何不可之有惟定之為星乃上天示人以營室之時非其方中農事未隙不可為己之居室而廢農之耕藝也 大雅綿之篇曰迺立臯門臯門有伉【高貌】迺立應門應門將將【嚴正也】 朱熹曰傳曰王之郭門曰臯門王之正門曰應門太王之時未有制度特作二門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為天子之門而諸侯不得立焉 臣按周制天子有五門曰臯曰庫曰雉曰應曰路釋者謂臯者遠也門最在外故曰臯庫門則有藏於此故也雉門者取其文明也應門者居此以應治也路門者取其大也五門各有其義其三門者乃周既為天子時所立惟臯應二門在太王時已有之後世遂因之而不改歟是則雉庫路三者諸侯亦得立之惟此二者乃始祖肇基之迹非周之正嫡嗣天子位者則不得立焉 禮記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巢後聖人有作【起也】然後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為臺榭宫室牖户 鄭曰上古之時寒則累土暑則聚薪柴居其上陳祥道曰范金合土固不止於為宫室之具而為宫室必在於范金合土之後以其斤斧瓦甓之所當先也 臣按聖人有作因民之營窟橧巢之居而為之臺榭以登眺為之宫室以居處為之户牖以啓閉是皆以木為之者也然非修火以范金而為之斤斧則無以成其棟宇用水以合土而為之瓴甋則無以完其蓋藏蓋天生五材竝用之而後民頼之以安居也今日普天之下君臣上下所以安居而無上風旁之患者可不知所以帡幪者哉 春秋僖公二十年春新作南門 胡安國曰言新者有故也言作者創始也其曰南門者南非一門也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書新作南門譏用民力於所不當為也春秋凡用民力得其時制者猶書於䇿以見勞民為重事而況輕用於所不當為者乎然僖公嘗修泮宫復閟宫矣傒斯董其役史克頌其事而經不書者宫廟以事其祖考學校以教國之子弟二者為國之先務雖用民力不可棄也其垂教之意深矣 臣按觀春秋之所書及胡氏之所論則國家修造其前後緩急之序可見矣 定公二年新作雉門及兩觀 胡安國曰書新作者譏王制而不能革也雉門象魏之門其外為庫門而臯門在庫門之外其内為應門而路門在應門之内是天子之五門也僖公嘗修泮宫復閟宫非不用民力也而春秋不書新作南門則獨書者南非一門也必有不當為者 劉敞曰魯用王禮是以其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而設兩觀君甚矣習舊而不知以為非覩變而不知以為戒無怪乎季氏之脅其主矣此春秋之微詞至意也 臣按天子諸侯臺門天子外闕兩觀諸侯外闕一觀蓋為二臺於門外作樓觀於上兩觀雙植中不為門魯諸侯立雉門兩觀天子也魯天子之禮雉門及两觀為天火所焚魯復因其舊而新之天示之變尚不知儆聖人所以書之也繇是以觀凡宫殿門闕有所災變皆天示之儆也所儆不同天意心有所在人君遇災其必反己自求所以致天怒而召天災者其咎安在而加省察之功則災不為咎矣 左傳新作南門書不時也凡啓塞從時 杜預曰不時失土功之時門户道橋謂之啓城郭牆塹謂之塞皆官民之開閉不可一日闕故隨壞時而治之 臣按國家之修造有待時而修者有不待時而修者蓋居室宴㳺之所可以有可以無與雖不可無而有他所以暫代者必須農隙之時無事之日然後修之可也若夫門户以開闔道橋以往來城郭以衞民牆塹以禦冦不可一日無焉者也茍必待時而為之豈不至於有所損失而誤事乎 史記堯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剪臣按堯時去洪濛之世未遠故其居室簡樸如此然堯之居雖陋而其仁則如天其智則如神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蕩蕩乎不可得而名也商紂為傾宫世目之為獨夫秦皇為阿房宫世稱之為亡道主然則人君之好尚可不謹哉 秦始皇以咸陽人多先王宫庭小乃營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容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閤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山顛以為闕複道渡渭屬之咸陽隱宫徒刑者七十餘萬人分作阿房驪山關中計宫三百關外四百餘因徙三萬家驪邑五萬家雲陽 杜牧曰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女工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臣按秦始皇於三十五年作阿房宫至三十七年東巡而崩於沙丘勞七十餘萬人之力費百千萬億之財營建始成僅僅二朞而身已下世嗚呼一身之微嵗月幾何何苦勞人費財而為此無益之事流毒四海遺臭千載也哉秦始皇亦愚也已矣不知己之愚而欲愚黔首噫果孰愚哉後世人主誦杜牧之賦所謂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及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後世哀之而不鑑之等語其亦知所以省悟也夫 漢高祖五年治長樂宫於長安 吕祖謙曰按史記高帝六年更命咸陽曰長安然盧綰傳云綰封為長安長安故咸陽也則長安為咸陽别名久矣是時高祖雖西入關尚居櫟陽方營宫室於長安謀遷都也 臣按漢建長樂宫始此 七年帝至長安蕭何治未央宮帝見其壯麗甚怒曰天下匈匈數嵗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 司馬光曰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德為威未聞其以宮室塡【與鎮同】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知所務哉昔禹卑宫室而桀為傾宮創業垂統之君躬行節儉以訓示子孫其末流猶入於淫靡况示之以侈乎孝武卒以宫室罷敝天下未必不繇酇侯啓之也 臣按蕭何此對所謂禦人以口給也説者乃謂何欲以此堅帝都長安未必然也當以司馬氏之言為正 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 臣按所貴乎人主者以天下之事無所不知也内而宫闈外而朝廷遠而至於邊徼下而至於閭閻人情世態無一而不知既知之而又念之必使無一物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然後能盡父母斯民之責文帝欲作一臺召工計之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蓋帝起自外藩耳聞目見民間之事非若景武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女之手者比也故知天下之民有上中下三等上等之人其家固不止十金也中人一家產僅直十金則下者不及十金可知矣其中甚者乃至無一錢之儲隔宿之食立錐之地枵腹而眠賃屋而居者比比皆是九重之上左右之人乃至有一飯而費十金者一宴而費百金者一器用服飾之微而費千金者尚或以為不滿意而他求及其有所營造以恣游玩佞佛老神者往往傾府庫之財竭生民之力略不顧惜嗚呼胡不思之甚耶觀於此可見文帝為三代以後絶無僅有之令主書文史册千載有光後世人主其或有所營建必先計其工用而以文帝為法毋為嬖倖所欺以多為少以不可為可則足以盡天下之情而成天下之治矣 武帝元鼎二年起栢梁臺作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飲之云可以長生宮室之修自此日盛公孫卿又言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甘泉作諸臺觀使卿持節設具而神人益廣諸宮室 臣按人君不可多慾慾心一萌左右窺見其端遂從而從臾之因而疲勞生民空竭府庫天下生靈繇是而凋瘵有不得其所者矣武帝富貴已極而求長生左右因引進方士言有物餌之可以不死而為仙人好樓居之說於是隨所指教而大興工役勞民傷財以為無益之事慾心既熾而置政治於不問遂致海内虛耗盜賊蠭起一人之欲長其生竟不可得而使千萬人之速致於死良可悲夫 太初元年栢梁臺災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災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為千門萬户東鳳闕西虎圏北漸臺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南玉堂璧門立神明臺井幹樓輦道相屬 臣按武帝建栢梁臺而天火災之是天以火而儆帝也帝為此臺本以求神仙神仙有靈必為之訶禁而火不得災之矣一旦蕩然於烈焰之中其仙之不神亦可見矣帝於此尚不覺悟而又大為宮室以厭勝之帝非獨不燭理蓋亦不畏天也天怒於上而假火為災以警人譬則君怒其臣而毁其所為也其臣恬然不知所戒懼又從而大其所為比舊愈加焉君怒之否乎武帝茍以是反求諸已則必兢惕戒謹以畏天怒而不敢復有所作矣 太始三年趙偼伃居鉤弋宮任身十四月而生子弗陵武帝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乃命門曰堯母門 司馬光曰為人君者動靜舉措不可不慎發於中必形於外天下無不知之當是時也皇后太子皆無恙而命鉤弋之門曰堯母非名也是以姦臣逆上意知其奇愛少子欲以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蠱之禍悲夫 臣按一宮室之門若無甚大關係也而國本因之而動搖幾至亡宗社是知人君於宮殿之創建不可輕易則雖命一門之名亦當熟思審處而不可輕易也 明帝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宮鍾離意詣闕免冠上疏曰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宻雲遂無大潤豈政有未得應天心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宮大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營也自古非苦宮室小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帝䇿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朕蹙然慙懼故分日禱請今又敇大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災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焉後德陽殿成百官大㑹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此殿不立 臣按成湯六事之責其一宮室營則是修造營建勞民動衆怨懟之氣上干天和此所以不當天心而來旱熯也鍾離意諫其君而以天心為言其知本者歟明帝一聞其言遂䇿詔答謝敇止作諸宮減省不急不徒謝意而又因之以謝公卿百僚不徒生前納其言逮其死也又思其言而對衆揚之明帝好諫之誠思賢之切後世所當法者也 靈帝中平二年宦者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十錢以修宮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曰昔魯宣稅畝而蝝災自生哀公增稅而孔門非之豈有聚奪民銅以營無用之物捐捨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内倖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御史劉岱奏陳解釋得免歸田里又詔發州郡材木文石黃門侍郎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强折賤賣僅得本價十一復貨之中者亦不即受材木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騶分道督恐動州郡多受賕賂牧守茂材孝亷遷除皆責修宮錢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鉅鹿太守司馬直以有清名減直三百萬直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言吞藥自殺書奏為暫絶修宮錢 臣按靈帝聽嬖幸之言斂天下錢以修宮室謂之修宮錢既取之於田畝復取之於選調取之田畝而免樂安太守陸康取之選調而殺鉅鹿太守司馬直二太守者皆上書以聞靈帝既知之矣而猶不知痛革僅暫免焉司馬直曰為民父母而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嗚呼太守為民父母而不忍剝割其子以稱時求靈帝非民之大父母乎而忍剝割其孫曾以稱己欲何其忍哉且稱時求繇乎人稱己欲繇乎我繇乎我者進止一反掌間耳 魏明帝太和元年營修宮室王朗上疏諫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宮室儉其衣食勾踐欲廣其禦兒之疆亦約其身以及家儉其家以施國漢之文景欲恢祖業故割意於百金之臺昭儉於弋綈之服霍去病中材之將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明䘏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内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會崇華之後足用序内官華林天淵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餘一切須豐年專以勤耕農為務習戎備為事則民充兵强而宼戎賔服矣 臣按國家修營宮室若無預於戎備也而王朗乃謂修營必須豐年而兼以勤耕農習戎備為言夫修營妨農則有矣而亦謂妨於戎備何哉朗所謂䘏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内是也夫泛用民力於内尚有以簡戎備於外況專用兵力者哉尤不可也當夫無事之時而殫其力於無益之營造勞其筋骨耗其財力廢其家計而起其怨懟之心一旦有事用之而又欲其效死力禦强暴豈不難哉 明帝好土功既作許昌宮又治洛陽宮起昭陽太極殿築總章觀高十餘丈力役不已農桑失業司空陳羣上疏曰昔漢祖惟與項羽爭天下羽己滅宮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高祖猶非其壯麗今二虜未平誠不宜與古同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鍾離意諫即用其言後乃復作之殿成謂羣臣曰鍾離意尚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蓋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不及意遠矣明帝乃為之少有減省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漢文惜十家之資不營小臺之娛去病慮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況今所損者非惟百金之費所憂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見所營立以充朝宴之儀乞罷作者使得就農二方平定復可徐興少府楊阜上疏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禹卑宮室而天下樂其業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桀作璇室象廊紂為傾宮鹿臺以喪其社稷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禍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滅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為法則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為深誡而乃自暇自逸惟宮室是飾必有顛覆危亡之禍矣明帝感其忠言手筆詔答 臣按明帝好土功而力役不已其臣陳羣高柔楊阜皆上疏諫之明帝不之罪乃為之少有減省乃手筆詔答雖不能盡從其亦異乎愎諫遂非者矣楊阜所謂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臣愚以為非但營建宮室一事凡恣耳目所欲如崇佛老之居好珍玩之物未必於此即亡然為之不已則必馴致於亡有此理也 晉孝武太元二年初謝安欲增修宮室王彪之曰中興之初即東府為宮殊為儉陋蘇峻之亂成帝止蘭臺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營新宮比之漢魏則為儉比之初過江則為侈矣今宼敵方彊豈可大興工役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陋後世謂人無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乃以修宮室為能邪臣按謝安謂宮室弊陋後世謂人無能王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不以修宮室為能此就人臣言也若夫人君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何欲不遂何求不得凡其所以能大有興作極其壯麗奇巧者皆假人力為之非天子能事也適足以彰其無遠圖而不恤民耳堯之土堦茅茨禹之卑宮室可謂弊陋矣未聞後世人有議其不能者也彼桀之璇宫象廊紂之瓊宮瑤臺豈所以爲能哉 劉宋孝武奢欲無度自晉氏渡江以來宮室草創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晉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興無所增改武帝始大修宮室土木被錦繡嬖倖賞賜傾府藏壞高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羣臣觀之牀頭有土障壁上挂葛燈籠麻繩拂侍中袁顗盛稱高祖儉素之德帝不答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矣 蔡沈曰昔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一再傳後子孫見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已過矣此正無逸所謂昔之人無聞知也使成王非周公之訓安知其不以公劉后稷為田舍翁乎 臣按王者之宮室固不可以不嚴䆳然亦不可過於嚴邃況吾祖吾考立國以來皆已安之矣何獨至我必為宏大壯麗之居乎非夫國計有餘内無水旱之災外無邊防之警不可有所作興以妨民動衆也 北朝魏太武性儉率服御飲膳取給而已羣臣請增峻京城及修宮室曰易云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蕭何云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重威世祖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屈丏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須民力土功之事朕所不為蕭何之對非雅言也 臣按觀世祖謂蕭何之對非雅言誠是也若夫易設險以守國之言則有國者不可無險以守也但不可若屈丏蒸土築城以過勞民力耳夫守國以修德為本而設險亦不可無茍徒恃險而不修德則險非吾有矣 文成帝還平城起太華殿是時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說文成大起宮室中書侍郎高允諫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況建國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西堂溫室足以宴息紫樓足以臨望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二萬人老弱供餉又當倍之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饑況四萬人之勞費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畱心也文成納之 臣按高允謂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馴而致之之一語是誠公私造作之良方也大凡為事以漸為之用民力以遞休則人不勞擾以久為之聚財用以漸致則價不踊貴然非甚不得已則亦不可為也若或見有者足以居處姑仍舊貫可也 隋文帝開皇十五年仁壽宮成文帝幸之時天暑役夫死者相次於道楊素悉焚除之文帝聞之不悅及至見制度壯麗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皇恐慮獲譴以告封德彜德曰公勿憂俟皇后至必有恩詔明日果召素入對獨孤后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豈非忠孝賜錢百萬緡絹三千段 臣按隋文帝之怒楊素是也而封德彜乃逆知獨孤后之意豈后豫以告德彜哉蓋德事文帝日久知其心非誠於愛民也使帝誠心於愛民必不忍以役夫之暍死為娛老之地而不能以一朝居矣况聽后言賞素哉 唐太宗貞觀四年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張素上書諫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修宮室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高祖納婁敬之説自洛陽遷長安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鼂錯之言而七國搆禍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突厥之親何如七國豈得不先為憂而宮室可遽興乘輿可輕動哉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曽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民襲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太宗謂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耳太宗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是顧謂房齡曰朕以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意欲便民故使營之今素所言誠有理宜即為之罷役後日或以事至洛陽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素綵二百匹 臣按唐太宗之為君也營一行宮固未必至於亂而張素至比帝以隋煬帝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加賜以旌其言賢哲之君所存所行有可為百世之法者此類是也後世昏君庸主諫者之言未出口已逆惡之矣此所以甘於為庸主而坐受亂亡之禍 貞觀十一年太宗作飛仙宮魏徵上疏以為煬帝恃其富强不虞後患窮奢極欲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社稷為墟陛下撥亂反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其卑宫若因基而增廣襲舊而加飾此則以亂易亂殃咎必至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臣按魏徵諫太宗作飛仙宮其言至切世主所當深玩 貞觀十五年房齡高士亷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太宗怒讓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與君事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齡等而齡等亦何所謝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太宗甚愧之臣按朝廷有所營繕不問中外大臣皆所當知太宗責齡等非也齡等謝罪亦非也使無魏徵之言何以起太宗之愧哉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内愧愧之一言孟子所謂羞惡之心人君處仁遷義之機也繇是而上堯舜之道不外是也 穆宗長慶四年波斯獻沈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臺瓊室敬宗雖怒亦優容之 臣按敬宗雖能優容李漢之言而未聞其罷香亭而不構蓋其僅能不加以罪而侈欲之心終不能遏也 宋太祖開寶二年詔曰一日必葺昔賢之能事如聞諸道藩鎮郡邑公宇及倉庫凡有隳壞弗即繕修因循嵗時以至頺毁及僝工充役則倍增勞費自今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知州通判等罷任其治所舍有無隳壞及所增修著以為籍迭相符授幕職州縣官受代則對書於考課之厯損壞不全者殿一選修葺建置而不煩民者加一選 蘇軾曰宮室蓋有所從受而傳之無窮非獨以自養也今日不治後日之費必倍而比年以來所在務為儉陋尢諱土木營造之功欹側腐壞轉以相付不敢擅易一椽此何義也 洪邁曰宋太祖創業方十年而聖意下逮克勤小物一至於此後之當官者少復畱意以興仆植僵為務則暗於事體不好稱人之善者往往指為妄作名色盜隱官錢至於使之束手諱避忽傾視陋逮於不可奈何而後已殊不思貪墨之吏欲為姦者無施不可何必假於營造一節乎 臣按官吏必有宇以為視事臨民之所衆之聚集所在下之瞻視所繫誠不可無也上而朝廷則有宮闕下而官府則有宇非以私奉養也蓋上之所居必尊嚴則下不敢輕忽上之所居有定在則下知所趨集上之所居有統會則下有所聯束此勢之必然亦自然之理也臣故附載官吏廨宇於宮闕之末 以上宮闕之居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囿游之設 詩大雅靈臺篇曰經【度也】始靈臺經之營【表也】之庶民攻【作也】之不日【不終日也】成之經始勿亟【急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臺下有囿域養禽獸】麀【牝鹿】鹿攸伏【不驚擾】麀鹿濯濯【肥澤貌】白鳥翯翯【潔白貌】王在靈沼【囿中有沼】於牣【滿也】魚躍【言多而得所】 朱熹曰國之有臺所以望氛祲察災祥時觀游節勞佚也謂之靈臺者言其倐然而成如神靈之所為也文王之臺方其經度營表之際而庶民已來作之所以不終日而成也雖文王心恐煩民戒令勿亟而民樂之如子父事不召自來也靈囿臺之下有囿所以域養禽獸也靈沼囿之中有池也 臣按自古人君為治固不可不惕厲其心亦不可不舒暢其情蓋一張一弛非但以施之於民藏修息游非但以施之於學而為治亦莫不然也故雖以文王之憂勤自朝至於日中昃而亦必有靈臺囿沼之設焉雖然必有文王之憂勤然後有文王之逸樂茍徒肆情於逸樂出於已心之嗜好繇於左右之慫慂拂民心而勞民力所以亟成者不出於民心之樂而繇於己意之欲速與左右之督責夫然則亦異於文王之所以經營者矣臣故願有欲為臺囿以為舒暢情志之所者必先有文王之憂而又得周民之樂然後可 周禮囿人掌囿游之獸禁牧百獸祭祀䘮紀賔客共其生獸死獸之物 鄭曰囿游囿之離宮小苑觀處也 葉時曰周禮囿人一官掌囿游以牧百獸鄭氏謂囿若漢之苑游為離宮養獸以宴樂視之如漢掖庭有鳥獸焉嘗觀周公作無逸以戒成王必曰爾其無淫於逸於游於田今設囿游以為宴樂之玩安能禁成王之逸游也哉蓋以一人而尊居萬乘富有四海安能盡絶其逸游之樂使之坐受束縛耳目有所不得玩手足有所不得佚心意有所不得通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樂於為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淫壑一開隄防一決則將奔突横流而不可禦將至於盤游無度流連無厭矣豈特囿游而已哉然周公之設囿游也惟以刖者而守囿必不能從王而為馳逐禽獸之事惟賔客䘮祭則共其獸物而已雖名囿游而無一語及宴游之事鄭氏以囿比漢苑以游比漢宮以獸比漢獸則周之制果如漢乎周公之作周禮其言囿游也止於牧獸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樂而示之以制度之儉云 臣按周官囿游蓋謂苑囿游觀之處即今之海子也牧者孶養之也百獸者獸非止於一甚言其多也所以然者為共祭祀䘮紀賓客三者而已故當政事閒暇之時而為游行觀省之樂百日之勤劬而假一日之暇豫雖曰游目以適情然亦非縱欲而敗度是何也蓋設官以牧百獸以為祭祀䘮紀賓客之用因從獸之游而寓省牲之禮先王因人情而制禮既不拂乎人情又不廢乎禮節此類是也 春秋莊公三十有一年春築臺於郎夏築臺於薛秋築臺於秦 榖梁赤曰不正罷【疲同】民三時虞山林藪澤之利且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君子危之故謹而志之也 胡安國曰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臺以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四時去國築臺於逺而不緣占是於游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則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豈能獨樂乎 臣按先儒謂莊公一嵗三築臺所謂及是時般樂怠敖者則治國治家之當務荒廢多矣此所以踰年身死而蕭牆之禍至奕世而不能定也可不鑒哉 成公十有八年築鹿囿 穀梁赤曰築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藪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虞之非正也 孫覺曰春秋興作皆書雖城池之固門廐之急無遺焉重民力也況耳目之翫一身之娛哉 臣按先儒謂春秋前此未有書築囿者是後昭九年築郎囿定十有二年築蛇淵囿人君之示子孫也可不謹哉 左傳襄公十七年宋皇國父為太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謂收斂之時】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扑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杜預曰澤門宋東城南門也皇國父白晳而居近澤門子罕黒色而居邑中 臣按宋平公築臺無益之事也而皇國父以無益妨有益子罕諫之而不聽此所以來築者之謳也人君有所興作雖有益之事固不可妨農況無益乎築者口中之謳乃其心中之事為人上者宜慎興作毋使下之人詛之於心而謳之於口子罕謂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豈但宋哉則凡天下之大亦莫不然 昭公九年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民其以勦【勞也】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臣按叔孫昭子謂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斯一言也尤為切有民者將欲舉事恒以其所作為者與民相比竝權其有無可與不可則知所輕重緩急而不輕用民力以失其心哉 國語楚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焉曰臺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謂以賢受寵服】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謂丹楹】鏤【謂刻桷】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盛也】大囂【華也】庶【衆也】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也先君莊王為匏居【臺名】之臺高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不妨城郭守備之材】用不煩官府【財用不出府藏】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先君是以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臺也國民罷【疲同】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治也】之數年乃成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遠邇皆無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於日則美於德則不】縮【取也】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於遠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斂民利以成其私【謂私欲宏侈】欲使民蒿【耗也】焉忘其安樂而有遠心【畔離也】其為惡也甚矣安用目觀故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度於大卒之居臺度於臨觀之高其所【處也】不奪穡地其為【作也】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末【謂餘木】於是乎用之 臣按伍舉諫其君之為臺而必舉其先君之所為者以告之且謂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是以能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其君之為臺則民罷而財盡穀敗而官煩舉國治之數年乃成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民實瘠矣君安得肥嗚呼伍舉之言其所以告於君何其切實而明快也哉後世所當鑑也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鴈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云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鼈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䘮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朱熹曰孟子言文王雖用民力而民反歡樂之既加以美名而又樂其所有蓋由文王能愛其民故民樂其樂而文王亦得以享其樂也又引湯誓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時亡乎若亡則我寧與之俱亡蓋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獨樂而不恤其民則民怨之而不能保其樂也 楊時曰梁王顧鴻鴈麋鹿以問孟子孟子因以謂賢者而後樂此至其論文王夏桀之所以異則獨樂不可也世之君子其賢者乎則必語王以憂民而勿為臺池苑囿之觀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則必語王以自樂而廣其侈心是縱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當道唯孟子之言常於毫髮之間剖悉利善之所在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其在朝則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 張栻曰民一也得其心則子來而樂君之樂失其心則害䘮而亡君之亡究其本則由夫順理與狥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懷不敢自樂之心則足以遏人欲矣常懷與民偕樂之心則足以擴天理矣 臣按孟子因梁王之問而舉文王與民偕樂與夏桀結怨奉已二者竝言使其自擇焉與民偕樂者君既得已之樂而民亦得民之樂是以吾心休休焉享民之奉已何樂如之若夫獨樂已之樂者奪民衣食之資以為之財用占民耕藝之土以為之臺池已則樂矣樂而及於鳥獸矣如民之苦何苦之不已則怨怨之不已則叛則民之所以苦者將移於我而我之所以樂者將為他人有矣為人上者盍鑒文王之所以興而戒夏桀之所以亡哉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猶以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臣聞郊關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 朱熹曰囿者蕃育鳥獸之所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然不欲馳務於稼穡塲圃之中故度閒曠之地以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歟禮入國而問禁國外百里為郊郊外有關阱坎地以陷獸者言陷民於死也 張栻曰意齊王欲廣其囿諛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文王豈崇囿如此蓋其蒐田所及民以為文王之囿耳以芻雉得往知其然也 臣按設禁阱民者人欲之私與民同利者天理之公一田囿之設而公私義利於是乎在天理人欲於是乎分為人上者於凡舉措可不謹哉 漢武帝建元三年帝使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壽王奏事武帝大悅稱善時東方朔在旁進諫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滻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虜西戍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卭【古仰字】足也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䵷【即蛙字】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絶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廣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虛壞人塚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逆盛意罪當萬死武帝乃拜朔為給事中賜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 臣按武帝使吾丘夀王闢地為上林苑東方朔諫帝拜朔為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夫聽其言而受其金爵可也帝不受朔之言徒與之爵與金是買之使不言也朔受之不辭而不復言譬則狗焉嘷於主人之側投以一臠俯首帖耳逝矣 靈帝光和三年作□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曰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驅之禮薪採芻牧皆悉往焉先帝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今廢田園驅居人畜禽獸殆非若保赤子之義宜惟卑宮露臺之意以慰民勞帝欲止侍中任芝樂松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王四十里人以為大今與百里共之無害於政也帝說遂為之 胡寅曰天下之理至五經語孟亦可謂正矣邪說之害至五經語孟亦可以息矣然而道大如天見在乎人小智姦識謂聖人之心與我何異哉則五經語孟雖存乎世而窽言横議亦傍緣而作非人君明哲心與正會則不能昭其誣㒺設或主意違道則窽言横議入之猶水赴谷矣堯舜為天下得人而奪國者用以為名湯武順天革命而代君者取以藉口侯征羲和而討不附己者資焉伊尹放太甲而欲奪其主者託焉五就湯五就桀非為利也而求富貴利達者以為大人欲速其功也致辟管叔囚蔡降霍非為己也而手刃同氣者以為聖人與我同志也曰公劉好貨則掊克聚斂不知紀極曰召公闢國則窮兵遠討無有休息曰省耕斂助不足則出錢貸民而取其利曰藏不售興滯用則置官畜貨而自為市依倚外患脅制人主以饕富貴而自比於惠連之降志辱身廢法任情肆行無道以專寵利而自比於仲尼之無可無不可遂使詆訾儒術者舉是以為笑曰五經語孟殆亦姦宄之囊橐耳彼樂松任芝所以欺靈帝者特弁髦土梗未足多誚也或曰然則何以正之曰姦人之假託經義以文其説者非能欺天下也直欺人主耳茍人主信之足矣人君能格物致知使疑邪不能亂正心誠意使利欲不能昏就道親賢問之辨之以明所未明篤志勵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難守則鄭自鄭雅自雅杲日中天萬象畢照辨言安得而亂吾政利口安得而覆吾邦此二帝三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之要道也 臣按人臣託經義以欺其君是愚其君也其君聽其言而從之是自愚其身也彼臣而愚其君是欲以求其利也君而自愚豈非快其所欲哉臣之愚君得罪於君不臣者也君之自愚則得罪於天得罪於聖經得罪於師父之教其不君也哉 隋煬帝大業元年築西苑周二百里其内為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臺觀宮殿羅絡山上海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内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毎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綵為花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内以綵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煬帝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臣按煬帝於元年始即位即為西苑至七年天下兵起十四年被弑於江都一時恣情游樂之地今則蕩為荒煙野草莫知其所在矣而書之史册者昭昭在人目睫間穢汚簡牘遺臭萬世者恆如在然嗚呼人生幾何名教中自有樂地何苦為此不道之事以勞生民之力費天下之財而貽後世之笑哉 以上囿游之設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冕服之章 易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 張栻曰作衣裳以被之於身垂綃為衣其色而象道襞幅為裳其色纁而象事法乾坤以示人使民知君臣父子尊卑貴賤莫不各安其分也 謝枋得曰乾天在上衣象衣上闔而圓有陽奇象坤地在下裳象裳下兩股皆陰偶象上衣下裳不可顛倒使人知尊畢上下不可亂則民志定天下治矣丘富國曰十三卦制器而尚象皆通變宜民之事特於黃帝堯舜氏言之者羲農之時人害雖消而人文未著衣食雖足而禮義未興為之君者方且與民竝耕而食饔飱而治蚩蚩蠢蠢蓋未識所謂上下尊卑之分於是三聖人者仰觀俯察體乾坤之象正衣裳之儀使君臣分義截然於天高地下之間天下其有不治者乎 臣按先儒謂衣裳即舜所謂古人之象五色作服者是也蓋衣裳之制始於黃帝備於堯舜 書帝曰予欲觀古人之象【像也日月以下是也】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彜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 蔡沈曰日月星辰取其照臨也山取其鎮也龍取其變也華蟲雉取其文也會繪也宗彜虎蜼取其孝也藻水草取其潔也火取其明也粉米白米取其養也黼若斧形取其斷也黻為兩已相背取其辨也絺紩也紩以為繡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繪之於衣宗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六者繡之於裳所謂十二章也采者青黃赤白黒也色者言施之於繪帛也繪於衣繡於裳皆雜施五采以為五色也汝明者汝當明其大小尊卑之差等也臣按舜欲觀古人之象則是章服在舜之前已有矣古者自天子以下至於士皆有服章多少之數以次而殺上得兼下下不得上今世冕服惟天子及親王有之自公侯以下皆無有也 周禮弁師【掌五冕之官】掌王之五冕【袞冕鷩冕毳冕絺冕冕】皆冕朱裏【表朱裏】延【即冕之覆在上者】紐【小鼻也綴於延上四旁以笄貫之】五采繅十有二就【以五采絲為繩如繅以貫玉垂於延之前後各有十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以五采玉相間】玉筓【以玉為筓】朱紘【以朱為紘綴笄兩端結於頷下】王之皮弁【眡朝之服】會五采【結五采玉】玉璂【即五采玉十二也】邸【以象骨為之】玉笄王之弁絰【弔服】弁而加環絰【纒而不紏】 王安石曰五采備采也十有二備數也玉十有二備物也 臣按先儒謂冕服有六而云五冕者祀昊天上帝服大裘則服袞可知矣大裘與袞同一冕也此所 謂五冕歟 司服掌王之吉㐫衣服【吉祭服凶䘮服】辨其名物【名以命之物以色之】與其用事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則袞冕享先公饗【享食賔客】射【與諸侯射】則鷩冕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絺冕祭羣小祀【林澤墳衍四方百物之屬】則冕凡兵事韋【謂革之熟者】弁【冠也】服眡朝則皮弁服凡甸冠弁服【甸獵冠服】凡凶事服弁【䘮冠】服凡弔事弁經服大扎大荒大烖素服 吳澂曰用事謂祭祀視朝甸凶弔之事 臣按虞書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彜藻火粉米黼黻為天子十二章服而其祭祀兼用諸侯之五服者大章小章俱備十二之數也 司裘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獻良裘王乃行羽物季秋獻功裘以待頒賜 吳澂曰大裘者黑羊裘服之祀天示質也良裘者王所服之善裘也功裘者謂人功治之者 臣按用裘以為祭天之服蓋反古始也天地生人之初未有織紝惟衣鳥獸之皮而已其後乃有絲枲之事 屨人掌王之服屨【單履曰屨】為赤舄【複屨曰舄】黑舄赤繶【縫中紃也】黃繶青句【當作絇】素屨葛屨凡四時之祭祀以宜服之吳澂曰言屨必言服服各有屨也吉服有九舄三等赤舄為上冕服之舄也其下白舄黑舄絇為之拘著舄屨之頭以為行戒也 臣按所謂凡四時之祭祀以時服之者若吉祭則用赤舄黑舄䘮祭則用素屨葛屨皆隨時之宜 禮記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䆳【深也】延【冕上覆也】龍卷【與袞同畫龍於衣】以祭 陳澔曰玉冕前後垂旒之玉也藻雜采絲繩之貫玉者也以藻穿玉以玉飾藻故曰玉藻 馬睎孟曰冕之為物後方而前圓後仰而前俛有延在上有旒在下視之則延長察之則深䆳 臣按玉藻至䆳延言首服之冕龍卷言身服之衣 皮弁以日視朝遂以食 孔穎達曰天子既著皮弁視朝遂以皮弁而朝食所以敬養身體 臣按此天子服皮弁之禮 論語子曰服周之冕 何晏曰黃帝作冕其制蓋以木為幹以布衣之上下朱取天地之色阮湛三禮圖云長尺六寸廣八寸天子以下皆同前圓後方前垂四寸後垂三寸朱熹曰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前後有旒黃帝以來蓋已有之而制度儀等至周始備然其為物小而加於衆體之上故雖華而不為靡雖費而不及奢夫子取之蓋以為文而得其中也或問周冕不為侈何也曰加之首則體嚴而用約詳其制則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雖文不為過也夏商之制雖不可考然意必有未備者矣 臣按冕自黃帝以來已有之至周而其制始備先儒謂周尚文則有過於文者周之冕則得乎文之中者也 漢官儀曰天子冠通天冠後漢志通天冠高九寸正豎頂少邪却迺直下為鐵卷梁前有山展筩為述【駁犀簮導】乘輿所常服 隋志平冕俗所謂平天冠也 臣按晉志云通天冠本秦制前有展筩冠前加金博山述郊祀天地明堂宗廟元會臨軒介幘通天冠平冕冕皁表朱緑裏加於通天冠上前圓後方垂十二旒又通典謂宋加黑介幘齊加玉簮導梁加冕於上為平天冕意所謂通天冠者先戴之於首然後加冕於其上歟至宋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附蟬十二戴此冠則服絳紗袍 隋文帝聽朝之服以赭黃文綾袍烏紗㡌折上巾六合鞾與貴臣通服惟天子之帶十有三鐶至唐高祖以赭黃袍巾帶為常服 臣按天子服黃始於隋後遂因之以為常 唐志太宗常以幞頭起於後周便武事者也方天下偃兵採古制為翼善冠自服之 臣按翼善冠天子始以為常服後尋廢不用至宋淳化二年詔檢討翼善冠制度及所用衣服自是遂常服之 南齊輿服志袞衣漢世出陳畱襄邑所織宋末用繡及織成齊建武中乃采畫為之加飾金銀薄時亦謂為天衣 臣按此後世袞衣之制 宋志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二曰袞冕三曰通天冠絳紗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天子祀享朝會親耕及視事燕居之服也七曰御閲服天子之戎服也中興之後則有之 臣按此宋朝一代冕服之制其間所謂大裘冕者用以郊祀當時有司及陸佃何洵直等議論不一其所製造或以黑羔皮或以黑繪代之或謂其冕無旒或謂以袞襲之或者又謂袞冕至大次質明改服大裘兩不相戾訖無定論夫祀天之器物一切以素質故其服亦以質焉今既不掃地用陶匏則其服獨欲尚質可乎先王制禮本乎誠惟專一其内心之誠在乎外者隨時制宜惟其稱而已矣 英宗治平二年李育上言冕以周官為本凡十二旒間以采玉加以紘綖笄瑱之飾袞以虞書為始凡十二章首以辰象别以衣裳繪繡之采東漢至唐史官名儒記述前制皆無珠翠犀寶之飾蓋明水大羮不可以衆味和雲門咸池不可以新聲間衮冕之服不宜以珍怪累也按開寶通禮及衣服令冕服皆有定法悉無寶錦之飾夫太祖太宗富有四海豈乏寶玩顧不可施之郊廟也臣願陛下肇祀天地躬饗祖禰服周之冕觀古之象復先王之制祖宗之法詔禮官叅定奏曰國朝冕服雖倣古制然增以珍異巧縟前世所未嘗有國家大事莫大於祀而祭服違經非所以肅祀容尊神明也宜如育言叅酌通禮一切改造之 臣按冕服之制雖曰華而不為靡費而不及奢然必有中制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若魏明之用珊瑚六朝之用翡翠宋人之繡龍錦七星紫雲白鶴皆非禮之禮也非禮之禮且不可以見師長況用以祀天地祖宗哉 以上冕服之章 備規制 璽節之制 周禮地官司市凡通貨賄以璽節出入之 掌節掌邦節貨賄用璽節 臣按璽之名始見於此然專以出入貨賄蓋上下通用也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公自楚還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 林堯叟曰璽印也印書追公冶而與之 臣按用璽於文書謂之璽書璽書二字始見於此然此乃季武子書而用璽記之者是時上下印章皆名璽故也自秦以來惟天子印得稱璽故其制詔謂之璽書臣下不得用也 漢高祖元年高祖至覇上秦王子嬰封皇帝璽符節降顔師古曰符謂諸印合符以為契者也節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因以為名將命者持之以為信胡寅曰官府百司之印章一代所為而受之君者也不可以失失之則不敬天子之璽非一代所用而非受之於天者也必隨世而改不改則不新故漢有天下當刻漢璽而不必襲之秦所以正位凝命革去故而鼎取新也茍以為不然曷不於二帝三王監之後世之璽以亂亡䘮逸者固多矣必以相傳為貴又豈得初璽如是之久哉 臣按傳國璽圖說謂其方四寸秦始皇併六國命李斯篆其文孫夀刻之子嬰奉其璽降漢高祖即位服之世因謂之傳國璽厥後平帝崩孺子未立藏於長樂宮王莽篡位使王舜迫太后求之出璽投地刓螭角微玷其後璽歸光武至獻帝時董卓亂掌璽者投於井中孫堅於井中得之後徐璆得以送獻帝尋以禪魏魏以禪晉永寧之後為劉石所得後復歸之東晉是後宋齊梁陳以至於隋隋滅陳蕭后攜之入突厥唐太宗求之不得乃自刻玉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貞觀四年蕭后始自突厥奉璽歸於唐朱溫篡唐璽入於梁梁亡入後唐廢帝自焚自是璽不知所在臣嘗考之其璽之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自秦以後相傳以為受命璽得其璽也遂傳以為真有受命之符無是璽也乃至目之為白板天子一何愚且惑哉且命出於天必有德者然後足以受之受命者不於其德而顧區區於一物之用命果在是乎三代有道之長享國皆至數百年初未聞有此璽也秦自作璽之後僅七八年遺臭聞於沙丘肉袒負於軹道烏在其為壽且昌哉繇是觀之是一亡國不祥之物耳有與無何足為國重輕哉 蔡邕獨斷云璽印也信也天子璽白玉螭虎紐 臣按此漢天子璽之制也 漢舊儀曰璽皆白玉螭虎紐文曰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凡六璽皇帝行璽封賜諸侯王書信璽發兵徵大臣天子行璽䇿拜外國事天地神 臣按此漢朝六璽之制後世率遵而用之 説文曰璽王者印也以守土故字從土文從玉臣按璽古上下通用至秦始專以為天子印章之稱 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昌邑王受皇帝信璽行璽就次發璽不封 孟康曰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行璽信璽在符節臺 臣按漢之符節臺即今尚寶司此設官之始 漢制符節令一人六百石為符節臺率主符節事凡遣使掌授節尚符璽郎中四人舊二人在中主璽及虎符竹符之半者 臣按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則在前漢已有符璽郎矣說者謂符璽令總符璽即又趙堯為符璽御史則符璽又不但有郎而已也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鄴城得玉璽其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刻其旁曰魏所受傳國璽 臣按此文疑乃魏文帝所受於漢獻帝以禪位者但其旁所刻文有少異然說者又謂璽至晉為劉石所得尋復歸東晉傳宋齊梁陳以至於隋不知孰為真物也 唐制天子有傳國璽及八璽皆玉為之神璽以鎮中國藏而不用受命壐以封禪禮神皇帝行璽以報王公書皇帝之璽以勞王公皇帝信璽以召王公天子行璽以報四夷書天子之璽以勞四夷天子信璽以召兵四夷 臣按此唐朝璽制 唐制有符寳郎四人掌天子八寳及國之符節有事則請於内既事則奉而藏之大朝㑹則奉寳進於御座行幸則奉以從焉大事出符則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兼以敇書小事則降符函封使合而行之凡命將遣使皆請旌節旌以顓賞節以顓殺 臣按此唐人設官掌寳及符節之制今制為尚寳司專司寳璽及金牌牙牌之屬 五代周始造二寳其一曰皇帝承天受命寳一曰皇帝神寳宋太祖受禪傳二寳宋又製大宋受命之寳至太宗又别製承天受命之寳是後諸帝嗣服皆自為一寳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寶為文凡上尊號則以所上尊號為文寶用玉填以金盤龍紐别有三印一曰天下合同之印中書奏覆狀疏内銓歴任三代狀用之二曰御前之印樞宻院宣命及諸司奏狀内用之三曰書詔之印翰林詔勅用之皆鑄以金後竝改印為寶 高宗中興御府藏玉寶十有一一曰鎮國神寶【文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二曰受命寶【文曰受命於天既夀永昌】二寶封禪用之三曰天子之寶答外夷書用之四曰天子信寶舉大兵用之五曰天子行寶封册用之六曰皇帝之寶答鄰國書用之七曰皇帝信寶賜鄰國書及物用之八曰皇帝行寶降御劄用之所謂八寶也九曰大宋受命之寶【太祖作】十曰定命寶【徽宗作】十一曰大宋受命中興之寶【高宗作】又作金寶三曰皇帝欽崇國祀之寶二曰天下合同之寶三曰詔書之寶 臣按此宋朝寶璽之制 哲宗元符元年咸陽縣民段義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上之詔蔡京等辨驗以為秦璽遂命曰天授傳國受命寶改元元符 劉定之曰秦始皇以藍田玉製璽子嬰以降漢漢以傳魏晉亂為劉石二虜所得冉閔篡石氏置璽於鄴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晉謝尚尚遣兵入鄴助守因紿得璽以歸晉方其未還也劉石二虜以璽不在晉謂晉為白板天子晉蓋恥之謂紿得璽意者以解此恥也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為慕容燕所取璽或者實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為苻堅所併而堅見虜於姚萇萇從堅求璽堅罵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蓋堅未嘗以送晉而璽於是乎亡矣謂晉果紿得璽於鄴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草間郭元建取送高齊齊亡歸宇文周周傳隋隋煬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竇建德取之建德妻奉以歸唐唐傳朱梁梁亡歸於後唐後唐廢帝從珂與璽俱焚繼之者石晉晉出帝重貴降遼德光以其所獻璽非真詰之重貴對以昔璽既焚今璽先帝所為羣臣共知蓋自有秦璽以來其間得䘮存毁真偽之故難盡究詰而至於重貴降遼之日秦璽之燬於火也已灼然著於人人口耳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託以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復得之咸陽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曰非也是又作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為祥符秦璽號年為元符既紹述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紹述其高考真宗之符不亦異哉其後徽宗復製二璽其一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謂之鎮國寶其一曰範圍天地幽贊神明保合太和萬壽無疆謂之定命寶二寶與受命寶為三已而悉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石晉意其得秦璽責而徵之延禧訴以兵敗失於桑乾河及既得於宋自謂愜所欲而義宗守緒死於蔡州幽蘭軒又為煨燼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真為秦璽元人亦不得而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基禍黷武亦獨何哉 元至元三十二年御史中丞崔彧得實迪妻所售玉印監察御史楊桓辨之以為秦璽進之 臣按秦璽者始皇之所作也秦子嬰以降漢自高祖迄於獻帝所寶用者皆此璽也歴代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没於劉石永和之世復歸江左其文曰受命於天皇帝壽昌者晉所自刻者也非秦璽也大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於隋代者謂之神璽乃燕慕容氏所刻者也非秦璽也劉裕北伐得之關中歴晉暨陳復為隋有者其文雖與秦同乃姚秦所刻者也非秦璽也開運之末没於耶律後為女真所獲者則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為文乃石晉所刻者也非秦璽也蓋在當時皆誤以為秦璽而不知秦璽之亡則已久矣若夫元人所得之璽楊桓考証以為秦璽考璽在漢為元后所擲螭角有微玷魏文帝刻其旁曰魏受漢傳國之璽今此印其螭角無玷其旁無魏所刻字非秦所製者明甚豈元人所得於實迪妻者即宋元符所得於咸陽民家之故物乎臣故詳具其始末如此皆明明有徵驗非虛言也萬一有以秦璽尚在為言者請以臣斯言折之【以上寶璽】 說文曰印執政所持信也 臣按秦以前民皆以金石為印惟其所好自秦以來惟天子之印獨稱璽又以玉羣臣莫敢用也 漢制諸侯王金璽璽之言信也諸侯王黃金璽橐佗紐文曰璽刻曰某王之璽列侯黃金龜紐文曰某侯之章丞相太尉與三公前後左右將軍黃金龜紐文曰章中二千石銀印龜紐文曰章千石六百石四百石至二百石以上皆銅印鼻紐文曰印 印制兩漢以後人臣有金印銀印銅印唐制諸司皆用銅印宋因之 臣按此漢唐宋羣臣印章之制今制惟親王用金二品以上用銀三品以下皆銅惟京尹以三品獨得用銀 以上古今臣下印章之制【以上印章】 周書康誥曰小臣諸節 蔡沈曰小臣之有符節者 臣按符節小臣皆有之蓋自周則已然矣 周禮掌節掌守邦節而辨其用以輔王命守邦國【五等諸侯之國】者用玉節守都鄙【公卿大夫采地】者用角節【角當作管】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飾也】簜【竹也】輔之門關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皆有期以反節凡通達於天下者必有節以傳輔之無節者有幾【察也】則不達 鄭曰邦節者珍圭牙璋穀圭琬圭琰圭也王有命則别其節之用以授使者輔王命者執以行為信必有節者言遠行無有不得節而出者也輔之以傳者節為信爾傳謂所齎操及所適 吳澂曰辨其用者以玉角金竹為符契或用以守或用以使皆以牝牡相合為驗也使節者奉使之節諸侯講信修睦為虎龍人三節執之以為行道之信金為之鑄象則有堅而不變之義竹為之函而加以英飾則有儀文相接之禮門關則王畿之門關貨賄則門關出入之貨賄道路則王畿及侯國之道路符節以竹符合之者也璽節者加印璽其上者也旌節者用析羽之旌彰其所持也節所以輔王命傳所以輔邦節無節則幾之幾之以防姦私而輕重為不等也臣按節者古人為符契牝牡二者以相合各持其一以相驗信者也凡乘傳者必有節如今世符驗之類 司關凡四方之賔客敂【猶至也】關則為之告有外内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内之 鄭曰敂關猶謁關人也有送令謂奉貢獻及文書以常事往來至關則為之節與傳以通之 臣按有内外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内之謂有文書自外入者則以節傳納之於内有文書自内出者則以節傳出之於外後世設人以傳送公文者本此 小行人達天下之六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以金為之道路用旌節門關用符節都鄙用管節皆以竹為之 鄭曰此謂邦國之節也達之者使之四方亦皆齎法式以齊等之也 臣按小行人之所達者即掌節之所掌也但掌節所掌者是主天子之節為言而小行人之所達謂諸侯使者之入聘者耳考漢世有所謂銅虎符以金為之是即虎節之屬竹使符以竹為之是即旌節之屬 禮記玉藻凡君召以三節二節以走一節以趨在官不俟屨在外不俟車 鄭曰節以玉為之所以明信輔於君命者也君使使召臣有二節時有一節時故合云三節也隨時緩急急則二節故走緩則一節故趨官謂治事處外謂其室及官府 臣按三代以前人君召臣皆必有節非但在遠則雖在朝廷官府居室皆用焉 左傳文公十二年秦使西乞術來聘曰不腆先君之敝器致諸執事以為瑞節要結好命 臣按此所謂節蓋用圭玉以為節爾非别有一物也註謂節信也用圭以表信故為之節焉 昭公二十九年公賜公衍羔裘使獻龍輔【玉名】於齊侯孔頴達曰周禮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簜輔之杜子春謂以函器盛此節鑄金為龍以玉為函輔盛龍節謂之龍輔 臣按以玉為節春秋之時皆用之 史記魏公子無忌用侯生計得虎符以解趙圍 漢高后八年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令持節矯納周勃北軍 臣按此古人以符節發軍者其後武帝時又使光禄大夫范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則是古人發兵不但有符又有節也 漢書南粤王傳漢十一年立尉佗為南越王剖符通使臣按說文符漢制以竹長六寸分而相合其後唐人給蕃國符十二銘以國名雄者進内雌者付其國其國朝貢使各齎至不合者劾奏其制葢始於漢也今世蕃國朝貢者皆給以勘合本此 文帝二年九月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 應劭曰銅虎符第一至第五國家當發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聽受之竹使符皆以竹箭五枚長五寸鐫刻篆書第一至第五 張晏曰符以代古之圭璋從簡易也 呂祖謙曰漢制諸侯不得自發兵魏勃曰非有漢虎符驗則文帝以前蓋有虎符矣此謂初作者豈非用銅於此始乎 臣按與郡守為符者各分其半右畱京師左以與之 武帝征和二年更節加黃旄 臣按節之為制以竹為之柄長八尺以旄牛尾為其眊三重人臣出使必杖節自守不可失若袁盎解節而懷其旄蘇武杖節而旄盡落皆所謂不失節也 昭帝元始元年遣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 臣按自後宣帝遣使者持節詔郡國二千石謹牧養民而風德化則是漢世之節不但以發兵出使外夷則雖巡行郡國亦持節矣 唐初高祖入長安罷隨竹使符班銀菟符其後改為銅魚符以起軍旅易守長京都畱守折衝府捉兵鎮守之所及左右金吾宮苑牧監皆給之畿内則左三右一畿外則左五右一左者進内右者在外用始第一周而復始宫殿門城門給交魚符巡魚符左右廂給開門符閉門符 臣按此唐朝符節之制【以上符節】 周禮司約小約劑書於丹圖 鄭曰約劑約也丹圖者雕器簠簋之屬有圖象者歟春秋傳曰裴豹也著於丹書今俗語有鐵劵丹書豈此舊典之遺言歟 漢高祖六年始剖符封功臣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劵金匱石室藏之宗廟 唐代宗廣德元年給功臣鐵劵藏名於太廟 臣按自古封功臣必有鐵劵以紀其功我聖祖得國之初欲依前代作劵而不得其製作之制有言錢鏐之後居浙者家傳唐昭宗賜鏐之劵猶有存者乃遣使求之按其制造之用金填其字功臣初封者錫之以為一代之制【以上鐵劵】 以上璽節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輿衛之儀 易坤為大輿 呉澂曰為大輿三畫虚所容載者多也 坎為水為矯輮為弓輪其為輿也為多眚 徐幾曰陽在隂中抑而能制故為矯輮為弓輪矯者矯曲而使之直輮者輮直而使之曲也弓蓋二十八所以蔽其車之上輪輻三十六所以載其下弓輿輪皆矯輮之所成也 呉澂曰其於輿也為多眚者謂有險難而多阻礙也蓋行於險道不若坤輿之行於平地者易且安也臣按先儒謂易取坤象稱輿本之剝上九爻蓋剝卦五隂承載上九之一陽如人之在車上坤六畫皆隂其象為虚虚則承載為多故為大輿而坎之為卦則中虚虚中而實外故有矯輮為弓輪之象是則車輿之作其所取象者大矣古人謂天為蓋地為輿聖人告顔子以四大之禮樂而於殷獨取其輅則車輿之為用豈小也哉 書顧命大輅在賔階【西階也】靣【南嚮也】綴輅在阼階【東階也】靣先輅在左塾【門側堂也】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蔡沈曰大輅玉輅也綴輅金輅也先輅木輅也次輅象輅革輅也王之五輅玉輅以祀不以封為最貴金輅以封同姓為次之象輅以封異姓為又次之革輅以封四衛為又次之木輅以封蕃國為最賤其行也貴者宜自近賤者宜逺也王乘玉輅綴之者金輅也故金輅謂之綴輅最逺者木輅也故木輅謂之先輅以木輅為先輅則革輅象輅為次輅矣 呂祖謙曰此非特盛彌文而彰備物天位峻極幄座靚深寳鎮華車輅峙列入其庭肅然起敬懼不克承委重投艱之意不言而已傳矣 臣按王朝之輅不但廵行以馳於道路之間而於朝㑹之間亦陳列之於殿廷以盛彌文而彰備物焉 周禮巾車【車官之長】掌公車之政令辨其用與其旗物而等叙之治其出入王之五路一曰玉路【以玉飾其末】錫【馬靣當盧刻金為之】樊【馬大】纓【馬鞅也】十有再就【以五采罽飾之十有二匝】建大常【旗上畫日月】十有二斿【旗上綴十二斿】以祀【用祀天地】金路【金飾之】鉤【當馬胷金為之】樊纓九就建大旂【畫交龍】以賔同姓以封象路【用象齒為飾】朱樊纓七就建大赤【通帛之旗】以朝【用以視朝】異姓以封革路【輓之以革而漆】龍勒【以龍文飾馬勒】條纓五就建大白以即戎以封四衛木路前【讀為剪淺黒色】樊鵠纓建大麾以田以封蕃國 劉曰玉以比德也王祭祀乘玉輅者欲王之奉祭祀雖在道途不敢跬歩忘乎其德也 朱熹曰輅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其為用也賤矣運用震動任重致逺其為物也勞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其為費也廣矣賤物而貴飾之則易壞費廣而又増費之則傷財此周輅之所以為過歟 臣按周人尚輿既於冬官設輿人等官掌作車之事而又設巾車之官屬於春官者蓋春官掌邦禮禮必乘輅輅必有其飾巾者設飾之物也輅而謂之金玉象者用以飾其末爾非純用也 王之䘮車五乘木車【不漆者始遭䘮乘之】素車【堊以白土卒哭乘之】薻車【堊以蒼土既綀乘之】駹車【邊側有漆大祥乘之】漆車【黒漆車既禫乘之】 臣按此王有䘮所乘之車 考工記曰軫之方也以象地也蓋之圜也以象天也輪輻三十以象日月也蓋弓二十有八以象星也 鄭曰輪象日月以其運行也日月三十日而合宿老子曰三十輻共一轂 賈公彦曰天之列宿二十有八而蓋弓之數象之王昭禹曰蓋在上以覆乎下故象天體之圓軫在下以載乎上故象地體之方聖人乘焉以位乎其中則三才之道備矣 鄭樵曰聖人作車圜而為輪方而為輿曲而為輈皆有制度輪以運輿以載輈以服三者備然後行轂以利轉輻以直指牙以固抱轂以受軸大穿為篆小穿為軹軸近轂為股近牙為骹股入轂中為菑骹入牙中為蚤牙之材或謂之渠或謂之楺此輪之制也兩輢出式者較較下横木者式輢之植者軹式之植者轛輿後横木曰軫式前横木曰軌此輿之制也三馬之輈適當伏兔圍在前持衡為頸圍在後承軫為踵圍此輈之制也輪之中有軸輿之下有轐輈之前有衡軸末有轊助輻曰輔輿間横木曰軫係木乘輿曰輹大車輈端曰䡚小車輈端曰軏其制雖考工記無所見要之闕一不可 臣按先儒謂易言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備三才之道者莫如車故有六等之數蓋之圜也以象天而天之道有隂陽軫之方也以象地而地之道有剛柔人位乎中而人之道有仁義車六等之數所以法易之三才六畫如此先儒謂一器而工具之蓋以一車之作有輪人有輿人輈人也車之為制不止三者而必以此三物名官者蓋察車自輪始作車始於輿而造車以輈為難故也 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屬以待國事日月為常交龍為旂通帛為雜白為物熊虎為旗鳥隼為旟龜蛇為旐全羽為旞析羽為旌 鄭曰凡九旗之帛皆用絳 陳祥道曰旗期也言與衆期於下 朱申曰大常畫日月者取天道之運也旂畫龍者取君德之用也用通幅絳帛所謂大赤也物則内幅以絳外幅以白也旗畫熊虎取其猛毅也旟畫鳥隼取其摯速也 臣按司常九旗惟大常者天子之所建其餘則自諸侯以下皆得建之所謂大常者非但畫日月於其上則凡人臣之有功者皆銘書之焉 龍旂九斿以象大火也鳥旟七斿以象鶉火也熊旗六斿以象伐也蛇四斿以象營室也弧旌【旗上有弓】枉矢【上畫枉矢】以象弧【星也】也 鄭曰交龍為旂大火蒼龍宿之心其屬有九星鳥隼為旟鶉火朱鳥宿之柳其屬七星熊虎為旗伐屬白虎宿與參連體而六星龜蛇為旐營室武宿與東壁連體而四星 臣按疏家謂九斿七斿六斿四斿之旌旗皆是天子自建非謂臣下以其九七六四不與臣下命數相當故也若臣下則皆依命數然天子以十二為節乃用九七六四者上得兼下也 禮器曰大路繁【馬腹帶】纓【鞅也】一就【五色一帀曰就】次路繁纓七就陳澔曰殷世尚質其祭天所乘之車木質而已無别雕飾謂之大路繁纓在馬膺前染絲而織以為罽繁與纓皆以此罽為之車朴素故馬亦少飾也大路路下有先路次路次路殷之第三輅也供卑雜之用故就數多 郊特牲曰大路繁纓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 陳祥道曰禮器與郊特牲言大路繁纓一就則同其言次路繁纓五就七就則不同者先王之路降殺以兩反此而加多焉蓋亦以兩而已大路一就先路三就則次路有五就七就者矣書言次路以兼革木二路則殷之次路五就七就庸豈一車邪 臣按所謂就者言路馬之飾也周禮巾車言樊纓禮記左傳皆作繁纓有一就再就九就七就五就之别左傳所謂斿纓昭其數者此也 明堂位曰鸞車有虞氏之路也鉤車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 鄭曰鸞有鸞和也鉤有曲輿者也大路木路也乘路玉路也 孔頴逹曰此明四代之車其制各别 臣按車之言路者先儒謂大也君之所在以大為號門曰路門寢曰路寢故車亦謂之路車焉 春秋左傳桓公二年臧哀伯曰君人者將昭德【昭明善惡】塞違【閉塞惡邪】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大路昭其儉也斿【旌旗之斿】纓【在馬膺前】昭其數也錫【在馬額】鸞【在鑣】和【在衡】鈴【在旂】昭其聲也三辰【日月星】旂旗昭其明也 杜預曰大路祀天車也 臣按路之大者以木為之則行禮以儉為德於是乎昭矣周人飾以金玉豈所以昭其儉朴之德而塞其邪侈之惡也哉然德固先乎儉也然亦不可過於固而陋焉於是乎有繁纓以為之文飾有鸞和以為之音節焉 論語子曰乘殷之輅 朱熹曰商輅木輅也輅者大車之名古者以木為車而已至商而有輅之名蓋始異其制也周人飾以金玉則過侈而易敗不若商輅之朴素渾堅而等威已辨為質而得其中也 臣按先儒謂商尚質亦有過於質者惟商之輅則得乎質之中此聖人所以斟酌其制以答顔子為邦之問也為邦之道大經大法非止一端此特其制度中之一物耳舉此一物為凖以例其餘使其推類以盡之蓋為治之道非發政施令之為難政以酌古凖今之不易也 秦金根車用金為飾謂金根車而為帝軫又以輦為人君之乘 宋志曰周則玉路最尊秦漢之金根亦周之玉路也臣按後世人君所乘車謂之輦始于此蓋古以人牽為輦秦始皇去其輪而舁之漢代遂為人君之乘 漢王居黄屋【以黄繒為蓋】左纛【毛羽幢也】鸞旗在前屬車在後翠鳯之駕旌旗車旄頭先驅驂乘 漢制乘輿大駕備車千乘騎萬疋屬車八十一乘公卿奉引太僕大將軍參祀天於甘泉用之 三輔黄圖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有大駕有法駕有小駕大駕則公侯奉引大將軍驂乘大僕御屬車八十一乘作三行尚書御史乘之最後一乘豹尾豹尾以前皆為省中備千乘萬騎出長安祠天於甘泉備之葉夢得曰大駕儀仗通號鹵簿蔡邕獨斷已有此名唐人謂鹵櫓也甲楯之别凡兵衛以甲楯居外為前導桿蔽其先後皆著之簿籍故曰鹵簿 臣按鹵簿之名始見于此 後漢志上古聖人見轉蓬始知為輪輪行可載因物知生復為之輿輿輪相乘流運罔極任重致逺天下獲其利後世聖人觀於天視斗周旋魁方杓曲以携龍角為帝車於是乃曲其輈乘車駕馬登險赴難周覽八極故易震乘乾謂之大壯言器莫有能上之者也自是以來世加其斾至奚仲為夏車正建其斿旐尊卑上下各有等級 臣按大壯之象乾剛而震動車之器似之此漢志所以有莫能上之說也其九四爻又有壯于大輿之輹之象先儒謂輹與輻同車之要處也車之敗常在折輻輻壯則車彊矣壯于輹謂壯于進也蓋以車之為器一器而羣工聚焉所以任重致用非壯大而剛健不能進進而不已也 漢制乘輿金根安車立車 蔡邕曰金根車駕六馬有五色安車五色立車各一各駕四馬是為五時副車又有戎立車以征伐三蓋車名耕根車一名芝車親耕籍田乘之凡乘輿車皆羽蓋金華黄屋左纛金鍐方釳繁纓重轂副牽臣按此漢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駕皆有衛有嚴羽葆華蓋旌旗䍐畢車馬之衆盛矣皆安居而不譁人君舉動必以扇出入則撞鐘庭設樂宫道路有鹵簿鼓吹禮儀百司必備物而後動蓋所以為慎重也夫儀衛所以尊君而肅臣其聲容文采雖非三代之制至其盛也有足取焉凡朝㑹之仗三衛番上分為五仗號衙内五衛一曰供奉仗二曰親仗三曰勲仗四曰羽仗五曰散手仗 臣按漢制每大朝㑹必陳乘輿法物於庭謂之充庭車唐凡羽葆華蓋旌旗䍐畢車馬之類皆備不止以車充庭而已 凡天子之車曰玉輅者祭祀納后所乘也青質玉飾末金路者饗射祀還飲至所乘也赤質金飾末象路者行道所乘也黄質象飾末革路者臨兵廵守所乘也白質鞔以革木路者蒐田所乘也黒質漆之五路者重輿皆有副耕根車者耕籍所乘也青質三重蓋安車者臨幸所乘也金飾重輿四望車者拜陵臨弔所乘也又有屬車十乘一曰指南車二曰記里鼓車三曰白鷺車四曰鸞旗車五曰辟惡車六曰皮軒車七曰羊車與耕根車四望車安車為十乘行幸陳于鹵簿則分前後大朝㑹則分左右後又加黄鉞車豹尾車通為屬車十二乘 臣按此唐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輦有七一曰大鳯輦二曰大芳輦三曰仙遊輦四曰小輕輦五曰芳亭輦六曰大玉輦七曰小玉輦轝有三一曰五色轝二曰常平轝三曰腰轝大駕鹵簿先五路以行 臣按三代以前車輅皆以馬駕之周有輜車即輦也古謂人牽為輦始皇以為人君之乘而以人舁之至唐其制始大備 天子將出太樂令設宫縣之樂於庭侍中奏請中嚴有司陳鹵簿諸位以次陳殿庭既外辨太僕卿升執轡乘輿以出天子升路太僕卿授綏黄門侍郎前奏請發鸞駕動警蹕鼓傳音玉金象木革五路皆有副車有指南記里鼓等十二乘輿有相風行漏腰輿輦有大輦方輦小輦以旗計者二十有七有青龍白虎辟邪應龍之類以隊計者七有青游朱雀歩甲持鈒之目以兵計者自金吾果毅佽飛至衙門左右廂凡大駕一千八百三十八人分為二十四隊列為二百十四行仗則有黄麾仗細仗儀刀仗殳仗衛則有親勲翊衛散手衛儀物有曲直華蓋六寳香燈大繖雉尾障扇花蓋朱畫團扇之屬戎器有鈒㦸弓箭横刀䂍矟儀刀班劒黄鉞楯弩黒鍪甲之屬服飾有平巾幘緋裲襠大口袴朱綠綟綬紛武弁朱衣革帯赤綦襖紫誕之屬鼓吹有掆鼓金鉦大鼓長鳴鐃鼓太横吹笛簫觱篥大角之屬凡五部七十五曲 臣按此唐朝鹵薄之制之大略也 宋志宋初因唐五代之舊其殿廷之儀則有黄麾大仗黄麾半仗黄麾角仗黄麾細仗凡正旦冬至五月一日大朝㑹大慶冊受賀受朝則設大仗月朔視朝則設半仗外國使來則設角仗發冊受寳則設細仗其鹵簿之等有四一曰大駕郊祀天饗用之二曰法駕方澤明堂宗廟籍田用之三曰小駕朝陵封祀奏謝用之四曰黄麾仗親征省方還用之 周必大曰宋承五季搶攘之後鹵簿踳駁為甚於是知制誥范質張昭等正其繆盭參定典制已而禮儀使陶榖奉言金吾諸衛將軍暨押仗導駕等官服皆以紫於禮未稱請按開元禮咸用繡袍至若執仗之士舊服五色請以黒為先而青赤黄白以次分列用恊五行相生之序凡馬歩儀仗總萬有一千二百二十有二人悉以紵絁繡文代采畫之服稽諸會要始造於乾德四年而告備於開寳三年越明年謁款圜丘實始用之想夫䂍矟前驅五路增副里以鼓記車以南指雞翹豹尾夭矯婀娜公卿執事前導後陪細仗大角壯其容幰蓋繖扇備其飾此治世之鉅典華夏之偉觀也 臣按此宋朝儀仗之制其用人之數大駕鹵簿總用二萬六千一人法駕三分減一鸞駕又減半黄麾仗又減於鸞駕 以上輿衛之儀臣按昔人謂綦天下之貴一人而已是故環拱而居備物而動文謂之儀武謂之衛一以明制度示等威一以慎出入逺危疑也書載弁戈冕劉虎賁車輅周官旅賁王出入執盾以夾王車朝儀之制固已燦然降及秦漢始有周廬陛㦸鹵簿金根大駕千乘萬騎之盛歴代因之雖或損益然不過為尊大而已雖然臣竊以為此豈特為尊大而已哉亦所以為慎重也慎重則威嚴威嚴則肅恭天子之尊肅恭於上則環列乎左右者不敢有怠惰之容拜伏於逺近者不敢興干犯之念所以表一人之尊大而聳萬姓之瞻仰端有在於此矣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厯象之法【上】 易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程頤曰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四時之遷改也 臣按日月星辰象之懸於天者也寒暑隂陽氣之運於天者也日月星辰寒暑隂陽雖若有常也然亦有時而不常雖若齊一也然亦有時而不一故聖人既運其心目之力以察其隨時之變又創為厯象之器以定其變動之時 革之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厯明時 程頤曰水火相息為革革變也君子觀變革之象推日月星辰之遷易以治厯數明四時之序也夫變易之道事之至大理之至明跡之至著莫如四時觀四時而順變革則天地合其序矣 朱熹曰四時之變革之大者又曰澤中有火水能滅火此只是隂盛陽衰火盛則克水水盛則克火此是澤中有火之象便有那四時改革的意思君子觀這象便去治厯明時 歐陽脩曰革之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厯明時天下之事可革者多矣而聖人必以厯言者蓋事在天下其最易差者莫如厯而不可不脩者亦莫如厯臣按治厯明時為治之要務自昔聖帝明王莫不以此為先焉蓋時行於天而有自然之運厯為於人而有已然之法然天之運惟其有常也故一日之間則有晝夜一月之間則有朔望一年之間則有分至然晝不常晝晝革而為夜夜不常夜夜革而為晝以至於朔望分至莫不皆然治厯者隨其常而順其變即厯數以推之順時氣以察之則千歳之曰至可坐而致者皆可以明之矣 大傳曰天象見吉㐫聖人象之 胡一桂曰象謂日月星辰循度失度 臣按天之道不言而信其於人也有一氣感通之理故其於人君也恒仁愛之而有告戒之道焉然其所以告之者豈諄諄命之哉象以示之而已象之循度則有吉之兆象之失度則有凶之形聖人者心與天通目覩乎天所見之象心悟夫天所示之意因天之象而象之非特以之脩於身敏德而遷善繇是而形之天下國家使之趨吉而避凶去惡而從善無非因天之象以神道而設教者也 書乃命羲和欽若【順也】昊【廣大之意】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朱熹曰羲氏和氏主厯象授時之官厯所以紀數之書象所以觀天之器日陽精一日而繞地一周月隂精一月而與日一㑹星二十八宿衆星為經金木水火土五星為緯辰以日月所㑹分周天之度為十二次也人時謂耕穫之候凡民事早晩之所關也臣按先儒謂事之最大最先在推測天道治厯明時萬事莫不本於此蓋為治之道在歲周於上而天道以明統正於下而人紀以立茍天道不明則時序錯亂歲月無紀官府脩為失其先後之序田里耕作悖其次第之宜所以帝世之命官必先於羲和而羲和之職掌必先於厯數有厯以紀其數有象以觀其運則日月之運行星辰之次舍運於天者有常行驗於人者有常法則官政民庸無不循其序而得其理天下豈有不治者乎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 朱熹曰朞猶周也歲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三百六十者一歲之常數也故日與天會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為氣盈月與日會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為朔虚合氣盈朔虚而閏生焉故三歲一閏五歲再閏十有九歲七閏則氣朔分齊是為一章也 臣按先儒謂歲無定日閏有定法朞閏歲三字為此一節之大要朞者一歲之足日也歲者一歲之省日也閏者補三歲之省日凑為三歲之足日也蓋無閏則時不定時不定則歲不成三年不閏則差一月而以正月為二月九年不閏則差三月而以春時為夏時寒暑反易歲序不成矣此治厯之法所以以定閏為先也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專省德政故厯政修明】 朱熹曰在察也美珠謂之璿璣機也以璿飾機所以象天體之轉運也衡横也謂横簫也以玉為管横而設之所以窺璣而齊七政之運行猶今之渾天儀也七政日月五星也七者運行於天有遲有速有順有逆猶人君之有政事也舜初攝位首察璣衡以齊七政蓋厯象授時所當先也 臣按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日月星辰運行於天所謂天文也然其行也有遲有速有順有逆豈非其變乎然其變之不齊非有器以察之不可得而知也不可得而知則亦不可得而齊也是以帝世有璣衡之設焉以璿為機而用以運轉是之謂璣以玉為管而横置其中是之謂衡運其機軸而使之轉動窺其簫管而用以測度則天文之齊不齊者可得而知矣是故曰月皆循其軌五星不失其次則吾德政之脩於此可見矣日月之或有薄蝕五星之或有變動則吾德政之闕於此可見矣因在器之天而觀在天之天因在天之天而循在人之天則天人合一七政不在天而在人矣 洪範四曰恊用五紀 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孔頴逹曰五者為天之經紀也 蔡沈曰五紀曰恊所以合天也歲者序四時也月者定晦朔也日者正纒度也星經星緯星也辰者日月所會十二次也厯數者占歩之法所以紀歲月日星辰也 唐仲友曰恊用五紀所以欽天道而治人事者也人不天不成歲月日時星辰天之所為而人所不能違也天不人不因厯數人之所推而天所不能違也天與人合而五紀可得而用矣故曰恊用五紀一寒一暑以為歲春夏秋冬之四時綂乎歲者也一盈一虧以為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統乎月者也一晝一夜以為日朝夕晝夜之四時統乎日者也一經一緯以為星辰寒暑之所繇推遷日月之所繇交會也合是四者而推歩其數以為厯則聖人之所以治人事也蓋聖人之恊用五紀有三義焉歩其數以授時觀其文以察變法其序以分職三者備則恊用五紀之道盡矣堯典之厯象授時之事也周官之馮相實掌之舜典之璣衡察變之事也周官之保章實掌之洪範之庶徵分職之事也周官之司會實掌之故曰聖人作則以天地為本以隂陽為端以四時為柄以日星為紀五紀之謂也乾坤之筞所當卦氣之所直五紀之數該於易矣賁觀天文以察時變革以治厯明時五紀之義易備之矣夫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惟大人能之則恊用五紀豈可忽哉 呉澂曰歲自冬至至來歲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日行天一周也以分至啟閉定歲之四時是為一歲之紀月自合朔至來月合朔凡二十九日六辰有竒月與日一會也以晦朔望定月之大小是為一月之紀日自日出至來日日出歴十二辰日繞地一帀也以晨昏出没定晝夜長短是為一日之紀星謂二十八宿衆經星辰謂天之壤因日月所會分經星之度為十二次觀象測候以驗天之體也是為星辰之紀厯謂日月五緯所歴之度數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七政行度各有盈縮疾徐立數推筭以歩天之用也是為厯數之紀 臣按先儒謂五紀即堯典羲和所掌者紀者如綱之有紀天時所以相維者也五者之紀其中四者皆係於天最後一者乃成乎人蓋所謂厯者歲月日星辰所歴者皆於此乎稽所謂數者歲月日星辰所行者皆於此乎筭使四時以定而歲無不成晦朔以辯而月無或虧甲乙以審而日無不正經緯以彰而星辰無或紊是厯與數又所以紀歲月日星辰以人而合于天者也謂之曰恊用五紀者則天運於上人為於下皆有以合而一之矣 詩小雅十月之交其首章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朱熹曰十月以夏正言之建亥之月也交月日交會謂晦朔之間也厯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左旋於地一晝一夜則其行一周而又過一度日月皆右行於天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歲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竒而一周天又逐及於日而與之會一歲凡十二會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為晦已會則月光復蘇而為朔朔後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為望晦朔而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揜日而日為之食望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為之食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脩德行政用賢去姦能使陽盛足以勝隂隂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行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所以當食而不食也若國無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隂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 臣按厯數之作所以紀日月星辰之行也然行有常度其間有差忒無繇知之惟於日月之食驗焉星官紀日月之食分秒不差時刻不忒則知其厯數之紀無不當矣茍書之於厯者如此及仰於天而驗其象則有不如此者則可以知其失職矣今觀朱熹解詩謂王者脩德行政用賢去姦能使陽盛足以勝隂隂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食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所以當食而不食焉若國無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隂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其為說深切著明後世人主所當服膺儆省者也然臣於此竊有見焉自古明睿之君正身脩德雖無變異而所以兢惕者固未甞敢有所怠忽也惟中才之主適已自文遇有變異一切委之天數而於日月薄蝕尤慢忽焉諉曰此天數一定之常數於我何預焉未食之前星官固已預奏其期時刻秒忽必具既而頒之天下俾至其日行禮救䕶一有不應則御史劾之坐以曠職之罪何以見其當食不食哉當食不食安知非推筭者之差哉世主所以不信而生其慢忽之心者徃徃以此臣甞竊觀日者之推禄命而有取焉推禄命者謂災眚之來人能脩德即可變災為祥有國者遇日月之薄蝕亦猶有身者遇禄命之弗順也因天運必然之數盡人道當然之理一遇日食之變則預思所以脩德而正事任賢而去姦使臣子不至背君父妾婦不至乘其夫小人不至陵君子夷狄不至侵中國則吾之陽盛而天之陽亦從而盛矣尚何隂盛陽微之足慮乎是則先儒之論欲銷變於未然而臣為此說欲應變於將然銷未然之變非上知不能應將然之變雖中才可勉也程子曰日食有定數聖人於春秋必書者欲人君因此恐懼脩省者其此意歟 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灋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隂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 鄭曰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凡日景於地十里而差一寸 賈公彦曰案土人職云土圭尺有五寸周公欲求土中以營王城故以土圭度日景之法測土之深謂日景長短之深也正日景者夏曰至晝漏半表北得尺五寸景正與土圭等即地中故云正日景以求地中也昔者周公度日景之時置五表五表者於潁川陽城置一表為中表中表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東千里又置一表中表西千里又置一表 臣按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以正日景專以求地中也而馮相氏致日以辨四時之叙始專以考天象焉大抵天道運行如環無端治厯者茍不即其隂消陽息之際以為立法之始則何從而見其消息之機乎惟於其日晷進退之際而候之則其機將有不可遁者矣候之之法在植表測景以究其氣之始至而用以合其所布之筭兩無差異則厯之本立矣夫自周立表於陽城漢人造厯必先定東西立晷儀唐詔太史測天下之晷凡十三處宋測景則於浚儀之岳臺元人測景之所二十有七舊說表八尺長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甞駮議八尺之表表痺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元郭守敬所謂表五倍其舊懸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竅夾測横梁之景折取中數又隨所至之處而立表測景考北極出地高下夏至晷景長短晝夜刻數多寡然後用之以推驗其法可謂精密矣 馮相氏掌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會天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序 鄭曰馮乘也相視也言登高臺以視天文之次序也 呉澂曰歲謂歲星所在寅曰攝提格卯曰單閼辰曰執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曰恊洽申曰涒灘酉曰作噩戌曰掩茂亥曰大淵獻子曰困敦丑曰赤奮若歲星左行於地凡歴十二舍而為一紀則有十二歲之位月謂斗柄所建自正月建寅至十二月建丑凡歴十二朔而為一歲則有十二月之位辰謂日月所會子曰枵亥曰娵訾戌曰降婁酉曰大梁申曰實沈未曰鶉首午曰鶉火巳曰鶉尾辰曰壽星卯曰大火寅曰析木丑曰星紀為十二辰之位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為十日之位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井柳星張翼軫西方奎婁胃卯畢觜參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為二十八宿之位蓋天象有定位則人事有定序辨其叙事而㑹之者如仲春之月平秩東作厥民析則知月之建卯日月㑹於降婁而為奎婁之次仲夏之月平秩南訛厥民因則知其月之建午日月㑹於鶉首而為井之次仲秋之月平秩西成厥民夷則知其月之建酉日月㑹於壽星而為角亢之次仲冬之月平在朔易厥民隩則知其月之建子日月㑹於星紀而為斗牛之次以至十有二歲十有二月所㑹天位皆倣乎此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蓋冬至日在牽牛景長丈有三尺夏至日在東井景長尺有五寸此長短之極極則氣至冬無愆陽夏無伏隂所以致日春分日在婁月上於東井下於牽牛秋分日在角月上於牽牛下於東井此長短之中所以致月然致日必於冬夏致月必於春秋何也天度一月易一位一時易一方推之日月所經正在分至為天度之中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矣 臣按呉氏謂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時序正於上則人事定於下此為治必先治厯明時也 保章氏掌天星以志【記也】星【謂五星】辰【謂二十八宿為十二次也】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謂變動】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以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以五雲之物【色也】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十有二風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凡此五物【事也】者以詔救政訪序事 鄭曰保守也世守天文之變 呉澂曰天星天文星度也歩占之法以星為主故曰天星十有二辰經天左旋常度不移不足以見吉凶惟日月五星行乎十二辰之次緯天右轉而日有薄【蝕不朔望】蝕【蝕在朔望】暈【日旁氣】珥【形㸃黒也】之變月有虧盈朓【晦而月見西方】朒【朔而月見東方】之變五星有贏【早出為贏】縮【晩出為縮】圜【有圍繞者】角【生芒角】之變故總言日月星辰之變動變動即所謂遷也順則為吉逆則為凶以天象言則為變動以人事言則為遷二者相參辨之矣【以上解天星以志日月星辰變動至辨其吉凶】星土十二土也合而言之曰九州九州星土之書雖亡所考者十二國之分載諸傳記烖祥所應亦皆可證昭十年有星出於嫠女鄭禆竈曰今兹歲在顓頊之墟姜氏任氏實守其地此枵為齊之分星而青州之星土也昭三十二年呉伐越晉史墨曰越得歳而呉伐之必受其凶釋者曰歲在星紀此星紀為越之分星而揚州之星土也昭元年鄭子産曰成王滅唐而封弟叔焉故參為晉星實沈為參神此實沈為晉之分星而并州之星土也襄九年晉士弱曰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此大火為宋之分星而豫州之星土也昭十七年星孛及漢申須曰漢水祥也衛顓頊之故為帝丘其星為大水此娵訾為衛之分星而冀州之星土也鄭語周史曰楚重黎之後也黎為高辛氏火正此鶉尾為楚之分星而荆州之星土也爾雅曰析木為之津釋者謂天漢之津梁為燕此析木為燕之分星而幽州之星土也以至周之鶉火秦之鶉首趙之大梁魯之降婁無非以其州之星土而為其國之分星以星土而占烖祥其應有可徴矣【以上解以星土辨九州之地至以觀妖祥】歲星在木則水為相之類五星順度為祥流逆失度為妖襄二十八年歲在星紀而淫於枵是謂蛇乘龍梓慎以為宋鄭必饑則言其所屬禆竈以為周楚所惡則言其所衝其歲星乖次之應乎昭三十二年歲在星紀而呉伐越史墨謂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呉乎以歲星十二年一周存亡之數不過三紀非歲星順次之應乎以類求之則歲星太歲皆可參決妖祥之事【以上解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物色也視日旁雲氣之色與眡祲十煇同義左氏所謂凡至分啟閉必書雲物占法青為蟲赤為兵荒白為䘮黄為豐黒為水既言辨吉凶水旱又言降豐荒之祲象則亦眡祲叙降之意蓋水旱之降為荒年荒年之降為豐年其叙如此【以上解以五雲至豐荒之祲象】十二風者艮為條風從大呂太蔟之律震為明庶風從夾鍾之律巽為清明風從姑洗仲呂之律離為景風從㽔賔之律坤為凉風從林鍾夷則之律兌為閶闔風從南呂之律乾為不周風從無射應鍾之律坎為廣莫風從黄鍾之律傳所謂八風從律是也又法於緹室之中因逐月律管入地之淺深月氣至則葭灰飛以此察天地之和氣然左氏載師曠歌北風又歌南風而知晉楚之勝負妖祥之應可決於此乖則異别則離此天地之不和而為妖祥也故命之使知所趨避【以上解以十二風至乖别之妖祥】上文五事即救政叙事之所從出也政者國之本詔救政於上則人君知脩省之道事者有司之常職訪叙事於下則人臣知戒警之意君臣交脩厥德政事舉而天降祥矣【以上解凡此五物者以詔救政訪叙事】 臣按所謂五物者日月星辰之變動也星土辨九州也十有二歲也五雲之物也十有二風也保章氏之職用此五物以測隂陽之和否察天地之逆順上以詔之人君使其因災咎而救其政事之乖别下以訪之臣下使其叙宜事而知其緩急之次第呉氏論之詳矣凡世之星官所推歩占驗者皆具于是焉 禮記月令孟春之月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離不貸【忒】母失經紀以初為常 鄭曰經紀謂天文進退度數 方慤曰在人之六典八法在天之日月星辰莫不存乎書故以命太史日循星以進退者也月應日以死生者也星者日所舍辰者星所次宿言宿於此離言離於彼日月星辰之宿離有定數不可忒忒則司天者之過矣 呉澂曰宿謂所居離謂所麗日月所居所麗在何辰何星之第幾度推筭不可差忒毋令失其所躔次之經紀初謂初始常謂不變當依初始以求筭厯之法而不改變也 臣按太史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即堯典所謂厯象日月星辰也厯象有一定之法當夫國家創業之初已為之定制常法然每歲日月星辰之行則不能無變動焉然其變動也或宿或離其躔次亦不甚相逺而不能出始初常法之外是以先王之世每遇歲事更端之初即申命太史考其行之宿離或進或退皆不可失其常而必合於初焉後世惟聽司厯者之所自為而孟春乃命之制不復講矣此亦一闕典也 春秋隱公三年春王正月己巳日有食之 胡安國曰經書日食三十六去之千有餘歲而精厯筭者所能考也其行有常度矣然每食必書示後世治厯明時之法也有常度則災而非異矣每食必書示後世遇災而懼之意也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災咎象也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凡經所書者或妾婦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權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國皆陽微隂盛之證也是故十月之交詩人以刺日有食之春秋必書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 臣按先儒謂日有食之有食之者也太陽君也而被侵食君道所忌也噫天上之日月有以食之則天下之君亦將有以災之者矣是故人君遇此變也則反諸已乃自咎曰吾德毋乃有失歟吾行毋乃有虧歟吾之左右毋乃有竊威柄者歟吾之臣子毋乃有背君父者歟或者盜賊無乃將於此而竊發歟夷狄無乃將於此而侵陵歟有一于此皆思所以反其事而順於道㝷其緒而折其萌究其歸而閉其途使之必不至於如此也夫然則其過也人皆仰之如日月之復明矣 桓公三年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胡安國曰榖梁曰既盡也言日言朔日正朔也言朔不言日食既朔也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不言日不言朔夜食也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象而有食之既則其為變大矣 左傳文公元年曰於是閏三月非禮也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惑歸餘於終事則不悖 杜預曰於厯法閏當在僖公末年誤於今年三月置閏故曰非禮也歩厯之始以為術之端首朞之日三百六十有六日日月之行又有遲速而必分為十二月舉中氣以正月有餘日則歸之於終積而為閏故言歸餘於終斗建不失其次寒暑不失其常故無疑惑四時得所則事無悖禮 孔頴逹曰閏後之月中氣在朔則斗柄月初已指所建之辰閏前之月中氣在晦則斗柄月末方指所建之辰故月之正在於中氣則斗柄常不失其所指之次如是乃得寒暑不失其常 臣按古今論置閏之法不出乎此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三言 六年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政也何以為民杜預曰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順時命事事不失時則年豐 臣按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斯言也治厯明時之要閏正則寒暑不失而民知耕藝之而有有秋之望矣食者民之天民得其食則生養遂而禍亂不作矣生民之道豈外是哉 昭公七年晉平公曰何謂六物伯瑕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故以配日 孔頴逹曰爾雅釋天云載歲也夏曰歲周曰年李廵曰載一歲莫不覆載也孫琰曰四時一終曰歲取歲星行一次也年取年榖一熟是年歲即年也時謂四時春夏秋冬也日謂十日從甲至癸也月從正月至十二月也星二十八宿也辰謂日月所㑹一歲十二㑹從子至亥也配日言辰無常所分在十二以十幹配之明非一所也 臣按厯象所推歩者不過此六物而已 以上厯象之法【上】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厯象之法【下】 揚子或問渾天曰落下閎營之鮮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幾幾【近也】乎莫之能違也請問蓋天曰蓋哉蓋哉應難未幾也 李軌曰幾近也落下閎為武帝經營之鮮于妄人為武帝筭度之耿壽昌為宣帝考象之言乎近其理矣談天者無能違也再言蓋哉者應難以事未有近其理也 朱熹曰渾天儀古必有其法遭秦而滅至漢武帝時落下閎始經營之鮮于妄人又量度之至宣帝時耿壽昌始鑄銅而為之象宋錢樂又鑄銅作渾天儀衡長八尺孔徑一寸璣徑八尺圓周二丈五尺強轉而望之以知日月星辰之所在即璿璣玉衡之遺法也歴代以來其法漸密宋朝因之為儀三重其在外曰六合儀平置黒單環上刻十二辰八干四隅在地之位以凖地靣而定四方側立黒雙環背刻去極度數以中分天脊直跨地上使其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子午以為天經斜倚赤單環背刻赤道度數以平分天腹横繞天經亦使半出地上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卯酉以為天緯三環表裏相結不動其天經之環則南北二極皆為圓軸虗中而内向以挈三辰四游之環以其上下四方於是可考故曰六合次其内曰三辰儀側立黒雙環亦刻去極度數外貫天經之軸内挈黄赤二道其赤道則為赤單環外依天緯亦刻宿度而結於黒雙環之卯酉其黄道則為黄單環亦刻宿度而又斜倚於赤道之腹以交結於卯酉而半入其内以為春分後之日軌半出其外以為秋分後之日軌又為白單環以承其交使不傾墊下設機輪以水激之使其日夜隨天東西運轉以象天行以其日月星辰於是可考故曰三辰其最在内者曰四游儀亦為黒雙環如三辰儀之制以貫天經之軸其環之内則兩靣當中各施直距外指兩軸而當其要【平聲】中之内靣又為小窽以受玉衡要中之小軸使衡既得隨環東西運轉又可隨處南北低昻以待占者之仰窺焉以其東西南北無不周徧故曰四游此其法之大略也 沈括曰舊法規環一靣刻周天度一靣加銀釘蓋以夜天晦不可目察則以手切之也古人有璿飾璣疑亦為此今太史局秘書省銅儀制極精緻亦以銅釘為之 臣按自落下閎造渾天之後魏晉以來率因之以為儀至宋朝熈寜沈括之儀宣和璣衡之制始詳密精緻有出於淳風令瓚之表者靖康之亂儀象之器盡歸於金元人襲用金舊而規環不協難復施用於是郭守敬乃創為簡儀仰儀及諸儀表其說以謂昔人以管窺天宿度餘分約為大半少未得其的乃用二綫推測於餘分纎微皆有可考而又當時四海測賔之所凡二十有七東極高麗西極滇池南踰朱崖北盡鐵勒皆古人所未及為者其法俱載元史而其儀表至今遵用之夫自堯厯象之後而有舜之璣衡所謂璣衡蓋堯之象也舜璣衡之後而有漢之渾天儀象所謂儀象蓋舜之璣衡也後世加以六合三辰四游愈精愈宻然厯代相因千載相承未嘗有改也而改之始自於此盖天欲啟中國文明之治必豫生知巧之人於數千載之前而創為一代觀天之器以待聖人之生夫豈偶然之故哉 史記太史公曰神農以前尚矣蓋黄帝考定星厯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閏餘於是有天地神祇物類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凟故神降之嘉生【嘉榖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所求不匱少皥氏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擾不可放【依也】物祸災荐至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其後三苖復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廢所職而閏餘乖次孟陬殄滅攝提無紀厯數失序堯復遂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時正度則隂陽調風節茂氣至居無夭疫年耆禪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厯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繇是觀之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蓋三王之正若循環窮則反本天下有道則不失紀序無道則正朔不行於諸侯幽厲之後周室微陪臣執政史不記時君不告朔故疇【世世相傳為疇】人子弟分散或在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廢而不統周襄王二十六年閏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邪【音余】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感歸邪於終事則不悖其後戰國竝争在於彊國禽敵救急解紛而已豈遑念斯哉是時獨有鄒衍明於五德之傳而散消息之分以顯諸侯而亦因秦滅六國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為獲水徳之瑞而正以十月色上黒然厯度閠餘未能睹其真也漢興髙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為獲水德之瑞雖明習厯及張蒼等咸以為然孝文時魯人公孫臣言漢土徳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當有瑞黄龍見事下丞相張蒼蒼亦學律厯以為非是罷之今上【謂武帝】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厯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乃改元更官號因詔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理星度未能詹【當作校讐之讐】也蓋聞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五行也】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惟未能循明也紬續日分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夏當作冬】黄鐘為宫林鐘為徴太蔟為商南吕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隂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歲在甲】攝提格【在寅】月名畢聚【音陬】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臣按太史公推原作厯之始謂神農以前尚矣黄帝始考定星厯蓋是時始有厯也且引堯禪舜之言曰天之厯數在爾躬蓋見人君繼天而為之子則必推明上天所懸之象所行之度其責任在乎君之身不可忽也人君知其任之在已既以中道自待又必齊七政建五行立四時以示天下之臣民使之知氣候之早晩時序之先後順時以興作寢息焉下之人奉君之令而不敢違天之時故天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而天禄有永矣自堯舜以後以至於三代厯數相傳莫不明時正度以承天意而不敢失其紀序是則有道之世也惟夫昏君庸主不畏天命而失其紀序史不紀時君不告朔臣不共其命諸侯不遵其軌是以其君不克終而禍亂作矣繇是觀之則知治厯明時其有闗於治亂之大如此承上天之厯數而受其任於躬者其可忽諸其可忽諸 漢志云漢興張蒼首律厯事孝武帝時樂官考正至元始中徴天下通知鐘律者百餘人使羲和劉歆典領條奏之參伍以變錯綜其數稽之於古今效之於氣物和之於心耳考之於經傳咸得其實靡不恊同數者一十百千萬也所以筭數事物順性命之理也夫推厯生律制器規圜矩方權重衡平凖䋲嘉量探賾索隱鉤深致逺莫不用焉隂陽之施化萬物之終始既類族於律吕又經歴於日辰而變化之情可見矣玉衡杓建天之綱也日月初躔星之紀也綱紀之交以元始造設合樂用焉 臣按漢晉隋書志皆兼律厯律者作樂之法厯者測之書其事若無關渉者自太史公言律必兼厯而後世宗之何以見其然哉朱子曰今治厯家用律吕氣其法最精氣之至也分寸不差蓋此氣都在地中透上來如十一月冬至黄鐘管距地九寸以葭灰實其中至之日氣至灰去晷刻不差繇是推之可見古人作樂必推厯以生律而其測也亦必恊律以定厯二者相資以為用可相有而不可相無也 又云漢興方綱紀大基庻事草創襲秦正朔以張蒼言用顓頊厯比於六厯疏闊中最為微近然正朔服色未覩其真而朔晦月見望滿虧多非是至武帝元封七年漢興百二歲矣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厯紀壞廢宜改正朔是時御史大夫兒寛明經術上廼詔寛曰與博士共議今宜何以為正朔服色何上寛與博士賜等議皆曰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於天也創業變改制不相復推傳序文則今夏時也臣愚以為三綂之制後聖復前聖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綂絶而不序矣唯陛下發聖德宣考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隂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遂下詔以七年為元年遂詔卿遂遷與侍郎尊【人名】大典星【官名】射姓【人姓名】等議造漢厯迺定東西立晷儀下漏刻以追二十八宿相距於四方舉終以定晦朔分至躔離望迺以前代上元太初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至於元封七年復得閼逢攝提格之歲中冬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月在建星太歲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新正姓等奏不能為筭願募治厯者更造密度各自增減以造漢太初厯廼選治厯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宜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厯者凡二十餘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都分天部而閎運筭轉厯其法以律起厯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與長相終律長九寸百七十一分而終復三復而得甲子夫律隂陽九六爻象所從出也故黄鐘紀元氣之謂律律法也莫不取法焉與鄧平所治同於是皆觀新星度日月行更以推筭如閎平法法一月之日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先藉半日名曰陽厯不藉名曰隂厯所謂陽厯者先朔月生隂厯者朔而後月迺生平曰陽厯朔皆先旦月生以朝諸侯王羣臣便迺詔遷用鄧平所造八十一分律厯罷廢尤疏逺者十七家復使挍厯律昏明宦者淳于陵渠復覆太初厯晦朔望皆最密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陵渠奏狀遂用鄧平厯以平為太史丞 臣按先儒謂深於律厯之術而作為律厯之書志自漢而下太史公一人而已蓋司馬氏世為太史故其於厯法也非徒能言之蓋有所授受也說者謂司馬氏律厯書即太初厯法也司馬氏甞言六律為萬事根本故太初厯法皆本於律先儒謂落下閎筭法其法以律起厯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是知黄鐘之律容一龠長九寸九九八十一則為八十一分漢厯綂母日法則本諸此也唐志亦曰漢造厯始以八十一分為綂母其數起於黄鐘之龠其法一本於律所謂本於律者蓋謂以律之數起厯司馬氏分律厯為二書劉歆合而為一而班固因之以為志豈無意哉今觀班固述司馬氏之言以為志其間有曰史官䘮紀疇人子弟分散解者謂家業世世相傳為疇則知星厯之學必須世業明矣又曰是時御史大夫兒寛明經術上乃詔寛與博士共議則知治厯明時必須儒者不宜專任技術明矣又曰姓等奏不能為筭願募治厯者更造密度則知明厯之官必須通筭術者又明矣此三事者可以為後世治厯者之節度 後漢志曰天之動也一晝一夜而運過周星從天而西日違天而東日之所行與運周在天成度在厯成日居以列宿終於四七受以甲乙終于六旬日月相推日舒月速當其同謂之合朔舒先速後近一逺三謂之相與為衡分天之中謂之望以速及舒光盡體伏謂之晦晦朔合離斗建移辰謂之日月之術則有冬有夏冬夏之間則有春有秋是故日行北陸謂之冬西陸謂之春南陸謂之夏東陸謂之秋日道發南去極彌逺其景彌長逺長乃極冬乃至焉日道斂北去極彌近其景彌短近短乃極夏乃至焉二至之中道齊景正春秋分焉日周于天一寒一暑四時備成萬物畢改攝提遷次青龍移辰謂之歲歲首至也月首朔也至朔同日謂之章同在日首謂之蔀蔀終六旬謂之紀歲朔又復謂之元是故日以實之月以閏之時以分之歲以周之章以明之蔀以部之紀以記之元以原之然後雖有變化萬殊贏朒無方莫不結系於此而禀正焉 臣按自古造厯者必先立元自黄帝調厯起辛卯顓頊用乙卯虞用戊午夏用丙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魯用庚子秦用乙卯漢太初用丁丑三綂用庚戌四分用庚辰史謂四分厯元上得庚申有近於緯同於緯則或不得於天厯之廢興以疏密課固不主於元也夫孟子謂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朱子謂必言日至者造厯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為厯元也歐陽氏亦謂厯家之說雖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於此史謂厯之廢興以疏密課蓋以厯之終言也若推原其始不本於元何所造端乎是以黄帝以來立元雖若不同而皆凖度於甲子也然則厯烏可無元乎但其假託以同於纖緯則不可耳先儒有言厯元止據目前考驗無證其術失之淺上推開闢㝠測鴻濛其術近乎迂必也用太史公三紀大備之法范史紀元之目推上元甲子四千五百餘年則其時不逺不近矣 蔡邕天文志曰言天體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絶無師說周髀數術具在考驗天象多所違失故史官不用惟渾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臺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之度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黄道以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歩五緯精微深妙萬世不易之道也 虞喜曰宣明也夜幽也幽明之數其術兼之故曰宣夜但絶無師說不知其狀如何周髀之術以為天似覆盆蓋以斗極為中中高而四邊下日月旁行繞之日近而見之為晝日逺而不見為夜渾天者以為地在其中天周其外日月初登於天後入於地晝則日在地上夜則日入地下 王蕃曰天之形狀似鳥卵天包地外地猶卵之裹黄圓如彈丸故曰渾天言其形體渾渾然也其術以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天居地上見者一百八十二度半强地下亦然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亦三十六度而嵩高正當天之中極南五十五度當嵩高之上又其南十二度為夏至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為春秋分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為冬至之日道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是夏至日北去極六十七度春秋分去極九十一度冬至去極一百一十五度此其大率也其南北極持其兩端其天與日月星宿斜而回轉 臣按璣衡之象或謂起於宓羲或為作於帝嚳或者又云乃羲和舊器非舜創為也馬融謂上天之體不可測知天之事者惟有璣衡一事璣衡即今之渾天儀也王蕃之論亦謂渾儀之制置天梁地平以定天體為四游以綴赤道者此謂璣也置望䇶横簫於儀中以窺七曜之行而知其躔離之次者此謂衡也若六合儀三辰儀四游儀竝列為三重者李淳風所作而黄道儀者一行所増也始張衡祖落下閎耿壽昌之法别為渾象寘輪密室以漏水轉之以合璿璣所加星度則渾象本别為一器唐李淳風梁令瓚祖之始與渾儀竝用宋沈括所上渾天之儀載在宋史者其為論精密有志於衍古儀象者可考也 唐志曰厯法尚矣自堯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其事略見于書而夏商周以三綂改正朔為厯固已不同而其法不傳至漢造厯始以八十一分為綂母其數起於黄鐘之龠蓋其法一本於律矣其後劉歆又以春秋易象推合其數蓋傅會之說也至唐一行始專用大衍之䇿則厯述又本於易矣蓋厯起於數數者自然之用也其用無窮而無所不通以之於律於易皆可以合也然其要在於天地之氣以知四時寒暑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運以相參合而已然四時寒暑無形而運於下天日月星有象而見於上二者常動而不息一有一無出入升降或遲或疾不相為謀其乆而不能無差忒者勢使之然也故為厯者其始未甞不精密而其後多疎而不合亦理之自然也不合則屢變其法以求之自堯舜三代以來厯未甞同也唐自太初至麟德厯二十三家與天雖近而未密也至一行密矣其倚數立法固無以易也後世雖有改作者亦依倣而已朱熹曰古人厯法疎闊而差少今厯法愈密而愈差界限愈密則差數愈逺何故以界限愈密而踰越多也其差則一而古今厯法疎密不同故爾看來都只是不曾推得定只是移來輳合天之運行所以當年合得不差明後年便差元不會推得天運定只是旋將厯去合那天之行不及則添些過則減些以合之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厯當時最謂精密只一二年後便差 臣按熹又謂古之厯書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三代而下造厯者紛紛莫有定議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繇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嗟乎古人一定之法不可得而見矣得見推移增減以合天運如一行者亦可以隨時救失而不至於界限密而踰越多矣 五代史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周天一歲四時二十四氣七十二行十日十二辰以為厯而謹察其變者以為占占者非常之兆也以驗吉凶以求天意以覺人事其術藏於有司厯者有常之數也以推寒暑以先天道以勉人事其法信於天下術有時而用法不可一日而差差之毫釐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蓋有國之所重也後世其學一出於隂陽之家其事則重其學則末夫天人之際逺哉微矣而使一藝之士布筭積分上求數千萬歲之前必得甲子朔旦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會於子謂之上元以為厯始蓋自漢而後其說始詳見於世其源流所自止於如此是果堯舜三代之法歟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以來厯家之術雖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於此 臣按歐陽脩謂差之毫釐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有國者所重在乎厯是以堯舜之治莫不以是為先務命官治厯恒先事而為之備惟恐其或至於差也 宋志宋興百餘年司天數改厯其說曰厯者歲之積歲者月之積月者日之積日者分之積又推餘分置閏以定四時非博學妙思弗能考也夫天體之運星辰之動未始有窮而度以一法是以乆則差差則敝而不可用厯之所以數改造也物銖銖而較之至石必差況於無形之數哉 臣按自古帝王必先正厯象將以前民用授人時也夫聖人之治其於天地之理隂陽五行之運日月星辰之紀考驗推測無有不盡立法倚數固宜歴萬世而無忒徃徃傳之稍乆其應輙差何哉蓋天地之數其妙有不可測者常在於秒忽毫釐之際而其象與氣推移贏縮亦有時而不齊故雖聖智不能盡窮焉積之歲月則厯之不能無差理固然也聖人不能使厯之無差然甞因其差而正之謹按先儒程氏有言厯象之法大抵主於日日一事正則其他皆可推落下閎之作厯言數百年後當差一日何承天以其差遂立歲差法其差後亦不定獨邵堯夫立差法冠絶古今却於日月交感之際以隂陽虧盈求之遂不差朱子亦曰厯不能無差今之學厯者但知厯法不知厯理能不筭者落下閎也能推歩者甘公石公也落下閎等但知厯法揚雄知厯法又知厯理國家承用勝國之厯乃許衡郭守敬等所訂定者也今歴年踰二百矣不能以不差方今以經術取士豈無能通厯學如衡與守敬者乎請於厯官疇人之外别加詢訪委注必有能明厯理之揚子雲善立差法之邵堯夫者出焉以為聖朝了此一大事 元志曰明時治厯自黄帝堯舜與三代之盛王莫不重之去古既逺其法不詳然原其要不過隨時考騐以合於天而已漢劉歆作三綂厯始立積年日法以為推歩之凖後世因之歴唐而宋其更元改法者凡數十家豈故相為乖異哉蓋天有不齊之運而厯為一定之法所以既乆而不能不差既差則不可不改也元至元十三年平宋詔許衡王恂郭守敬改治新厯乃與南北日官參考纍代厯法復測日月星辰消息運行之變參别同異酌取中數以為厯本十七年厯成賜名曰授時厯尋詔李謙為厯議發明新厯順天求合之微考證前代人為附會之失誠可以貽之永乆自古及今其推驗之精蓋未有出於此者也 臣按古今厯法至於元郭守敬可謂度越千古矣參以古制創立新法所謂類其同而知其中辨其異而知其變其授時厯雖漢太初唐大衍皆莫有過焉者也其所以度越前人者非虗言也蓋以今厯與古厯相較比而其疎密自見也其說曰上能合於數百載之前則下可以行之永乆此前人定說古稱善治厯者若宋何承天隋劉焯唐傅仁均僧一行之流最為傑出今以其厯與至元庚辰冬至氣應相較未有不舛戾者而以新厯上推徃古無不脗合又曰自春秋獻公以來凡二千一百六十餘年用大衍宣明紀元綂天大明授時六厯推筭冬至凡四十九事大衍厯合者三十二不合者十七宣明厯合者二十六不合者二十三紀元厯合者三十五不合者十四綂天厯合者三十八不合者十一大明厯合者三十四不合者十五授時厯合者三十九不合者十事以前代諸厯校之授時為密嗟乎數徃所以知來攷古所以驗今今授時厯上而求之千載之前既無不合則下而推之千載之下其必不忒可知矣雖然天時不齊不齊則不能以皆同不同而更元立法以同之隨時考驗以合於天不能無望於今日之許平仲郭守敬焉然則更元立法隨時考騐果何從而致力耶杜預曰治厯者當順天以求合非為合以驗天蔡邕曰以籌算為本以天文為驗算之既積驗之皆合則在人之天審而在天之天定矣 以上厯象之法臣按洪武中刻漏博士元綂言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厯隨時修改以合天道我朝承運以来厯雖以大統為名而積分猶授時之數授時厯法以元至元辛巳為厯元至今洪武甲子積一百四年以厯法推之得三億七千六百一十九萬九千七百七十五分經云大約七十年而差一度每嵗差一分五十秒辛巳至今年逺數盈漸差天度擬合修改今以洪武甲子嵗前冬至為大統厯元推演得授時厯辛巳閏准分二十萬二千五十分洪武甲子閏准分一十八萬二千七十分一十八秒授時厯氣准分五十五萬六百分洪武甲子氣准分五十五萬三百七十五分授時厯辛巳轉准分一十三萬二百五分洪武甲子轉准分二十萬九千六百九十分授時厯辛巳交准分二十六萬三百八十八分洪武甲子交准分一十一萬五千一百五分八秒當元統上言時嵗在甲子也巳云年逺數盈漸差天度矧今又歴一甲子而過其半其年愈逺其數愈多其所差者當益甚也臣愚以為厯者國家之大事所以膺在躬之數承上天之託以敬天道以授人時者端有在于此臣請詔求天下通星厯之學如郭守敬者以任考驗之責明天人之理如許衡者以任講究之方失今不為後愈差舛伏惟聖明留神聽察臣於厯數之學素無師傳謹述經史所載言及厯象之理者以為明時獻若夫推步占驗之法具見諸書兹不復贅 以上厯象之法【下】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圖籍之儲 易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 朱熹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天下事有古未之為而後人為之固不可無者此類是也徐幾曰上古民淳事簡事之小大惟結繩以識之亦足以為治至後世風俗媮薄欺詐日生而書契不容不作矣書文字也契合約也言有不能記者書識之事有不能信者契驗之 程龍曰十三卦制器尚象凡所以為民生利用安身養生送死之道已無遺憾矣然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卒歸之夬之書契何也蓋器利用便則巧偽生憂患作聖人憂之故終之以書契之取象其視網罟等象雖非一時之利實萬世之大利也故結繩初易為網罟終易為書契聖人以定大業斷大疑悉於書契乎觀百官治萬民察誠非書契不可也十三卦終以夬卦之取象聖人之意深矣 臣按此字書之祖萬世書契之所自出文學之所繇宗者也豈特一時治百官察萬民而已哉然萬世之下所以治百官察萬民者皆永賴焉夫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聖人作為書契以垂萬世之用為此而已後世乃至用之以駕虗誕之說紀浮夸之辭載怪僻之事寫淫蕩之情豈聖人始制文字之意哉 周禮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東西為廣】輪【南北為輪】之數辨其山【積石曰山】林【竹木曰林】川【注瀆曰川】澤【水鍾曰澤】丘【土高曰丘】陵【大阜曰陵】墳【水涯曰墳】衍【下平曰衍】原【高平曰原】隰【下溼曰隰】之名物 鄭曰土地之圖若今郡國輿地圖 臣按此即後世地志圖經之所始也周禮大司徒之職首以建邦之土地之圖為任可見地官為職所以佐王安擾邦國者雖無所不綂而其最當切而先者萬民之數九州之域五土之名也後世圖經地志蓋原于此國朝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編類天下郡縣地理形勢降附始末為大明志永樂十六年又遣官分行天下採摭事實然未成書英宗皇帝乃命儒臣因其舊脩成一書命曰大明一綂志然所輯者皆沿前代之舊載古今事跡紀形勝備風俗考沿革廣見聞前古所未有也揆之於大司徒所掌之圖則倍之矣然所謂建邦之土地人民之數則未備焉臣請於地圖之外依周禮别為一籍凡天下兩畿十三藩及府州縣皆各為一圖縣合於州州合於郡郡合於藩總為天下圖掌於户部凡其疆域道理山川物産里數户口錢榖應所有者皆具其中一有取舍斂散按圖而考其實粲然如指諸掌也此成周盛時大司徒佐王安擾邦國之首務 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繫世辨昭穆 鄭曰志謂記也春秋所謂周志國語所謂鄭書之屬是也繫世則帝繫世本之屬也 王昭禹曰父謂之昭子謂之穆父子相代謂之世世之所出謂之繫奠繫世以知其本所出辨昭穆以知其世序凡此皆有書小史則定而辨之 臣按古者封建之制行分土列爵各有分地各有分民而在其邦國者亦各有其國之私書所謂志者是也志雖作於侯國而籍則掌於王官其事之大者在奠繫世辨昭穆焉後世封建之制廢仕者無世官無分地然魏晉以來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官之選舉必繇於簿狀家之婚姻必繇於譜系歴代竝有圖譜局置郎令史以掌之仍用博通古今之儒知撰譜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狀者則上之官為考定詳實藏於祕閣副在左戸若私書有濫則糾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則稽之以私書所以人尚譜牒之學家藏譜系之書自五代以來其書散佚不傳非獨無官秘閣左戸之藏而士大夫能通譜牒之學者蓋亦鮮矣今制惟勲臣武胄有世官者襲替之際具其宗圖藏在所司而文臣之初應舉入官者亦一具家狀旣仕之後不復究矣此亦一缺典也 外史掌書外令掌四方之志【記也】掌三皇五帝之書掌逹書名于四方若以書使于四方則書其令 鄭曰外令王令下畿外也四方之志若晉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三皇五帝之書所謂三墳五典也王昭禹曰掌四方之志則下以知風俗之所向三皇五帝之書則上以考古昔之所行 臣按孔安國曰伏羲神農皇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者皆聚此書也今外史所掌者四方之志其九丘之類也三皇五帝之書即所謂三墳五典也逹其名于四方使天下之人皆知有此書也今世天下郡縣皆有圖經地志藏其副於學校而總収於禮部藏于内閣朝廷又頒五經四書於天下學校使校官掌之亦周官外史之遺意也 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榖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 王昭禹曰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圖以天下之圖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則其所掌者特圖而已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則其所掌典非特圖也又掌其地焉邦國諸侯之國也都鄙邦國之采邑也自邦國都鄙至於蠻夷閩貉戎狄雖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視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財用之所出九榖之所生六畜之所産其數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害不可以不知也數則列而計之也要則總而計之也利則凡可以利人者也害則凡可以害人者也周知其利害則將以興其利而除其害也 臣按先儒謂掌天下之地圖而於司馬謹之也戰國策士每言窺周室則可以按圖籍爭天下漢大將軍王鳯亦云太史公書有地形阨塞不宜在諸侯王然則古人圖志雖司徒營之即藏之司馬祕不得見所以弭盜而防患也蕭何入秦獨収圖籍自漢掌之司空浸以泄露當時如淮南諸王皆按輿地圖謀變以此知古人之慮逺矣觀此說則知古人重圖籍有如此者唐人設兵部屬有四一曰職方部我朝因之職方所掌者兵戎邊防之政而沿邊圖本實在焉但不若周人悉掌天下之地云爾 左傳昭公十二年楚子狩于州來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孔安國曰伏羲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繇是文籍生焉伏羲神農黄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書雖設敎不倫雅誥奥義其歸一揆是故歴代寳之以為大訓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皆聚此書也 程頤曰所謂大道若性與天道之說聖人豈得而去之哉若言隂陽四時七政五行之道亦必至要之理非如後世之繁衍末術也固亦常道聖人所不去也或者所謂羲農之書乃後人稱述當時之事失其義理如許行為神農之言及隂陽權變醫方稱黄帝之說耳此聖人所以去之也五典既皆常道又去其三蓋上古雖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為治有迹得以紀載有史官以識其事自堯始耳 臣按三墳五典之說始見於此孔安國謂此即上世帝王遺書則是書之來也久矣周禮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此書之掌於朝廷官職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此書之傳於學士大夫者也今三皇五帝之書存於世者惟堯舜二典其他如九頭五龍攝提等十紀其說荒誕不經其後宋毛漸所得之三墳則又偽妄顯然斷非古昔聖神之舊典也孔子刪書始於堯舜所以為萬世法者皆日用常行之理萬世帝王為治之大經大法無出此者矣 史記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迹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古者詩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孔子晩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子弟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已矣夫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 孔安國曰孔子生於周末覩史籍之繁文懼覽者之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而脩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于周 朱熹曰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脩春秋贊周易皆傳先王之舊 臣按萬世儒道宗於孔子天下書籍本於六經六經者萬世經典之祖也為學而不本於六經非正學立言而不祖於六經非雅言施治而不本於六經非善治是以自古帝王欲繼天而建極闡道以為治莫不崇尚孔子焉所謂崇尚之者非謂加其封號優其祀典復其子孫也明六經之文使其義之不舛正六經之義使其道之不悖行六經之道使其言之不虗夫然斯謂崇尚孔子也已 秦始皇三十四年燒詩書百家語 臣按秦無道之罪十數如壊井田刑三族坑儒生罪妖言之類然皆一時之事也繼其後者茍一旦興改革起廢之心其弊端可撤而去其墜緒可尋而理也若夫詩書百家語皆自古聖帝明王賢人君子精神心術之微道德文章之懿行義事功之大建置議論之詳所以闡明已往而埀示將來者固非一人之事亦非一日可成累千百人之見積千萬年之久而後備具者也乃以一人之私快一時之意付之烈焰使之散為飛煙蕩為寒灰以貽千萬世無窮之恨嗚呼秦之罪上通於天矣始皇李斯所以為萬世之罪人歟 漢書藝文志序曰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戰國縱横真偽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殽【雜也】亂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筞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禄大夫劉向校諸經傳諸子詩賦歩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畢也】向輙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羣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與集同】略【謂諸書之總要】有六藝略【六藝六經也】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 臣按此前漢藏書之始末夫自唐虞三代之書至于孔子而備歴春秋戰國之世至于嬴秦而缺漢高祖時戰爭未息文景時謙讓未遑武帝者出始開獻書之路建藏書之筞置寫書之官至于成帝又遣求書之使命挍書之官哀帝又命官以輯其略焉夫獻書之路不開則民間有書無繇上逹藏書之筞不建則官府有書易至散失欲藏書而無寫之者則其傳不多既寫書而無挍之者則其文易訛既挍之矣茍不各以類聚而目分之則其於檢閱考究者無綂矣後世人主有志於道藝而畱心於載籍者尚當以漢世諸帝為法 成帝河平三年上以中秘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禄大夫劉向挍之 臣按漢以來遣使求書始此夫自秦人焚書之後書籍散亡多矣漢興始収之開獻書路置寫書官興藏書府稍稍復集至成帝世又頗散失乃遣謁者求遺書於天下嗚呼書之在天下乃自古聖帝明王精神心術之所寓天地古今生人物類義理政治之所存今世賴之以知古後世賴之以知今者也其述作日多卷帙浩繁難於聚而易於散失茍非在位者收藏之謹而購訪之勤安能免於䘮失哉不幸而有所䘮失明君良佐咸以斯文興䘮為念設法招求遣使蒐采懸賞以購之授官以酬之使其長畱天地間永為世鑒以毋貽後時之悔豈不韙歟 光武中興篤好文雅明章繼軌尤重經術四方鴻生鉅儒負帙自逺至者不可勝筭石室蘭臺彌以充積又於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校書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竝依七略而為書部明帝幸三雍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監决如石渠故事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秘書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筞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書大則連為帷蓋小乃制為縢囊及王允所収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臣按此後漢書籍之始末書籍自經秦火之後固已無復先王盛時之舊漢興多方求之至哀帝時劉歆總羣書著七略大凡三萬三千九十卷有禁中外臺之别又有太常太史中祕之殊古書漸漸出也不幸遭王莽之亂焚燒無遺蓋秦火之燒有意而燒其禍繇於君也漢火之燒無意而燒其禍繇於民也嗚呼書籍之在世猶天之有日月也天無日月天之道廢矣世無書籍人之事泯矣何辜於天而徃徃遭焚燒之禍哉迨夫光武中興篤好文雅明章繼軌尤重經術古書次第復出藏之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非一所也不幸又有董卓之亂焚蕩泯盡魏氏代漢采掇遺亡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合二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卷晉惠之世靡有孑遺東晉鳩聚其見存者但為三千一十四卷而已宋之書目凡萬五千七百四卷齊之書目凡萬八千一十卷梁之多至二萬三千一百六卷隋之多至三萬七千餘卷 隋文帝開皇三年秘書監牛表請分遣使人搜討異本每書一卷賞絹一疋校寫既定本即歸主於是民間異書徃徃間出 臣按牛上表請開獻書之路謂經籍自周衰孔子刪述之後凡有五厄秦人吞六國墳籍掃地一厄也王莽之末竝從焚燼二厄也獻帝移都西京燔蕩三厄也晉世劉石憑陵從而失墜四厄也侯景破梁悉送荆州周師入郢焚之外城五厄也自仲尼迄今數遭五厄興集之期屬膺隋代今秘藏見書亦足披覽但一時載籍須令大備不可王府所無私家乃有若猥發明詔兼開購賞則異典必至觀閣斯積文帝納之使人搜討於是民間異書徃徃間出臣竊以為自隋之後唐有祿山黄巢之亂極而至於五代之季宋有女真䝉古之禍極而至于至正之末其為厄也又不止五矣大凡天下萬事萬物禍亂之時雖或蕩廢然一旦治平皆可稍稍復舊惟所謂書籍者出於一人之心各為一家之言言人人殊其理雖同而其所以為言者則未必同其間闡義理著世變紀事蹟莫不各極其至皆有所取一有失焉則不可復雖復之亦非其真與全矣是以古先聖王莫不致謹於斯以為今之所以知昔後之所以知今者之具珍藏而愛䕶之惟恐其捐失也講究而校正之惟恐其訛舛也既有者恒恐其或失未有者惟恐其弗得雖以偏安尚武衰亂之世莫不知所愛重矧重熙累洽之世好文願治之君哉 唐分書為四類曰經史子集而藏書之盛莫盛於開元其著錄者五萬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學者自為之書者又二萬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初隋嘉則殿書三十七萬卷至武德初有書八萬卷重復相揉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顔師古繼為祕書監請購天下書選五品以上子孫工書者為書手繕寫藏於内庫宗命馬懐素為脩圖書使與褚無量整比尋置脩書院其後大明宫光順門外東都明福門外皆創集賢書院學士通籍出入既而太府月給麻紙五千番季給墨三百三十六丸歲給兔千五百皮為筆材兩都各聚書四部以甲乙丙丁為次列經史子集四庫其本有正有副安禄山之亂尺簡不藏元載為相奏以千錢購書一卷又命拾遺苖發等使江淮括訪至文宗時鄭覃侍講進言經籍未備因詔祕閣搜採於是四庫之書復完分藏于十二庫黄巢之亂存者蓋尠 歐陽脩曰自六經焚於秦而復出於漢其師傳之道中絶而簡編脫亂訛缺學者莫得其本真於是諸儒章句之學興焉其後傳註箋解義疏之流轉相講述而聖道粗明然其為說固已不勝其繁矣至於上古三皇五帝以來世次國家興滅終始僭竊偽亂史官備矣而傳記小說外暨方言地理職官氏族皆出於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時方脩明聖經以絀繆異而老子著書論道德接乎同衰戰國遊談放蕩之士田駢慎到列莊之徒各極其辯而孟軻荀卿始專脩孔氏以折異端然諸子之論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絶也夫王迹熄而詩亡離騷作而文辭之士興歴代盛衰文章與時高下然其變態百出不可窮極何其多也嗚呼六經之道簡嚴易直而天人備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餘作者衆矣質之聖人或離或合然其精深宏博各盡其術而怪竒偉麗徃徃震發於其間此所以使好竒博愛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滅亦不可勝數豈其文華少實不足以行逺歟而俚言俗說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歟 臣按此有唐一代藏書之本末臣甞謂天下之物雖空青水碧物外之竒寳既失之皆可復得也惟經籍在天地間為生人之元氣紀徃古而示來今不可一旦無焉者無之則生人貿貿然如在㝠途中行矣其所關係豈小小哉民庶之家遷徙不常好尚不一既不能有所収儲所賴石渠延閣之中儲積之多収藏之密扃鑰之固藏貯者有掌固之官闕畧者有繕寫之吏損壞者有脩補之工散失者有購訪之令然後不至於浥爛散落爾前代藏書之多有至三十七萬卷者今内閣所藏不能什一多歴年所在内者未聞有所稽考在外者未聞有所購求臣恐數十年之後日漸損耗其所關係非止一代一時之事而已也伏望聖明為千萬年之遠圖母使後世志藝文者以書籍散失之咎歸焉不勝干萬世斯文之幸 五代後唐荘宗同光中募民獻書及三百卷授以試銜其選調之官每百卷減一選 明宗長興三年初定國子監校定九經雕印賣之胡寅曰有天下國家必以經術示教不意五季干戈擾攘之時而知所先務可不謂賢乎然命國子監以木本行以一文義去舛訛使人不迷於所習善矣頒之可也鬻之非也或曰天下學者甚衆安得人人而頒之曰以監本為正俾郡邑皆傳刋焉何患於不給國家浮費不可勝計而獨靳於此哉 葉夢得曰唐以前書籍皆寫本人以藏書為貴精於讐對故往往皆有善本學者以傳錄之艱故其讀誦亦精詳五代時馮道始奏請官鏤板印行宋淳化中復以史記前後漢付有司摹印自是書籍刋鏤者益多士大夫不復以藏書為意學者易於得書其誦讀亦因滅裂然板本多不是正不無訛誤世既一以板本為正而藏本日亡其訛謬者遂不可正 臣按後世雕印書籍始于此夫自有板本以來學者易於得書不必假借購求鈔寫傳錄而得以誦習考閱誠莫大之利也然書肆刻本徃徃承訛襲舛有誤學者乞命翰林儒臣將九經十九史及諸儒先所著述有補於正道名教者嚴加校正字畫行款必須正當歸一命工鋟梓藏於國子監付典籍掌之遇天下板本有缺文疑義咸來取正是亦一道德以同文之一端也然臣於此又有一見今世學校所誦讀人家所収積者皆宋以後之五經唐以前之註疏講學者不復習好書者不復藏尚幸十三經註疏板本尚存於福州府學好學之士猶得以考見秦漢以來諸儒之說臣願特敕福建提學憲臣時加整葺使無損失亦存古之一事也餘如儀禮經傳通解等書刻板在南監者亦宜時為備補 周世宗以史館書籍尚少銳意求訪凡獻書者悉加優賜以誘致之而民間之書傳寫舛誤乃選常參官三十人校讐刋正令於卷末署其名銜焉 臣按周世宗當五代擾攘之際尚畱心文事如此況當承平之世而經籍圖書乃其祖宗所貽畱者手澤沾溉所存忍使之散軼不全乎館閣職清務簡不預他務宜委之校讐刋正俾於毎卷之末署其名銜有不究心者坐以曠官之罪 宋初有書萬餘卷其後削平諸國収其圖籍及下詔遣使購求散亡三館之書稍復增益太宗始建崇文院而徙三館之書以實之又分三館書萬餘卷别為書庫名曰秘閣真宗時命三館寫四部書二本置龍圖閣及太清樓而玉宸殿四門殿亦各有書萬餘卷已而王宫火延及崇文秘閣書多煨燼其僅存者遷于右掖門外謂之崇文外院命重寫書籍選官詳覆校勘掌以參知政事一人領之仁宗既新作崇文院命學士張觀等編四庫書倣開元四部錄為崇文總目書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神宗改崇文院為秘書省徽宗更崇文總目為秘書總目詔購求士民藏書其有所秘未見之書足備觀采者仍命以官且以三館書多逸遺命建局以補全校正為名設官總理募工繕寫自熙寜以來搜訪補葺至是為盛矣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次仁英兩朝至仁哲徽欽四朝最具當時之目為部六千七百有五為卷七萬三千八百七十有七焉迨夫靖康之難而宣和館閣之儲蕩然靡遺高宗駐蹕臨安乃建秘書省於國史院之右搜訪遺闕屢優獻書之賞於是四方之藏稍稍復出而館閣編輯日益富矣當時類次書目得四萬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寜宗時又得一萬四千九百四十三卷視崇文總目又有加焉 史臣曰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有關於世運尚矣然書契以來文字多而世道日降秦火而後文字多而世教日興其故何哉蓋世道升降人心習俗之致然非徒文字之所為也然去古既逺茍無斯文以範防之則愈趨而愈下矣故繇秦而降毎以斯文之盛衰占斯世之治忽焉宋有天下先後三百餘年考其治化之汙隆風氣之離合雖不足以擬倫三代然其時君汲汲於道藝輔治之臣莫不以經術為先務學士縉紳先生談道德性命之學不絶於口豈不彬彬乎進於周之文哉宋之不競或以為文盛之弊遂歸咎焉此以功利為言未必知道者之論也自南渡之後迄於終祚國歩艱難軍旅之事日不暇給而君臣上下未甞頃刻不以文學為務大而朝廷微而草野其所製作講說紀述賦詠動成卷帙絫而數之有非前代之所及也雖其間鈲裂大道疣贅聖模幽怪恍惚碎支離有所不免然而瑕瑜相形雅鄭各趣譬之萬歸海四瀆可分繁星麗天五緯可識求約於博則有要存焉 臣按此有宋一代藏書之始末 太宗太平興國九年詔曰國家宣明憲度恢張政治敦崇儒術啓迪化源國典朝章咸從振舉遺編墜簡當務詢求眷言經濟無以加此宜令三館以開元四部書目閱館中所闕者具列其名詔中外購募有以亡書來上及三百卷者當議甄錄酬奬餘第卷帙之數等級優賜不願送官者借本寫畢還之 仁宗嘉祐中詔曰國初承五代之後簡編散落三館聚書僅纔萬卷其後平定列國先収圖籍亦甞分遣使人屢下詔命訪募異本校定篇目聽政之暇無廢覽觀然比開元遺逸尚衆宜加購賞以廣獻書中外士庶竝許上館閣闕書卷支絹一匹五百卷與文資官 臣按宋朝以文為治而於書籍一事尤切用心歴世相承率加崇尚屢下詔書搜訪遺書或給以賞或賜以官凡可以得書者無不畱意然猶慮其或有非常之變每卷皆有副本分貯各所是以真宗之時崇文秘閣之災而猶存太清樓之儲徽宗設官提舉募工繕寫一置宣和殿一置太清樓一置秘閣其寓意深矣我朝不專設館閣官凡前代所謂省監皆歸於翰林院翰林院專設官以司經籍圖書名曰典籍凡國家所有古今載籍皆在所掌又於國子監設典籍一員司凡大學所有經籍及板本之屬臣考唐人謂人之博學者曰行秘書而宋人之評詩者亦曰胸中無國子監不可讀杜詩而書史之有訛舛者必挍正之以監本則此二者乃自古藏貯經籍之所我朝館閣之職凡前代所謂集賢院崇文院秘書省秘閣皆不復置官惟於翰林太學置此官二員今翰林院秘藏皆在文淵閣其典籍固有所職掌惟兩京太學典籍幾於虛設臣聞永樂中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南京文淵閣所貯古今一切書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餘悉封識収貯如故則是兩京皆有儲書也夫天下書籍盡歸内府其人家所有者蓋亦無多其間多有人家所無者今幸其猶存於此萬一有所疎失則永絶矣可不惜哉今幸國家無事政天子崇儒右文之時忍使古昔聖賢乖世立教之言載道為治之具傳之數千百年者一旦不幸或有意外之變乃至於今而泯盡豈不貽千古之永歎哉臣請敕内閣儒臣將南北兩京文淵閣所藏書籍凡有副本於南京内閣及兩監各分貯一本其無者將本書發下兩監敕祭酒司業行取監生鈔録給與人匠紙筆責令各堂教官挍對不限年月陸續付本監典籍掌管如此則一書而有數本藏貯又有異所永無疎失之虞矣 神宗元豐三年改官制以崇文院為秘書省刋寫分貯集賢院史館昭文館秘閣經籍圖書以秘書郎主之編集挍定正其脫誤則挍書郎正字主之歲於仲夏曝書則給酒食費諫官御史侍制以上官畢赴 臣按宋有館閣之職以司經籍圖書秘書郎職掌収貯葺理挍書郎正字職在編輯挍定今制不設館閤併其職於翰林院夫以專官則無專任臣請於典籍之外其脩撰編脩檢討皆以編輯挍定之任專委其人而責其成功每歲三伏㑹官曝書如宋制因閱其數如此則葺理有官而編簡不至於脫誤考挍有人而文義不至於訛舛考閱有時而載籍不至於散亡矣 徽宗大觀四年秘書監何志同奏慶厯間甞命儒臣集四庫秘藏叙次為籍名之曰崇文總目其書之總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今一館所藏善否相揉號為全本者不過二萬餘卷而脫簡斷編亡散闕逸之數亦如之宜及今有所搜採視慶厯舊録及總目之外别有異書竝許借傳從之 臣按何志同言及今有所搜採視慶厯舊録及總目之外别有異書竝許傳借蓋欲將館閣中書目録出示中外凡目中所無有者借傳以廣其藏也此事關係甚大非惟一時事蓋萬世之事也以上圖籍之儲臣按人君為治之道非一端然皆一世一時之事惟夫所謂經籍圖書者乃萬年百世之事焉蓋以前人所以敷遺乎後者凡歴幾千百年而後至於我而我今日不有以脩輯而整比之使其至我今日而廢墜放失焉後之人推厥所繇豈不歸其咎於我之今日哉是以聖帝明王所以繼天而子民者任萬世世道之責於己莫不以是為先務焉我太祖高皇帝肇造之初庶務草創日不暇給而首先求遺書於至正丙午之秋是時猶未登寳位也嗚呼大聖人所見所為自與其他帝王不同其所以為聖子神孫之詒謀者至矣踐其阼而承其綂者可不思所以體其心而繼述其事者乎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權量之謹 舜典同律度量衡 孔頴達曰律者氣之管而度量衡三者法制皆出於律度有丈尺量有斛斗衡有斤兩皆取法於律蔡沈曰律謂十二律六為律六為呂凡十二管皆徑三分有竒空圍九分而黄鐘之長九寸既以之制樂而節聲音又以之審度而度長短則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之審量而量多少則黄鐘之管其容子榖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以為龠而十【當作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以之平衡而權輕重則黄鐘之龠所容千二百黍其重十二銖兩龠則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此黄鐘所以為萬事根本諸侯之國其有不一者則審而同之也臣按律者氣之管所以作樂者也而度量衡用以度長短量多寡稱輕重所用與律不同而帝世巡守所至同律而必及於度量衡何哉蓋以度量衡皆受法於律於此審之三者之法制皆與律同斯為同矣誠以是三物者其分寸龠合銖兩皆起於黄鐘而與氣之律同出於一按律固可以制度量衡而考度量衡亦可以制律此聖人制律而及度量衡之本意也然聖人不徒因律而作樂而用之於郊廟朝廷之上而又頒之於下使天下之人用之以為造作出納交易之則焉其作於上也有常制其頒於下也有定法茍下之所用者與上之所頒者不同則上取於下者當短者或長當少者或多當輕者或重下輸於上者當長者或短當多者或少當重者或輕下虧於民上損於官操執者有增減之弊交易者有欺詐之害監守出納者有侵尅賠償之患其所關係盖亦不小也是雖唐虞之世民淳俗厚帝王為治尚不之遺而况後世民偽日滋之時乎乞勑所司每正嵗申明舊制自朝廷始先校在官之尺量斗斛權衡使凡收受民間租税噐物不許過則又於凡市場交易之處懸掛則様以為民式在内京尹及五城兵馬司官在外府州縣官每月一次校勘憲臣出巡所至必令所司具式呈騐公私所用有不如式者坐其所司及所造所用之人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禹也】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遺也】厥子孫關【通也】石和【平也】鈞王府則有 蔡沈曰典則治世之典章法度也百二十斤為石三十斤為鈞鈞與石五權之最重者也關通以見彼此通同無折閱之意和平以見人情兩平無乖爭之意言禹以明明之德君臨天下典則法度所以貽後世者如此至於鈞石之設所以一天下之輕重而立民信者王府亦有之其為子孫後世慮可謂詳且逺矣臣按聖人本律作噐以一天下者非止一鈞石也而五子所歌舉大禹所貽之典則止言鈞石而不及其他何哉先儒謂法度之制始於權權與物鈞而生衡衡運生規規圓生矩矩方生繩繩直生準是權衡者又法度之所出也故以鈞石言之嗟夫萬物之輕重取信於權衡五權之輕重歸極於鈞石是雖一噐之設而與太宰所掌之六典八則同為祖宗之所敷遺承主噐而出治者烏可荒墜先祖之緒哉 周禮内宰凡建國佐后立市陳其貨賄出其度量合方氏掌達天下之道路同其數噐壹其度量 大行人王之所以撫邦國諸侯者十有一嵗同度量同數噐 臣按三代盛時所以制度量以定長短多寡以取信於天下者非但王府則有凡諸侯之國道路之間莫不有焉天子時巡則自用以一侯國之制非時巡之嵗則又設官以一市井道路之制焉是以當是之時一噐之設一物之用莫不合於王度而無有異同否則非但不可行且有罪也此天下所以一統也歟 典瑞璧羡以起度 玉人璧羡度尺好【璧孔也】三寸以為度 鄭曰羡者不圓之貌盖廣徑八寸袤八尺以起度蔡元定曰按爾雅肉倍好謂之璧羡延也此璧本圜徑九寸好三寸肉六寸而裁其兩旁各半寸以益上下也其好三寸所以為璧也裁其兩旁以益上下所以為羡也袤十寸廣八寸所以為度尺也以為度者以為長短之度也則周家十寸八寸皆為尺矣陳氏言以十寸之尺起度則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八寸之尺起度則八尺為尋倍尋為常 王昭禹曰夫度在禮則起於璧羨在樂則起於黄鐘之長先王以為度之不存則禮樂之文熄故作璧羡使天下有考焉 臣按班固漢志度之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孫子算術蠶所吐絲為忽十忽為一絲十絲為一毫十毫為一釐十釐為一分十分為一寸十寸為一尺十尺為一丈則尺固當以十寸為正矧天地之數生於一而成于十十者天地之足數也以是為度以定萬物之長短豈非一定之理中正之道哉璧羡既起十以為丈引又起八以為尋常則非一定矣設欲用八去其十之二是則八也又何用别為之制哉臣愚以為璧羡雖古人之制然宜於古而未必宜於今也請凡今世所用之尺壹以人身為則謹考許慎説文寸十分也人手卻一寸動□謂之寸口十分為寸則十寸為尺也宜敇有司考定古法凡寸以中人手為準鑄銅為式以頒行天下凡所謂八寸六寸之尺雖古有其制皆不得行焉則用度者有定凖製造者有成法矣或曰人之手有短長體有肥瘠烏可據以為定哉曰自古制度者或以絫黍或以絲忽地之生黍豈皆無大小蠶之吐絲豈皆無粗細何獨致疑於人身哉且身則人人有之隨在而在擬寸以指擬尺以手雖不中不逺矣 㮚氏為量改煎【煉也】金錫則不耗【不復減耗】不耗然後權之權之然後凖【水平】之凖之然後量【量以黍】之量之以為鬴【容六斗四升】深尺内方尺而圜其外其實一鬴其臋一寸其實一豆【四寸為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兩龠為合四合為升】重一鈞【三十斤】其聲中黄鐘之宫槩【所以為平】而不税【不征其税】其銘曰時【是也】文【文德之君】思索【思索以求其理】允臻其極嘉量既成以觀四國永啟厥後兹噐維則 王昭禹曰量之為噐内方而外圜則天地之象也其臋一寸其耳三寸則隂陽竒耦之義也其重一鈞則權衡之法寓焉其聲中黄鐘則律呂之法寓焉夫黄鐘為律之本而宫為五聲之綱量之所制其本起於黄鐘之龠其成也聲又復中於黄鐘之宫豈非以天下之法於此乎出而五則之法於此乎成歟非特此也宫於五行為土於五常為信則以量為法則之主且以立信於天下也惟其立信於天下故與天下為公平而不敢私焉 鄭敬仲曰量之為物其粗則寓於規矩法度之末而其妙極於天下之精㣲盖出於時文之思索而歸諸大中至正之道民所取中而芘者也雖童子適市莫之或欺矣出之以内宰掌之以司市一之以合方氏同之以行人凡以觀四國也舜之巡守所以同度量而孔子亦曰謹權量四方之政行焉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所謂永啟厥後兹噐維則者也 臣按先儒謂栗之為義有堅栗難渝之義使四方觀之以為則萬世守之以為法以立天下之信無敢渝焉所以名工謂之㮚氏也夫三代之量以金錫為之外圜而内方以象天地後世則改用木而内外皆方失古意矣古昔先王所以垂典則於子孫以示四方信後世者既有所謂大經大法而於噐物之製作又皆各有成法焉然又恐其歲久而易壊也又必鎔煉金錫而鑄為之噐權其輕重之劑準其髙下之等既精既堅無餘無欠刻為銘文以為世則置之王府之中以示天下之式以垂後世之範使其是遵是用不敢有所渝易焉以此為防末代乃有以公量收私量貸以暗收人心潛移國祚如齊陳氏者然後知古先哲王於巡守之時必同度量衡於行政之初必審權量非故為是屑屑也其為慮一何逺哉 王制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歩古者百畝當今東田【即詩言南東其畝也】百四十六畝三十歩古者百里當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陳澔曰古者八寸為尺以周尺八尺為歩則一歩有六尺四寸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歩則一歩有五尺一寸二分是今歩比古歩毎歩剰出一尺二寸八分以此計之則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五十六畝二十五歩一寸六分十分寸之四與此百四十六畝三十歩不相應里亦倣此推之 臣按孟子言仁政必自經界始所謂經界者治地分田經畫其溝塗封植之界也後世田不井授凡古之溝塗封植之界限盡廢所以經界者不過歩其逺近量其廣狹分其界至以計其頃畝之數焉耳然欲計之而無所以經畫之尺度可乎大江以北地多平原廣野若欲歩算固亦無難惟江南之地多山林險隘溪澗阻隔乃欲一一經畫之使無遺憾豈非難事哉古人丈量之法書史不載惟王制僅有此文然止言古今尺歩畝里之數而不具其丈量之法今世量田用所謂歩弓者不知果古法否然傳用非一日未必無所自也是法也施於寛廣平衍之地固無不可惟於地勢傾側紆曲尖邪之處其折量紐算為難小民不人人曉也是以任事之人易於作弊宋南渡初李椿年言經界不正十害首行於平江然後推及於諸郡當時亦以為便惟閩之汀漳泉三郡未及行朱子知漳州言於朝力主行之然竟沮於言者或曰宋人經界之法可行否歟曰何不可之有使天下藩服郡縣皆得人如李椿年朱熹鄭昭叔斯行矣雖然猶未也茍非大臣有定見得君之專以主之於上豈能不搖於羣議而終於必行哉 月令仲春之月日夜分則同度量鈞【平也】衡【稱上曰衡】石【百二十斤】角【校也】斗甬正權【稱錘】概【執以平量者】 仲秋之月日夜分則同度量平權衡正鈞【三十斤】石角斗甬 鄭曰因晝夜等而平當平也同角正皆所以平之也 呉澂曰衡下但言石於五者之中舉其至重者言也上曰量下又曰斗甬者先總言其噐後言其名也權者衡之用概者量之用唯度既不析其名又不言其用者度自用無為之用者也 臣按古先聖王凡有施為必順天道是以春秋二仲之月晝夜各五十刻於是乎平等故於此二時審察度量權衡以騐其同異或過而長或過而短或過於多或過於少或過於重或過於輕皆有以正而均之使之皆適於平焉後世事不師古無復順時之政雖有度量權衡之制一頒之後聽民自為無復審察校量之令故有累數十年而不經意者矣况一歲而再舉乎民偽所以日滋國政所以不平此亦其一事也 論語謹權量四方之政行焉 饒魯曰謹權量是平其在官之權衡斗斛使無過取於民關石和鈞王府則有固是要通乎官民然民間權量關係尚淺最是官府與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當紂之時必是取民過制所以武王於此不容不謹 臣按饒魯謂民間權量關係尚淺最是官府與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嗚呼豈但一苗斛哉苗斛之弊比其他為多爾凡官府收民貢賦其米麥之類則用斗斛布帛之類則用丈尺金銀之類則用權衡三者之中丈尺為害較淺惟斗斛之取盈積少成多權衡之按抑以重為輕民之受害徃徃積倍蓰以至於千萬多至破家鬻産以淪於死亡用是人不聊生而禍亂以作武王繼商辛壊亂之後即以謹權量為行仁政之始言權量而不言度非遺之也而所謹尤在於斯焉謂之謹者其必丁寜慎重反覆詳審而不敢輕忽也歟 前漢律志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長短也本起黄鐘之長以子谷秬黍【黒色者】中【不大不小】者一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而五度審矣夫度者别於分忖為寸蒦【音約】於尺張於丈信於引引者信天下也職在内官廷尉掌之 臣按以上言度五度之義分者可分列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丈者張也引者信也 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於黄鐘之龠用度數審其容【因度以生量審其中所容多少】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其龠以井水凖其概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而五量嘉【善也】矣夫量者躍於龠合於合登於升聚於斗角於斛也職在太倉大司農掌之臣按以上言量五量之義龠者躍也躍㣲動氣而生物也合【音閤】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 權者銖兩斤鈞石也所以稱物平施知輕重也本起於黄鐘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兩之為兩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而五權謹矣始於銖兩於兩明於斤均於鈞終於石 臣按以上言權五權之義銖者殊也物絲忽㣲始至於成著可異也兩者兩黄鐘律之重也斤者明也鈞者均也石者大也 凡律度量衡用銅者名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銅為物之至精不為燥溼寒暑變其節不為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於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銅也用竹為引者事之宜也 臣按五度之法髙一寸廣二寸長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惟引則用竹盖引長十丈髙一分廣六分長而難以收藏故用竹篾為之為宜也五量之法用銅方尺而圜其外旁有庣【不滿之處】焉其上為斛其下為斗左耳為升右耳為合龠其狀似爵夫班志於度量二者皆言其所以製造之質或用銅或用竹獨於權衡畧焉乃於下文總言度量衡用銅者意者權衡亦用銅歟後世於度量二者用木為之度間有用銅者而斗斛之制用銅鮮矣權之為噐非若度量雖有長短大小之不同而各自為用惟權之一噐則兼衡與凖而叅用之所以為之質者亦各不同凖必以繩權必以銅而衡則以木若銅為之也後世一惟用木耳臣請詔有司考校古今之制鑄銅為度量權衡之式藏在户部頒行天下藩服郡縣凡民間有所鑄造必依官式刻其成造歲月匠作姓名赴官校勘印烙方許行使 秦始皇二十六年一衡石丈尺 呂祖謙曰自商君為政平斗甬權衡丈尺其制變於古矣至是並天下一之皆令如秦制也然此乃帝王初政之常秦猶沿而行之至於後世則鮮或舉之矣臣按秦事不師古至為無道而猶知以一衡石丈尺為先務况其不為秦者乎然呂祖謙作大事記於始皇平六國之初書曰一衡石丈尺而其解題則云自商君為政平斗甬權衡丈尺意其所書之石非鈞石之石也後世以斛為石其始此歟 宋太祖詔有司精考古式作為嘉量以頒天下凡四方斗斛不中度不中式者皆去之又詔有司按前代舊式作新權衡以頒天下禁私造者 太宗淳化三年詔曰書云同律度量衡所以建國經而立民極也國家萬邦咸乂九賦是均顧出納於有司繫權衡之定式如聞秬黍之制或差毫釐錘鉤為姦害及黎庻宜令詳定稱法著為通規 臣按宋太祖太宗皆起自民間熟知官府出納之弊故其在位首以謹權量為務史謂比用大稱如百斤者皆懸鈎於架植鐶於衡或偃手或抑按則輕重之際殊為懸絶於是更鑄新式悉繇絫黍而齊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損也又令每用大稱必懸以絲繩既置其物則却立以視不可得而抑按繇是觀之可見古昔好治之君莫不愛民其愛民也凡官吏可藉以害民者無不預為之禁革則雖一毫之物不使過取於民彼其具文移著律例約束非不備刑罰非不嚴然利之所在人惟見利而不見害徃徃法外以巧取依法以為姦孰若每事皆立為一法如宋人之於權衡必齊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損又俾操執者却立以視而不得按抑噫使凡事事皆凖此以立為之法則官吏無所容其姦而小民不至罹其害矣 程頤曰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 朱熹曰所謂文章者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讀法平價之類耳 臣按程子謂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皆不可闕朱子謂文章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之類然但言文章而不及綱紀臣竊以謂權而謹之量而審之使其長短適平多寡酌中固是文飾之意然於操執之時或鉤錘之轉移衡尾之按抑收放之際或斛面之加淋旁庣之搖撼則是無綱紀矣是知聖人為治無一善之徒行無一法之徒立一噐之設雖小也而必正其制度一物之用雖㣲也而必防其病弊惟恐一事之或失其宜一民之或被其害此所以鉅細精粗無不畢舉上下四方無不均平也歟 以上權量之謹臣按舜巡守同律度量衡而此止云權量而不及度者盖論語叙武王之行政止言謹權量朱子註孟子引程子之言亦止言謹權審量而不及度意者權量之用比度為切歟不然則舉二以包其一也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寳玉之噐 書輯【斂也】五瑞【信也】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后朱熹曰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榖璧男執蒲璧五等諸侯執之以合符於天子而驗其信否也 臣按物質之美而貴者莫如玉故天子而下皆執之盖以至貴之人而執至美之物天子則以是而致敬於天諸侯則用是而盡誠於天子也 禹貢揚州厥貢瑤琨梁州厥貢璆雍州厥貢惟球琳琅玕 蔡沈曰瑤琨玉石名詩曰何以舟之維玉及瑤琨説文云石之美似玉者取之可以為禮噐璆玉磬也球琳美玉也琅玕石之似珠者爾雅曰西北之美者有崑崙虛之球琳琅玕 臣按玉之為物自古中國所在有之觀諸山海經可見矣在堯舜之世已用為圭璧禹貢之時揚梁雍三州所貢已有玉石在戰國時卞和所獻之玉出於荆山漢之時關中之藍田幽州之玉田皆有玉焉是時西域未通於中國也今中國未聞有出玉之處而所用之玉皆自於闐國來於闐之玉有白緑三種皆出於河亦與古人所謂玉藴石而山輝者異是則中國之玉出於石而必用斲外夷之玉生於水而必用撈也豈古今土地生物有不同歟抑玉乃土石之精粹者其生也有限而取之也有盡耶况古人以玉比德無故不去其身用以為噐用雜佩之類不一而足是以制字者如瓊瑤瑄璟之類踰二百則玉在古多而為用夥可知矣今世閭閻小民有不識玉者何古如彼之多而今如此之少耶由是推之漢之金以斤計而每以萬為言唐則以兩計而比於漢者少而宋又少於唐今日又少於宋無乃數千年之後中國之金殆將與玉同耶為世道逺慮者不可不為之限節也 詩鄘風君子偕老曰副【祭服首飾】笄六珈【以玉加於笄為飾】 臣按先儒謂副祭服之首飾編髮為之笄衡笄也垂於副之兩旁當耳其下以紞懸瑱衡笄以玉為之今之簪也紞織如絛上屬於衡瑱以玉為之以纊縛之而屬於紞懸之當耳似今之珥也 衛風淇奥曰充耳琇瑩 朱熹曰充耳瑱也琇瑩美石也天子玉瑱諸侯以石 鄭風之女曰鷄鳴曰雜佩以贈之 朱熹曰雜佩者左右佩玉也上横曰珩下繫三組貫以蠙珠中組之半貫一大珠曰瑀末懸一玉兩端皆鋭曰衝牙兩旁組半各懸一玉長博而方曰琚其末各懸一玉如半璧而内向曰璜又以兩組貫珠上繫珩兩端下交貫於瑀而下繫兩璜行則衝牙觸璜而有聲也 齊風之著曰尚之以瓊華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朱熹曰瓊華美石似玉者即所以為瑱也瓊瑩瓊英亦皆美石似玉者 秦風之渭陽曰何以贈之瓊瑰玉佩 孔頴達曰瓊者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瑰者美石之名 小雅之采芑曰朱芾斯皇有瑲葱珩 朱熹曰瑲玉聲葱蒼色如葱者也珩佩首横玉也禮三命赤芾葱珩 斯干曰乃生男子載弄之璋 朱熹曰半圭曰璋 大東曰鞙鞙【長貌】佩璲 鄭曰佩璲者以瑞玉為佩 大雅之棫樸曰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又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朱熹曰祭祀之禮王祼以圭瓚諸臣助之亞祼以璋瓚左右奉之其判在内亦有趣向之意峩峩盛壯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 旱麓曰瑟【縝密貌】彼玉瓚黄流在中 朱熹曰玉瓚圭瓚也以圭為柄黄金為勺青金為外而朱其中也黄流鬱鬯也釀秬黍為酒築鬱金煮而和之使芬芳條鬯以瓚酌而禮之也 韓奕曰韓侯入覲以其介圭 朱熹曰介圭封圭執之為贄以合瑞於王也 江漢曰釐爾圭瓚秬鬯一卣 朱熹曰釐賜卣尊也 商頌之長發曰受小球大球 鄭曰小球鎮圭尺有二寸大球大圭三尺也皆天子之所執也 臣按以上皆三百篇詩中所言及玉者大抵先王之世所用以為首飾佩服祭器貢贄者皆玉也後世乃舎中國比德之玉而寶逺夷無用之石以為用甚至傾帑藏以易之此何見也 周禮天官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王齊則共食玉大喪共含玉若合諸侯則共珠槃玉敦凡王之獻金玉受而藏之 呉澂曰金玉人所寶者服玉大圭之類佩玉珩璜之類珠玉則琢玉為珠以飾冠冕也食玉所以養至陽之氣含玉所以為死者口實合諸侯謂諸侯會同則為壇三成割牛耳取血以㰱之珠槃所以盛耳玉敦所以盛血 臣按玉之為玉古先帝王必以之為服佩之用者以其色有黄白黒蒼之辨其聲有角徵宫羽之應其象有仁義禮樂道德忠信之備 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猶齊等也】邦國王執鎮【安鎮四方】圭公執桓【柱也】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榖璧男執蒲璧 劉彞曰舜受堯禪執天下之大圭而陟帝位始受天下之朝則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班瑞於羣后是玉作六瑞古已有矣 臣按此即舜典所謂輯五瑞者盖自帝世已有之矣先儒謂六瑞之制其形有圭之鋭璧之圓以象天之體用其名有鎮桓信躬榖蒲以别君德之隆殺信躬之名則取諸身而象之也鎮桓榖蒲之名則取諸物而象之也古人制噐莫不各有取象矧此乃天子所以合信於諸侯者乎 以玉作六噐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黄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璜禮北方皆有牲幣各放其噐之色 呉澂曰禮神者始告神時薦於神坐也薦之在於作樂迎神之後鄭氏云先奏是樂以致其神禮之以玉而祼焉是也蒼璧禮天蒼象天之色圓象天之形黄琮禮地黄象地之色琮八方亦象地其制每角各刻出一寸長六寸厚八寸青圭禮東方圭制上左右各半寸其鋭以象春物初生長九寸厚一寸博三寸禮東方以立春赤璋禮南方半圭曰璋夏者隂陽各居其半故用璋禮南方以立夏白琥禮西方以玉長九寸廣五寸刻狀虎形髙三寸禮西方以立秋璜禮北方半璧曰璜冬者隂陽亦居其半故用璜禮北方以立冬六玉各象其方色而牲幣又象六玉之色臣按先儒謂玉者純陽之精氣而聖人之至寶也將禮於天地四方而無以歸其誠乃以玉作六噐既象天地四方之色又擬其形以琢之而柴槱禋燎埋瘞之所以答神之降饗也後世惟祀天地有琮璧而於其他之祭則無焉豈非缺典乎 天府掌祖廟之守藏與其禁令凡國之玉鎮大寶噐藏焉 鄭曰祖廟始祖之廟其寶物世傳守之若魯寶玉大弓者玉鎮大寶噐玉瑞玉噐之美者 王昭禹曰左傳曰諸侯之封皆受明噐於王室以鎮撫其社稷則所謂玉鎮者美玉之可以為鎮者也記曰崇鼎貫鼎大璜封父天子之噐也所謂大寶噐者亦類此鄭景望曰大喪大祭則出而陳之胡安定曰告終易代陳列先王所寶非直為美觀也以見傳及其身能全而歸之也夫以一噐一物傳於先王者猶謹如此况神噐之大者乎湯有典寶之作其以祖宗之物所當常寶而無德則失亦不可常乎是義也於周顧命尤詳 臣按周禮天府所藏即顧命之所陳者也中庸所謂陳其宗噐即此所謂國之玉鎮大寶噐即書所謂越玉五重也是五重者即先世所傳之重寶曰璧曰琬琰曰大玉曰夷玉曰天球是之謂五玉璧大璧也琬琰圭也大玉華山之玉夷玉東夷之玉天球鳴球也是皆國之重鎮大寶而為子孫者所當謹守以為傳世之寶以鎮國家以貽雲仍不可失墜焉者也 典瑞掌玉瑞玉噐之藏辨其名【名以命之】物【物以色之】與其用事【朝日祭祀之時】設其服飾【繅藉之類】王晉【揷也】大圭【朴素無文】執鎮圭【瑑四鎮之山】繅【織組為藻】藉【飾以藉玉】五采【五色】五就【一半為一就】以朝日【春分半日】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繅皆三采三就子執榖璧男執蒲璧繅皆二采再就以朝覲宗遇會同於王諸侯相見亦如之瑑【刻上】圭【剡上】璋【半圭】璧【璧圓】琮【半璧】繅皆二采一就以覜聘四圭有邸【圭出於四旁】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出於兩旁】以祀地旅四望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賔客圭璧【圭其邸為璧】以祀日月星辰璋邸射【邸托於琮貫而射之】以祀山川以造贈賔客土圭以致四時日月封國則以土地珍【當為鎮】圭以徴守以恤凶荒牙璋【瑑為齒牙】以起軍旅以治兵守璧羨以起度 鄭曰人執以見曰瑞禮神曰噐 臣按先儒謂璧羨以起度者古人之度在樂則起於黄鍾在禮則起於璧羨璧之圓凡九寸以其旁之一寸而羨其上下則横徑八寸而袤十寸以十寸之尺而起度則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八寸之尺而起度則八尺為尋倍尋為常使度或不存天下後世因璧羨而可考則王者之五度信矣由是觀之則先王命典瑞之職掌玉瑞玉噐之藏非但備物以為當世之用而又制噐以垂後世之則三代盛時禮樂之用備於上禮樂之化孚於下非但掌之者有其人而製之者亦有其則詩所謂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亦此類歟 玉人之事鎮圭【取鎮安四方之義】尺有二寸天子守之命圭九寸謂之桓圭【取强直有立之義】公守之命圭七寸謂之信【伸也】圭【取尊而不屈之義】侯守之命圭七寸謂之躬圭【取卑而不伸之義】伯守之天子執冒【取覆冒之義】四寸以朝諸侯天子用全【絲色】上公用龍侯用瓚伯用將【以玉飾其柄】繼子男執皮帛天子圭中必【與縪同】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大圭長三尺杼【殺也】上終葵【椎也】首天子服之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土地祼圭尺有二寸有瓚以祀廟琬圭九寸而繅以象徳琰圭九寸判規以除慝以易行璧羨度尺【用以起度】好【璧孔也】三寸以為度 鄭曰天子名玉曰冒者言德能覆盖天下也全純色 臣按玉人之所造即典瑞之所掌也然其間亦有詳畧多寡同異者互相備也不然其有缺文逸簡歟抑觀成周之世所以為玉瑞玉噐者無非為祭神行禮致四時贈賔客䘏凶荒起軍旅而作後世所以造作者多以為服飾玩好甚者以為戲具求其為禮而作者盖鮮矣夫以古人比德之玉所以事天享帝之具而用以為䙝玩於床第之間其不恭甚矣 禮記曲禮玉曰嘉玉 陳澔曰無瑕之玉也 臣按禮神以玉取其清潔無瑕也玉之為玉或以為璧或以為琮或圭以青或璋以白或赤而為虎形或而為半璧或兩圭而有邸或四圭而有邸茍有瑕而不純則非全矣故必純而全然後謂之嘉焉嘉者美也然是玉也或焚焉或藏焉考周禮鄭氏註謂禋祀禋煙也為五幣祭祀焚之作煙以報陽也此焚玉之證也天府若當祭祀訖事而藏之此收玉之證也是何也盖用玉於神有禮神者有祀神者禮神者訖事即收祀神者與牲俱燎也若夫郊特牲所謂圭璋則用圭璋以盛鬯用其氣臭而已 玉藻天子搢【揷也】珽方正於天下也諸侯荼前詘後直讓於天子也大夫前詘後詘無所不讓也 陳澔曰珽亦笏也即玉人所謂大圭長三尺者是也以其挺然無所詘故謂之珽盖以端方正直之道示天下也荼者舒遲之義前有所畏則其進舒遲諸侯之笏前詘者圓殺其首也後直者下角正方也以其讓於天子故殺其上也大夫上有天子下有己君故笏之下角亦殺而圜示無所不讓也 笏天子以球玉諸侯以象大夫以魚須文竹士竹本象可也 鄭曰球美玉也文猶飾也大夫士飾竹以為笏不敢與君竝用純物也 孔頴達曰魚須文竹謂以鮫須文飾其竹也士以竹為本質以象牙飾其邉縁可者通許之辭 臣按以上圭笏之制惟天子得用玉諸侯則用象大夫士皆用竹但用魚須及象文飾之今制則五品以上用象六品以下皆用槐木簡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 陳澔曰徵角宮羽以玉聲所中言也徵為事角為民故在右右為動作之方也宮為君羽為物君道宜靜物道宜積故在左左乃無事之方也不言商者或以西方肅殺之音故遺之歟 方慤曰徵角為陽宮羽為隂陽主動隂主靜右佩隂也而聲中徵角之動左佩陽也而聲中宮羽之靜何哉盖佩所以為行止之節時止則止時行則行此設備之意也 臣按佩之制見於詩雜佩其制有琚瑀珩璜衝牙五者其所以為聲者在兩璜與衝牙相觸撃行動之際鏘然以鳴在右者必中徵角在左者必中宮羽古之玉人所以製造之者必有其度然後能使聲之所中協於角徵宮羽之音其大小厚薄必有等差惜後世之無傳也 今制朝祭服皆有制三品以上用玉四品以下藥玉近乃有鑄銅為之者殊失古制盖玉之中商聲者以其有肅殺之聲尚不可用况用金聲乎切宜禁革 凡帯必用佩玉惟喪否佩玉有衝牙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德焉 賈公彦曰所觸之玉其形似牙故曰衝牙 聘義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焉温潤而澤仁也縝【緻也】密以栗【堅貌】知也亷而不劌【傷也】義也垂之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猶揚也】以長其終詘【絶止貌】然樂也瑕【玉病也】不揜瑜【玉中美者】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珪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賈公彦曰珪璋特達謂行聘之時惟執圭璋特得通達不加飾弊也 馬睎孟曰古人用玉皆象其美若鎮圭以召諸侯以恤凶荒用其仁也齊有食玉用其智也牙璋以起軍旅用其義也國君相見以瑞相享以璧用其禮也樂有鳴球服有佩玉用其樂也邦國玉節用其信也琬以結好琰以除慝用其忠也兩圭祀地黄琮禮地用其能達於地也四圭祀天蒼璧禮天用其能達於天也圭璋特達用其能達於德也已聘而還圭璋已朝而班瑞此皆古之為噐而用玉之美者也古之善比君子於玉者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曰如圭如璧曰有美玉於斯韞匵而藏諸曰玉振終條理曰瑾瑜匿瑕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此古人比君子於玉者也 臣按玉者天下莫不貴君子之德似之是以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右徵角左宮羽於玉比德盖求所以稱夫仁義知禮樂忠信之德而比之於玉也 春秋定公八年盜竊寶玉大弓九年得寶玉大弓胡安國曰榖梁子曰寶玉封圭大弓武王之戎弓周公受賜藏之魯或曰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也子孫世守㒺敢失墜以昭先祖之德存肅敬之心耳古者告終易代璧琬琰天球夷玉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莫不陳列非直為美觀也先王所寶傳及其身能全而歸之則可以免矣魯失其政陪臣擅權雖先公分噐猶不能守而盜得竊諸公宮其能國乎故失之書得之書所以譏公與執政之臣見不恭之大也此義行則有天下國家者各知所守之職不敢忽矣 臣按人君於先代所藏之重噐手澤之所存心神之所寓有事於宗廟則陳之以示其能守臨終而顧命則列之以見其全歸非細故小事也中庸以此表繼述之能孝周書以此見傳守之不失為人子孫踐祖宗之位守祖宗之業而不能守祖宗之遺物豈得為孝乎 唐宗天寶十載詔曰禮神以玉取其精潔温潤今有司竝用珉自今禮神六噐宗廟奠玉竝用真玉諸祀用珉如玉難得大者寜小其制度以取其真 臣按祀神當以誠以偽代真則非誠矣 肅宗寶應元年楚州言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以寶玉十三枚云中國有災以此鎮之羣臣賀表 范祖禹曰堯命重黎絶地天通盖惡巫覡矯妄而誣天㒺民也後世主昏於上民迷於下黷亂天地無所不有肅宗父子不相信妖由人興故姦偽得以惑之獲寶不一月而二帝崩吉凶之騐亦可覩矣 臣按妖人假物以售其姦偽明理之君必不為所惑何也盖寶玉之物皆生於地何由而上於天所以琢磨而雕刻成噐者非人力不能為也天者氣而已矣所能生者渾然之質而不能成竒巧之形以是折之則妖人無所容其偽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遣使徃馬八國求竒寶 臣按自古中國所謂寶者必可以為禮神之噐必可以為佩服之用必可以為噐用之飾上可以鎮國家下可以詒後非徒用以為觀翫戲弄而已也元人之所謂寳者則異於是史傳之所不載前代之所無有形不如珠之圓瑩色不如玉之温潤質不如金之從革蓋與砂礫無異焉烏足以為寳哉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工作之用 易曰備物致用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徐㡬曰智者創物巧者述之皆足以為利而物无不備用无不致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者惟聖人為大臣按天下之物無一不起於聖人是雖一耒耜之末一門户之㣲凡所以為利於天下者皆有所取象而非无所本也 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盖取諸離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諸益斷木為杵掘地為臼臼杵之利萬民以濟盖取諸小過 朱熹曰此聖人制噐尚象之事 胡炳文曰聖人之制此噐也此卦之中自有此理而已盖之一字疑取諸此而非必取之此也 臣按聖人制噐尚象凡十三卦此特録其三卦者工作之噐爾 書帝曰疇【誰也】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朱熹曰若順其理而治之也帝問誰能順治予百工之事者垂臣名有巧思 臣按工而謂之若若者順其理而治之也先儒謂守法信度因聖人創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謂若所謂因萬物自然之理而為之行其所無事之智焉耳後世之工作為滛巧以蕩上心豈所謂若哉 周禮太宰以九職任萬民五曰百工飭化八材 鄭曰八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鏤革曰剥羽曰析 臣按周太宰以九職任萬民而必謹於百工飭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噐械之所由出也工而謂之百不止一工也飭者修治以為噐化者變轉以為用 考工記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或坐而論道或作而行之或審曲面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噐或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或飭力以長地財或治絲麻以成之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審曲面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噐謂之百工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謂之商旅飭力以長地材謂之農夫治絲麻以成之謂之婦功鄭曰審曲面埶謂審察五材曲直方面形埶之宜以治之及隂陽之向背是也五材金木皮玉土王昭禹曰飭五材若飭木而為舟車弓廬之屬飭金而為鼎量劍削之屬飭土而為甗甑簋豆之屬飭水火而運用之以成乎衆材之屬 臣按國有六職者即所謂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農夫婦功也所謂職者通上下言猶所謂職業云非專言官職之職也作記者述百工之事因舉其通功易事者凡有六焉盖無是五者則百工所飭之五材所辨之民噐亦無所用之也 智者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百工之事皆聖人之作也爍金以為刃凝土以為噐作車以行陸作舟以行水此皆聖人之所作也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後可以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則不時不得地氣也 呉澂曰五行者天地生成自然之理考工述之刃之以金為體者以火為用故於金言爍噐之以土為體者以水為用故於土言凝水行乗舟以濟不通陸行乗車以任重致逺則木之為用無往不利時寒温也氣剛柔也考工者舉此以推五行造化之理以明聖人噐用之制使天下因物以窮夫理也 王昭禹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為之噐道本於性命而噐之理藏乎其中噐成於度數而道之迹顯於其外君子上達則其智足以窮理而能創小人下達則其巧足以循迹而能述故曰智者創物巧者述之大司徒曰以世事教能則民不失職古者四民莫不皆然而百工之於官府也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故攻木之工不使之攻金攻皮之工不使之攻玉㮚氏之子常為量鳬氏之子常為鍾桃氏之子常為劒函人之子常為甲而各使之精其事焉故曰守之世謂之工雖然此特循法度之迹而守之也若夫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輪扁之斲輪也不能授之子况可得而世耶 臣按易曰備物致用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莫大於聖人是則天下之噐用無一而非聖人之所造始也智者於其間特因其類而創為之而巧者又從而述之耳夫天生五材民竝用之有一噐之作則有一噐之用有一噐之用則有一噐之利不徒作也茍有噐而無用有用而無利耗材物於無用費民力於無益聖人所不作者則智者必不創巧者必不述也茍肆其私意而作滛巧於用噐常度之外此聖王之法所必誅而無赦者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設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搏埴之工二攻木之工輪【為輪為盖】輿【為車輿】弓【為弓】廬【為廬噐戈柲之類】匠【營宫室為溝洫】車【為車為耒】梓【為筍簴為飲噐】攻金之工築【為削】冶【為戈㦸】鳬【為鍾】㮚【為量】段【為鎛】桃【為劒】攻皮之工函【為甲】鮑【治韋革】韗【為鼔】韋【熟皮】裘【為裘】設色之工畫繢【維五色】鍾【染羽】筐【闕】㡛【練絲】刮摩之工玉【治為圭璧】楖雕【闕】矢【為矢】磬【為磬】摶埴之工陶【為瓦】旊【為簋】 鄭曰事官之屬六十此三十工畧記其事爾其曰某人者以其事名官也其曰某氏者官有世功族有世業以氏名官者也 賈公彦曰此言工之多少總數 臣按先儒謂天生五材水火金木土也加之以皮玉設色則為八材九職所謂百工飭化八材是也水火之材則運用此六者而成之 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輿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車為多 鄭曰官各有所尊王者相變也舜至質貴陶噐甒大瓦棺是也 王昭禹曰聖人立成噐為天下利者亦審所尚而已四代所尚亦因時而已夏后氏繼舜猶以質為尚卑宫室而盡力溝洫而尚匠人之職焉商王興禮樂而尚文以梓人為侯為筍簴為飲噐故尚梓至周而文大備矣以輿人為車其材至備其工至多故尚輿臣按疏謂此一段論四代所尚不同之事遂專據周所尚言之直至篇終一車之作有輪人有輿人有車人又有輈人是車之工最多以周所尚在此也夫歴代各有所尚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後之所尚者乃所以矯前代之失也然矯其失而或過於專一而其流之弊又不能無偏焉此聖人為制所以必因時制宜損過以就中非但施於禮樂政事者為然則雖一噐之末亦莫不寓意於其中也此先王之世所以事皆得中而無過舉歟 禮記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典制六材 鄭曰六工於周皆屬司空土工陶旊也金工築冶鳬㮚段桃也石工玉人磬人也木工輪輿弓廬匠車梓也獸工函鮑韗韋裘也惟草工職亡盖謂作萑葦之噐 臣按曲禮所記六工與考工記大同小異先儒謂此為殷制然所稱之名雖異而所治之事則同土工即摶埴之工金工即攻金之工石工刮摩之工也木工攻木之工也獸工攻皮之工也草工盖設色之工歟 月令孟春之月其噐疏以達孟夏之月其噐髙以粗中央土其噐圜以閎孟秋之月其噐亷以深孟冬之月其噐閎以奄 方慤曰春主發散故其噐疏以達疏則散達則發故也夏主長大故其噐髙以粗髙則長粗則大故也秋主刻深故其噐亷以深亷則制深則刻故也冬主收藏故其噐閎以奄閎則收奄則藏故也中央土其噐圜以閎者圜若物由是以周旋閎若物由是以出入萬物周旋於土者也故中央之噐所象如此 臣按月令於四時所用之噐各有不同盖王者承天以出治凡其身體之所居處被服食用一一皆順天時以奉天不敢茍也是以非四時之正味不敢食非五方之正色不敢服凡一噐用之㣲亦必隨時而為之制所以範一身於禮法之中身所被服口所飲啖目所盼視手所執持無一事而非順天時合天理也彼雖欲作滛巧以蕩上心烏可得哉 季春之月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鐡皮革筋角齒羽箭幹脂膠丹漆母或不良百工咸理監工日號毋悖于時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 陳澔曰工師百工之長也五庫者金鐵為一庫皮革筋為一庫角齒為一庫羽箭幹為一庫脂膠丹漆為一庫視諸物之善惡皆有舊法謂之量一説多寡之數也審而察之故云審五庫之量也此時百工各理治其造作之事工師監臨之每日號令必以二事為戒一是造作噐物不得悖逆時序如為弓必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定體之類是也二是不得為滛過竒巧之噐以揺動君心使生奢侈也 孟冬之月命工師效功陳祭噐按度程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緻同】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 孔頴達曰於是之時命此工官之長效實百工所造之物陳列祭噐善惡按此噐舊制度大小及容受程限多少勿得有作過制之巧以揺動在上之心而生奢侈作噐不須靡麗華侈必功力宻緻為上每物之上刻所造工匠之名於後以考其誠信與否若其用材精美而噐不堅固則功有不當必行其罪罰以窮其詐偽之情也 方慤曰工固有巧也然過乎巧則為滛矣以其滛故足以蕩上心焉此仲春孟冬皆言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前則因其作而戒之後則因其成而又戒之臣按虞廷九官共工居其一是則工師之官所掌之事雖若輕而小而其所以闗係者君心之收斂放蕩存焉嗚呼國家之患孰有大於君心之蕩者哉人君一心萬化之本天下安危生靈休戚皆由乎此耿耿方寸間耳使其常囿於禮法之中則必不肯輕費民財輕勞民力財不費則斂於民也薄力不勞則役於民也輕而天下安矣茍其心蕩焉出於禮法之外宫室之奉必欲其壯麗服飾之奉必欲其華美噐用之奉必欲其精緻則必費財而勞民而人有不堪者矣然是心也斂之則難蕩之則易其始也未嘗不起於細㣲其終也乃至於滔天而不可救止焉此箕子所以於紂之用象箸知其必為玉杯噫玉杯尚可其後乃至於瓊宫瑶臺而無己焉由是以觀古人防未然之欲而必謹於其㣲其意深矣其慮逺矣 漢表少府有考工室令丞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為考工 臣瓉曰冬官為考工主作噐械 續志少府有尚方令六百石掌工作御刀劒諸好噐物顔師古曰主作禁噐物 臣按後漢典工作之官 宣帝時王褒上言周之所以能致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㝠㝠絕惡於未萌也宜減樂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和帝時樊準上言調和隂陽實在儉節朝廷雖勞心元元事從省約而在職之史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逺故詩曰京師翼翼四方是則今可先令大官尚方考工上林池禦諸官實減無事之物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如此則化四方人勞省息 臣按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盖古昔先王尚象以制噐以為民生日用之具竝有五材以脩六府有不備者又因其材而飭化之使之利其用而不至於闕乏無非有益於人生日用者也是故分為六官而專以一官司百工之事後世乃於官常之外别以禁禦之内立為尚方之官聚竒巧之工製珍異之噐嗚呼噐之為噐取適用而已茍製一噐而費百噐之材當用一工而費百工之力耗貨財於無用用工力於無益何為也哉夫人之所以為竒巧精緻之物者欲以誇耀於人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其尊無對其富無倫欲誰誇哉况宫闈䆳密門禁深嚴外人無由而至朝夕左右得於觀視之間者宦官官妾爾彼生深宫之中執使令之役固無外交亦無逺識亦何用誇彼為哉為人上者何苦竭生民之膏血奪生民之衣食勞生民之筋力以為此無益之事哉張藴古云瓊其宫而瑤其臺所居不過容膝糟其丘而酒其池所食不過適口臣愚謂於噐用亦然 南宋明帝時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竝斷俸禄而明帝奢費過度每所造噐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倖用事貨賂公行 臣按人君之於噐用取其足用而已明帝之造噐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事人生㡬何一生能著㡬輛屐邪天下無事府庫盈溢且不可暴殄天物而過於自奉况兵外用而財内竭百官月俸皆不繼而吾乃多為噐用而寘之於無用之地何為也哉 唐置少府監掌百工技巧之政中尚署令掌供郊祀圭璧天子噐玩后妃服飾雕文錯綵之制 臣按此唐掌工作之官夫中尚令掌供郊祀圭璧以祀天享帝者也而又兼掌天子翫噐后妃服飾雕文錯綵之制豈其倫哉毋乃近於䙝乎 宋太祖收偽蜀圖書法物皆不中度悉命焚毁孟昶服用奢僭至於溺噐亦以七寶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無亡得乎上躬履儉約乗輿服用皆尚質素 臣按亡國之君與興王之主自然奢儉不同 太宗淳化二年令左藏庫籍所掌金銀噐皿之屬悉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備進御上曰將焉用此汝以竒巧為貴我以慈儉為寶卒皆毁之 臣按金銀噐皿之屬雖極精巧然其質猶不費損也一旦毁之本質固在上下通得用之惟所謂珍異寶石之類裒工於無益毁壊則無用上好之則貴一旦廢之與瓦礫等耳太宗於金銀噐之精巧者且毁之况肯聚工以為寶石竒玩也哉所謂汝以竒巧為貴我以慈儉為寶大哉王言可為百世師法 淳化四年有司言油衣㡩幕損者數萬段欲毁棄之上令煮浣染以雜色刺為旗幟數千以示宰相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萬㡬之外聖智髙逺事無大小皆出意表天生五材兼而出之物有萬殊博而通之雖有細㣲無所遺棄固非臣等智慮所及 臣按太宗於油衣㡩幕之損者尚不忍棄遺則其於物之成用者其肯棄遺之乎仁明之君其愛惜㣲物如此其視裂帛以為樂翦綵綺以為花而鋪於水者其夀命短長國祚乆近皆分於此也 上工作之用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太學衍義補卷九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章服之辨 書舜典曰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民功曰庸】 孔頴達曰人以車服為榮故天子之賞諸侯皆以車服賜之覲禮曰天子賜侯氏以車服是也 程頤曰言之善者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服以旌異之 臣按賜服以表功自唐虞之世已有之 臯陶謨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孔安國曰五服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尊卑采章各異所以命有德 臣按先儒謂天命有德之人則以五等之服以彰顯之盖爵予之以名服錫之以噐皆所以彰顯夫人之德也人有是德契合於天人君承天命以彰顯之命之以爵而必與服俱不過承天之意而已茍以命德之服而加諸無德之人豈不逆天意哉 周禮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六曰同衣服 鄭曰同猶齊也民雖有富者衣服不得獨異賈公彦曰士以上衣服皆有采章庶人皆同深衣而已 臣按衣服之制皆有等差謂之同者各隨其等而為之服士與士同庶人與庶人同不得自為異制也 司服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卿大夫之服自冕而下如孤之服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 王昭禹曰凡諸侯之服各眡其命之數上公九命故其服九章自袞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七命故其服七章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五命故其服五章自毳冕而下如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自此而下皆諸侯之孤卿大夫士也公之孤四命故其服三章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公侯之卿皆三命其大夫皆再命子男之卿再命則其服一章而已故自冕而下如孤之服公侯伯之士同一命子男之士不命則其服無章數其首服以皮弁故曰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則衣纁裳而已臣按先儒謂冕服之名皆取章首為義衮冕九章以龍為首龍首卷然故以衮為名其衣五章裳四章鷩冕七章華蟲為首華蟲即鷩雉也其衣三章裳四章毳冕五章虎蜼為首虎蜼毛淺毳是亂毛故以毳為名其衣三章裳二章此是周時五等之爵及其孤卿大夫士朝祭之冕服各有章數如此今世古制不行所謂朝祭之服無復有章數矣 弁師諸侯【後既有諸侯此當作諸公】之繅【藻同雜文之名】斿九就【成也】瑉【惡玉也】玉三采【朱白蒼也】其餘如王之事繅斿皆就【謂皆三采也】玉瑱【以玉為之塞耳者】玉筓【以玉為之所以貫者】諸侯及孤卿大夫之冕韋弁皮弁各以其等為之而掌其禁令【不得相踰越】 劉彛曰尊卑貴賤由乎冕弁定等差也卑不可踰於尊賤不可踰於貴弁師掌其禁令則禮行於九服矣臣按古者之冠自天子而下至於大夫皆謂之冕後世惟天子得謂之冕焉夫古者冕服之制上下同用之但有命數等差爾後世則有不然者姑存古制以示後世使後有作者因今之制用古之意庶㡬有以為復古之漸 屨人辨外内命夫命婦之命屨功屨散屨凡四時之祭祀以宜服之 臣按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宮中者外命夫卿大夫士在朝者命屨以王命賜之者也功屨冬之皮屨服功裘者散屨卑者之素屨也 後漢志註光武建武元年復設諸侯王金璽綟綬公金印紫綬九卿以下秩中二千石大長秋以下秩二千石校尉都尉以下秩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中外官尚書令以下中二千石丞正平諸司馬以下皆千石尚書中謁者以下秩皆六百石雒陽市長以下秩四百石以上皆銅印黑綬諸丞尉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皆銅印黄綬 臣按此漢朝印綬之制然所謂金紫者印與綬也非服色也 北朝周武帝初服常冠以皂紗全幅向後幞髮仍裁為四脚 胡寅曰君子大復古重變古非泥於古也以生人之具皆古之聖人因時制宜各有法象意義不可以私智更改之也以周家紗幞一事論之此後世巾幘朝冠之所自始也古者賔祭喪燕戎事冠各有宜紗幞既行諸冠由此盡廢稽之法象果何所則求之意義果何所據哉為治莫大於禮禮莫明於服服莫重於冠冠必欲盡善其必考古而立制 臣按此後世幞頭之始 隋文帝始服黄百官常服同於庶人皆著黄袍 胡寅曰服章之設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莫卑乎民莫尊乎天子上下無所辨民志何由定僣亂由此而生矣隋文儉約施之宫閫之中燕私之用可也與庶人同而坐乎廟朝儉不中禮不足以為法矣 臣按衣服者身之章名噐之所寓也君子正其衣冠則民望而畏之茍上下同服則混而無别何以聳下人之觀視哉 唐太宗貞觀四年詔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緋六品七品以綠八品九品以青髙宗上元元年敇文武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帯四品五品服緋金六品七品緑銀帯八品九品青鍮石帯庶人黄銅鐵帯永徽二年五品以上隨身魚銀袋以防召命之詐出内必合之三品以上金飾袋咸亨三年五品以上改賜新魚袋竝飾以銀三品以上各賜金裝刀子礪石一具武后時督刺史亦準京官魚袋又改賜佩魚皆為尋復舊開元以後百官賞緋紫必兼魚袋謂之章服 臣按此有唐一代章服之制所謂金紫者金謂魚袋之飾紫謂衣也與漢所謂金紫名同而實異矣 宣宗重惜服章有司具緋紫衣數襲從行以備賜或半嵗不用其當時以緋紫為榮 臣按唐自中葉以後品服太濫每朝會朱紫滿庭而少衣緑者當時視金紫如韋布宣宗稍加重惜人遂以為榮盖朝廷之所以尊而天下之人所以奔走而趨赴之者求名與噐也朝廷章服乃名噐之所寓人君必自貴然後人貴之人人可得則不足貴矣 宋志朝服一曰進賢冠二曰貂蟬冠三曰獬豸冠皆朱衣朱裳進賢五梁冠一品二品侍祠朝會則服之中書門下則冠加籠巾貂蟬諸司三品御史臺四品兩省五品侍祠朝會則服之御史大夫中丞則冠有獬豸角兩梁冠四品五品侍祠朝會則服之六品以下亦服之衣無中單無劒佩綬御史則冠有獬豸角 臣按此宋初朝服之制一品至九品其冠之塗金銀花額皆同所不同者其簮導五梁則瑇瑁三梁兩梁則犀也其服竝緋羅袍白花羅中單緋羅裙緋羅蔽膝皂縹襈白羅大帯白羅方心曲領銀革帯白綾襪皂皮履皆同所不同者冠五梁者則玉劒佩暈錦綬二玉環冠三梁者則劒佩以銀綬以獅子錦環以銀冠兩梁者則劒佩以銅綬以練鵲錦環以銅而已今朝之制因之而有不同者惟公駙馬伯有立筆而加以籠巾貂蟬而文武臣僚皆不得用方心曲領惟加之祭服而朝服亦無焉其餘皆同惟不佩劒若夫今日侍祠之祭服則與唐宋皆不同矣唐宋皆畧準周禮服冕有旒今制皆與朝服同惟易以青衣而加以方心曲領耳臣嘗因是而通考之宋朝服之冠雖曰有三然皆進賢冠也加以貂蟬豸角因異其名爾其製作始於漢即古緇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前髙七寸後髙三寸長八寸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兩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皆一梁晉加為五梁唐之梁數如漢宋初有五梁三梁兩梁而無一梁其後又加以七梁六梁凡七等我朝則加至八焉公八梁侯伯駙馬及一品皆七梁二品六三品五四品四五品三六品七品二八品九品一也夫冠有梁所以别貴賤之等級也上而天子之通天冠前後二十四梁以應冕旒前後之數人臣之數則自八而下以至於一而不及於九者九者陽數之極也至是不可復加矣 宋因唐制為公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緑九品以上服青其制典領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幞頭烏皮鞾自王公至一命之士通服之朱熹曰自隋煬帝令百官以戎服從一品賜紫次朱次緑後世遂為朝服 馬端臨曰用紫緑青為命服昉於隋煬帝而其制遂定於唐然漢夏侯勝謂士明經取青紫如拾芥揚子雲亦言紆青拖紫西漢服章無所考見史言祭服用袀【紺色】東漢則百官之服皆袀而青紫乃其時貴官燕居之服非㣲賤者所可服歟 臣按孔子曰紅紫不以為䙝服朱子謂紅紫間色不正䙝服私居服也言此則不為朝祭之服可知嗚呼五胡亂華以來極於元魏之世凡中國之衣冠禮服皆為所變一切趨於茍簡是雖華夏之域其所以為身之章者無復上衣下裳之制豈但其服色之不正而已哉自隋以來以紫為大臣之服我朝始復古制朝服一以赤而所謂公服者始革去紫不復用一洗唐宋以來之舊習 太宗雍熙元年出魚袋以賜近臣由是内外通朝文武官佩魚服紫者飾以金服緋者飾以銀後俱以入銜黄履翁曰明庶以功車服以庸古人所以重報功之典彼其之子不稱其服詩人所以譏其無德焉嘗觀唐初之所辭受宋朝之所予奪其意猶古也温璋為大理丞賜以緋衣以審獄得情也牛叢為睦州刺史力辭金紫以越等不宜也陽城以處士而賜緋衣所以旌逸德也李泌以山人而賜金紫所以表異能也夫受之者不以為䙝辭之者不以為矯正唐人别功過之美意也以三品服賜楊安國以五品服賜趙師民重儒臣也以三品服賜王素以五品服賜余靖歐陽脩蔡襄寵諫臣也曾致堯之浮躁不可賜以章紱則奪之王文度之伎術不可加以佩魚則抑之夫予之者不以為狥情奪之者不以為少恩此勸懲之㣲權也 臣按魚袋之制始於唐盖用以為符契也其始曰魚符左一右一左者進内右者隨身刻官銜姓名出入合之因盛以袋故以魚袋名焉宋因之其制以金銀飾為魚形公服則繫於而垂於後以明貴賤盖無復如唐之符契者矣我朝革去前代魚袋不復設凡常朝叅官則製牙為牌刻其官銜於上凡勲親文武四字號俾其懸於帯上以出入禁門無者則不得闌入焉其制雖與唐之魚符不同其所以為出入之防則一也其諸異乎宋人用以為美飾榮觀者歟 宋初因五代舊制每嵗諸臣皆賜時服然止賜將相學士禁軍大校建隆三年太祖謂侍臣曰百官不賜甚無謂也乃徧賜之嵗遇端午十月一日文武羣臣將校皆給焉 臣按此宋朝嵗時賜服之制 太祖建隆三年給中書門下樞密宣徽節度使及侍衛歩軍都虞以上皇親大將軍以上天下樂暈錦三司使學士中丞内客省使駙馬留後觀察使皇親將軍諸司使廂主以上簇四盤鵰細錦三司副使官觀判官黄獅子大錦防禦團練使刺史皇親諸司副使翠毛細錦權中丞知開封府銀臺司審刑院及待制以上知檢院鼓院同三司副使六統軍金吾大將軍紅錦諸班及諸軍將挍亦賜窄錦袍有翠毛宜男雲雁細錦獅子練鵲寶照大錦寶照中錦凡七等應給錦袍者皆五事臣按此宋朝給賜錦袍之制錦凡數様皆為鳥獸之形我朝定制品官各有花様公侯駙馬伯繡麒麟自澤不在文武之數文武官一品至九品皆有應服花様文官用飛鳥象其文彩也武官用走獸象其猛鷙也定為常制頒之天下俾其隨品從以自造非若宋朝官為製之嵗時因其官職大小而為等第以給賜之也上可以兼下下不得以僣上百年以來文武率循舊制非特賜不敢僣差惟武臣多有不遵舊制往往專服公侯伯及一品之服自熊羆以下至於海馬非獨服者鮮而造者㡬於絶焉伏請申明舊制違者治之如律盖本朝無金紫之賜所以辨章服者實有在於斯 元志仁宗延祐元年定服色等第惟䝉古不在禁限臣按元朝服色雖禁不許服龍鳯文然所謂龍者五爪一角者爾其四爪者上下通用不禁逮我聖朝立為定制凡品官常服用雜色紵絲綾羅綵繡庶民止用紬絹紗布及凡官員軍民僧道人等衣服帳幔並不許黄紫三色並織繡龍鳯文違者罪及染造之人嗟乎禮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而上下之辨心志之定必由於耳目之所見聞身體之所被服自其顯著者而禁革之所以潜消其非分之望宻遏其過求之心於隱微之中此先王制禮之深意杜亂之微權也 以上論章服之辨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胥之役 周禮宰夫掌百官府之徵【上所召】令【下所禀】辨其八職五曰府掌官契以治藏六曰史掌官書以贊治七曰胥掌官叙以治叙八曰徒掌官令以徵令 呉澂曰府主蓄藏文書及噐物者官契謂要書藏謂所蓄藏者史主理文辭而述事者官書謂史所述者賛治若今文書起草也胥治文書之次叙謂才智為什長者官叙即胥所治者治叙謂應所治之先後也徒趨走以應呼召者官令謂官府之令徵令即上所召也四者皆庶人之在官者 臣按宰夫八職其前四者皆王臣此四者乃庶人在官者耳府如今世掌庫藏之吏史若今吏典掌文案者也胥若今之都吏所謂一胥則十徒才智為什長者也徒若今卒之屬 王制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分或為糞】上農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也 鄭曰農夫皆受田公田肥瘠有五等收入不同也庶人在官謂府史胥徒之屬官長所除不命於天子國君者 賈公彦曰王制下士視上農夫食九人禄足以代耕則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 李覯曰孟子曰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盖以農夫而制禄則治於人者必思所以養之食於人者必思所以治之且示其不能交相無也庶人之在官者其家亦授之田周官之所謂官田也禄足以代耕而又受其田所以責其亷也 方慤曰以食九人者為上農夫食五人者為下農夫則食八人至於食六人者為中農夫可知矣其詳有五等之别其大畧不過三等而已言其禄以農為差則多者不得過九人之禄寡者不得下食五人之禄臣按先儒謂自太宰至旅下士凡六十三人而府史胥徒止百五十人五官亦然夫官若是其衆而下吏止若此其所以省吏員者至矣吏省則其禄易給吏有禄則人知自愛故當時庶人之在官凡有秩禄者無非賢德之人而漢猶倣此意佐史有斗食之秩長安游徼吏有百石之秩左馮翊有二百石卒史張敞為膠東相吏追捕有功者得一切比三輔尤異自是以後百石吏皆差自重賢人君子往往多出其間有得於先王遺意後世不然上至朝廷下至州縣每一職一司官長不過數人而胥吏不勝其衆夫官之不勝吏姦也明矣天下何從而治哉由是言之則夫太宰之所以省吏者直欲夫禄之易給也吏之所以必給其禄者直欲人人知自愛也雖然周人所以多其官而少其吏者固是使其禄之易給而人知自愛然亦所以省事也盖為治之道當委任責成而嵗終考其殿最必使案不重挍文不煩悉然後易以考挍而無紛更䝉蔽之患茍一事而數人主之則甲可乙否此是彼非一人之聰明有限衆人之錯雜難防是豈御簡舉要之道哉古人有云省官不如省事欲事之省莫若少置吏吏省則事體歸一而上之人得所據而不煩矣 孟子曰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 方慤曰王制言百畝之分孟子言百畝之糞盖分以均之之法出乎上糞以治之之力出乎下互相備也臣按先儒謂此章之説與王制不同然皆是説庶人在官之禄必視農夫之上下以為多寡也王制謂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禄足以代其耕孟子謂小國之下士與庶人之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則王制所謂下士視上農夫食九人則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孟子所謂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禄盖亦與王制之意同也但周禮所謂府史胥徒胥雖列於府史之下然十徒而後一胥胥乃衆人之中有材智為什長者則其禄當比三者稍加優而賈氏特序而順推之以為多於徒而少於史恐未必然也【以上言吏胥】 周禮司掌五之灋辨其物而掌其政令帥其民而搏盜賊役國中之辱事為百官積任噐凡囚執人之事邦有祭祀賓客䘮紀之事則役其煩辱之事掌帥四翟之使之皆服其邦之服執其邦之兵守王宮與野舎之厲禁 王昭禹曰五罪與四夷之也掌五之法則其役使之差等各有度數存焉辨其物則衣服兵噐之屬也掌其政令正之則有政使之則有令也帥其民而搏盜賊役國中之辱事民謂五之民也盜賊之未獲者則司帥而搏之國中汚辱之事則司帥而役之以五之屬各有百二十人則足以供其事非特是也百官任用之噐亦其民為積之也凡囚執罪人之事亦使為之也邦有祭祀賔客喪紀亦役之也掌帥四翟之守王宮與野舎之厲禁盖以四夷之民内守王宮外守厲禁皆司帥之也 臣按謂給勞辱之役者設官以掌之謂之司而司又統其屬有五焉曰罪曰蠻曰閩曰夷曰貉先王之世設為百官百執事各有其職所以奉上而臨下者禮節事為舉其大者而已若夫勞苦之役卑瑣之務汚辱之事必有卑賤者以代之此司之官所由設也所謂帥其民者役常民而為之也罪者有罪而役之也蠻閩夷貉則俘虜而用之者也然不徒供使令也衛王宮守厲禁搏盜賊養鳥獸牧牛馬助牽傍皆用之焉今制凡大小衙門各設直㕔皂於凡職官自一品至九品又皆給以皂以供使令之用其多寡之數隨其品級以為等差此即役常民而用之者也若夫民有犯該徒者法司又計其嵗月俾其給役於諸司即周人罪之餘意 條狼氏掌執鞭以趨辟王出入則八人夾道公則六人侯伯則四人子男則二人 呉澂曰條除也狼道上之狼扈也趨謂疾行辟謂辟除行人也 臣按先儒謂條狼氏掌執鞭以辟道路之穢惡及車馬人物之壅塞不通者即今制職官出而人引路以傳呼者也 左傳昭公七年芈尹無宇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臣僚僚臣僕僕臣臺馬有圉牛有牧 孔頴達曰環齊要畧云自營為厶八厶為公言正無私也大夫者夫之言扶也大能扶成人也士者事也言能理庶事也服䖍云皁造也造成事也輿衆也佐皁舉衆事也屬於吏也僚勞也共勞事也僕僕䜿主藏者也臺給臺下㣲名也此皆以意言之臣按人有十等自王公而下數而至於臺極矣諺所謂一階服事一階即此意也【以上言徒】 以上論胥之役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郵傳之置 周禮鄉大夫之職國有大故則令民各守其閭以待政令以旌節輔令則達之 賈公彦曰國有大事故恐有姦寇故使民徵令出入往來皆須得旌節輔此徵令文書乃得通達無節則不得通 臣按旌以彰之節以騐之有旌節文書乃得通達後世給符驗以傳文書始此 遺人掌郊里之委積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凡賔客會同師役掌其道路之委積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館館有積 鄭曰委積者廪人倉人計九榖之數足國用以其餘共之少曰委多曰積廬若今野徙有庌也宿可止宿若今亭有室也館樓可以觀望者也一市之間有三廬一宿 賈公彦曰郊野之委積以待賔客者其賔客至郊與主國使者交接因即與之廪餼也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者旅客也謂客有羇縶在此未得去者則於此惠之鄭注謂廬今野徙有庌者此舉漢法以况義漢時野路迎賔客之處皆有庌舎與廬相似注謂宿可止宿若今有亭有室者漢法十里有亭亭有三老人皆有宮室故引以為况也 臣按委積以待賔客即後世驛傳給廪之意館樓即所謂驛舎之郵亭也 委人掌斂野之賦斂薪芻凡疏材木材凡畜聚之物以稍聚待賔客以甸聚待羇旅 鄭曰野謂逺郊以外也所斂野之賦謂野之園圃山澤之賦也凡疏材草木有實者也凡畜聚之物瓜瓠葵芋禦冬之具也 賈公彦曰以三百里稍地之聚二百里甸之聚以待羈旅過客之等 臣按遺人所掌者餼廪之資而委人所斂者凡薪芻果菜之屬 野廬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校也】國郊及野之道路宿【賔客所宿之廬】息【所止之舎】井樹【井以供飲食樹以為蕃蔽】 王昭禹曰掌達道路至於四畿則遂人所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達於畿是也謂之四畿則自王城五百里四面皆達之也 臣按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楚道茀不可行司里不授館國無寄寓而知陳之不能守其國盖是時周禮盡廢而野廬氏之職不脩而所謂達國之道路至於四畿而比其宿息井樹者不復有矣 行夫掌邦國傳遽之小事惡而無禮者凡其使也必以旌節 鄭曰行夫邦國使之小禮者也傳遽若今時乗傳騎驛而使者也 臣按後世乗傳騎驛其原盖出於此 環人【取周圍保䕶之義】掌送逆邦國之通賔客以路節達諸四方舍則授館令聚【與拆同】有任噐則令環之凡門關無㡬送逆及疆 王昭禹曰國野之道五十里有館則環人授之於賔客者也令聚令野廬氏也賔客有任用之噐則亦令環衛之也凡門關無㡬者謂賔客出入環人以路節達之故門關無㡬也疆謂王畿四方之界也賔客來而逆之去而送之皆及疆 臣按環之為言圍也主賔客徃來為之守衛賔客有隨行之任噐則周圍保䕶若環之無隙焉可見先王之於賔旅非徒餼廪以給之而又有兵仗以衛之此所以來通四方之情而懐柔之者至矣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産曰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上髙曰臺】榭【有木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廐繕脩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塗也】館宫室諸侯賔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宫車馬有所賔從有代【代客役】巾車【主車之官】脂轄人牧圉各瞻【視也】其事百官之屬各展【陳也】其物公不留賔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賔至如歸無寜【寜也】菑患不畏冦盜而亦不患燥溼 臣按子産之言可見古人所以設館以舎賔客者其備預之完具情文之兼至有如此者是雖列國相待之禮而大之所以字小小之所以奉大皆不可不加之意可見矣 國語單子曰周之秩官【周常官篇名】有之曰敵國賔至關尹以告行理【吏也】以節【瑞節】逆【迎也】之人為導卿出郊勞門尹除【掃也】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役也】司空視塗【視險易也】司冦詰姦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庭燎】水師監濯膳夫致餐【熟食】廪人獻餼【生曰餼】司馬陳芻【䬴馬】工人展車【展省客車補其傷敗】百官官以物至賔入如歸 臣按古人所以待賔之禮如此其至所以賔至如歸也國語所述者雖敵國之禮而大之於小亦可以類推矣 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 朱熹曰置驛也郵馹也所以傳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 許謙曰字書馬遞曰置歩遞曰郵漢西域傳因騎置以聞師古曰即今驛馬也黄霸傳郵亭師古曰書舍謂傳送文書所止處如今驛館 臣按置即漢時之騎置令之驛傳也郵即漢時之郵亭今之鋪舍也騎置以飛報機務郵亭以遞送文書 漢髙祖五年田横乗傳詣雒陽 如淳曰律四馬髙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乗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乗一乗 顔師古曰傳者若今之驛古者以車謂之傳車其後又單置馬謂之驛騎 臣按今制驛設三等馬匹有上中下之别即漢所謂髙足中足下足也 文帝十二年除關無用傳 景帝四年復置關用傳出入【傳信也若今過所也】 如淳曰兩行書繒帛分持其一出入關合之乃得過謂之傳今除去關出入無禁不用傳也 臣按漢人所謂傳即今符驗文引之類 平帝時徵天下通知逸經古記者所在為駕一封軺傳如淳曰律諸當乗傳及發駕置傳者皆持尺五寸木傳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 顔師古曰以一馬駕軺車而乗傳 平帝時選有德義者以為宗師考察不從教令有失職者宗師得因郵亭書言宗伯請以聞 顔師古曰郵亭書舍也言為書以付郵亭令送至宗伯也 臣按郵亭即今之鋪舍因郵亭書言宗伯即今官文書入遞也 漢舊儀曰璽書使者其驛騎也三騎行晝夜千里為程臣按此即後日詔書一日行三百里之制 唐制傳信符者以給郵驛通制令 唐有銀牌發驛遣使則門下省給之其制濶二尺半長五寸面五字曰敇走馬銀牌宋初令樞密院給券謂之頭子太平興國中因有詐乗驛者詔罷樞宻院券乗驛者復置銀牌端拱中又罷之復給券 臣按此唐宋牌券之制 宋仁宗嘉祐中三司使張方平編驛券則例凡七十四條賜嘉祐驛令 臣按此宋朝驛劵之制竊惟今制凡天下水馬驛逓運所逓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之類沿途設馬驢船車人夫必因地里要衝偏僻量宜設置其衝要處或設馬八十疋六十疋三十疋其次或二十疋十疋五疋大率上馬一疋該糧一百石中馬八十下馬六十其僉㸃人夫先儘驛所近民如不及數取於鄰郡民户糧不及數者衆户輳數當之民於常役之外而又加此役承平日乆事務日多而民力亦或因之以罷弊乞如宋仁宗命張方平總驛券俾所司將事務之當給驛者定有等第編次為一書頒行天下藩方非此例也不許擅起發下天下驛逓非此例也不許應付 以上郵傳之置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道塗之備 易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逺以利天下盖取諸渙 張栻曰川塗之險則有所不通惟夫舟楫之利既興則日月所照霜露所墜莫不拭目觀化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矣是以刳其木而中虗剡其楫而末鋭舟所以載物而楫所以進舟致逺以利天下而取諸渙者盖渙之成卦上巽下坎彖曰利渉大川乗木有功也 臣按渙之卦有乗木濟川之象水在天地間為利最大為性最險故聖人於易屢以利渉與不為言而又制器以為利渉之具既有其具則地之勢盡矣而人行也不止地之形斷矣而人行也不絶由是極天所覆地所載處无不可至焉所以來逺人於無外廣王化於無窮也 詩大明篇曰親迎於渭造舟為梁 張載曰造舟為梁文王所制而周世遂以為天子之禮 臣按造舟謂聯比其船而加板於其上以為橋杜預所謂河橋是也 周禮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而達其道路設國之五溝五涂而樹之林以為阻固皆有守禁而達其道路國有故則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屬守之唯有節者達之 鄭曰達道路者山川之阻則開鑿之川澤之阻則橋梁之也樹之林作藩落也國有故喪災及兵也閉絶要害之道備姦冦也 王昭禹曰所謂九州之圖山林川澤之阻若職方氏所謂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薮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之類是也所謂國之五溝五涂則是遂人所謂遂溝洫澮川之謂五溝也行畛涂道路之謂五涂也 合方氏掌達天下之道路 鄭曰達天下之道路津橋相輳不得陷絶也臣按官而謂之合方者合同四方之事也 野廬【客行道所舍】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國郊及野之道路凡道路之舟車轚互者叙而行之 鄭曰達謂巡行通之使不陷絶也 賈公彦曰舟車轚互謂於迫隘處也水陸之道舟車往來狹隘之所使以次叙過之 臣按成周之世其為治不但詳於朝廷之上國都之中則雖天下之道路舟車所至之處無一之或遺焉者可見聖人為治無間於大小邇遐也 匠人營國經涂九軌環涂七軌野涂五軌 王昭禹曰國中曰經涂繞城曰環涂郊外曰野涂軌廣八尺經涂所由者衆故九軌環涂所由者少故七軌野涂所由者又少故五軌此内外廣狹之制異也臣按太平之治非止政教流行於王朝國都之内則雖道涂往來之所無一而不合於轍迹之度然後為天下一統焉茍有一之或窒閡閉隔焉則有所不行者矣豈所謂車同軌哉 史記禹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 孔頴達曰通九州之道路 臣按左傳禹經啟九道即此 春秋昭公元年秦公子鍼奔晉造舟于河 臣按初學記公子鍼造舟處在蒲坂夏陽津今蒲津浮橋是也 禮記季春之月命司空曰時將降下水上騰循行國邑周視原野脩利隄防道達溝瀆開通道路母有障塞鄭曰溝瀆與道路皆不得不通所以除水潦便民事也古者溝上有路 方慤曰脩利則脩而利之使無害道逹則道而達之使無壅開通則開而通之使無窮皆欲其無有障塞而已障言蔽顯以為隱塞言窒虛以為實凡此皆豫備水災之術也 臣按先王當季春之月恐自時厥後大時行水潦將至或至于淹没道路而成淖濘有妨車馬行旅之徃來故先時而為之備水患也如此 爾雅路旅途也路猷行道也【博説道之異名】一達謂之道路【長道】二達謂之岐旁【岐道旁出也】三達謂之劇旁【數道交錯謂之劇】四達謂之衢【交道四出】五達謂之康【康莊之衢】六達謂之莊七達謂之劇驂【一道交復有一岐出者】八達謂之崇期【四道交出】九達謂之逵【四道交出復有旁通】 臣按此則術道之異名也 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乗泭郭璞曰造舟比船為橋維者維連四船方者併兩船特單船也泭併木以渡 臣按造舟維舟方舟即今所謂浮橋特舟即今渡船泭即今筏 國語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于陳以聘于楚火【心星也】朝覿【謂展見也】矣道【路也】茀【□塞也】不可行也不在疆司空不視塗澤不陂川不梁單子曰夫辰角【大辰蒼龍之角星名也】見而畢天根【亢氐之間】見而水涸故先王之教曰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臣按夏令夏后氏之令周所因也除道所以便行旅成梁所以便民使不病渉也 孟子曰嵗十一月徒杠【方橋可通徒行者】成十二月輿梁【橋可通車輿者】成民未病渉也 朱熹曰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盖農工已畢可用民力又時將寒沍水有橋梁則民不患于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又曰先王之政細大具舉而無事不合人心順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體紀綱法度之施雖纎悉之間亦無遺恨如此 臣按先王之治非獨其大綱大法無有偏而不舉之處則雖一道徑之㣲一津河之小民之所以經行之處亦必委曲而為之處置焉惟恐其行歩之齟齬足徑之瘒瘃也聖人仁民之政無往而不存其小者尚如此况其關係之大者哉 漢薛宣子惠為彭城令宣至其縣橋梁郵亭不脩宣心知惠不能 臣按鄭子産以乗輿濟人於溱洧孟軻氏譏其不知為政陳國道茀不可行而川不梁單襄公知其必亡盖道路橋梁雖于政治無大干繫然王道至大而全備一有所闕雖若無甚害者然而一人不遂其欲一事不當其理一物不得其濟亦足以為大段之累全體之虧也故大人行政雖受一命居一邑亦無不盡其心焉者薛宣于見其子之為邑橋梁不脩而知其無所能由是推而大之知夫覘人之國者因其涂不治川不梁則知其國之不振也豈不然哉是以君子欲成其大必盡力于其小欲成其全惟恐其一之或有虧也良以此夫 晉杜預以孟津渡險有覆没之患請建河橋于富平津議者謂殷周所都歴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曰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及橋成武帝從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橋不立也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敢施其㣲巧 臣按元和志云河陽浮橋架黄河為之以船為脚竹互之初預造橋時議者多謂殷周無有作橋于河者預引詩大明造舟為梁為証然詩不言其所造之處史記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二月初作河橋盖橋作于河也然是時秦未有孟津之地而所作之橋不在此爾唐開元九年復作于蒲津 唐開元九年新作蒲津橋鎔鐵為牛 張説曰河有三橋蒲津居其一舊制横絚百丈連船千艘辮脩笮以維之繫圍木以距之開元十二載俾鐵代竹取堅易脆結為連鏁鎔以為伏牛偶立于兩岸禁連于河中潬鏁以特航牛以繫䌫亦將厭水物奠浮梁 臣按凡于水必用鐵非徒以其堅亦以其能厭水物也 以上道涂之備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總論制刑之義 易噬【齧也】嗑【合也】亨利用獄 程頤曰口中有物則隔其上下不得嗑必齧之則得嗑故為噬嗑聖人以卦之象推之於天下之事在口則為有物隔而不得合在天下則為有彊梗或讒邪間隔於其間故天下之事不得合也當用刑法小則懲戒大則誅戮以除去之然後天下之治得成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去天下之間在任刑罰又曰天下之事所以不得亨者以有間也噬而嗑之則亨通矣利用獄噬而嗑之之道宜用刑獄也天下之間非刑獄何以去之不云利用刑而云利用獄者卦有明照之象利於察獄也獄者所以究治情偽得其情則知為間之道然後可以設防與致刑也朱熹曰卦以隂居陽雖不當位而利用獄葢治獄之道惟威與明而得其中之為貴 彖曰頤中有物曰噬嗑噬嗑而亨剛柔分動而明雷電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雖不當位利用獄也 程頤曰剛爻與柔爻相間剛柔分而不相雜為明辨之象明辨察獄之本也動而明下震上離其動而明也雷電合而章雷震而電耀相須竝見合而章也照與威竝行用獄之道也能照則無所隱情有威則莫敢不畏六五以柔居五為不當而利於用獄者治獄之道全剛則傷於嚴暴過柔則失於寛縱五為用獄之主以柔處剛而得中得用獄之宜也 臣按先儒有言噬嗑震上離下震雷離電天地生物有為造物之梗者必用雷電撃之聖人治天下有為生民之梗者必用刑獄斷制之故噬嗑以去頤中之梗雷電以去頤中之梗刑獄以去天下之梗也所謂梗者即有間之謂也物有間於吾頤之中必齧斷之而後口可閉合口不能合則有所窒礙而氣有不通矣人有梗於吾治之間必斷制之而後民得安靖民不得安則有所苛擾而生有不寧矣然其所以梗吾治而使民之不安者必有其情焉有其情故有其獄也所以治斯獄也非明不能致其察非威不能致其決明以辨之必如電之光歘然而照耀使人不知所以為蔽威以決之必如雷之震轟然而撃搏使人不知所以為拒明與威竝行用獄之道也然其施於外者用其剛如此可爾若夫存於中者則又以柔為本而其柔也非專用柔用柔以處剛無太過焉無不及焉夫是之謂中夫是之謂利茍偏於一而或過與不及則非中矣則為不利矣 象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勑法 程頤曰電明而雷威先王觀雷電之象法其明與威以明其刑罰勑其法令法者明事理而為之防者也吴澂曰明者辨别精審之意勑者整飭嚴警之意明象電光勑象雷威罰者一時所用之法法者平日所定之罰一時所用之允當者示平日所定之信必也故明其罰所以勑其法 臣按制定於平昔者謂之法施用於臨時者謂之罰法者罰之體罰者法之用其實一而已矣人君象電之光以明罰象雷之威以勑法葢電之光非如日星之明有恒而不息歘然而為光於時頃之間如人之有罪者或犯於有司則當隨其事而用其明察以定其罰焉或輕或重必當其情不可掩蔽也否則非明矣雷之威歳歳有常之聲震驚百里如國家有律令之制違其式而犯其禁必有常刑或輕或重皆有定制不可變渝也否則非勑矣夫法有定制而人之犯也不常則隨其所犯而施之以責罰必明必允使吾所罰者與其一定之法無或出入無相背戾常整飭而嚴謹焉用獄如此無不利者矣 初九屨【加於足】校【木械】滅趾【傷滅其趾】无咎【小懲而大戒故无咎】六二噬膚【旡骨之肉】滅【深入至没其鼻】鼻无咎六三噬腊肉【乾腊堅韌之物】遇毒小吝无咎九四噬乾胏【肉之帶骨者】得金【鈞金】矢【束矢】利艱貞吉六五噬乾肉得黄金貞厲无咎上九何校滅耳凶 朱熹曰初上无位為受刑之象中四爻為用刑之象初在卦始罪薄過小又在卦下故為屨校滅趾之象止惡於初故得无咎 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滅趾无咎此之謂也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上聲】校滅耳凶臣按噬嗑一卦六爻俱以刑獄言而聖人於大傳特論初九上九二爻葢初與上无位為受刑之人而其中四爻則用刑之人也然下之人必犯於刑而後受之所以受之者由上之人用之也用刑以刑人將使人不敢為惡而務於為善然後吾刑不用矣上无所用則下无所受下无何校滅耳之苦上无滅鼻遇毒之勞所以然者聖人明罰勑法懲之於早故也天生聖人為民造福旣叙彜倫而錫君子以考終命之福復明刑罰而養小人以全身命之福葢小人不以不仁為恥見利而後勸於為仁不以不義為畏畏威而後懲於不義懲之於小所以誡其大懲之於初所以誡其終使其知善不在大而皆有所益惡雖甚小而必有所傷不以善小而弗為不以惡小而為之不至於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以傷其膚殞其身亡其宗其為小人之福也則亦何以異於錫君子者哉 賁之象曰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獄程頤曰君子觀山下有火明照之象以修明其庶政成文明之治而无果敢於折獄也折獄者人君之所致慎也豈可恃其明而輕自用乎乃聖人之用心也為戒深矣折獄者專用情實有文飾則沒其情矣故无敢用文以折獄也 朱熹曰山下有火明不及逺明庶政事之小者折獄事之大者内離明而外艮止故取象如此 旅之象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程頤曰火之在高明无不照君子觀明照之象則以明慎用刑明不可恃故戒於慎明而止亦慎象觀火行不處之象則不留獄獄者不得已而設民有罪而入豈可留滯淹久也 臣按朱熹謂賁與旅卦皆說刑獄事但爭艮與離之在内外故其說相反止在外明在内故明庶政而不敢折獄止在内明在外故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粗言之如今州縣治獄禁勘審覆自有許多節次過乎此而不決便是留獄不及乎此而決便是敢於折獄書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周禮秋官亦有此句便是有合如此者若獄未具而決之是所謂敢折獄也若獄已具而留之不決是所謂留獄也由是觀之賁旅二卦葢交相成而互相用也獄之未具則不敢折故獄得真情而人不寃獄之已具則無或留故獄不停囚而人不滯治獄之道備於此矣治獄君子必象離之明以為之體象山之止以為之用明矣而猶不敢折獄明矣而猶必慎而不留皆止之象也獄不難於治而難於用故噬嗑卦辭曰利用獄 豐之象曰雷電皆至豐君子以折獄致刑 程頤曰雷電皆至明震竝行也二體相合故云皆至離明也照察之象震動也威斷之象折獄者必照其情實惟明克允致刑者必威於姦惡惟斷乃成故君子觀雷電明動之象以折獄致刑也 朱熹曰噬嗑明在上是明得事理先立這法在此未有犯的人留待異時之用故云明罰勑法豐威在上明在下是用這法時須是明見下情曲折方得不然威動於上必有過錯也故云折獄致刑此是程子之意其說極好 洪邁曰易六十四卦而以刑罰之事著於大象者凡四焉噬嗑旅上卦為離豐賁下卦為離離明也聖人知刑獄為人司命故設卦觀象必以文明為主而後世付之文法俗吏何耶 臣按豐之為卦盛大之義也明足以照動足以亨然後能致豐大之功茍天下之人有以梗吾之教化犯吾之禁令而吾之明不足以照之吾之威不足以折之何以成其豐亨盛大之治哉是以君子必體電之明以折斷獄情體雷之威以致用刑殺威至而明不至不可也明至而威不至不可也必明威竝用如雷之擊也必與電俱電之掣也必與雷竝明寓於威斷之中則其威也非肆暴虐而灼然有以燭其姦威施於明察之下則其明也非作聰明而毅然有以正其罪威明竝用容光之隙無不照雷霆之下無不折無一人而敢隱其情無一地而敢負其固則天下之大四海之廣豐豫而亨通矣 中孚之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程頤曰水體虚故風能入之人心虚故物能感之風之動乎澤猶物之感於中故為中孚之象君子觀其象以議獄與緩死君子之於議獄盡其忠而已於決死極於惻而已故誠意常求於緩緩寛也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盡其忠而議獄緩死其最大者也 朱熹曰風感水受中孚之象議獄緩死中孚之意楊萬里曰風無形而能震川澤鼔幽潜誠無象而能動天地感人物此澤上有風所以為中孚故君子以之議獄緩死葢好生治民舜之中孚也不犯有司天下之中孚也天下中孚則萬心一心矣鳥巢可窺況豚魚乎無他不殺之心孚於鳥耳使無誠慤好生之心巢中之鳥不為海上之鷗乎議獄者求其入中之出緩死者求其死中之生若元惡大姦不在是典故四凶無議法少正卯無緩理 臣按卦象言刑獄者五卦噬嗑賁豐旅中孚也噬嗑賁豐旅皆有離象而噬嗑豐則兼取震賁旅則兼取艮葢獄以明照為主必先得其情實則刑不濫然非震以動之則無有威斷非艮以止之則輕於用刑惟中孚一卦則有取於巽兌先儒謂中孚體全似離互體有震艮葢用獄必明以照之使人無隱情震以威之使人無拒意而又當行而行當止而止不過於用其明而恣其威也夫然後兌以議之巽以緩之原情定罪至再至三詳之以十議原之以三宥王聽之司冦聽之三公聽之旬而職聽三旬而職聽三月而上之議而又議緩而又緩求其出而不可得然後入之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後死之本乎至誠孚信之心存乎至仁惻怛之意在我者有誠心則在人者無遺憾矣聖人作經垂世立教惓惓於刑獄之事不一而足焉如此其知天下後世之憂患而為之慮也深且逺矣 書舜典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朱熹曰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而典者常也示人以常刑所謂墨劓剕宮大辟五刑之正也所以待夫元惡大憝殺人傷人穿窬淫放凡罪之不可宥者也流宥五刑者流遣之使逺去如下文流放竄殛之類是也宥寛也所以待夫罪之稍輕雖入於五刑而情可矜法可疑與夫親貴勳勞而不可加以刑者則以此而寛之也鞭作官刑者木末垂革官府之刑也扑作敎刑者夏楚二物學校之刑也皆以待夫罪之輕者金作贖刑者金黄金贖贖其罪也葢罪之極輕雖入於鞭扑之刑而情法猶有可議者也此五句者出重入輕各有條理法之正也肆縦也眚災肆赦者眚謂過誤災謂不幸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則又不待流宥金贖而直赦之也賊殺也怙終賊刑者怙謂有恃終謂再犯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則雖當宥當贖亦不許其宥不聽其贖而必刑之也此二句者或由重而即輕或由輕而即重葢用法之權衡所謂法外意也聖人立法制刑之本末此七言者大略盡之矣雖其輕重取舍陽舒隂慘之不同然欽哉欽哉惟刑之恤之意則未始不行乎其間也葢其輕重毫釐之間各有攸當者乃天討不易之定理而欽恤之意行乎其間則可以見聖人好生之本心也 又曰象以典刑此一句乃五句之綱領諸刑之總括猶今之刑皆結於笞杖徒流絞斬也凡人所犯合墨則加以墨刑所犯合劓則加以劓刑剕宮大辟皆然流宥五刑者其人所犯合此五刑而情輕可恕或因過誤則全其肢體不加刀鋸但流以宥之屏之逺方不與同齒如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類鞭作官刑者此官府之刑猶今之鞭撻吏人葢有一項刑專以治官府之胥吏如周禮治胥吏鞭五百鞭三百之類扑作教刑此一項學官之刑猶今之學舎夏楚凡教人之事有不率者則用此刑扑之如侯明撻記之類金作贖刑謂鞭扑二刑之可恕者則許用金以贖其罪夫象以典刑之輕者有流以宥之鞭扑之刑之輕者有金以贖之流宥所以寛五刑贖刑所以寛鞭扑聖人斟酌損益低昻輕重莫不合天理人心之自然而無毫釐秒忽之差也其曰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者此則聖人畏刑之心閔夫死者之不可復生刑者之不可復續惟恐察之有不審施之有不當又雖已得其情而猶必矜其不教無知而抵冒至此也詳此數言則聖人制刑之意可見而其於輕重淺深出入取舎之際亦已審矣雖其重者或至於誅斬斷割而不少貸然本其所以至此則其所以施於人者亦必嘗有如是之酷矣是以聖人不忍其被酷者銜寃負痛而為是以報之雖若甚慘而語其實則為適得其宜雖以不忍之心畏刑之甚而不得赦也惟其情之輕者聖人於此乃得以施其不忍畏刑之意而有以宥之然亦必投之逺方以禦魑魅葢以此等所犯非殺傷人則亦或淫或盜其情雖輕而罪實重若使旣免於刑而又得還鄉復為平民則彼之被其害者寡妻孤子將何面目以見之而此幸免之人髪膚肢體了無所傷又將得以遂其前日之惡而不悔此所以必曰流以宥之而又有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文也若夫鞭扑之刑則雖刑之至小而情之輕者亦必許其入金以贖而不忍輒以真刑加之是亦仁矣然而流專以宥肉刑而不下及於鞭扑贖專以待鞭扑而不上及於肉刑則其輕重之間又未嘗不致詳也至於過誤必赦故犯必誅之法則又權衡乎五者之内欽哉欽哉惟刑之恤之㫖則常通貫乎七者之中此聖人制刑明辟之意所以雖或至於殺人而其反覆表裏至精至密之妙一一皆從廣大虚明心中流出而非私智之所為也而或者之論乃謂上古惟有肉刑舜之為流為贖為鞭為扑乃不忍民之斬戮而始為輕刑者則是自堯以上雖犯鞭扑之刑者亦必始從墨劓之坐而舜之心乃不忍於殺傷淫盜之凶賊而反忍於見殺見傷為所侵犯之良民也聖人之心其不如是之殘忍偏倚而失其正亦已明矣 臣按舜典此章萬世論刑之祖象以典刑以下七句凡二十八字萬世聖人制刑之常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二句凡九字萬世聖人恤刑之常心聖賢之經典其論刑者千言萬語不出乎此帝王之治法其制刑者千條萬貫亦不外乎此後世帝王所當凖則而體法焉者也此章真氏衍義旣已載於審治體篇以見徳刑輕重之分而此又備詳之者葢前編言其理所以致其知故宜略此編載其事所以見於行故不得不詳葢互相備也他倣此 帝曰臯陶蠻夷猾【亂也】夏冦【刼人曰冦】賊【殺人曰賊】姦【在外曰姦】宄【在内曰宄】汝作士【理官也】五刑有服【服服其罪】五服三就五流【五等象刑之當宥者】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朱熹曰服服其罪也吕刑所謂上服下服是也三就孔氏以為大罪於原野大夫於朝士於市竊恐惟大辟棄之於市宮辟則下蠶室餘刑亦就屏處葢非死刑不欲使風中其瘡誤而至死聖人之仁也五流五等象刑之當宥者也五宅三居者流雖有五而宅之但為三等之居孔氏以為大罪居於四裔次則九州之外次則千里之外大槩當略近之此因禹之讓而申命之又戒以必當致其明察乃能使刑當罪而人無不信服也 臣按惟明則情偽畢知克允則輕重適當非明不足以盡人情不允不足以當人罪帝舜告臯陶而戒之以惟明克允謂之惟者此外别無他術謂之克者如此然後能信 大禹謨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犯也】予正【政也】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輔也】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朱熹曰聖人之治以徳為化民之本而刑特以輔其所不及而已期者先事取必之謂舜言惟此臣庶無或有干犯我之政者以爾為士師之官能明五刑以輔五品之教而期我以至於治其始雖不免於用刑而實所以期至於無刑之地故民亦皆能協於中道初無有過不及之差則刑果無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 朱熹又曰法家者流往往常患其過於慘刻今之士大夫恥為法官更相循襲以寛大為事於法之當死者反求以生之殊不知明于五刑以弼五教雖舜亦不免教之不從刑以督之懲一人而天下知所勸戒所謂辟以止辟雖曰殺之而仁愛之實已行乎中今非法以求其生則人無所懲懼陷於法者愈衆雖曰仁之適以害之聖人亦不曽徒用政刑到徳禮旣行天下旣治亦不曽不用政刑故書說刑期于無刑只是存心期於無而刑初非可廢 臣按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此萬古聖人制刑之本意也可見刑之制非專用之以治人罪葢恐世之人不能循夫五倫之教故制刑以輔弼之使其為子皆孝為臣皆忠為兄弟皆友居上者則必慈與人者則必信夫必守義婦必守禮有一不然則入於法而刑辟之所必加也天下之人有見於此其資質之美者有所畏而一於為善氣稟之偏者有所懲而不敢為惡則彜倫為之益叙而刑罰可以不用矣 臯陶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朱熹曰過者不識而誤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即上篇所謂眚災肆赦怙終賊刑者也罪已定矣而於法之中有疑其可重可輕者則從輕以罰之功已定矣而於法之中有疑其可輕可重者則從重以賞之辜罪經常也謂法可以殺可以無殺殺之則恐陷於非辜不殺之恐失於輕縱二者皆非聖人至公至平之意而殺不辜者尤聖人之所不忍也故與其殺之而害彼之生寧姑全之而自受失刑之責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徳也葢聖人之法有盡而心則無窮故其用刑行賞或有所疑則常屈法以伸恩而不使執法之意有以勝其好生之徳此其本心所以無所壅遏而得行於常法之外及其流衍洋溢漸涵浸漬有以入於民心則天下之人無不愛慕感悅興起於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 朱熹曰觀臯陶所言帝徳罔愆以下一節便是聖人之心涵育發生真與天地同徳而物或自逆於理以于天誅則夫輕重取舍之間亦自有決然不易之理其宥過非私恩其刑故非私怒罪疑而輕非姑息功疑而重非過予如天地四時之運寒凉肅殺常居其半而涵養發生之心未始不流行乎其間此所以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而自不犯于有司非旣抵罪而復縱舎之也夫旣不能止民之惡而又為輕刑以誘之使得以肆其凶暴於人而無所忌則不惟彼見暴者無以自伸其寃而姦民之犯于有司者且將日以益衆亦非聖人匡直輔翼使民遷善逺罪之意也臣按好生之徳洽于民心此帝舜所以為舜也葢天地生人而人得以為生是人之生也莫不皆欲其生然彼知己之欲生而不知人之亦莫不欲其生也是以相爭相奪以至於相殺以失其生生之理人君為生人之主體天地之大徳為生靈之父母於凡天下之人無不欲其生於凡有生者茍可以為其養生之其者無不為之處置營謀俾之相安相樂以全其生生之天茍於其中有自戕其生而逆其生生之理者則必為之除去此所以有刑法之制焉所以然者無非欲全民之生而已聖人欲全民之生如此一言以蔽之曰好生吁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徳曰仁仁者好生之謂也 康誥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用也】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蔡沈曰此慎罰也人有小罪非過誤乃其固為亂常之事用意如此其罪雖小乃不可不殺即舜典所謂刑故無小也人有大罪非是故犯乃其過誤出於不幸偶爾如此旣自稱道盡輸其情不敢隱匿罪雖大時乃不可殺即舜典所謂宥過無大也諸葛孔明治蜀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其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之意歟 臣按康誥所謂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一言此後世律文自首者免罪之條所自出也 非汝封【康叔名】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三字當在又曰下】又曰劓【割鼻也】刵【截耳也】人無或劓刵人 蔡沈曰刑殺者天之所以討有罪非汝封得以刑之殺之也汝或無以已而刑殺之刑殺刑之大者劓刵刑之小者兼舉小大以申戒之也 朱熹曰康叔為周司㓂故一篇多說用刑呂氏說非汝封刑人殺人則人亦無敢刑人殺人又曰非汝封劓刵人則人亦無敢劓刵人葢言用刑之權正在康叔不可不謹之意耳 臣按康誥此言可見刑無大小皆上天所以討有罪者也為人上者茍以私意刑戮人則非天討矣一人殺人有限而下之人效之其殺戮滋多為人上者奈何不謹於刑戮上拂天意下失人心皆自此始衰世之君往往任意恣殺享年所以不永國祚所以不長其以此夫 王曰汝陳時臬【法也為準限之意】事罰蔽殷彜用其義【宜也】刑義殺勿庸以次【次舍之次】汝封乃汝盡遜【順也】曰時叙惟曰未有遜事 蔡沈曰言敷陳是法與事罰斷以殷之常法矣又慮其泥古而不通又謂其刑其殺必察其宜於時者而後用之旣又慮其趨時而狥已又謂刑殺不可以就汝封之意旣又慮其刑殺雖已當罪而矜喜之心乗之又謂使汝刑殺盡順於義雖曰是有次叙汝當惟謂未有順義之事葢矜喜之心生乃怠惰之心起刑罰之所由不中也可不戒哉 臣按此武王封康叔於衛告以謹罰之意葢衛是殷之故都周承殷之後康叔往殷故都而治其遺民故欲其敷陳是刑法之事其有所罰者一斷以前殷之常法矣然殷之刑殺不必皆是也有合義者焉有不合義者焉惟取其合於義者而用之然所謂合義與否又不可專用以就已意也夫旣合於義又不徇已則刑罰當其罪矣設使刑殺盡順於義雖曰是有次叙而汝亦惟曰未有順義之事焉葢刑殺闗乎人之性命一人負寃天地為之變色和氣為之感傷人心為之喪失烏可以輕忽哉武王告康叔以雖盡遜而惟曰未遜事葢欲康叔之心常常不足已遜而猶曰未遜已盡而常如未盡則不敢輕視人命而茍具獄辭則問刑之人與受刑之人兩無所憾焉刑罰無不中者矣人君命臣以治民而欲其慎罰拳拳告教如此為之臣者安敢不盡其心哉 立政曰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又曰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又曰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 蔡沈曰庶獄獄訟也庶慎國之禁戒儲備也和調均齊獄慎之事而又戒其勿以小人間之使得終始其治此任人之要也文子文孫者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也誤失也有所兼有所知不付之有司而以己誤之也正猶康誥所謂正人與宫正酒正之正指當職者為言不以己誤庶獄庶慎惟當職之人是治之又曰始言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繼言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至是獨曰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蓋刑者天下之重事挈其重而獨舉之使成王尤知刑獄之可畏必專有司牧夫之任而不可以己誤之也 呂祖謙曰始言庶言庶獄庶慎繼去其一止曰庶獄庶慎又去其一獨曰庶獄葢挈其尤重獨舉之獄曷為其獨重也民命所繫亦國命所繫也導迎善氣祈天永命者獄也竝告無辜無世在下者亦獄也宜周公獨言而獨戒之 臣按先儒謂立政周公說不可誤于庶獄庶慎到此又說獄者葢獄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徳慎罰收聚人心感召和氣皆是獄離散人心感召乖氣亦是獄大底事最重處只在于獄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殺人秦之所以亡亦只是獄不謹惟是以用獄之際養得一好生之徳自此發將去方能盡得君徳所謂事最重處只在于獄最為切要人君為治真誠知獄之為重則必調和均齊夫獄慎之事擇人以用而不間以小人委心以用而不誤以己私惟在内之獄專任之以司刑之職在外之獄分命之以牧守之任用命者則申敇之使益䖍違命者則戒約之使不肆非惟不敢誤且不敢兼之也 以上總論制刑之義【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總論制刑之義【下】 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 蔡沈曰典禮也伯夷降天地人之三禮以折民之邪妄 蘇軾曰失禮則入刑禮刑一物也 呉澂曰自上教下曰降伯夷教民以禮民入於禮而不入於刑折絶斯民入刑之路也 臣按虞廷九官伯夷作秩宗典禮臯陶作士師掌刑而此則云伯夷折民惟刑蔡沈謂捨臯陶而言伯夷探本之論也蓋禮與刑二者出此則入彼立典於此而示民以禮節之所當然而又象刑於彼而示民以法禁之所必然所當然者祀典之常制所必然者有司之成法降下其典於民使其知必如此則為合於禮不如此則為犯於刑啓其善端遏其邪念折而轉之使不入於刑而入於禮焉所以然者蓋以禍亂之興多起於民之干犯禮典民神雜揉妖誕肆興則人心不正而禍亂作矣伯夷作秩宗降下祀天神享人祭地祗之三典播告之脩著為格令使夫蚩蚩蠢蠢之民皆知人各有所當祭之神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祭非祭者有禁犯禁者輕則有罰重則有誅是以各安其分而不敢瀆齊盟行僣禮舉滛祀習妖術由是常道明而人心正所以不犯于有司是則伯夷所降之典其禮儀等級雖非一端而折絶斯民之邪心妄念惟在於刑焉耳所謂折民惟刑意或在此歟又按班固漢書刑法志引此言折作悊下文即繼之以言制禮以止刑解者謂悊知也言伯夷降下禮法以道人人習知禮然後用其刑也其言亦有理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秪徳 蔡沈曰舜命臯陶為士制百姓于刑辟之中所以檢其心而教以秪徳也 呉棫曰臯陶不與三后之列遂使後世以刑官為輕後漢楊賜拜廷尉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后成功惟殷于民臯陶不與蓋吝之也是後世非獨人臣以刑官為輕人君亦以為輕矣觀舜之稱臯陶曰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又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其所繫乃如此是可輕哉 臣按吕刑雖周穆王所作然必有所傳授非虚言也夫伯夷禮官也所降者典而折民惟刑臯陶刑官也所制者刑而教民秪徳可見有虞為治專以禮教為主而刑辟特以輔其所不及焉耳禮典之降而折以刑所以遏其邪妄之念而止刑辟於未然刑罰之制而教以徳所以啓其秪敬之心而制刑辟於已然禮教刑辟之相為用如此帝世之制所以本末兼舉而民協于中自不犯於有司也歟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蔡沈曰穆穆者和敬之容也明明者精白之容也灼于四方者穆穆明明輝光發越而四逹也君臣之徳昭明如是故民皆觀感動盪為善而不能自已也如是而猶有未化者故士師明于刑之中使無過不及之差率乂于民輔其常性所謂刑罰之精華也吕祖謙曰當時承蚩尤之弊妖誕怪神深溺人心重黎絶地天通固區别其大分矣然蠱惑之久未易遽勝伯夷復降天地人之祀典使知天地之性神之徳森然各有明法向之蠱惑消蕩不留所謂折民于刑也自不知本者觀之平水播穀若所急而降典可緩抑不知人心不正胥為禽夷雖有土安得而居有粟安得而食伯夷降典先其本也自伯夷之典迄臯陶之刑制度文為之具也自穆穆在上至率乂于民棐彛精神心術之運也茍無其本則前數者不過卜祝工役農圃胥史之事耳 臣按虞廷君臣其徳存於中其容著於外天下之人瞻而望之見其明白顯著在上者灼然而明在下者曉然而喻無有回䕶掩蔽之私幽深隱僻之事是以當世之民耳聞而心孚目擊而意固無有不化者而無待於刑罰之加然聖人之心則自以為吾之君臣固勤矣然吾民之生生無窮安能皆保如今日乎故命士師明於刑之中制為一定之制以曉天下之人如是則為太過如是則為不及必如是而後為無過不及而中矣所以然者率乂于民輔其常性使其常循乎矩度之中而不出乎防範之外而天然自有之中本然不易之性常全而不失矣 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 蔡沈曰刑獄非所恃以為治也天以是整齊亂民使我為一日之用而已非終即康誥大罪非終之謂言過之當宥者惟終即康誥小罪惟終之謂言故之當辟者非終惟終皆非我得輕重惟在夫人所犯耳爾當敬逆天命以承我一人畏威古通用威辟之也休宥之也我雖以為辟爾惟勿辟我雖以為宥爾惟勿宥惟敬乎五刑之用以成剛柔正直之徳則君慶於上民賴於下而安寧之福其永久而不替矣 臣按刑天討也天以是而齊亂民不得已而為一日之用爾非常用以為治之具也人君奉天道以出治所以為治者徳也刑非所先也民有不齊者不得已而用刑以治之姑以為一日齊民之用也所以為治者不顓顓在是也典獄之官必當敬逆天之命以奉承乎君過之當宥者則承天之命以宥之不當宥者君雖宥之不宥也過之當辟者則奉天之命以辟之不當辟者君雖辟之不辟也所以然者守君之法所以奉君也順天之理所以敬天也奉君之法而不奉君之意則是能敬迎天命矣所以敬迎天命者敬五刑以成三徳而已矣敬五刑以為一日之用成三徳以立萬世之則刑用而即已徳立而無窮所以為國家之慶者容有旣乎兆民以之而永賴國祚由是而延長三代有道之長用此道也秦人恃刑罰以為一世之用卒之流毒海内二世即亡豈非永鑒哉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蔡沈曰有民社者皆在所告也夫刑凶器也而謂之祥者刑期無刑民協于中其祥莫大焉及逮也漢世詔獄所逮有至數萬人者審度其所當逮者而後可逮之也曰何曰非問答以發其意以明三者之決不可不盡心也 呉徵曰刑而曰祥刑蓋慈良惻怛詳審謹重主之以不忍行之以不得已所以謂之祥也在今日欲安百姓何者當擇非人乎何者當敬非刑乎何者當揆度非及乎人謂用刑之人及謂刑之所加猶罰及爾身之及 臣按叅錯訊鞫極天下之至勞者莫若獄割斷箠擊極天下之至慘者莫若刑是乃不祥之器也而古人謂之祥刑者蓋除去不善以安夫善使天下之不善者有所畏而全其命天下之善者有所恃而安其身其為器也固若不祥而其意則至善大祥之所在也茍用人而不擇用刑而不敬逮人而妄及非辜其為不祥之器也宜哉蘇軾謂罪非已造為人所累曰及秦漢間謂之逮獄吏以不遺支黨為忠以多逮廣繫為利漢大獄有逮萬人者國之安危運祚長短咸寄於此噫漢獄之逮最多者皆在末造之世使當髙文光武明章之世得張釋之于定國輩為廷尉無此也穆王設為三問而三答之其要尤在於擇人得其人必能敬刑能敬刑則不妄逮矣 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蔡沈曰罰之輕重亦皆有權權者進退推移以求其輕重之宜也刑罰世輕世重者周官刑新國用輕典刑亂國用重典刑平國用中典隨世而為輕重者也輕重諸罰有權者權一人之輕重也刑罰世輕世重者權一世之輕重也惟齊非齊者法之權也有倫有要者法之經也言刑罰雖惟權變是適而齊之以不齊焉至其倫要所在蓋有截然而不可紊者矣臣按先儒謂情之輕重世之治亂不同則刑罰之用當異而欲為一法以齊之則其齊也不齊以不齊齊之則齊矣惟齊非齊以不齊齊之之謂也先後有序謂之倫衆體所會謂之要所謂法之經也經一定而不可紊權則因時而制宜穆王年雖耄荒而其訓刑也猶守文武之法惓惓然猶有唐虞之遺意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王曰嗚呼嗣孫【嗣世子孫】今往何監【視也】非徳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善也】師【衆也】監于兹祥刑 蔡沈曰此詔來世也言今往何所監視非用刑成徳而能全民所受之中者乎下文哲人即所當監者五極五刑也明哲之人用刑而有無窮之譽盖由五刑咸得其中所以有慶也諸侯受天子良民善衆當監視于此祥刑 吕祖謙曰中者吕刑之綱領也苗民罔是中者也臯陶明是中者也穆王之告司政典獄勉是中者也末章訓迪自中之外亦無他說焉今爾何所當監豈非徳於民之中乎用刑者有意干譽欲以徳名而不足以為徳所以為徳者必於民之中而後可也 夏僎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未嘗不善其陷於罪惡非其本然也故民曰嘉師刑雖主於刑人然刑姦宄所以扶善良雖曰不祥乃所以為祥也故刑曰祥刑嘗為之說曰民之犯刑無非惡也而謂之嘉師刑本不祥之器也而謂之祥刑能以惡為嘉以不祥為祥而後知用刑之道矣 臣按帝王之道莫大於中中也者在心則不偏不倚在事則無過不及帝王傳授心法以此為傳道之要以此為出治之則書始於虞書允執厥中大舜以之而傳道書終於周書咸中有慶穆王以之而訓刑聖人之心不偏不倚而施之事為者無過不及非獨徳禮樂政為然而施於刑者亦然蓋民不幸犯于有司所以罪之者皆彼所自取也吾固無容心於其間不偏於此亦不倚於彼一惟其情實焉旣得其情則權其罪之輕重而施以其刑其刑上下不惟無太過且無不及焉夫是之謂中夫是之謂祥刑 周禮乃立秋官司冦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 鄭曰秋官司冦者象秋所立之官冦害也先王之治先之以徳禮而輔之以刑政故司冦掌刑而屬於秋官秋者天氣肅殺而刑以義為主也刑官司至於冦則刑官之事無不舉矣 臣按小宰言秋官其屬六十掌邦刑而此言掌邦禁蓋禁者戒之於未然刑者治之於已然先王之心惟恐民愚而誤入於刑罰故豫為明示法禁使知有如是之罪必陷如是之刑有如是之惡必麗如是之辟明威立義俾知不迷防微遏萌逆折其始必不得已而後刑之禁之所以為仁刑之所以為義禁之不已猶有犯焉於是乎以義斷仁焉此其所以立民極也歟 大司冦之職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國詰四方一曰刑新國用輕典二曰刑平國用中典三曰刑亂國用重典 林之竒曰司冦刑新國用輕典者以其舊染汙習不可遽正姑以教之宜以柔克之義也刑平國用中典者以其已安已治旣富旣庶陶冶被服莫不卞治則教化已眀習俗已成宜以正直之義也刑亂國用重典者以其頑昏暴悖不可訓化則殱渠魁滅彊梗宜以剛克之義也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其此之謂乎 臣按典者常也民失其常則為權時之制本三徳以趣時分三典以興治使之復其常焉聖人於此何容心哉伏惟我聖祖作條訓以示子孫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餘年人情善惡真偽無不歴涉其中姦頑刁詐之徒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懼不敢輕易犯法然此特權時處置頓挫姦頑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後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竝不許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敢有請用此刑者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由是觀之可見聖祖以重刑待前元盖非得已也文子文孫當承平之時守祖宗之訓一用平典以安兆民敷仁恩於四海延國祚於萬年臣不勝至願 以五刑糾【察也】萬民一曰野刑上功【農功也】糾力【勤力也】二曰軍刑上命【謂將命】糾守【謂不失部伍】三曰鄕刑上徳【謂六徳】糾孝【謂善事父母】四曰官刑上能【謂能其事】糾職【謂脩具職】五曰國刑上愿【慤慎也】糾暴【暴當作恭不恭者當糾也】 劉彜曰刑者不得已而用之豈聖人所樂哉故力不懋則財不生而野荒民散矣是野刑不可已也亂不除則民不安而民散國離矣是軍刑不可已也孝不盡則忠不純而家破國微矣是鄕刑不可已也職不舉則治不成而政衰俗薄矣是官刑不可已也禮不行則中不建而若弱臣强矣是國刑不可已也天地四時者六官之序聖人體其序而化成天下之道也野軍鄉官國者五刑之序聖人不得已而即其序以措萬民於中和之道也 臣按先儒謂以五刑糾萬民者建六典以為民極也是故六卿各職於其官而建之使必行於天下行之使必範於後世者大司㓂正其刑典也是故野刑不立則事功不成功之所以成者役民以作事咸赴力以致其力也野刑之用專以糾不致力之人則凡國家之溝涂隄防城邑樹藝野無不闢而功無不成矣則是冬官所建之事典待刑而立也軍刑不立則軍令不行令之所以行者設民以立政咸用命以死守也軍刑之用專以糾不死守之人凡國家師旅茇舎校閲征戍軍無不振而命無不用矣則是夏官所建之政典待刑而立也孝不盡則徳不純設為鄕刑以糾不孝之人則民皆上徳而無不孝之子凡司徒八刑所糾者孝友睦婣任恤之行備矣是教典資於刑也職不舉則能不見設為官刑以糾不職之人則吏皆上能而無不治之職凡冢宰百官所建者官聫府史胥徒之職舉矣是治典有資於刑也禮典之建所以和邦國也國必有禮禮之所行以愿慤為上而不恭則不足以為禮矣設為國刑專糾夫不恭之人使之皆愿慤為上焉是禮典有資於刑也由是觀之則刑之為刑雖屬於秋官而五官不得不治焉葢治也教也政也禮也事也聖人治天下之具也然所以致其功之立而化之成舎刑以糾之安能保其終不怠而久不廢哉 大戴禮刑罰者御人之銜勒也吏者轡也刑者筴也天子御者内史太史左史手也古者以法為銜勒以刑為筴以人為手而御天下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飬士遇之途不與之言屏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不欲生之故也 臣按古者待刑人其嚴如此非故絶之也欲人知所懲而不敢為惡也絶其所已然以懲其所未然所絶者少而所全者衆聖人大公至仁之心也 禮記凡制【斷也】五刑必即天倫【天理也】郵【與尤同責也】罰麗於事陳澔曰天之理至公而無私斷獄者體而用之亦至公而無私凡有罪責而當誅罰者必使罰與事相附麗則至公無私而刑當其罪矣 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 方慤曰父子之親本乎情故曰原君臣之義錯諸事故曰立親主於愛一於愛則刑有所不忍加義主於敬一於敬則刑有所不敢及一皆如是豈足以為法之經哉其或於親有所原於義有所立者特徒法之權而已故曰以權之也 陳澔曰父子君臣人倫之重者故特舉以言之亦承上文天倫之意所犯雖同而有輕重淺深之殊者不可槩議也故別之所謂權也明視聰聽而察之於詞色之間忠愛惻怛而體之於言意之表庶可以盡得其情也 陳櫟曰後世之民犯刑多上失其道之所致未必皆其民之罪刑獄固在得其情而不可喜得其情欲得其情固在於悉其聰明哀矜勿喜尤在於致其忠愛歟 臣按刑法之制所以弼教而教之本在乎天倫而天倫之重者父子君臣也父子主仁君臣主義一切輕重之罪淺深之情皆主於父子之仁君臣之義必原其本然之心必立其當然之義意而論之慎以測之序有先後而必循其次量有大小而不過其劑所以分而別之者用以合其權度也旣别之而又盡之盡之則理無遺矣不徒盡之而又成之成之則獄斯備矣君子之盡心於刑如此天下豈有寃民哉彜倫又豈有或斁哉 凡作刑罰輕無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 鄭曰侀是刑體 馬睎孟曰此言立法制刑之意雖輕無赦所以使人難犯也惟其當刑必刑輕且不赦而況於重者乎故君子不容不盡心焉蓋刑之所以為刑者猶人之有侀也一辭不具不足以為刑一體不備不足以為成人辭之所成則刑有所加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君子無所不盡其心至於用刑則尤慎焉者也臣按先儒謂無赦則民不至於犯罪盡心則吏不至於濫刑有無赦之法以禁於未然之前有盡心之吏以應於已然之後此民所以畏法而親上也 子曰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要君者無上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 臣按刑以弼教教之大者倫理也人君者生民之主聖人者道徳之主父母者生身之主親為一家之主孝其親則人道以立君為一世之主忠其君則治道以成聖人為萬世之主尊聖人則世教以明先王制為刑法以弼世教世教之大在此三者人人孝其親忠其君尊夫聖人則天下大治矣否則大亂之道焉然是三者其根本起於一家家積而國國積而世故尤嚴於不孝之罪以為天下事無有不起於近而後及於逺始於微而後至於著也故律文著不孝之罪而所謂要君非聖人者則略焉非略之也不可言也著其可言者以示微意萬一有是獄焉準此以權度之也 子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范祖禹曰事得其序之謂禮物得其和之謂樂事不成則無序而不和故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施之政事皆失其道故刑罰不中 金履祥曰事有條理則有禮樂事得其序則為禮事得其和則為樂事旣不成則何以能有禮樂無禮則無序而施之也乖繆無樂則無和而行之也忿戾乖繆忿戾則刑罰安能中理刑罰不中理則民難於避就 臣按禮樂刑政其致一也必有禮樂以為刑政之本則政事之行刑罰之施皆本乎自然之理以立為當然之制使民知所避而不敢違是以民生日用之間心志有所主耳目有所加舉動云為有所制是以不犯於有司有犯焉者然後施之以刑罰茍為不然蚩蚩蠢蠢之民一舉手一動足皆罹於憲網之中而不知所以為生者矣民不知所以為生則求所以為生之路求之不得則捨死以求禍亂之作往往以此秦隋之亡其明驗也 孟子曰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程頤曰以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惡之類是也葢不得已而為其所當為則雖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 朱熹曰彼有惡罪當死吾求所以生之者而不得然後殺之以安其衆而厲其餘此以生道殺之也亦何怨之有 張栻曰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先王明刑法以示民本欲使之知所趨避是乃生之之道也而氏有不幸而陷於法則不得已而加辟焉固將以遏止其流也是亦生道而已又况哀矜忠厚之意薰然存乎其間其為生意未嘗有間斷也若後世嚴刑重法固不足道而其得情而喜與夫有果於疾惡之意一毫之萌亦為失所謂生道者矣 臣按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得天地之徳以為生莫不好生聖人體天地之徳以為生人之主故其徳亦惟在於好生也惟其好人之生故其存心治政莫不以生人為本人見其徳教之施恩澤之布以為生人也而不知其刑罰之加兵戈之舉亦皆所以為生人焉耳葢死之所以生之也茍非其人實有害於生人決不忍致之於死地死一人所以生千萬人也是故無益於生人必不輕致人於死 荀子曰世俗之為說以為治古者無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屨赭衣而不純【菲草屨也純緣也衣不加緣以恥之也】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耶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為人或觸罪戻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民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惡且懲其末也殺人者不及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寛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竝起於亂今也夫征暴誅悖治之威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其刑重亂則刑輕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曰刑罰世重此之謂也 洪邁曰虞書象刑惟明象者法也漢文帝詔始云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武帝詔云唐虞畫象而民不犯白虎通云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䝉巾犯劓者赭其衣犯髕者以墨其髕犯宮者屝屝草履也大辟者布衣無領 臣按虞書云象以典刑即繼以流宥五刑及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若如畫衣冠之說象以典刑為之象設可也若夫流與鞭扑若何而為之制耶意者當時有犯者其人在可議可矜之辟偶為此制耳不然古無此制而好事者見後世之刑慘刻矯其枉而為此言歟 漢刑法志曰漢道至盛歴世二百餘載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古人有言曰滿堂而飲酒有一人鄉【向】隅而悲泣則一堂皆為之不樂王者之於天下譬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悽愴於心今郡國被刑而死者歲以萬數天下獄二千餘所其寃死者多少相覆獄不減一人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原獄刑所以蕃若此者禮教不立刑法不眀民多貧窮豪桀務私姦不輒得獄犴不平之所致也書曰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陵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饑寒竝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槖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患害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欲殺之利在於人死也今治獄吏欲陷害人亦猶此矣 臣按班固此言非獨漢世治獄之失後世之獄類此亦多矣所謂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深得帝王為治禮刑先後之序其間向隅悲泣之喻鬻棺利死之譬皆痛切人情深中事理人主萬幾之暇以其言與前書所載路溫舒之疏竝觀寧能不惕然於心乎其所謂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請合而言之曰聽獄者當於殺之中而求其生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後殺之有可生之路則請以讞焉罪疑從輕可也不疑然後殺之如是則獄無不得之情世無寃死之矣 光武建武十四年羣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則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姦軌不勝宜増科禁以防其源詔下公卿杜林奏曰古之明王深識逺慮動居其厚不防侈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破矩為圜斲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海内歡欣人懐寛徳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索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類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㢘士家無全行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帝從之 臣按卓茂有云律說大法禮順人情葢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恩情之禮俗之交也若一切繩之以法凡歲時交饋皆以為贓尋常舉動皆坐以罪鳥獸不可與同羣而人之與人曷以相聚處而禮義何自而興哉杜林之議所謂集以為贓及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非惟漢世後世亦有此弊乞定為明制饋送之贓不許集計其小事無妨於義者雖若於法不應然於大義無害者亦不以為罪如此則刑辟不多而動居於厚矣 以上總論制刑之義【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定律令之制【上】 舜典曰象以典刑 孔穎逹曰易云象也者像此者也又曰天垂象聖人則之是象為倣法故為法也依法用其常刑用之使不越法 朱熹曰畫象而示民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也或問象以典刑如何為象曰此正言法象如懸象魏之象 臣按吕刑曰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賊惟作五虐之刑則肉刑在蚩尤之世已有之非起自虞世也 夏作禹刑 湯制官刑儆于有位 蔡沈曰官刑官府之刑也 周禮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國都鄙乃縣刑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刑象挾日【凡十日】而斂之 鄭曰象魏闕也魯災季桓子御公立于象魏之外命藏象魏曰舊章不可忘 王昭禹曰刑雖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亦當因時而為之變通量時而有輕重正月之吉布刑于邦國都鄙為是故也蓋先王之法若江河貴乎易避而難犯若匿為物而愚不識其陷於罪又從而刑之不㡬於罔民乎其使民觀象者亦使知所避而已臣按成周刑典之設旣布于邦國都鄙又縣之象魏惟恐民之不知而誤犯也夫設法令以待天下固將使民易避而難犯顧乃深藏於理官法家自典正職掌之官猶不能徧知其所有洞曉其所謂況愚夫細民哉閭閻之下望朝廷之禁憲如九地之於九天莫測其意嚮之所在及陷乎罪從而刑之是罔民也豈聖王同民出治之意乎是以周禮六官俱於正月之吉各布其典于象魏以示萬民其所示者有善有惡使之知所好惡惟刑典則示之以所禁使不犯焉 士師之職掌國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助也】刑罰一曰宫【王宫】禁二曰官【官府】禁三曰國【城中】禁四曰野【郊野】禁五曰軍【軍旅】禁皆以木鐸狥之于朝書而縣于門閭【巷門曰閭】 鄭曰古之禁書亡矣今宫門有符籍官府有無故擅入城門野有田律軍有囂讙夜行之制 賈公彦曰凡設五刑者刑期于無刑於刑外豫設禁禁民使其不犯於刑是左右助刑罰無使罪麗于民也 臣按三代未有律之名而所謂禁者即是豫為法禁以制之於未然雖無律之名而律之意已具於此矣違乎禁則入於刑入於刑則犯於法犯於法則加以罰焉然非狥之以木鐸書之於門閭則蚩蚩蠢蠢之民何以知其為禁而不犯哉故以木鐸狥之於朝使之内有所聞以書而懸於門閭使之外有所見聞見於耳目之間警省於心思之内知所禁忌而不犯刑法所謂五禁之法左右乎刑罰豈不然哉 以五戒先後刑罰毋使罪麗于民一曰誓用之于軍旅二曰誥用之于會同三曰禁用諸田役四曰糾用諸國中五曰憲用諸都鄙 呉澂曰先後猶左右也以言折之曰誓若湯誓之類以言告之曰誥若康誥之類止使勿為曰禁察其有犯曰糾表而懸之曰憲以五戒左右其刑罰則無犯法之民矣 臣按以五戒先後刑罰即唐宋之律而有名例職制敇令格式之意也蓋禁止使勿為施於未然之前戒敇其怠忽施於事為之際先之則引而導之使無進而麗於罰後之則柅而止之使無退而麗於刑聖人之心見於母之一言其慈愛過於父母其覆載同於天地 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賊三曰邦諜四曰犯邦令五曰撟邦令六曰為邦盜七曰為邦朋八曰為邦誣鄭衆曰八成者行事有八篇若今時決事比 呉澂曰汋讀如斟酌之酌謂刺探邦之機密而泄於外者賊謂潜謀隂結將為逆亂者諜謂敵國行間覘伺虚實者令謂故恃傲狠以干號令者撟讀如矯詐之矯謂詐為符璽以行號令者盜謂竊取國之寳藏者朋謂私黨相阿使亂政者誣謂誣罔造妖以惑衆者 臣按先儒謂官府之八成則其經治之成法也士師之八成則其正亂之成法也先王之時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患夫姦人之為禍於邦家也且八成之法使士師掌之使其知有犯於此者必刑之而無赦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所以防其芽蘖者豈不豫哉 司刑掌五刑之法以麗【附也】萬民之罪墨【墨刻顙而涅之】罪五百劓【割其鼻】罪五百宫【丈夫割勢女子幽閉】罪五百刖【截其足】罪五百殺【死也】罪五百若司㓂斷獄弊訟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而以辨罪之輕重 臣按五刑之名始見於虞書然未有其目也著其目始於此司刑所掌者以五刑之法麗民之罪司冦斷獄弊訟則詔之處其所應否或輕或重咸聽其所附麗焉 司約掌邦國及萬民之約劑治神之約為上治民之約次之治地之約次之治功之約次之治器之約次之治摯之約次之 鄭曰此六約者諸侯以下至於民皆有焉劑謂劵書也 呉澂曰約言語之約束也治者理其相抵冒上下之差也神約謂命祀郊社羣望及祖宗也民約謂征稅遷移及仇讎旣和之類也功約謂王功國功之屬爵賞所及也器約謂禮樂吉凶車服所得用也摯約謂玉帛禽鳥相與往來也 臣按有約以結其信有劑以固其約謂之約劑則約而有其劑也司約掌邦國及萬民之約劑凡有六焉是六者朝廷皆為之約劑付司約掌之而屬於秋官焉先為之約劑使人知所守而有不如其約者則考其劵書以治之亦猶後世之格式也 禁殺戮【官名】掌司斬殺戮者凡傷人見血而不以告者攘獄者遏訟者以告而誅之 鄭曰掌殺戮者禁民不得相殺戮司猶察此四者告於司冦罪之也斬殺戮謂吏民相斬相殺相戮者傷人見血見血乃為傷人耳 呉澂曰攘獄謂罪人之刼獄者遏訟止遏民訟也臣按人君為生民之主必使之相安養以全其生彼其相斬相殺相戮及傷人見血而不以告則必殺傷人者之强衆而被殺傷者之寡弱也與夫獄已具而攘奪之訟將興而遏止之則民之情將鬱而不伸下之惡將長而益熾國之法將格而不行茍不設官以掌之使有如是者則以告之於其長則民寡弱者含寃而莫訴强衆者稔惡而不悛氣久鬱則無聊力不敵則捨死而亂由是生矣 禁暴氏掌禁庶民之亂暴力正者矯誣犯禁者作言語而不信者以告而誅之 鄭曰民之好為侵陵稱詐謾誕此三者亦刑所禁也力正者以力强得正也 呉澂曰禁止也亂謂悖於人倫暴謂敢作威怒力正謂脅衆從己以邪為正也矯誣謂矯曲為直誣善為惡以冒犯禁也 臣按成周之世未有律令之書凡秋官司冦所設之官屬所掌之刑禁凡所當禁約施行者即後世法律之條件也說者謂秋官自禁殺戮至脩閭氏八官皆㡬防盜賊姦軌者較之今律斬殺戮即今之人命律攘獄即今之刼囚律遏訟即今之告狀不受律姑舉一二餘可以類推矣兹不備載云 吕刑曰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刖足也】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死刑】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僣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蔡沈曰三千總計之也周禮司刑所掌五刑之屬二千五百刑雖増舊然輕罪比舊為多而重罪比舊為減也比附也罪無正律則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也亂辭辭之不可聽者不行舊有是法而今不行者戒其無差誤於僣亂之辭弗用今所不行之法惟詳明法意而審克之也 吕祖謙曰墨劓所増皆輕刑宮所損二百大辟所損三百皆重刑也剕無増損居輕重之間者也輕罪則多於前重罪則損於舊觀其目則哀矜之意固可見觀其凡則文勝俗弊亦可推矣 陳大猷曰三千者法之正條載之刑書者也刑如律比如例法有限情無窮三千之屬衆矣猶不能盡天下之情罪以此知人情無窮而法不可獨任也旣無正律復僣亂而無定辭將安所據依乎且又有此例昔嘗有之而今不可行者矣必無差亂其辭而妄比附勿用今不可行之法而强比附如漢長安賈人與渾邪王市者罪當死凡五百餘人汲黯曰愚民安所知市賈長安中而文吏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闗乎此類乃以不可行者比附也 臣按先儒謂三千已定之法載之刑書者也天下之情無窮刑書所載有限不可以有限之法而盡無窮之情又在用法者斟酌損益之古者任人不任法法所載者任法法不載者參以人上下比罪是也以其罪而比附之上刑則見其重以其罪而比附之下刑則見其輕故於輕重之間裁酌之然必以辭為主辭若僣亂情與罪不相合是不可行者也當勿用其不可行之法惟當察其情求之法二者合而後允當乎人情法意是乃可行者也在審克之而已是說雖以解經然而萬世之下律文所不該載者比附之法莫切於此所謂察之情求之法比之上刑不重比之下刑不輕而參酌於輕重之間必允當乎人情法意可謂得審克之意矣 春秋左氏傳昭公六年鄭人鑄刑書【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叔向使詒【遺也】子產書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竝有爭心以徴於書而儌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賄賂竝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 杜預曰權移於法故民不畏上因危文以生爭緣儌幸以成其巧偽 孔穎逹曰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則民畏上也今制法以定之勒鼎以示之民知在上者不敢越法以罪已又不能曲法以施恩則權柄移於法矣且法之設文有限民之犯罪無窮自然有危疑之理以生其與上爭罪之心緣儌幸以成其巧偽將有實罪而獲免者也夏商之末至有以私亂公以貨枉法其事不可復治乃逺取創業聖王當時所斷之獄因其故事制為定法至周之衰亦為刑書謂之九刑三辟謂禹刑湯刑九刑也辟罪也三者皆叔世所為不起於始盛之世為其文是制參辟勒於鼎是鑄刑書也子產亦采取上世之法斷獄善者制為法也今鑄鼎示民民知爭罪之本在於刑書將棄禮而取徵驗於書則雖刀錐微細之事亦將盡爭辨以求儌幸如此則紛亂之獄訟愈益豐盛或以賄賂文致人罪或以賄賂幸脫刑辟鄭國必有禍敗也 昭公二十九年晉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仲尼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 孔穎逹曰范宣子制作刑書施於晉國自使朝廷承用未嘗宣示下民今荀寅謂宣子之書可為國法故鑄鼎而銘之以示百姓猶如鄭鑄刑鼎仲尼譏之其意與叔向譏子產同 又曰子產鑄刑書而叔向責之趙鞅鑄刑鼎而仲尼譏之如此則刑之輕重不可使民知也而李悝作法蕭何造律頒於天下懸示兆民秦漢以來莫之能革不可一日無也蓋古者分地建國作邑命家諸侯則奕世相承大夫亦子孫不絶皆知國為吾土衆實我民自有愛吝之心不生殘賊之意故得設法以待刑臨事而議罪不須預以告民故仲尼叔向所以譏其鑄刑書也秦漢以來天下為一長吏以時遷代其民非復已有懦弱則為殿負强猛則為稱職且疆域闊逺戸口滋多大郡境餘千里上縣數以萬計豪横者陵蹈邦邑桀徤者雄張閭里酷吏專任刑誅或乃肆情好殺違衆用己至有積骸滿穽流血丹野若復信其殺伐任其縱舍必將喜怒變常愛憎改度不得不作法以齊之宣衆以令之所犯當條則斷之以律疑不能決則讞之上府故得萬民以察天下以治聖人制法非不善也古不可施於今今人所作非能聖也足以周於用所謂觀民設教遭時制宜謂此道也臣按鄭晉鑄刑書蓋以其前世所用以斷獄者之法比而鑄於器以示民於久逺也考周官司寇建三典正月之吉縣于象魏使萬民觀之浹旬而斂夫國之常刑而又歲歲布之于邦國都鄙何哉刑雖有常亦當量時而為之輕重然恐民之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旣布其制又懸其象所以曉天下之人使其知朝廷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其故如是也皆知所畏避而不敢犯焉非謂刑之輕重不可使人知也先儒謂詳左氏所載夫子之說第令守晉國舊法以為范宣子所為非善耳非謂聖王制法不可使人知也或曰鄭晉二國所謂刑書皆先世所有臨時處置者固已載於方策至是子産范鞅始鑄於器則為一定之制無復古人酌量之制故仲尼叔向譏之非謂刑書不可有特謂不可鑄耳後世以律令鋟於木以頒行天下其亦鑄之之意歟但是時未有律之名而謂之書耳 魏文侯時李悝著法經六篇一盜法二賊法三囚法四捕法五雜法六具法 臣按刑法之著為書始于此成周之時雖有禁法著于周官然皆官守之事分繋於其所職掌未有成書也然五刑之目其屬各有多少五等之刑各以類而相從焉著之篇章分其事類以為詮次則於此乎始焉 漢高祖初入咸陽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苛法後以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姦遂令蕭何攟摭秦法定律令除參夷連坐之法増部主見知之條於李悝所造六篇益事律擅興廐庫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 臣按律之名始見於此春秋之時子產所鑄者謂之刑書戰國之世李悝所著者謂之法經未以律為名也禮記雖有加地進律之文析言破律之誅解者謂進律為爵命之等破律雖以去律言然王制漢文帝時博士刺經所作固已出蕭何之後也律之言昉於虞書蓋度量衡受法於律積黍以盈無錙銖爽凡度之長短衡之輕重量之多寡莫不於此取正律以著法所以裁制羣情斷定諸罪亦猶六律正度量衡也故制刑之書以律名焉 文帝元年詔曰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衛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子也】朕甚弗取其議除收帑諸相坐律令 臣按虞廷罰不及嗣周室罪人不孥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室家仁暴之心旣殊國祚所以有長短之異也文帝即位之初即除去秦人之苛刑漢祚之延㡬於三代未必不基於斯 十三年下令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徳薄而敎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訓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亡【無因】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生也】何其刑之痛而不徳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其不亡逃者滿其年數免為庶人】具為令 馬端臨曰古者五刑皆肉刑也孝文詔謂今有肉刑三而姦不止註謂黥劓斬趾三者遂以髠鉗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斬趾獨不及宫刑至景帝元年詔言孝文皇帝除宫刑出美人重絶人之世也則知文帝并宫刑除之至景帝中元年赦徒作陽陵者死罪欲腐者許之而武帝時李延年司馬遷張安世況賀皆坐腐刑則是因景帝中元年之後宫刑復用而以施之死罪之情輕者不常用也 臣按後世以笞箠為刑始此夫三代以前所謂肉刑者墨劓剕宫大辟也至漢初僅有三焉黥劓斬趾而已文帝感淳于公少女緹縈之言始下詔除之遂以髠鉗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斬趾自是以來天下之人犯法者始免斷支體刻肌膚百世之下人得以全其身不絶其類者文帝之徳太矣 以上論定律令之制【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定律令之制【下】 景帝中六年詔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畢朕甚憐之其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 孝武即位徵發頻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姦軌不勝於是進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見知人犯法不舉為故縱而所監臨部主有罪并連坐】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況禁罔寖宻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決事比【比以例相比況也】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 臣按漢祖入闗約法三章後蕭何廣為九篇叔孫通又増為十八篇自髙帝世至武帝時僅五六十年間爾乃増至三百五十九章其大辟乃有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其決事比乃至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何禁網之密一至此㢤觀吕步舒治一淮南獄死者數萬人由是推之則當時死者不知凡㡬千百萬也意其當世之民舉手動足即陷刑辟大者可誅小者可論其不聊生也甚矣國之不亡蓋亦幸爾我朝自聖祖定律之後百有餘年條律之中存而不用者亦或有之未嘗敢有擅増一條者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我列聖有焉 宣帝時涿郡太守鄭昌上疏言聖王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王躬垂明聼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聽怠則廷平將招權而為亂首矣 臣按聖人制刑以弼教輔治而使之不至於衰亂有虞之刑必得臯陶以為士有周之刑必得蘇公以敬獄蓋為政在人人必與法而兼用也鄭昌乃謂刑法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明王埀聽不必置廷平無律令而有廷平政衰聽怠之平將招權而為亂首是乃一偏之見也夫治國而無律令固不可有律令而無掌用之人亦不可人君雖有聰明之資亦無不用人用法而自垂聽之理 元帝初下詔曰夫律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斯豈刑中之意哉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者條奏惟是使安百姓而已 臣按律令之設蓋懸法以示人使人知所避而不犯非故欲為是以待天下之罪人如人設網羅以待禽獸也後世之律往往文深而義晦比擬之際彼此可以旁通下人不知所守而舞智之吏得以輕重其罪誠有如此詔所謂今律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者所謂不逮者解者謂不逮言意識所不及也噫蚩蚩之民不能皆讀律令及其讀之又有所不逮者則其不幸而陷於罪者豈非上之人之過哉然則後世有制律者當何如亦曰淺易其語顯明其義使人易曉知所避而不犯可也今之律文䝉唐之舊文以時異讀者容或有所不逮者伏乞聖明簡命儒臣之通法意者為之解釋必使人人易曉不待思索考究而自有以得於言意之表則愚民知所守而法吏不得以容情賣法矣斯世斯民不勝大幸 成帝河平中詔曰甫刑云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餘萬言竒請它比日以益滋其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書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其審核之務凖古法朕將盡心覽焉 臣按漢之律百有餘萬言可謂煩多矣而大辟之刑至千有餘條視成周時蓋數倍焉元成之世竒請它比又日益滋多成帝下詔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省約者可謂知所先務矣所謂竒請它比者竒請謂常文之外别有所謂以定罪也它比謂引它類以比附之不主正律也分破律條妄生端緒舞弄文法巧詆文致意所欲生即援輕比意欲其死即引重例上不知其姦下莫明其故此民所以無所措手足網密而姦不塞刑繁而犯愈多也我朝律文比前代為省約其條止四百六十其死罪止二百二十用之餘百年于兹其中固有不用者矣未聞有所加増也特所謂例者出於一時之建請權宜以救時弊者也歲月既久積累日多朝廷未聞公有折衷是以刑官猶得以意為去取伏乞特下明詔如漢人所云者命在廷大臣及翰林儒臣會三法司官將洪武元年以來至于成化丁未以前事例通行稽考㑹官集議取其可為萬世通行者節其繁文載其要語分類條列以為一書頒布中外與大明律竝行其成化丁未以後有建請者或救時弊或逹民情則别為一書以俟他日之裁擇如此則民知所遵守吏不能為姦矣 光武時桓譚上疏曰今法令決事輕重不齊或一事殊法同罪異論姦吏得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出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是為刑開二門也今可令通義理明習法律者校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國蠲除故條如此天下知方而獄無寃濫矣 臣按成帝之詔令博士及明律令者議桓譚之請亦欲令通義理明法律者校定蓋博士明經者也經者禮義之所自出人必違於禮義然後入於刑法律令者刑法之所在也議而校定必禮義法律兩無歉焉本是以立天下之法用是以酌生民之情無間然矣後世乃謂儒生迂拘止通經術而不知法意應有刑獄之事止任柱後惠文冠而冠章甫衣縫掖者無與焉斯人也非獨不知經意而其所謂律意者蓋有非先王之所謂者矣漢世去古未逺猶有古意此後世所當取法者也 和帝時廷尉陳寵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即吕刑】者除之曰臣聞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裏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罰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并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及寵免其子忠略依寵意奏上二十三條為決事比以省請讞之弊又上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母子兄弟相代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臣按漢去古未逺論事往往主於經義而言刑者必與禮竝其原蓋出於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陳寵論刑必欲大辟二百耐罪以下二千八百并為三千以合於禮固似乎泥然其所平定惟取其應經合義者則百世定律之至言要道也至其子忠為決事比請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死論母子兄弟相代聽赦所代者蓋有補於世教可謂克肖其父矣 晉武帝時有邵廣者坐盜官物當棄市其二㓜子宗雲撾登聞鼔乞恩求自没為奚官奴以贖父命議者欲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尚書右丞范堅駁之曰自淳朴旣散刑辟乃加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不忍而輕易典刑者也且旣許宗等宥廣罪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不擯絶人倫同之禽獸耶今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闗盛衰嚬之間尚慎所加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爾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旣許之將來訴者何獨匪人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從之 臣按人君所舉即以為例故凡事謀始事茍不可繼於後即必不可創於前也 元康中朝臣務以苛察相髙每有疑議羣下各立私意刑法不一獄訟繁滋裴頠表言先王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羣吏安業先因風落廟闕屋瓦數枚免太常荀㝢事輕責重有違常典其後主者懲懼前事雖知小事而按劾難測搔擾驅馳各競免負夫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等皆為過當恐姦吏因緣得為深淺劉頌上疏言近世法多門令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姦偽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難以檢其下事同議異犴獄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姦可以言政矣 臣按裴頠謂刑書之文有限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劉頌謂法欲必奉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請人主權斷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法令從事二臣之言可以為後世議處刑獄之法 隋定律令置十惡之條多採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内亂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 臣按十惡之名非古也起於齊而著於隋唐因之所謂謀反大逆及叛大不敬此四者有犯於君臣之大義所謂惡逆不孝不睦内亂四者有犯於人道之大倫所謂不道不義二者有犯於生人之大義是皆天理之所不容人道之所不齒王法之所必誅者也故常赦在所不原 自隋以前死刑有五曰罄絞斬梟裂而流徒之刑鞭笞兼用數皆踰百至隋始定為笞刑五自十至于五十杖刑五自六十至于百徒刑五自一年至于三年流刑三自千里至于三千里死刑二絞斬除其鞭刑及梟首轘裂之酷 臣按笞杖徒流死此後世之五刑也始於隋而用於唐以至於今日萬世之下不可易也 唐之刑書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貴賤之等治國家之制度也格者百官有司之所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守之法也凡邦國之政必從事於此三者其有所違及人之為惡而入于罪戻者一斷以律律之為書因隋之舊為十有二篇一曰名例二曰衛禁三曰職制四曰戸昏五曰廐庫六曰擅興七曰盜賊八曰鬬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其用刑有五一曰笞笞之為言恥也凡過之小者箠撻以恥之漢用竹後世更以楚書曰扑作敎刑是也二曰杖杖者持也可持以擊也書曰鞭作官刑是也三曰徒徒者奴也蓋奴辱之周禮曰其奴男子入于罪任之以事寘之圜土而教之量其罪之輕重有年數而捨四曰流書曰流宥五刑謂不忍刑殺宥之于逺也五曰死乃古大辟之刑也唐因隋制高祖入京師約法十二條後詔裴寂等更撰律令凡律五百麗以五十三條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歲至二歲半者悉為一歲餘無改焉太宗即位詔長孫無忌房齡等復定舊令齡等與法司増損隋律降大辟為流者九十二流為徒者七十一以為律定令一千五百四十六條以為令又刪武徳以來勑三千餘條為七百條以為格又取尚書省列曹及諸等監十六衛計帳以為式 臣按自魏李悝作法經六篇蕭何加以三篇為九章後世作律者本以為宗劉劭衍漢律為魏賈充參魏律為晉唐長孫無忌等聚漢魏晉三家擇可行者定為十二篇自名例至斷獄是也本朝洪武六年命刑部尚書劉惟謙等重定諸律以協厥中而近代比例之繁姦吏可資以出入者咸痛革之毎一篇成輒繕冩上奏揭於西廡之壁聖祖親御翰墨為之裁定明年書成篇目一凖於唐之舊采用己頒舊律二百八十八條讀律百二十八條舊令改律三十六條因事制律三十一條掇唐律以補遺一百二十三條合六百有六分為十三卷其間或損或益或仍其舊務合輕重之宜其後以其比類成篇分合無綂復為釐正定為吏戸禮兵刑工六類析十八篇以為二十九約六百六條以為四百六十析户昏以為戸役昏姻分鬭訟以為鬭毆訴訟廐庫一也則分廐牧於兵倉庫於戸焉職制一也則分公式於吏受贓於刑焉名例舊五十七條今止存其十有五賊盜舊五十三條今止存其二十八名雖沿於唐而實皆因時以定制緣情以制刑上稽天理中順時宜下合人情立百世之準繩為百王之憲度自有法律以來所未有也且又分為六部各有攸司備天下之事情該朝廷之治典綂宗有綱支節不紊無比附之勞有歸一之體吏知所守而不於煩文民知所避而不犯於罪戾誠一代之良法聖子神孫所當遵守者也然臣於此竊有見焉蓋刑法雖有一定不易之常而事情則有世輕世重之異方天下初定之時人稀事簡因襲前代之後政亂人煩今則承平日久生齒日繁事久則弊生世變則俗改是以周人象魏之法每嵗改懸三典之建隨世輕重蓋前日之要策乃今日之芻狗此必然之勢亦自然之理也今法司於律文之中往往有不盡用者律文如此而所以斷罪者如彼罪無定科民心疑惑請下明詔㑹官計議本之經典酌諸事情揆之時宜凡律文於今有窒礙者明白詳著於本文之下若本無窒礙而所司偶因一事有所規避遂為故事者則改正之仍勑法司自時厥後内外法司斷獄一遵夫成憲若事有窒礙明白具奏集議不許輒引前比違者治以専擅之罪如此則法令畫一情罪相當而民志不惑矣 唐自房齡等更定律令格式訖太宗世用之無所變改髙宗時又詔長孫無忌等増損格勑其曹司常務曰留司格頒之天下曰散分格其後武后時有垂拱格宗時有開元格憲宗有開元格後勑文宗有太和格又有開成詳定格宣宗又以刑律分類為門而附以格勑為大中刑律綂類 歐陽脩曰書曰慎乃出令令在簡簡則明行之在久久則信而中材之主庸愚之吏常莫克守之而喜為變革至其繁積雖有精明之士不能徧習而吏得上下以為姦此刑書之弊也 臣按我朝之律僅四百六十條頒行中外用之餘百年于兹列聖相承未嘗有所増損而於律之外未嘗他有所編類如唐宋格勑者所謂簡而明久而信真誠有如歐陽氏所云者萬世所當遵守者也 髙帝時趙冬曦言隋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刋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夫愛憎蓋立法貴乎下人盡知則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哉夫科條省則下人難知文義深則法吏得便下人難知則暗陷機穽矣安得無犯法之人法吏得便則比附而用之矣安得無弄法之臣請律令格式直書其事無假文飾其以准加減比附量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而為之之類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知必悟則相率而逺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故曰法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 臣按冬曦之言謂立法貴乎下人盡知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請更定科條直書其事毋假文飾以其准加減比附量情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切中後世律文之弊臣愚以為今之律文多䝉於唐唐之律則䝉隋也冬曦所論者雖曰隋唐之失然自隋以至於今古今一律切考今律為卷三十為條四百六十必欲不簡其科條不飾其文義惟直書其事顯明其義用世俗淺近之言備委曲詳盡之義所謂以准加減等文皆即實以書明白著其文曰該得某罪該杖㡬十所加者何罪所減者㡬何使天下有目者所共見有耳者所共聞粗知文義者開卷即了其義不待思索議擬而皆暸然於心目之間昭然於見聞之頃則民知所趨避不陷於機穽矣說者若謂祖宗成憲不敢有所更變臣非敢欲有所更變也特欲於本文之下分書其所犯之罪所當用之刑或輕或重或多或少或加或減皆定正名皆著實數所讀律者不用講解用律者不致差誤爾儻以臣言為可采乞命法官集㑹儒臣同加解釋標註其於四百六十之條不敢一毫有所加減惟於卷帙稍加増耳夫制為一代之律以司萬人之命垂萬世之憲非他書比今天下書籍支辭蔓語費楮何啻千萬顧於律書簡約如此無乃詳於古而略於今重乎詞而輕乎法哉迂儒過慮死罪死罪伏惟聖明矜察 宋法制因唐律令格式而隨時損益則有編勑一司一路一州一縣又别有勑神宗以律不足以周事情凡律所不載一斷以勑乃更其目曰勑令格式而律恒存乎勑之外曰禁於未然之謂勑禁於已然之謂令設於此以待彼之謂格使彼效之之謂式凡入笞杖徒流死自名例以下至斷獄十有二門麗刑名輕重皆為勑自品官以下至斷獄三十五門約束禁止者皆為令命官之等十有七吏庶人之賞等七十有七又有倍全分釐之級凡五等有等級髙下者皆為格表奏帳籍闗諜符檄之類有體製模楷者為式 臣按唐有律律之外又有令格式宋初因之至神宗更其目曰勑令格式所謂勑者兼唐之律也我聖祖於登極之初洪武元年即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條頒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於先律以齊之於後古者律令至簡後世漸以煩多甚至有不能通其義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民旣難知是啓吏之姦而陷民於法朕甚閔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簡使之歸一直言其事庶㡬人人易知而難犯書曰刑期于無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於律刑措之效亦不難致茲命頒行四方惟爾臣庶體予至意斯令也蓋與漢髙祖初入闗約法三章唐髙祖入京師約法十二條同一意也至六年始命刑部尚書劉惟謙等造律文又有洪武禮制諸司職掌之作與夫大誥三編及大誥武臣等書凡唐宋所謂律令格式與其編勑皆在是也但不用唐宋之舊名爾夫律者刑之法也令者法之意也法具則意寓乎其中方草創之初未暇詳其曲折故明示以其意之所在令是也平定之後旣己備其制度故詳載其法之所存律是也伏讀祖訓訓告之辭有曰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而不及令而諸司職掌於刑部都官科下具載死罪止載律與大誥中所條者可見也是誥與律乃朝廷所當世守法司所當遵行者也事有律不載而具於令者據其文而援以為證用以請之於上可也此又明法者之所當知 徽宗崇寜元年臣僚言三省六曹所守者法法所不載然後用例今類引例而破法此何理哉請取前後所用例以類編脩與法妨者去之 臣按法者祖宗所制百世之典例者臣僚所建一時之宜法所不載而後用例可也旣有法矣何用例為若夫其間世異勢殊人情所宜土俗所異因時救弊不得不然有不得盡如法者則引法與例取裁於上可也宋之臣僚請取前後所用例以類編脩與法有妨者去之在今日亦宜然 以上論定律令之制【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制刑獄之具 易䝉初六發䝉利用刑人用說【吐活反】桎梏以往吝程頤曰發下民之䝉當明刑禁以示之使之知畏然後從而教導之自古聖王為治設刑罰以齊其衆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罰立而後教化行雖聖人尚徳而不尚刑未嘗偏廢也 臣按桎梏刑具也六經言刑具始於䝉之初六 坎上六繋用徽【索三股曰徽】纆【兩股曰纆】寘于叢棘三歲不得凶程頤曰上六以隂柔而居險之極其陷之深者也以其陷之深取牢獄為喻如繫縛之以徽纆囚寘於叢棘之中隂柔而陷之深其不能出矣 臣按坎為刑獄荀九家易坎為叢棘傳曰叢棘如今之棘寺䝉坎二卦聖人作易皆取象於刑獄是知聖人為治不能以不用刑此蓋天地自然之理本諸隂陽合諸爻象非人為之私也雖若不得已而為之而為之亦自不容已蓋人生不能無欲欲勝而理微敎之而不從而不繼之以刑則人欲肆矣聖人作易以扶陽抑隂而取象於刑獄豈無意哉 噬嗑初九屨校滅趾无咎 程頤曰九居初最在下无位者也下民之象為受刑之人當用刑之始罪小而刑輕校木械也其過小故屨之於足以滅傷其趾人有小過校而滅其趾則當懲懼不敢進於惡矣 上九何【去聲】校滅耳凶 程頤曰上過乎尊位无位者也故為受刑者居卦之終是其間大噬之極也繫辭所謂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者也故何校而滅其耳凶可知矣何負也謂在頸也 丘富國曰初上无位為受刑之人初過小而在下為用獄之始故以屨校滅趾為象上惡極而怙終為用獄之終故以何校滅耳為象 臣按易之作以道隂陽而於天下之事無不備刑之用非為政之先務而易之於刑屢屢言之非徒言其理而刑之具亦無不有焉䝉之初六以桎梏言械其手足者也坎之上六以徽纆言繫縛其身者也噬嗑之初與上以校言械其頸與足者也是知天下之物人世之用無一不出於隂陽之理非但十三卦之制器尚象也 舜典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 孔穎逹曰刑用鞭久矣周禮條狼氏誓大夫曰敢不闗鞭五百左傳有鞭徒人費圉人犖子玉使鞭七人衛侯鞭師曹三百治官事之刑有不治者鞭之量狀加之未必有數也夏楚二物可以扑撻重者鞭之輕者撻之 益稷曰撻以記之 蔡沈曰撻扑也即扑作教刑者蓋懲之使記而不忘也 臣按後世笞刑蓋始于此 學記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鄭曰夏稻也楚刑也 周禮大司冦以圜土聚教罷民凡害人者寘【置也】之圜土而施職事焉以明刑恥之其能改者反于中國不齒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 鄭曰圜土獄城也聚罷民其中困苦以教之為善也民不愍作勞有似於罷害人謂其邪惡已有過失麗於法者以其不故犯法寘之圜土繫教之庶其困悔而能改也施職事以所能役使之明刑書其罪惡於大方版著於背反於中國謂舍之還於故鄕里也司圜職曰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不齒者謂不得以年次列於平民出謂逃亡也臣按鄭氏謂圜土獄城也牢獄之見于經典者始此夫古之置獄所以聚罷憋之人而敎之夜則禁之以困苦其心晝則役之以困苦其身使之因患以思往咎而生善念也非若後世置獄恐人之逸而禁錮之比也圜土而為大司冦所親掌則亦今世刑部自置獄焉 掌囚【主拘繋刑殺者】掌守盜賊凡囚者上罪梏拲【音拱】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自爵者桎以待弊【猶幽也】罪鄭曰凡囚者謂非盜賊自以他罪拘者也拲者兩手共一木也桎梏者兩手各一木也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耳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 賈公彦曰五刑之人三木之囚重者三木俱著次者二下者一王之同族及有爵禄重罪亦著一而已以其尊之故也 臣按三木者拲桎梏也重囚兼用其三輕者惟一桎而已兹三者之木皆加於手足者也易所謂何【上聲】校則木之在頸者故謂之何焉夫刑獄之具加諸囚者恐其亡逸也校以滅其耳使其無所聽聞梏以繫其手使其不能執持桎以繫其足使其不能行履先王豈故為是以苦夫人哉懲夫已犯者所以戒夫未犯者而使之不再犯也 漢髙后四年絳侯周勃有罪逮詣廷尉詔獄 臣按詔獄之名始于此然其獄猶屬之廷尉則典其獄者猶刑官也其後乃有上林詔獄則是置獄于苑囿中若盧詔獄則是置獄于少府之屬不復典于刑官矣夫人君奉天討以誅有罪乃承天意以安生人非一己之私也有罪者當與衆棄之國人皆曰可殺然後殺焉何至别為詔獄以繫罪人哉後世因之往往於法獄之外别為詔獄加罪人以非法之刑非天討之公矣亦豈所謂與衆棄之者哉 漢景帝中六年定箠令丞相劉舍御史大夫衛綰請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毋得更人【謂行杖者不得更易人也】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 如淳曰當笞者笞臀然則先時笞背也 臣按後世用竹為刑具始此蓋虞時所用以為扑者夏楚也景帝於即位之初即減笞法然其數猶多或笞未畢而人已死矣至是又下詔減三百為二百二百為一百因是定箠令而用二臣之請更笞背為笞臀自是笞者得全嗚呼自廢肉刑之後易刀鋸以竹箠所以全人之身也景帝定為令凡笞所用之質所制之度所行之人所施之處皆詳悉具著以示天下後世以此為防後世猶有巧為之具倍為之度用所不可用之人施所不當施之處其慘固有甚於肉刑者此在仁聖之朝所當禁革是亦不忍之政之一端也 章帝元和元年詔曰律云掠【問也】者唯得榜【擊也】笞立【立謂立而考訊之】又令丙箠長短有數自往者大獄以來掠考多酷鉆鑚之屬慘苦無極念其痛毒怵然動心書云鞭作官刑豈云若此宜及秋冬理獄明為其禁 臣按章帝居安富尊榮之地而慮念及于狴犴之苦且云念其毒痛怵然動心仁人之言也 獻帝建安中議者欲復肉刑孔融議曰古者淳厖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刑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末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人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類禍宋趙髙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絶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寃如巷伯才如史遷逹如子政一離刀鋸没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衛武之初筵魏尚之守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徳之君逺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茍革其政者也朝廷善其言 臣按自文帝廢肉刑至是蓋三百年一旦欲復之難矣孔融之議專為惜人是即所謂雖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者也肉刑有五宮居其一乃其中尤慘者也四刑止毒其身宮刑乃絶其世人之有生承傳禪續其來有非一世而一旦絶之於其身豈非人生大慘哉自漢文帝廢肉刑後有議欲復之者仁人君子必痛止之夫於人之有罪者尚不忍戕其生絶其世乃有一種悖天無親之徒自宫其身以求進以祖宗百世之脉雲仍萬世之傳而易一身之富寵歲月如流人生㡬何胡不思之甚邪愚民無知而自落陷穽上之人亦恬然視之而不加禁止何哉兹亦斁彞倫敗風化感傷和氣之一端有國者所當嚴為之禁而罪其主使用力之人是亦不忍人之政之大者也 唐制囚二十日一訊三訊而止數不過二百凡杖皆長三尺五寸削去節目訊杖大頭徑三分二釐常行杖大頭二分七釐小頭一分七釐笞杖大頭二分小頭一分有半死罪絞而加紐官品勲階第七者鎻禁之輕罪及十歲以下八十以上者廢疾侏儒皆頌【音鬆】繋以待斷宋太祖定折杖之制凡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三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竝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凡杖刑五杖一百臀杖二十九十臀杖十八八十臀杖十七七十臀杖十五六十臀杖十三凡笞刑五笞五十臀杖十下四十三十臀杖八下二十臀杖七下常行官杖長三尺五寸大頭闊不過二寸厚及小頭徑不得過九分徒流笞通用常行杖徒罪決而不役 臣按唐虞三代以來俱用肉刑至漢文帝始廢肉刑用笞其原蓋權輿虞刑之鞭扑也除死罪外自墨劓以下率以笞代之然未為笞令所箠之具無常物所箠之處無定在景帝定箠令箠之制始用竹受箠之處專在臀魏晉南北朝其君臣仁暴不同其俗尚厚薄不一其所用刑各有不同隋文帝始定為今之五刑凡前代考訊之具若大棒束杖車輻鞵底之類盡除不用唐宋因之制為刑具各有等第本朝於大明律卷首作為横圖以紀獄具笞大頭徑二分七釐小頭徑一分七釐訊杖大頭徑四分五釐小頭徑三分五釐以上皆以荆為之長俱三尺五寸枷以乾木為之長五尺五寸頭闊一尺五寸死罪重二十五斤徒流杖以下有差杻長一尺六寸厚一寸鐵索長一丈鐐重二斤凡為笞杖皆削去節目用官降較板較勘如式然後用之不許用筋膠諸物裝釘應決者用小頭臀受其大小厚薄視唐略等比宋則尤為輕焉祖宗好生之仁雖為惡之罪人惟恐或有所傷而為之薄刑也如此是以仁恩厚徳浹于民心百年于兹近年以來乃有等酷虐之吏恣為刑具如夾棍腦篐烙鐵之類名數不一非獨有以違祖宗之法實有以傷天地之和伏乞聖明申明舊制凡内外有因襲承用者悉令棄毁然禁之必自内始敢有仍前故用即以所製者加之庶使太祖皇帝慎罰之意恤刑之仁所以著于律文者萬世之下恒如一日所以恢皇仁於九有綿國祚於萬年者端在於斯 宋之詔獄本以糾大姦慝故其事不常見初羣臣犯法體大者多下御史臺獄小則開封府大理寺鞫治焉神宗以來凡一時承詔置推者謂之制勘院事出中書則曰推勘院獄已乃罷自熙寧二年命都官郎中沈衡鞫知杭州祖無擇于秀州内侍乗驛追逮自是詔獄屢興南渡後秦檜屢興大獄以中異已者名曰詔獄實非詔旨也 臣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刑人於市與衆棄之天下之法當出于一帝王之心無偏無黨犯于有司當付有司治之宋人於常獄之外而又有詔獄以糾大姦慝其後遂使權臣假之以中傷異己者一時内外臣民知有權臣而不知有天子㡬至於潜移國祚嗚呼國家常制自有掌刑之官原設之獄罪無大小皆有所司又何用别開旁門使權歸于一人禍及于百姓哉然是時猶必經中書事已即休而猶未至于專設一司任一人而又付之以訪緝之權也嗚呼此弊端之最大者尚幸操得其柄用得其人而未至於大肆然聖王立法常為中制此等之事有之不若無也 元制五刑之目凡七下至五十七謂之笞刑凡六十七至一百七謂之杖刑其徒法年數杖數相附麗為加減鹽徒盜賊旣決而又鐐之流則南人遷於遼陽迤北之地北人遷於南方湖廣之鄉死刑則有斬而無絞惡逆之極者又有凌遲處死之法焉 臣按自隋唐以來除去前代慘刻之刑死罪惟有斬絞二者至元人又加之以凌遲處死之法焉所謂凌遲處死即前代所謂咼也前代雖於法外有用之者然不著於刑書著於刑書始於元焉其笞杖毎十數必加以七者其初本欲減以輕刑也其後承誤反以為加焉大徳間王約上言國朝之制笞杖十減為七今杖一百者宜止九十七又不當加十也則其立法之始意可見矣本朝之制凡受罪者有大誥減一等事與之同而意與之異然彼但減杖數爾我聖祖之意蓋憫夫臣民之受罪者不知天理之不可違王法之不可犯故罹于刑憲而不自知也俾其因天書之一帙減罪名之一等咸知所感發而益加懲創不至于再犯也所謂仁人之言其利溥信乎其然哉然歴歲旣久名存實亡殊失聖祖垂訓仁民之意乞勑内庭繕寫重刋頒行天下凡法司有犯罪者俱要親寫一本送官收貯無者加一等如聖誥所諭法司積之旣多給與兩監監生俾其熟讀以為鑑戒是亦因刑弼教之一也 以上制刑獄之具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明流贖之意 舜曲曰流宥五刑 孔頴逹曰流謂徙之逺方放使生活以流放之法寛縦五刑也據状合刑情差可恕全赦則太輕致刑則太重不忍依例刑殺故完全其體宥之逺方應刑不用是寛縱之也 臣按流宥而謂之五刑者言流而宥之者五刑皆有也 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放驩兠于崇山【南裔之山】竄三苗【國名恃險爲亂】于三危【西裔之地】殛鯀于羽山【東裔之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朱熹曰流遣之逺去如水之流也放置之於此不得他適也竄則驅逐禁錮之殛則拘囚困苦之隨其罪之輕重而異法也服者天下皆服其用刑之當罪也春秋傳所記四凶之名與此不同者以窮竒為共工渾敦為驩兠饕餮為三苖檮杌為鯀 程頥曰舜之誅四凶怒在四凶舜何與焉葢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聖人之心本無怒也聖人以天下之怒為怒故天下咸服之 臣按舜之流放竄殛四凶者即所謂流宥五刑也四人者皆堯時之臣其人在堯時雖有惡念然感聖徳也深䝉聖化也久茍舉厥職成其事堯亦不得逆探其未然之惡而豫加之刑也舜以匹夫禪堯之位彼或者因有輕視之心而恣其為惡之迹如左傳所言者也然惡雖極而未沐帝舜之化不可以不教而殺也此其所以流之逺方寘於絶域驅逐而禁錮之拘囚而困苦之使之念咎而伏辜或能改過以遷善歟 帝曰臯陶汝作士五流有宅五宅三居 孔安國曰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 臣按後世之律犯流罪者或三千里或二千里或千里有逺近之差者原葢出於此 周禮大司冦以嘉石【文石也】平【成也】罷民凡萬民之有罪過而未麗【附也】於法而害於州里者桎【木在足】梏【木在手】而坐諸嘉石役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朞役其次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保也】之則宥而舍之 吳澂曰嘉石樹之外朝門左平成也成之使善也民有罪而未麗於法謂罪輕未入於法也役諸司空謂坐嘉石之日訖使給百工之役也役之月訖又使州里之人保任其不可再犯然後寛而釋之也 王安石曰州里任之則宥而舍之則無任者終不舍焉是廼使州里相安也先王善是法以為其刑人也不虧體其罰人也不虧財非特如此而已司空之役不可廢也與其徭平民而苦之孰若役此以安州里之為利也 臣按此後世役罪人以工庸而里正相保任者其原出於此 司圜【官名】掌收教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獄城】者殺雖出三年不齒凡圜土之刑人也不虧體其罰人也不虧財王昭禹曰其刑人也不虧體則加之以明刑而已異於五刑之刑也其罰人也不虧財則罰之以職事之勞而已異於五罰之出鍰者也此謂收教歟 臣按弗使冠飾後世犯罪者去冠衣其原始此先王之於惡人不徒威之以刑而又愧之以禮去衣冠以恥之加明刑以警之任事役以勞之凡此欲其省已愆以興善念也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 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以罪之輕重而為之逺近之期能改即止不能改然後加之以刑後世徒罪有年限本此然惟限其年而已限滿即出以為平人而無復古人冀其改惡之意亦無復古人雖出不 齒之教矣 掌戮【官名】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闗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積 吳澂曰黥者無妨於禁禦故可守門截鼻者不以貎惡逺之故可守闗宫刑則人道絶矣故使守内斷足者驅禽獸無急行故可守囿貨財藏於隐處故使髠者守之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於刑人其輕者則流之流之則有居其重者則刑之刑之則有使以其有使也故掌戮所掌者如此葢刑餘之人形體不全雖有犯罪之重然亦王之民也聖人恥一物之不遂其生雖以刑人亦使之有所養以全其生刑之所以為義全之所以為仁 漢文帝肉刑除定律曰諸當髠者完為城旦【旦起行治城四嵗刑也】舂【婦人舂作米】當黥者髠鉗為城旦舂罪人獄已决完為城旦舂滿三嵗為薪【取薪以給宗廟】白粲【擇米使正白三嵗刑】薪白粲一嵗為臣妾臣妾一嵗免為庶人 臣按虞廷五刑之下有流而無徒漢世除肉刑完為城旦舂薪白粲之類皆徒刑也而無流所謂臣妾後世罰囚徒為皂膳夫亦此意 光武建武二十九年詔罪囚各減本罪一等其餘贖輸作有差 臣按漢世輸作有司㓂左挍右挍若盧所謂輸作者罰其工作于此諸司也後世有罪罰工亦此意 明帝永平八年詔三公募郡國中都官死罪繋囚減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邉縣後乂詔詣邉者妻子自随 臣按此後世謫囚徒戍邉始此 晉武帝時劉頌上疏曰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縣逺作役山谷饑寒切身志不聊生况其本性姦凶徒亡日屬賊盗日繁其有亡者得輒加刑日益一嵗終身為徒自顧反善無期而菑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勢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臣按後世之亂多出自盗賊盗賊多起自囚徒劉頌之言先事防患不可不為之慮也請自今凡罪囚之坐徒者不許羣聚各散處於一處則其為患亦不甚矣 隋定新律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應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其流徒之罪皆減従輕流役六年改為五年徒刑五年改為三年 臣按古者流罪無定刑惟入扵五刑者有情可矜法可疑與夫親貴勲勞而不可加以刑者臨時權其輕重差其逺近所以従寛而宥也後世制為成法則惟論其罪而不復究其情矣 唐髙祖更撰律令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嵗至二嵗半者悉為一嵗 臣按舜典惟有流而無徒隋唐之制既流而又居作則是兼徒矣 宋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二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並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臣按舜典入扵五刑者情輕法重故為流以宥之則是流者不復刑也唐之流刑既定里數又於此外有所謂加役流者於衆流之上宋因唐制每流各加以杖而又配役則是五刑之中兼用徒流杖三者矣本朝流罪惟有杖而不配役比宋為輕矣 流配舊制止於逺徙晉天福中始創刺面之法遂為戢姦重典宋因其法 臣按自漢除肉刑古刑不用久矣而五代中晉復創刺面之刑是肉刑皆廢而黥刑復用於數百年之後彼衰世庸君固無足責宋太祖以仁厚立國廼因之而不革其後廼至以刺無罪之士卒其為仁政累大矣 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詔配役者分鹽亭役使 臣按後世發囚徒煎鹽本此 神宗熈寜中曾布言律令大辟之次處以流刑代墨劓剕宫之法不惟非先王流宥之意而又失輕重之差古者鄉田同井人皆安土重遷流之逺方無所資給徒困辱以至終身近世之民輕去鄉土轉徙四方因而為患而居作一年即聴附籍比於古亦輕矣况折杖之法於古為鞭朴之刑刑輕不能止惡故犯法日衆其終必至殺戮是欲輕反重也 臣按近制有誣告人十人以上者發口外為民葢欲以止嚚訟之風也然此法行而天下之頑民皆知所儆獨江右之民略不以為患乃有如布所言者葢其地狭民貧逰食四方廼其素業乞下法官集議别為法以處之今日健訟之風江右為甚此風不息良善不安異日將有意外之變 孝宗淳熈中羅㸃言本朝刺配之法視前代用刑為重竊謂欲戢盗賊不可不銷逃亡之卒欲銷逃亡之卒不可不減刺配之法望詔有司將見行刺配情輕者従寛減降別定居役或編管之令 臣按舜典象以典刑五刑也於五刑之外有流有鞭有扑有贖是為九刑宋人承五代為刺配之法既杖其脊又配其人而且刺其面是一人之身一事之犯而兼受三刑也宋人以忠厚立國其後子孫受禍最惨意者以其刑法太過杖人以脊刺人之面皆漢唐所無者歟故其末世子孫生者有繫累之苦死者遭暴露之禍後世用刑者宜以為戒 淳十四年臣僚言刺配之法考之祥符止四十六條至慶厯已一百七十六條今淳熈配法五百七十條犯者日衆黥刺之人所至充斥前後創立配條不為無説若止令居役不離鄉井則㡬於恵姦不足以懲惡若盡用配法不恤黥刺則面目一壊誰復顧藉適長威力有過無由自新 洪邁曰秦之末造赭衣半道而姦不息宋制減死一等及胥吏兵卒徒配者湼其面而刺之本以示辱且使人望而識之耳久而益多毎郡牢城管其額常溢殆至十餘萬兇盗處之恬然葢習熟而無所恥也羅隐䜛書云九人冠而一人髽則髽者慕而冠者勝九人髽而一人冠則冠者慕而髽者勝正謂是歟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則為惡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可謂至言 臣按自廢肉刑之後惟宫一刑尚存然多取反叛餘孽為之亦或有生而隐宫及自宫以求進者官府不以為刑也唐初雖斷右趾太宗以為肉刑久除不忍復而房齡亦謂今肉刑既廢以笞杖徒流死為五刑又刖人足是六刑也於是除之宋人於今五刑之外又為刺配之法豈非所謂六刑乎聚罪廢無聊之人於牢城之中使之合羣以構怨其憤憤不平之心無所於洩心中之意雖欲自新而面上之文已不可去其亡去為盗梃起為亂又何怪哉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迄不能制之是皆刺配之徒在在而有以為之耳目也【以上徒流】 舜典曰金作贖刑 朱熹曰金作贖刑者使之入金而免其罪所以贖夫犯鞭扑之刑而情又輕者也 或問朱熹曰贖刑非古法歟曰古之所謂贖刑者贖鞭扑耳夫既已殺人傷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贖則有財者皆可以殺人傷人而無辜被害者何其大不幸也且殺人者安然居乎鄉里彼孝子順孫之欲報其親者豈肯安於此乎所以屏之四裔流之逺方彼此兩全之也 吕刑曰墨辟疑赦其罰百鍰【六兩曰鍰】閱【視也】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二百鍰也】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倍而又差五百鍰也】閱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 蔡沈曰臯陶謂罪疑惟輕者降一等而罪之耳今五刑疑赦直罰之以金是大辟宫剕劓墨皆不復降等用矣舜之贖刑官府學校鞭扑之刑耳夫刑莫輕於鞭扑入於鞭扑之刑而又情法猶有可議者則是無法以治之故使之贖特不欲遽釋之也而穆王之所謂贖雖大辟亦贖也舜豈有是制 夏僎曰毎條必言閱實其罪恐聴者或不詳其意止 閱實其一而忽其他故不嫌其費辭也 董鼎曰舜既以五流而宥五刑矣鞭扑之輕者乃許以金贖所以養其愧恥之心而開以自新之路曰眚災肆赦則直赦之而已穆王廼以刑為致罪以罰為贖金既謂五刑之疑有赦而又曰其罰若干鍰則雖在疑赦皆不免於刑贖五刑盡贖非鬻獄乎自是有金者雖殺人皆可以無死而刑者相半於道必皆無金者也中正安在㢤 臣按吕刑之贖法蔡氏本朱子意謂舜典所謂贖者官府學校之刑耳若五刑則固未嘗贖也五刑之寛惟處以流鞭扑之寛方許其贖今穆王贖法雖大辟亦與其贖免曾謂唐虞之世而有是法以為穆王廵逰無度財匱民勞至其末年無以為計乃為此一切權宜之術以斂民財夫子録之葢以示戒而馬端臨乃謂熟讀此書哀矜惻怛之意千載之下猶使人為之感動且拳拳乎訖富惟貧之戒其不為聚斂征求設也審矣且所謂贖者意自有在其意墨辟疑赦其罰百鍰葢謂墨法之中疑其可赦者不遽赦之而姑取其百鍰以示罰耳繼之曰閱實其罪葢言罪之無疑則刑可疑則贖皆當閱其實也又曰財者人之所甚欲故奪其欲以病之使其不為惡耳豈利其貨乎此書大槩所言哀民之罹於法懼有司不能審克而輕用之此意葢期於無刑而非作刑也臣竊以謂馬氏之言謂穆王之贖法非利其貨入葢因後世禁網深宻犯罪者多閱其實有可疑者則罰其所甚欲之金以貸其罪也夫罪入五刑而可疑者使富而有金者出金以贖其罪可矣若夫無立錐之民而犯大辟之罪何従而得金千鍰乎如是則罪之疑者富者得生貧者坐死是豈聖人之刑㢤然則罪之有疑者如之何則可書固自謂上下比罪上刑適輕下服是即虞書罪疑惟輕也奚用贖為哉 周禮職金掌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 鄭曰貨泉布也罰贖罰也入于司兵給治兵及工直也故曰金作贖刑 賈公彦曰掌受士之金罰者謂斷獄訟者有疑即使出贖既言金罰又言貨罰者出罰之家時或無金即出貨以當金也 臣按周禮職金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葢因人之有罪犯于師士者當罰金與貨以贖罪則入其金于司兵以為治兵之工直後世有罪者往往歸之内藏以為泛用或以為繕修營造之費非古制也 漢恵帝元年令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顔師古曰令出買爵之錢以贖罪 臣按舜典金作贖刑非利之也而後世則利之矣 恵帝令民有罪得買爵以免死罪則是富者有罪非徒有財而得免死又因而得爵焉嗚呼是何等賞罰耶 孝文時納鼂錯之說募民納粟塞下得以除罪 臣按錯之說欲以此使人重榖也榖則重矣刑毋乃輕乎是知務農足以使民財之富而不知輕刑適足以致民俗之嚚此偏見曲說識治體者所不取也必不得已而救一時之急非甚不得已不可也事已則已可矣 武帝天漢四年令死罪人入贖錢五十萬減死罪一等臣按辟以止辟此二帝三王立法之本意也若死者而可以利贖則犯法死者皆貧民而富者不復死矣其他雜犯贖之可也若夫殺人者而亦得贖焉則死者何辜而其寡妻孤子何以洩其憤㢤死者抱千載不報之寃生者含沒齒不平之氣以此感傷天地之和致災異之變或馴致禍亂者亦或有之為天地生民主者不可不以武帝為戒 宣帝時西羌反張敞以兵食不足請令各諸有罪非盗受財殺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榖以贖罪事下有司蕭望之等言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刑不一也恐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 蔡沈曰敞之議初未嘗及夫殺人及盗之罪而望之等猶以為恐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曾謂唐虞之世而有是贖法㢤 宋制凡用官䕃得減贖太祖乾徳四年大理正髙繼申言刑統名例律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親屬犯罪各有等第減贖恐久恃先䕃不畏刑章今犯罪身無官者須祖父曾任本朝官據品級等乃得減贖如仕于前代須有功徳及民為時所推乃得請従之 太祖又定流内品官任流外職凖律文徒罪以上依當贖法 仁宗至和初詔前代帝王後嘗任本朝官不及七品者祖父母父母妻子罪流以下聴贖 臣按宋朝贖法惟以待輕刑非獨以優見仕之臣凡其親屬亦䝉其澤非獨以待當世之臣雖前代之臣其子孫亦得霑其恵 太宗淳化四年詔諸州犯罪或入金贖長吏得以任情而輕用之自今不得以贖論 臣按贖刑乃帝王之法孔子修書載在聖經葢惟用之學校以寛鞭扑之刑所以飬士大夫之亷恥也後世乃一槩用之以為常法遇有邉防之警則俾之納粟於邉遇有帑藏之乏則俾之納金於官此猶不得已而為之是以職金納金貨於司兵之意也若當夫無事之時而定以為常制則是幸民之犯以為國之利可乎然此猶為國也今之藩臬州邑往往假以繕造公宇修理學校為名随意輕重而取之名雖為公實則為己朝廷雖有明禁公然為之恬無所畏乞敕法司申明舊比再有犯者坐以枉法終身不齒庶㡬姦少息乎【以上贖罪】以上明流贖之意臣按虞書五刑之下有流所以宥夫疑獄及不可加刑之人鞭扑之下有贖所以宥夫輕罪及以飬士大夫亷恥之節然未有徒刑也而徒之刑始見於周官然亦未明言其為徒也而有徒之意焉所以為此刑者葢亦流宥之意而其罪視流為輕矣本朝因隋唐舊制以笞杖徒流死為五刑所謂流者率従寛減以為徒真用以流者葢無㡬也至於贖刑國初雖因唐制而贖以錢五刑一十九等自六百文以至四十二貫第立制以為備而不盡用也其後或隨時以應用而有罰米贖罪之比然皆以貸輕刑爾而真犯死罪者則否是以一世之人得以安其室家之樂而無流徙之苦役作於外者曾不㡬時限滿而歸者即復如舊富者不以財而幸免貧者不以匱而獨死其制刑視前代為輕其用刑視前代為省民心之親戴國祚之綿長豈無所自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詳聴斷之法 易訟之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訟有孚窒惕中吉剛來而得中也終凶訟不可成也利見大人尚中正也程頥曰訟之為卦上剛下險險而又健也又為險健相接内險外健皆所以謂訟也若健而不險不生訟也險而不健不能訟也險而又健是以訟也處訟之時雖有孚信亦必難阻窒塞而有惕懼則得中而吉訟非善事不得已也安可終極其事成謂窮盡其事也訟者求辯其是非也辯之當乃中正也故利見大人以所尚者中正也聴者非其人則或不得其中正也中正大人九五是也 九五訟元吉象曰訟元吉以中正也 程頥曰以中正居尊位治訟者也治訟得其中正所以元吉也元吉大吉而盡善也 朱熹曰中則聴不偏正則斷合理 楊萬里曰虞芮争田之訟必欲見文王故其訟之理决鼠牙雀角之誠偽必欲見召伯故其訟之理明為聴訟之大人不尚中正可乎 毛璞曰使小民無争安用有司使諸侯無争委裘可也然則天下不能無争者勢也所以利見大人者利其主之也又曰九五乃聴訟之主刑獄之官皆足以當之不必專謂人君然人君於訟之大者如刑獄亦豈得不聴攷之王制周官葢可見矣所謂罔攸兼扵庶獄獄事之小不必聴者也 臣按刑獄之原皆起扵争訟民生有欲不能無争争則必有訟茍非聴訟者中而聴不偏正而斷合理則以是為非以曲作直者有矣民心是以不平初則相争次則相鬬終則至於相殺而禍亂之作由此始也是以為治者必擇牧民之官典獄之吏非獨以清刑獄之具亦所以遏争鬬之源而防禍亂之生也 噬嗑九四噬乾胏【肉之帶骨者與胾同】得金矢利艱貞吉 朱熹曰周禮獄訟入鈞金束矢而後聴之九四以剛居柔得用刑之道故有此象言所噬愈堅而得聴訟之宜也然必利於艱難正固則吉 臣按金取其堅矢取其直言訟者必堅必直然後聴之彼其辭理不直而執意不堅者不聴也乾胏亦取其堅言聴訟者亦必剛直而堅固於事之有梗者能决斷而無難然後得聴訟之宜也要必訟者難於訟非不得已不訟也而所訟者必據理直而執辭堅聴者難於聴非得其情不但己也而所聴者皆存心正而守理固如是則得聴訟之宜而用刑之道亦扵是乎得矣 康誥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彛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不率大戞 蔡沈曰大憝即上文之罔弗憝言㓂壤姦宄固為大惡而大可惡矣况不孝不友之人而尤為可惡者當商之季禮義不明人紀廢壊子不敬事其父大傷父心父不能愛子乃疾惡其子是父子相夷也天顯猶孝經所謂天明尊卑顯然之序也弟不念尊卑之序而不能敬其兄兄亦不念父母鞠養之勞而大不友其弟是兄弟相賊也父子兄弟至於如此苟不於我為政之人而得罪焉則天之與我民彛必大冺滅而紊亂矣曰者言如此則汝其速由文王作罰刑此無赦而懲戒之不可緩也戞法也言民之不率教者固可大寘之法矣 蘇軾曰商人父子兄弟以相殘虐為俗周公之意葢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獨無過乎故曰凡民有自棄於姦宄者此固為元惡大憝矣刑政之所治也至於父子兄弟相與為逆亂則治之當有道不可與㓂攘同法我將誨其子曰汝不服父事豈不大傷父心又誨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誨其弟曰長㓜天命也其可不順又誨其兄曰此汝弟也獨不念父母鞠養劬勞之哀乎人非木石禽犢稍假以日月須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為君子也我獨弔閔此人不幸而得罪於三監之世不得罪我政人之手天與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訓以大冺亂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則民將避罪不暇而父子兄弟益相忿疾至於賊殺而後已雖大戞擊痛傷之民不率也 臣按蘇氏此說與蔡傳微異先儒謂其真有補於世教者昔魯有父子訟者孔子寘之狴犴三月俟其悔而出之其意正與此合葢聴父子兄弟之訟不與凡民同當有教化以感動之使自悔悟知其出於天性可也後之聴訟者遇有闗乎倫理之事一以蘇氏斯言為法方其搆訟也則痛以曉譬之於其初及其不従也則緩以感化之於其後則人之善心油然以生世之風俗淳然以厚矣 吕刑曰簡【核也】孚有衆惟貎有稽無簡不聴具【俱也】嚴天威蔡沈曰簡核情實可信者衆亦惟考察其容貎周禮所謂色聴是也然獄訟以簡核為本茍無情實在所不聴上帝臨汝不敢有毫髪之不盡也 夏僎曰簡孚有衆即前師聴五辭五辭簡孚之意而此簡孚之法又當惟貎有稽辭或可偽而貌不可掩不正則眊有媿則泚於此稽之不得遁矣茍無可簡核則疑獄明矣此所以不必聴竟捨之可也 詩序行露召伯聴訟也其二章曰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召致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其三章曰誰謂鼠無牙【牡齒】何以穿我墉【墻】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従 朱熹曰南國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亂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禮自守而不為彊暴所汚者自述己志作此詩言貞女之自守然猶或見訟而召致於獄因自訴而言人皆謂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以興人皆謂汝於我嘗有求為室家之禮故能致我於獄然不知汝雖能致我於獄而求為室家之禮初未嘗備如雀雖能穿屋而實未嘗有角也又言汝雖能致我於訟然其求為室家之禮有所不足則我亦終不汝従矣 臣按民有血氣之争有利欲之嗜所以不能無訟雖以文王之化召公之教當時之民猶有不曾禮聘而詐為聘女之訟况後世民偽日滋之後乎然當是時也上有文王之聖以為之君下有召公之賢以為之方伯民欲為詐而詐卒不行此易之訟所以尚乎九五中正之大人也後世詞訟之興多起於戸婚田土然成周盛時田有井授故無争者而所争者婚姻耳此葢訟之最小者然天下事何嘗不起於細㣲聖人刪詩所以存之以為世戒 周禮小司徒凡民訟以地比正之地訟以圗正之賈公彦曰六鄉之民有争訟之事是非難辨故以地之比隣知其是非者共正斷其訟若民於疆界之上横相侵殺者則以邦國本圗正之葢凡量地以制邑初封量之時即有地圗在於官府於後民有訟者則以本圗正之 臣按民生有欲不能無争有争不能無訟人各執已見官或狥己私非有所質證稽考未易以平斷之也是以周官於民之訟則正之以比鄰於地之訟則正之以本圗焉葢民之訟争是非者也地之訟争疆界者也是非必有證佐之人疆界必有圗本之舊以此正之則訟平而民心服矣竊惟今日承平日久生齒日繁地力不足以給人食民間起争興訟非止一端而惟地訟為多葢有一訟累數十年歴十數世而不能决絶者所用之費校其所争之直殆至數倍往往廢業破産甚至聚徒刦奪因而拒捕遂至搆亂者亦或有之此非小故也推原其故皆由疆界不明質約不真之故臣請遇大造之年乞敕户部定為版籍式様其進呈及布政司府縣文冊凡四等各有等第縣冊必須詳悉府次之布政司又次之其進呈者略舉大綱如舊可也所謂縣册除户口外其田地必須明白開具地名畆段四界價直租稅畫於圗本備細填注不許踈略如此則異日争競有所稽考矣又請如國初户部給散民間户由之制毎户給與户由一紙略倣前元砧基遺製將户口人丁田産一一備細開具無遺縣為校勘申府府申布政司用印鈐葢發下民間執照此事雖若煩瑣然十年一度各作於縣使民自為亦不為擾噫官府稽其圗册民庶執其憑由地訟庶其息乎 大司冦以兩造禁民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聴之以兩劑禁民獄入鈞【三十斤】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後聴之 鄭曰訟謂以財貨相告者造至也使訟者兩至既兩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詩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束矢其百箇歟獄謂相告以罪名者劑今劵書也使獄者各齎劵書既兩劵書使入鈞金又三日乃治之重刑也不劵書不入金則是亦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堅也 或問朱熹曰如此則不問曲直例出金矢則實有寃枉者亦懼而不敢訴矣曰此須是大切要事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嘉石之類 臣按方言於公者訟也因而守之者獄也葢争而不己必至於訟訟而不己必至於獄方其争訟之初彼此有辨而皆至於公以兩造聴之而無所偏受則不直者自反而民訟自禁矣及其成獄之際彼此各具劵書而質於公以兩劑聴之而無所偏信則不直者自反而民獄自禁矣入束矢然後聴之矢以自明其直而矢之為利直行者也入鈞金然後聴之金以自明其不可變而金之為物則堅剛而不變者也既受三十斤之金又延三日之久取其所甚愛使民因惜物以致思不即聴而待三日使民因遲滯而自省古昔先王不輕受民之訟致民於刑也非特以全民之生亦所以厚民之俗歟 小司㓂以五聲聴獄訟求民情一曰辭聴二曰色聴三曰氣聴四曰耳聴五曰目聴 鄭曰辭聴謂觀其出言不直則煩色聴謂觀其顔色不直則赧然氣聴謂觀其氣息不直則喘耳聴謂觀其聴聆不直則惑目聴謂觀其眸子不直則眊然王安石曰聴獄訟求民情以訊鞫作其言因察其視聴氣色以知其情偽故皆謂之聲焉言而色動氣喪視聴失則則其偽可知也然皆以辭為主辭窮而盡得矣故五聲以辭為先色氣耳目次之 臣按王氏之言深得聴獄訟求民情偽之要 士師之職凡以財獄訟者正之以傅别約劑 朱申曰聴稱責以傅别聴買賣以約劑二者皆劵書之名所以正實偽者也 臣按凡民之争多起於財財之彼此取予分數多少其初也必有書契期約以相質正故有以財致訟起獄者一以是正之苟無質正及有所欺偽則惟正之以公理㒺有偏私焉民知上之以正實偽者在此則其有所授受取與不敢苟簡於其始則獄訟由之而省矣易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作事謀始始之不謀訟所以興也 子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朱熹曰猶人不異於人也情實也引夫子之言而言聖人能使無實之人不敢盡其虚誕之辭葢我之明徳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訟不待聴而自無也 金履祥曰聴訟固新民之一事使無訟則新民之至善曾子為世之為政者其於新民但知以聴訟為事而不知其本故引夫子之言葢已徳既明民志自新故又以此謂知本結之言有本者固如是也 臣按大易有云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所謂理財則分别各人之所當有者正辭則明正各人之所當言者禁民為非則禁革各人之所不當為者此三者守寳位之義也而治争之大柄在焉夫守位固在乎仁而所以行仁而使之各得其宜者則在乎義反乎義則不仁而刑法之所以必加也刑生於獄獄起於訟訟之所以起者由乎財之不均言之不順為之不當乎理也吾能仁以存心義以制事非所有者不敢取非所言者不敢道非所為者不敢作則感其徳者心孚聞其風者意銷自然有以畏服其心志攝伏其意氣矣訟不待聴而自無也大學此章舊本誤在誠意章下朱子移之於第四章以釋本末臣攷大學經文言物有本末章句謂明徳為本新民為末於第一第二章既釋明明徳新民矣明徳新民即本末也三章釋止至善乃明徳新民之造其極亦即本末也且物有本末與事有終始對乃獨釋本末不釋終始何也臣竊以謂聴訟此章乃治國平天下之要務當以入第十章所見如此未敢以為是姑記于此以俟正焉【以上聴獄訟】 康誥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斷也】要囚蔡沈曰要囚獄辭之要者也服念服膺而念之旬十日時三月為囚求生道也 蘇軾曰服念為囚求生道也求之旬時而終無生道乃可殺 臣按此即易所謂緩獄也唐太宗謂死者不可復生决囚須三覆奏頃刻之間何暇思慮自今宜五覆奏正得要囚至于旬時之意 吕刑王曰兩造具備師【衆也】聴五辭五辭簡【核其實也】孚【無可疑也】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質也】于五罰【贖也】五罰不服正于五過【誤也】五過之疵【病也】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蔡沈曰兩造者兩争者皆至也具備者詞證皆在也五辭麗于五刑之辭也五辭簡核而可信乃質于五刑也不簡者辭與刑參差不應刑之疑者也疑於刑則質於罰也不服者辭與罰又不應也罰之疑者也疑於罰則質於過而宥免之也官威勢也反報徳怨也内女謁也貨賄賂也來干請也惟此五者之病以出入人罪則以人之所犯坐之也審克者察之詳而盡其能也刑疑有赦正于五罰也罰疑有赦正于五過也 吕祖謙曰獄辭所及固欲審度而兩造辭證復欲具備葢不當逮者不可擾一人當逮者不可闕一人又曰刑降而為罰罰降而為過然以私而故縦則又非天討也故縦之疵病有此五者 臣按先儒謂古者因情而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後世移情而合法故無不可加之罪所謂因情以求法者必備兩造之辭必合衆人之聴必核其實必審其疑刑有疑則正於罰罰有疑則正於過必其有疑者無疑也然後赦之其審克之者如此則人之于入刑者必當其罪而罪不可入者則必得其情矣謂之審者察之盡其心克者治之盡其力此一言者吕刑凡四見焉其丁寜諄復忠厚之意詳慎之心所以警戒於刑官者至矣一時典獄之臣又豈有移情以就法者哉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口才也】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於差非従惟従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 蔡沈曰罰以懲過雖非致人於死然民重出贖亦甚病矣非口才辯給之人可以折獄惟温良長者視民如傷者能折獄而無不在中也此言聴獄者當擇其人也察辭于差者辭非情實終必有差聴獄之要必於其差而察之非従惟従者察辭不可偏主猶曰不然而然所以審輕重而取中也哀敬折獄者惻怛敬畏以求其情也明啓刑書胥占者言詳明法律而與衆占度也咸庶中正者皆庶㡬其無過忒也於是刑之罰之又當審克之也此言聴獄者當盡其心也臣按先儒謂哀矜勿喜即此哀敬也哀則不忍敬則不忽人君存哀敬以折獄則典獄之官不敢不盡其心人臣存哀敬以典獄則受刑之人不敢不服其罪 明清于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聴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 蔡沈曰明清以下敬刑之事也獄辭有單有兩單辭者無證之辭也聴之為尤難明者無一毫之蔽清者無一㸃之汚曰明曰清誠敬䔍至表裏洞徹無少私曲然後能察其情也 吕祖謙曰不可用私意而家于獄之兩辭家云者出沒變化於兩辭之中以為嚢槖窟穴者也 臣按私家之家如君子不家于喪之家穆王以此訓刑葢欲其於獄訟之單辭者則明清以聴之於獄訟之兩辭者則以中而聴之葢獄辭之初造者必單單者一人之情也一人之情各偏其見各執其是各掩其非俗所謂一面之辭也及夫兩造具備則獄有兩辭矣即其兩者之辭而折之以中道用吾前日清明之心行吾今日中正之道不於獄辭之間有所偏徇而假之以為私家之嚢槖窟穴焉則民之情偽得而國之憲典正矣 大司㓂凡諸侯之獄訟以邦典定之凡卿大夫之獄訟以邦法斷之凡庶民之獄訟以邦成之 鄭曰邦典六典也以六典待邦國之治邦法八法也以八法待官府之治邦成八成也以八成待萬民之治之斷其獄訟也 臣按六典八法八成皆太宰所掌者也而定之斷之之則在司冦焉葢治邦國以六典諸侯所當守者也有戾於其典者則司冦以刑法定之定之者定其罪也治官府以八法卿大夫所當遵者也有違於其法者則司㓂以刑法斷之斷之者斷其罪也經邦治以八成庶民所當行者也有犯於其成者則司㓂以刑法之之者其罪也訟興於下獄成於上斷罪雖在掌邦禁之司㓂而憲度則本於掌邦治之冢宰焉可見王道備於同民心出治道之禮樂政刑而刑又所以輔禮樂政之所不及斷獄者一以輔治為先則刑行而治道立矣 小司冦以五刑聴萬民之獄訟附于刑用情訊之至于旬乃之讀書則用法 鄭曰附猶著也以情理訊之冀其有可以出之者十日乃斷之 賈公彦曰以囚所犯罪附于五刑恐有枉濫故用情實問之使得真實 臣按此聖人斷獄欽慎之意即大易所謂緩獄康誥所謂服念也既得其罪附於刑矣恐其非心服也又従而用情以訊之又恐迫急而不盡其明也必至旬時之久乃敢斷之既斷之矣又以其所犯之刑書讀之于囚審之而弗變乃用法焉其謹之又謹如此此先王之世天下所以無寃民也歟 士師掌官中之政令察獄訟之辭以詔司冦斷獄訟致邦令 賈公彦曰致邦令者以法報之也 丘葵曰官中之政令秋官之屬所行政令也察獄訟之辭者則刑官之屬若鄉士遂士縣士方士各上其獄訟之不决者而致于士師士師因其辭而察之以詔司寇斷其獄其訟獄訟既審合于邦令則又以其邦令而致之于鄉士遂士縣士方士上下聫事精察如此此獄之所以得其中也 臣按後世州郡獄訟有不能决者申達于憲司憲司審察其情犯稽考質正于律令而定其罪名然後報之于下使處斷焉是即周官此意也 朝士凡士之治有期日國中一旬郊二旬野三旬都三月邦國期期内之治聴期外不聴 吳澂曰治獄之日皆有限期鄉士旬而職聴于朝遂士二旬縣士三旬方士九旬諸侯之國以一年為期也在期内者皆聴其訟出期之外則不聼之亦息訟之道也 臣按凡士者謂鄉士縣士遂士方士訝士也凡士之治獄者皆有其期以地之逺近為之差在期内者則聴而治之出于期之外則不聴也葢民有急遽之患速達則受患不深而證佐易見連逮不多茍迂延嵗月則必有為之委曲掩蔽而負累及人多矣世有不逞之徒往往攟拾人家數十年前之事以興詞訟而司政典獄者不以為非而反因之而入人之罪自喜以為能昧於周官期外不聴之㫖也 凡有責【音債】者有判書以治則聴凡民同貨財者令以國法行之犯令者刑罰之凡屬責者以其地傅而聴其辭鄭曰判半分而合者謂别劵也同貨財者富人蓄積多時收斂之乏時以國服之法出之雖有騰踊其嬴不得過此以利出者與取者過此則罰之若漢世加貴取息坐贓 賈公彦曰財主出責與生利還主則同有貨財者也今以國服之法為之息利犯令者違國法也故刑罰之吳澂曰屬責謂轉責使人而歸之而本主死亡若其親屬貸還貨財則多寡之數或相抵冒必以其地之人相比近而能為證者乃受其辭而治之否則不聴也臣按借債取息三代已前已有之但必有劵書而不可多取息耳雖有死亡茍有證佐亦必追償先王體悉民情為之通有無以相資助使不至扵匱乏固不以為非也近世乃有惡富人冒利者一切禁革民間私債其意本欲抑富强不知貧民無所假貸坐致死亡多矣 司刑若司冦斷獄訟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而以辨罪之輕重 鄭曰詔刑罰者處其所應否如今律家所署法矣賈公彦曰司冦斷律之時司刑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刑罰並言者刑疑則入于罰故也 臣按後世於刑部問擬罪囚而以大理寺平允亦此意 王制司㓂正刑明辟以聴獄訟必三刺有㫖無簡不聴陸佃曰聴訟若無簡書可書之實狀可據則不聴也陳澔曰有發露之㫖意無簡覈之實迹則難於聴斷矣 臣按周禮三刺註謂刺殺也考之韻書刺又訓訊司刺掌三刺之法刺之為義當如刺舉之刺葢與訊同義也若如註言則是周人設官専以殺戮為事方其聴獄之初已懐殺戮之意而豫為此官以待之三代已前恐無此制况所謂三刺之法一刺曰訊羣臣再刺曰訊羣吏三刺曰訊萬民上以刺言下即言訊尤為可見漢人設官以察舉郡國而 謂之刺史葢亦以訊察為言若如註言則謂之殺史可乎 成獄辭【掌文書者】史以獄成告於正【士師之屬】正聴之正以獄成告于大司冦大司冦聴之棘木【外朝之卿位】之下大司冦以獄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當作宥】然後制刑 陳澔曰成獄辭者謂治獄者責取犯者之言辭已成定也又當作宥周禮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亡謂行刑之時天子猶必以此三者免其罪也自上而下咸無異辭而天子猶必以三宥而後有司行刑者在君有愛下之仁在臣有守法之義也方慤曰獄正特刑官之屬而已大司冦特刑官之長而已専以一官之聴猶慮不能無私焉故王又命三公參聴之以合乎公議也三公參聴之而獄之辭又成矣於是以獄成告於王若是以五刑治之可也然以三宥之法原之或在所赦焉故三宥然後制刑也臣按本朝之制凡有刑獄皆掌于法司而平允于理寺理寺具成獄上諸朝及秋後處决乃集文武大臣㑹審于外廷即此制也 孟氏使陽膚【曾子弟子】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朱熹曰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繫 謝良佐曰民之散也以使之無道教之無義故其犯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則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輔廣曰民之犯罪有二迫於不得已則使之無其道故也陷於不自知則教之無其素故也後世治獄之官毎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則喜矣豈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則其意逸逸則心放放則哀矜之意不萌其於斷獄剖訟之際必至於過中失正有不自知者惟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則哀矜之意生而喜心亡矣詳味曾子之言至誠惻怛而體恤周盡如此嗚呼仁哉 臣按曾子教陽膚以斷獄理刑之道不言刑罰而以民散為言朱熹釋之曰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繫噫為國而使民至於情義乖離而不相維繫則其國之亡也無日矣葢君之於民相須而成所以維繫之以相安者以情相孚而義相結也所以使之至乖違離解而不相維繫者夫豈一日之故㢤葢民之所以聚而尊君親上者以上之人養之教之治之既有其道又有其素故也是以先王之於民既分田授井以養之立學讀法以教之又制為禁令刑罰以治之焉生業既厚禮義復明内有尊君親上之心外遂仰事俯育之願有比閭以聚其族有井邑以聚其人有室家以聚其父子兄弟夫婦親戚歡然有恩以相愛秩然有序以相聚驅之使散不肯也况肯自散㢤後世民之所以易於散者以上無聚之之道故也饑寒迫身則散繇役煩擾則散賦斂重多則散散則無情無情則無義無情無義則健訟之風起而争奪之禍作矣此治獄者得獄之情必加之哀矜而不可喜也哀者悲民之不幸矜者憐民之無知勿喜者勿喜已之有能也嗚呼聖門教人不以聴訟為能而必以使民無訟為至故曾子之於陽膚不以得其情為喜而以失道民散為憂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豫思所以保養斯民使其恒有聚處之樂而無至於一旦情義乖離而不相維繫也㢤 唐徳宗時李巽以私怨奏竇參交結藩鎮上大怒欲殺參陸贄以為參罪不至死上言參朝廷大臣誅之不可無名昔劉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使衆議為之憤悒叛臣得以為辭參貪縦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潜懐異圗事為曖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駭動不細 臣按王者之刑刑一人而千萬人懼刑之可也唐殺劉晏不以其罪天下為之憤悒叛臣藉以稱兵然則人主於刑戮其可輕㢤 陸贄言於徳宗曰夫聴訟辨䜛貴於明恕明者在辨之以跡恕者在求之以情跡可責而情可矜聖主懼疑似之陷非辜不之責也情可責而跡可宥聖主懼逆詐之濫無罪不之責也惟情見跡具詞服理窮者然後加刑罰焉是以下無寃人上無繆聴苛惡不作教化以興臣按陸贄此言可以為聴訟斷獄之法而辨䜛謗之法亦具焉人君之聞䜛謗人臣之斷獄訟皆當以是書于座右 宋仁宗嘉祐五年判刑部李綖言一嵗之中死刑無慮三千餘夫風俗之薄無甚于骨肉相殘衣食之窮莫急於盗賊今犯法者衆豈刑罰不足以止姦而教化未能導其所善歟願詔刑部類天下所斷大辟嵗上朝廷以助觀省従之 臣按天下之治亂驗於風俗之厚薄衣食之有無骨肉相殘者多其風俗之偷也可見盗賊之刦掠者衆其人之窮也可知李綖欲刑部類天下所斷大辟上朝廷以助觀省人主於此誠留心觀省於斯二者之間風俗之偷則明禮義以化之衣食之闕則省徵輸以寛之如此則上和下睦家給人足非特刑罰以之而清而民風亦因之而厚矣 孝宗時臣僚上言在律言鞫獄者皆須依所告狀鞫若於本狀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入人罪論比年中外之獄聞於狀外求罪推尋愆咎鞫勘平生旁及他人干連禁繫乞申明法令自今獄事無得於狀外求罪如有違戾重寘於法 臣按古人制律不許于狀外求罪唐宋以來皆然【以上斷獄】 以上詳聴斷之法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議當原之辟 周禮小司冦以五刑聴萬民之獄訟凡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凡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 鄭曰凡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者為治獄吏䙝尊者也不躬坐者必使其屬若子弟也 王安石曰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者貴貴也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者親親也貴貴親親如此而已豈以故撓法哉 以八辟【法也】麗【附也】邦法附刑罰一曰議親之辟二曰議故之辟三曰議賢之辟四曰議能之辟五曰議功之辟六曰議貴之辟七曰議勤之辟八曰議賔之辟 鄭曰親若今時宗室有罪先請是也故謂舊知也賢謂有徳行者若今亷吏有罪先請是也能謂有道藝者功謂有大勲力立功者貴若今吏墨綬有罪先請是也勤謂憔悴以事國賔謂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後 臣按王之親故不可與衆人同例有罪議之所以教天下之人愛其親族厚其故舊國之賢能不可與庸常同科有罪議之所以教天下之人尚乎徳行崇乎道藝有功者則可以折過失有罪議之則天下知上厚於報功而皆知所懋有位者不可以輕摧辱有罪議之則天下知上之重於貴爵而皆知所敬有勤勞者不可以沮抑有罪則議之使天下知上之人不忘人之勞為國賔者宜在所優異於有罪則議之使天下知上之人有敬客之禮先儒謂八者天下之大教非天子私親故而撓其法也人倫之美莫斯為大 司厲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齔者皆不為奴 鄭曰有爵謂命士以上也齔毁齒也男八嵗女七嵗而毁齒又曰今之奴婢古之罪人也故書曰予則孥戮汝 臣按先王之制刑其貴貴老老㓜㓜有如此者非獨不忍加之以刑辟而亦不忍致之於卑辱仁義兼盡矣 掌囚凡囚者王之同族拲【木其手】有爵者桎【木其足】以待罪及刑殺告刑于王拲而適朝士加明梏以適市而刑殺之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拲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臣按刑以弼教先王之刑無不寓教之意焉夫有罪之人制為獄具以拘囚之宜若無所恤矣而於王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罪或拲或梏而已告刑于王告王以今日當行刑及所刑者姓名也其死罪則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則曰某之罪在小辟拲而適朝者重刑為王欲有所赦且當以付士加明梏者謂書其姓名及其罪於梏而著之也後世刑人書其罪以為招狀掲之於其首葢本諸此 掌戮凡殺人者踣諸市肆之三日刑盗于市凡罪之麗于法者亦如之唯王之同族與有爵者殺之于甸師氏李覯曰先王之時雖同族雖有爵其犯法當刑與庶民無以異也法者天子與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刑殺是為君者私其親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殺是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親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則五刑之屬三千止為民也慶賞則貴者先得刑罰則賤者獨當上不愧於下下不平於上豈適治之道耶故王者不辨親踈不異貴賤一致於法其所以不肆諸市朝而適甸師氏者為其人恥毋使人見之也 臣按王之同族者與有爵者殺之甸師氏既言於掌囚此復言之者葢以刑人必於市惟同族親者也有爵貴者也親親而貴貴故有犯者乃國家徳化之不孚禮教之不行不幸犯者出於親貴之中其人雖可惡而其惡則不可揚故就隐處以施刑焉聖人之處刑其仁義之兼盡也如此夫 禮記曲禮曰刑不上大夫 陳澔曰大夫或有罪以八議定之議所不赦則受刑周官掌囚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拲而適甸師氏而此云不上大夫者言不制大夫之刑猶不制庶人之禮也 胡寅曰庶人貧賤不能備禮故不責以行禮大夫尊貴不可加刑故不使之受刑非故欲然因其勢也賈誼得聖人之意故引投鼠忌器之論以警文帝自是漢不加刑於大臣大臣有罪皆自殺而王安石反此義為之説曰禮不可以庶人為下而不用刑不可以大夫為上而不施其意非為化民成俗而興禮教也直欲殺戮故老以制異已耳豈非邪說害義之大乎 文王世子公族其有死罪則磬【懸縊殺之也】于甸人其刑罪則纎【音箴纎刺也】剸【割也】亦告【讀為鞠】于甸人公族無宫刑獄成有司讞【議獄也】于公其死罪則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則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寛也】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對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雖然必赦之有司對曰無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舉為之變如其倫之喪無服親哭之鄭曰甸人掌郊野之官不於市朝者隐之也陳澔曰獄成謂所犯之事訊問已得情實也殺牲盛饌曰舉素服不舉為之變其常禮示憫惻也如其親疎之倫而不為弔服者以不親往故也親哭之者為位於異姓之廟而素服以哭之也 臣按先王之於公族有罪者有司在辟曰三公宥之曰三臣盡執法之義君存睦族之仁 大戴禮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亷汚穢者則曰簠簋不飭婬亂男女無别者則曰帷薄不修㒺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以正呼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聞有譴發則白冠釐纓盤水加劍造乎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縛牽而加之也其有罪者聞命則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之也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臣按大戴禮此段與賈誼疏同葢古有此制誼疏之以告文帝戴徳集禮記以為此篇其弟聖又删去之止存其首句耳人君觀此可以得待臣之禮而人臣觀此其有罪者亦知所以自取也 春秋左氏傳曰夫謀而鮮過恵訓不倦叔向有焉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一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歟臣按此即周禮八辟之議能也由是觀之凡有益於世有功於國者其人之子若孫以及於曾皆將十世宥之不止免其一身而已也 漢孝恵即位制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謂仕宦而皇帝知其名】有罪當盗【逃也】械者皆頌【音鬆】繫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嵗有罪當刑者皆免之 馬廷鸞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漢之待公卿大夫與士庶無等級皆習秦氣象蕭曹秦吏習見不知改而何亦身自當之恵帝雖差立條式然特以為恩恵不著法令文帝時絳侯下獄賈生極言以諫然終不能變也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亷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改容而禮之也而命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棄市之法被僇辱者不泰迫乎夫嘗已在貴寵之位今而有過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輸之司冦編之徒官司冦小吏詈傌而篣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臣按是時丞相勃免就獄人有告謀反者逮係長安獄恐不知置辭吏稍辱侵之勃以千金與獄吏吏書牘背示曰以公主為證勃子尚公主故吏教以為證卒無事故誼以此譏上文帝深納其言飬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寗成始 宣帝地節四年詔曰父子之親夫婦之道天性也雖有禍亂䝉死而存之誠愛結於心仁厚之至也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婦大父母匿孫罪殊死上以請廷尉以聞 臣按律文親屬得相為容隐始此然宣帝詔所匿者止許父子夫婦祖孫而於兄弟及従子之於世父季父闕焉必若今律文凡有親屬除謀反大外雖奴婢雇工人為家長亦在勿論之限深得先王以刑弼教之意 元康四年詔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髪齒堕落血氣既衰亦無逆亂之心今或罹于文法執于囹圄朕甚憐之自今諸年八十非誣告殺傷人他皆勿坐 臣按周禮八議所議者皆國家之勲戚貴任也而老者不與焉臣竊以為年之貴於天下久矣虞夏商周未有遺年齒者也禮以貴貴尊賢敬老三者並言周官有議貴議賢之辟而無議老所謂老耄之赦僅見於三刺而與㓜弱惷愚並稱葢憐之耳非尊之也宣帝此詔可以補周官之闕 武帝時二千石有罪先請宣帝時又詔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請 臣按後世人臣有罪先請然後逮治始此 成帝時梁王立相禹奏立怨望有司案驗因發其與姑姦事谷永上書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聴聞中冓之言春秋為親者諱今梁王年少病狂始以惡言案驗既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辠斷獄無益於治道汙衊宗室以内亂之惡披布宣揚于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隐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徳之風化也萌芽之時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徳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徳為宗室刷汚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不治 臣按昔三代盛時其於公族皆教之有法養之有道而又擇人以夹輔之使之不至於違理傷化不幸而有敗倫悖徳之事於其萌芽之初豫遏絶之俾不至於彰布以為宗室之羞非甚不得已真得罪於宗廟社稷不輕致于理也 哀帝時丞相王嘉下獄少府猛等十人以為聖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明主躬聖徳重大臣刑辟廣延有司議欲使四海咸服嘉罪名雖應法聖王之於大臣在輿為下御坐為起疾病視之無數死則臨弔之廢宗廟之祭進之以禮退之以義誅之以行按嘉等罪惡雖著大臣括髪闗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也 臣按王嘉之罪徒以薦廷尉梁祖及封還益董賢户事拂哀帝意故召詣尚書責問而猛等上此言所謂嘉罪名應法葢巽與之言欲救之而姑為是辭耳非謂嘉實有罪也其言聖王重大臣之禮可見古者之於大臣其敬重之如此後世有愧於古多矣非獨上之人不之重而下之人亦不知所以自重也 唐制五品以上罪論死乗車就刑大理正莅之或賜死於家疾病職事散官三品以上婦女子孫入侍 臣按唐為此制猶有古意 唐太宗詔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時引囚至岐州刺史鄭善果上曰善果雖有罪官品不卑豈可與諸囚為伍乃詔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須引過聴於朝堂俟進止 胡寅曰三品以上貴近之臣也太宗不使與諸囚同引得待臣以恥之道矣然諸囚䝉引而貴近之臣反不見引設有誣陷寃抑欲面訴於君而止於朝堂無由自進其所失又多矣隋史萬嵗實在朝堂而楊素以往謁東宫䜛之朝堂雖近天子之居至是逺於萬里太宗不欲使三品以上與諸囚同引别引可也 宗開元十年廣州都督裴伷先下獄中書令張嘉貞奏請决杖張說進言曰刑不上大夫以其近於君者也故曰士可殺不可辱且律有八議勲貴在焉今伷先亦不可輕不宜决罰上然其言 洪邁曰唐太宗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徵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杖已非治法况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明皇開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監朝堂杖人輕貶睦州刺史姚崇為宰相弗能止盧懐慎表言璟明時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録上深納之太宗明皇有唐賢君也而以杖人輕故加罪大將軍御史大夫可謂失政刑矣 臣按武臣至大將軍文臣至御史大夫皆朝廷文武大臣也而使之任胥之役豈但失政刑而已哉葢虧國體輕名爵也 以上議當原之辟 慎刑憲 順天時之令 周禮大司冦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國都鄙乃縣刑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刑象挾日而斂之 臣按象魏即雉門兩觀也以秋官刑法畫之為象而縣於象魏即後世於國門張掛榜文之制也古昔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既有定制而又於正月之吉調和而布行之於邦國都鄙焉葢因嵗月之更新起民心之觀視以儆省之也然其藏於府史者衆庶不能悉知於是平縣象扵兩觀之間以縦萬民之視葢先王之法若江河然貴乎易避而難犯茍匿其制晦其言愚民不知而陷入焉又従而刑之則是罔民也象法示民所以啓其心志竦其觀視使知刑之慘毒法之謹嚴有所避而不至於誤入有所懲而不至於故犯 小司冦之職正嵗帥其屬而觀刑象令以木鐸曰不用法者國有常刑令羣士乃宣布于四方憲刑禁乃命其屬入㑹乃致事 臣按周官大司冦於正月既縣法於象魏小司冦於正嵗復申令以木鐸說者謂正月用周之正建子之月也正嵗仍夏之正建寅之月也布之象魏使有目者所共覩欲其接於目而謹於身令之木鐸使有耳者所共聞欲其入於耳而警於心然象魏之布繼以使民觀刑象則専以示民也木鐸之令繼以宣布於四方憲刑禁乃命其屬入㑹乃致事則又以警夫典刑者而使之用法也不用法則有常刑焉葢宣布於邦國掲而示之使知所避而又使之入㑹以計其多少之數焉且布於正月者則挟日而斂之所以示夫京畿之人於正嵗者則宣布於四方所以通於天下之衆則是先王之制刑定罪惟恐愚民不知而誤入之而為之宣布者如此後世律令藏於官及民有犯者然後撿之以定其罪而民罹於刑辟不知其所以致罪之由者多矣此古之刑所以難犯而後世之刑所以易犯也歟 布憲【憲表也主表刑禁者】掌憲邦之刑禁【國之五禁】正月之吉執旌節以宣布于四方而憲邦之刑禁以結【謹也】四方邦國及其都鄙達于四海凡邦之大事合衆庶則以刑禁號令劉彝曰必書其刑禁之憲于民者以達于州伯州伯以達于卒正卒正以達于連帥連帥以達于屬長屬長以達于諸侯諸侯則以達于都鄙而要服以達于四海布憲則執旌節以廵行四方詰其違於禁令者庶乎其無所不及也 臣按布憲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毎嵗正月之吉則執旌節廵行以宣布其憲令于四方葢邦之刑禁正月既布於象魏縣於門閭都鄙邦國然恐其奉行之者不必謹或有廢格而懈弛者於是設布憲之官毎嵗自正月始徧廵天下自内而至於外由近而至於逺内而方國外而海隅無不至焉既布之以書復表之以人所以諄諄於國家之刑禁朝廷之號令使民知所遵守而不至有所違犯焉孔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成周盛時所以先事防民者其嚴且宻如此上無不教之殺下無誤犯之罪此所以刑措不用也歟 禮記月令仲春之月命有司省囹【牢也】圄【止也】去桎【在足】梏【在手】毋肆【陳尸也】掠【極治也】止獄訟 陳澔曰周曰圜土殷曰羑里夏曰鈞臺囹圄秦獄名也 方慤曰囹圄不可去故曰省所以察之也桎梏可去故曰去所以除之也肆掠之行主乎吏故曰毋所以禁之也獄訟之作自乎下故曰止所以息之也凡此皆所以消隂事而已 臣按仲春之月乃陽氣發生之故於上之安萌芽養㓜少存諸孤是雖草木之㣲亦加安養之仁孤㓜之子咸致存飬之恵若夫人之不幸而入於囹圄雖其自取之罪然皆吾之赤子也當此陽和之時而存惻怛之心天地之徳父母之心也 孟夏之月斷薄刑决小罪出輕繫 陳澔曰刑者上之所施罪者下之所犯斷者定其輕重而施刑也人以小罪相告者即决遣之不收繫也其有輕罪而在繫者則直縦之出也 臣按孟夏之月天氣始炎將馴至於大暑也恐罪人之繫於囹圄者氣相欝蒸或致疾疫故於是時也於刑之薄者即結斷之不使久繫罪之小者即决遣之不使收繫繫之輕者即縦出之不使復繫先王恤獄之仁也或者謂正陽之月於隂事未宜大有施設失先王之意也 仲夏之月挺重囚益其食 陳澔曰挺者㧞出之義重囚禁繫嚴宻故特加寛假馬睎孟曰益重囚之食不以其罪廢不忍人之政也臣按時至仲夏天氣之炎燠極矣囚雖有罪然其刑之也亦必肆諸市朝以為世儆恐其或因炎蒸而遽殞故於是時挺而㧞出於清凉之地而加以飲食之味以待秋後處决焉先王之用刑其仁義之兼盡也如此夫 孟秋之月命有司修法制繕【治也】囹圄具桎梏禁止姦慎罪邪務【事也】搏【戮也】執【拘也】命理【治獄之官】瞻傷【損皮膚】察創【與瘡同】視折【損筋】審斷【肉皆絶】决獄訟必端【正也】平戮有罪嚴斷刑天地始肅不可以贏 鄭曰順秋氣當嚴也理治獄官也虞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司冦 吳澂曰姦未發露而藏於内者止之止之而曰禁則非慢令也邪已發露而顯於外者罪之罪之而曰慎則非濫刑也命有司至務搏執順天之義也命理至端平愛人之仁也又總結之曰戮有罪嚴斷刑葢雖命有司以搏執然所戮者有罪之人未嘗及無辜也則義之中有仁焉雖命理官以端平然苟或當刑斷之必嚴未嘗故失出也則仁之中有義焉大槩此時所尚以順天之義為主特以愛人之仁行乎其間爾所以然者天地之氣始嚴急故順天者亦當嚴急而不可以寛緩也贏有寛緩之意 臣按刑者隂事也隂道屬義人君奉天出治當順天道肅殺之威而施刑害殺戮之事所以法天時行義道也然秋之為秋所以成乎春義之為義所以全乎仁有春而無秋則生物不成有仁而無義則生民不安方天地始肅之時則不可以贏亦猶天地始和之時不可以縮也是則聖人之用刑雖若不得已而實不容己也於不容己之中而存不得已之心不容已者上天討罪之義不得已者聖人愛物之仁 仲秋之月乃命有司申嚴百刑斬殺必當毋或枉撓枉撓不當反受其殃 方慤曰孟秋既命嚴斷刑矣至此又命之故曰申嚴焉且西為隂中物既告成先王奉天故其所命止於是月也刑有五而曰百刑者據成數言之與百禮百事同義斬者則必殺殺者不必斬斬殺必當慮及於無辜也然刑之所加不止於斬殺所命止及於此者以大辟尤人所重故也枉則在上者不直撓則在下者不伸使斬殺不當則以或枉撓故也先王奉天如此而有司或枉撓焉是逆天也逆天則天災適當之也孟子言出乎爾者反乎爾者同義 臣按月令雖作於吕不韋然皆述先王之舊典也凡事為無不順適天時而於刑尤加意焉不韋當秦人惨刻之世而述先王仁義之典宜其不見用也幸而是篇見於吕覽而漢戴氏始編於禮記之中以與五經並行以為禮典後世人主誠能按時而布之以為常憲是亦施仁政之一助其毋以人而廢其書 季秋之月乃趣【促】獄刑毋留有罪 孟冬之月是察阿黨則罪無所掩蔽 陳澔曰獄吏治獄寜無阿私必是正而省察之庶㡬犯罪者不至掩蔽其曲直也 臣按自古斷决死刑皆以孟冬之月凡有罪人於死刑者必先訊問詳讞之至於是純隂之月乃施刑焉茍獄吏阿私黨比其人而掩蔽其罪狀故為之延及使不施刑未幾則陽生而刑不可施行矣且使囚者又將有期月之禁焉此先王於季秋之月既有毋留之令而於孟冬之月人申明是察之令也歟 漢章帝元和二年旱賈宗上疏以為斷獄不盡三冬故隂氣㣲弱陽氣發泄招致旱災下其言公卿議陳寵奏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冬十一月有蘭射于芸荔之應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三月陽氣上通雉鳴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以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㣲成著以通三統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周嵗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明大刑畢在立冬也【禮記在季秋之月】 臣按寵之此言以殷周非徒改月且改其時漢去古未逺必有所據斷决死囚必以十月以其純隂之月也因寵此言後世遂以為定制 和帝時魯恭上疏曰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後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進良退殘之化因以盛夏追召農人拘對考驗連滯無已司典司京師四方是則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託言勞來貧人而無惻隐之實煩擾郡縣亷考非急捕一人之罪根連十數上逆時氣下傷農業臣愚以為今决獄案考皆以立秋為斷以順時節育成萬物則天地以和刑罰以清矣臣按先王制刑雖曰防民姦實所以順承天道以安民生也茍逆天之時妨民之業則天道有不順民生有不安矣 隋文帝乗怒欲六月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曰六月豈無雷霆我則天而行何不可之有 胡寅曰則天而行人君之道堯舜禹湯文武之盛由此而已文帝所言王言也而其事則非也憲天者以慶賞法春夏以刑威法秋冬露猶人君之恵澤雷霆猶人君之號令生成萬物之時固有雷霆而雷霆未嘗殺物隋文取則雷霆而乗怒殺人其違天多矣臣按隋文帝以隂謀得天下而性尤猜忌往往欲殺人以立威殺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諌臣諫并殺之至長史考校不平將作寺丞以課麥遅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察而知之並親臨斬决嗚呼天立君以主生人欲其則天道以為治使天所生得全其生今為天之子不能奉天道以飬天民反假天之威以害之使天無知則已天道有知其肯容之耶卒之不得其死而其子若孫自相魚肉至於殞宗絶祀孰謂天道無知耶 唐制京師之囚刑部月一奏御史廵行之毎嵗立春至秋分及大祭祀致齊望上下二十四氣雨及夜未明假日斷屠月皆停死刑京師决死涖以御史金吾在外則上佐餘皆判官涖之諸獄之長官五日一慮囚夏置漿飲月一沐之疾病給醫藥重者釋械其家一人入侍刑部嵗以正月遣使廵覆所至閱獄囚杻校糧餉治不如法者 臣按此唐人恤獄之仁其享國之久未必不由乎此 宋太祖開寳二年五月上以暑氣方盛深念縲係之苦下詔西京諸州令長史督掌獄掾五日一撿視灑掃獄户洗滌杻械貧不能自存者給飲食病者給醫藥輕繫小罪即時决遣無得淹滯自是毎嵗仲夏必申明是詔以誡官吏嵗以為常 臣按宋朝以忠厚立國此亦其仁政之一端 太宗雍熈元年令諸州十日一具囚帳及所犯罪名禁繫日數以聞刑部専意紀察 臣按史太宗閱諸州所奏囚簿有禁係至三百人者乃下詔申嚴淹獄之戒令今後門留寄禁取保在外并邸店飬疾人等並凖禁囚例件析以聞其鞫獄違限及可斷不斷事小而禁繫者有司奏駁之噫太宗以萬乗之君處崇髙富貴之位於凡諸州所奏囚簿亦閱及之不惟寓諸目且動於心既動於心即形於言而有申嚴淹獄之戒且命所司件析其事目以聞嗚呼太宗之盡心獄事如此當世之民豈有無罪而就死地者哉 以上順天時之令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謹詳讞之議 舜典眚災肆赦怙終賊刑 孔頴達曰此二句承上文典刑之言總言用刑之罪過而有害雖據狀合罪而原心非故如此者當緩赦之小則恕之大則宥之怙恃姦詐欺罔時人以此自終無心改悔如此者當刑殺之小者刑之大者殺之臣按舜典此二言萬世讞刑之權度也葢無心失理為過眚災是也人之有過誤或不幸而入於罪者讞之知其非故也當五刑者則减而流當鞭朴者則減而贖知其無心而誤犯也非故也有心失理為惡怙終是也人之有所恃而又再犯者讞之知其非過也當典刑者則坐以典刑當鞭扑者則坐以鞭扑知其有心而故犯也非過也世之讞刑者以聖經二言為權度則讞獄道盡而所處無不當之罪而人自以為不寃矣 大禹謨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 孔安國曰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刑疑從輕賞輕従重忠厚之至寜失不常之罪不枉不辜之善仁愛之道也 臣按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此二言即舜典眚災肆赦怙終賊刑也後世讞疑獄者以舜典二言及大禹謨此六言為主以權度天下之疑獄而又以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一言恒存諸心焉則天下無寃獄矣夫所謂不可殺者不辜者爾而其有辜者亦自不苟免也葢以人有罪犯在乎可殺不可殺之間殺之則若無罪不殺則失常刑臯陶立為此言葢探大舜之心而代為之辭也夫子刪書存之以示萬世使斷疑獄者以此為予奪輕重之權度雖曰一時之言然萬世之下人賴之以全其生者多矣所謂仁人之言其利溥者也誰謂臯陶無後哉 君陳王曰辟以止辟乃辟狃【習也】于姦宄敗常【典常】亂俗【風俗】三細不宥 蔡沈曰刑期無刑刑而可以止刑者乃刑之狃于姦宄與夫毁敗典常壊亂風俗人犯此三者雖小罪亦不可宥以其所闗者大也 臣按聖人之制為刑辟非故用此以張其威罔其民也葢立為刑辟使人知所避而不犯則無犯刑辟者矣此所謂辟以止辟也詳讞之際人之真有所犯者則必决然而不宥焉其罪雖小不可不為之懲不為之懲則必有倣而為者於其後矣吁懲之於細則大者不作戒之於光則後者不繼懲一人以懼千萬人戒一事以遏千萬事聖人之慮逺矣聖人之心仁矣彼以姑息為仁者真不仁者也 吕刑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 蔡沈曰事在上刑而情適輕則服下刑舜之宥過無大康誥所謂大罪非終者是也事在下刑而情適重則服上刑舜之刑故無小康誥所謂小罪非眚者是也臣按穆王訓刑此二句逺宗乎虞廷之典近法乎武王之誥非無徵之言也先儒以為罪莫大乎殺人然所殺奴婢也非適輕乎罪莫輕於罵詈然所詈父祖也非適重乎是故原情以定罪而不拘於一定之法 其刑上備有并兩刑 蔡沈曰其刑上備有并兩刑者言及其斷獄之書當備情節一人而犯兩事罪雖従重亦并兩刑而上之言讞獄者當備其辭也 臣按兩刑謂一人有兩罪一罪有二法并具上之以聴命於上不敢專也 周禮司刺掌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以賛司冦聴獄訟一刺曰訊【問也】羣臣再刺曰訊羣吏三刺曰訊萬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耄同】三赦曰憃愚以此三法者求民情斷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然後刑殺 鄭曰不識謂不審也若今報讐當報甲見乙誤以為甲而殺之之類過失謂舉刃欲斫伐而誤軼人之類遺忘謂若間帷幙而忘有人在焉以兵矢誤投射之之類㓜弱老耄今律年未滿八嵗及八十以上非手殺人者他皆不坐惷愚謂生而癡騃童昏者吳澂曰上服情重者墨劓及死刑是也下服情輕者宫刑是也 臣按三刺之訊羣臣羣吏萬民即孟子所謂左右諸大夫國人皆曰可殺然後殺之之意也訊於羣臣羣吏萬民皆曰可殺則罪有可殺之辟矣而猶原之以三宥恐其所以犯此者其不識乎或過失遺忘乎三者皆無之然猶審之以三赦若其人果㓜弱老耄惷愚也則又在所釋焉以此三法參酌民情而求其實斷制罪獄而折其中情之重者服以上刑輕者服以下刑然後刑之殺之則所刑者乃求其所以免不可得而後刑之所殺者乃求其所以生不可得而後殺之則刑與不刑殺與不殺皆合乎中道矣讞獄恒以是存心則死者與我俱無憾而朝廷無寃獄天下無寃民矣 王制附従輕赦従重 孔頴達曰附従輕者施刑之時此人所犯之罪在輕重之間可輕可重則當求可輕之刑而附之罪疑惟輕是也赦従重者所犯之罪本非意故為而入重罪放赦之時従重罪之上而赦之書眚災肆赦是也臣按犯罪者有重有輕定罪者或附或赦附入者當従其輕赦出者當従其重 疑獄氾與衆共之衆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方慤曰氾與氾愛之汜同可信則斷之以已可疑則資之於衆也衆疑赦之者又不以偏愛而有所釋必察其罪之在大辟則比於大辟以成其獄察其罪之在小辟則比於小辟以成其獄 臣按疑獄與衆共之吕刑所謂胥占是也衆疑赦之吕刑所謂刑罰之疑有赦是也 梁人有取後妻後妻殺夫其子又殺之孔季彦過梁梁相曰此子當以大逆論禮繼母如母是殺母也季彦曰昔文姜殺魯桓春秋去其姜氏傳曰絶不為親禮也絶不為親即凡人爾且夫手殺重於知情知情猶不得為親則此下手之時母名絶矣方之古義是子宜以非司冦而擅殺當之不得以殺母而論為逆也梁相従其言臣按此事與漢武帝為太子時所論訪年殺繼母之獄同武帝謂繼母無狀手殺其父下手之日母恩絶矣其言與季彦同季彦又謂方之古義宜以非司冦而擅殺當之後世遇有獄如此比者宜以為凖 漢髙帝制詔御史獄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論無罪者久繫不决自今以來縣道官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謂處斷也】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亦當報之廷尉所不能决謹具為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 臣按此漢人讞獄之制 景帝中五年詔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服也】者輒讞之 臣按文致於法謂原情定罪本不至於死而以律文傅致之也傅致於法而於人心有不服者則必讞之使必服於人心而後加之以刑否則従輕典焉 後元年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疑獄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欲令治獄者務先寛 臣按治獄者必先寛此一語古帝王之存心也 武帝時兒寛為廷尉史以古法義决疑獄張湯甚重之時上方向文學湯决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湯雖文深意忌不専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 臣按漢人去古未逺其斷大獄猶必傅古義不顓顓於律也後世但知有律令爾不復有言及古義者矣 宣帝置廷平季秋後請讞常幸宣室齋居而决事臣按宣帝於季秋後幸宣室齋居而决事葢知獄事乃死生之所繫不敢輕也齋居則心清而慮専燭理明而情偽易見 成帝時淳于長坐大誅小妻乃始等六人皆以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翟方進等議欲坐之廷尉孔光駮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自未知當罪大逆而乃始等棄去或更嫁義已絶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臣按婦人従夫者也在室之女當従父母已醮之婦則當従夫家况夫婢妾之屬事未發前已離主家豈有従坐之理哉孔光之議誠是也 哀帝時丞相薛宣不持後母服給事中申咸毁之不得封侯宣子况令楊明斫傷咸事下有司議御史中丞衆等議奏曰况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皆當棄市廷尉直駮議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原况以父見謗發忿怒無他大惡加詆欺輯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非法意不可施行明當以賊傷人不直况與謀者皆爵減【以其官爵減罪】完為城旦帝以問公卿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 臣按漢人有疑獄既下法官議議上又以問公卿大臣此疑獄所以卒無疑也獄不疑則人不寃矣 章帝時有兄弟共殺人者帝以兄不訓弟故報【論也】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問郭躬躬對曰法令有故誤章傳令之謬於是為誤誤者於文則輕當罰金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且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善之 臣按郭躬謂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斯言也可以為讞獄者之格式 魏夷毌丘儉族儉孫女適劉氏當死以孕繫廷尉司主簿程咸議曰女適人者若已産育則成他家之母於防不足以懲姦亂之原於情則傷孝子之恩男不遇罪於他族而女獨嬰戮於二門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為在室之女可従父母之刑既醮之婦則従夫家之戮朝廷従之著於律令 臣按有虞之世罪人不孥矧女之適異姓者乎程咸之議魏人著於律令後世宜凖以為法 晉元帝為左丞相時熊逺上書以為軍興以來處事不用律令競作新意臨事立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毎輒闗諮非為政之體也愚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凖以虧舊典若開塞随宜權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用也 臣按熊逺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此可以為後世法官駁正讞疑者之法又謂開塞随宜權道制物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此言深明於君臣之義葢人臣當官處事凡有所見自當敷陳上聞以須進止不可任意直行非但駁疑獄一事然也 唐制天下疑獄讞大理寺不能决尚書省衆議之録可為法者送秘書奏報 臣按唐制凡大理寺所不能决之疑獄尚書省㑹衆議定録可為法者送秘書省秘書省者文學侍従之臣所聚之處欲其引古義質經史以證之因一時之疑立百世之法本一人之事為衆人之則臣請自今遇三法司有疑獄㑹衆詳讞有可為法者亦乞送翰林院纂集為帙以示天下 貞觀中大理卿胡演進月囚帳太宗曰其間有可矜者豈宜以一律斷因詔凡大辟罪令尚書九卿讞之臣按罪至大辟罪之大者也人命至重死者不可復生今憑一吏之見據一簡之書致一人於不可復生之地安能保其皆當罪而無寃哉太宗詔凡大辟罪不以一律斷而必令尚書九卿同讞之重人命也 太宗嘗因錄囚見同州人房彊以弟謀反當従坐謂侍臣曰反逆有二興師動衆一也惡言犯法二也輕重固異而鈞謂之反連坐皆死豈定法耶 臣按此言後世斷反逆獄者宜以為凖 太宗欲止姦遣人以財物試賂之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疋上怒將殺之裴矩諫曰此人受賂誠合重誅但陛下以物試之即行極法所謂陷人於死恐非道徳齊禮之義上納其言 臣按太宗餌人以物而坐以贓罪非人君以誠待人之道然裴矩諫之而即納其言其亦異諸偏執不回者歟 太宗以為古者斷獄必訊於三槐九棘之下今三公九卿即其職也乃詔死罪中書門下五品以上及尚書平議之 臣按今制令文武大臣議死囚與此同然當秋後㑹議之時大臣一時㑹集法司承行官吏雖即其犯由當衆先讀然成案或有文致具成文理一時猝急未易詳究乞為明制毎嵗㑹議重囚先期法司備將㑹議罪囚所犯事由及其招擬通行知㑹中間若有可疑可矜者詳具明白當衆辨詰聨名以聞如此則㑹議不為虛應故事而民之犯罪死者無寃矣 宗時武强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十匹上怒令集衆殺之大理卿李朝隐奏曰景仙犯乞贓罪不至死其曾祖寂締構元勲其家曾陷非辜誅夷惟景仙獨存宜入議條且一門絶祀情或可矜願寛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詔不許朝隐又奏曰生殺之柄人主合専輕重有條臣下當守據法枉理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因乞為贓數千匹止當流坐若令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 臣按今律有枉法贓求索贓受財雖同其所以得財者則異此罪所以有輕重也 栁宗元為栁州刺史州民莫誠救兄以竹刺其人右臂經十二日身死凖律以他物毆傷在辜内死者依殺人論宗元上狀桂管觀察府謂莫誠赴急而動事出一時解難為心豈思他物救兄有急難之戚中臂非必死之瘡不幸致殂揣非本意按文固當恭守撫事似可哀憐律宜無赦使司明至當之心情或未安守吏切惟輕之願臣按部民犯法情有可矜為守令者不為之伸理則非所以為父母矣宗元上狀帥府請輕莫誠之罪亦刺史職分之所當為也 穆宗長慶中羽林官騎康憲男買得年十四以其父被力【能角觝有力之人】人張涖所拉氣將絶持木鍤擊其首見血死有司當以死刑刑部員外郎孫革奏買得救父難非暴擊王制稱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親春秋之義原心定罪今買得㓜孝宜在哀矜伏冀下中書門下商量敕㫖買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雖殺人當死而為父可哀若従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宜付法司減死罪一等處分 臣按論罪者必原情原情二字實古今讞獄之要道也 敬宗寳厯三年京兆府有姑鞭婦至死者奏請斷以償死刑部尚書栁公綽議尊毆卑非鬬也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遂減死論 臣按刑以弼教論罪者必當以教為主 五代晉天福中刑部員外郎李象奏據刑法盗賊未見本贓推勘因而致死者故者以故殺論無故者減一等又據斷獄律云若依法使杖依數拷决而邂逅致死者勿論邂逅謂不期致死而死且彼言拷决尚許勿論此云無故郤令坐罪事理相背請今後推勘之時致死者若實無故請依邂逅勿論之義 馬端臨曰有罪者拘滯囹圄官不時科决而令其瘐死此誠有國者之所宜矜閔然既曰盗賊則大者可殺小者可刑其推勘淹時而不即引伏者皆大猾巨蠧也邂逅致死而以故殺論過矣 臣按人之至惡者盗賊也大則害人之命小則攫人之財誠無足矜閔者而古之制法律者推勘盗賊不見本贓而死者尚為故與無故之刑非邂逅身死者必論焉此無他盗賊之名天下之至惡者也一旦用以加諸其人非真有實情顯跡者不可也欲知其實情顯跡必須窮其黨與索其贓仗焉葢為刦盗必有黨與必持器仗必得貨財貨財物物同也器仗家家有也黨與人人可指也今獲盗焉併與其黨與器械貨財而得之其真耶偽耶吾不得而知也欲加人以惡名而致之於死地烏可以輕易乎哉是故不可以盛怒臨之俾之得以輸其情也不可以嚴刑加之俾之得以久其生也輸其情則真偽可得而見久其生則是非可因而知是以驗其黨與必歴審其家世居止性習之異離合聚散圗謀之由驗其贓仗必詳究其製造物色形狀之殊小大新陳利鈍之實某物因某而得某人因某而來某執某器械某得某貨財所經由也何處所證見也何人既訪諸其鄰保又質諸其親屬及其追賍也必俾失主先具其所失之物其形狀如何其色様如何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新或陳某物乃某工所製某物従某人而得所失之物與所得之賍較勘皆同必須無一之參錯互異然後坐以罪焉則我心盡而彼心服矣仰惟我祖宗朝儀最為嚴肅雖犯反逆大罪亦不當朝引見惟於所獲强盗則連賍仗引赴御前非無意也葢恐不逞之徒誣執平人以希陞賞使有寃者得以對天籲告不至為人所隔絶也嗚呼聖祖之心天地之心也為臣子者所當深體 宋太宗端拱中廣安軍民安崇緒告其繼母馮為父知逸所離今馮奪父貲産欲與已子大理定崇緒訟母罪死太宗疑之判大理寺張佖固執前斷遂下臺省議徐議謂崇緒詞理雖繁但當定其母馮曽離與不曾離右僕射李昉等議曰崇緒為馮强占田業親母阿蒲衣食不充所以論訴若従法寺斷死則知逸何辜而絶嗣阿蒲無地而托身臣等參詳田業並合歸崇緒馮亦合與蒲同居終身供侍不得有闕馮不得擅自貨易莊田并本家親族亦不得來主崇緒家務如是則男雖庶子有父業可安女雖出嫁有本家可歸阿馮終身亦不乏飬詔従昉等議佖等各罰一月俸 臣按徐謂但當定其母馮曾離與不曾離斷此獄者當以此言為主若是馮氏已離異則與安氏義絶不當得其田業况其所生之子乎崇緒訟之宜也若本不曾離異則是崇緒以庶子而訟嫡母當以死罪又何可疑觀崇緒訟馮占父貲産欲與已子而李昉等亦謂女雖出嫁有本家可歸阿馮終身不乏養不知所謂已子者果知逸所生乎或前夫之子乎抑知逸死後而阿馮再嫁所生乎審是前子則固不當得安氏田業若是再嫁有所生則馮於安氏决無可復歸之理允若茲則佖與昉所議皆未必為得然則斷是獄也奈何曰若安知逸本不曾離阿馮而崇緒妄以為離非但得罪於母且得罪於父以子告母倫理何在坐以死宜也官司原情定罪閔知逸之絶祀而崇緒為親母乏養而訴嫡母情非為已亦有可矜聞之于上姑従輕減可也 仁宗天聖四年詔曰朕念生齒之蕃抵冒者衆法有髙下情有輕重而有司巧避㣲文一切致之重辟豈稱朕好生之志哉其令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慮者具案以聞有司勿得舉駁其後雖法不應奏吏當坐罪者審刑院貼奏率以恩釋為例名曰貼放吏始無所牽制讞者多得減死 臣按罪而至於死死則不可復生矣法官明知其人之不應死而其所犯者罹于死之刑遂加以死刑焉是何也拘於文而恐為有司舉駁故也仁宗此詔可為後世法 神宗熈寜初登州有婦阿云母服中嫁韋氏【一作聘】惡其夫陋謀殺不死按問欲舉自首審刑院大理寺論死用違律為婚奏裁敇貸其死知登州許遵奏引律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従故殺傷法以謀為所因當用按問欲舉條減二等刑部定如審刑大理遵不服請下兩制詳詔翰林學士司馬光王安石同議二人議不同遂各為奏光議是刑部安石議是遵詔従安石所議而御史中丞滕甫請再議詔送翰林學士吕公著知制誥錢公輔重定公著等議如安石詔曰可法官齊恢等皆以公著所議為不當又詔安石與法官集議恢等益堅其説明年二月詔今後謀殺人自首并奏聴敕裁判刑部劉述奏詔書未盡封還中書王安石時為參知政事又奏與唐介等數争議帝前卒従安石議劉述等又請中書樞宻院合議中丞吕誨御史劉琦皆請如述奏下之二府文彦博以為殺傷者欲殺而傷也即已殺者不可首吕公弼以為殺傷於律不可首請自今已殺傷依律其従而加功自首即奏裁陳升之韓絳議與安石略同 司馬光曰執條據例者有司之職也原情制獄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訟非禮不决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以禮觀之豈難决之獄哉彼謀殺為一事為二事謀為所因不為所因此苛察繳繞之論乃文法俗吏之争豈明君賢相所當留意耶今議論嵗餘而後成法終為棄百代之常典悖三綱之大義使良善無告姦兇得志豈徇其枝葉而忘其本根之致耶臣按宋朝制刑有律有敕阿云之獄既經大理審刑刑部又經翰林中書樞宻名臣如司馬光王安石吕公著公弼文彦博唐介法官如劉述吕誨劉琦錢顗齊恢王師元蔡冠卿議論紛紜迄無定說推原所自皆是争律敕之文謀與殺為一事為二事有所因無所因而已由是以觀國家制為刑書當有一定之制其立文之初當須斟酌稳當必不可以移易然後著於簡牘使執其文而施之用者如持衡量然輕重多寡不可因人而上下斯為得矣然則阿云之獄何以處之曰司馬氏固云分争辨訟非禮不决臣請决之以禮夫夫婦三綱之一天倫之大者阿云既嫁與韋則韋乃阿云之天也天可背乎使韋有惡逆之罪尚在所容隐今徒以其貎之醜陋之故而欲謀殺之其得罪於天而悖於禮也甚矣且妻之於夫存其將之之心固不可况又有傷之之迹乎諸人之論未有及此者司馬氏始是刑部其後有棄常典悖三綱之説然隐而未彰也臣故推衍其義以斷斯獄 元豐中宣州民葉元以同居兄亂其妻而殺之又殺兄子而强其父與嫂約契不訟於官鄰里發其事州以情理可憫為上請審刑院奏欲貸其死上曰罪人已前死姦亂之事特出葉元之口不足以定罪且下民雖為無知抵法冒禁固宜哀矜然以妻子之愛既殺其兄仍戕其姪又罔其父背逆天理傷害人倫宜以毆兄至死律論臣按刑者弼教之具教以天理人倫為本茍背逆天理傷害人倫則得罪於名教大矣寘之於死夫復何疑神宗而為此言可謂至明也已矣 夀州民有殺妻之父母兄弟數口者州司以不道緣坐其妻子刑部駁之曰毆妻之父母即是義絶况是謀殺不當坐其妻 又莆田民楊訟其子婦不孝官為逮問則婦之父為人毆死楊亦與焉坐獄未竟遇赦免婦仍在其家判官姚珤以為婦雖有父讐然既仍為婦則當盡婦禮欲併科罪攝守陳振孫謂父子天合夫婦人合人合者恩義有虧則已在法諸離異皆許還合獨於義絶不許者謂此類也况兩下相殺尤義絶之大者乎初問楊罪時合勒其婦休離當離不離則是違法且律文違律為婚既不成婚即有相犯並同凡人今此婦合比附此條不合收坐臣按刑以弼教刑言其法教言其理一惟制之以義而已義所不當然則入于法義所當然則原于理故法雖有明禁然原其情而於理不悖則當制之以義而不可泥於法焉夫父子夫婦皆人倫之大綱然原其初終是生身之恩重於伉儷之義葢女子受命於父母後有夫因夫而有舅姑異姓所以相合者義也義既絶矣恩従而亡無恩無義人理安在哉此法所以必原於理而所以為理法之權者義而已矣 哲宗元符中刑部言祖宗以來重失入之罪所以恤刑紹聖之法以失出三人比失入一人則是一嵗之中偶失出罪死三人即抵重譴夫失出臣子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徳請罷理官失出之責使有司讞議之間務令忠恕従之 臣按宋朝重深入之罪而失出者不罪焉此書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之意也後世失入者坐以公罪而失出者往往問以為賍是以為刑官者寜失入而不敢失出葢一犯賍罪則終身除名犯公罪者可以湔除而無後患故也 髙宗紹興二十六年詔申嚴州郡妄奏出入人死罪之禁右正言凌哲上疏言漢髙祖入闗約法三章殺人者實居首焉司馬光有言殺人者不死雖堯舜不能致治竊見諸路州軍勘到大辟雖刑法相當者類以為可憫奏裁無他居官者無失入坐累之虞為吏者有放意鬻獄之事貸死愈衆殺人愈多非辟以止辟之道也欲望特降睿㫖應今後州軍大辟若情犯委實疑慮方得具奏若將别無疑慮情非可憫奏案輒引例減貸以破正條並許臺官彈劾嚴寘憲典上覽奏曰但恐諸路滅裂實有疑慮情理可憫之人一例不奏有失欽恤之意臣按洪邁有言州郡疑獄許奏讞葢朝廷之仁恩然不問所犯重輕及情理蠧害一切縦之則為壊法雖然人心所見不同而其所議擬之獄未必皆當或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茍非取裁於上焉能决斷必欲立為一定之法不許輕易奏讞則所失入者多矣髙宗曰但恐諸路實有疑慮情理可憫之人一例不奏有失欽恤之意仁者之言哉 孝宗乾道四年臣僚言民命莫重於大辟方鍜錬時何可盡察獨在聚録之際官吏聚於一堂引囚而讀示之死生之分决於頃刻而獄吏憚於平反摘紙疾讀離絶其文嘈其語故為不可曉之音造次而畢呼囚書字茫然引去指日聴刑人命所干輕忽若此臣請於聚録時委長吏㸃無干礙吏人先附囚口占責狀一通覆視獄案果無差殊然後亦㸃無干礙吏人依句宣讀務要詳明令囚通曉庶㡬無辜者無憾寃枉者獲伸 臣按民之有罪固有明知而故犯者然而愚騃不審而冒抵刑禁者亦往往有之鞫問之際彼既不能自直聚録之頃而官司又不與之辨明則含寃於地下矣 以上謹詳讞之議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伸寃抑之情 周禮大司寇以肺石【赤石】達窮民凡逺近惸【無兄弟】獨【無子孫】老㓜之欲有復【猶報也】於上而其長弗達者立於肺石三日士聽其辭以告於上而罪其長 鄭曰窮民天民之窮而無告者 王安石曰立三日然後聽之則又惡民之瀆其上則上瞶眊而不渫雖誠無告反不暇治矣 臣按先儒謂肺者氣之府而外達乎皮毛惸獨老㓜天民之窮無告者其㣲弱也猶國之皮毛焉心之氣靡不通之也不通則疾病生焉故用之達窮民其有取於是乎立於肺石三日者審究考核得其情實然後以其辭告於上罪其長焉先王之時民之窮困無告者皆得達於上牧長不敢遏左右不能蔽盡天下之惸獨老㓜無一人不得自言其情又豈有無罪而罹於深文密網者哉 朝士掌外朝之法左嘉石【文石】平罷民焉右肺石【赤石】達窮民焉 朱申曰嘉石設於左平罷急之民使之自强於善肺石設於右達窮困之民使之申其情 大僕建路鼔於大寢之門外而掌其政以待達窮者與遽令聞鼔聲則速逆御僕與御庶子 鄭曰大寢路寢也其門外則内朝之中窮謂窮寃失職以達於王遽傳也 王安石曰路鼓四靣示欲四方無所不達大寢之門外自外至者莫近焉則欲其聞之速也 臣按吏治不能以皆善民情未易以上達是以成周盛時思所以通幽隱之情防壅隔之患於是有肺石路鼓之設焉民之窮困者則俾之立肺石之上使人人得而見焉見之斯知其為窮矣民之寃抑者則俾之擊路門之鼓使人人得而聞焉聞之斯知其為寃矣肺石設於外朝大司寇掌之而聽之者朝士也朝士見有立肺石者則以達司寇司寇以復諸王路鼓在寢門之外大僕主之而守之者御僕也御僕聞有擊鼓聲者則以達大僕大僕以聞諸王□然其人立於朝著之間無不見者朝士雖欲不達司寇司寇雖欲不達諸王不可也填然其聲鳴諸路寢之中無不聞者僕御雖欲不聞大僕大僕雖欲不聞天子不能也是以閭閻之幽悉達於殿陛之上甿庶之賤咸通乎冕旒之前民無窮而不達士無寃而不伸此和氣所以暢達而天地以之而交治道以之而泰也歟 漢明帝時窮治楚王英謀逆獄者累年繫獄者數千人其人多引列侯皆所未嘗相見者侍御史寒朗上書言其誣帝曰即如是何故引之對曰其人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怒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曰臣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及公卿相㑹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寃無敢為陛下言者臣今所言誠死無悔帝意解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録囚徒理出千餘人 臣按寒朗所言囚人多引貴顯者冀以自明及出之不如入可無後責與夫公卿相㑹口不言而歸仰屋竊嘆非但漢時為然而後世典獄之吏執事之臣往往皆然明主所宜深鑑也 唐髙宗時唐臨為大理卿帝常録繫囚前卿所處者多號呼稱寃臨所處者獨無言髙宗怪問其故囚曰唐卿所處本自無寃髙宗歎息良久曰治獄者不當如是耶臣按前代帝王皆躬自録囚盖以人命至重故也雖以髙宗之昏制於悍后猶不廢此制後世一惟法司是信而有寃者無由得見上而訴之此獄所以不清寃氣鬱而和氣為之感傷有由然也 武后時告密者誘人奴告主以求功賞竇德妃父孝諶妻龎有奴妄為妖異恐之請夜祠禱解奴因發其事監察御史薛季昶誣奏以為德妃同祝詛龎氏當斬其子希瑊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寃有功上奏論之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付法司法司處有功罪當絞有功嘆曰豈我獨死諸人皆不死邪既食熟寢太后召有功迎謂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由是龎氏得減死 臣按武后雖稱好殺然獨容徐有功後世人主其臣一拂其意即不知其善矣有功謂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可為人主斷刑之鑑又曰豈我獨死諸人皆不死可為人臣陷人之戒 以上伸寃抑之情 慎刑憲 慎眚災之赦 易解大象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 程頥曰天地解散而成雷雨故雷雨作而為解也赦釋之宥寛之過失則赦之可也罪惡而赦之則非義也故寛之而已君子觀雷雨作解之象體其發育則施恩仁體其解散則行寛釋也 張子清曰雷交作則為解雷者天之威者天之澤威中有澤刑獄之有赦宥也有過者赦而不問有罪者宥而從輕此君子所以推廣天地之仁心也臣按雷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盖言易卦之象如此爾人君於人之有過者而赦之有罪者而宥之亦猶易之有是象也然過有小大過失之小者固不必問若事雖過失而事體所闗則大如失火延燒陵廟射箭誤中親長之類其罪有不可釋者原其情則非故也故因時赦其罪以宥之宥如流宥五刑之宥也所謂罪者過失而入於罪者耳若夫大憝極惡之罪殺人不死則死者何辜攫財不罪則失者何苦雷作解豈為如是之人哉 舜典曰眚災肆赦 朱熹曰眚災肆赦言不幸而觸罪者則肆而赦之此法外意也 臣按此萬世言赦罪者之始夫帝舜之世所謂赦者盖因其所犯之罪或出於過誤或出於不幸非其本心固欲為是事也而適有如是之罪焉非特不可以入常刑則雖流宥金贖亦不可也故直赦之蓋就一人一事而言耳非若後世槩為一札併凡天下之罪人不問其過誤故犯一切除之也 吕刑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 孔穎達曰五刑之疑有赦赦從罰也五罰之疑有赦赦從過也過則赦之矣 蔡沈曰疑於刑則質於罰也疑於罰則質于過而宥免之也 臣按此所謂有赦者赦其有疑者耳非若後世不問有疑無疑一槩蠲除之也 周禮司刺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惷愚 臣按赦有二者之義程子謂赦釋之宥惟寛之而已盖就其所犯之人品原其所犯之情實而赦之宥之也其與後世所頒之赦異矣 春秋莊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啖助曰肆者放也眚者過也 胡安國曰肆眚者蕩滌瑕垢之稱也舜典曰眚災肆赦易於解卦曰君子以赦過宥罪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周官司刺掌赦宥之法未聞肆大眚也大眚皆肆則廢天討虧國典縱有罪虐無辜惡人幸以免矣後世有姑息為政數行恩宥惠姦軌賊良民而其弊益滋蓋流於此故諸葛孔明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其為政於蜀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斯得春秋之㫖矣肆眚而曰大眚譏失刑也臣按後世大赦天下其原蓋出於此夫魯所肆者一國之中而謂之眚則其所赦者過失焉耳眚而謂之大意者魯國向有所肆皆小眚也今則併其大者而肆之然於罪惡猶未赦也聖人書之以垂戒萬世以此為防後世赦文乃至徧赦天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罪無大小咸赦除之甚至十惡之罪常赦所不原者亦或赦焉惠姦宄賊良民怙終得志善良喑啞失天討之公縱人欲之私皆春秋之罪人也 管仲曰文有三情武無一赦赦者先易而後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後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人之仇讎也法者人之父母也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無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夫盜賊不勝則良人危法禁不立則姦邪煩故赦者奔馬之委轡也 馬端臨曰唐虞三代之所謂赦者或以其情可矜或以其事可疑以其在三赦三宥八議之列然後赦之蓋臨時隨事而為之斟酌所謂議事以制者也至後世乃有大赦之法不問情之淺深罪之輕重凡所犯在赦前則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盗賊及作姦犯科者不詰於是遂為偏枯之物長姦之門今觀管仲所言及史記所載陶朱公救子之事則知春秋戰國之時已有大赦之法矣 秦二世初即位大赦天下 臣按赦之為言始見於虞書然所肆赦者眚災而已未嘗泛及於有罪者焉管子之書雖云赦者小利而大害然僅行於其國中未徧及於天下赦而加之以大始見於史後世遂以為故事一遇國家有變革喜慶之事則形於王言頒之天下不問情之故誤罪之當否一切施以曠蕩之恩嗚呼是何三代之後君子常不幸而小人常多幸哉 漢元帝在位十五年凡十赦匡上疏曰陛下躬聖德開太平之路閔愚民觸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竊見大赦之後姦邪不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隨入獄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蓋保民者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觀其失而制其宜故動之而和綏之而安今天下俗貪財賤義好聲色上侈靡亷恥之節薄淫僻之意縱綱紀失序疏者踰内親戚之恩薄昏姻之黨隆茍合儌倖以身設利不改其原雖歲赦之刑猶難使錯而不用也 臣按西漢之世赦令最頻數髙帝在位十九年凡九赦蓋漢初得天下人之染秦俗者深事之襲秦弊者久不可不赦赦之所以與民更始也文帝在位者二十三年凡四赦文帝承吕后之後盖亦有不得已焉者若夫景帝十六年而五赦武帝五十五年而十八赦昭帝十三年而七赦宣帝二十五年而十赦成帝二十六年而九赦哀帝六年而四赦大約計之未有過三年而不赦者數赦如此何其為良民計也恒不足而為姦民地也恒有餘哉 光武建武二十年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 臣按吳漢武將也猶欲其君以慎無赦赦不可以輕而數也明矣 章帝元和二年以祀明堂大赦天下繫囚在赦前減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郭躬奏曰聖恩所以減死使戍邉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毋慮萬人又自赦以來捕得甚衆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恩宥死罪以下並䝉更生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臣以為赦前犯罪死而繫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邉帝善之即下詔赦焉 臣按赦固非國家之美事然死罪既赦而獨不及亡命不可也蓋自古所以起禍亂者多犯罪亡命之徒也朝廷一持以法而無所貸彼固無辭而甘心焉茍施曠蕩之恩而彼獨不與焉能無觖望乎郭躬之慮可謂逺矣 王符曰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赦贖赦贖數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何以明之謹飭之人身不蹈非又有為吏正直不避疆禦而姦猾之黨横加誣言者皆知赦之不久故也善人君子被侵陷而能至闕庭自明萬無數人數人之中得省問者百不過一既對尚書而空遣去者復十六七矣其輕薄姦軌既犯罪法怨毒之家冀其辜戮以解蓄憤而反一槩悉䝉赦釋令惡人髙㑹而誇咤老盜服贓而過門孝子見讐而不得討遭盜者覩物而不可取痛莫甚焉夫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姦軌者賊良民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傷人肌膚斷人夀命也貴威姦懲惡除人害也古者惟始受命之君承大亂之極寇賊姦軌難為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與之更新頥育萬物以成大化非以養姦活罪放縱大賊也夫性惡之民民之狼雖得放宥之澤終無改悔之心旦脫重梏夕還囹圄論者多曰久不赦則姦軌熾而吏不制宜數赦以解散之此不昭政亂之本源不察禍福之所生也臣按此王符述赦論也觀此則赦之無益於治可見矣 荀恱曰夫赦者權時之宜非常典也漢興承秦兵革之後比屋可刑故設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蕩滌穢流與民更始時勢然也後世承業襲而不革失時宜矣惠文之世無所赦之若孝景之時七國皆亂異心並起姦詐非一及武帝末年賦役繁興羣盜並起加以巫蠱之禍天下紛然百姓無聊及光武之際撥亂之後如此之比宜為赦矣 臣按當承平之世赦不可有有則姦宄得志而良民不安當危疑之時赦不可無無則反側不安而禍亂不解荀氏謂赦為權時之宜而後世乃以之為常典何哉 漢帝禪延熙六年立后大赦孟光責費褘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窮極必不得已然後乃可權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賢百僚稱職何有旦夕之急而數施非常之恩以惠姦軌之惡褘謝之初丞相亮為相十四年纔兩赦時有言公大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啓告治亂之道悉矣曽不語赦也若劉景升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 陳夀曰諸葛亮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胡寅曰赦之無益於治道也前賢言之多矣而終不能革至按以常典而行之於其間有吉慶克㨗祥瑞祈禱之事則又頒焉不信二帝三王之法而循後世之制是何也始受命則赦改年號則赦獲珍禽竒獸則赦河水清則赦刻章璽則赦立皇后則赦建太子則赦生皇孫則赦平叛亂則赦開境土則赦遇災異則赦有疾病則赦郊祀天地則赦行大典禮則赦或三年一赦或比歲一赦或一歲再赦三赦赦令之下也有罪者除之有負者蠲之有滯者通之或得以䕃補子孫或得以封爵祖考如是而已耳明哲之君則赦希而實昏亂之世則赦數而文希者尚按故事而不盡去也數者則意在邀福而歸諸已也實者有罪必除有負必蠲也文者雖有是言而人不被其澤也臣按赦之為言釋其罪之謂也後世之赦乃以蠲逋負舉隱逸䕃子孫封祖考甚至立法制行禁令皆於赦令行焉失古人眚災肆赦赦過宥罪之意矣臣愚以為赦令之頒宥罪之外蠲逋減稅省刑已責弛工罷役寛征招亡凡寛民惠下之道因赦而行可也非此屬也一切付之有司行焉凡夫赦文之初作條件之初擬也必須㑹集執政大臣各擬所司合行條貫從公計議必於律例無礙必於事體無違必於人情不拂斷然必可行的然必無弊如蠲逋也其物必可除後決不至於復追如寛征也其事必可已後決不至於再作其文意必不至解而兩通其前後必不至言而相戾既處置其事宜復講解其文理明白切當然後著於赦文行於天下則上之所頒者無虚文下之所沾者皆實惠矣 南宋武帝永初二年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曰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唐太宗嘗謂侍臣曰古言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善人喑啞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小仁者大仁之賊故我有天下以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静禮義興行數赦即愚人常冀儌倖惟欲犯法不能改過當須慎赦 臣按三代以下稱賢君者必曰唐太宗太宗之於赦也其慎也如此則赦無益於治道也明矣 宣宗大中元年以旱故命同平章事盧商與御史中丞封敖疎理京城係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寛宥凡抵極法者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賍及故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疎理而原之使貪吏無所懲畏死者含寃無告恐非所以消旱災致和氣也昔周饑克殷而年豐衞旱討邢而降是則誅罪錄姦或合天意雪寃決滯乃副聖心也 臣按五代晉天福中張允進駁赦論曰以水旱降德音宥過放囚冀感天心以救災非也假有二人訟遇赦則有罪者幸免無罪者銜寃寃氣升聞乃所以致災非弭災也天道福善禍淫若以赦為惡之人而變災為福是則天助惡人也觀於此言則赦無益於救災明矣 五代時溫韜發唐諸陵唐莊宗時入朝賜姓名曰李紹冲韜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旬日遣還郭宗韜曰溫韜發唐山陵殆徧其罪與朱溫相埒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謂我何莊宗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胡寅曰罪人不可不誅赦令不可不守二者將何處必於未赦之前揆情法審輕重而區别之使預赦者無可誅之罪被刑者無可恕之人則一舉而兩得矣臣按事幾多端變故不一人之所為所犯赦文所條具者豈能一一該盡之哉然閭閻之幽郡邑之逺事出於一時或有反常殊異者上之人固無由周知而豫料之若夫干紀亂常之事闗於人倫入於大惡昭昭于天下耳目者豈應用事秉筆之人無一人知哉如溫韜發諸帝陵以竊取寶王雖婦人走卒亦或知之若是者宜於羣臣計議詔條之前明舉某人某事决不可赦豫有以處之使吾詔條頒布天下有司奉行之無有妨礙不至犯萬世之義失一時之信則得之矣 宋自祖宗以來三歲遇郊則赦此常制也世謂三歲一赦於古無有景祐中言者以為三王歲祀圜丘未嘗輒赦自唐兵興以後事天之禮不常行因有大赦以蕩亂獄且有罪者宥之未必自新被害者抑之未必無怨不能自新將復為惡不能無怨將悔為善一赦而使民悔善長惡政教之大患也願罷三歲一赦使良民懷惠凶人知禁或謂未可盡廢即請命有司前郊三日理罪人有過誤者引而赦之州縣須詔到倣此 臣按人君為天之子奉天之祀則當體天之心以惠天之民天之民不得已而誤入於罪赦之可也不幸而為人所害焉為天子者不能恭行天討使天之民寃苦莫伸豈天意所欲哉蓋赦之初設為眚災也後世相承既久不能復古然曠蕩之恩如雷之施不時而作使人莫可測知可也宋人為之常制而有定時則人可揣摩以需其期非獨刑法不足以致人懼而赦令亦不足以致人感也 仁宗嘉祐中學士張方平言中外官多發人積年罪狀數按人赦前事及奏劾事輒請不以赦原減快一時之小忿失天下之大信自今有類此者以故違制書坐之御史吕誨亦以為言乃下詔曰比者中外多上章言人過失外眡公言内緣私忿詆欺瞹昧茍陷善良又赦令者所以與天下更始而有司多按赦前事殆非慎命令重刑罰使人洒然自新之意也自今有上章告人罪及言赦前事者訊之 臣按無事而赦固非國家美事有事而赦而又不能守使失信於人尤非國家善治也蓋國寶於民民寶於信上之出令一有不信於民異時再有所言則民不信之矣是以善為治者必不輕於出令命既出矣而必守之以信非但欲其令之必行蓋欲其事之可繼也 元西僧歲作佛事或恣意縱囚以售其姦宄俾善良者喑啞而飲恨 臣按赦宥出於上識治體者猶以為非元人信胡僧之言每作佛事輒縱罪囚以希福報恩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人不感帝之恩而感乎僧是以每遇將作佛事之先有罪在係者輒賂僧以求免遂使兇頑席僧勢以稔惡善良抱寃屈而莫訴異端所為無足責也中國之治烏可尤而效之哉 以上慎眚災之赦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明復讐之義 周禮調人掌司萬民之難【謂相與為仇讐】而諧【諧猶調也】和之凡過【謂無本意也】而殺傷人者以民成【平也】之鳥獸亦如之凡和難父之讐辟諸海外兄弟之讐辟諸千里之外從父兄弟之讐不同國君之讐眡父師長之讐眡兄弟主友之讐眡從父兄弟弗辟則與之瑞節而以執之凡殺人有反殺者使邦國交讐之凡殺人而義者不同國令勿讐讐之則死凡有鬬怒者成之不可成者則書之先動者誅之 鄭曰一說以鄉里之民共和解之 吳澂曰為親復讐者人之私情蔽囚致刑者君之公法使天下無公法則已如有公法則私情不可得而行矣夫司徒掌教教民以六德之和又教之以六行之睦唯欲斯民之和恊也如其不從教則不睦之刑從而加焉在所不赦也而其官屬乃掌萬民之難使之相避是使天下之人得以肆其私情而人君之公法不復可行於世與大司徒之教相反如必曰從人之私情則父之讐不與共戴天辟諸海外亦未為得盍亦使之弗共戴天而後可也又曰凡殺人有反殺者使邦國交讐之凡殺人而義者不同國勿令讐讐之則死果如是殆將使天下以力相陵交相屠戮往來報復無有已時聖王令典決不若此之繆 臣按調人之和難蓋謂過而殺傷人者也如律文所謂誤殺戲殺過失殺之類以其本無意而殺人而或致其人於死事雖可惡而情則可矜然死者不可復生孝子弟弟忠臣義士其於父兄師主之死不以其天年彼雖無故殺之心而其父兄師主實因之而死其心有不能忘者然其人或在十議之辟及有益於斯世原其所犯罪不至死是以先王立調人之官以和其難凡過而殺傷人者以民成之鄭氏謂過無本意也成平也以鄉里之民共和之蓋以謂報讎天下之公義宥過聖人之㣲權若施之以法則傷孝子之心姑避之於他少舒報者之憤先王治世不專以法法之中有情不專以仁仁之中有義如此夫我聖祖作為教民榜文頒示閭里有曰民間除犯十惡及强盗殺人外其有犯姦盗詐偽人命本鄉本里内自能含忍省事不願告官係累受苦被告伏罪亦免致身遭刑禍止於老人處決斷者聽嗚呼聖祖之意其與周禮調人凡過而殺傷人者以民成之者不約而同也 朝士凡報仇讎者書於士殺之無罪 鄭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謂同國之相辟者將報之必先言之於士 臣按所謂士者非謂朝士也凡書於鄉士縣士方士皆是也既書於士而上於朝士而掌之 曲禮曰父之讐弗與共戴天兄弟之讐不反兵交遊之讐不同國 吕大鈞曰殺人者死古今之達刑也殺之而義則無罪故令勿讎調人之職是也殺而不義則殺者當死宜告於有司殺之士師之職是也二者皆無事乎復讐也然復讐之文雜見於經傳考其所以必其人勢盛緩則不能執故遇則殺之不暇告有司也父者子之天不能復父讐仰無以視乎皇天矣報之之意誓不與讐俱生此所以弗共戴天也馬睎孟曰先王以恩論情以情合義其恩大者其情厚其情厚者其義隆是故父也兄弟也交游也其為讐則一而所以報之者不同或弗共戴天將死之而耻與之俱生也或不反兵將執殺之而為之備也或不同國將逺之而惡其比也嗚呼聖人不能使世之無讐亦不能使之釋讐而不報惟稱其情義而已矣若夫公羊論九世之讐則失於太過而所報非所敵矣漢之時孝子見讐而不敢復則失於太嚴而孝弟之情無所伸矣游桂曰聖人之治天下於暴亂之人以公法治之茍制之於公法而不足則由於私義而制之是以暴亂者無所逃罪而人安其生夫所謂讐皆王誅所不及公法有時而失之者聖人因禮而為之法曰某讐也是其子與弗共戴天者也某讐也是其兄弟所必報而不反兵者也某讐也是其交游之所不同國者也三讐皆以殺人而言人之子弟交游皆得報而殺之弗共戴天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父母矣不反兵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兄弟矣不同國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交游矣自秦以來私讐皆不許報復下之私相殘死而無告者不知其幾何子報仇而以其獄上者有司常不知所以處之至唐而陳子昻韓愈栁宗元之議起陳之議報父仇者誅之而旌其閭栁固已闢之雖闢之而初無一定之論韓之言曰子報父母仇以其獄上尚書省使百官集議聞奏此說粗為得之然亦不能明先王之故復讐之事茍欲從古則其所以為天下之道舉必如三代而後可三代之時皇極立而公法行治不一出於法而私義得以參乎其間今欲依古許人復讐則為有司者道法交有所不備不許復讐則傷孝子順弟賢人義士之心顧元常曰治平盛世井井有綱紀安有私相報讐之事然事變萬端豈可以一律論如父母出於道忽被彊寇刦盗殺害其子豈容但已在旁必力鬭與之俱死不在旁必尋探殺之而後已此乃人子之至痛追思殆不欲生縱彼在窮荒絶域亦必欲尋殺之以雪父母之寃故不與共戴天也然讐亦非一端又㸔輕重如何如父母因事被人擠陷為人子者亦當平心自反不可專以報復為心或被人挾王命以矯殺雖人子之至恨然城狐社鼠不可動揺又當為之飲恨而不容以必報為心也凡此之類皆宜隨事斟酌儻不顧事之曲直勢之可否各挾復讎之義以相搆害則是刑戮之民大亂之道也 春秋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父受誅子復讎推刃之道也復讎不除害【定公四年】 何休曰不受誅罪不當誅也若父受誅子復讎則復討其子一往一來曰推刃取讎身而已不得兼讎其子復將恐害己而殺之 韓愈曰誅者上施於下之辭 臣按公羊因論伍子胥報讎而言此蓋謂列國爭殺報復之事非王法也人君誅其臣民無報復之理若有司假法以致人於死則當赴愬於君以正其罪亦不當私自報之 唐武后時下邽人徐元慶父爽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元慶手殺之自囚詣官武后欲赦死右拾遺陳子昻上疏曰先王立禮以進人明罰以齊政枕戈讐敵人子義也誅罪禁亂王政綱也然無義不可訓人亂綱不可明法元慶報父讐束身歸罪雖古烈士何以加然殺人者死畫一之制也法不可貳元慶宜伏辜傳曰父讐不同天勸人之教也教之不茍元慶宜赦臣聞刑所以止遏亂也仁所以利崇德也今報父之仇非亂也行子之道仁也仁而無利與同亂誅是曰能刑未可以訓然則邪由正生治必亂作故禮防不勝先王以制刑也今義元慶之節則廢刑也跡元慶所以能義動天下以其忘生而及於德也若釋罪以利其生是奪其德虧其義非所謂殺身成仁全死忘生之節也臣謂宜正國之典寘之以刑然後旌閭墓可也請編之令永為國典 栁宗元曰禮之大本以防亂也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旌與誅莫得而並焉誅其可旌茲謂濫旌其可誅茲謂僭果以是示於天下傳於後世趨義者不知所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不可為典蓋聖人之制窮理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已矣若元慶之父不陷於公罪而師韞之誅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於無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上下蒙冒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耻以枕戈為得禮處心積慮以衝囚人之胸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慚色將謝之不暇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非死於吏也死於法也法其可讐乎讐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驁而淩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憲宗時富平人梁恱父為秦果所殺恱殺仇詣縣請罪詔曰在禮父讐不同天而法殺人必死禮法王教大端也二說異焉下尚書省議 韓愈曰子復父讐見於春秋禮記又見周官及諸子史不可勝數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於律而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讐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讐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夫律雖本於聖人然執而行之者有司也經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寧其義於經而深没其文於律者其意將使法史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義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誅也誅者上施於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言將復讐必先言於官則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專訪議羣下臣愚以為復讐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稱可議於今者或為官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行於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讐先告於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㣲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斷於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讐者事發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無失其指也 宗開无二十九年嶲州都督張審素人有告其罪者詔監察御史楊汪按之告者復告審素與總管董元禮謀反元禮以兵圍汪脇使雪審素罪既而吏共斬元禮汪得出遂當審素實反斬之没其家時審素子瑝琇俱㓜坐流嶺表尋逃歸手殺汪於都城係表於斧言父寃狀為有司所得中書令張九齡等皆稱其孝烈宜貸死裴耀卿李林甫等陳不可帝亦謂然謂九齡曰孝子之情義不顧死然殺人而赦之此塗不可啓也乃下勅曰國家設法期於止殺各伸為子之志誰非狥孝之人展轉相讎何有限極咎繇作士法在必行曾參殺人亦不可恕宜付河南府杖殺士民皆憐之 胡寅曰復讐因人之至情以立臣子之大義也讐而不復則人道滅絶天理淪亡故曰父之讐不與共戴天君之讐視父張審素未嘗反為人妄告楊汪受命往按遂以反聞審素坐斬此汪之罪也瑝與琇忿其父死之寃亡命報之其失在不訟於司寇其志亦可矜矣張九齡欲宥之豈非為此乎而裴李降勑之言何其戻哉設法之意固欲止殺然子志不伸豈所以為教且曰曾參殺人亦不可恕是有見於殺人者死而無見於復讐之義也楊汪非理殺張審素而瑝琇殺汪事適均等但以非司寇而擅殺當之仍矜其志則免死而流放之可耳若直殺之是楊氏以一人而當張氏三人之命不亦頗乎 臣按復讐之義乃生民秉彛之道天地自然之理事雖若變然變而不失正斯為常矣以五行之理論之如金生水金為火所克水必報之水生木水為土所克木必報之木火土三行皆然人禀五行以有生有以生之必有以報之人之所生者必報其所由生是以相保愛相䕶衞不敢相戕殺非但畏公法亦畏私義非但念天理亦念人情此人所以與人相安相忘而得以遂其有生之樂也然人世有無窮之變王法有不到之處天理有未定之時或相殺焉殺之不以其罪泯之不存其迹急之不容其緩是故所殺之人其父也其子曰父生我者也而人殺之是無我也我何以生為必殺之以報我所生所殺之人其兄若弟也其兄若弟曰兄若弟我同生者也而人殺之是蔑我也必殺之以報我同生我不報之人設殺我而我兄若弟不為報吾謂之何所殺之人其交好游從也其交好游從者曰若與我交好游從彼非不知也而殺之是藐我也必殺之以報我所知我不報之人設殺我而我交好游從不為報吾謂之何天下之人凡有生者皆相為死則彼不逞之徒不仁之輩不敢起殺人之念盖慮其人之有子若孫有兄若弟若交好若游從將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赴愬於有司聲寃於鼓石也然而王法雖公刑官雖明然無愬告者則其寃又不能以上達此聖人制其法於禮使凡為人子為人兄若弟有父母兄弟之讐則必赴愬於官不幸而無子孫兄弟則其所交游者雖非血屬亦得以為之伸理焉茍愬於公而公不為之報或其勢逺而力弱事急而情切一時不能達諸公奮其義而報之則亦公義之所許也禮所謂不共戴天不反兵不同國蓋謂為人子為人兄若弟為人交游恒各以是存諸心必報吾父必報吾兄若弟必報吾交游不然吾不與殺吾父者同戴此天殺吾兄弟者吾遇之必不反兵殺吾交游者吾與之必不同居此國甚言必殺之以報所仇不但已也解禮者乃專以為私報所仇狹矣禮蓋兼公私言也不能報以公必報以私斷斷乎其必然此先王立禮之意也三代之時皇極建而公道明非士師無擅殺之吏非天命無枉死之人非獨無不報之讐而亦無讐可報也然先王以好生為德恒恐一人之不得其生而或有以戕其生者故既本天地相生之理制刑罰之常以弼教又因五行相克之理明報復之義以垂訓使人人知殺人之親交者必死殺已之親交者必報而皆不敢相戕害以䘮其生相容忍以忘其死此古昔盛時所以人無寃聲天無盭氣而世無禍亂之作也自秦漢以來此義不明一切以法律持世惟知上之有法而不知下之有義所謂復讐之義世不復講至於有唐陳子昻韓愈栁宗元始因適有報復父仇者而各言所見要之皆是也而未盡焉謹按周官朝士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所謂報仇讐者非謂為人子若弟者親手剚刃於所仇之人凡具其不當死之故與所殺之由逹於官者皆是欲報其仇讐也既書其情犯而告於官而其所仇者或隱蔽或逋逃或負固而報仇之人能肆殺之以報其所親之仇則無罪焉蓋人君立法將以生人無罪者固不許人之枉殺有罪者亦不容人之擅殺所以明天討而安人生也茍殺人者人亦殺以報之曰吾報吾所親交之仇也不分其理之可否事之故誤互相報復無有已時又烏用國法為哉孟子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人明不為士師則不可以殺人也朝廷當明為之法曰凡有父兄親屬為人所殺者除誤殺戲殺過失殺外若以故及非理致死者親屬隣保即為之䕶持其子若孫及凡應報復之人赴官告愬如無親屬其隣里交游皆許之府縣有礙赴藩臬藩臬有礙赴闕庭徑赴者不在越訴之限若官司狥私畏勢遷延嵗月不拘繫其人而為之伸理其報復之人奮氣報殺所仇者所在即以上聞特敇理官鞫審若其被殺者委有寃狀而所司不拘其人不具其獄即根究經由官司坐以賍罪除名而報仇者不與焉若所司方行拘逮而或有他故以致遷延即坐殺者以擅殺有罪者之罪而不致死焉若不告官不出是日而報殺者官司鞫審殺當其罪者不坐若出是日之外不告官而擅殺者即坐其親屬鄰保以知情故縱之罪而其報復之人所殺之讐果係可殺則讞以情有可矜坐其罪而免其死若官吏假王法以制人於死律有常條不許私自報復必須明白赴愬若屢愬不伸而殺之者則以上聞委任大臣鞫審如果被殺者有寃而所司不為伸理則免報仇者死而流放之如胡氏之所以處張瑝者而重坐經由官司之罪若被殺之人不能無罪但不至於死則又在隨事情而權其輕重焉如此則於經於律兩無違悖人知讐之必報而不敢相殺害以全其生知法之有禁而不敢輒專殺以犯於法則天下無難處之事國家無難斷之獄人世無不報之讐地下無枉死之矣 宋髙宗紹興末盗發王公哀母冢有司釋之公哀手殺盗事聞兄佐為吏部員外郎乞納官以贖公哀之罪詔令給舍議楊椿等謂發開棺者事當絞公哀始獲盗不敢殺而歸之官獄成而吏出之使揚揚出入閭巷與齊民齒則地下之辱沉痛鬱結終莫之伸為人子者尚當自比於人公哀殺掘冢法應死之人為無罪納官贖罪之請當不許故縱失刑有司之罪宜如律上是之詔公哀降一官依舊供職紹興府當職官皆抵罪 臣按戕人之屍與其身雖有死生之異孝子愛親之心則不以死生而異也王公哀訴發冢之盗於官官不為之理而殺之蓋所殺者發冢應死之盗所報者不共戴天之仇朝廷坐有司之罪是也而降公哀一官豈所以為訓乎夫公哀不聞之官而擅殺之罪之可也今既聞之官而官出之則故縱失刑罪有所歸矣 以上明復讐之義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簡典獄之官 舜典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 鄭曰猾亂也羣行攻刦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姦在内曰宄士理官也 臣按此萬世命官掌刑之始盖帝世兵刑合而為一所謂蠻夷猾夏三代以後則屬之兵官而刑官所掌者寇賊姦宄而已而後世羣行攻刦之寇則亦以屬兵焉 周官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吕祖謙曰姦慝隱而難知故謂之詰推鞫窮詰而求其情也暴亂顯而易見直刑之而已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賊法禁詰姦慝刑彊暴作亂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於未然也 臣按司寇六卿之一在虞廷謂之士師在周謂之司寇在漢謂之廷尉唐宋以來刑部尚書侍郎是也 立政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蘇【國名】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蔡沈曰此周公因言慎罰而以蘇公敬獄之事告之太史使其并書以為後世司獄之式也左傳蘇忿生以溫為司寇周公吿太史以蘇忿生為司寇用能敬其所由之獄培植基本以長我王國令於此取法而有謹焉則能以輕重條列用其中罰而無過差之患矣 陳櫟曰蘇公所以為司寇在乎敬後人之法蘇公在乎慎能慎則能敬矣固為後之司獄者慮尤為後之君用人以司獄者慮能如蘇公者則用否則斥臣按蘇公一獄官也敬其所由之獄謂其能使天下無寃獄可矣而周公乃謂之能長我王國且使太史書之以為後世司獄之法然則治天下豈無他道而必以刑獄培植國家之基本乎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仁之效及於天下非百年而不洽不仁之效一日行之則有一日之害一年行之則有一年之害盖不終朝而已遍於寰區矣所以為此者固出於其君之心而所以廣君之虐於天下者則其臣為之也觀諸秦隋以來可見已人君不仁之政固非一事然皆假刑以行之假刑以立威尤不仁之政之大者也周公吿成王以立政用人之事而末舉蘇公敬獄為言且欲以為式於天下後世然不謂之治獄而謂之敬獄而又欲後人取法而有慎焉所謂敬所謂慎敬則存於心者不敢忽慎則見於事者不敢肆雖則以告太史而實以之而告於王也使為獄官者能用敬慎以治獄而用獄官者又能擇敬慎之人而用之則凡所以治獄者無非仁而不仁之事則有所不行矣所行無非仁是能重民命矣能重民命則足以延國命矣民命之有永乃天命之所由永也 君陳王曰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 蔡沈曰言殷民之在刑辟者不可徇君以為生殺惟當審其輕重之中也 陳經曰君之喜怒無常情法之輕重有常理不徇君而徇理之中可也君言茍是從君可也非從君乃從理也君言茍未是則從理可也從理乃所以從君也臣按成王以是告君陳即周公吿成王以文王罔兼庶獄及不誤于庶獄之意也後世人主惟恐其臣之不徇已有不徇已者或怒或斥其視成王之告君陳惟恐其臣之或徇乎已其人之賢不肖何如也是固其得於家庭之傳輔弼之訓然其天質之美亦於是乎見之後世人主所當取法者也 吕刑王曰典獄非訖【盡也】于威【權勢也】惟訖于富【賄賂也】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蔡沈曰當時典獄之官非惟得盡法於權勢之家亦惟得盡法於賄賂之人言不為威屈不為利誘也敬忌之至無有擇言在身大公至正純乎天德無毫髪不可舉以示人者天德在我則大命自我作而配享在下矣在下者對天之辭盖推典獄用刑之極功而至於與天為一者如此 吕祖謙曰典獄不得行其公者非為威脅則為利誘欲威不能屈富不得淫惟在敬忌無擇言在身而已又曰典獄之官民之死生係焉須是無一毫私意所言無非公理方可分付以民之死生天德所謂至公無私之德到自作元命地位命是命令所制刑之命皆是元善不可復加之命方可後世多以典獄為法家賤士民之死生寄於不學無知之人和氣不召乖氣常有所以不能措天下之治蓋掌刑之官代天行罰天討有罪天所以整齊天下之民元不是自家事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敬五刑是專敬天理三德是或當用正直或當用剛克或當用柔克各得其當若不敬天命為害所逼為利所誘用刑必差須是置禍福於度外專敬天命刑無不得其當則民有所措手足此所以培養根本故三代得天下以仁 臣按刑獄之事實闗於天典刑者惟一循天理之公而不徇乎人欲之私權勢不能移財利不能動如此用刑者無愧於心受刑者允當其罪吾之心合天之心矣然非在我者一於敬而不敢忽一於忌而不敢肆行之于身皆可言之於口無一事而不可對人言者不能也允若茲則吾之所存者合乎天心而吾之所得者純乎天德矣彼其生死夀夭之命乃天所以制斯人者今我德與天一則制生人之命在我矣夫天髙高而在上所以制人之命者也典獄者雖在於下而其所典之職亦以制人之命焉豈非配享在下乎典獄之職所係之重如此膺天命而制生靈之命者可不擇其人以用之乎要之獄所以不公者外為權勢之囑託内為財利之賄賂故也然典獄之官所以不訖於威富者其根本則又在於上之人焉上之人誠嚴申明祖宗之法使有罪者不以賄免戒飭左右之人使掌法者得以執奏而所用以居是官者又必得夫存心敬畏秉性剛直之人用之則法不至於私濫人不死於非命人心允合於天心逆氣不傷於和氣乎吁臣之所為乃承君之所命臣之所以作民之命由君作臣之命也臣德克享於天則君德可知也或曰典獄用刑人臣事也蔡氏謂推其極至於與天為一何哉天者公而已矣天以至公之道付之君君以天討之公付之臣臣能奉公與天無間是即君之所以無間於天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唯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於獄之麗【附也】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 蔡沈曰司政典獄諸侯也為諸侯主刑獄而言非爾諸侯為天牧養斯民乎為天牧民則今爾何所監懲所當監者非伯夷乎所當懲者非有苗乎伯夷布刑以啓迪斯民捨臯陶而言伯夷者探本之論也苗民不察於獄辭之所麗又不擇吉人俾觀于五刑之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政富者以貨奪法 臣按刑者天所以討有罪討有罪所以安無罪之民也司政典獄並言者以諸侯受天子之命以為一方之主既司夫民政復典夫刑獄也政所以安民生獄所以治民罪皆奉天子之命以牧養其民然天子之命即天命也天子之民即天民也安民生固所以全其天命治民罪亦所以全其天命也有罪者治之則不敢復為惡而無罪之民皆得遂其生而全其天矣 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至也】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蔡沈曰此吿同姓諸侯也參錯訊鞫極天下之勞者莫若獄茍有毫髪怠心則民有不得其死者矣罔不由慰日勤者爾所用以自慰者無不以日勤故職舉而刑當也爾罔或戒不勤者刑罰之用一成而不可變者也茍頃刻之不勤則刑罸失中雖深戒之而已施者亦無及矣戒固善心也而用刑豈可以或戒也哉 臣按三代之世封建之法行故穆王所戒者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其同姓諸侯也盖天下有天下之刑一國有一國之刑天下之刑則天下之有罪者係累於其獄一國之刑則一國之有罪者禁錮於其獄人非一人也五木具其身百憂嬰其心度一日有如三秋者矣而為邦國之君典刑獄之政置其身於安逸之地忘其人在困阨之中則有不得其死者矣吾何惜夫頃刻之勞而不盡吾心焉而使斯人無罪而就死地哉一息或怠而致數人之死命後雖悔之亦無及矣吾心何由而安哉此所以用之慰者必以日勤然後職舉而刑當也 非佞折獄惟良折獄 蔡沈曰佞口才也非口才辯給之人可以折獄惟溫良長者視民如傷者能折獄而無不在中也 林之竒曰佞人禦人以口給如周亞夫詣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也答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反地上即反地下矣所謂佞折獄也臣按折獄之官人命所係是以自古典獄之官必用易直仁厚之長者以任之盖以箠楚之下何求不得和顔恱色以詢之猶恐畏威懼刑而不敢盡其情况禦之以口給乎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典獄之官】伯【諸侯】族【同族】姓【異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 蔡沈曰此總告之也朕之於刑言且多懼况用之乎朕敬于刑者畏之至也有德惟刑厚之至也今天以刑相治斯民汝實任責作配在下可也 臣按先儒謂官伯官之長前曰自作元命配享在下今曰今天相民作配在下則獄官乃配天者也人君知獄官可以配天則於命是官也必不敢輕人臣知獄官可以配天則於居是官也必能自重穆王於前既曰念之哉念之云者即帝舜恤之之意也又曰敬之哉敬之云者即帝舜欽之之意也穆王之作此書雖曰耄荒然帝王心法之傳千載猶可想見此吕刑之書所以見取於孔子也歟 周禮刑官屬大司寇卿一人小司寇中大夫二人士師下大夫四人鄉士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二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鄭曰鄉士主六鄉之獄 賈公彦曰刑官有虞氏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大司寇臣按大司寇一人即今刑部尚書小司寇二人即今左右侍郎鄉士以下鄭註謂主六鄉之獄即今十三司分掌各道刑獄是也自唐以來分為六部而刑部分四屬曰憲部曰比部曰司門部曰都官部國初因之至洪武二十三年始改為十三部後又加以貴州交阯為十四其後棄交阯惟存十三部焉盖有合於周官刑官之屬鄉士掌六鄉之獄之制可見前聖後聖之心其揆一也 小司寇之職歲終則令羣士計獄弊訟登中于天府鄭曰登中上其所斷獄訟之數 賈公彦曰羣士謂鄉士遂士以下 臣按登中于天府說者謂獄訟之中言事實之書也必登于天府者以刑所以致天討故登于天府而藏之且示重其書而有謹於用之意臣竊以為所謂中者意者取其所計弊獄訟之得其中者上于天府使藏之以為法比後有罪犯有合于是者則援引以為質也如此庶於文法為順 鄉士掌國中【遂士掌四郊縣士掌野】各掌其鄉之民數【遂士掌其遂之民數縣士掌其縣之民數】而糾戒之【遂士縣士亦各糾其戒令】聽其獄訟察其辭辯其獄訟異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旬而職聽于朝【遂士縣士皆同惟旬遂士二旬縣士三旬】司寇聽之斷其獄弊其訟于朝羣士司刑皆在各麗【附也】其法以議獄訟獄訟成士師受中協日刑殺肆【陳尸】之三日【遂士則協日就郊而刑殺縣士則協刑殺各就其縣餘並同】若欲免之則王㑹其期【遂士則王命三公㑹其期縣士則王命六卿㑹其期】 吳澂曰掌國中謂國中至百里郊也凡六鄉之獄皆在國中要之者謂為其罪法之要辭受中謂受獄訟之成也協日刑殺謂可刑殺之日也肆之謂陳尸期謂王欲赦之人則鄉士職聽於朝司寇聽之之日則王以時親往議之也 臣按刑官而以士名則自虞廷已然其在朝者謂之士師布列於外者在六鄉謂之鄉士在六遂謂之遂士在各縣謂之縣士各掌其民之數其所以糾戒令聽獄訟察虚實辯曲直異死刑而為其要辭以職事而聽於朝而司寇聽之三士皆同也而其日數則不同焉鄉士則旬日也遂士則二旬也縣士則三旬也及夫斷其獄弊其訟於朝羣士與司刑之官皆在焉各以其所犯罪附之於法合衆所麗之法而參議之士師乃受其成獄協之於可殺之日始加以刑殺而陳其尸者三日三士皆同也惟所肆之處則不同焉鄉則市朝也遂則於其遂也縣則於其縣也若其人之罪有可矜而可疑王欲免之六鄉則王自㑹於司寇而自為之期六遂則王命三公㑹其期各縣則王命六鄉㑹其期三士之地不同而皆掌民數其糾戒令聽獄訟則同也而皆謂之士焉夫謂之士者理官也士居四民之先而列五爵之一列官分職不皆謂之士而理官獨謂之士者盖以此官民命所繫天討所寓國家所以得失民心皆在於此故非明義理備道德通經學者不可以居之自虞廷以臯陶為士而周人自秋官卿以下内外掌刑之官皆以士名盖以示後世使知刑官之重而不可雜以他流也本朝定制風憲官不以吏員為之深得虞周之意 漢文帝時張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捕屬廷尉釋之奏犯蹕當罸金上怒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之也今法如是重之是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惟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其後人有盗高廟坐前王環得下廷尉治釋之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盗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謂依律而斷也】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今盗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罪乎帝乃白太后許之 楊氏曰釋之論犯蹕其意善矣然曰方其時上使人誅之則已是則開人主妄殺人之端也既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則犯法者天子必付之有司以法論之安得越法而擅誅乎 臣按張釋之為廷尉文帝欲當犯蹕者以罪而釋之罰金文帝欲當盗高廟玉環者以族釋之當以棄市可謂能守職執法而以道事君者矣其視張湯視上意所欲罪釋而為之出入者不啻鸞鳯之與鷹鸇矣雖然釋之敢言固難而文帝之能從尤難後世為法官者固當以釋之為法而文帝之從諫如流而不飾非拒諫以私怒刑人尤人主之盛德也萬世人主所當師焉 宣帝本始四年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起也】邪【當重而輕使有罪者起邪心】不辜䝉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鞫獄仕輕禄薄其為置廷平秩六百石員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覇等以為廷平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齋居而決事獄刑號為平矣臣按漢既有廷尉而又立廷平後世以大理寺平允法司刑獄其原盖出於此 本朝設大理寺卿一人少卿寺丞各二人又分其屬為左右二寺設正副評事凡刑部都察院所問罪獄必俟平允然後法司定罪若罪名不當駁囘再問 魏明帝時衞覬奏曰刑法者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獄吏者百姓之所懸命而選用者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請置博士轉相教授事遂施行胡寅曰懷天下者當以仁理天下者當以義律令者聊以記刑名之數耳豈所恃以為治也惟明於經訓者乃能用法徒貴習法之熟而無保國化民之本是李斯所以亡秦者也夫業儒之侮經者尚多有之况習法而不知仁義之道其侮法將十人而二五茍如是曷若付百官有司於胥吏哉自後世觀魏之所以存豈係于有律博士而其所以亡者豈係於律令之煩省乎衞覬之言非經邦之令猷也 臣按衞覬欲立律博士是欲以國家弼教輔治之大典付之不通經之吏胥也胡氏非之誠是矣夫吏胥之不通經固不可以掌律令然於律之名例條貫猶其所習也而後世乃至以獄事付之武夫嬖倖則併法比之不知焉則是設為刑獄以立威制人非以弼教輔治也固非聖人制刑之意亦豈天討有罪之公哉 唐太宗初即位盛開選舉或有詐為資䕃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詐偽事洩大理少卿戴胄斷流上曰朕下敇不首者死今斷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賣獄乎胄曰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虧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國之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當時喜怒之所發耳陛下發一朝之忿而欲殺之既而不可而寘之於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順忿違信臣竊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憂也 臣按胄謂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其失正與張釋之同其所謂法者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而言者一時喜怒之所發陛下發一朝之忿而欲殺之既而不可而寘之於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則名言也太宗不徒不怒之而且奬之真好治納諫之主也後主宜法焉臣嘗因是而論之國家之法固不可以不守而人君之言亦不可以失信言一失信後雖有言人莫之信矣然而欲存人君之信而於祖宗之法則有妨焉如之何則可曰為人上者當熟思審處而後發於言前有所違後難於繼斷然不出諸口也為人臣者則當遏絶之於發言之初不待其形見於事為之著如此則是能致其君於無過之地矣 貞觀初詔殿中侍御史崔仁師覆按青州謀反獄仁師止坐其魁首十餘人餘皆釋之大理少卿孫伏伽謂仁師曰足下平反者衆人情誰不貪生恐見徒侣得免未肯甘心仁師曰凡治獄當以仁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而不為伸邪萬一闇短誤有所中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願也 臣按崔仁師謂治獄以仁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而不為伸後世治獄者往往自規免已之罪不復顧人之死生皆仁師之罪人也 太宗時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帳上覽焉問曰其間罪亦有情可矜容者皆以律斷對曰原情定罪非臣下所敢上謂侍臣曰古人云鬻棺者欲歲之疫匪欲害人利欲售棺故爾今法司覆理一獄必求深劾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珪奏曰但選良善平恕斷獄允當者賞之即姦偽自息上善之 臣按欲得獄平允王珪欲選良善平恕斷獄允當者賞之臣竊以為斷獄之吏固欲選良善平恕者然其本則在人君焉人君茍存好生之心欽哉欽哉惟刑之恤雖不賞之彼亦不敢深刻矣 太宗嘗與侍臣論獄魏徵曰煬帝時嘗有盜發稍渉疑似悉令斬之凡二十餘人大理丞張元濟怪其多試尋其狀内五人嘗為盗餘皆平民竟不敢執奏盡殺之太宗曰此豈惟煬帝無道其臣亦不盡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戒之 臣按太宗無事時與羣臣論獄魏徵論及隋煬之無道殺人而太宗責臣之不忠且曰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噫隋之君臣如此所以亡唐之君臣如此所以興後世人主不可不知也 武后時萬年主簿徐堅上疏以為書有五聽之道令著三覆之奏比有敇推按反者得實即行斬決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懷枉吞聲赤族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姦逆而明典刑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絶此處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簡擇有用法寛平為百姓所稱者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不允人望者願疎而退之 臣按徐堅謂推按反者即行斬決不足肅姦逆而明典刑而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非獨於反獄一事為然凡人君用人糾察人過咎委任之專而信任之不疑皆有此弊 武后時刺史李行裒為酷吏所陷秋官郎中徐有功固爭不能得侍郎周興奏有功故出反囚當斬太后雖不許亦免其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復起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辭曰臣聞鹿走山林而命縣庖厨勢使之然也陛下以臣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逺近聞者相賀 臣按有功當酷吏告密羅織之秋獨能以平恕為心可謂特立不倚者矣武后雖女主然亦知雅重其人當死而生之既廢而起之固辭而受之可見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嘗泯特人臣立志不堅見理不明過於狥人而切於為已耳後世人主一廢其人即不復用不復問往事之如何顧反出一女主下哉 武后時法官競為深酷惟司刑丞徐有功杜景儉獨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來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臣按當武后酷吏淫虐之時而徐有功杜景儉獨存仁恕是知人心之天理雖以暴虐之君無不有之但掌刑之臣不能執正守法耳 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始用儒士為司理判官 臣按州郡設官理刑亦猶周官鄉士縣士之比然謂之士者以刑獄人命所係不可專委之吏胥士讀書知義理不徒能守法而又能於法外推情察理而不忍致人無罪而就死地名重於利吏胥雖曰深於法比然後能知法也而不知有法外意茍獄文具而罪責不及已足矣而人之寃否不恤也宋太宗始用士人為司理判官其有合成周之制歟 淳化元年令刑部定置詳覆官六員專閲天下所上案牘勿復公遣鞫獄吏置御史臺推勘官二十人並以京朝官充若諸州有大獄則乗傳就鞫獄辭日上必臨遣諭㫖曰無滋蔓無留滯或賜以裝錢還必召見問以所推事狀著為定令 臣按宋於法司常員之外專置官以閲天下所上案牘及推勘大獄臨遣必諭㫖優賜竣事又召見請問人君留心獄事如此奉命以推治者其有不盡心者乎 二年置諸路提㸃刑獄司命常參官主之凡官内州府十日一具囚帳供報有疑獄未決者即馳傳往視之州郡敢積稽留大獄久而不解及以偏辭按讞情不得實并官吏用情者悉以聞 臣按後世於藩方設官司刑本此在宋為提㸃刑獄司在元為肅政亷訪司本朝於藩方各置提刑按察司凡十有三處 是年始制審刑院於禁中兼置詳議官六員凡獄具上奏先由審刑院印訖以付大理寺刑部斷覆以聞乃下審刑詳議申覆裁決訖以付中書省當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覆以聞如命論決 臣按宋制即有刑部大理寺而又立審刑院於禁中事雖詳審然不無重複本朝有獄事先由刑部都察院鞫問然後送大理寺有不允者駁囘再問既允然後問聞奏取㫖事體歸一可為萬世彛典 真宗景德四年復置諸路提㸃刑獄官先是帝出筆記六事其一曰勤恤民隱所慮四方刑獄官吏未盡得人一夫受寃即召災沴先帝嘗選朝臣為諸路提㸃刑獄今可復置仍以使臣副之引對於長春殿遣之 臣按宋太宗始置諸路提㸃刑獄既而罷之至是復置本朝置提刑按察司其職雖糾察一道官吏不專於刑然以提刑入銜則固重在此也 神宗熙寧七年置律學設教授公試習律令生員義三道先是置刑法科其考試闗防如諸科法 司馬光曰律令格式皆當官者所須何必置明法一科使為士者豫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道又自與法律㝠合若其不知但日誦徒流絞斬之書習鍛鍊文致之事為士已成刻薄從政豈有循良非所以長育人才厚風俗也 臣按自隋人作律以八字為義例遂致文深而義晦甚失古人使人易曉難犯之意今後律文宜詳備其事淺易其文凡其罪名輕重決杖多寡皆須明白詳載不厭簡帙之繁不惜文辭之複使檢閲之間粲然於目灼然在心不必深於文墨者然後曉之凡有目者粗知文義無不曉然也如此何用說官教訓立法考試設科取用為哉惟用士人之通經術知道誼者為之遇有刑獄按律處罪律所不載及有可疑者引經斷獄取裁於上可也 以上簡典獄之官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存欽恤之心 舜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孔穎達曰此經二句舜之言也舜既制此典刑又陳典刑之義以勑天下百官使敬之哉敬之哉惟此刑罰之事最須憂念之哉憂念此刑恐有濫失欲使得中也 朱熹曰多有人解恤字作寛恤之義某之意不然若作寛恤如被殺者不令償命死者何辜大率是說刑者民之司命不可不謹如斷者不可續乃矜恤之恤耳 又曰今之法家多惑于報應禍福之說故多出人罪以求福報夫使無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反得釋是乃所以為惡耳何福報之有書所謂欽恤云者正以詳審曲直令有罪者不得幸免而無罪者不得濫刑也今之法官惑于欽恤之說以為當出人之罪而出其法故凡罪之當殺者莫不多為可出之塗以俟奏裁既云奏裁則大率減等當斬者配當配者徒當徒者杖當杖者笞是乃賣弄條貫侮法而受賕者耳何欽恤之有 臣按帝舜之心無所不用其敬而於刑尤加敬焉故不徒曰欽而又曰哉者贊歎之不已也不止一言而再言之所以明敬之不可不敬以致其丁寧反覆之意也是敬也蓋自帝堯欽明中來帝舜居堯之位體堯之心於凡天下之事天下之民無有不敬謹者矣若夫刑者帝堯所付之民不幸而入其中肢體將於是乎殘性命將於是乎殞於此尤在所當敬謹者焉是以敬而又敬惓惓不已惟刑之憂念耳謂之惟者顓顓乎此而不及乎他切切乎此而無或間也恤字蔡傳無解朱子謂恤不是寛恤然朱子之前孔氏正義已解為憂念可謂得帝舜之心於千載之下也夫 漢孝文帝禁網疏濶選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太省至於斷獄四百有刑錯【措同】之風焉 臣按文帝用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太省幾至刑措噫文帝用一張釋之而幾致於刑措三代以下稱仁厚之君必歸焉中庸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盖必有禁網疏濶之君然後其臣敢以其罪之疑者而予民故曰有是君則有是臣 宣帝地節四年詔曰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稱今繫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國歲上繫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丞相御史課殿最以聞 臣按漢世人君宣帝最為苛急然猶下此詔且謂繫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令郡國歲上繫囚以掠笞者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以為殿最噫居宫殿之中而思囹圄之苦處清閒之地而念困阨之人人君宅心如是上天豈不祐之哉漢去古不逺所行多仁政然當是時趙葢韓楊之不得其死人皆歸咎于帝之苛急及觀是年及元康四年念耆老之詔則帝之心可知矣有君如此而于定國不能擴充其善心而引之當道豈不可惜哉 明帝時楚王英以謀逆死窮治楚獄累年坐徙者甚衆寒朗言其寃帝自幸洛陽獄録囚徒理出千餘人時天旱即大馬后亦以為言帝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降宥 臣按史言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達斷獄得情號居前代十二夫人君為治貴于用得其人臣之能即君之能也政不必自已出也明帝善刑理不足貴也然能幽枉必達及聞楚獄之寃夜起彷徨則先王不忍人之仁也是則可貴耳人君茍存明帝夜起彷徨之心以恤刑獄雖不必自善刑理而能委任得人而不為左右之所蔽則幽枉無不達矣 章帝元和三年詔曰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往者妖言大獄所及廣逺一人犯罪禁至三屬莫得垂纓仕宦王朝如有賢才而没齒無用朕甚憐之非所謂與之更始也請以前妖惡禁錮者一皆蠲除之以明棄咎之路但不得在宿衞而已 臣按一人犯罪禁至三屬不得仕宦王朝固非聖世罪人不孥之意宋徽宗時有黨人子孫不許内仕之禁其視章帝此詔有愧矣 唐制凡囚已刑無親屬者將作給棺瘞于京城七里外壙有磚銘上掲以榜家人得取以葬 臣按此亦唐人仁恕之政 太宗親録囚徒縱死罪三百九十人歸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如期皆來乃赦之 歐陽修曰信義加於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者也寧以義死不茍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太宗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責其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自歸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于人情哉然則何為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以知為恩德之致爾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其來歸而赦之事偶一為之耳若屢為之則殺人皆不死是可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為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 胡寅曰罪既至死無可赦者此三百九十人者其間寧無殺人償死者乎而赦之何被殺者之不幸而蒙赦者之幸也况既得一年之期必嘗相約以如期而集則可免死太宗恱其信服而忘其刑赦之頗也然不敢違逸而皆至情則可矜矣要之始者縱之過也臣按刑者天討有罪之具人君承天以行刑無罪者固不可刑有罪者亦不敢縱也人君不循天理而以已意操縱乎人亦猶人臣不奉國法而以已意操縱乎囚也可乎哉人臣如此君必誅之無赦臣畏國法必不敢如此人君以已意縱罪人而又以已意舍之獨不畏天乎 太宗嘗覽明堂鍼灸圖見人之五臟皆近背失所則其害致死歎曰夫箠者五刑之輕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輕之刑而或至死乃詔罪人毋得鞭背 臣按太宗詔罪人毋鞭背其心仁矣非獨見其有寛刑之仁而實可驗其有愛民之心隨所觸而即感然不徒感之而又能推廣之以致之民也其致刑措而庶幾於三代也宜哉後世稱宋人以仁厚立國然唐既去鞭背刑矣而宋人猶有杖脊之法何也豈太祖太宗不聞唐太宗此言而當時輔弼諫諍之臣亦無以此言進者歟我朝定令凡笞杖人於臀腿受刑之處非此則為酷刑仁恩之及於人人也博矣 太宗以大理丞張蘊古奏罪不以實斬之既而大悔詔死罪雖令即決皆三覆奏久之謂羣臣曰死者不可復生近有府史取賕不多朕殺之是思之不審也決囚雖三覆奏而頃刻之間何暇思慮自今宜二日五覆奏決日尚食勿進酒肉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務合禮撤樂減膳之意 臣按張蘊古奏請不以實其情有故誤設使其故猶當權其輕重而加以刑况蘊古曾上大寳箴其言切至有益於君身治道斯人而能為斯言猶將十世宥之乃以輕罪而坐重刑太宗雖悔之無益也雖然人君不貴無過而貴能改過太宗能因此以生悔心不徒悔之於已往而又戒之於將來充而廣之以徧於天下後世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善推其所為而已矣太宗有焉 太宗時有失入者不加罪太宗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日刑網稍密何也對曰此在主上不在羣臣人主好寛則寛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失入無辜失出更獲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競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儻一斷以律則此風立止矣太宗恱從之自是斷獄平允 臣按人主好寛則寛好急則急此就人君言之耳為刑官者執一定之成法因所犯而定其罪豈容視上人寛急而為之輕重哉然中人之性畏罪而求全不能人人執德不囘守法不撓是以為人上者常存寛恤之仁而守祖宗之法毋露其好惡之幾以示人而使之得以觀望也 宗開元十八年刑部奏天下死罪止二十四人胡寅曰以文觀之四海九州之大一歲死罪止二十有四人幾於刑措矣以實論之宗以奢汰逸樂教有邦則獄訟安得一一伸理曲直安得一一辨白無乃慕刑措之名飾太平之盛有當死而蒙宥者乎官吏之慘舒一視上之好惡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下從之故詩云牖民孔易茍欲刑措不用雖囹圄常空可也然訟獄曲直不得其分姦猾逋誅蠧害脫死而平人寃抑者衆矣故善為治者必去華而務實則不為人所罔也 開元二十五年大理少卿奏今歲天下斷死刑五十八人大理獄院由來相傳殺氣太盛鳥雀不栖今有雀巢其樹百官以為幾致刑措上表稱賀 馬端臨曰是時李林甫方用事崇奬奸邪屏斥忠直御史周子諒以彈牛西客杖死殿廬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以失寵被䜛無罪同日賜死皆是年事也其為濫刑也大矣而方以理院鵲巢為刑措之祥何耶臣按人君之為治貴乎有其實耳名不患其無也名實如形與影有形則影隨之無形而强欲為之影萬無此理也宗之世刑部為此奏承宗好名之意欲以欺天下後世耳然而數百年之後馬氏尚為此論則當世之臣民目覩其實者其能欺之乎是盖慕刑措不用之名而為此舉其後李林甫為相又奏野無遺賢皆無其實而欲强為之名者也卒之名不可得而貽譏于天下後世胡氏華實之論萬世人主所當服膺者也 憲宗時李吉甫李絳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賞罰陛下頻降赦令蠲逋賑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舉中外有懈怠心絳曰今天下雖未大治亦不甚亂乃古平國用中典之時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至暴亂中國乃專任刑法吉甫之言過矣帝以為然司空于頔亦諷帝用刑嘗謂宰相曰頔懷奸謀欲朕失人心也 臣按刑者所以輔政弼教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用以輔政之所不行弼教之所不及耳非專恃此以為治也憲宗然李絳之言非于頔之請其知帝王治道之要者歟 宋太祖開寶六年有司言自三年至今所貸死罪凡四千一百八人上注意刑辟哀矜無辜嘗讀虞書嘆曰堯舜之時四凶之罪止從投竄何近代憲網之密耶盖有意于刑措也故自開寶以來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貸其死云 臣按宋太祖讀虞書而知近世憲網之密亦猶唐太宗讀明堂圖而除杖背之刑也人主讀書每每得之於心而見于施行如此則帝王之盛德可以企及唐虞之德化亦可以卒復矣此二君者皆可以為萬世帝王讀書之法 太宗在御嘗躬聽斷在京獄有疑者多臨決之每能燭隱㣲嘗親録繫囚至日旰近臣或諫勞苦過甚帝曰儻惠及無告使獄訟平允不致枉撓朕意深以為適何勞之有因謂宰相曰中外臣僚若皆留心政務天下安有不治者古人宰一邑守一郡使飛蝗避境猛虎渡河況能惠養黎庶申理寃滯豈不感召和氣乎朕每自勤不怠此志必無改易或云有司細故帝王不當親決朕意則異乎是若以尊極自居則下情不能自達矣自是祁寒盛暑或雪稍愆輒親録繫囚多所原減諸道則遣官按決率以為常後世遵行不廢 臣按太宗謂若以尊極自居下情不能自達非但刑獄一事為然也 高宗紹興四年詔特㫖處死情法不當者許大理寺奏審 臣按人君立法司以斷庶獄人之有罪一斷以祖宗成法無自處死之理王言一出臣下奉承之不暇明知其非而不敢言者多矣髙宗此詔可為世法 以上存欽恤之心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戒濫縱之失 周書吕刑曰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附也】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 蔡沈曰苗民不察于獄辭之所麗又不擇吉人俾觀于五刑之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政富者以貨奪法斷制五刑亂虐無罪上帝不蠲貸而降罰于苗苗民無所辭其罰而遂殄滅之也 陳大猷曰自古酷吏如郅都寗成嚴延年王溫舒周興來俊臣之流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上帝不蠲而絶厥世古今一律也 臣按刑罰之所以不中者非訖于威則訖于富訖于威所以狥人之勢訖于富所以阜已之財用是以斷制刑獄虐亂無辜之人民怨于下天怒于上卒之所依之勢不可怙所得之財不能保而併與已之所有者而䘮之遂使自受姓以來之宗祀亦殄滅而無遺類焉嗚呼吕刑此言豈非萬世典獄者之永鑑哉 獄貨非寶惟府【聚也】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善也】政在于天下蔡沈曰獄貨鬻獄而得貨也府聚也辜功猶云罪狀也報以庶尤者降之百殃也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非天不以中道待人惟人自取其殃禍之命爾吳澂曰非天不中而偏罰之葢以人之為人在于有生之命陷人命以至于死天豈容之哉若天之罰不如此其極則獄吏將無所畏恣于深刻而施之庶民者皆酷虐之政無復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矣臣按獄之于人乃性命之所闗係顧不以公而以私不以理而以欲以人之性命而成吾之私家其與殺越人于貨其心一也盍思曰人之生也乃天之所命吾以貨而殺人是逆天命也天豈容我哉以貨殺人且不可况又假天之討有罪者以殺無罪是重得罪于天矣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突之子毛及偃從公子重耳在秦】對曰父教子貳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 臣按刑以弼教必原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以權其輕重以為取舍焉茍在上者理有不明而惟欲之狥至用刑誅以快其志則凡所惡者大者可誅小者可論而人無容足措手之地矣下拂乎人心上逆于天道人雖無如我何其如天何 秦文公二十年初有三族罪孝公用衞鞅變法令令民為什伍而相収司連坐不告姦者腰斬始皇并吞六國毁先王之法減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摽文墨晝斷獄夜理書目程決事日懸石之一而姦邪竝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潰而叛之 臣按秦不師古專用刑法以致民不聊生而天下潰叛後世所當以為鑑戒者也 漢髙祖除秦苛法孝惠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議未決而崩髙后除之孝文元年盡除収帑相坐律令 臣按古者五刑極於大辟死一身之外無餘刑也至秦人始有三族之法罪及于妻子同産夫以一人之有罪而其妻子固無罪也况一族乎父之族同一氣脉之相傳且猶不可又况于母族妻族乎是人家以一女子適人之故而累及其一家一族無辜而至于絶宗殞祀若推其類而至于義之盡則生女可以不舉矣使家家皆懲之而不舉則人類不幾於絶乎所謂妖言之令尤為無可慿據言出于人之口而入于人之耳甚無形迹也徒以一人之言而坐其一人之罪且不可况其家族乎有國者恐其揺民惑衆或至姦宄之生禍亂之作必明立禁條須必見於手書著于簡牘成夫文理質証對驗明白無疑然後坐之不然且將有如賈生之論秦者矣生之言曰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非徒不能禁亂且因以生亂而至於亡矣漢承秦後而一切禁之其享國至四百餘年宜哉 武帝即位之後自公孫以春秋之義繩下張湯以峻文决理于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湯奏顔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是後有腹誹之法比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胡寅曰昏主姦臣未有不惡嫉言者武帝非昏主也而信張湯立此令何哉古者立誹謗之木以求謗言故士傳言庶人謗既許之謗則有口者皆得盡其情矣周厲王雖監謗亦見其時言路之不隘也監之而後隘矣秦禁偶語則兩人不得相與言矣其後又有妖言令則一人而為國家深計者亦不得獨獻言矣雖然是猶或發之於口或筆之於書得一據證反是為非加之罪辟也若夫腹誹之法不亦異哉自堯舜大聖猶以知人為難知人之道必自聽言始是故敷奏以言既觀其言明試以功又考其事庶乎盡之而大姦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乃探心腹不用形顯而罪之嗚呼異哉人心難測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從而驗今指孝子曰爾欲弑父指忠臣曰爾欲弑君指亷人曰爾欲為穿窬指義士曰爾欲為盗賊爾雖不言不為吾知爾之心也然則凡所嫉惡者孰不可殺矣立法如此與商紂剖比干觀七竅也幾希使賢人君子精忠不得以上白志義不得以自伸反貽暗昧之誅喑嗚而死皆湯啓之也湯禍賊不足道其報亦不旋踵獨孝武信而用焉惜哉史云公卿大夫自是諂諛取容夫求合者不待是而諂諛也况立法以詔之乎 臣按腹誹之法胡氏論之可謂切至矣張湯今年殺顔異明年即自殺天道好還彰彰如此為人臣以事君何用殺人以求自安其位耶 武帝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民益輕犯法盗賊滋起道路不通乃使樊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所至得擅斬二千石以下誅殺甚衆一郡多至萬餘人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無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盗起不發覺發覺而捕不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盗不敢發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胡寅曰所為立君者為人羣而爭也不務德化而以力從事是與之爭也夫民服之則馴治之則駭與之爭則奮然競起矣雖大無道之君惡民叛已臨以嚴刑如薙草者錢鎛耰鋤相尋於地上亦未有能盡殺四海之人者何則寡不勝衆也漢監不逺在嬴政之世矣是故以法制民不若以善養民以政御衆不若以德撫衆撫以德養以善居上而寛如天覆然何至于為盗哉 臣按聖人制刑以求無刑立辟以求止辟武帝時以盗賊滋起作為沈命法非獨不能止盗反由是而盗賊滋多且又因之而致官吏之相為掩蔽而盗賊益甚是一舉而二失焉由是而馴致大亂不難也吕刑云民之亂罔不中是則治民之道無有過于中者也是故先王立法制刑莫不用中中則無過無不及可以常用而無弊不過而嚴亦不及而寛過而嚴則民有不堪而相率為偽以避罪不及而寛則民無所畏而羣聚競起以犯罪 初孝武之世徵發煩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姦軌不勝于是使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况禁網浸密律令煩苛文書盈于几閤典者不能徧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不曉其用意也】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縁為市【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所欲活則傳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例也】議者咸寃傷之 臣按武帝以百姓貧耗窮民犯法乃使酷吏條定法令推求其罪以網羅之嗚呼盍亦反求民之所以犯法之由乎史固曰徵發煩數百姓貧耗民之所以窮而至於犯法者有由也始也既用桑羊孔僅以徵發煩數而致民於法獄終也又用張湯趙禹以律令煩苛而陷民于死地武帝何不仁之甚哉然則欲民之不犯法其道何繇曰管子有言倉廩實知禮節必也制節謹度薄稅斂寛力役使其家給人足則民不窮而人不犯于有司矣 宣帝時廷尉史路溫舒上言秦人用刑之失其終有曰烏鳶之卵不毁而後鳯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雖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于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臣按温舒之疏真氏已載于前書且謂箠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則煅煉而周納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語云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十餘言其于胥吏慘刻之情獄犴寃枉之狀可謂盡矣然觀其疏始言秦之時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盛服先王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虚美薰心實禍蔽塞乃秦之所以亡繼言胥吏慘刻獄犴寃枉及其終也又以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結之大意謂秦之所以亡由刑獄慘刻刑獄慘刻由言路不開言路所以不開者由以正言遏過者為誹謗妖言也宣帝善其言故下詔立廷平然當時楊惲之死正坐南山蕪穢縣官不足為盡力之言于定國為廷尉乃奏以為妖惡言大逆無道則是溫舒之言切中宣帝之失而借秦為言耳胡氏謂人君行事不當於人心天下得而議之豈有戮一夫鉗一喙而能沮弭之哉宣帝於是乎失君道矣噫人君之酷刑皆足以失人心而亡國一旦茍有革心猶足以善其後惟殺諫者則無不亡之理觀諸漢唐末世之君可見矣有國家者尚鑑之哉 章帝時陳寵上疏曰陛下即位數詔羣僚宏崇晏晏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今宜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帝納寵言詔有司絶鉆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于令 臣按文致謂其人無罪文飾致其法中也 桓帝延熹元年中常侍侯覽等令牢修上書告李膺等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部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帝怒下郡國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郤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之豈有罪不彰而致収掠乎不肯平署上愈怒遂下膺等於黄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杜密陳翔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蕃上書極諫帝怒策免之自後無敢復言者竇武霍諝復以為言帝意稍解乃詔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里書名三府禁錮終身及靈帝即位陳竇用事復舉㧞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侯覽怨張儉尤甚乃命朱並上書告儉等共為部黨圖危社稷時上年十四問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對曰欲為不軌上曰不軌者何對曰欲危社稷上乃可其奏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邉連引収考布徧天下宗戚並皆殘滅郡縣為之殘破 馬端臨曰黨錮之獄出於宦官之惡直醜正然欲加之罪則必從而為之辭帝之問曹節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善哉問也帝時方童㓜未知姦佞容恱之可親忠賢鯁直之可惡故發此問至對以謀不軌危社稷則不復能窮詰其所以謀之說所以危之狀而遽可其奏矣自昔昬暴之君誅諍臣戮直士若龍逄比干之儔皆以諫諍於朝而嬰禍而竊議於野者則未嘗罪之也至李斯始有偶語之禁張湯始有腹誹之律皆處以死罪今觀黨錮諸賢所坐即偶語腹誹之罪而曹節王甫所為葢襲斯湯之故智也至於根連株逮坐死者不可勝計雖曰主昬政亂㓙璫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來矣盖漢家之法以殊死為輕典而治獄之吏則以深竟黨與為能事夫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傳曰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信哉 臣按路溫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臣以為治獄之吏其小者耳其所失之存最大者則誹謗妖言之禁焉吕后時雖除去其禁然温舒上疏於宣帝始終以誹謗為言則是雖除之實則暗用之而不自知也其子孫習見以為當然左右邪遂襲用之以除異已之人其禍乃至更代累世而猶熾卒之善良受禍國祚隨之後之有天下者其他刑獄雖若慘刻然失人心促國脉趣于亟亡者皆莫甚于誹謗妖言之令也古語云殺諫臣者其國必亡然殺諫臣猶有定名不諫者未必殺也惟用誹謗妖言坐人之罪則不分在朝在野有官無官一切誅之以鉗天下之口其國之亡也又何疑哉 魏孝文以有罪徙邉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闔門充役光州刺史傳陵崔挺諫曰天下善人少惡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闔門則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栁下惠嬰盗跖之誅不亦哀哉孝文善之遂除其制 臣按秦始有夷族之刑一人犯罪延及一家而且及其母族妻族焉崔挺茲言其仁人之言哉秦僅再世而博陵之崔世為北朝大族至於唐猶盛不可謂天無意也 初魏元丕與陸叡李沖于烈俱受不死之詔叡既誅賜沖烈詔曰叡反逆違誓在彼不闗朕也然猶不忘前言聽其自死免其孥戮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絶 司馬光曰殺生予奪人君馭臣之大柄是故先王之制雖有八議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可宥則宥可刑則刑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魏於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使陷於死地也 臣按人君為治大要在仁義所以持仁義者信也不當死而死之非仁當死而不死之非義既許以不死而又死之非信失此三者何以為國 梁武帝疎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為意又專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懌或謀反逆事覺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晝殺人於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於主家有司不敢搜捕帝深知其弊而溺於慈愛不能禁也 臣按大禹泣囚憐民之愚也梁武泣囚儌已之福也灑淚雖同而處心則異憐愚而泣終寘之于法所以戒其後使之化愚為智變惡為良儌福而泣雖若免之于死然而法度日弛姦惡日起卒致白晝殺人公行摽掠本欲儌福于已而反有以致禍於人所謂求福不得而禍已隨之者也佛教之不足慿信如此後世人主其鑑之哉 隋文帝素不恱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覘内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汙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髙熲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决罰之地帝不納又為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不從竟于殿廷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羣臣之不諫者 臣按智者行其所無事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文帝既以任智而獲大位故凡事皆以所謂智者處之欲人莫測吾之所為而知所畏懼將以得其情而攝其心也嗚呼聖人所謂智者豈若是耶彼盖自智其智非吾聖人之智也智與仁勇為天下之三達德缺一不可也而其所以然者則本於誠焉誠以用智則所謂行其所無事也噫隋文用其奸謀詭詐以為智天之未定則因之以奸天位天之既定則因之以滅宗祀後世人君有任私智者尚文帝之鑑哉 文帝尚慘急而奸囘不止定盗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盗一榱桷三人共竊一即時行决有數人刼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耶但為枉人来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盗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盗取一錢棄市之法 臣按先王因情以立法如衡之於輕重少者不可多大者不可小物有多少大小而衡一以無心待之隨其多少大小而權之也盗一錢者則坐以死盗萬錢者又何以加之哉以是立法是教天下之為盗者不為盗則已如必為盗則為其大而毋為其小寧取其多而不取其少豈所謂辟以止辟者耶 唐武后自以久專國事且内行不謹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擢胡人索元禮為遊擊將軍令按制獄元禮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周興來俊臣之徒效之紛紛繼起私蓄無賴數百人專以告密為事欲陷一人輒令數處俱告事狀如一俊臣與萬國俊共撰羅織經數千言教其徒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構造布置皆有支節太后得告密者輒令索元禮等推之競為訊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及鳯凰曬趐驢駒㧞橛僊人獻果等名或倒懸石縋其首或以醋灌鼻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慄流汗望風自誣 胡寅曰自古酷刑未有甚于武后之時其技與其具皆非人理盖出於佛氏所說地獄之事也佛之意本以怖愚人使之信也然其說自南北朝瀾漫至唐未有用以治獄者佛之言在册知之者少至閻立本圖地獄變相形于繪畫則人之得見而慘刻之吏智巧由是滋矣是故惟仁人之言其利溥佛本以善言之謂治罪于幽隂間耳不虞其弊使人真受此苦也吁亦不仁之甚矣 臣按先王制刑本以制民使之不敢為惡後世為惡者乃以刑為行惡之具其慘酷有如武后時酷吏之所為者盍思曰吾人也彼亦人也人以是加我我能堪之乎天道好還吾害人以保己之富貴人雖不奈我何其如天道何吾雖尊貴彼雖卑賤同一知識蠢動也我與彼均禀性賦形於天地間天生我亦猶生彼也不畏於人獨不畏于天乎 武后長夀元年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狄仁傑等謀反先是俊臣奏請降敇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仁傑下獄俊臣以此誘之仁傑即承反是實俊臣乃少寛之仁傑令其子上寃狀武后覽之以問俊臣對曰仁傑等下獄未嘗褫其巾帯寢處安甚茍無事實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視之俊臣暫假仁傑等巾羅立於西使綝視之俊臣詐為仁傑等謝死表使綝奏之樂思晦男數歲没入司農上變得召見武后問狀對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可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為反狀以付俊臣無不承反矣武后意稍悟召見仁傑曰卿承反何也對曰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武后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詐 臣按路溫舒言箠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箠楚刑具之輕者也人之肌膚尚有所不堪者况用非法之重刑乎後世人主觀武后時來俊臣治狄仁傑謀反之獄及詳樂思晦㓜男之言與仁傑召見之對則酷吏害人之情狀罪人承罪之因由灼然見矣 武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云其謀反中間疑有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不復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寃耶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為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揺所問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死賴天啓聖心興等伏誅臣以百口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無復反者若㣲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武后恱曰曏時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聞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緡 臣按武后雖女主然其本心之天理亦未嘗無也雖以一時酷吏逢其惡用淫刑以逞彼雖昧於其初然事久而天理定事過而善心生卒亦未嘗不知其非也是以酷吏無不坐誅而當時宰臣順成之者亦咎其陷已於淫刑焉後世人主觀仁傑之對及元崇此言凡有大獄必須自引所犯者於前躬自詰問而毋為所蔽為刑官者毋逢君之惡為大臣者必匡君之失毋使他日其君之悔悟而誅戮之及咎怨之歸也 武后時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刻之吏以深刻為功鑿空爭能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摺脅籖爪懸髪熏耳刻害支體糜爛獄中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揺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即非木石且救目前茍求賖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盡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 臣按人主所深惡者反叛也而小人之欲求富貴者往往假是誣人以求爵賞人主不之察而聽之其致人於死地輒至十百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絶人之宗祀其為仁政之累和氣之盭也大矣遇有斯獄必須隔别而問證佐既明必須得其反具引赴御前躬為詰問許其靣辯不付其獄於所執之人必察其詳於外廷之訊如此則奸狀無不明刑獄無不當矣 宗天寶初李林甫為相起大獄以誣陷異已者寵任吉溫羅希奭為御史二人皆隨林甫所欲深淺煅煉成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臣按國家置為刑獄有一定之名有一定之所祖宗成法子孫當遵守之不敢有加焉可也漢唐以來乃有詔獄之名及有起大獄者是於常憲之外而更為之異名以羅人於死地所以張奸臣之威失天下之心皆由乎此後世人臣有請於祖宗常獄之外别起獄者必奸邪也人主宜痛斥之 肅宗時將軍王去榮以私怨殺本縣令當死上以其善用礟免死以白衣於陜郡効力賈至上疏曰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若縱去榮可謂生漸矣議者謂陜郡初復非其人不可守然則他無去榮者何以能亦堅守乎陛下若以礟石一能即免誅死今諸軍技藝絶倫者其徒實繁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復何以止之若止捨去榮而誅其餘者則是法令不一而誘人觸罪也今惜一去榮之材而不殺必殺十如去榮之材者不亦其傷益多乎夫去榮逆亂之人也焉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亂於富平而治於陜郡悖於縣君而不悖於大君歟下其事令百官議韋見素等議以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猶不敢擅殺而小人得擅殺是臣下之權過于人主也去榮既殺人不死則軍中凡有技能者亦自謂無憂所在暴横為郡縣者不亦難乎陛下為天下主愛無親疎得一去榮而失萬姓何利之有於律殺本縣令列於十惡而陛下寛之王法不行人倫道屈臣等奉詔不知所從夫國以法理軍以法勝有恩無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養戰士而每戰少利豈非無法乎今陜郡雖要不急於法也有法則海内無憂不克况陜郡乎無法則陜郡亦不可治得之何益而去榮末技陜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無家國乃為之輕重此臣等所以區區願陛下守貞觀之法上竟捨之臣按肅宗之於一王去榮殺縣令而不正其罪賈至既言之韋見素等又言之諄複明切如此而肅宗竟不悟焉其後卒至法令廢弛士卒桀驁終唐室而不振其原未必不出諸此也 懿宗同昌公主薨悼痛不已殺醫官韓宗卲等二十餘人収捕親族三百餘人係京兆獄平章事劉瞻言以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昨公主有疾深軫聖慈宗卲等診療之時惟求疾愈備施方術非不盡心而禍福難移竟成蹉跌原其情狀亦可哀矜而械係老㓜三百餘人道路嗟嘆奈何以達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謗願少囘聖慮寛釋係者上覽疏不恱 臣按古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懿宗以一女之故而殺醫者二十餘人而収捕親族至三百餘人知痛吾女之死而人之死獨不可痛哉彼二十人者皆有父母子女吾愛吾女而彼之父母子女亦愛其父與子人有貴賤而痛戚之情則一也吾女之死非其故若出於誤亦在所宥况醫所能生者不死者爾數之盡者醫豈能延哉劉瞻之言痛切而懿宗不悟非獨不仁盖不智也 宋至和中太常博士吳及言古人除肉刑重絶人之世也今則宦官之家競求他子絶人理希求爵命童㓜何罪陷於刀鋸因而夭死者多矣夫有疾而夭治世所羞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無疾與罪乎臣聞漢永平之際中常侍四員小黄門十人唐太宗定制無得踰百員且以祖宗近事較之祖宗時宦官凡幾何人今凡幾何人臣愚以謂胎卵傷而鳯凰不至宦官多而繼嗣未育伏望濬發德音詳為條禁進獻宦官一切權罷擅宫童㓜寘以重法若然則天心必應聖嗣必廣召福祥安宗廟之策莫先於此 臣按五刑之中宫刑最重四刑惟殘人之肌體宫刑則絶人之種類故雖死辟之大不若宫刑之慘大辟雖曰身首異處然止於一身一時而宫刑則上閼先傳下絶後繼非止一人一世焉今世無古宫刑亦無宋人宦官之家取他人子宫以為嗣之例祖宗以來凡人侍掖庭者多取軍旅中不得已所繫累之㓜穉免其死而生之至仁之恩也近年乃有軍民之家自宫其子以求進者而在近甸尤多惟我國家都燕切近邉鄙民之生於是者比諸他境尤當加意愛惜而保養之使其蕃息以壯實根本一人失其生固在所惜况千百人絶其後代乎伏願體天地好生之德嚴為禁制自今有自宫其子弟者罪其父母及其生户全家戍邉隣保知情重加罰贖其主使下手之人問以死罪被宫者分送藩府以給使令永不許進入掖庭如此則不禁自絶矣是亦聖朝體天心惜民命錫民類莫大之仁政也 髙宗紹興中殿中侍御史常同論私鹽刑名太重主議之臣但曰刑不峻不足以致厚利夫峻刑章而不恤民害此奸臣之所為也自古及今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重豈有罪無等降一用重刑之理今私鹽一斤至杖脊配廣南則孰不相率而為百千斤之多哉祖宗之仁德在人猶人之有元氣今天下之勢可謂病矣奈何遂欲傷元氣乎法令之行繫乎國本不使有識縉紳之士議之而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非國之福也 臣按天生物以養人非專為君也而君専其利己違天意矣為之禁且不可也况又為不稱其罪之重刑哉常同謂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重深得先王制刑之意後世法令所以禁愈嚴而犯愈多者以不稱其罪也夫立法者君也而導君而為是法者左右之臣也而行法者未必皆無仁心未必皆欲從君之欲彼見法之過於嚴而民之愚而貧無知而冒法不得已而犯禁不肯盡行其法故法雖行於暫而不能行之於久而卒歸於廢弛此非獨人心之不然而天理亦不之然也後世大盗多起於鹽徒正以鹽禁太嚴有國者不可不知 理宗朝天下之獄不勝其酷每歲冬夏詔提刑行郡决囚提刑憚行悉委倅貳倅貳不行復委幕屬所委之人皆肆行威福以要餽遺監司郡守擅作威福意所欲黥則入其當黥之由意所欲殺則證其當死之罪呼喝吏卒嚴限日時監勒招承催促結欵而又擅制獄具非法殘民或斷薪為杖掊擊手足名曰棹柴或木索并施夾兩股名曰夾幫或纒繩於首加以木楔名曰腦篐或反縛跪地短竪堅木交辮兩股令獄卒跳躍於上謂之超棍痛深骨髓幾於殞命富貴之家稍有罥罣動籍其貲又以趂辦月樁及添助版帳為名不問罪之輕重並從科罰大率官取其十吏漁其百州縣往往專殺拘鎻罪人死而後已甚至户㛰詞訟亦皆収禁有飲食不充饑餓而死者有無力請求陵虐而死者有為兩詞賂遺苦楚而死者懼其發覺先以病申名曰監醫實則已死名曰病死實則殺之至度宗時雖累詔切責禁止終莫能勝而國亡矣 臣按宋至理宗時土地已蹙窮民殘喘待日而斃多方以嫗乳之猶恐不足以有而一時監司守令乃為嚴刑苛法以籍民財以殘民命理宗在位方以崇尚道學為事務虚名而蔑實政當是之時為監司守令者豈無學道學之流乎要之皆趣時好名之士非真有心於居敬窮理以濟人利物者也卒至於傷天地之和促國家之脉而有裔夷之禍也嗚呼豈無所自哉今去宋季不逺其淫刑之具如所謂腦篐超棍之類世猶有襲而用之者伏惟國家以仁立國乞勑有司痛加禁革敢有於律文訊杖之外巧意用刑者坐以違制之律造之者重罰用之者除名是亦順天心夀國脉之一大事也 以上戒濫縱之失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上】 易師之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衆 程頥曰師為卦坤上坎下以二體言之地中有水為衆聚之象以二卦之義言之内險外順險道而以順行師之義也以爻言之一陽而為衆隂之主統衆之象也比以一陽為衆隂之主而在上君之象也師以一陽為衆隂之主而在下將帥之象也地中有水水聚于地中為衆聚之象故為師也君子觀地中有水之象以容保其民畜聚其衆也 朱熹曰師兵衆也下坎上坤坎險坤順坎水坤地古者寓兵于農伏至險于大順藏不測于至靜之中水不外于地兵不外于民故能養民則可以得衆矣臣按先儒謂古者兵農合一居則為比閭族黨之民役則為卒伍軍旅之衆容之畜之于無事之時而用之于有事之日此衆即此民也容之則保愛而不傷畜之則聚處而不散有以容之故無事之時得以生養而自遂有以畜之則有事之時易于召集以相衛國家之有衆亦猶土地之有險也地有險則人莫敢踰國有兵則人不敢犯然兵雖險而用之又必以順焉不順不動也 序卦曰師者衆也衆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 程頥曰人之類必相親輔然後能安故既有衆則必有所比比所以次師也 吕祖謙曰師以二為主二將帥也以一陽而為衆隂之所聴命者比以五為主以一陽而為衆隂之所親輔者也比所以次師者言衆雖聴命于將帥而心當親輔于君也 雜卦曰比樂師憂 蘓軾曰有親則樂動衆則憂 余芑舒曰在上而得衆故樂居下而任衆故憂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比之樂也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所逆覩師之憂也 臣按師之為卦萬世論行師之道皆不出乎此六爻之間凢軍旅之用所謂出師駐師將兵將將與夫奉辭伐罪旋師班賞無所不有先儒謂雖後世兵書之繁不如師卦六爻之略且所論者王者之師比後世權謀之書竒正甚逺為天下者制師以立武立武以衛國衛國以安民烏可舎此而他求哉 謙六五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無不利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程頥曰富者衆之所歸惟財為能聚人五以君位之尊而執謙順以接于下衆所歸也故不富而能有其鄰也鄰近也不富而得人之親也為人君而持謙順天下所歸心也然君道不可専尚謙柔必須威武相濟然後能懐服天下故利行侵伐也威徳並著然後盡君道之宜而无所不利也征不服者征其文徳謙遜所不能服者也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非人君之中道謙之過也 朱熹曰以柔居尊在上而能謙者也故為不富而能以其鄰之象盖從之者衆矣猶有未服者則利以征之而于它事亦无不利 楊萬里曰征不服者不服而征不得已爾舜征苖不得已也漢武征匈奴豈不得已乎 臣按征者正也下有不正上則正之下之人非有不正之事而上之人輙興師以侵伐之則上已不正矣如正人何在上之人且謙柔和順而下之人廼負固不服桀驁不馴其不正甚矣上之人専尚文徳而不奮威武以正之則流于姑息失之寛縱 廼謙之過非謙之益也又豈所謂稱物平施者哉 豫利建侯行師 程頥曰豫順而動也豫之義所利在于建侯行師夫建侯樹屏所以共安天下諸侯和順則萬民悦服兵師之興衆心和悦則順從而有功故豫悦之道利于建矦行師也又上動而下順諸矦從王師衆順令之象君萬邦聚大衆非和悦不能使之服從也 朱熹曰豫和樂也人心和樂以應其上也又曰建矦行師順動之大者 臣按兵師之興所以為民也興師而民心不悦則其所行必非王者之師仁義之舉也是以人君舉事既揆之已復詢之衆衆心和悦然後從而順之茍有不悦必中止焉寜失勢于他人不失心于已衆 夬之彖曰夬揚于王庭孚【言信之在中誠已也】號【命衆之辭】有厲【危也】告自邑【私邑也】不利即【從也】戎【尚武也】利有攸徃 程頥曰小人方盛之時君子之道未勝安能顯然以正道决去之故含晦俟時漸圖消之之道今既小人衰㣲君子道盛當顯行之于公朝使人眀知善惡故云揚于王庭也君子之道雖長盛而不敢忘戒備故至誠以命衆使知尚有危理焉以此之甚盛决彼之甚衰若易而無備則有不虞之悔是尚有危理必有戒懼之心則無患也聖人設戒之意深矣然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勝之故聖人誅亂必先修已舜之敷文徳是也告自邑先自治也戎兵者彊武之事不利即戎謂不宜尚壯武也 朱熹曰夬决也陽决隂也其决之也必正名其罪而盡誠以呼號其衆相與合力然亦尚有危厲不可安肆又當先治其私而不可專尚威武則利有所徃也皆戒之之辭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 程頥曰内懐兢惕而外嚴誡號雖莫夜有兵戎亦可勿恤矣 臣按先儒謂不利即戎與莫夜有戎相應莫夜有戎言小人常伺隙興兵以冦君子不利即戎言君子不當専尚威力以勝小人盖君子之感小人固自有道若徒以力角力則君子未必有加于小人而適以敗天下之事爾此聖人之所以深戒也然則所謂君子勝小人之道奈何曰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勝之養之以善而横逆自若也則含晦俟時以冀其機之可乗仗義執言以明其罪之所在布誠信以孚衆心申號令以竦衆聴相與同心以除害協力以敵愾兢兢焉常存危厲之心不欺彼衰而遂安肆也業業焉益盡自治之道不恃已彊而事威武也内懐乎兢惕外嚴乎備戒雖有倉卒莫夜之戎亦無所憂矣夫然後以堂堂之陳正正之旗舉無敵之師而加諸有罪之人夫何徃而不成功哉茍或恣其一决之勇而求大快于吾心則非徒不能除其害而反有以致其大害矣聖人于夬之卦而丁寜深切如此其為君子謀至矣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萃之象曰澤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程頥曰澤上于地為萃聚之象君子觀萃聚以除治戎器用戒備于不虞凡物之萃則有不虞度之事故衆聚則有爭物聚則有奪大率既聚則多故矣故觀萃象而戒也除謂簡治也去弊惡也除而聚之所以戒不虞也 朱熹曰除者修而聚之之謂又曰大凡物聚衆盛處必有爭故當預為之備如人少處必無爭纔人多少間便自有爭所以當預為之防也 丘富國曰天生五材誰能去兵用兵亂也去兵亦亂也君子當萃聚之世而除戎器非右武也特戒不虞而已如秦人之銷鋒鏑唐末之議銷兵則非謂之除戎器漢武席文景富庶之極至窮兵黷武以事四夷又豈戒不虞之義乎 臣按民生于世猶澤在地中澤潤乎地而不燥地容乎澤而不溢相與含容而不覺其為多也澤一出乎地上則日積月累其出也無窮盡其流也無歸宿則必有奔放潰決之虞矣譬之民焉當夫國初民少之際有地足以容其居有田足以供其食以故彼此相安上下皆足安土而重遷惜身而保類馴致承平之後生齒日繁種類日多地狹而田不足以耕衣食不給于是起而相爭相奪而有不虞度之事矣是以聖王随其時而為之制既為之足食以順其生又為之足兵以防其變所謂足兵者不止戎器也而獨以戎器言盖兵與農皆出于民農所以别于兵者以所執之器異也執耒耜痔錢鎛者則謂之農手戈矛擐甲胄者則謂之兵其寔皆民也言器則人在其中矣大抵兵威之所以不振者由上之人狃于治安而不知戒也盖事乆則必弊除其舊而新之則宿弊為之一新人聚則必散收其散而聚之則泮渙有所拘束夫然則事之可虞者皆不足虞矣竊惟我聖祖承元政廢弛之後民俗凋弊之餘大振威武以立國内而畿甸外而邉方設立衛所每衛五所每所千軍錯時郡邑之中以為民生之衛盖不待民生之萃聚而後戒其不虞也聖祖思患豫防之心逺矣今承平百餘年生齒之繁比國初㡬千倍蓰而兵戎之衆反不及什二三焉豈大易因萃象以除戎器戒不虞之義哉㐲惟聖明留心武事明勅所司通將洪武年間原設衛所軍士隊伍并見在數目以聞下執政大臣俾其詳究軍伍前後所以多寡之數必欲復祖宗之舊其道何繇或别有它策具疏備陳然後集議除其舊而新之收其散而聚之㫁㫁乎必有益于國必無損于民然後行之庶㡬合乎大易萃卦之象以為國家制治保邦千萬年長乆之計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聖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言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藏徃其孰能與于此哉古之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者夫 朱熹曰聖人之徳無一塵之累無事則其心寂然人莫能窺有事則神知之用随感而應神武不殺得其理而不假其物之謂 又曰武雖是殺人的事聖人却存此神武而不殺也臣按神武不殺四字雖聖人以贊易卦之用然武而謂之神神武而謂之不殺神武而不殺之一言是誠聖人文化之妙用武徳之至仁函隂陽生殺之機妙仁義生成之化方其事之未來也運其神妙之機而測度之于㡬㣲朕兆之先及其事之既徃也斂其明照之用而包函之于幽㣲隂密之地用是以立武則變化而莫測運用而無方仁厚而不傷廣大而無問是即帝堯廣運之武成湯天錫之勇也伏惟聖人在上體大易神智之徳存神武不殺之心民之有患不得已而用武本仁心而運神智仗道義以施徳威以不殺而為殺也則聖武布昭于天下則其所謂乃武者不獨並稱于乃文而且與乃聖乃神之妙用巍巍乎蕩蕩乎與帝堯之徳同一廣運矣 虞書益曰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 朱熹曰廣者大而無外運者行之不息大而能運則變化不測故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則謂之武自其英華發外而言則謂之文 臣按益贊堯之徳不徒曰徳而且曰帝徳廣運不徒曰廣運而繼曰乃聖乃神乃武乃文謂之乃者以見帝徳之所以廣運有此四者而其所以知其為聖神文武者乃以時而出之也本神聖以為文武此聖人之文所以為文思而光于四表而其武所以為神武而不殺也歟 商書伊尹曰惟我商王布昭【敷著】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 蔡沈曰聖武猶易所謂神武而不殺者湯之徳威敷著于天下代桀之虐以吾之寛故天下之民信而懐之也 臣按先儒謂不徒武而謂之聖武以見其出于徳義之勇故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此聖武之實也至于天下之民莫不信而懐之此聖武之效也 詩商頌長發之七章曰武王載斾有䖍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遏同】苞有三蘖【旁生萌蘖謂韋顧昆吾也】莫遂莫達九有有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韋顧昆吾皆桀之黨】 朱熹曰武王湯也虔敬也言恭行天討也言湯既受命載斾秉鉞以征不義桀與三蘖皆不能遂其惡而天下截然歸商矣初伐韋次伐顧次伐昆吾乃伐桀當時用師之序如此 臣按先儒謂載斾秉鉞不敢不虔所謂臨事而懼也夫成湯以天錫勇智之資以至仁伐至不仁而猶虔敬如此况無成湯之徳之才而所遇者又非韋顧昆吾之敵而可以恣肆而不知所懼哉 殷武之首章曰撻【疾貌】彼殷武奮伐荆楚罙【冒也】入其阻裒【聚也】荆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 朱熹曰殷武殷王之武也湯孫謂髙宗舊說以此為祀高宗之樂盖自盤庚没而殷道衰楚人叛之高宗撻然用武以伐其國入其險阻以致其衆盡平其地使截然齊一皆高宗之功也易曰高宗伐方三年克之盖謂此歟 李雩曰楚為夷狄之國世亂則先叛世治則後服商室中㣲徃徃為患高宗所以伐之 朱善曰自古中興之君未有不以武徳勝者盖繼衰亂之後内之則法度之既弛紀綱之既壊外之則諸矦之既叛四夷之既起自非以武徳勝之則安能舉王綱于已墜合人心于已離撥亂而復反於正哉若殷之高宗是已信乎其無愧於為湯之孫矣 臣按高宗伐方三年克之事之至難者也然詩人頌高宗不徒曰武而曰殷武而又以為湯之緒以見高宗所以用武逺伐暴亂者不過承其先世餘烈以孫而成祖之功緒而已然則後人所成之功何者而非前人之緒哉 皇矣美周也其五章曰帝謂文王【設為天命文王之辭】無然【不可如此】畔【離也】援【攀援】無然歆【欲之動也】羡【愛慕】誕先登于岸【道之極至處】密人【密須氏姑姓之國】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國名】徂【徃也】共【阮國之地名】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周師】以按【遏也】徂旅【密師之徃共者】以篤于周祜【福也】以對【答也】于天下 孟子曰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朱熹曰人心有所畔援有所歆羡則溺于人欲之流而不能以自濟文王無是二者故獨能先知先覺以造道之極至盖天寔命之而非人力之所及也是以密人不恭敢違其命而擅興師旅以侵阮而徃至于共則赫怒整兵而徃遏其衆以厚周家之福而答天下之心盖亦因其可怒而怒之初未嘗有所畔援歆羡也此文王征伐之始 王安石曰有所畔援歆羡不得其欲而怒則其怒也私而已文王之怒是乃與民同怒而異乎人之私怒也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怒而無所畔援歆羡是怒而得其中中而中其節是之謂和聖人一心中和之極是惟不怒而其所怒者必其所當怒而不可不怒者焉無所偏倚無所乖戻乃合天理人情于一心故一怒而可以安天下之民彼秦皇漢武之窮兵黷武是怒所不當怒者也所怒者一己之私一怒而害天下之民乃至毒流于四海禍延于子孫嗚呼可不戒哉 其七章曰帝謂文王予【設為上帝之自稱】懐【眷念也】明徳【文王之徳】不大聲以【猶與也】色不長夏以革【未詳】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法也】帝謂文王詢爾仇方【讎國】同爾兄弟【與國也】以爾鉤援【鉤梯也】與爾臨【臨車也】衝以伐崇【國名】墉【城也】 司馬遷曰崇矦虎譛西伯于紂紂囚西伯于羑里其後赦西伯賜之弓矢鈇鉞得専征伐曰譛西伯者崇矦虎也西伯歸三年伐崇矦虎而作豐邑 朱熹曰言上帝眷念文王而言其徳之深㣲不暴著其形迹又能不作聰明以循天理故又命之以伐崇也吕氏謂此言文王徳不形而功無迹與天同體而已雖興兵以伐崇莫非順帝之則而非我也 嚴粲曰崇矦譛文王而文王伐之疑于報私怨者然虎倡紂為不道乃天人之所共怒文王奉天討罪何容心哉盖由其心純乎天理故喜怒皆與天合所仇者非私怒所同者非茍合也 八章曰臨衝閑閑【徐緩也】崇墉言言【髙大也】執訊連連【属續狀】攸馘【割耳也】安安【不輕暴也】是類【祭上帝】是禡【祭始造軍法者】是致【致其至】是附【使之來附】四方以無侮臨衝茀茀【彊盛貌】崇墉仡仡【彊壯貌】是伐是肆【縱兵也】是絶是忽【滅也】四方以無拂【戻也】 左氏曰文王伐崇三旬不降退修敎而復伐之因壘而降 朱熹曰言文王伐崇之初緩攻徐戰告祀羣神以致附來者而四方無不畏服及終不服則縱兵以滅之而四方無不順從也夫始攻之緩戰之徐也非力不足也非示之弱也將以致附而全之也及其終不下而肆之也則天誅不可以留而罪人不可以不得故也此所謂文王之師也 臣按先儒謂文王之伐始于密王功之始也終于崇天下遂無不服王功之成也文王伐崇之師詩人于其卒章形容文王所以緩攻徐戰之方致至待附之故及其終不服從而後縱兵誅滅之意朱子所以觧釋之者明白詳悉後世帝王伐叛討罪所當取法焉者也 文王有聲之一章曰文王有聲遹【發語辭】駿【大也】有聲遹求厥寜遹觀厥成文王烝哉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即崇國之地】文王烝哉 孔頴達曰武功非獨伐崇而已所伐䢴耆密須昆夷之属皆是也别言伐崇者以其功最大其伐最後故特言之為作邑張本言功成廼作邑也 朱熹曰此詩言文王遷豐武王遷鎬之事而首章推本之曰文王之有聲也甚大乎其有聲也盖以求天下之安寜而觀其成功耳文王之徳如是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先儒謂文王之所以大有聲者本由于征伐而其所以征伐者不過求天下安寜而觀其功底于成耳盖以既為人君則當奉天道以安民民有不安必有逆天命以致之者于是乎奉天命以討其罪使之不敢厲吾民焉罪人既得而其所以為安集生聚之者不可無所居故又為之邑以居之焉凡若是者非貪功以立威也非廣地以附衆也盡吾為君之道以無負上天付託之意焉耳 大明之七章曰殷商之旅其會如林【言衆也】矢【陳也】于牧野惟予矦【維也】興上帝臨女無貳【疑也】爾【指武王】心 朱熹曰此章言武王伐紂之時紂衆會集如林以拒武王而皆陳于牧野則維我之師為有興起之勢耳然衆心猶恐武王以衆寡之不敵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盖知天命之必然而賛其決也然武王非必有所疑也設言以見衆心之同非武王之得已耳 臣按此詩可見武王之伐紂盖承上帝之命有如上帝赫赫然在上而臨督之者矣此衆所以勸之無二其心也盖人之心即天之心人心之所欲即帝命之所臨茍拂人心而肆行已志則是人心不歸人心不歸則是上帝不臨矣上帝不臨則其心不能無疑其心既疑則雖有師徒之衆將帥之賢亦豈能有成功哉是故明主之興師動衆恒反求諸心曰上帝臨我乎揆之天理而合則帝命在是矣夫然後決然為之而不疑不然則然而不敢少安也 詩序酌告成大武也曰於【歎辭】鑠【盛也】王師遵【循也】養時晦時純熈【光矣】矣是用大介【甲也所謂一戎衣也】我龍【寵也】受之蹻蹻【武貌】王之造【為也】載【則也】用有嗣實維爾公【事也】允【信也】師 朱熹曰此頌武王之詩言其初有於鑠之師而不用退自循養與時皆晦既純光矣然後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後人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王者之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師爾 臣按先儒謂此詩頌武王之武功言其初雖有甚盛之師而自循養與時皆晦不見其有迹直至其時之至既純光矣然後一著戎衣而天下翕然大定此其所以為武王之武也後王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之武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師可也不先時而動不後時而靡君之用武能如是是亦武王也已 魯頌泮水其五章曰明明魯侯克明其徳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矯矯【武貌】虎臣在泮獻馘【所格者之左耳】淑【善也】問【訊囚也】如臯陶在泮獻囚【所虜獲者】 朱熹曰古者出兵受成於學及其反也釋奠於學而以訊馘告故詩人因魯侯之在泮而願其有是功也 其六章曰濟濟多士克廣徳心【善意也】桓桓于征狄【遏也】彼東南【渭淮夷】烝烝皇皇【盛也】不呉【音話】不揚【肅也】不告于訩【訟也】在泮獻功 其七章曰角弓其觩【健貌】束矢【五十為束】其搜【矢疾聲】戎車孔博【廣大】徒御無斁【兢勸也】既克淮夷孔淑不逆【違令也】式固爾猶【謀也】淮夷卒獲 司馬光曰受成獻馘莫不在學所以然者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盗若専訓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禮義奚所不為矣 臣按朱熹謂作泮宫克淮夷之事他無所考故不質其為僖公之詩而且以克淮夷為頌禱之辭則是詩所謂獻馘獻囚獻功者則未必有是事也然其事雖未必有但味其辭克而謂之既既者已然之辭也考之春秋僖公十三年魯嘗從齊桓會于鹹為淮夷之病杞十六年嘗從齊桓會于淮為淮夷之病鄫當是時主會在齊而僖公從焉作頌者以公亦嘗與齊之會故掠齊之美者以頌魯歟其事之有無固不可必臣載之于此以見受成獻馘之禮皆在于學非但禮有是言而古之人寔嘗行之非虚語也 以上總論威武之道【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中】 曲禮曰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 呉澂曰班次朝儀各有位次整治軍伍各有部分臨涖官府各有職掌三者皆有法惟其有禮是以有威嚴而其法行 臣按先儒謂威則人不敢犯嚴則人不敢違所以致其威嚴者禮而已矣是以朝廷之儀官府之治雖皆不可以無禮而于軍伍之法尤當以威嚴為尚然徒尚威嚴而不本于禮則所謂威者矯亢之容嚴者暴戾之氣也 春狄隱公二年十有二月鄭人伐衛 胡安國曰鄭人伐衛討滑之亂也凡兵聲罪致討曰伐潜師掠境曰侵兩兵相接曰戰繯其城邑曰圍造其國都曰入徙其朝市曰遷毁其宗廟社稷曰滅詭道而勝之曰敗悉虜而俘之曰取輕行而掩之曰襲已去而躡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强而能左右之曰以皆誌其事實以明輕重征伐天子之大權今鄭無王命雖有言可執亦王法所禁况于修怨乎 臣按征伐天子之大權非王命而自行是亂也春狄書鄭人伐衛入春秋以來列國興兵此其始也胡氏因其書伐推而詳之其用兵之名凡十有三曰伐曰侵曰戰曰圍曰入曰遷曰滅曰敗曰取曰襲曰追曰戍曰以以見用兵之事其事類名稱有不一如此者興師以討人之罪者必先審其大小逺近彊弱虚實以定其名然後随其勢因其機而决其謀則收其萬全之效矣 襄公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 胡安國曰三軍魯之舊也古者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魯矦封于曲阜地方數百里天下莫彊焉及僖公時能復周公之宇而史克作頌其詩曰公車千乗又曰公徒三萬故知三軍魯國之舊爾然車而謂之公車則臣下無私乗也徒而謂之公徒則臣下無私民也若有侵伐諸卿更帥以出事畢則將歸于朝車復于甸甲散于丘卒還于邑將皆公家之臣兵皆公家之衆不相繋也文宣以來政在私門廢公室之三軍而三家各有其一季氏盡征焉而舊法亡矣是以謂之作春秋書之以見昭公失國定公無正而兵權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國家者之所宜鑒也臣按胡氏謂兵權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國家宜以魯為鑒魯一國也尚不可失兵權而况天下之大者乎 昭公十有一年夏四月楚子虔誘蔡矦般殺之於申楚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胡安國曰楚子在申召蔡侯伏甲執而殺之楚子貶而稱名何也世子般殺其君諸侯與通會盟十有三年矣是中國變為夷狄而莫之覺也楚子若以大義倡天下奉詞致討執般于蔡討其弑父與君之罪而在宫在官者咸無赦焉殘其身瀦其宫室謀于蔡衆置君而去雖古之征暴亂者不越此矣又何惡乎今虔本心欲圖其國不為討賊舉也而又挾欺毁信重幣甘言詐誘其君執而殺之肆行無道貪得一時流毒于後棄疾以是殺戎蠻商鞅以是紿魏將秦人以是刼懐王傾危成俗天下大亂劉項之際死者十九聖人深惡楚虔而名之也其慮逺矣後世誅討亂臣者或畏其彊或幸其弱不以大義興師至用詭謀詐力儌倖勝之若事之㨗反側皆懼茍其不㨗適足長亂如代宗之圖思明憲宗之紿王弁昧于春秋垂戒之旨矣 臣按春秋書此以見人君欲興師以除姦亂必審機宜時勢以伺間待時仗大義正言以聲罪致討而不用詭謀詐力以儌幸取勝胡氏所謂後世誅討亂臣者不以大義興師至用詭謀詐力儌倖勝之若事之㨗反側皆懼茍其不㨗適足長亂此數語者可以為世之人君誅亂臣安仄側者之鑑戒 榖梁傳曰善為國者不師善師者不陳【與陣同】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范寗曰導之以徳齊之以禮鄰國望我歡若親戚何師之為師衆素嚴不須耀軍列陳上兵伐謀何廼至陳軍陳嚴整敵望而畏之莫敢戰投兵勝地避實攻虚故無死者民盡其命無奔背散亡見危授命義存君親雖没猶存也 臣按古之聖王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為國一以徳禮而不専恃于兵未嘗無兵也而不用之於師旅雖用師旅之衆而不布於行陳雖有行陳之法而不施于戰鬬戰鬬有其備遇敵可以不死然卒不戰也死亡以其道雖死可以不亡然卒不死也説者以一言為一事而各援古人之事以實之臣不取焉 左氏傳隱公十一年公㑹齊侯鄭伯伐許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後嗣者也許無刑【法也】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臣按鄭莊公㑹齊魯伐許既入許莊公命許大夫奉許叔君子謂其得伐叛討二存亡繼絶之禮所謂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之三數言者誠得聖人制事待人之要而所謂相時而動無累後人者其為慮周而謀逺尤可為世法者也 息侯伐鄭鄭伯與戰于竟息師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徳不量力不親親【鄭息同姓之國】不徴辭不察有罪犯五不韙【是也】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隱公十一年】 杜預曰不徴辭謂言語相恨當明徴其辭以審曲直不宜輕鬬 臣按韙之為言是也人之興師以伐人者皆見他人有不是之處耳反求諸已吾所行者亦有不是否乎茍有犯于不是者則亟止焉所謂是者理而已矣順理為是逆理為非如此是惟不動衆動則合天道是惟不伐人伐乃奉天討 桓公十一年鬬㢘曰師克在和不在衆 臣按所謂和者即孟子地利不如人和之和 莊公十年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謂在位者】謀之又何間【猶與也】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逺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専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恵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乗戰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臣按曹劌對魯莊公之言既得用兵之本復得用兵之法所謂小恵之未偏小信之未孚皆不可以戰惟察獄以其情是為盡心之忠如是而後可戰可謂得戰之本矣若夫三鼓則氣竭懼其有伏必其轍亂旗靡然後逐之可謂得戰之法矣其答鄉人之問而謂肉食者鄙不能逺謀是誠天下後世之通患也噫食人之禄而不能謀人之事其人固可鄙矣所以用其人而不知其人之可鄙者不亦可鄙之甚哉 二十七年晉侯將伐虢士蒍曰不可虢公驕若驟得勝於我必棄其民無衆而後伐之欲禦我誰與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而後可用也虢弗畜也亟戰將飢 孔頴達曰禮樂慈愛謂國君敎民民間有此四者畜聚此事然後可與人戰故云戰所畜也士蒍既言其目更以其義覆之禮尚謙讓讓事謂禮也樂以和親樂和謂樂也慈謂愛之深也愛親謂慈也愛極然後哀喪謂愛也民間有此四事然後可用以戰 臣按春秋去古未逺故其論戰恒以民心為本後世則論敵情而已矣 僖公十有九年宋人圍曹子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敎而復伐之因壘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徳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徳乎無闕而後動 林堯叟曰因壘而降壘石壘也言不増兵但因舊壘而崇自服 臣按必徳無闕而後可以伐人世主有欲興師以伐人者盍姑内自省曰吾之徳有闕否乎若猶有闕方當修省之不暇幸人之不我伐也何可以伐人乎哉 二十有二年宋公及楚人戰于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殱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鼔不成列 蘓軾曰古人有言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師猶足以當桓文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獨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以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吕祖謙曰説者以宋襄之敗為古道之累是猶瞶者之誤評宫角遂欲并廢大樂豈不過甚矣哉或者又謂宋襄無帝王之徳而欲效帝王之兵所以致敗亦非也使帝王之世人皆服其徳則固不待於用兵矣徳不能服是以有兵則兵者生于人之所不服也彼既不服矣豨縱豕突亦何所不至我廼欲從容揖遜以待之適遺之禽耳吾恐帝王之師不如是之拙也古之誓師曰殄殱廼讎曰取彼凶殘凛然未嘗有毫髪貸其所寛者惟弗迓克奔而已奔而歸我是以弗擊茍推鋒而與之爭一旦之命胡為而縱之哉是縱降者帝王之兵縱敵者宋襄之兵也烏可置之一域耶 臣按宋襄公之敗公羊謂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其言雖過然襄公之戰未必全非也但泥古而不通變是以取敗耳是故善學聖人者當師其心其心謂何仁義而已矣若其已然之迹不必拘拘然以歩驟之也 宣公四年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禮也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 杜預曰責公不以禮治之而用伐 臣按左氏論征伐率以禮為言可見惟禮可以已亂茍伐人之國而不以禮則是以亂平亂也 十有二年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聞鄭既及楚平桓子【即荀林父】欲還曰無及于鄭而勦【勞也】民焉用之楚歸而動【謂動兵伐鄭】不後【未為後時】随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罪也】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舎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立矣又曰徳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 孔頴達曰既言觀釁而動更説無釁之事徳刑政事典禮此六事行之不變易者不可與之敵也聖王制征伐者為有罪者耳不為是六事不易行征伐也臣按此舉六事之目下文歴説楚不易六事以充之然是六者徳刑其大者也徳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六者為治之要也為國而有六者不可變易則在我者有不可敵之具而在人者無以敵我矣 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于邲晉師敗績潘黨曰君【指楚莊王】盍築武軍【築軍營以章武功】而收晉尸以為京觀【積尸封土其上】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夫武禁暴【武之一徳】戢兵【二】保大【三】定功【四】安民【五】和衆【六】豐財【七】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著之篇章使子孫不忘】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徳而强爭諸侯何以和衆利人之㡬【危也】而安人之亂以為已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徳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十二年】 臣按武有七徳楚子之言必有所本盖古語也使凡天下之興兵動衆者皆必本于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焉非此七者不舉則天下之人惟恐上之不用武師旅所至民望之真如大旱之得雲霓矣 成公十三年劉子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脹 臣按祀所以交神明戎所以衛國家此二者國之大事也 十有六年楚子救鄭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徳刑詳【與祥同】義禮信戰之器也徳以施恵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徳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厚也】龎【大也】和同以聴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内棄其民【謂不施恵】而外絶其好【謂不建利】瀆齊盟【謂不祀神】而食話言【謂不守物】姦時以動【謂不順時】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底【至也】其誰致死 孔頴達曰叔時此對首尾相成先舉六名云戰之器也言有此六事乃可戰若器用然也 臣按春秋之時先王禮義之澤猶存故論兵者猶知以徳義為言後世則舎徳義而惟論兵甲士馬之多寡强弱其戰則同而所以為戰則不同也此無他其器異也其器既異故其用亦各不同 范文子曰唯聖人能外内無患自非聖人外寜必有内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十六年】 臣按范文子此言即孟子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之意也盖中人之性有所警斯有所懼有所懼斯能自省知所以省則不敢縱肆而國可保矣 襄公二十七年宋左師請賞公與之邑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則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謂金木水火土】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 林堯叟曰宋向戌以弭兵之功欲宋君加以厚賞宋君欲賞之邑以示子罕子罕謂凡諸侯之與小國晉楚所以用兵而威服之有所畏懼而後大小上下慈愛而和順慈愛和順而後國家賴以安靖以聴大國之政令此其所以常安存也無威則驕縱易生驕縱則禍亂必至禍亂則滅亡随之此小大所以至滅亡也天生金木水火土之五材天下之民並舉而用之五者不可闕一兵是五材之金豈可去哉古人設兵其來已乆所以威服不遵軌法之徒而昭明國家文徳之盛湯武弔民伐罪以兵威而興桀紂身弑國亡以兵威而廢盖明君善于用兵則以之而興以之而存術之善也昏主不善用兵則以之而廢以之而亡術之不善也所以然者皆由用兵而致而向戌求去兵以安諸不亦誣罔之甚乎 臣按國有六典而不可無兵猶天有五材而不可以無金也盖立國有文必有武施治有賞必有罰徒有文而無武則威不立而國勢弱有賞而無罰則法不行而人心縱 昭公十一年楚子城陳蔡不羮【地名】使棄疾為蔡公王問于申無宇對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榖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邉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覉不在内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國有大臣何如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在莊十二年】齊渠丘實殺無知【在莊九年】衛蒲戚實出獻公【在襄四年】若由是觀之則害於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杜預曰五大言五官之長専盛過節則不可居邉細弱不勝任亦不可居朝廷 孔頴達曰宋殺子游齊殺無知乃是賴大邑以討篡賊而謂之害于國者以其能専廢置則是國害天子之建諸侯欲令蕃屏王室諸侯之有城邑欲令指揮從已不得使下邑制國都故大城為國害也末大必折以樹木喻也尾大不掉以畜獸喻也 臣按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此二喻寔為切要人君之治國必居重馭輕必以大制小則上下之勢順小大之分定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指非獨上安其位而下之人亦不敢萌非望拒成命矣考之楚語有曰公制城邑若體牲焉有首領股肱以至于拇指毛脉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夫邉境者國之尾也譬之于牛馬處暑之既至䖟䗸之既多而不掉其尾臣懼之此譬尤為詳盡謀人國而慮及逺者尚其圖之 哀公元年呉師在陳楚大夫皆懼曰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于栢舉今聞其嗣又甚焉將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無患呉矣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宫室不觀【臺榭也】舟車不飾衣服財用擇不取費【不尚細靡】在國天有葘厲親廵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軍熟食者分而後敢食其所嘗者卒乗與焉勤恤其民而與之勞逸是以民不罷勞死知不曠【棄也】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敗我也今聞夫差次有臺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觀樂是務視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敗也已安能敗我 臣按楚子西之料呉也不料其地土之廣狹車徒之多寡士卒之强弱甲兵之利鈍惟以君之所修所為者以占其勝負焉然則有國家者所以彊兵之要孰有先于修為者哉治兵者次之 七年季康子欲伐邾乃饗大夫以謀之子服景伯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背大國不信伐小國不仁民保于城城保于徳失二徳者危將焉保 臣按景伯言民保于城城保于徳所謂徳者信與仁而已國有大小皆能絜矩而以忠恕為心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于上毋以使下又安有爭鬬侵奪之患哉 國語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諌曰不可先王耀【明也】徳不觀【示也】兵夫兵戢【聚也】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黷也】玩則無震【懼也】先王之于民也茂【勉也】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大也】其財求【不鄣擁也】而利其器【兵甲也】用【耒耜之属】明利害之鄉【方也】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兵也】于商牧【牧野】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隱【痛也】而除其害也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修志意以自責】有不祀則修言【號令】有不享則修文【典法】有不貢則修名【尊卑職貢之名號】有不王則修徳【文徳】序成【謂上五者次序也】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増修於徳無勤民于逺是以近無不聴逺無不服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乃無廢先王之訓乎 王【襄王】至自鄭以陽樊賜晉文公陽人不服晉侯圍之倉葛曰武不可覿【見也】文不可匿【隱也】覿武無烈匿文不昭胡安國曰古者覿文匿武修其訓典序成而不至于是乎有攻伐之兵 臣按此先王惟耀徳而不觀兵有不服者必先布威讓之令陳文告之辭而又不至焉亦惟増修其徳而已不勤兵于逺也所以然者豈非文不可覿武不可匿不當尚武隱文乎 衛靈公問陳【軍師行伍之列】於孔子孔子對曰爼豆【禮器】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尹焞曰衛靈公無道之君也復有志于戰伐之事故答以未學而去之 張栻曰春秋之時諸國以强弱為勝負軍旅之事宜在所先而爼豆之事宜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國之所以為國者以夫天叙天秩者實維持之也為國者志存乎典禮則孝順和睦之風興叶力一心尊君親上其彊孰禦焉不然三綱淪廢人有離心國誰與立軍旅雖精果何所用哉爼豆之于禮敎猶陳之于軍旅實理之所寓而敎之所由興也使靈公而有志乎爼豆之間則推而達之必有不可已也 黄幹曰夫子對靈公以軍旅之事未之學答孔文子以甲兵之事未之聞及觀夾谷之會則以兵加萊人而齊侯懼費人之亂則命將士以伐之而費人北又嘗曰我戰則克夫子豈有未學未聞者哉特以軍旅之事非所以為訓耳 臣按文武非二道益之賛堯曰乃武乃文孔子道全徳備固無所不能亦豈有不知也哉而曰未學盖以戰國之世相尚以武而不尚文列國君臣知有軍旅而不知有爼豆况其所謂武者以權謀譎詐相尚窮兵耗財而毒及于生民輕敵寡謀而禍延其宗社故因衛君之問陳而答之以未學盖不待學亦不屑學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朱熹曰先王之制諸侯不得變禮樂專征伐 張栻曰禮樂征伐天子之事也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矣盖天子得其道則權綱在已而在下莫敢干之也所謂自天子出者天子亦豈敢以已意可專而以私意加于其間哉亦曰奉天理而已矣此之謂得其道若上失其道則綱維觧紐而諸侯得以竊乗之禮樂征伐將専行而莫顧矣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時五禮六樂掌之宗伯九伐之法掌之司馬禮樂征伐之權在上而下莫敢干也周室之衰夷王下堂而見諸侯而魯之三家以雍徹而八佾舞于季氏之庭其禮樂之權已失是以列國紛爭干戈日以相尋訖無寜嵗天下無道至是極矣聖人言此以示訓于萬世使居人上者恒以道自居謹身正法必使權綱在已而威福不至于下移則禮樂征伐咸自已出而為有道之世矣 以上總論威武之道【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 梁恵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税斂深耕易【治也】耨【耘也】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杖也】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朱熹曰百里小國也然能行仁政則天下之民歸之矣省刑罰薄税斂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則民得盡力於農畝而又有暇日以修禮義是以尊君親上而樂於效死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親上之民徃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樂歸于我則誰與我為敵哉仁者無敵盖古語也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濶故勉使勿疑也 孔文子曰恵王之志在于報怨孟子之論在于救民所謂惟天吏則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臣按恵王之問孟子意欲強兵以報怨孟子乃敎之以施仁政于民以為天下莫敵之䇿徐觀其䇿不過使民深耕易耨孝弟忠信則可以制梃而撻秦楚之兵夫車徒之衆兵刃之利不足以當秦楚之強乃欲制梃以撻之豈不大迂濶而不切于事情哉然觀戰國之時其國有六其後皆亡于秦固以秦之強而有堅甲利兵也及秦之亡乃不過起于折竿斬木之匹夫當是時也天下一家萬國一君豈無堅甲利兵哉然而無救于秦之亡由是觀之堅甲利兵雖可以張國威于一時而孝弟忠信終可以結民心於悠乆也孰謂孟子之言迂闊哉 齊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怒目而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詩云王赫【怒貌】斯怒爰【於也】整其旅【衆也】以遏【止也】徂【徃也】莒【密人侵阮徂共之衆】以篤【厚也】周祜【福也】以對【答也】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遏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謂作亂也】於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朱熹曰小勇血氣所為大勇義理所發詩大雅皇矣篇此文王之大勇也書周書泰誓之篇也言武王亦大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為則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亂而拯已于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又曰此章言人君能懲小忿則能恤小事大以交鄰國能養大勇則能除暴捄民以安天下 張栻曰小勇者血氣之怒也大勇者禮義之怒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禮義之怒不可無知此則可以見性情之正而識天理人欲之分矣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也怒與喜對聖人之情發皆中節其喜也則為慶賞天下莫不仰其澤其怒也則為刑戮天下莫不畏其威密人侵阮徂共二國之人塗炭極矣文王一怒而二國之人得其安商辛横行于天下天下之人荼毒甚矣武王一怒而天下之人除其害是則當世之民惟恐吾君之不怒也若夫漢武帝之出師塞北隋煬帝之渡海征遼元世祖之興師日本斯民生于元狩太初之間大業至元之世者何不幸而遭其君之怒哉吁文武之怒上怒而下喜三君之怒上怒而下怨後世人君尚知所鑒戒哉 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悦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 朱熹曰按史記燕王噲讓國于其相子之而國大亂齊因伐之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遂大勝燕運轉也言齊若更為暴虐則民將轉而望捄于他人矣趙岐曰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悦則天意得矣 齊人伐燕取之諸矦將謀捄燕宣王曰諸矦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于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書【商書仲虺之誥下同】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言何為不先來伐我】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虹也】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動也】誅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悦書曰徯【待也】我后【君也】后來其蘓【復生也】今燕虐其民王徃而征之民以為將拯【捄也】已于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縶縛也】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寳玉之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强也今又倍地【并燕而增一倍之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老人】倪【小兒】止其重器謀于燕衆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尚也】可及止【及其未發而止之也】也 朱熹曰千里畏人指齊王也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為暴也此言湯之所以七十里而為政于天下也齊之取燕若能如湯之征葛則燕人悦之而齊可為政于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為殘虐則無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諸矦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 齊人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 吕大臨曰奉行天命謂之天吏廢興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從若湯武是也 臣按燕齊皆列國也燕雖不道齊非天子而擅興師以伐之律之以春秋之法固有不當然者此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説也况燕之與齊地醜徳齊無甚相逺然燕之君不當以先君之位而予諸人而其臣亦不當受其君之位而不辭是時周室㣲弱不能執九伐之權燕齊接壤而鄰國有變亂為之捄正亦不為過然是時燕民無罪而為亂者在子噲子之齊人既勝燕之後即當如孟子所言速出令而返其民之老小置其國之寳器誅其君臣之作亂者然後謀于燕之世臣耆舊别立君而去其于燕之土地人民無所利之如此則是為隣國定亂非取而有之也齊王雖非天吏然存興滅繼絶之心誅亂安人之意亦庶㡬乎湯武之師矣先儒謂湯十一征不是全滅其國取之則是蹊田而奪之牛齊王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則是滅絶其國矣安能逆止諸侯之兵哉此孟子為齊人書為區處取燕之䇿可以為後世用兵定亂之法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外城】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甲也】非不堅利也米粟【穀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朱熹曰天時謂時日支干孤虚旺相之属也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環圍也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乆必有值天時之善者委棄也言不得民心民不為守也域界限也言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張栻曰得道者順乎理而已舉措順理則人心悦服矣先王之所以致人和者在此而極夫多助之效至于天下順之其王也孰能禦之失道則違拂人心心之所暌雖親亦疎也不亦孤且殆哉雖有高城深池誰與為守 臣按孟子言天時地利人和三言者萬世用兵之要也然就其中權其輕重而言則天不如地地不如人用兵以爭天下而不得人心之和雖得天時地利猶無得也先儒謂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得人心在得道本乎道以得人心則地利之險有人以為之守天時之善有人以為之乘先王之守國家用天下本末具舉如此則固以得道得人心為本而亦不廢天時地利之末也夫用兵者固欲夫三者之兼舉然所以收人心而使之和者又非臨時可致者也則又在乎平日省刑罰薄税斂敎之以孝弟忠信行先王之政以恤其民如此則無敵于天下而為天吏矣則雖地利不固而天時未順亦足以自守矣况兼得天時地利也哉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毎書諸侯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于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諸侯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 孟子曰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舂杵】也 朱熹曰武成言武王伐紂紂之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則其不可信者然書本意乃謂商人自相殺非謂武王殺之也孟子之設是言懼後世之惑且長不仁之心耳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寜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戰 朱熹曰制行伍曰陳交兵曰戰民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來正已之國也 張栻曰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功力取勝則天下孰非吾敵勝與負均為殘民而逆行其 許謙曰孟子之時皆尚攻戰能者為賢臣而孟子乃以為大罪盖國君茍能行仁政以愛其民使之飽煖安佚則下民親戴其上矣其他國之民受虐于君者心必歸于此人既樂歸于我我以親上之民而征虐民之君則其民豈肯與我為敵哉 臣按孟子此三章皆明征伐之事一章言春秋之時無義戰之兵二章言武王仁義之師無血流漂杵之事三章言湯武仁義之師必不用我善為戰之人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壯則老是謂非道非道早已 林希逸曰兵凶器也我以害人人亦將以害我故曰其事好還用師之地農不得耕則荆棘生焉用兵之後傷天地之和氣則必有凶年之菑 臣按人臣之佐君當以道勝天下使天下之臣庶皆出於吾道化之下若不能以道勝而惟以兵強焉則所以佐其君者非其道矣所以然者好勝者必遇其敵吾以兵加人而人亦以兵加我一徃一返必然之理也矧兵戈一興農業必廢殺戮既盛天和必傷在地則生荆棘在天則召水旱在人則致疾疫兵雖不可用亦不能不用是以善于用兵者必果焉果者何果決其所行也所以除殘暴戡禍亂不果則民害不除而無有已時如是用兵斯之謂善非用以之取强于天下也用之取强則非善矣然所謂果者若矜伐自驕得已而不已恃強以陵人則不可也必勿矜勿伐勿驕勿强不得已焉恒于果敢之中而存抑謹之意如是則吾之兵不至于過壯而老矣盖兵直為壯曲為老凡物皆然故曰物壯則老茍用兵而矜伐驕強可以已而不已則必過壯而老矣如此則是不能以道佐主不能以道佐主則有速死之理故曰非道早已 又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臣按佳之為言美也兵者凶事而以之為佳美是乃世間一種不吉利不祥善之器具也惟其為不祥之器是以其用也在物無不惡之乃人亦或有以為佳美不惡之者無乃反以兵為佳乎哉有道之士心恬淡而志無為惟以道徳為樂不以兵戎為佳豈肯處其身於不祥之地而殺人以為樂哉後世人主如以用兵為佳殺人為樂本欲求以得志於天下卒之殞身覆宗者多矣老氏之言所宜深戒 又曰以正治國以竒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臣按老氏此三言所謂以正治國以無事取天下與聖人之道無以異也以竒用兵説者謂竒為詐術臣竊以為不然盖所謂竒者若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避寔擊虚乗機設覆非所謂偏邪不正也 又曰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争之徳是謂用人之力 臣按為士者必以文事而武自名非以善士矣戰所以行天討非以洩已怒也以怒為戰非善戰矣與人戰而勝焉非善勝也不與敵戰而敵服斯乃為善勝矣用人而為之下不以已長勝物不以已有陵物則于用人之道善矣若是者皆是不爭之徳而能用人之力者也 又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㡬䘮吾寳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臣按老氏所謂用兵有言謂世人之用兵者有如此言也我不敢先動而惟應人是為不敢為主而為客我之進也固寸歩不敢先若其也雖至於尺亦不計焉行然後能行吾之用兵行而若不行攘者必以臂吾之行兵如人之攘而不用臂遇敵必因仍之吾所因者敵而若無敵執持必以兵吾所執者兵而若無兵若是者盖以不爭為徳也然爭固不可而輕敵亦不可是故行兵之禍輕敵為最大輕敵而怱之不以為哀而反以為喜則吾所以為國之寳㡬何而不為所䘮乎故兩敵之國抗兵以相加其一自哀者常勝哀者不以用兵為喜恒戚戚然悲念也惟其不喜于用兵其志恒有哀矜之意惟恐或至失悞以䘮吾所恃之寳也則寳常為我所有矣寳者何國寳于民也用兵而能哀其亦異乎以兵為佳者矣不以兵為佳而以為哀非不得已不用焉則必不至于敗衂而䘮吾之所寳者矣 荀子曰觀國之强弱貧富有徴驗上不隆禮則兵弱下不愛民則兵弱已諾不信則兵弱慶賞不漸則兵弱將率【與帥同】不能則兵弱 臣按國之强弱在乎兵就荀子之言而反觀之是故上隆禮則兵强矣下愛民則兵强矣已諾而能信則兵强矣慶賞以其漸則兵强矣將率能其任則兵强矣觀人之國者不必觀乎其卒伍觀是五者有能有不能者則其彊弱可知也已 臨武君【盖楚將不知其姓名】與孫卿議兵于趙成王前王曰請問兵要對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孫卿曰不然臣所聞古之道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六徴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逺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臨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貴者勢力也所行者變詐也善用兵者感怱【恍怱也】悠闇【逺視】莫之所從出孫呉用之無敵于天下豈必待附民哉孫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貴權謀勢力也所行攻奪變詐者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詐也彼可詐者怠慢者也路【暴露】亶【讀為袒露袒謂上下不相覆】者也君臣之間滑【亂也】然有離徳也故以桀詐桀猶巧拙有幸焉以桀詐堯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撓【攪也】沸【湯也】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將一心三軍同力臣之於君也下之於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頭目而覆胸腹也詐而襲之於先驚而後擊之一也 臣按荀卿此言反本之論也所謂兵要在附民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若權謀勢力以行詐施之于其敵猶有工拙若遇仁義之主民親附而將用命何所用哉 陳囂間孫卿子曰先王議兵常以仁義為本仁者愛人義者循理然則又何以兵為凡所為有兵者為爭奪也孫卿曰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之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過者化若時之降莫不説喜 臣按荀卿此言可見帝王之兵非禁暴除害不敢輕舉所以為仁義之師故其所存者神妙而不測所過者化融而無迹此其所以為王道而上下與天地同流固非伯功小小補塞間隙之可比又豈非因小忿爭小利者所可同年語哉 三略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強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殘滅之政累世受患造作過制雖成必敗舎已而敎人者逆正已而化人者順逆者亂之招順者治之要又曰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必矣所以優㳺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魚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懼而不敢失道 臣按三略之書或謂為太公之書然其中所引軍纎及所謂英雄侵盗縣官等語皆非三代以前之言然漢光武嘗引其言以為詔則此書之傳亦已逺矣其中可取者鮮然此數言者庶㡬不悖于聖賢之㫖故録之不以人而廢言也 司馬法曰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故仁見親義見説智見恃勇見方信見信内得愛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戰也戰道不違時不歴民病所以愛吾民也不加䘮不因凶所以愛夫其民也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也故國雖大好戰必忘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先王之治正名治物立國辨職以爵分禄諸侯說懐海外來服獄弭而兵寢聖徳之治也其次賢王制禮樂法度乃作五刑興甲兵以討不義禮與法表裏也文與武左右也 陳師道曰齊威王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附以先齊大司馬田穰苴之説號曰司馬穰苴兵法夫所謂古者司馬兵法國之政典也所謂穰苴兵法太史遷之所論今博士弟子之所誦説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國正百官均萬民故征伐出于天子及上廢其典下失其職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諸侯典之用舎興壊係焉遷徒見七國楚漢之戰以詐勝而身固未嘗行道也遂以仁義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謂不學矣謹按傳記所載司馬法之文今書皆無之則亦非齊之全書也然其書曰禮與法表裏文與武左右又曰殺人以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去戰雖戰可也又曰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此先王之政何所難哉 臣按宋人輯兵法擇其切要者為七書而司馬法比諸家為優其言多可取者而此數言其尤也 尉繚子曰凡兵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夫殺人之父兄利人之貨財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誅暴亂禁不義也兵之所加者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士夫不離其官府由其武議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親焉又曰欲生于無度邪生于無禁太上神化其次因物其下在于無奪民時無損民財夫禁必以武而成賞以文而成又曰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徳也事必有本故王者伐暴亂本仁義焉戰國以立威抗敵相圖而不能廢兵也兵者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武為表文為裏能勝此二者知勝敗矣文所以視利害辨安危武所以犯強弱力攻守也 臣按先儒謂尉繚子雖未能純王政亦可謂窺本統矣而此數言庶㡬古人仁義之師可取也至其他篇以殺垂敎棄而不用可也 史記兵者聖人所以討彊暴平亂世夷險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獸見犯則挍而况于人懐好惡喜怒之氣喜則愛心生怒則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平水害成湯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亂逓興逓廢勝者用事所受于天也自是之後名士迭興晉用舅犯而齊用王子【子成父】呉用孫武申明軍約賞罰必信卒伯諸侯兼列邦土雖不及三代之誥誓然身寵君尊當世顯揚可不謂榮焉豈與世儒闇于大較【法也】不權輕重猥云徳化不當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執不移等哉故敎笞不可廢于家刑罰不可捐于國誅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順耳夏桀殷紂手搏豺狼足追駟馬勇非㣲也百戰克勝諸侯攝伏權非輕也秦二世宿軍無用之地連兵于邉陲力非弱也結怨匈奴絓禍于越勢非寡也及其威盡勢極閭巷之人為敵國咎生窮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臣按司馬遷載此于律書言律而先言兵不言兵之用而言兵之偃首推原兵戎之始而及春秋戰國善戰之士次及桀紂二世之失而以孝文拒陳武之言終焉盖欲世主偃兵息民綏和通使使民氣歡洽隂陽恊和以為造律之本其意善矣但其謂孫武軰申明軍約身寵君尊以為榮則猶戰國之氣習也夫帝王用兵出于不得已以除民害耳豈所以為身榮哉若夫所謂世儒闇于大較不權輕重權之一字誠用兵可否之決也臣以為權于輕重以事言之不若權于是非則以理決之之為得也 漢高祖時陸賈時時前説詩書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賈曰居馬上得之寜可以馬上治之乎文武並用長乆之道也 臣按文武並用長乆之道也必古有是言而賈稱之其言僅八字古今為治所以立國本成國治延國祚誠莫外焉承天命以安民生者其可用一而遺一乎 陸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 臣按陸賈此言雖一時為陳平畫計以謀諸吕然而國家有變未有將相乖異而能安定者此則百世之所同也 漢宣帝時魏相上書曰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已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寳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衆欲見威于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臣按魏相論用兵之名有五首以臣聞之為言盖自古有此言而相引之以為宣帝告也後世人主有欲用兵者恒必以其所遇之敵所行之事揆之以五者之名於兹五者果何當歟必合於義而王應而勝然後不得已而興師動衆茍或有類于所謂忿貪驕者則亟止之而不使其淪于敗破滅之地則所行者下順人心上合天道而無敵于天下矣 宋歐陽修言于仁宗曰自古王者之治天下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則心愈勞而事愈乖雖有納諌之明而無力行之果㫁則言愈多而聴愈惑伏思聖心所甚憂而當今所最闕者不過曰無兵也無將也無財用也無禦戎之䇿也無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憂其末而臣謂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何哉曰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謂三大一曰不謹號令二曰不明賞罰三曰不責功寔三因循於上則萬事廢壊於下 臣按歐陽修當仁宗時上此疏其言雖為宋而發然而天下後世威武所以不振治道所以不立者政坐此三者而已誠能謹號令之頒明賞罰之施責功寔之效則兵將財用不患其無任用有其臣禦戎有其䇿矣内修外攘百事具舉威武豈有不振也哉 韓琦言于仁宗曰今獻䇿陳邉事者不過欲朝廷選擇將帥訓習士卒脩利戈甲營葺城隍廣畜資糧以待黠羌之可勝此為安邉捍冦之切務然而凡人之慮皆能及之臣竊以謂此特外憂而已雖漢唐全盛之時豈能使四夷常自伏而保不為盗哉若乃綱紀不立忠佞不分賞罰不明號令不信浮費靡節横賜無常務宴安之逸游縱宫庭之奢靡受女謁之干請容近昵之儌倖此臣所謂内患也且四夷内窺中國必觀釁而後動故外憂之起必始内患臣今為陛下計莫若先治内患以去外憂内患既平外憂自息譬若木之有本末未有本固而枝葉不盛者也 臣按為治之大綱曰文與武文事修而武事不備猶天之有陽而無隂地之有柔而無剛人之有仁而無義也是以自古帝王雖以文徳為治而所以濟其文而使之乆安長治者未嘗不資于武事焉然武之為用不以用之為功而以不用為大故武之為文以止戈為義也是以國家常以武備與文敎並行先事而為之備無事而為之防所以遏禍亂于將萌衛治安于長乆不待乎臨事而始為之有事而後備之也不然則無及矣臣故歴考經史所載威武之事備載之而舉韓琦先治内患之説終焉昔所謂上䇿莫如自治者也琦謂自治之䇿立紀綱分忠佞明賞罰慎號令節浮費罷横賜省逸游禁奢靡絶干請抑儌倖能行此數者則内無患矣内既無忠則威武之本立矣雖有外患庸何憂哉 已上總論威武之道【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軍伍之制 周禮小司徒乃㑹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功力之事】以比追【逐冦】胥【伺盗捕賊】以令貢賦【施政令以貢賦之事】 鄭曰用謂使民事之也伍兩卒旅師軍皆衆之名兩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師二千五百人軍萬二千五百人此皆先王因農事而定軍令者也欲其恩足相恤義足相救服容相别音聲相識 臣按此即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旅五旅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之制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有夫有婦為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饒也】唯田與追胥竭【盡也】作【行也】 賈公彦曰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者一家兄弟雖多除一人為正卒正卒之外其餘皆為羡卒唯田與追胥竭作非直正卒一人其羡卒盡行也呉澂曰以田賦出軍古法也今則難行何也古者田役追胥在一鄉之中近止數十里逺則數百里其行速而期近故丁夫無畏憚室家無怨思秦漢以來萬里長戍民之憚行如徃棄市于斯之時乃假周官之説以抽民丁甚可悲也今兵農既分制雖非古然兵受廪給不耕而食雖勞而不怨民出賦税免于征行雖貧而不勞若夫募兵之法懸以重賞使自應募而又使之二十備戎行五十免軍役斯盡善矣此斟酌之得宜 臣按成周因田賦而出軍必先均平其土地之髙下徧知其人丁之多寡又于人口之中考其身力之强弱能任其事與否若其家七人之中有任事者三人惟用其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羡卒也用其正卒一人合四家編次為一伍積累而上階級相承以為伍兩卒旅軍師之制因地劑而起則人無貧窘非任事不用則士無疲懦此制一定遇有征伐則起之以為軍旅當敎閲則作之使趨田役遇有盗賊則比之使與追捕遇夫閒暇則令之使出貢賦盖有事則随時起調無事則依舊輸納毎正卒之外皆有餘丁以為之副貳随闕而随補軍伍無有空也多用則多起分數無不足也先儒謂先王足兵而未嘗有兵非無兵也用之則布滿于行陳不用則收斂而歸之田里此萬世無弊之軍政也後世舎無弊之法而用有弊之法古制一失永不可復可慨也夫 大司馬凡制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二千有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五百人為旅旅帥皆下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五人為伍伍皆有長一軍則二府六史胥十人徒百人 吕祖謙曰一軍之制為人萬二千五百損一人則不足増一人則有餘大國之三軍也地方百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三軍也次國之二軍也地方七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二軍也小國一軍也地方五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一軍也地有限則人有限人有限則軍有限雖欲僭侈其人亦窘于無人而不得騁矣王綱上舉侯度下修大不侵小彊不犯弱地有常地人有常人軍有常軍雖欲如晉之僭豈可得哉 呉澂曰伍一比也兩一閭也卒一旅也旅一黨也師一州也軍一鄉也家所出一人將帥長司馬其師史者也成用寓兵于農方其無事為農則萬二千五百家而為一鄉鄉大夫卿一人及其有事以為兵則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軍將皆命卿即鄉大夫之卿也臣按成周之制兵籍于大司徒征行則属之大司馬凡其有事以起徒役則皆前日之農也士不待遷皆吾民將不改置即吾吏居則聨其家而為比閭族黨出則聫其人以為伍兩卒旅六鄉之官皆折衝禦侮之人六鄉之人皆敵愾伏節之士有事則驅之于行陳事已則歸之于田里父死而子繼無招收之繁而數不闕自耕而自食無廩給之費而食自飽兵無屯戍之勞將無握兵之患先王之時所以守則固戰則克内足衛中國外足威四夷豈非制軍之得其道歟 春秋成公元年作丘甲 胡安國曰作丘甲益兵也為齊難作丘甲益兵備敵重困農民非為國之道其曰作者不宜作也 劉敞曰魯不務徳而務廣力不務益義而務益兵以王者之制論之則作丘甲之罪大矣王者之制諸矦不得擅賦税其民今不循先王之制而以意為凖必亂之道也是以聖人禁之 臣按先儒謂兵制之變始壊于齊之内政而家一人焉繼壊于晉之州兵而家五人焉長勺之戰桓公自謂帶甲十萬車五千乗叔向亦謂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則兵制之増益于古可知矣循襲效尤魯遂作丘甲厥後楚為乗廣魏為武士秦為戎卒古制亡矣兵農遂分更歴千載永不可復春秋作丘甲之書其垂戒後世意深切矣 班固漢志曰殷周以兵定天下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敎以文徳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税【税為田租】有賦【賦謂發賦斂之財】税以足食賦以足兵故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乗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是謂乗馬之法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乗故稱萬乗之主戎馬車徒干戈素具五國為属属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此先王為國立武足兵之大畧也 薛氏【失其名】曰周制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六軍七萬五千人千里之畿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一井之田八家耕之總計六十四萬井之田為五百一十二萬家家之一夫為五百一十二萬夫以此夫衆而供萬乗之賦是為七家而賦一兵自夫率之七家相更以給軍則王畿之内凡七征而役方一遍焉臣按三代因井田而制兵賦故有乗馬之法後世騎戰不復用車姑備其制于此説者謂王畿之兵凡七次征行而役一遍方成周盛時百年之中兵不三四舉是以其兵雖設而其人老死而不試者多矣然先王立法周而慮患逺固未嘗好戰亦未嘗忘戰制為立武足兵之法凡七家而給一兵七征而役一次先儒謂先王忠厚之至更勞均逸不欲窮兵之力也有如此夫 國語齊桓公任管仲作内政以寓軍令制國五家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焉以為軍令五家為軌故五人為伍軌長帥之十軌為里故五十人為小戎里有司帥之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帥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帥之五鄉一帥故萬人為一軍五鄉之帥帥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國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蒐同】振旅秋以獮治兵是故卒伍整于里軍旅整于郊内敎既成令勿使遷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䘮同恤福災共之人與人相疇【匹也】家與家相疇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戰聲相聞足以不乖晝戰目相視足以相識其歡欣足以相死居同樂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則同固戰則同彊君有此士也三萬人以方【猶横也】行于天下以誅無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禦也 蘓軾曰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管仲欲以嵗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畧速勝之兵 李覯曰管仲相桓公作内政而寓軍令焉故卒伍定乎里而軍政成乎郊連其什伍居處同樂死生同憂福禍共之故夜戰則其聲相聞晝戰則其目相見緩急足以相死其敎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諸夏然則軍之法固嘗試之矣 臣按管仲内政謂得此士三萬人以方行于天下天下大國莫能敵後世之兵動以十百萬計而徃徃不能成功而反以取敗此無他所以什伍之者無定制所以敎養之者無成法所以通融而使之相保衛者無常心此其所以雖多而不得其用也内政之作猶有三代鄉兵之遺意後有作者於兵農既分之後畧放其意而制其兵是亦可以足兵矣 漢志天下既定踵秦而制材官於郡國京師有南北軍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増七校外有樓船皆嵗時講肄修武備云至元帝時以貢禹議始罷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易祓曰漢之兵制莫詳於京師南北軍之屯雖東西兩京沿革不常然皆居重馭輕而内外自足以相制兵制之善者也是時兵農未分南北兩軍官調諸民猶古者井田之遺意北軍番上與南軍等南軍衛士調之郡國而北軍兵卒調之左右京輔 林駉曰漢制南軍衛宫衛尉主之北軍䕶京中尉主之南軍則有郎衛兵衛之别如三署諸郎羽林期門則皆郎衛也如衛士令丞諸屯衛侯則皆兵衛也是衛也非南軍守宫之衛乎北軍則有調兵募兵之分如三輔兵卒則是調兵而衛如八挍胡騎則是募兵而衛是衛也非北軍䕶京之衛乎此漢人南北軍之制也臣按三代兵有定制見于周官者可考也自遷固史皆不志兵而此數言者附見班史刑法志中固之意謂兵乃刑之大者如虞書蠻夷猾夏寇賊姦宄而掌於臯陶之刑之意雖然帝世純用徳化而漢以戰爭得天下豈其倫哉遂使一代兵戎之制無所於考可慨也抑考古制王前朝後市而王宫在南故漢衛宫之兵在城内者為南宫城之軍既謂之南則京城之軍謂之北所以别也本朝設錦衣旗手等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司即漢南軍衛宫之意立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即漢北軍衛京之意 漢調兵之制民年二十三為正一嵗為衛士二嵗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馳戰陳年六十五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 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 如淳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代行者也過更者亦以錢雇直不行者輸之縣官以給代者也 臣按以上漢一代軍制大畧具焉 唐志云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彍騎彍騎又廢為方鎮之兵及其末也彊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師曰禁軍 臣按唐一代軍制大畧具于此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而備於隋唐興因之武徳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析關中為十二道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為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車騎府統之六年廢十二軍既而復之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太宗貞觀十年總置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諸衛 杜牧曰為國者不能無兵也居外則叛韓黥七國禄山僕固是也居内則篡卓莽曹馬以下是也使外不叛内不篡兵不離伍無自焚之患將保頸領無烹狗之諭古今已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 歐陽修曰古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徳而自戰國秦漢以來鮮不以兵夫兵豈非重事哉然其因時制變以茍趨利便至於無所不為而考其法制雖可用於一時而不足施于後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焉盖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壊而不復至於府兵始一寓之於農其居處敎養蓄財待事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盖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臣按史謂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于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于府將歸于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㣲杜漸絶禍亂之源也嗚呼太宗逺矣而子孫不能守唐遂因以衰而至于亡後之世主其於祖宗之法固不可輕改而于兵尤當加慎重焉 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歩兵武騎排手歩射 自高宗武后時天下乆不用兵府兵之法寖壊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衛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衛不能給宰相張説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二十萬號長從宿衛明年更號曰彍騎 臣按歐陽脩謂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於亡焉盖以唐之子孫驕弱不能謹守高祖太宗之法屢變其制馴致于天子弱而方鎮彊而唐遂以亡滅以為措置之勢使然嗚呼兹豈獨勢之使哉盖亦人謀之不臧也 徳宗與李泌議復府兵泌因為上歴叙府兵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田畆毎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敎習戰陳國家有事徴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閲有敎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賜勲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踰時逺不經嵗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於是始有乆戍之役武后以來承平日乆府兵漸墮為人所賤百姓耻為之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邉將效之誘戍卒以繒帛寄府庫晝則苦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財戍卒還者十無一二其殘虐如此然未嘗有外叛内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張說募長征兵謂之彍騎李林甫為相又奏募人為兵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自生至今為梗嚮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上陵下替之患哉陛下思復府兵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當與卿議之 臣按李泌此言可見府兵之善三代以後所僅見者也盖有恒産者有恒心有所顧惜者然後不敢恣肆有所係累者然後不肯棄捨凡民皆然而兵尤甚自井田之法廢而兵農遂分而不可復合惟唐府兵之制稍近於古然行之未乆而遂廢李泌當上陵下替之時思欲復之然終不能復可慨也夫 穆宗之初立也兩河畧定蕭俛段文昌以為天下已太平漸宜銷兵請密詔天下兵鎮有兵處毎嵗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穆宗方荒宴不以國事為意遂可其奏軍士落籍者衆皆聚山澤為盗及朱克融王庭湊作亂一呼而亡卒皆集詔諸道兵討之諸道兵既少皆臨時召募烏合之衆 臣按安不忘危天下不可一日無兵備寜備而無用不可欲用而無人此國家之大戒也 宋之兵制大槩有三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選于户籍或應募使之團結訓錬以為在所防守則曰鄉兵又有蕃兵其法始於國初且籍塞下團結以為藩籬之兵其伍分隊伍給旗幟繕營堡備器械一律以鄉兵之制 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班屯戍以捍邉圉于時將帥之臣入奉朝請獷暴之民收尺籍雖有桀驁而無所施于其間咸平以後承平既乆武備漸寛仁宗之世西兵招刺太多將驕士惰徒耗國用神宗更制聫比其民以為保甲崇寜大觀間増額日廣而乏精鋭建炎南渡收兵卒招羣盗其初兵不滿萬光寜以後募兵雖衆而土字日蹙 臣按宋一代軍制具于此臣嘗因漢唐宋之軍制而論之漢之材官踵秦而置唐之府兵沿隋而立宋人鑒五代之失而萃兵京師然亦多因其舊本朝雖接元之後而未嘗因元之舊是何也元起朔漢兵制簡畧不可為法故也我祖宗得國之初在内設錦衣等上十二衛以衛宫禁設留守等四十八衛以衛京城上十二衛為親軍指揮使司番上宿衛無所属而京城之衛分属五軍都督府遇有征行則調發之今天下都指揮使司凡十六處而為行都司者四近又於湖廣添一行司為五焉内外衛凡若干處其所設軍士俱有定數大率以五千六百名為一衛一千一百十二名為一千户所一百一十二名為一百户所衛分軍數或有多寡而千百户所綂則一毎一百户内總旗二名小旗十名管領鈐束以成隊伍此則本朝軍伍之制也竊考歴代兵制前後多有變更加減惟今日立制一定百世不易盖前代之制多因勝國之舊或臨時制宜或因時救弊徃徃皆出有司之處置臣子之建請惟我聖祖乆歴戎行洞燭古今之利病斷自宸衷制為畫一之法可以經久遵行萬世無故自開國至今百有餘年矣聖子神孫恪守成規以為宗社不拔之基其間固有軍伍懸空之處將領積多之患惟在設法填補調停之則盡善矣 蘓軾應詔作䇿别其一曰定軍制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於農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發郡國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復其故是以其兵雖不知農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餘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穀不惟以自贍養而又足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輔者以數十萬計皆仰給於縣官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財近自淮甸而逺至於呉楚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于京師晏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於不可復加而三司之用猶恐其不給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於内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徃來屯戍于郡縣者皆出自禁兵大自藩府小至於縣鎮徃徃皆有京師之兵由是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且費莫大於養兵養兵之費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逺者或數千里其月廪嵗給之外又日供其芻糧三嵗而一遷徃者紛紛來者纍纍雖不過數百為軰而要其歸無以異於數十萬之兵三嵗而一出征也農夫之力安得而不竭餽運之卒安得而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閒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輦金帛若有所負一逆其意則欲羣起而譟呼此何為者也 臣按蘓軾此䇿于漢唐宋軍制之得失瞭然明白就其三者而論之宋之禁軍不如漢之踐更漢之踐更不如唐之府兵三代之制不可遽復必欲復古之漸以壯國勢以省國費皆莫若唐府兵之盡善焉然唐行之未百年而中變者何也盖府兵之制無事則畨上宿衛京師有事則調發出征四逺雖曰寓兵于農暇則耕稼然軍府雜郡縣之中士卒混編民之内其他徭役科征未能盡蠲况又承平日乆兵政廢弛番易更代多不以時非法徴求分外驅役此其立制非不善而其行之既乆終不能以無弊也設使當時知其之所在補其罅舉其偏而振其所廢墜雖至今存可也惟今聖朝建國幽燕直八府之地盖古幽冀之域也杜牧所謂山東河北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之所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耐辛苦敦五種本兵矢他不能蕩者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常當天下唐自天寳末失此地其後聲天下之力以經營之不能得其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無有敢窺者必欲使生人無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是兵殺人無有已也由牧此言觀之則今日京畿之形勝物力天下莫敵焉可知已彼區區叛將以逆犯順茍得地之形便尚敢以拒王師况居萬乗之尊有萬方之衆而又據形勢之便者哉文皇建都于此餘六十年矣承平日乆民不知兵武備不無少弛徃時一衛以五千六百名為率今一衛有僅及其半者甚則什無二三焉朝廷非不時加整飭嵗遣御史分部清句而法司亦徃徃謫有罪者戍邉然終不能復國初之舊臣愚過為逺慮竊恐自兹以後日甚一日失今不圖恐後愈難于今矣請於國家常制之外於京畿之中别為寓兵之法用唐人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因今日之便而不變其常制不識可乎請試言之今京畿八府其順天保定真定河間永平五府寔居輦轂之下所轄十七州八十九縣若見丁盡以為兵可得四五十萬使今日京輔之間有此勁兵則國勢自尊國威自壯視彼列屯坐食之衆㳺手豢養之徒盖有間矣萬一臣言有可採者請敕大臣集議若於舊制無礙治體有益民情不拂即委有心計知治體之臣専主其事講求利害的然有利而無害然後見之施行每縣因其原設里社制為隊伍一以所居就産為定里社丁户有不足者移其少而就多使之整然有定數毎一里百户分為二隊隊五十名立二總甲【視軍衛總旗】每隊分為五小甲甲十名【視軍衛小旗】又合十隊為一都甲【視軍衛千百户】而属之州縣州縣属之府其十年輪當之里甲咸仍舊焉凡民差役如皂柴夫等類科如嵗辨和買等類一切蠲除之嵗惟養馬納糧二事他賦役皆無焉其民籍十年一造如舊例其兵籍每嵗季秋一造籍不以户而以丁丁以二為一單丁則合諸他毎丁自備軍裝器械如軍伍制有司嵗時閲視有不如度及頓壊者易之民年二十二附籍五十八免役尫贏篤廢者除其名秋糧量減其額或三而去其一或五而取其三兵不番戍糧不調運嵗十月上其籍于兵部五郡【謂順天等五府】之兵分属五軍州縣各為敎場月一操之毎府又闢平衍地為一大敎孟冬農隙兵部奏遣該府都督一員帶領將率于此召集民兵依京操練分命御史監督之而紏其不如法者兵部遣官挍馬政工部遣官閲兵器事竣各具寔開奏遇有征行按籍起調【又見京輔之屯條】所謂養馬之政計村莊有民居五十家以上者立一馬廐不及數者合諸其鄰毎三丁備一種馬【俗所謂騾馬】併力養之晝則分牧夜則合飼擇其中有物力材幹之人立為羣長每春種時督其民計丁種粟取稈種豆取料至秋成時按畆以收預為倉積草料於近廐之地以為牧養之費民無地者官給之凡境中原額草場為勢家奏取為莊田者一切查理還官分給于民非但養馬兼蓄驢騾以為駕車運逓之用孶生之馬有壯健者印烙畢即俵散壯丁俾其騎操官時㸃視有疲損者罪其人如此則國家不徒得兵而且有馬矣【詳見牧馬之政條】或曰五郡切近京師應内外百需所出百役所萃今一切罷免從何措注請下各部查勘順天等五府每嵗夫役若干物料若干通計該費若干然後行下户部計算天下秋糧夏鋭鹽鈔坑冶課程等項名色之數嵗入凡㡬何舊積凡㡬何經費之外預備之餘酌量多寡足以備用無闕其有羡餘者别為收貯以為此五郡雇役之直買物之費凡此五郡常年合用夫役官為計工定直出此錢雇閒民以代之當【此即宋人雇役法但宋人取錢于民今取于官凡雇民役必先使之當過然後逐月予直如當過正月於二月朔日予之】凡此五郡毎嵗各辦物料官為先事計算出此錢随時估以代之售如此不徒寛民力以足兵備亦可以收市井游惰之民而官府所需之物皆得寔用官吏不多科擾民矣然則國計僅足不能有餘則如之何曰設法措置随時通融損有餘以補之捐不以足之大約計順天一府一嵗所費不過用二十萬其餘每府不過十萬或五七萬耳土宇之廣民物之衆國家嵗入夏秋税糧見今二千六百二十三萬餘其他鹽糧課鈔亦不下千萬之數捐此五六十萬之貲以寛今日畿甸之民以復古人府兵之制以壯國勢以張國威内以固京師外以懾夷狄其於國計亦無大損或曰昔宋韓琦刺民兵于陜西亦謂得唐府兵法而司馬光六上章以為不便其後不十年果以之運糧戍邉大為民害皆如光所言竊恐既籍民為兵之後而州縣科差如故既受有司之役又有征戍之苦民愈不堪也臣為此議惟仍州縣之舊而不属之軍衛所謂㸃操者月惟一行非若宋人保甲之頻數也農隙敎戰朝委將帥惟於冬月一行必與御史俱焉兵不畨上糧不調運惟於三時農事之隙開通溝洫築堤引水以備旱澇或修築京城以為切之備或幹運京儲以寔近邉之闕除此之外不許他役有他役者必坐以罪况此五郡之民差役繁重不聊生也甚矣一旦得此優閒如出湯火以就清爽之地上感國恩淪肌徹髄其懽欣鼓舞銘刻思報為何如哉此法儻行非但可以足兵亦可以省費内可以壯中國之勢外可以懾外夷之心立法既定行之乆而成俗随時制宜補偏起廢又有待於他日之良臣賢輔焉 以上軍伍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宫禁之衛 周書立政周公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牧民之長】常任【任事公卿】凖人【守法有司】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鮮哉蔡沈曰掌服器者曰綴衣執射御者曰虎賁皆任用之所當謹者周公於是歎息言曰美矣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言五等官 職之美而知憂其得人者少也 臣按蔡氏謂掌服器者曰綴衣執射御者曰虎賁葢侍御僕從中近臣之長也周公戒成王乃以之與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並稱為官職之美而嘆失知憂其得人為鮮何也先儒謂職重者有安危之寄職親者有習染之移其係天下之本一也由是觀之人君之左右非但輔弼侍從之臣不可不得其人則雖扈從侍衛之人亦皆不可不得其人也一不得人則知治體贊王化者必深以為憂焉 周禮天官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紏禁以時【四時也】比【校也】宫中之官府【謂官府之在宫者】次【次所以待直宿】舍【舍所以待休沐】之衆寡為之版以待夕擊柝【以兩木為機以警夜】而比之國有故則令宿其比亦如之辨外内而時禁稽其功緒紏其徳行幾【察也】其出入均其稍食去其淫怠與其竒衺之民㑹其什伍而教之道藝春秋以木鐸修火禁凡邦之事【祭祀之事】蹕宫中廟中則執燭 吳澂曰宫正宫中長也戒令紏禁者戒其怠忽紏其緩散令之使有為禁之使勿為也宫正時比之法者為之版以待則籍其名之多少夕擊柝而比則計其人之在否國有祭祀兵戎喪紀之故則其比亦然王宫有内外内外嚴密不可不辨啟閉之際以時而禁然後為之稽其功之見於緒者紏其徳之見於行者幾其人之出入均其人之稍食或有竒衺淫怠之人則斥而去之然後㑹其人使之什伍相聨則勉於道藝而敎成矣又曰季春季秋火星出入之時以木鐸警衆使脩夫火政蹕止人清道之具出稱警入言蹕蹕止行者宫正則執燭以為明 又曰宫庭内事固非執政大臣所當與而屬之天官何耶自古國家危亡之患多生於房闥否則生於閹寺夏商之亡漢唐之衰其禍以此夫婦人女子與夫刑餘之人敢肆其姦以敗人之國者以其無所制而得以逞其不軌之心一旦禍變孰得而翦除之哉如漢之竇武何進唐之李訓鄭注元載之徒是也果麗於宰則小大受制於執政大臣常有所忌憚而不敢肆其惡誠可以銷患於未萌也 臣按澂又言周自文王以來王政先内治當時侍衛僕從罔匪正人雖綴衣虎賁趣馬之㣲亦惟吉士之求惟大宰以大臣臨之宫壼朝廷均為一體非若後世之疎外廷而親内豎也夫宫正則屬於冢宰所以兼制内廷之私人而又以小宰宰夫之戒令紏禁行乎其間養成君徳如此王業豈有不盛也哉 宫伯【亦長也】掌王宫之士【衛士也】庶子【國子之倅】凡在版【名籍】者掌其政令行其秩【廩禄】敘【才等】作其徒役之事授八次八舍之職事若邦有大事作宫衆則令之 鄭曰王宫之士卿大夫之適子庶子其支庶也八次八舍衛王宫者必居四角四中於徼候便也王安石曰士庶子非王族則功臣之世則賢者之類王以自近而衛焉故君臣國家安危一體休戚一心上下親而内外察也 吕祖謙曰古者執戈㦸以宿衛王宫皆士大夫之職無事而奉燕私則從容養徳有膏澤之潤有事而司禦侮則堅明守義無腹心之虞下至秦漢陛楯執㦸尚餘一二此制既廢人主接士大夫者僅有視朝數刻而周廬陛枑或環以椎埋嚚悍之徒有志於復古者當深繹也 臣按周制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凡在版者則是王朝宿衛之人皆公卿大夫士之子弟也祖宗以來用功臣子弟以為勲衛蓋亦此意臣竊以為今日宜廣此意凡公侯駙馬伯及凡有功徳於國家者之子若孫皆授此職使之畨上宿衛如此則不徒宿直宫禁得肺腑之臣而勲戚子孫亦得俸禄之養葢一舉而兩得焉 閽人【主晨昏之啟閉者】掌守王宫之中門【雉門】之禁喪服凶器不入宫潜服賊器不入宫竒服怪民不入宫凡内人【王内之臣】公器【公家之器】賔客【諸侯之臣為賔客者】無帥【導其出入者】則㡬【察也】其出入以時啟閉凡外内命夫命婦出入則為之闢【闢開左右行者】掌埽門庭大祭祀喪紀之事設門燎蹕宫門廟門凡賔客亦如之 賈公彦曰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宫中者外命夫卿士大夫在朝者外命婦總卿大夫之妻也内命婦三夫人以下也 王安石曰潛服則衷甲之類賊器器之可以賊人者竒服非法服也怪民怪行者也 臣按成周以宦者掌門禁其嚴也如此我朝禁僧道非朝見由前門不許入皇城門及無牌面并凶服異服有持寸鐡者皆不許入禁門亦周人意也 夏官虎賁氏下大夫二人中士十有二人府二人史八人胥八十人虎士八百人掌先後王而趨以卒伍軍旅㑹同亦如之舍【王出所止宿處】則守王閑【陛楯也】王在國則守王宫【為周衛也】國有大故則守王門大喪亦如之及塟從遣車【喪車】而哭適四方使則從士大夫若道路不通有徴事【徴役之事】則奉書以使於四方 鄭曰不言徒而曰虎士者徒之選勇力者王出將虎賁士居前後 臣按此虎賁之名見於周書立政蓋天子之親兵也今制錦衣以下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司不屬五軍都督府所専以扈從宿衛為職即此也 旅賁氏掌執戈盾夾王車而趨左八人右八人車止則持輪凡祭祀㑹同賔客則服而趨喪紀則衰葛執戈盾軍旅則介【甲胄之屬】而趨 王安石曰王吉服則亦吉服王凶服則亦凶服王戎服則亦戎服 吳澂曰旅者主膂力而衛王者夾王車者下士十六人分居左右而中士為之帥服而趨亦謂夾王車也臣按勇而疾走曰虎賁又憤怒也周官既有虎賁又有旅賁旅賁者主膂力而言亦猶今制錦衣之卒既有校尉又有將軍力士也 春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襄王賜晉文公虎賁三百人臣按先儒謂虎賁八百人乃天子親兵也六軍之外禁衛惟此而已王不出則虎賁不出及其弊也以之從軍旅賜諸侯非舊法也由是觀之則虎賁士非天子不得用受者固非賜之者尤非也 漢京師有南北軍南軍衛尉主之 易祓曰郎衛兵衛均為宿衛之職而郎中令衛尉所掌皆宫門内外之事武帝更秦郎中令為光禄勲前表光禄勲掌宫門户衛尉掌宫殿門又殿外門舍屬衛尉殿内門舍屬光禄勲其職實有相闗者特有内外之别耳此正周官所謂宫正宫伯之職當時以二千石以上子弟及明經孝亷射䇿甲科博士弟子髙第及尚書奏賦軍功良家子充之其後又以期門羽林皆屬焉是皆親近天子之宫 臣按古者環衛有二等漢有衛郎衛兵是郎周官宫正宫伯之職宫伯則領貴游子弟而宫正則領宫徒役事者也 武帝時置期門羽林 臣按史言武帝㣲行與侍中等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先儒謂漢期門千人秩比郎亦周人虎賁之遺意蓋王出與王出也 後漢光禄勲掌宿衛宫殿門户典謁署郎更直執㦸宿衛門户五官中郎將五官中郎五官侍郎五官郎中凡郎官皆主更直執㦸宿衛諸殿門户出充車騎左右僕射主虎賁郎習射左右陛長主直虎賁朝㑹在殿中虎賁中郎侍郎郎中節從皆羽林中郎將羽林郎皆掌宿衛侍從常選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子弟補 林駉曰東漢以來舉五官郎將羽林虎賁以職屬大夫議郎謁者僕射以文屬分屬之後政令不行於其間而又光禄大夫不在宿直議郎不與執㦸惟不在宿直執㦸之列則凡為禁衛者皆非士人之流而郎官三省盡為諸黄門之廬耳故宦官内典門户外與政事及何進誅宦者太后不聴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我奈何禁之與士人共對事乎則知士人不為郎中久矣後盡除宦者選三署郎入守宦官之廬即此可見推原其故皆光武不任三公多置黄門其禍流至是也 臣按漢初宿直皆以士人為之其後不用士人而所用皆宦官遂至内外大權悉歸之以為一代之禍説者歸咎於光武之不任三公誠是也夫自古國家危亡之禍皆出於房闥宦寺之中何也婦人女子與夫刑餘之人所以敢肆其姦者以其處夫人君肘腋之間幽隠深邃而人不得以制之也誠能如周人以内宰小臣閽人寺人女御女史之職皆屬之大宰以受其節制焉則彼雖欲逞其不軌之心亦且有所忌憚而不敢為矣矧夫後世宿直執㦸之臣實有兵權以寓其間茍無有以制之者而使之得以自肆豈不貽國家之禍哉 唐有南北衙兵南衙諸衛兵是也北衙禁軍是也髙祖初起兵有元從禁軍太宗時置百騎武后時改為千騎睿宗時増至萬騎肅宗時有供奉射生官代宗以後有左右神策軍 十六衛曰左右衛曰左右驍衛曰左右武衛曰左右威衛曰左右金吾曰左右領軍曰左右監門曰左右千牛毎衛有上將軍有大將軍有將軍自左右至領軍並掌宫禁宿衛金吾掌宫中京城廵警監門掌諸門禁衛千牛掌侍衛 林駉曰唐之十六衛已備漢人南北軍之制漢以衛尉䕶南軍以金吾廵北軍今十六衛已有金吾將軍掌京城廵警是北軍已寓其間觀白樂天羽林將軍之制所謂國家設十六衛猶漢之有南北軍其知之矣又曰自六軍禁衛皆用市人其選始輕禄山吐蕃之變神策禁軍外入赴難國家遂以倚重悉命中人主之其勢益横北衙既横之後外庭諸臣莫之誰何蕭復言之而不見聴髙元裕諫之而不及用推原其故皆外臣不預禁軍専歸宦者為患至是也 臣按本朝十二衛即唐人十六衛之遺制凡諸衛之親軍皆以番直宿衛執戈㦸嚴廵儆監門禁而錦衣所掌者乃鹵簿儀仗之事旗手所司者乃旗纛金鼓之物諸衛皆統軍卒而錦衣獨領校尉力士即周之虎賁旅賁也諸軍皆世卒而府軍獨簽㓜軍即漢之六郡良家子也始之設親軍也僅十有二後又稍有加焉諸衛正倅一惟其世獨錦衣之任則不以世而以能葢天子御座則夾陛而立天子御輦則扶轅以行出警而入蹕承旨而傳宣皆在所司也矧又詔獄所寄人之死生係焉是尤不可不慎擇其人也 太宗時詔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兼右衛率又兼工部尚書身兩職宿衛兩宫毎畨直常假寐帝勞曰公直宿我得酣卧 臣按本朝宿衛雖有武臣然皆爪牙之任耳而無有所謂腹心股肱之臣請如唐人以大臣畨直如太宗之用李大亮者如此則既有虎賁鋭士宿衛王宫又有勲徳世臣總司禁旅九重之上六宫之中得以安寢無虞矣 肅宗乾元元年李輔國用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人徼廵李揆曰漢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以北軍安劉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别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 臣按設䕶衛之兵本以制外兵也非但不用其他將帥以廵徼凡其人之子弟亦不可用也 徳宗時段秀實見禁兵寡弱不足備非常上疏曰天子萬乘諸侯千大夫百蓋以大制小古制也尊君卑臣强幹弱枝之道今外有不庭之虜内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數削少後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獸畏之者以其有爪牙也爪牙廢則孤豚特犬悉能為敵願少留意 臣按秀實此疏百獸畏虎之譬最切人主所當玩繹焉 宋志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其次總於御前忠佐軍頭司皇城司騏驥院皆以守京師備征伐其在外者非屯駐屯泊則就糧也太祖鑒前代之失萃精鋭於京師雖曰増損舊制其規模宏逺矣 太祖乾徳三年令天下長吏擇本道驍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 林駉曰宋朝有皇城司殿前司皇城始於梁之乾化宋因其名置親從官數千人入内内侍省都知與副同主判之殿前始於周之顯徳宋循其舊有馬軍步軍獨殿前得綂之是故皇城一司於内庭宿衛無不預者而獨宿直諸班禁衛無所綂攝至親從之官復命武臣同主其事又非専出於宦者之手殿前一司雖綂攝諸班禁衛而皇城一司亦判然不相闗亦漢南北軍相綂之意也 臣按宋人禁軍不獨内衛京師而往往使之屯泊於外失其所以命名之義矣葢太祖懲唐末以來援鎮兵彊之患故聚精鋭於京師時出之以守國葢欲以内而制外也其謀雖深而其埶則不順史臣謂其規模宏逺臣不敢以為然也夫立國規模在篤近而舉逺居重以馭輕使天下之大四面環繞以為吾屏蔽也既為禁兵豈可逺出而衛郡縣使之就糧于外禁士獨徃乎抑亦挈家以行也嗚呼宋人制軍如此宜其武事之不振也説者謂其聲容盛而武備弱也觀於此尤信 仁宗嘉祐五年公主以夜入宫左正言王陶言周禮閽人掌宫門之禁時其啟閉寺人掌女宫之令紏其出入以謹嚴周衛杜絶非常故漢光武出獵夜還上東門候郅惲拒闗不納光武從中東門入明日賞郅惲而貶中東門候魏武之子臨淄侯植開司馬門晝出魏武怒公車令坐死然則公主夜歸未辨真偽輒便通奏開門納之直徹禁中略無譏防其所歴皇城宫殿内外監門使臣請並送勘劾詔公主宅都監入内供奉官等九人並逺小處監當 六年同知諫院司馬光言式律夜開宫殿門及城門者皆須有墨勑魚符其受勅人具録所開門并出入人帳于中書門下自監門衛大將軍以下俱詣閤覆奏御注聴郎請合符門鑰監門官司先嚴門仗所開之門内外竝立隊燃炬火對勘符合然後開之符雖合不勘而開若勘符不合而為開及不承勅而擅開閉出入者其刑名輕者徒流重者處絞伏望陛下深慮安危防㣲杜漸自今宫殿門城門並須依時開閉非急切大事勿復夜開必不得已須至夜開者即必親降手勅加以御寳受勅之人仍冩出入人帳委宿衛當上之官衆共驗勅文真的然後覆奏候再見御批方請門鑰與監門官親自監開依帳閲人數放令出入即時下鎻進納門鑰臣按宋王陶司馬光所言二事可見古人嚴謹宫門之禁我聖祖于此一事尤加嚴切所以防㣲社漸之意無所不至毎夜將軍上宿遇有一瓦石之隊一蟲鳥之落詰旦早朝即令給事中引赴御前奏知矧可夜開城門以出入哉伏望申明祖宗之法嚴謹門禁一切外人不許闌入以敦聖朝之家敎以立禮義之大防非但以備姦宄杜禍亂而已也 至和元年有襆被入直内藏劍者御史馬遵言律干御用舟船飲食之類有不如法皆不稱誤所以許世子止躬不嘗藥春秋加以大惡之名唐長孫無忌入朝不解刀挍尉被誅死之議所責者重所慮者深法令于皇城門禁尤為謹嚴今麥昭吉襆被入直中有劍器歴諸門抵便殿㑹無撿察略不覺悟若奸盜包藏而為之何由而露哉今昭吉雖已具獄而諸門監官守卒乞于常法之外重行用謹大防庻弭來患 徽宗時左正言任伯言風聞内苑作工匠盜所結真珠事敗有旨更不得治監官醫官院人力懐刄為盜捕獲有旨不復推經由門户中外聞之莫不撫髀而嘆頓足寒心皆謂陛下誤以此為小事竊以監官之設本為監臨主守司門之設本為譏察出入今珠璣至貴之物失之數萬匹夫挾刄入數重門如涉無人之境皆非小事乃一切赦之後來更有犯者不赦之則罪同罰異人人皆怨又赦之則事事廢法紀網遂壊雖有監官司閽將何用也且宫禁之門法最嚴宻葢聖人防慮幾㣲謹備不測以嚴衛一人若左右恃恩廢弛積日累月事體陵遲忽有不測之虞誰復知所職守陛下豈不為宗廟社稷自重乎 臣按祖宗於門禁出入其法最嚴毎四孟享太廟夜間出鑰於門隙早朝亦于御前奏知各門監守門官及各衛官軍遇有出入者必須有牌面方許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檢之其入也不許擕寸鐡其出也不許帶一物也况敢有襆被藏劍盜出真珠之事哉祖宗所以防㣲杜漸為聖子神孫計者其嚴其密如此繼體守成者勿狥一時之欲勿聴小人之言奬將卒之守法受臺諫之進言如此則永無意外之變而宗社奠安矣臣不勝惓惓 胡安國言于髙宗曰自古盛王雖用文徳必有親兵専掌宿衛成王即政周公指虎賁與常伯同戒于王欲知其恤虎賁者猶今侍衛諸軍也康王新立太保俾齊侯吕伋以虎賁百人逆于南門吕伋者太公望之子自諸侯入典親兵猶今殿前馬步軍都帥也勲徳世臣總司禁旅虎賁鋭士宿衛王宫其為國家慮深逺矣今謀國者不思復古親兵寡弱宿衛卑少豈尊君强本消患豫防之計也 臣按禁旅之帥必用勲舊之胄三代之制也 以上宫禁之衛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京輔之屯 禹貢五百里甸服 蔡沈曰甸服畿内之地也五百里者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也 臣按傳謂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則是方千里矣 漢志周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天子之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 章氏【失其名】曰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逺郊百里郊為鄉六鄉百里通十為同同為百里者十提封九萬井九十萬夫之地除山川城邑之屬三萬六千井地除公田九分之一為五十萬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為三十五萬四百夫率三百五十家賦一乘積六鄉為千乘而餘率七家賦一兵積六鄉為七萬五千人此六軍之制也六遂及三等侯國皆如鄉之法畿方千里為千里者十如鄉之除為三百五十萬四千夫賦車千乘卒七十五萬人為六軍者十此通畿之師也大司徒遞而征之十年而役一徧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則終身無過一再給公上事葢先王忠厚之志更勞均逸不欲窮民之力也古者畿内之兵不出所以重内也卒有四方之役即用諸侯入耳或遣上公帥王賦亦不過元戎十乘以先啓行也 臣按古者兵出於農天子之兵出於六軍六軍之兵出於六鄉其出而為士卒旅軍師者即其居而為比閭黨旅州鄉者也甸服千里之間其所賦之兵而所出之税自足以給之無勞逺餫内足以衛王室而外足以鎮壓天下之大四夷之逺非若後世簽軍於逺方則人不土著而易於消耗列軍以長屯則人無别業而難於供億後世有志於三代之盛者壯根本安國家以為千萬世不㧞之基者尚有考於斯 漢百官表中尉秦官掌徼廵京師武帝更名執金吾易祓曰南軍以衛宫城而乃調之於郡國北軍以䕶京城而乃調之三輔抑何輕重逺近之不倫歟葢郡國去京師為甚逺民情無所適莫而緩急為可恃故以之衛宫城三輔距京師為甚邇民情有閭里墳墓族屬之愛而利害必不相棄故以之䕶京城其防㣲杜漸之意深矣 臣按史謂北軍中尉主之掌京城門内之兵軍而謂之北對南言也南軍衛宫取之郡國北軍衛京取之三輔説者有防㣲杜漸之意臣竊以為衛京之兵取之近輔極是臣於軍旅之制條已節約漢唐遺意妄為朝廷處置矣若夫衛宫而取郡國之兵恐未為得策夫以疎外之兵無鄉土親屬之顧戀而使之畨上執㦸以衛王宫無事則已一有事焉安能保其無外顧之心乎我朝宿衛之兵用世將以綂士卒其慮深而逺矣 漢百官表左右京輔都尉尉丞兵卒皆屬中尉 易祓曰北軍畨上與南軍等南軍衛士調之郡國而北軍兵卒調之左右京輔夫中尉乃天子北軍之綂帥而其屬乃左右京輔都尉等其所調亦左右京輔之兵卒何也左即扶風右即馮翊京即京兆謂之三輔三輔之委寄固重於郡國矣而所領兵事則非郡國之比葢漢太守謂之郡將兼領武事都尉掌佐守典武職在王國則相比郡守中尉比都尉皆掌兵之任若三輔則異是矣夾輔京國錯列畿甸其勢為甚逼則兵權為甚重故都尉尉丞兵卒不屬郡卒而特屬中尉之北軍其畨上亦然何以明之黄霸尹京兆發騎士詣北軍以馬不適士劾乏軍興連貶秩則知左右京輔兵卒皆畨上北軍而屬中尉也 臣按此所謂都尉乃京輔之都尉也與主南軍都尉者不同 唐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府領之析闗中為十二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為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府綂之六年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綂軍車騎曰别將居歳餘十二軍復而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檢察戸口勸課農桑太宗更號綂軍為折衝都尉别將為果毅都尉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府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别將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火備六馱馬凡火具烏布幕鐡馬盂布槽鍤钁鑿碓筐斧鉗鋸皆一甲牀二鎌二隊具火鑽一胷馬繩一首覊足絆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礪石大觽氊帽氊裝行縢皆一麥飯九斗米二斗皆自備幷其介胄戎具藏於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畨上宿衛者惟給弓矢横刀而已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其隸於衛也左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東宫六率凡發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少則别將行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 林駉曰漢之畿兵始為畨上至其後也畨上變為長屯長屯變而逺征而畿兵之制壊矣唐之畿兵始為府衛至其後也府衛變為長從長從變為禁軍而畿兵之制壊矣此漢唐内兵三變之由也 臣按三代以下之兵制惟唐府兵最為近古臣既畧倣其制一制二具於軍伍之制條下而此復詳其制如此以見京畿之屯莫良於府兵也然一代有一代之制祖宗所行者子孫不可輕改要必不違時王之制不拂斯民之情而又不失古人之意然後議之者無罪而行之者可久而無弊也仰惟國家建國于燕兵强馬健之地誠不以臣卑而愚而棄其言則杜牧所謂天下之大命者端在於此矣况唐人行之至百年而中變而吾之為此乃於百年之後始創行之而凡其平日軍衛之屯守有司之管領一切如舊而於其間减去徭役征科乃民心之所願欲者也伏惟聖明留神審察所以為聖子神孫立萬年不㧞之基者未必不在兹焉 宋徽宗熈寧四年於京畿四面置輔郡以頴昌為南輔以襄邑縣建名輔州為東輔鄭州為西輔澶州為北輔詔四輔屏翰京師兵力不可偏重可各以二萬人為額臣按自古建都者皆於四近之地立為輔郡所以為京師屏翰也漢以京兆左馮翊右扶風為三輔唐亦以華州同州鳯翔為輔而宋初未遑建立至於徽宗時亦於畿郡立為四輔焉毎輔則屯兵二萬人為額我朝建國江南於鳯陽屯重兵凡京師軍皆散於江北滁和等處為屯田雖不名輔而儼然有蕃屏之意太宗皇帝自北平入正大統遂建都於此其初猶以行在為名而立一行部以總之其後徧立五府六部大小衙門如舊制凡京衛之兵皆分其半以來并起江南富民以實之而去其行在之名則是萬萬年不㧞之基永定於此矣然而畿甸之間猶未有輔郡葢有待也臣按漢唐宋之輔郡皆因郡治而立今日之建置則以形勝要害為固葢漢唐都長安宋都汴梁皆去邉地遼逺非若我朝都燕則自以都城為北邉捍蔽北最近而東次之西又次之而南為最逺焉請如漢唐宋故事立為輔郡以宣府為北輔因其舊而加以蕃守之軍俾守國之北門其東也以永平為輔以守松亭一帶闗隘及扼遼在要害其西也以易州為輔或真定以守紫荆一帶闗隘其南則以臨清為輔坐鎮牐河而總扼河南山東之衝又自此而南屯兵于徐州以通兩京之咽喉毎處屯重兵一二萬量其輕重緩急以多寡其數罷兩直隸河南山東上京操備班軍因近屯守以為京師之屏蔽遇京師有事則調發焉夫自古為國者必固外以蔽内居重以馭輕譬則人之家居必有藩籬墻壁然後堂室堅固内呼而外應若設闗捩然有所動於中而四面之機畢應之然後盜之利吾財者不敢輕侵犯焉近年以來起調兩直隸河南山東軍赴京上班操備半年一替方其新班既起而舊班未回城池雖設而隊伍空缺者有之幸而無事則已萬一有不逞之徒乘虛為亂將何以支持之倘立為輔郡因近屯守則軍士遂室家之願而生息日蕃國家省轉輸之勞而調發易集邉方足備禦之具而闗隘有守如此則都城鞏固宗社尊安矣萬一臣言可采見之施行其於國計不為無補 以上京輔之屯 嚴武備 郡國之守 周制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 臣按封建以前之國即秦漢以來之郡名制雖異而其實則同 一同百里提封萬井除山川沈斥【水田濕鹵也】城池邑居園囿街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乗此諸侯之大者也是謂千乗之國臣按周制百乗之家即秦漢以來之一縣千乗之國即秦漢以來之一郡 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 臣按此周人連帥州牧之設蓋以小大相維階級相承所以合其散而統其異也漢唐宋郡國雖皆有兵然散而無統惟本朝制兵府州若縣要害之處皆立衛所而又於總㑹之處立為都指揮使司以統之焉蓋有得於周人連帥州牧之遺意 秦始皇既并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材官 漢興踵秦置材官於郡國 易祓曰漢不特置材官而已漢官儀曰髙祖命天下選能引闗蹶張材力武猛者以為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常以秋後講肄課試各有員數平地用車騎山阻用材官水泉用樓船蓋三者之兵各隨其地之所宜也 列郡王國侯國三等其兵不殊郡有都尉佐本守典武職甲兵其在王國者則内史比郡守中尉北都尉侯國亦有相秩氏天子令長其郡國之兵必有虎符而後可發 臣按昔人謂侯國之兵既屬之郡而王國之兵亦天子所有不可擅用皆所以防㣲杜漸以尊京師也我朝于親藩皆設䕶衛然惟給其使令而不許其調遣遇國家有事亦起焉其防㣲杜漸以尊京師之意同符漢世 唐制髙祖武徳初始置軍府析闗中為十二道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太宗貞觀十年更號綂軍為折衝都尉别將為果毅校尉諸府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闗中道置府一百七十三河南道置府六十二河東道置府百三十九河北道置府十四山東道置府十隴右道置府二十九淮南道置府六江南道置府二劔南道置府十嶺南道置府三十凡置府五百六十四皆有名號臣按此唐朝府兵之制非但京畿有之而天下十道凡州郡莫不皆有也 髙宗永徽以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而謂其兵為方鎮 臣按節度使之兵原其始起於邉將之屯防者唐天寳以後王室日卑武夫戰卒以功起行陳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内地大者連十餘州小者兼三四州方鎮起而唐之威令不復行矣假使唐之君臣恒存髙祖太宗府兵之制而不變豈有是哉史臣謂方鎮之兵始重於外也土地民賦非天子有既其盛也號令征伐非其有又其甚也至無尺地而不能庇其妻子宗族以至亡滅噫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毋輕變祖宗之法制而外授人以兵柄以成尾大不掉之患哉 宋制軍有禁軍有廂軍有鄉軍國初盡選驍勇部送闕下以補禁衛餘留本城廂軍者諸州之鎮兵也各其州之本城専以給役内總于侍衛司鄉軍者選自户籍或土民應募在所圑結訓練以為防守之兵 臣按宋朝州郡之兵自元豐以後皆升同禁軍兵雖以禁名其實皆非禁旅也 凡諸州置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馬軍步軍亦如之馬步軍諸指揮各有使副毎都有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廂軍頭十將將虞承局押官置都監監押以領之歲時簡練焉下州及軍監但有牢城兵則軍校之職隨宜裁制 陳傅良曰自建隆三年以諸郡本城兵供百役或更戍他郡不但以逸民户也所以勞苦其身違離其妻子使習於南北風土之異而不得坐食於本營蓋勞之則易使散之則易養此藝祖神謀也三司禁旅就糧州郡亦不得常坐食於京師自列郡各置禁軍於是嚴差出占破之令而壯城【元豐於廂軍内差壯城兵】作院各置指揮於是在軍禁旅無就糧者禁軍在城防托而廂軍亦升為禁軍不復戍役矣養兵之費偏天下虜人犯闕無能發一矢者以不守祖宗舊章也 開寳八年發渭州平原藩源二縣民治城壕因立為保毅軍弓箭手分鎮戍寨能自置馬者免役逃死以親屬代 陳傅良曰此所謂義兵也藝祖有志於民兵矣咸平五年始置營升為禁軍其後寖有㸃差之令韓琦為相刺陜西義勇司馬光六上疏争之不聽已而新法行遂罷强壯弓箭手而行保甲海内騷然要之皆以刺配為軍失祖宗本意而非民兵不可復也 臣按前代州兵皆無定制或以土民自守或以禁兵出屯或選自户籍或出自召募或因有警而民團結皆是因其土地之宜隨其民俗之便或多或少或廢或置不惟無常制亦無常數惟我國家自平定之初則立為衛所以䕶衛州縣衛必五所所必千軍而又分藩列閫以總制之而有都衛之設其後也改都衛為都指揮使司文武並用軍民相安百有餘年其視漢唐宋之制可謂大備矣然承平日久兵備不能無弛軍伍不能無缺舊例遇有缺伍衛所差旗軍於其原籍徑行句補其流之弊乃至所句至者反少於所遺之人得不償失於是用言者計毎歲分遣御史清句然亦徒有其名無益於事近有建言欲稽御史所句之數以為黜陟然亦徒害平民無益軍政臣嘗考歴代之制皆是草創之初軍伍數少而其末世乃有冗濫之失惟我朝則是先多而後少何也前代之制率因一時而隨事制置惟我聖祖則斟酌古今立為一代之制使子孫百世遵守焉方其初制為軍伍也内地多是抽丁垜集邉方多是有罪謫戍歲月既久姦弊日滋或改換姓名或變亂版籍或潛行析户或自私分居彼此相隠上下相䝉遂至簿卷難清挨究無迹其間丁盡户絶者固亦有之而正戸固在而旁累他人者亦不能無也為今之計乞勅兵部通行清理凡天下都司衛所俱要造册開具本衛若所原設額數若干見今實在若干缺伍若干不問存亡備細開造具其籍貫及充軍縁由仍行户部行下天下布政司若府州縣亦要造册開具各州縣軍戸若干見在當者若干挨無名籍者若干彼此照對以見其實在之數其衛所見在食糧者若干缺伍不補者若干兵部類以奏聞㑹文武大臣集議所缺必設何法然後得軍伍足數以復國初之舊必須不怫民情而致其生怨不為民害而激其生變講明根究至再至三然後見之施行如此則僉論之中必有良法善計不徒然也夫天下之事譬如器用然有新必有舊而壊者又為之新製則其用不窮矣今日之軍伍可謂舊而壊矣失今而不為之製吾恐日甚一日積而至於無餘一旦有事而必欲用之倉卒之際其將噬臍無及矣國家大事莫大於戎國步之安危所係運祚之脩短所闗誠不可不加之意也彼為具臣者不為逺慮其意只欲茍具目前以貽其責於後人葢以官非世有故也若夫聖明之主承列聖之鴻業以傳之萬萬世之聖子神孫烏可不為之逺慮哉唐人有言凡此蔡功惟斷乃成彼淮蔡之土宇一州耳固不可無斷矧此丕丕之基萬方之廣億萬年之久其所以軫當宁之深念法乾造之雄斷者又當何如哉臣不勝惓惓 仁宗慶厯元年張方平言民之所以懼籍為兵者不唯鋒刃矢石之難且重去其鄉土終身於親愛宗族永相隔絶也今若畨休遞戍終是不離本鄉冀望邉事漸寧即息肩安業昔太宗籍兩河之人以為鄉兵子孫識者亦悼其失業葢不若因兩河强壯使之捍邉壯者入籍衰者出役不衣庫帛不食廪粟邉不缺戍民不去農何在乎蓄之營堡而後為官軍也又曰强壯弓手各在郡縣未去農業若朝廷用漢代更之術因唐防秋之法入耕出戰遞為防戍則是農不去業兵不乏備不因帑廪之積常得丁壯之人今既籍為正兵處之連營則其衣食財用終身仰給縣官矣 臣按民之不願為兵誠有如方平所言者而今世北方之人猶有樂為之者而南方之人解以補伍有如棄市然今天下衛所兵伍已失大半必欲如立國之初簽民為軍必致生變茍因循不已則日甚一日則恐所失者不止大半而已也比年以來遇有儆急簽㸃民丁貼助官軍守備其鄉邑已有成規民之耳目既已慣熟是亦備禦一良法也今後無事之時不須集倘遇荒歉灾變必不得已然後起集必須依舊以民壯為名名之以民則民心不疑不許巧立名稱另外差役逺方調發稍覺無事即便休息決不可失信於民敢有因而科斂差占事已不休者坐以風憲犯賍之罪合于上司及分廵官不為覺察者罪亦如之 真宗景徳三年鎮戎軍曹璋言有邉民應募為弓弩手者請給以閒田蠲其徭役有儆參以為正兵而官無資糧戎械之費詔人給田一頃出甲士一人及三頃者出戰馬一匹 臣按今州縣軍戸多有丁盡戸絶者其人居宅田産必有承而受之者除生前立契明賣者外行清軍御史㑹同布政司及府州縣官挨究歸官有願代其役者即給以本軍絶户之田若是邉軍就令以近就近又行尸部通行天下凡没官田土在二十年以後者不分有無承佃盡數刷出照宋朝之例給民為軍是亦足兵之一䇿也 仁宗慶厯二年籍河北强壯揀為義勇盡鈔民丁増廣其數河東亦揀刺如河北法其後議者論義勇為河北伏兵以時講習無待儲廪得古者寓兵於農之意惜其束於列郡遺其大用止以為城守之備誠令守臣分領以時閲習寇至則翔集赴援朝下其議河北帥臣李昭亮等議曰昔唐澤潞留後李抱真籍戸丁男三選其一農隙則分曹角射歲終都試以示賞罰三年皆善射舉部下得勁卒二萬既無廪食府庫益實乃繕甲兵為戰具遂雄視山東是時稱昭義步兵冠於諸軍此則近代之顯效而或者謂民兵秪可城守難備戰陳誠非通論姑令在所㸃集訓練三二年間武藝稍精漸習行陳遇有警得將如抱真者綂馭制其陳隊示以賞罰何戰敵不可哉 臣按此前代㸃集民兵之明效 皇祐中京東安撫使富弼言臣頃因河北水災農民流入京東者至十餘萬臣既憫其濵死又防其為盜遂募其伉健者以為廂兵既而選尤壯者得九指揮敎以武技已類禁軍今止用廂軍俸廪而得禁軍之用可使效死戰鬭而無驕横難制之患此當世大利也詔分置青萊菑徐沂密淮揚七州 臣按此前代因饑荒募民為兵之明效臣謹載其事宜於固邦本恤民之患條下 哲宗元祐八年知定州蘇軾言河朔無事軍政少弛將驕卒隋緩急恐不可用即目邉防事勢三五年間必無警急然居安慮危有國之常備事不素講難以應變臣已戒飭本路將吏申嚴賞罰加意拊循輒復用龐籍舊奏團結弓箭社法約束稍加増損别立條目欲乞朝廷立法少賜優異明設賞罰以示勸懲 陳傅良曰條約弓箭社如龎籍蘇軾則人情不擾而邉備脩矣此今日所當講也 臣按龎籍所奏條約之法無可攷前此知定州滕甫言河北州縣近山谷處民間各有弓箭社及射獵人習慣便利與夷人無異蓋因其俗而加以束約而為之法也竊惟司馬光於英宗時言太宗之時兵數不及當今十分之一則是國初兵一而今十也今日去太祖時不啻如治平之去建隆開寳也而我之内外兵數不及國初之什三四在宋之人惟恐其多之至於宂而儲蓄不足以供而我今日則惟恐其少而至於弱警急無以為用孝宋之所以多者以其兵無定制可以日増而召募刺配之紛如我之所以少者以其兵有定數不可以加而逃亡死絶之無已况今承平日久百事廢弛譬則人之身中年以後血氣漸衰肢體困憊病雖未至於革而其勢則駸駸將至矣此正居安思危之日思患豫防之時也因事之埶察民之情隨時之宜以綿我國家靈長之祚端有待於今日也先儒有言水未至也而虚為之防水雖不至亦無所害謂水不足憂而不為之防一旦水至則防無所及矣今日天下之事最難處者莫此為難臣日夜思之未得其要故於郡國之守之下既略序漢唐宋之事而備載曹瑋以下數事以為明時告其中或有宜於今者斟酌而用之庶幾有所補云 胡安國言于欽宗曰自古及今内外之埶適平則安偏重則危昔東漢季年王室多故劉焉建議以為四方兵冦由刺史威輕宜改置州牧及焉求益郡劉表出襄陽袁紹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據自此不復有王室矣夫五大在邉古人所戒以身使臂於理乃宜欲乞於所置帥司選擇重臣付以都總管之權専治軍旅之事毎歳終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嚴即各帥所屬守將逐急應援如此則既有擁衛王室之埶又無尾大不掉之虞 臣按安國乞選擇重臣付以在外兵權以綂屬郡以輔王室其䇿良是 宋孝宗時陳俊卿為相奏請應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為義民授之弓弩敎以戰陳農隙之日聚而教之沿江諸郡亦用其法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敵至而決戰所有民兵各守其城相為掎角以壯聲勢又言曰國家養兵甚費募兵甚難惟有此䇿可守邉面可壯軍埶而樂因循憚改作之人皆以擾民為辭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無小擾但守臣得人公心體國者自不至大擾矣 臣按既有列屯坐食之兵而又起民丁則是民既出賦税以養兵矣而又不免其身謂之不擾不可也此等之議非甚不得已切不可用 以上論郡國之守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本兵之柄 帝典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 董琮曰或言帝者之世詳於化而畧於政王者之世詳於政而畧於化虞時兵刑之官合為一而禮樂分為二成周禮樂之官合為一而兵刑分為二故此蠻夷猾夏亦以命臯陶臣按帝舜命臯陶作士刑官也而以蠻夷猾夏為言是則後世兵官所掌之事也豈不以兵乃刑罰之大者乎班固作漢書志刑罰而不志兵乃雜兵於刑罰之中言之所謂聖人因天秩而制五禮因天討而作五刑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鑿薄刑用鞭扑大者陳諸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其所由來者尚矣自黄帝有涿鹿之戰顓頊有共工之陳唐虞之際至治之極猶流共工放驩兠竄三苗殛鯀然後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殷周以兵定天下矣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敎以文徳而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因井田而制軍賦固有以見于此也由是觀之有虞九官之命惟言刑而不言兵而兵在其中矣 征曰惟仲康【太康之弟】肇位四海侯【國之侯】命掌六師蔡沈曰命掌六師命為大司馬也仲康始即位即命侯以掌六師次年始有征羲和之命必本始而言者蓋史臣善仲康肇位之時已能收其兵權故羲和之征猶能自天子出也 林之竒曰仲康即位之始即能命侯掌六師以收其兵權如漢文帝入自代邸即皇帝位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之類 臣按唐虞之世兵政兼於刑官未有専司兵政者至是仲康始命侯掌六師然則兵司之設其在有夏之世歟前代掌兵之官無定制五代以來雖設樞密院然皆以文臣充惟我聖祖開國之初首建大都督府與中書省並其後廢中書省分六部亦分大都督府為五軍設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僉事各二員其有以公侯伯任府事者官與爵並入銜其後止書其銜曰掌某府事某侯若伯非舊制也 周官曰司馬掌邦政綂六師平邦國 吕祖謙曰自夏命侯掌六師舉政典以誓則邦政掌於司馬舊矣國之大事何莫非政獨戎政謂之政何也天下無事寓兵於農然後賦役百為始有所施是固政之所從出也天下有事舉兵討亂邦之存亡安危係焉其為政之大固不待論矣此戎政所以獨謂之政也綂六師而謂之平邦國則王者用師之本旨特欲平邦國之不平者耳 臣按此條已載正百官下然此復載之者威武之道必本於兵兵政之大者實掌於此官竊惟唐虞之世設為九官而獨無所謂兵官者葢是時風氣初開人心純樸雖有蠻夷猾夏盜賊姦宄特小小為害而已然猶未至如後世之昌熾毒害故止命刑官掌之遇有征討隨時命官故三苗逆命則以命掌邦土之司空未嘗特設官以掌兵政専征伐也及得三苗不過分比之而其首惡亦止於竄逐之而已非若後世犂庭掃穴而誅絶之也夏之時始有掌六師舉政典之官周分六典而司馬居其一為治之事無非政者而獨以綂六師平邦國為政典則時之所尚者在兵而政之為政莫急於兵可見矣噫於此可以觀世變矣然在周之世兵猶出於農秦漢以來兵農遂分不可復合世變愈趨而愈下為治者當隨時以制宜則今日本兵柄之大臣尤不可不得其人自非兼資文武通達古今有思患豫防之心有隨機應變之智不足以當司馬之任毋徒循資取以充位以貽誤國之禍也 周禮惟王建國乃立夏官司馬使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 鄭曰象夏所立之官馬者武也言為武者也夏整齊萬物天子立司馬共掌邦政政可以平諸侯正天下 吕祖謙曰綂六師而謂之平邦國則王者用師之本旨特欲平邦國之不平者耳非有他求也非濟貪忿而夸武功也所謂天討也 臣按周禮六官之設皆所以佐王以治邦國也於天官曰均地官曰擾春官曰和秋官曰刑而於夏官則曰平焉大學之道其大用歸於平天下謂之平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也夫平天下固欲其均齊方正使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然有不皆然者必有以參錯乖戾侵犯之者也有以參錯乖戾侵犯之則不平矣故凡設官分職所以均之擾之和之刑之者皆所以平之也其間有均之擾之和之刑之而猶有不平焉者然後屬之於司馬焉先儒謂馬者武也五官所掌者皆文事文事有所不及於是乎治之以武焉司馬所掌者邦政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外服之諸侯邉方之夷狄有所不正而有以悖吾之治敎干吾之刑憲則聲其罪以正之正其不正所以平其不平也 大司馬卿一人小司馬中大夫二人軍司馬下大夫四人輿司馬上士八人行司馬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六人胥三十有二人徒三百有二十人 鄭曰輿衆也行謂軍行列也晉作六軍而有三行取名於此 賈公彦曰此夏官史十六人胥三十二人徒三百二十人與諸官異者以大司馬總六軍故獨多也臣按周禮五官之卿所謂大司徒小司徒大司寇小司寇之外而其官聨未有以徒寇為名者而夏官大司馬小司馬外又有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與夫都司馬家司馬焉意者大司馬與其貳掌邦政以平邦國在天子之左右總其大綱以佐天子所謂國司馬公司馬者也若其用以主軍賦者則謂之軍主車馬者則謂之輿主征行者則謂之行曰兩曰都曰家則各司其兩及都家者其職任有大小而其所掌之軍賦皆同非若他官所掌者各異其事此其所以不嫌於同名也歟 大司馬以九伐之法正邦國馮【乘陵也】弱犯寡則眚【削其四旁】之賊賢害民則伐【聲其罪以討之】之暴内【内暴其國】陵外【外陵諸侯】則壇【置之空地】之野荒民散則削【削其地】之負固【恃其險阻】不服則侵【兵加其地】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逐也】弑其君則殘之犯令【違棄上命】陵政【陵蔑王政】則杜之外内亂鳥獸行則滅之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時其所封建以為諸侯者莫非賢也邦國之君又安有罪惡如九伐之法所正者乎蓋先王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思患而豫防之故制為九伐之法其法雖具豈嘗試之哉設之使知懼而已是以當時之列爵分土者咸知九伐之法其嚴如此世禄承襲者保其富厚而無茍且之意脩職述守者務善其禮不為進取之計故信義著而道化成名器固而風俗淳推之百世可久之道也 大司馬及師大合軍以行禁令以救無辜伐有罪若大師【謂王自出征伐】則掌其戒令涖【臨也】大卜【卜出軍吉凶】帥執事涖釁【殺牲以血塗之】主【謂遷廟之主】及軍器及致建太常【太常之旗】比【校也】軍衆誅後至者及戰巡陳眡事而賞罰若師有功則左執律【聴軍聲者】右秉鉞【致殺伐者】以先愷【兵樂曰愷】樂獻于社若師不功【無功】則厭【厭冠喪服也】而奉主車 鄭曰師所謂王巡守若㑹同司馬起師合軍以從所以威天下行其政也 賈公彦曰大師王親御六軍故司馬用王之太常致衆若王不親則司馬自用大旗致之司馬當戰對陳之時巡軍陳眡其戰功之事知其有功無功而行賞罰也臣按王者之師非救無辜伐有罪不輕出蓋仁者愛人故惡人之害人義者循理故惡人之悖理天下之大兆民之衆奉一人以為君所以安我也必欲人人止其所事事合乎理然後君人之道盡是以人之無罪而為人所害人之有罪而逆理以行為人上者必命將以救之伐之若或人之衆勢之大而臣下力有不及然後親出師以救之伐之焉 小司馬之職掌凡小祭祀㑹同饗射師田喪紀掌其事如大司馬之灋 鄭曰此下脱滅漢興求之不得 軍司馬 輿司馬 行司馬 王次曰三代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儀禮吉凶軍賔嘉達於天下而軍禮獨藏於司馬號司馬法若國有師田之事縣師始受法於司馬以作其衆庻小司馬之職掌不悉書而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皆不備官有事斯置其不欲觀兵葢如此 臣按先儒謂周禮六官之中惟小司馬一官職掌不悉備而軍輿行三司馬又徒有其官名而闕其職掌其令貢賦則為之丘甸縣鄙之名而以四起其數其㑹卒伍則為之伍兩軍師之名而以五起其數其調車徒則立通成終同之名而以十起其數同此民而易其名異其數何其不憚煩也夫軍旅一事也習戰謂之田軍政謂之禮大閲謂之敎設其財於九式離其書於儀禮特闕其兵馬之職屢易其軍伍之名變化出入使民不知葢先王以為明民以凶器危事適以成其乖争之習所以為是藏吾用而不示民者為慮㣲也我祖宗不使天下知兵馬之數亦此意也近世乃有團營之設何居 詩六月之三章曰有嚴【威也】有翼【敬也】共【與供同】武之服【事也】共武之服以定王國 朱熹曰言將帥皆嚴敬以共武事也 臣按先儒謂兵事莫尚於嚴莫先於敬為將必嚴不嚴則軍心不齊為帥必敬不敬則軍事不整嚴敬二字乃用師之要夫惟將帥皆嚴皆敬以共武事此王國之所以定也 其五章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法也】 朱熹曰吉甫尹吉甫此時大將也非文無以附衆非武無以威敵能文能武則萬邦以之為法矣 謝枋得曰漢唐而下縉紳介胄分為兩途愚儒武夫各持一説不知三代將帥必文武全才可以為萬邦之法則者也 臣按所謂文者附衆安民之謂非辭章藻繪也武者戡定禍亂之謂非膂力技能也有撫御之才足以附衆有制勝之術足以威敵國家得如是之人以為將帥尚何國威之不振而外侮之敢肆哉夫然非但可以為一時之用凡其所以建立設施端可以示法於四方而貽範於來世矣 昭公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 胡安國曰按左氏舍中軍卑公室也初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于公三軍作舍皆自三家公不與焉公室益卑而魯公之兵權悉歸于季氏矣兵權有國之司命三綱兵政之本原書其作舍而公孫于齊薨于乾侯定公無正必至之理也 臣按三軍之制國家兵權所繫承之天子傳之祖宗者也今魯國之軍其作其舍皆由臣下而為其君者無與焉國非其國矣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尚防㣲杜漸毋使兵權為人所持哉 魏置五兵尚書五兵謂中兵外兵騎兵别兵都兵 臣按後世設尚書掌兵政始此 唐制兵部尚書一人侍郎二人掌武選地圖車馬甲械之政其屬有四一曰兵部二曰職方三曰駕部四曰庫部凡將出征告廟授斧鉞軍不從令大將専决還日具上其罪凡發兵降勅書於尚書尚書下文符放十人發十馬軍器出入皆不待勅衛士畨直發一人以上必覆奏諸蕃首領至則威儀郊導 臣按唐人始分六部而兵部専掌兵戎之政其屬有四宋以來因之然皆為宰相之屬至我朝罷中書省及樞密院而兵部始得以専達於上葢専前代樞府之權而尚書兵部之政仍如故 宋志樞密院佐天子執兵政凡邉防軍旅之常務與三省分班禀奏事干國體則宰相執政官合奏 林駉曰樞府之官自唐始名肇於開元官設於永泰權重於五代而其制至宋而始詳以東府掌文事西府掌武事其官有使有副使有僉書有同僉書有知院有同知院事 臣按程頥言樞密乃虛設一大事既三省同議其他乃有司之事兵部尚書之職説者謂密院與中書對立止如參知政事與宰相分班知印未害也有使有副使有知院有同知有僉書又有所謂直學士都承旨檢詳編修其屬皆與宰屬等兵民本一而强分為二必置一司如是之浩繁所謂虚設一大事也我朝革去樞府而専以兵政歸兵部官簡而職専事權歸一而體綂不紊百年以來戎政舉而武備修有以也夫 仁宗至和中年知諫院范鎮言中書主民樞密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密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中書視民之困而不知使樞密減兵三司寛財以救民困欲乞使中書樞密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制為國用 臣按今制與宋異宋以三司主財樞密主兵今制兵部主兵而財賦錢糧則户部所掌也兵以禦寇制亂固不可一日無者而兵之所以為兵者士必食粟馬必食芻亦豈可一日無哉是故户兵二部必相通融以為政掌兵者遇有調發軍馬必先行文户部㑹計邉儲之有無儲蓄既備然後師旅出焉如是則足食足兵而軍威無有不振武備無有不修者矣 神宗熈寧中監察御史裏行蔡承禧言近命趙卨為安南招討使李憲為之副外議皆云不自二府又曰憲所陳請多不經由二府徑批聖語下招討使夫王言之出尤在謹㣲其初少不留神其後遂為故事樂便疾於一時忘幾㣲於後日一啟其漸寢難改更况於邉庭休戚至重且命大臣者所以同安危而繋休戚者也至煩莫如邉鎮至重莫若將臣而二府有不預焉則大臣之能知其任者必皆自疑莫敢安其處矣既不敢安其處則同心同徳之義虧矣大臣之罷軟者必曰勢位已極矣上已為之而又以力争則獲専權之咎也大臣之不勝其任者必曰此出於聖旨我何預哉是與其能者為自疑之端不才者為容身之地積此以徃豈國家之利耶臣欲事無鉅細非經二府者不得施行如二府之論或有異同陛下總攬其成斷其可否而後行庶盡帝王容下之美大臣無諉上之咎 臣按命將國家之大事必責成於本兵柄之大臣使之廣詢博訪必得其人果可當大事者然後用之人君於凡百司衆職猶不可任其己意用其私人矧出師命將人之生死所係國之安危所闗而可以輕用其人乎夫用其人且不可而又惟其言之是信而使之得假上語以行之尤不可也 范祖禹言於哲宗曰祖宗制兵之法天下之兵本於樞密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京師之兵總於將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上下相維不可専制此所以無兵變也 臣按我朝革去樞密院設五軍都督府分掌軍旅則兵權散主而無自専之患而凡宋元以來樞密之任一歸於兵部焉所謂上下相維文武相制處置之善行之萬世而無弊者也 以上本兵之柄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器械之利【上】 易繫辭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葢取諸睽朱熹曰睽乖然後威以服之 吳澂曰弧木弓也兵器不一弓矢所及者逺為長兵威天下者示有儆備而使之畏也 臣按人君為治所以威天下者武也而武之為用以器為威而其所以為器不一也易之制器尚象而獨以威天下之器而歸之弧矢之利何哉葢男子生而有懸弧之義射者男子之所有事也防㣲威逺之具莫先焉且兵戎之器所及者不過丈尺之間惟弓矢則有百步之威鋒不待交而威已先至折其勢於未至挫其鋭於尚逺兵戎之利誠莫有先之者也竊惟今日隊伍之制以長短兵相夾持以為威葢我朝戰勝中國而得天下其法利於守而不利於戰可以戰中國而不可戰夷狄是何也短兵無長用長兵無短用故也臣愚以為凡今日隊伍之法宜如科舉取士式毎軍各執一器如士之専一經而各經皆兼習四書其鎗刀之類乃其本經弓矢則其四書也孟子曰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中非力而能乃由巧所致巧者得於心而應之于手是葢可學而能也學斯巧巧斯中一人學射敎成十人十人敎百人百人敎千人千人敎萬人則是全隊之中無非善射之士敵在逺則用弓矢之利敵在近則用刀鎗之鋒國家有十萬善射之兵内可以制盜賊外可以制夷狄禍亂不作而國勢尊矣 説卦離為火為甲胄為戈兵 張栻曰甲胄外堅所以象離之畫戈兵上鋭所以象離之性 臣按天下之物無一而不本於隂陽者甲胄戈兵雖曰戰陳之用然皆有所本焉戰陳之用甲胄服於身惟恐人之傷己戈兵施於人惟恐己之不傷人其用雖有仁暴之殊而皆取象於離明之火也先儒謂離有甲胄戈兵之象而周官司馬之職列於夏官夏者離之時也 書禹貢荆州厥貢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蔡沈曰杶木似樗而可為弓榦砮者中矢鏃之用箘簵竹名楛木名皆可以為矢 臣按魯語肅慎貢楛矢石砮註砮鏃也葢肅慎氏之矢以楛木為笴以石為鏃也由是以觀則木亦可以為笴不但竹也石亦可以為鏃不但鐡也 説命曰惟甲胄起戎 朱熹曰甲胄本所以禦戎而出謀不當則反足以起戎 蔡沈曰甲胄所以衛身也輕動則有起戎之憂臣按五兵皆傷人之器也惟甲胄乃衛人之服焉孟子曰函人惟恐傷人則是甲胄之用在人為仁歟 費誓曰善糓【縫完也】乃甲胄敿【繋之也】乃干【盾也】無敢不弔【音的精至也】備【具也】乃弓矢鍛【淬也】乃戈矛礪【磨也】乃鋒刃無敢不善孔頴達曰少康子杼作甲兠鍪首鎧也經典皆言甲胄秦漢以來始有鎧兠鍪之文古作甲用皮秦漢以來用鐡鎧鍪字皆從金葢用鐡為之也糓謂穿徹之甲繩有斷絶當使糓理穿治之楯紛如綬而小繫紛於楯以為飾毎弓百矢弓十矢千使其數備足五十矢為束臨戰則用五十矢為束凡金為兵器皆須鍛礪有刃之兵非但戈矛其文互相通也 蔡沈曰甲胄所以衛身弓矢戈矛所以克敵先自衛而後攻人亦其序也 周禮天官玉府掌王之兵器凡王之獻兵器受而藏之朱申曰兵則兑之戈和之弓之類 内府掌受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幣【謂諸侯所贄】獻【謂諸侯貢物】之兵器入焉 臣按此天官玉府既掌王之兵器内府又受良兵兵器入焉則是兵器之府備於天官矣而秋官又曰入其金錫于為兵器之府葢玉府内府所藏兵器之府也職金入金錫于槀人為兵器之府也謂之為者製作之謂也 夏官司甲下大夫二人中士八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八人徒八十人 鄭曰甲金之鎧也 臣按先儒謂書之費誓言糓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而後言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蓋甲胄與干所以自保弓矢與矛所以討敵先自保而後討敵故周官之序先司甲而後言兵也 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與其等以待軍事及授兵從司馬之法以頒之及其受兵輸亦如之及其用兵亦如之祭祀授舞者兵大喪廞五兵軍事建車之五兵㑹同亦如之 吳澂曰五兵者戈殳㦸酋矛夷矛也五盾者干櫓之屬有五等辨其物則其用各有所宜辨其等則其制有長短大小也兵輸謂師旋而納兵器也用兵謂出給衛守也祭祀授兵授以朱干玉戚也廞五兵謂陳明器之五兵車之五兵即前之五兵也若步卒之五兵則無夷矛而有弓矢 吕祖謙曰古者藏兵於廟大夫家不藏甲凡用兵必取之廟歸而飲至以見不敢輕舉之意如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亦此意如鄭莊公將伐許授兵於大宫魯公治兵椘武王授師孑之類此見春秋之初其制尚存 臣按辨其物者常利其器以待用也與其等者常類其聚以待授也 司戈盾【官名】掌戈盾之物而頒之 鄭曰戈今之句孑㦸也 王昭禹曰掌戈盾之物而頒之謂祭祀軍旅㑹同之時頒之以給用也 臣按古者甸出革車一乘凡甲戈盾弓矢與夫旗物鼓鐸之屬悉備焉鄉遂之官以時簡其兵器及有調發則各具之而行官府不與知也司兵司戈盾司弓矢所掌授兵器非授之民也授之卿大夫從軍旅㑹同者也故司兵曰及其兵亦如之是卿大夫畢事則歸之也若民兵則自藏之民間耳秦人銷鋒鏑元人禁漢人持弓矢其與周人藏兵於農意大不侔矣 司弓矢掌六弓四弩八矢之法辨其名物而掌其守藏與其出入中春獻弓弩中秋獻矢箙 朱申曰六弓謂王弓弧弓夾弓庾弓唐弓大弓也四弩謂夾唐大也八矢謂枉矢絜矢殺矢鍭矢矰矢茀矢恒矢庳矢也法謂曲直長短之數也名以命之物以色之守之則有人藏之則有府出則頒之入則授之箙盛矢器也以獸皮為之弓弩成之於陽氣方和之時故仲春獻之矢與箙成之於隂氣將堅之時故仲秋獻之 臣按先儒謂中春陽氣方和之時故獻弓弩中秋隂氣方堅之時故獻矢箙蓋四時有明法萬物有成理先王以道制器不違乎時之序物之理與造化同其功矣是以器之成也既完且美而天下之利用於是乎出矣 藁人掌受財于職金以齎其工弓六物為三等弩四物亦如之矢八物皆三等箙亦如之春獻素秋獻成書其等以饗工乘其事試其弓弩以下上其食而誅賞乃入功于司弓矢及繕人 鄭曰箭幹謂之藁此官主弓弩箭矢故謂之藁人吳澂曰齎其工者給市財用之直也弓六物其斗力强約分為上下中三等人各有所宜弩四物矢八物皆分三等盛矢之箙亦如之弓弩矢箙春作而秋成故春獻其胎素及秋方獻其成書其工拙之等降以制其享食之厚薄也乘其事謂計其事之成功也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謂考之而善則上其食尤善則又賞之其否反此 臣按秋官職金入其金錫于為兵器之府可見周之弓弩矢箙皆造於官其費用之工本皆受于職金不取於民也及其獻成則書其工拙等第為酒食以勞之不徒勞之而又試之試之而良則上其禄甚則賞之不良則下其禄甚則誅之既考其功乃入之于司弓矢以待頒賜入之于繕人以供王用也 秋官職金入其金錫于為兵器之府掌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 鄭曰為兵器者攻金之工六也入于司兵給治兵及工直也 賈公彦曰入兵器之府言為者攻金之工須造作也臣按藁人掌受財于職金以齎其工此入其金錫于為兵器之府則入藁人也若夫受士之金罰貨罰於司兵者所謂金罰者贖罪之金也貨罰者司闗所謂凡貨不出於闗者舉其貨是也夫兵器之作當屬於兵工而此屬於刑官者盖明犯法之人所當罰之金貨以為製造兵器之用故也 司厲掌盜賊之任器貨賄辨其物皆有數量賈而掲之入于司兵 鄭曰任器貨賄謂盜賊所用傷人兵器及所盜財物也入于司兵若今時傷殺人所用兵器盜賊賍加責没入官也 賈公彦曰入于司兵者其任器多是金刀所盜財貨雖非金刃亦入司兵給治兵刃之用 臣按此可見古者造兵器不取於民而取之於盜賊之任器賍物後世舉而行之是亦寛民力足兵用之一助也 考工記曰函【包容】人為甲犀甲七屬【謂上旅下旅相屬之數】兕甲【兕皮為之】六屬合甲五屬犀【犀皮為之】甲夀百年兕甲夀二百年合【削革裏肉取其表合之】甲夀三百年凡為甲必先為容【請服者之形容】然後制【裁制】革【皮也】權【知其輕重】其上【腰以上】旅【札葉也一葉為一札】與其下【腰以下】旅而重若一以其長為之圍【謂圍之一匝】凡甲鍛【鍛革也】不摯【謂至熟】則不堅已敝【謂革太熟】則撓【曲也】凡察革之道眡其鑽空欲其惌【小孔兒】也眡其裏欲其易【無敗蔑】也眡其朕【謂革至】欲其直也櫜【衣藏甲】之欲其約也舉而眡之欲其豐也衣之欲其無齘【謂如齒齗】也眡其鑽空而惌則革堅也眡其裏而易則材更也眡其朕而直則制善也櫜之而約則周也舉之而豐則明【光耀也】也衣之無齘則變【隨人身之變利】也臣按戎事以甲胄為主古之言兵者多以甲胃為先葢甲所以衛身身必得其衛然後可以制人茍無甲焉則一身且無所包容矣故制甲者古謂之函人焉屬為上旅下旅之中皆有札續之數一葉為一札上古以革為甲堅者札長故其屬少革之次者其札短故其屬多此其所以有七屬六屬五屬之異也革堅者歴久而後敝物之久而敝如人久而死故甲亦以夀言先為容者欲製為甲必因人之形長短小大而為之容使其服之而相稱不過之而有餘不不及而不足也既因人之身而為容然後以之制革則無贅虧之患上旅腰以上為衣也下旅腰以下為裳也權以知其輕重使上下等而若一則無偏重之患以其長為之圍從横欲周其身而已摯之言至也凡甲必鍛革為之不摯則鍛之不熟不熟則革不堅不堅則易壊鍛之太熟則革過耎而易曲也若夫察眡之際其鑽孔以受線縫小而不寛緩則其革堅實而難壊可知矣其革之裏和易而不敗薉則其材歴久而難敝可知矣其革之制條直而不撓曲則其制作之善不於是而可知乎櫜而藏則約束而易收舉而視之豐厚而寛大衣之於身則方正周全而無參錯不齊之患周旋而無不齊舉動而無不便則是甲也雖極天下之銛鋒利鏑皆莫能傷之矣孟子稱函人為仁術臣亦竊以謂甲胄為仁器也葢五兵皆主於殺傷而甲胄獨専於蔽衛謂之為仁不亦宜乎古人於一甲之製而詳悉周全如此其慎重於戰陳之際可知矣後世之甲多用銅鐡而少用革札蓋日趨簡便也金質重而易於澁繡若用革為甲而制之眡之誠如函人之詳且周焉則其輕而堅視銅鐡之重而易於綻裂豈不優哉 弓人為弓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幹也者以為逺也角也者以為疾也筋也者以為深也膠也者以為和也絲也者以為固也漆也者以為受霜露也得此六材之全然後可以為良 凡為弓冬折幹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膠絲漆也】寒奠【讀為定】體氷析灂【漆灂也】冬折幹則易春液角則合【讀為合】夏治筋則不煩【亂也】秋合三材則合【堅宻也】寒奠體則張不流【猶移也】氷析灂則審【猶定也】環春被則一年之事【謂朞年乃可用】鄭曰取幹以冬取角以秋絲漆以夏 王昭禹曰弓所以及逺者其力在幹弓所以疾發者其勢在角角幹資筋以為堅靱以射則中深三者得膠然後相合以為和結而固之在絲飾而堅之在漆六材雖取以其時茍其質不美則不足相資以為用故得此六材之全然後可以為良也夫材美工巧不得天時則不可以為良故弓有六材而治之各以其時也是故幹欲堅而正固故冬折之於幹堅之時而折之則其勢和易也角欲和而温柔故春液之於角和之時而漬液之則其氣浹洽也筋欲散而解緩故夏治之於筋散之時而治之則其理不煩亂也膠漆絲三者欲其成就而充實故秋合之於成材之時而合之則其質不相離而相合也至冬寒時膠堅納之檠中檠弓㭱也以定其徃來之體故體已完張之不復有流移也又於大寒氷堅時下於檠中析其漆灂後復納之則漆灂欲其不動故也其漆之灂已環則審定後不復鼔動也被於春俟一朞之久而後可用 臣按考工記於弓人一事取材既各以其時而凡折幹液角合膠與筋用漆與絲又莫不各有其法焉嗚呼古者於一器之小而委曲詳盡也如此此其器所以無不良而用無不效功無不成也歟况五兵之用用之以威天下者惟弧矢之利為大上而天文戈㦸殳矛皆無其星而弧矢之象特懸於穹蒼之上易之制器尚象五兵之中獨言弧矢是兵莫大於弓矢也臣於前既言凡軍伍人欲各執夫一器而皆兼夫弓矢蓋以人之始生必懸弧矢此男子生而所有事也有事之大者莫大於軍旅敵王之愾以衛國家委質之義盡忠之節誠莫大焉必有所事於此然後盡其為男子之事也雖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凡事皆然况戰陳乃國家安危人命生死所係者乎尤不可不利其器也今制弓矢造自州縣然地勢燥濕異氣人力巧拙異能官吏勤怠異心徃徃備物以塞責取之不以其時造之不得其法造完而進於内帑茍具其數不求其良積以歲月質損而體變一旦有事出以為用多有不堪因而誤事也多矣臣請自今以後凡造弓州縣計其歳所當造之數俾其具物料工費解官朝委有巧計臣僚専督製造仍行下出産弓材之處俾其取材必以時擇材必以良而司工者又必依傍古法順天之時隨物之性用人之能如此則弓無不良矣雖然人力有不齊弓矢亦不可一例而造必以斗石為量用漆書其上自二石以下至於六斗凡數等仍行敎閱將官於凡軍士皆較量其力之所勝著為石斗之數散弓之日按名如其數給之如此則不徒費民財而所造之弓皆有實用器良而與人力相稱所向無有不成功者矣 矢人為矢鍭矢參分【謂三分之】茀矢【茀當作殺】參分一在前二在後兵矢田矢五分【謂分之為五】二在前三在後殺【當作茀】矢七分【分之為七】三在前四在後參分其長而殺其一五分其長而羽其一以其笴【矢幹】厚為之羽深水之以辨【猶正也】其隂陽【浮之於水以浮沈辨之也】夾其隂陽以設其比【箭括抵處】夾【夾之使輕重均】其比以設其羽參分其羽以設其刃【刃若羽三分之一】則雖有疾風亦弗之能憚矣刃長寸圍寸鋌【謂箭之足入槖中者】十之重三垸【量名】前弱則俛【低也】後弱則翔【回顧】中弱則紆【曲也】中强則揚【飛也】羽豐則遲羽殺則趮【旁掉也】是故夾【以指夾矢】而搖【動也】之以眡其豐殺之節也撓【搦其幹也】之以眡其鴻【鴻即强也】殺之稱也凡相【擇也】笴欲生【謂無瑕蠧】而摶【謂圓也】同摶欲重【同摶欲其材之重】同重節欲疏【同重欲其節之疏】同疏欲㮚【同疏欲其縝栗而堅】 吳澂曰鍭矢三分言參訂之而平者前有鐡重也茀矢茀當為殺一在前謂箭藁中鐡莖居參分殺一之前也兵矢謂枉矢絜矢也此二矢亦可以田田矢謂矰矢二在前三在後鐡差短小也殺矢殺當為茀三在前四在後鐡又差短小也殺其一者謂矢藁長三尺殺其前一尺令趣鏃也羽其一者羽者六寸也笴讀為藁謂矢幹也隂沈而陽浮夾其隂陽者弓矢比在藁兩旁弩矢比在上下設羽於四角也參分其羽以設其刃謂刃二寸也前弱則俛以下言幹羽之病使矢行不正也 臣按古人之為矢其慎重周密如此此所以射無不中也五兵之用弓矢為長弓良而矢不合度雖其人巧力俱全而亦不能以命中矣觀考工記於矢人為矢則可見古人之學無所不該而小物之不遺也如此此三代盛時文事武備後世皆所不能及也大抵矢之為矢不出乎幹羽二者而已幹之强弱則欲適其中羽之豐殺則欲適其節前弱則矢行而低後弱則矢行而旋中弱則矢行而曲中强則矢行而起此强弱之失中也羽太多則矢重其行必失於緩羽太少則矢輕其行必失於急此豐殺之失節也欲眡其豐殺之節宜以指夾矢而搖之以約其輕重欲眡其鴻【强也】殺之稱宜以指撓其幹而曲之以審其强弱其製矢既有其量其眡矢又有其法此其器所以無不良而用之所以無不宜也 桃氏為劍臘【謂兩刃】廣二寸有半寸兩從半之以其臘廣為之莖圍長倍之 賈公彦曰臘謂兩刃兩面各有刃也劍脊中髙兩面趨鍔鍔即鋒也莖【納於夾中者】在夾【人所握處為夾】中者圍二寸半長五寸 臣按釋名劍者撿也所以防檢非常是葢防身之器項羽學之以為一人之敵者也司劍之官而謂之桃氏劍所以禦暴除惡以桃之為桃能辟除不祥故也 廬人為廬器戈【二刃】柲【柄也】六尺有六寸殳【如杖無刃】長尋【八尺】有四尺車㦸【三刃】常【倍尋曰常】酋【酋之為言就也】矛【句兵】常有四尺夷【夷之為言傷也】矛三尋凡兵無過三其身過三其身弗能用也而無已又以害人故攻國之兵欲短守國之兵欲長攻國之人衆行地逺食飲饑且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短守國之人寡食飲飽行地不逺且不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長 吳澂曰兵無過三其身者人長八尺與尋齊進退之度三尋用兵力之極也而無已猶曰不徒止言其大長也夫兵莫短於戈殳故攻國者用之莫長於矛㦸故守國者用之大要欲便於人也 臣按戈㦸皆刺兵也戈二刃㦸三刃殳擊兵也如杖而無刃矛句兵也上鋭而旁句酋矛夷矛特因長短而取名爾矛用以句則宜長於㦸然後有及故酋矛長二丈夷矛長二丈四尺酋言就也近而就之也夷矛以長為主而就之故曰酋矛夷言傷也以夷矛極長句則有及而傷物為易故曰夷矛此矛之辨也考古之兵器見於周禮者司兵註五兵戈殳㦸酋矛夷矛也説者謂此車之五兵而卒之五兵則無夷矛而有弓矢焉五兵之外有劍有刃有盾有弩戈㦸主於刺而殳用以擊矛用以句其矛之謂夷者意即詩小戎之厹矛也其形三隅如今之虎义然則又不専以句而亦用以刺也方車戰之時敵逺則用弓矢稍近則以矛句之句之至則施擊以刺焉短兵相接始用刀劍此三代以前之兵用也後世無車戰惟用騎與步其制兵之法亦惟以步為主今制五十軍為一隊有鎗有刀有弓矢有盾而無古之所謂戈㦸殳矛與弩者弩僅見用於廣右之徭徸湖南苗人所用之句刀即古人之矛遺製也臣惟我聖祖之得天下其經營惟在於中國故其制兵亦惟以中國為法然而承平之後中國無事故為民害者徃徃在於外患邉陲之地多險阻﨑嶇而吾之隊伍不可以盡施且吾器械長短相制卒然遇敵長兵無短用短兵無長用故士卒雖多而得用僅半請命臣僚之兼通文武者講求其故加用弩與矛二器以為兵用而仍下湖廣二藩選其精於二技者津遣赴官俾其敎習若夫殳之為殳略如今俗所謂木棍者然宜依古制更備此一器以擊虜馬之足葢亦不减宋人用麻札刀也考古之殳長丈二而無刃禮書作八觚形葢八稜也古人用於車上故宜長今用於步軍手執以擊馬足宜與人相稱古作八稜今宜於人手所執處為圓形而於其半至末為四稜或加鐡於稜中云 輈人弧旌枉矢以象弧也 賈公彦曰弧旌者弧弓也旌旗上有弓所以張縿幅枉矢者就旌旗張縿弓上亦畫枉焉以象弧星也臣按天文志云觜觽下一星曰天矢天狼下有四星曰天弧鄭氏所謂枉矢取名變星飛行有光今之飛矛是也或謂之兵矢絜矢象焉二者皆可結火以射敵考史陳球守零陵製為飛矛者其形之大如矛歟今火藥有火箭若倣漢人飛矛之法而傳以今之火藥使之射逺而流行是亦驚敵之一具也 以上器械之利【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器械之利【下】 荀子曰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箇置戈其上䩜【與胄同】帶劍嬴【負擔】三日之糧 如淳曰上身一髀禪一脛繳一凡三屬 臣按魏之武卒操弩負矢而置戈其上是葢長短之兵兼用也 司馬法曰兵不雜則不利長兵以衛短兵以守太長則難犯太短則不及太輕則鋭鋭則易亂太重則鈍鈍則不濟又曰弓矢禦【句】殳矛守【句】戈㦸助【句】凡五兵五當長以衛短短以救長迭戰則久皆戰則强見物與侔是謂兩之臣按所謂兵不雜則不利與夫長以衛短短以救長古今制隊伍用兵器其法不出此數言 六韜曰陷堅陳敗强敵以大黄參連弩飛鳬電景矢自副 註曰飛鳬赤莖白羽以鐡為首電影青莖白羽以銅為首 臣按周禮六射之目其二曰參連參連云者謂前放一矢後放三矢連續而去也考吳越春秋有云夫射之道從分望敵合以參連後漢書亦云弩射以參連為竒夫古人自八歲入小學已學射藝而敎以參連之法自㓜及長習熟其事故仕而為將不仕而為卒無不能射者今世古法盡廢有能射疏及逺者已為竒矣若夫參連之法少有知者誠能以古參連法敎士卒使當矢石之間一射而連放三矢則是一人而兼三人之用也意者李廣以二千騎當胡騎四萬之圍所謂大黄即六韜所謂大黄參連乎 漢髙祖四年初為算賦註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 臣按此漢以後賦民治兵之始考史成帝建始元年立故河間王弟上郡庫令良為王註謂北邉郡庫官之兵器所藏故置令則前此邉郡各有庫庫有令以掌兵器舊矣然地理志於南陽郡宛下註有工官鐡官則不獨邉郡有武庫而内地亦有之矣 髙祖時蕭何治未央宫立武庫以藏兵器 臣按漢志中尉屬中有武庫令則是時既立武庫以藏兵器而設令以司之屬之中尉其後光武置武庫令主兵器則以屬執金吾考工令主作兵器弓弩之屬成則傳金吾入武庫魏晉一遵其制葢始于此也 百官表中尉秦官武帝更名執金吾屬官有武庫令丞中尉屬官有武庫令少府屬官有若盧考工室令丞臣按漢書註若盧以藏兵器考工室主作器械 哀帝時毋將隆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邉吏職在禦寇賜武庫兵 林駉曰周之兵器在民漢之兵器在官周之在民以兵農為一之時漢之在官以兵農已分之後 臣按漢自郡國至于京師皆有武備在郡國則有庫兵或置工官庫兵以算賦為之而工官與鐡官同置于産鐡之郡在京師則有武庫令掌於中郡而天子又有若盧考工室以藏兵器以主作器械一以少府主之武庫則以大司農錢為之也漢制財用有二供天子雜用以少府之錢若大司農錢非軍國之事不得用也兵甲之作以為軍國之備故亦用大司農錢歟 鼂錯言於文帝曰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徃來什伍俱前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匈奴之軍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鬭劍㦸相接去就相薄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 臣按自昔談兵者皆以弩為中國之長技故漢兵器以弩為尚將軍有彊弩積弩之名而其用人亦有材官蹶張之目平城之圍陳平請强弩傅兩矢外向夏侯嬰徐行弩皆因滿外向淮南之反亦欲以强弩臨江而守卜式亦願與臨菑習弩者請行死之與夫弓弩持滿抱弩負籣【盛弩箭箙】見於周亞夫韓延夀之傳自古用弩以取勝見於史傳者不可勝紀今世則惟用弓矢而所謂弩者隊伍之間不復用矣意者有神機火鎗之用以代之故不復置歟然以臣觀之二者皆不可偏廢也敵惟用弓矢一事今我既用弓矢又用火鎗而又復用古人之弩則是敵之長兵一而我之長兵三以一制三敵騎欲來衝突不待短兵接而我之三技已斃之於百步之外矣 武帝元狩二年李廣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為圜陳外向胡急擊矢下如漢矢且盡廣令持滿毋發而廣自以大黄射其裨將殺數人服䖍曰黄肩弩也晉灼曰黄肩即黄間也大黄其大者也 漢志有逺望連弩射法具十五篇 臣按古者弩之制有七一擘張弩二角弓弩三木單弩四大木單弩五竹竿弩六大竹竿弩七伏逺弩擘張弩步兵所用角弓弩騎兵所用木單竹竿伏逺等其力益大所及漸逺今世官兵全不用弩而四夷亦未聞有用者惟廣右猺獞用之然其弩不可施於騎殆古所謂擘張者歟炙轂子曰夷牟製角弩馬上用之則是角弓弩乃可用於騎者今不得其製然朝家萬一用之天下之大安知其無人以意㑹而為之者歟 李陵傳發連弩射單于 張晏曰三十絭共一臂 諸葛亮傳亮性長於巧思損益連弩皆出其意 臣按魏氏春秋云亮損益連弩謂之元戎以鐡為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夫弩而謂之連則非一弩也意必數者相連謂之損益者前蓋有此弩至亮而有所損益於其間耳考史魏司馬懿征公孫淵軍至遼東為發石連弩射城中唐李元諒節度隴西築連弩臺盧躭節度四川為大旝連弩南詔憚之則古人攻戰以連弩取勝者多矣今連弩之製不可考説者謂古時西蜀弩兵尤多大者莫踰連弩十矢謂之羣鴉一矢謂之飛鎗通呼為摧山弩即孔明所謂元戎也今具其法如此萬一有巧思者出因其名而想其意度以復古人之制是亦攻守之一助也 虞詡為武都守令軍中彊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并兵急攻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發無不勝 臣按五兵之利莫利於弓弩而自漢以來而弩之取勝者比弓為多虞詡守武都遇有急攻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此非但可用之以弩而弓矢之利亦宜依此用焉此即俗所謂攅射也宜申諭軍中習為攅射法臨戰之際寇中有驍勇出掠陳者攅矢而射之蔑不中矣 陳球守零陵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逺射千步 臣按此大木弓後世無有可依其法製之以為守城寨之具 明帝永平中北匈奴攻金蒲城耿恭為戊巳校尉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創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匈奴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臣按今唐鄧山居者以毒藥漬矢以射獸應而倒謂之毛胡盧元末因用其人為兵立毛胡盧萬户府耿恭所用毒藥傅矢蓋此類也又聞廣西徭獞所用弩矢皆傅以藥中人濡縷即死比唐鄧者尤毒宜取其方付邉城以為毒箭是亦禦敵之一技也説者多謂西北地寒而藥性不行恐不可用然耿恭用之金蒲城豈非沍寒之地耶 唐初置軍器監後併入少府監開元初以軍器使為監領領弩甲二坊 臣按此唐人造軍器之所 府兵之法人具弓一矢三十刀一其介胄戎具皆藏于庫有所征行則給之畨上宿衛者給弓矢横刀而已臣按此唐人府兵所執之器械也我朝制兵毎一百户轄百軍分為二隊毎隊銃手五名刀牌手十名弓箭手十五名鎗手二十名臣愚以為今毎隊之中短兵太多長兵太少宜如唐府兵之法毎人皆具弓刀則長短兼用也或曰國家承平于今百年内外懾伏何用變更為臣非敢變亂成法也亦惟循而用之特於定制隊伍中執短兵者加以長兵執長兵者加以短兵爾於舊制固無所更變也 宗開元中擇宿衛勇者為畨頭習弩射又有羽林軍飛騎亦習弩凡伏逺弩自能弛張縱矢三百步 臣按昔人謂弩者中國之勁兵四夷所畏服者也古有黄連百竹八擔雙弓之號絞車擘張馬弩之差後世亦有參弓合蟬手射小黄皆其遺法葢射堅及逺争險守隘怒聲勁勢遏衝制突者非弩不克 馬燧為河南節度使造甲必為長短三等稱其所衣便於進趨 臣按馬燧所造之甲可以為後世法則 宋太祖開寳二年馮義昇岳義方上火箭法試之賜束帛 真宗咸平元年馬軍都頭石歸宋進木羽弩箭以木為簳為翎長尺餘入鎧甲則簳去而箭留牢不可㧞五年石普言能發火毬火箭 臣按古所謂火攻者因風縱火也而無有今世所謂火藥者宋太祖時始有火箭真宗時始有火毬之名然或假木箭以發未知是今之火藥否也今之火藥用硝石硫黄柳炭為之硝之名見于本草漢張仲景方論中已用為劑則是漢時已有矣然陶隠居日華子及宋圖經衍義等註未嘗言其可為兵用也硫黄自舶上來唐以前海島諸夷未通中國則唐以前無此也自古中國所謂礟者機石也用機運石而飛之致逺爾近世以火藥實銅鐡器中亦謂之礟又謂之銃銃字韻書無之蓋俗字也其以紙為之者俗謂之爆爆者如以火燒竹而有聲如竹爆然也今礟之製用銅或鐡為具如筒狀中實以藥而以石子塞其口旁通一線用火發之其石子之所及者無問人物皆糜爛然惟用之攻與守也戰則資其聲以為號令焉近有神機火鎗者用鐡為矢鏃以火發之可至百步之外捷妙如神聲聞而矢即至矣永樂中平南交交人所製者尤巧命内臣如其法監造在内命大將總神機營在邉命内官監神機鎗蓋慎之也歴考史册皆所不載不知此藥始於何時昉於何人意者在隋唐以後始自西域與俗所謂煙火者同至中國歟天祚國家錫以自古所無之兵器五兵而加以一五行而用其三可以代矢石之施可以作鼓角之號可以通斥候之信一物而三用具焉嗚呼神矣哉自有此器以來中國所以得志於四夷者徃徃藉此然用久而人玩敵人習知其故或出其巧智以為之避就者亦不能無也何也蓋士卒執此鎗而用之也人持一具臨時自實以藥一發之後倉卒無以繼之敵知其然凡臨戰陳必伏其身俟我火發聲聞之後即衝突而來請自今以後凡火鎗手必五人為伍就其中擇一人或二人心定而手捷目疾者専司持放其三四人者互為實藥畨遞以進専俾一人司放或髙或下或左或右應機遷就則發無不中者矣其視一發即退心志不定而髙下無凖者有間矣又宜用紙為爆其聲與火鎗等者毎發一鎗必連放三五紙爆或前或後以混亂之使敵不知所避如此則其用不測而無敵於天下矣書生不經戰陳以意消息而為此説乞下曽經戰陳者議其可否以聞 太宗至道二年上部分諸將攻討李繼遷以方略授諸將先閲兵崇政殿引陳著為攻撃之狀刺射之法且令多設强弩及賊布陳萬弩齊發賊無所施其技矢纔一發賊皆散走凡十六戰而抵其巢穴 臣按此前代用弩取勝之效 真宗景徳元年幸澶州王師成列李繼隆等伏勁弩分據要害周文質部下以連弩射殺達蘭 臣按宋澶淵之役所以退敵而成和者達蘭一矢之功也由是觀之則弩之為用其于守尤不可無焉城寨之守環之萬弩張其機而駕以矢動輒發焉其視礟銃必待㸃火弓矢必待開張其用為速矣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諸路州軍分造器械工作之際已勞民力輦用般送又苦道途然而鐡刃不剛筋膠不固長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速了不計所用之不堪經歴官司又無檢責此有器械之虚名而無器械之實用也以草草之法敎老怯之兵執鈍折不堪之器百戰百敗理在不疑臨事而悔何可及乎臣按修此言切中官府造作之弊今世管工監造兵器者得無有近似之者乎宜嚴加戒飭庻不虛費民財物料工力官俸而無益於兵用也 熈寧中内副都知張若水進神臂弓初民李宏獻此弓其實弩也以檿為身檀為弰鐡瞪鎗頭銅為馬面牙麻解索札絲為弩身通長三尺二寸兩弭各長九寸二分兩閃各長一尺一寸七分弝長四寸通長四尺五寸八分長二尺五寸箭木羽長數寸時於玉津園校驗射二百四十餘步穿榆木没長簳有司并箭奏御詔依式製造 大觀中吳擇仁奏神臂弓實乃天授以甚利之器徽宗御筆謂射逺攻堅所向無前可謂利器使敵人習而能之非中國利令民間不得習製 臣按自古弓弩之製其最善者漢稱大黄唐稱伏逺宋之神臂克敵其最也其製略見於史謹録於此使后世留心邉事者或因其名而得其遺法想像而造之以為中國之長技是亦禦邉衛民之一助也 神宗時有臣僚上言曰方今外禦兩邉之患内虞盜賊之變而天下歳課弓弩甲胄之類入充武庫之積以千萬數乃無一堅好精利實可以為武備者臣嘗觀諸州作院有兵匠乏少而拘市人以備役所作之器但形質具而已矣武庫吏亦惟計其多寡之數藏之未有貴其實用者故所積雖多大抵敝惡為政如此而欲抗威决勝外懾夷狄之强獷内沮奸兇之竊發未見其可臣私計其便莫若更制法度斂數州之作而聚以為一處毎監擇知工事之臣使専於其職且募天下之良工散為匠師而朝廷内置工官以總制其事察其精窳而賞罸之則人人務勝不加責而皆精矣 臣按此王雱所上之疏其言雖為宋神宗時發然今日亦可依此而行焉 又熈寧六年置軍器監凡産材州置都作院凡天下知軍器監利害者聴詣監陳述於是吏民獻器械法式者甚衆是歳又置内弓箭南庫而軍器監奏遣使以利器頒諸路作為式 臣按設官以造軍器是誠嚴武偹之要務我祖宗以來以其事屬之工部凡軍器専設軍器局軍裝設針工局鞍轡設鞍轡局掌管時常整㸃若有缺少隨即行下本局計料委官監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進納内帑内帑遇有闗支奏聞支給其外藩府州縣呈禀成造具奏行下依式造完支撥若各處有司歳造之數起解到部辨驗堪中送庫交收有不堪者坐監造者以罪其所邉軍器弓有二等曰二意角弓曰交阯弓鎗有二等曰魚肚鎗曰蘆葉鎗刀之制有馬軍雁翎刀步軍腰刀將軍刀凡三等又有馬軍义黒漆鈚子箭紅油團牌等器械若夫甲胄則有水磨頭盔水磨鑞子䕶項頭盔紅漆齊腰甲水磨齊腰鋼甲水磨栁葉鋼甲水銀摩挲長身甲併鎗馬赤甲之類此皆國初所造之制其後内兵仗局各以巧計加添新様者又不止是臣考漢之史臣稱頌宣帝綜核名實至謂其技巧工匠咸精其能此雖有司之事然亦上繋朝廷之政葢有是君則有是臣有是臣則有是政治政治之大者不徒在文事而亦有武功焉文事有一物之或遺則是其文之未明武功有一器之或虧則是其武之未備是故經武之有五兵猶修文之有六藉也六藉未明固是文之缺典五兵未具豈非武之失策乎漢宣帝於技巧工匠猶且留心况此兵戎之器所以修武備立戰功以衛國家安生靈而保國祚於億萬年者哉 宋髙宗紹興中詔有司造克敵弓弓乃韓世忠所獻者命殿前司閲習詔能貫甲踰三石弓施二十矢者進秩一等帝謂宰執曰此弓最為强勁雖被重甲亦須洞徹若得萬人習熟何可當也其後楊存中以為克敵弓雖勁而士病蹶張之難乃増損舊製造馬黄弩製度精密彼一矢未竟而此發三矢矣 臣按觀其所謂施二十矢及病蹶張之難之語則克敵雖以弓名其實弩也竊惟自古論兵者莫不以弩為中國長技臣故備載之以貽後世 元西域人伊斯瑪音善造礟世祖時與阿爾威丹同至京師從攻襄陽未下伊斯瑪音相地勢置礟於城東南隅重一百五十斤機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宋吕文煥遂以城降元人渡江宋兵陳于南岸擁舟師迎戰元人于北岸陳礟以擊之舟悉沈没後毎戰用之皆有功 臣按元人始造此礟以攻破襄陽世因目曰襄陽礟考唐史李光弼作駁飛巨石一發輒斃二十餘人疑即此礟葢古原有此制流入西畨伊斯瑪音倣而為之也自有此駁用以攻城城無不破用以擊舟舟無不沈今民間多有知其制度者宜行天下俾民間有傳其式様者許具其圖本赴官投獻給賞有私藏習製者罪之而賞其首者仍將其式様給與邉將收藏非警急不許輒造亦猶宋徽宗禁民不許習製神臂弓然 以上器械之利【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上】 易說卦乾為天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 胡一桂曰乾為天而貫四時純陽而健為馬在春為良夏為老秋為瘠冬為駁乾取象無所不包不可與諸卦例論 呉澂曰馬加良老瘠駁四字以見純陽無隂異於震坎隂陽相雜之馬也良謂純陽健之最善者也老謂老陽健之最乆者也瘠謂多骨少肉健之最堅彊者也駁馬鋸牙食虎豹健之最威猛者也 震為雷其於馬也為善鳴為馵足為作足為的顙蔡淵曰陽動於下故為雷氣始亨故於馬為善鳴陽在下故又為馵足為作足隂在上故為的顙的白也而顙在上也詩所謂白顛傳所謂的顱是也 坎為水其於馬也為美脊為亟心為下首為薄蹄為曳徐幾曰三畫之卦上畫為馬顙下畫為馬足其中畫陽故為美脊為亟心上柔故又為下首下柔故又為薄蹄為曳 臣按易之為書以明隂陽其取諸物也無所不有而於馬獨詳焉孔子於坤既以利牝馬之貞以取象而於大畜又取乾之象以稱馬蓋以天地間動物莫健如龍而馬次之龍非可畜之獸而世不常有就地用論之健而不息者皆莫如馬也故於大畜之馬則謂之良良者禀純陽之氣而有剛健之才者也其間坤之牝者雖曰其隂之質而其所以為性者則從一而不變亦有健徳存焉良以馬之健者屬乾而牝則屬坤坤者乾之對言馬於坤明其為乾之配也是以雜卦之中八卦所取之物惟一二見獨於馬凡三取之於物惟取其一體至於馬則其質之良齒之老形之瘠色之異性之偏無所不具以見馬之為物於畜類中最健而且大人世所不可無而有天下國家者必畜之以為治具者也 周書司馬掌邦政 蔡沈曰軍政莫急於馬故以司馬名官 臣按周六官其五者之卿皆以人為名而獨於夏官卿以馬名焉者蓋以見國之大事雖在於戎而戎之大用則在於馬所謂五官者皆主於文事而此一官獨用於武備武備之說所以平諸侯正天下無馬則無以駕車輅而以為禮無馬則無以整戎行而以即戎邦政有所不行矣 周人因井田而制軍賦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十六井也有馬一匹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一同百里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 林駉曰馬政之說古今凡幾變以官民通牧者周也成周以民牧者如丘甸嵗取馬四匹之類平時則官給芻牧有警則民供調發然而在天子之都諸侯之國士大夫之家未甞不自畜馬此蓋在官養之耳何以知之如周禮以天子十有二閑先儒論數謂不過三千餘匹衛文公承夷狄所滅新造之後末年亦至騋牝三千若以制度論之衛以諸侯之國又當殘亂之餘其他固不及論安得遽如成周全盛乘馬之數蓋所謂天子十有二閑是養之於官者衛之騋牝三千舉官民通數而言之也 臣按今之中國即古之中國萬古此天地則萬古此山川萬古此山川則萬古此人物成周之世於天子畿内千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萬匹諸侯國三百十六里之地可以得馬四千匹大夫家采地百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百匹今而一郡之地視古者一國一邑之地視古者一家成周盛時不聞其乏馬之用而馬之在民者亦未聞其為害後世則不然豈今古土地生牧相遼絶哉雖然不特成周盛時為然也若夫古之衛地即今懷慶彰徳大名滑濮等郡之境魯地即今兗州寧海髙密等處之境衛乃有牝之騋者至於三千牡而小者不計焉魯乃有牡之純者至於十六色牝而駁者不與焉孔子曰其人存則其政舉又曰為政在人則是馬政之興舉實在乎人今無其人耳豈其地之牧畜宜於古而不宜於今也 詩風定之方中序曰美衛文公也其卒章曰靈【善也】既零【落也】命彼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言夙駕說【舎止】于桑田匪直也人秉【操也】心塞【實也】淵【深也】騋牝三千 朱熹曰馬七尺以上為騋言方春時既降而農桑之務作文公於是命主駕者晨起駕車亟往而勞勸之然非獨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誠實而淵深也蓋其所畜之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於三千之衆矣蓋人操心誠實而淵深則無所為而不成其致此富盛宜矣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今言騋牝之衆如此則生息之蕃可見而衛國之富亦可知矣 又曰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臣按蘇軾有言富彊之業必深厚者為之非輕揚淺露者之所能致也謝枋得亦言秉心也實故事事朴實不尚髙虚之談秉心也淵故事事深長不為淺近之計富國彊兵豈談髙虚務淺近者之所能辦哉是知為國者固欲其富彊然而富彊之業實繇乎人必得人以盡地力則富可致必得人以蕃畜産則彊可期然地生物雖各有所宜而無不生物之地惟畜産則地有宜有不宜焉是以古人問國之富數馬以對而設官以掌邦政者舎人而以馬名其官則富彊尤在於兹也可知已是故有文公誠實淵深之心乃能致牝馬三千之盛王安石創為保馬之法國家未必得馬之用而生民先受馬之害此無他其心不誠而慮不逺也與其得安石之徒而用之孰若得王毛仲張萬嵗而用之哉二人者髙談雖不足而猶忠實而近厚也 吉日之首章曰吉日維戊既伯既禱 孔穎達曰伯者長也馬之祖也夏官挍人春祭馬祖天駟龍為天馬故房四星謂之天駟常祭在春將用馬力則又備禮禱之 朱熹曰戊剛日也伯馬祖也謂天駟房星之神也言田獵將用馬力故以吉日祭馬祖而禱之 臣按晉天文志曰房四星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本朝每嵗春秋遣太僕寺官祭馬神而於州縣皆立馬神廟本諸此 魯頌駉頌僖公也其首章曰駉駉【腹榦肥張貌】牡馬在坰【林外曰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黑驪白跨】有皇【黄白曰皇】有驪【純黑】有黄【黄而微赤】以車彭彭【盛貌】思無疆【深廣無窮】思馬斯臧【善也】其二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蒼白雜色】有駓【黄白雜色】有騂【赤黄】有騏【青黑】以車伾伾【有力也】思無期思馬斯才【材也】其三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驒【青驪驎曰驒驎今連錢驄】有駱【白馬黑鬛】有駵【赤身黒鬛】有雒【黒身白鬛】以車繹繹【不絶貌】思無斁【厭也】思馬斯作【奮起也】其四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駰【隂白雜毛】有騢【彤白雜毛】有驔【毫在骭而白】有魚【二目白似魚】以車祛祛【彊健也】思無邪思馬斯徂【行也】 朱熹曰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繇其立心之逺故美之曰思無疆則思馬斯臧矣衛文公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亦此意也 吕大臨曰僖公修政以誠心行之故言思無彊思無期思無斁思無邪馬之所以臧才作徂者其效也與衛風秉心塞淵騋牝三千之意同古之賢君誠心以行善政其效皆若此非獨牧馬而已 臣按先儒謂詩人美文公之馬則言其騋而牝者有三千匹之衆多美僖公之馬則言其駉而牡者有十六種之毛色蓋各極其盛而言皆以見其國之殷富也蓋馬有牝牡而形質有髙下腹榦有肥瘠馬之牝者取其形質必髙而大使所育者皆騏驥之種馬之牡者取其腹榦必肥而張使所駕者皆驃騎之良衛之馬詩人詠其牝之騋魯之馬詩人頌其牡之駉意者說于桑田者不分牝牡舉牝最髙者以見其餘之皆然牧於坰野者特取其牡而牝不與焉各隨其毛色而分别之以見其成羣如此也雖然牧馬者將以資軍馬之用固必以牡為貴然非其牝之良則亦不能以致其馬之彊而盛也衛詩之騋特言牝而不及牡豈無意哉 周禮馬質【質平也主買馬平其價直】掌質馬馬量三物【量其材質之髙下而知其價】一曰戎馬【供武事馬】二曰田馬【供田獵馬】三曰駑馬【下材而供冗事者】皆有物賈【材有美惡價有髙下】綱惡馬【駕不馴者以索維之禁其奔踶】凡受馬於有司者【謂校人之屬受馬謂國事當用馬者】書其齒毛與其賈【書其年齒毛色及價直】馬死則旬之内更【受馬在十日之内死者償之更償也】旬之外入馬耳以其物更【十日之外馬死者割其馬耳入官見其實死就以其皮肉筋骨來償不計價】其外否【十日之外則不償雖皮肉不取】馬及行則以任齊其行【若馬之行則以所任載之輕重道里之逺近别識之以齊其勞逸而後行】若有馬訟則聽之【有爭馬之訟則聽其曲直】禁原蠶者【原再也一年不許兩次養蠶】 鄭曰天文辰為馬蠶書蠶為龍精月值大火則浴其種是蠶與馬同氣物莫能兩大禁再蠶者為傷馬歟 臣按周人之馬買於民間故立官以為馬質質之為言平也專以質平馬之價直蓋馬之材質有髙下氣力有彊弱年齒有老壯毛色有純駁故其價直不無多少之異焉而其用之大要有三上焉者以供戎事之用次焉者以供田獵之用下焉者以供冗雜之用馬生於民間而用之於公上不可以空取之也不可以槩取之也空取之則民不復私畜矣槩取之則民不加芻秣矣是以三代盛時其於馬也於民常賦之外有餘畜者則官以價直易之焉養之閑廏之中以備不時之用卒有國事民之無馬者則於是領給焉其給之也必書其馬之年齒毛色與原所買之價使民受之者有定色則不敢以駑易良有常齒則不敢以老易壯有原價則不敢以賤易貴所受馬在十日内死者則責其陪償受之未乆在十日外死者惟取其皮耳恐其詐偽也在十日之外死者則予之民而官不取矣後世兵民既分馬養之民而收之於官然後散之於軍官府無復有質買之政而馬之死者一切責軍之償在官者未必實得馬之用而軍民俱受其弊矣近時馬政亦有科錢買馬之令然所得者未必良而給之於軍遇有倒死陪償如故而西北之邊苦之尤甚至有鬻子女而不能償者吁可歎也已臣請自今以後朝廷酌為中制定為馬價馬之價公私交易皆不許過二十緡違者馬與價俱入官牙行之人坐以違制罪說者若謂物之不齊物之情大屨小屨同價孰肯為其大者臣竊謂天生之物與人為之物不同馬之良乃天所生人力不與焉官府既為定價則民間有馬者不過求多直而皆市之官矣惟其市之官所得有限他市則可多得以此官之所易者未必得良也若夫馬之倒死不責之償則彼蔑視其馬而死者愈多若責之償則士卒貧窘何由得錢臣愚以為待其死而責其償不若先其生而為之備凡有受馬者請如周制書其年齒毛色及其原價而又量其材質之髙下肥瘠併書之冊其馬有死者誠瘠且老則不責其償若其馬實壯肥而齒未老馴致瘦損而死者則責其同伍者合力償之同伍有先首及其督責之實狀則免其人而惟責償所受者與夫其馬因公事而死及其人本善調息而馬忽然不意暴死者皆不在償數此外又立為馬病及瘦損豫告醫治之法其馬實病而死非由人致醫證明白亦不償 挍人【馬官之長】掌王馬之政【謂差擇乘養之數】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乘之乘馬【四匹曰乘】一師四圉【養馬曰圉】三乘為皁【馬十二匹】皁一趣馬【下士一人主之】三皁為繫【馬三十六匹】繫一馭夫【中士一人主之】六繫為廏【馬二百十六匹】廏一僕夫【上士一人主之】六廏成挍【六馬各一廏共成一挍馬千二百九十六匹】挍有左右【一挍分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六馬其五皆良惟駑馬物獨三倍良馬之數也】 鄭曰挍人者馬官之長挍之為言挍也主馬者必仍挍視之 呉澂曰良馬謂五路之馬皆良善者也六廏成挍六馬各一廏共成一挍挍有左右則良馬一種者四百三十二匹五種合二千一百六十匹然後王馬大備也 臣按挍人之職鄭氏解挍為比挍之挍或者又謂用木相交為圏檻以制禽獸之出入謂之挍因謂主馬者為挍人觀挍人所掌者始於乘積而為皁為繫為廏而成於挍或者之解未必非也六馬之屬註謂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宫中之役臣竊以為不然謹考馬質量馬三物一曰戎馬即此戎馬也二曰田馬即此田馬也三曰駑馬即此駑馬也其所謂齊馬者以駕齊車者也齊車云者先儒以為王自整齊之車所謂道馬者以駕道車者也道車云者先儒以為王行道徳之車意者馬之足力齊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齊馬之範驅馳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道歟且挍人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六者之馬皆謂之物先儒謂其毛其足其力皆所謂物也辨其物使之皆以類而相從可為育種者為一類可供戎事者為一類毛足齊一者為一類善於馳走者為一類可供田獵者為一類材下而供雜役者為一類挍人用其材質髙下毛色純駁辨之各為一類而共有六類焉况所掌者王馬之政謂之政則非但分類以駕車一事可知也六馬之用以種馬為先後世乘輿惟牡是用漢人乘牝者為世所擯况以駕天子之輅乎鄭氏解種馬謂馬之上善似母者賈公彥謂馬亦有似父者主母而言也臣竊以謂古人質樸所謂種馬者安知非謂牝哉呉澂謂馬之至良可為種者丘葵亦謂馬之善育者所謂為種善育非牝而何夫用以乘惟取其質之良色之純而力足以任者爾又何牝牡之拘哉蓋馬之性牡者多有不馴而牝則多馴焉故用之以駕天子之輅慮其或有奔踶而致傾軼耳後世馬惟用牡所以駕乘而征戰者未甞用牝而其所謂牡者又往往去其勢而絶其生道馬之所以不蕃碩者坐此故也盍觀衛詩所謂騋牝三千言牝不言牡可見矣臣請今日除戰馬外凡公私所乘之馬皆許以牝有牡者官以價售之以為内廏及官府營伍邊方之用如此則習以成風人皆倣傚非惟官得其用而私亦得其利而國家馬政修舉生息日多武備日盛而中原之民不受保馬之害矣 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牡馬】居四之一 鄭曰此降殺之差也凡馬每廏一閑諸侯有齊馬道馬田馬大夫有田馬各一閑其駑馬則皆分為三焉 賈公彦曰天子十二閑分為左右每馬各分為兩廏諸侯與大夫每馬直一廏不分左右 呉澂曰閑猶闌也以木距門防馬者也六廏成挍挍有左右故十二閑也特居四之一特牡馬也三牝一牡欲其生之衆也 臣按成周之世其馬之牧於官者牝牡皆具而牡居四之一則是馬百匹而有七十五匹之牝矣後世在官之馬惟有牡而無牝而民間所畜者雖有牝然亦牡多而牝少孳牧所以不蕃而馬政所以不舉武備所以不修者坐此故也譬則人焉惟育男而不育女而欲户口蕃息難矣臣願朝廷復古昔王馬之政特敕有司修舉廢典凡馬之在官在民者皆必牝多於牡則芻豆不徒費而國馬日以蕃息矣 春祭馬祖執【拘也】駒【馬二嵗曰駒】夏祭先牧【始養馬者】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善也】僕冬祭馬步【神為馬災害者】獻馬【見成馬於王】【簡習】馭夫【馭車者】 鄭曰馬祖天駟也房為龍馬執駒無令近母春通淫之時駒弱血氣未定為其乘四恐傷之也先牧謂始養馬者夏通淫之後攻其特為其蹄齧不可乘用故騬之馬社始乘馬者臧僕謂簡練馭者令皆善也臣按周人於馬不惟養於人而又禱之於神蓋國之大事在戎而戎之大政在馬然馬之為物所以遂其性者雖係乎人之養而有人力之所不及者非神以相之安能得其孳育多而臕息壯哉此成周所以有四時之祭而其祭也又各因其祭而有所攻執簡習焉不徒責之人而又求之神不專恃乎神而又任乎人古之帝王合天人而一之非但以之治人雖畜類之賤亦無不然此治古之政後世所以不能及也今國家每嵗春秋太僕寺有馬神之祭而各州縣皆立馬神廟亦周人意也但所謂執駒攻特臧僕講馭夫之政尚缺焉誠隨其時舉其祭因其祭而行其政則馬得其養國賴其用矣或曰春之執駒秋之臧僕冬之講馭夫無非馬政也而獨於夏之攻特謂之頒何也蓋特之為言牡也攻之為言治也鄭司農所謂騬之是也韻書騬犗也【俗謂之騸】馬之駒者春則拘執之使其體全而不傷其血氣馬之特者夏則攻治之使其性馴而不至於蹄齧是以所牧之馬神全而力健性馴而質良然後簡擇其飼養之人練習其駕馭之卒此所以獨謂之頒也意者六馬之中惟種與駑有牝曰戎曰田曰道皆所攻之特歟不然所謂特居四之一者牝多而牡少其牝之多如此將置之何所也 趣馬【趣養馬者】掌贊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掌駕說【音稅】之頒辨四時之居治以聽馭夫 呉澂曰簡其六節謂差擇良馬以為六等也駕以行說以止有勞逸之節故叙而頒之也居謂牧庌所處之宜治謂執駒攻特之屬 臣按此可見古人養馬適飢渴之宜順勞逸之節辨寒温之時先儒謂辨四時之居者二月之後盛陽處外則在牧而有庌八月之後陽在地中則在廏而有閑也 巫馬下士二人醫四人府一人史二人賈【主買賣者】二人徒二十人掌養疾馬而乗治之相【助也】醫而藥攻馬疾受財【以資醫馬之費】于挍人馬死則使其賈粥【賣也】之入其布【泉也泉即錢也】于挍人賈公彦曰巫知馬祟醫知馬病故連類在此 呉澂曰巫馬知馬祖先牧馬社馬步之神者馬疾若有犯焉則知之是以使與醫同職乘治之者謂驅馬以知其疾之所在而治之也 臣按先儒謂巫所以通神醫所以寄生死非但於人為然而於畜類亦莫不然也周官設巫馬之官專掌疾馬而乘治之乘治云者蓋以馬之疾難知必驅步之以發其疾而後驗而療之也其職雖主於乘治然以其藥而攻馬之疾者則有醫四人焉巫馬不過禱之神以相助之而已非專主於巫禱也本朝設馬神廟太僕寺及州縣皆設獸醫蓋得周人意也近世有安驥集等書專主馬病乞下大醫院挍正刻板頒布有司俾專其業者講而用之則馬無有不得其死者矣 牧師掌牧地皆有厲禁而頒之孟春焚牧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凡田事贊焚萊 鄭曰頒之者授圉者以牧地孟春焚牧地以除陳生新草也中春通淫以隂陽交合之時合馬之牝牡也 賈公彦曰言厲禁者謂可牧馬之處亦使其地之民遮䕶禁止不得使人輒牧牛馬 臣按古人養馬處處皆有牧田即今之草場也可耕則授之於農不可耕者則留以養馬蓋耕墾之地草萊不生留其地所以蓄草蓄草所以養馬養馬所以備武事備武事所以安邊方壯王室非小故也昔人謂農事弗擾則馬政自修故詩人稱馬政必歸之農魯頌美僖公亦曰務農重穀牧于坰野豈不以農政既修則馬政自舉乎我祖宗於畿甸之間民耕之外輒擇有水草處以為草場近日盡為權貴所有民間之馬無地可牧請一切復之立為厲禁政令異日欲行周人牧師之政舉而措之云耳 以上論牧馬之政【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中】 庾人掌十有二閑之政教以阜馬【句】佚特【句】教駣【句】攻駒【句】及祭馬祖祭閑之先牧【句】及執駒【句】散馬耳【句】圉馬【句】正挍人員選【句】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 鄭曰阜盛壯也佚特者用之不使甚勞安其血氣也三嵗曰駣始教乘習之也二嵗曰駒攻騬之也散馬耳以竹栝押馬耳其頭動摇則括中物後遂串習不復驚也正員選者選擇可備員者平之也 臣按此九者馬之政教也 圉師掌教圉人養馬春除蓐釁廏始牧夏庌【廡也】馬冬獻馬 臣按古人之養馬必順其四時冬之寒也則藉之以蓐春之煖也則除去之然又恐其所居之廏積糞穢之乆而或足以致馬疾故殺牲以血塗之而後以居焉冬之寒也則燠之以廏夏之炎也則凉之以庌其養也殆無異於人則其馬安得而不壯盛哉 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 臣按芻以食馬牧以放馬皆所以養之也周官設官以掌王馬之政不惟有政而又有教有養焉政以正之教以導之而養以安之也養之則生息多而壯健教之則性習馴而調和是故馬質挍人掌其政者也趣馬巫馬牧師圉師圉人則以養之而庾人則又所以教之者焉 月令季春之月乃合累【平聲】牛騰馬遊牝於牧犧牲駒犢舉書其數 陳澔曰春陽既盛物皆產育故合其累繫之牛騰躍之馬而遊縱之使牡者就牝者於芻牧之地欲其孳生之蕃也養其中犧牲之用者及馬之駒牛之犢皆書其數者以備稽校多寡也 臣按先儒謂遊牝則牡雖在牧不得遊也蓋嗜慾不制則雖有龍牡猶將耗矣遊雖牛馬之真性若牡則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皁棧亦豈可少哉於此可見先王於牛馬固欲遂其生育之性而亦不使之得以縱其欲而損其真如此則牝者生育多而不失其時牡者氣力全而咸得其用是亦至誠聖人盡物之性之一事也 仲夏之月游牝别羣則縶騰駒班馬政 陳澔曰季春遊牝於牧至此妊孕已遂故不使同羣拘縶騰躍之駒者止其踶齧也班馬政布養馬之政令也 方慤曰馬政者若周官趣馬之簡其節巫馬之治其疾校人之辨其屬庾人之掌其閑以至圉師之所教圉人之所養莫不有政焉故班之也班則制而分之之謂歟 臣按月令仲夏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養為主季秋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御為主養之欲得其蕃息御之欲得其調習各因其時而班其政令各有其宜焉 季秋之月班馬政命僕【戎僕也】及七騶咸駕載旌【旂羽曰旌】旐【蛇曰旐】授車以級整設於屏外司徒搢扑【即夏楚也】北面誓之鄭曰馬政謂齊其色度其力使同乘也七騶謂趣馬主為諸官駕說【音稅】者也 孔穎達曰七騶者天子馬有六種種别有騶則六騶也又有總主之人并六騶為七既班馬政乃命戎僕及七騶等皆以馬駕車又載旌旗既畢授此七戎之車以其尊卑等級正其行列設於軍門屏之外東西廂以為行陳 臣按月令雖吕氏所作然其所載者皆先王之故典季秋之月班馬政而命戎僕駕車載旌以設行陳蓋以操習天子之六種馬也先王之練兵不惟習其人而又習其馬不惟命典兵之官而又命掌教之職吁三代之兵人與馬相習三代之政文與武兼用此所以兵威所及而功無不成而武不至黷也歟 魏武侯問呉起曰凡畜率騎豈有方乎起對曰夫馬必安其處所適其水草節其飢飽冬則温廏夏則凉廡刻剔毛鬛謹落四下戢其耳目無令驚駭習其馳逐閑其進止人馬相親然後可使車騎之具鞍勒銜轡必令完堅凡馬不傷於末必傷於始不傷於飢必傷於飽日暮道逺必數上下寧勞於人慎無勞馬常令有餘備敵覆我能明此者横行天下 臣按古人調養戰馬之法無出此矣畜戰馬者所宜用心觀玩 秦之先有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於是孝王曰昔栢翳為舜主畜之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後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邑之秦使復續嬴氏之祀 臣按人性各有所能因其能而用之鮮有不濟周穆王因非子善養馬而使之主馬於汧渭之間而馬大蕃息是知為政在人惟在乎人君之善任使也 漢制太僕掌輿馬屬官有太廏未央家馬三令又車府路軨騎馬駿馬四令丞又龍馬閑駒橐泉騊駼承華五監長丞 臣按太僕周官掌正服位出入大命及左右御僕而專命以司馬政則始於漢焉本朝初於南京設太僕寺專掌馬政及於北平山西陜西遼東各設行太僕寺以司一方之馬政其後建都於北革去北平行寺又設太僕寺以總司天下馬政 漢初鑄筴錢馬匹至百金自天子不能具□【與醇同】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文帝二年詔太僕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傳置又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 景帝時造苑馬以廣用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邊西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十萬匹孝武時衆庶街巷有馬仟伯【即阡陌】之間成羣乘㹀牝者擯而不得㑹聚 武帝於口賦錢人増三錢以補車騎馬 建元元年罷苑馬以賜貧民 元朔五年以後大將軍衛青比嵗十餘萬衆擊胡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後與霍去病兩將軍之出塞塞閱官馬及私馬凡十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元鼎元年令民畜邊縣【得畜牧於邊縣】官假馬母三嵗而歸及息什一明年車騎乏馬縣官錢少買馬難得迺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壯馬天下亭亭有畜字馬嵗課息 征和中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修復馬令 宣帝五鳳二年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 林駉曰漢初稍復古制勸民養馬有一匹者復卒三人蓋居閒則免三人之算有事則當三人之卒此内郡之制也至於邊塞則縱民畜牧而官不禁烏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羣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於時内郡之盛則衆庶有馬阡陌成羣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武帝初年單于入塞見馬布野而無人牧者征伐四夷而馬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既數出師馬大耗乏乃行一切之令自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次出馬則内郡庶民之有馬者欲望復卒難矣又令民得畜邊者從官假馬母而歸其息什一則邊郡之欲蓄牧者難矣又匿馬者有罪有以列侯匿馬而腰斬者有以民或匿馬馬不具而長安令幾坐死者故内郡不足則藉民馬以補車騎邊郡不足則發酒泉驢駝負出玉門闗輪臺之悔始修馬令此漢牧於民而用於官之制也 臣按林駉之言西漢之馬政始末盛衰之故備於此矣 唐之初起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㟁澤徙之隴右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羣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嵗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上 臣按監牧之制始於此 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黄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閑為二廏一曰祥麟二曰鳳苑以繫飼之其後禁中又增置飛龍廏 臣按此唐一代天子御馬之制所謂飛龍廏即今御馬監也 初用太僕少卿張萬嵗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徳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匹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方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嵗掌馬乆恩信行於隴右 臣按唐人牧馬置八坊四十八監其牧地在岐豳涇寧間即今陜西鳳翔府及西安之邠州平凉之涇州慶陽之寧州其地也募民所耕以為芻秣者其地止於一千二百三十頃而用其地出以飼七十萬六千匹馬而馬之直至以一縑易一匹今其地固在其中閒田民所不耕者何止一千二百三十頃而已本朝於此地立行太僕寺一及苑馬寺一以司蓄牧而苑馬之所轄者凡三十監監皆有馬然監之立百年於兹矣而其馬之蕃盛略不及唐人之一二豈無其故歟臣考唐制始曰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其後又曰其始置四十八監也據隴西金城平凉天水員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會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皆肄之由此以觀則其所牧之地又若不專在岐豳涇寧也蓋跨數州之地凡其善水草膏腴之田皆以為牧放之所而又得人以司之是宜其馬蕃盛至七十萬之多也今其地固在然皆齊民耕種納租之地一旦奪之以為耕牧芻秣之所其勢有不可者然當唐之世民皆不耕田納租乎何養馬如此之多也乞敕有司循唐人之故迹由京兆度秦隴以求夫可以放牧之地必不奪之民必不虧於官然後行唐人監牧之政萬一有可行者其於馬政不為無助 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監牧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牧監使後又有羣牧都使有閑廏使使皆置副有判官又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東使九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 臣按監牧有使自儀鳳中李思文始 宗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乃請以空名告身市馬於六胡州率三十匹讐一逰擊將軍 臣按此後世以官爵易馬之始 宗以王毛仲領内外閑廏馬稍稍復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其後突厥款塞宗厚撫之嵗許朔方軍西受降城為互市以金帛市馬於河東朔方左右牧之既雜胡種馬乃益壯天寶後諸軍戰馬動以萬計議者謂秦漢以來唐馬最盛 林駉曰唐府兵之制當給馬者官與其直市之每匹錢二萬五千刺史折衝果毅嵗周不任戰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府供之此給錢以市也至府兵漸壞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之馬此給馬以用也大抵唐之馬政皆給於官民無與焉始唐接周隋亂離之後承天下征伐之餘鳩括殘騎僅得牝牡二千匹於赤㟁澤徙之隴右始命太僕張萬嵗葺其政肇自貞觀訖於麟徳四十年間至七十萬餘匹於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秦漢之盛未始聞也垂拱以後馬耗大半開元始命王毛仲為内外閑廏使牧養百法雲錦成羣此唐牧馬於官而給於民之制也 臣按議者謂秦漢以來唐之馬最盛原其所以盛者蓋以監牧之置得其地而監牧之官得其人而牧養之有其法也唐都闗中其地宜馬我朝都燕冀亦是良馬所生之地然馬之蕃息不及唐之盛者豈無其地與其人歟蓋襲用宋人保馬之法牧馬於民而官之所以牧者徒有其名而政則未甞舉焉必欲舉其政請下户部查究永樂以來牧馬草為官民所耕佃者盡以還官及所在閒田未經開墾者亦俾報官遣官經量創為牧馬之所而俾諳練民事臣僚講求其利害以聞必上有益於國下無害於民真有利而無害然後立為一代經乆之制以為國家安民足兵之良法 宋之馬政凡御馬之等三給用之等十有五羣號之字十有七毛物之種九十有二其官司之規則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之後改為天廏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焉真宗置估馬司凡市馬掌辨其良駑平其直以分給諸監三年置羣牧使景徳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羣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都監判官廏牧之政皆出於羣牧司自騏驥院而下皆聽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林駉曰宋朝馬政蓄於監牧者曰官馬散於編户者曰户馬市於邊郡者曰戎馬 太宗淳化二年通利軍上十牧草地圖上慮畜牧之地多侵民田乃遣中使檢視畫其疆界又從趙守倫之請於諸州牧龍坊畜牝馬萬五千匹逐水草牧放不費芻秣生駒可資軍用自是諸牧馬頗蕃息 臣按馬以資軍用誠國家之急務然用軍欲何為哉衛民而已本欲衛民未有事乃先害民可乎宋太宗慮牧馬侵民田遣使檢視良是也然不遣文吏而遣中使何哉夫天下土地何者而非國家之有在民猶在官也而在官者則非民有矣其疆界之彼此誠不可不為畫定也疆界不定則官田日廣民田日削馬雖蕃而民日耗而用馬以誰衛哉 國子博士李覺言於太宗曰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制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啗戎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費嵗益而廏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滋其焉至於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黄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古皆因田賦出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今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亦可嵗獲萬匹况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况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 臣按覺疏引猗頓畜牸之事尤為切於事情由是以觀牧馬之政以畜牝為先牝得其養則生育多矣積以嵗年牝又生牝駒又生駒不出十年馬大蕃息矣覺又言中國之馬食枯芻處華廏故多生息而無耗今官散馬於編民户丁分日而飼各家分次而牧委之以老稚食之以蕪雜處之以汙穢而欲其生息之蕃多體力之壯健性習之調伏難矣 仁宗慶厯中知諫院余靖言謹按詩書以來中國養馬蕃息故事不獨出於戎狄也秦之先曰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養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曰騋牝三千不言牡而言牝則牝為蕃息之本也衛則今之衛州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屬兗州左氏云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今鎮定并代其地也漢之太原有家馬廏一廏萬匹又樓煩胡北皆出名馬即今之并嵐石隰界也唐以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監半在秦隴綏銀則知古來牧馬之政修之由人不在於地臣切見今之同州及太原以東相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七百餘所乞於羣牧使副都監判官等内差一員往監牧舊地相度水草豐茂去處選擇孳生堪牧養馬專差人員牧於四逺牧放一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别立賞罰以明勸沮庶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 臣按我朝奄有四海之大凡中國所謂宜馬之地皆在焉非若唐人自中葉以後失去河北宋人失幽燕寧夏之地其後也并中原而失之然是時未甞去兵而用兵也未甞乏馬今天下無事所謂馬政者特以為操習豫備之具耳司戎行者往往以乏馬為憂掌國計者切切以擾民為慮何哉不行先王之政而襲用王安石之弊政故也噫無事之時且爾一旦事出倉卒又將何以濟哉臣聞天下無難處之事君子懷先事之憂當閒暇之時而豫為之處置稽之於古驗之於今廣詢訪於衆謀不拘泥於陳迹其間必有一不虧官不損民之良法行之有利而無害者出焉 宋祁言於仁宗曰天下乆平馬益少臣請多用步兵夫鬨然聚忽然散雲奔飈馳鈔後掠前此馬之良也彊弩巨梃長鎗利刀什什相聯伍伍相縫大呼薄戰此步之良也臣料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然則不待馬而歩可用矣臣請損馬而益歩故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徤我惟用歩所長契丹馬多無所用之 臣按中國之馬不如敵馬之良非徒無其良而孶生之多亦不及也今天下無事之秋欲為武備内疲齊民外苦邉卒皆以馬之故馬之極矣而訖無善政宋祁謂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不待馬而歩可用請損馬益歩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徤祁之言蓋有得於周人薄伐之意其䇿誠莫有過焉者也臣請於西北沿邉一帯凡屯戍之所率以守疆界為重扼要害為主惟限敵使不得入不必窮追惟制敵使不敢越不必深入十兵之中歩八而騎二騎以為竒而驅馳必精徤之足歩以為正而什伍皆徤鬬之卒如此則馬雖不多而皆得其用内可以寛保户之孳生外可以免騎士之倍備 英宗治平中歐陽修言唐之牧地西起隴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則岐豳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今則沒入蕃界惟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水甘草軟最宜牧養乃唐樓煩監地臣往年出使甞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其地率多閒曠河東一路水草甚佳地勢髙寒必宜馬性又京西唐汝之間荒地亦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審度興制監牧 臣按今日馬政兩京畿及山東河南牧之於民山西陜西遼束牧之於官在官者有名而無實在民者有損而無益國家承平踰百年於兹矣正居安思危之日修政舉廢之時乞下本兵柄大臣推求祖宗立法養馬之意寺監之養必循名而責實民間之畜必無損而有益立為通融之法兩京畿及山東河南於民養之外擇地以立監牧山西陜西遼東於官養之外設法以為俵散制畜養之規修廏牧之所勘牧地之數廣收市之利分支免之等寛追陪之限如此則名稱其實有益而無損矣 神宗熙寧中王安石因曽孝寛言慶厯中甞詔河北民户以物力養馬備非時官買乞㕘考申行之而户馬法始此 文彥博言漢唐之盛苑監實繁祖宗以來修舉甚至七八十年蒐補取用源源不絶近時議者多不深究本末熟詳利害乃欲賦牧地與農民斂其租課散國馬於編户責其孳息即不知所賦之地肥瘠皆可耕乎所斂租賦豐凶皆可得乎復不知户配一馬縶之維之皆可蕃息乎既不蕃息則後將可繼乎 臣按彦博兹言雖言當時户馬之弊殆有若為今日設也但宋時户馬是散官馬於民今日乃令民自買馬養耳宋時賦牧地與民今日乃民自用其地所出以養耳其中所謂維之縶之皆可蕃息乎之一言尤為有見蓋馬所以蕃息者以其羣聚之相資騰游之有道今小民一家各縶一馬而欲其生息固難矣况求其皆良乎 以上論牧馬之政【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下】 保甲養馬者自熙寧五年始先是中書省樞密院議其事於上前文彥博呉充言國馬宜不可闕今法馬死者責償恐非民願王安石以為令下而京畿投牒者已千五百户決非出於驅迫持論益堅帝詔開封府界保甲願牧馬者聽仍以陜西所市馬選給之六年曽布等承詔上其條約凡五路義勇保甲願養馬者户一匹物力髙願養二匹者聽皆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與其直令自市毋或彊與府界毋過三千匹五路毋過五千匹襲逐道路外乘越二百里者有禁在府界者免體量草二百五十束加給以錢布在五路者嵗免折變緣納錢三等以上十户為一保四等以下十户為一社以待病斃補償者保户馬斃保户獨償之社户馬斃社户半償之嵗一閱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條先從府界頒焉五路委監司經略司州縣更度之於是保甲養馬行於諸路矣 馬端臨曰熙寧五年所行者户馬也元豐七年所行者保馬也皆是以官馬責之於民令其字養户馬則是蠲其科賦保馬則是蠲其征役 臣按此宋熙寧保馬之法大類今日兩京畿河南山東編户養馬之法但宋人保甲養馬自願者聽及以官馬給之且免其體量草束及折變緣納錢今日則論丁養馬丁及數者與之不及數者足諸他户不問其願與否也糧草户役徴輸如故况宋人所謂保甲者不供他役今日則科賦征役非止一端而又於郡邑正佐之外加設以官里社之外别立羣長民以一身而當二役既為人而差復為馬而役既供芻糧以給公家之用復備芻秣以為官馬之養其害比宋為甚矣假令百姓竭力破產以飼養馬匹官得其用雖曰有損於民而實有益於官今所養之馬既皆小弱羸瘠有之若無驅逐數十里固已困憊矣况用以出塞禦戎乎是官民胥失之也夫養馬之令生必報數死必責償一馬之斃未償而一馬又斃前嵗之生未俵而嗣嵗又生生者嵗増而供給愈難死者日繼而陪償無已民何以為生乎今日兩京畿河南山東之弊政莫此為甚朝廷建國於北藉此數郡以為根本而當無事之時首先困之而不為之拯䘏可乎知治體憂深思逺者所當為之軫念也伏惟聖明明見萬里之外仁同一視之中况此根本重地不出二三千里之外者乎萬乞留神聽察則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哲宗嗣位議者爭言保馬之不便乃下詔以兩路保馬分配諸軍餘數發赴太僕寺不堪支配者斥還民户元祐初議興復廢監於是詔陜西河東相視所當置監又下河北陜西按行河渭并晉之間牧田以聞時已罷保甲教騎兵而還户馬於民右司諫王巖叟言兵所恃在馬而能蕃息者牧監也昔廢監之初識者皆知十年之後天下當乏馬已不待十年其弊已見此甚非國之利也乞收還户馬復置監如故監牧事委之轉運官而不專置使今鄆州之東平北京之大名元城衛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陽洺州之廣平監以及於瀛定之間柵基草地疆畫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猶在稍加招集措置可定而人免納錢之害國收牧馬之利豈非計之得哉臣按古今牧馬之制在官在民二者而已宋人始制牧監以牧馬是牧之於官至其中世改以為户馬保甲馬之法則是牧之於民也牧之於官雖不能無害而猶得馬之用牧之於民非獨有害而又不得馬之用焉昔王安石行新法而為户馬之制文彥博言於神宗不見用至元豐時其弊一如彥博所言神宗乃歎曰朕於是有愧於文彥博矣雖然神宗雖知所愧而不能有所改至哲宗乃罷之而復廢監百姓如釋重負而出於水火之中今日養馬之政不幸馴致於熙寧之弊誠能如元祐之改轅易轍則此數郡之民感戴聖恩如天矣 嘉祐中置買馬司於原渭州徳順軍而増為招市之令後開熙河則更於熙河置買馬司而以秦州買馬司焉又置熙河路買馬坊六岷州通逺軍等熙寧七年詔知成都府秦延慶兼提舉戎黎州買馬以經度其事未幾罷之元豐中復命吕大防同成都府利州路轉運司經制邊郡之可市馬者 林駉曰監牧之置圉師以蓄之校人以視之秣飼以時部轄有方則以渥洼之種耳否則貴市於夷狄而賤棄於中國此李覺之所以慮也 臣按自唐以來中國馬不足往往與戎狄互市然多費財用而實無益於用宋南渡以後失中原宜馬之地而所資以為戰騎者求於西南夷蓋有不得已焉者今世全得中原之地凡西北髙寒之所宜馬之地皆為吾所有茍制置得宜牧養有道典掌得人又何患乎無馬乎患無其人耳 神宗元豐四年郭茂恂言承詔議專以茶市馬以物帛市穀而併茶馬為一司臣聞頃時以茶易馬兼用金帛亦聽其便近嵗事局既分專用銀絹錢鈔非蕃部所欲且茶馬二者事實相須請如詔奏可仍詔以雅州名山茶為易馬用至是蕃馬至者愈衆六年買馬司復置兼茶事七年更詔以買馬經制熙河財用司經制司罷乃復故自李杞建議始於提舉茶司兼買馬其後二職分合不一 林駉曰以摘山之利而易充廏之良戎人得茶不能為我害中國得馬足以為我利亦濟用之良䇿也臣按唐宋以茶易馬多是交互市於境外之夷我朝於四川置茶馬司一陜西置茶馬司四以茶易馬設官掌之蓋取之我羈縻之土民非若前代出境外而與蕃戎交易也 髙宗時廣西進出格馬上曰此幾似代北所生廣西亦有此馬則馬之良者不必西北可知上因論春秋列國不相通所用之馬皆取於中國而己申公巫臣使呉與其射御教呉乘車則是雖呉亦自有馬今必於產馬之地而求之則馬政不修故也 臣按宋南渡以後凡中國宜馬之地皆為金有然而張韓劉岳之出戰亦未聞其乏馬 建炎末廣西提舉峒丁李棫始請市戰馬赴行在紹興初經略司三年即邕州置司提舉市羅殿白杞大理諸蠻其後又置買馬司以帥臣領其事然諸蕃本自無馬蓋又市之南詔南詔今大理國也 洪邁曰國家買馬南邊於邕管西邊於岷黎皆置使提督嵗所綱發者蓋踰萬匹使臣將校遷秩轉資治道數十州驛程劵食廏圉薪芻之費其數不貲而江淮之間本非騎兵所能展奮因讀五代舊史唐明宗問范延光内外馬數對曰三萬六千匹帝歎曰太祖在太原騎軍不過七千先皇自始至終馬纔及萬今有鐵馬如是而不能使九州混一是吾養士練兵之不至也延光對曰國家養馬太多計一騎士之費可贍步軍五人三萬五千騎抵十五萬步軍既無所施虚耗國力帝曰誠如卿言肥騎士而瘠吾民民何負哉明宗出於蕃戎猶能以愛民為念李克用父子以馬上立國制勝然所畜止於此今蓋數倍之矣尺寸之功不建可不惜哉且明宗都洛陽正臨中州尚以騎士為無所施今雖純用步卒亦未為失計也 臣按古今馬政漢人牧於民而用於官唐人牧於官而給於民至於宋朝始則牧之在官後則蓄之於民又其後則市之於戎狄惟我朝則兼用前代之制在内地則散之於民即宋人户馬之令也在邊地則牧之於官即唐人監牧之制也而於川陜又有茶馬之設豈非宋人之市於夷者乎請以今日國馬之政言之在内有御馬監掌天子十二閑之政以供乘輿之用凡立仗而駕輅者皆於是而畜之其牧放之地則有鄭村等草其飼秣之卒則有騰驤等四衛國初都金陵設太僕寺於滁州其後定都於北又設太僕寺於京師凡兩淮及江南馬政則屬於南其順天等府暨山東河南馬政則屬於北其後又用言者每府州若縣添設佐貳官一員專管馬政在外設行太僕寺於山西陜西遼東凡三處苑馬寺亦三處陜西甘肅各轄六監二十四苑遼東僅一監二苑焉内地則民牧以給京師之用外地則官牧以給邊方之用又於四川陜西立茶馬司五以茶易蕃戎之馬亦用以為邊也本朝國馬之制大略如此承平百年無大征伐遇有征行隨用隨足雖不至於大乏絶然求其如前代之雲錦成羣則未焉所謂官牧者是蓋唐人之四十八監宋人之十八監之遺制也然唐宋行之於内地而今日則用之於邊方焉其蕃育生息雖不能盡如國初之盛然惟馬之用不足而已而害未及於民一旦按其已然之迹而振舉其廢弛之政則祖宗之良法善政固在也乞命本兵柄大臣講求本朝故事及㕘究唐宋之典以濟今日之所不及遣知馬政者勘實牧地其有舊有而今為人所侵欺埋沒者咸復其舊或有山林原隰可以開墾以為牧地者開墾之或附近州縣有空閒地可以増置監苑者増置之士卒有逃亡者則為之勾補廏庌有未備者則為之修葺所畜之馬若牡多而牝少則為之添牝孳生之牝其種有不良則為之求良游牝去特必順其時騰放調養各有其法俵散闗換咸定其規皆一一講求其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立為一定之法使之永逺遵守嵗時遣官巡視有不如法者坐以牧放不如法之律必慎擇其官而優寛士卒必務臻實效而不為虚文如此則邊圉得馬之用矣若夫所謂民牧者是蓋宋王安石新法之遺緒也方宋神宗初行此法文彥博極言其不可而不見聽其後大為民害神宗有見愧彥博之言而深知安石之誤而亟罷之是以在當時雖為民害猶未至於甚也今日之弊臣已詳之於前矣而所以為之處置者亦已具於制軍伍之條之下焉然所處置者特議以行於畿甸五郡耳萬一可以通行請下兵部及兩太僕寺查算天下馬數某布政司若干某府若干某州若干某縣若干及查各府州縣原先有無草及沒官空閒田地并可以為草馬廏者假如某縣舊額民若干里户若干丁若干某縣原額馬若干匹羣長若干人既具其數遣官親臨州縣勘實以聞然後因其已然之法而立為救弊之政必不失其原額必不拂乎民情務使官得其用而民無其害然後行之請即一縣言之其縣舊有里五十羣長千人馬千匹今即就五十里之中擇其鄉村相依附處或十村五村為一大廏村落相去逺者或五六十家七八十家為一小廏每廏就其村居以有物力者一人為廏長年老者一人為廏老無力不能養馬者數人為廏卒每廏各設馬房倉囷及長槽大鑊毎嵗春耕之廏長徧諭馬户每領馬一匹者種稈禾若干畝料豆若干畝履畝驗之有不種者聞官責罰毋使失時無田者許其分耕於多田之家或出錢以租耕收穫之際廏長及老計畝而收之倉囷之中稈草料豆以飼馬而豆之萁即以為煑豆之用按日而出之嵗終具數以聞於官若其馬種即以在官之數充之若其種非良許其售而換之必求其良前此倒死未償之馬五分蠲其三徴其二以市馬種凡馬始生則書其月日别其毛色使有所稽考又令通曉馬事者定為養馬之式鏤板以示之凡一嵗游牝騰駒去特皆有其時越其時者有罪凡一日齕草飼料飲水皆有其節違其節者有罰其房庌必冬暖而夏凉其牧養必早放而晡收凡可以為馬之利者無不為凡可以為馬之害者無不去如此則牧養有其道其視各家人自為養者大不同矣舊例凡羣頭管領騍馬一百匹為一羣每年孳生駒一百匹不及數者坐以罪請酌為中制每騍馬十匹止取孳生七匹其年踰數者除以補他年欠闕之數今年不足明年補之其有種馬倒死者即以駒足其數本廏生牝多許他廏聞官以牡來易每廏兼畜驢騾以馬為凖牝馬二十畜牡驢一牝驢四所生或驢或騾具數報官官為造車遇有搬運官物許於各廏起倩無事之日本廏馬户借用者聽按日計傭收以為秣飼之用每季本縣管馬官一行巡視府官則嵗一行太僕寺官因事而行無定時凡其馬之壯老肥瘠逐月開具㸃視之凡房宇有不如度水草有不如法芻豆有不及數馳走有不如式皆為修葺處置違者治以罪是就民養之中而微寓以官牧之意上不失祖宗之成法下有以寛民庶之困苦中有以致馬政之不失大略如此雖然其間之委曲纎悉又在臨時之因事制宜補偏救弊也若夫俵散闗換之法具有成規官軍領馬騎操遇有倒死責以追償是固足以為不行用心保惜者之戒但馬之給於官軍者多係餓損并老弱羸疾者及至官給草料多不以時或馬有不時之疾猝然莫救者亦往往有之律文死損數目竝不准除然一軍之產不滿十百而一馬之直多踰數千傾家之所有不足以償甚至賣三子不足以償一馬興言及此可傷也請自今以後給馬與軍必具其年齒毛色體質或肥或瘠或有疾或無疾明具於帳如齒踰十二或原瘦弱并有疾者不償惟以皮尾入官若雖少壯而忽然有奇疾先期告官及衆所共知者亦在不償之數【詳見前卷馬質條下】申明舊制凡馬軍皆要攢槽共餵如居隔逺秋冬之月皆俾就近攢餵半夜以後本管頭目親行㸃視草料有不如法及不及數者罪之其闗領草料則嚴為立法不許變賣及將換易他物買者換者罪同凡馬倒死必責同伍互償若同伍之人知其馬之老瘠疾病及其人棄縱不理雇倩與人削減草料者預先告官料理者免其共償如此則人人愛惜其馬有不惜者人共責之而預得以調治之則馬無横死而人免陪償矣是非獨以足乎馬而亦有以寛乎軍也雖然此内地官軍騎操之馬爾至於邊方之馬所係尤大與其得駑馬而乘之以禦敵又不若不乘之之為愈也蓋騎戰非中國所長而中國之馬比胡馬為劣以非長之技而騎下劣之馬以角敵人之所長非計之得也請自今給馬於軍士非良不與而所與者必良與之騎操而不倚之飼䬴宜於邊城中擇空閒地為廏置長槽或十或五隨其廣狹不為定數不分衛所隊伍因其近便而為飼養之所選其老弱之卒不堪戰陳者專一餵養置大囤以貯草支大鑊以煑料每日遣官㸃視晡時則檢其所儲夜半則視其所飼操練之日軍士持鞍就彼鞁騎無事之時輪番收放逐名調習或有瘦損疾病告官調治如此則馬得所養而無損失之患軍得其用而免陪償之苦矣或曰今邊城非一處處處皆屯重兵所騎之馬安能皆得其良竊考五代時唐明宗與范延光所言者李克用以馬上立國制勝所畜不過七千今東起自遼東西盡岷洮其間歴宣府大同延綏興慶甘肅之境邊城萬里其馬不翅數十倍矣然牧馬之數雖多未甞以之臨敵出陳往往老死皁櫪之間而責吾士卒之陪償人不幸而生於邊界天苦寒而地磽燥物不生殖而人無蓄積天下之人莫苦焉既資其出力以為國防冦又責其出財以為官償馬以每嵗所賜予之衣糧猶不足以償其遞年倒死之馬匹况望飽煖其妻子哉則是無事之時無故以是不戰之馬而坐困吾得用之士卒而使之失所離心蓋亦不思之甚也昔人有言帝王之師以萬全為勝中國之所以取勝於夷狄者以人不以馬以智不以力以守不以戰臣愚以為自今以後邊境一以髙城深池為固扼其要害塞其蹊徑來則拒之去則不追凡其制兵卒以步兵為正以騎兵為奇大率步十而騎二步軍一萬騎兵二千馬非壯健不以給軍軍非驍勇不以為騎扼之使不得入而已而不遮其出拒之使不敢來而已而不追其往如此則步兵無非良而馬亦易於辦矣或者若謂馬者兵之大用兵非馬決不能以制勝吁此論戰兵非所以論兵之守也所謂守者我靜而彼動我逸而彼勞我大而彼小我衆而彼寡彼用其所長我捨我之短而用我之長以制之焉則彼進不得戰而退可以回自然屈服於我矣臣愚無知識輒敢肆其胸臆而妄為異議伏望天地大量憫其區區一念憂邊愛民之誠 以上論牧馬之政【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簡閲之教【上】 周禮大宗伯以軍禮同邦國大田之禮簡衆也 鄭曰軍禮之别有五同謂威其不服僭差者王昭禹曰坐作進退不講則不知刺伐擒縱不習則不能春以教振旅夏以教茇舎秋以教治兵冬以教大閲此所以簡其能也 臣按禮有六禮軍其一也軍禮有五王安石謂以用其命為主以合其志為終臣竊以為有大師之禮以用其衆有大均之禮以恤其終然無大田之禮以簡擇之則亦無以别其材力之强弱技藝之能否心志之離合而致之用焉故必有大田之禮以簡其能然後知其力而任之而以興大役合其志而一之而以建大封是知五禮皆不可無而大田之禮尤為其切要者也 大司馬中【音仲】春教振旅【謂振整其衆】司馬以旗致民平列陳【平其列以為陳】如戰之陳【音陣】辨鼔鐸鐲鐃之用以教坐作進退疾徐疏數之節遂以蒐田 呉澂曰凡師出曰治兵入曰振旅先王因四時之田以教民戰而春曰振旅者取兵入之義以收其衆而使之就農也以旗致民謂植旗而期民於其下也鐸鐲鐃皆似磬而大小異鐸其至大者鐸以通鼔鐲以節鼔鐃以止鼔 臣按兵者守國之備茍非素教之一旦驅之以臨敵是棄之而已然兵凶戰危以殺戮為事不可以人試於是因蒐狩而習之因祭以行獵用獸以試術使其目熟於旌旗耳熟於號令或坐以待或作以起進而之前退而之後疾而趨走徐而緩行分疏而散開急數而屢進皆於是時聞鼓而興聽金而止一旦用其所以田獵者而施之行陳用其所以殺獸者而施之敵人不至倉皇失措紛亂無統也 中夏教茇舎【草止之也】如振旅之陳羣吏撰【數擇之也】車【兵車】徒【步卒】讀書【述事為書】契【合驗為契】辨號名之用帥【謂軍將以下】以門名縣鄙各以其名家以號名鄉以州名野以邑名百官各象其事以辨軍之夜事其他皆如振旅遂以苗田如蒐之灋呉澂曰茇舎草止之也軍有草止之灋防冦敵也讀書契以簿書校録軍實也 丘葵曰帥六軍之帥也門所居之門公邑閒田謂之縣小都謂之鄙大夫謂之家鄉謂六鄉野謂六遂茇舎之教乃寨法專以辨軍之夜事蓋休兵偃師之時宿火而寢目固無見銜枚而處耳固無聞也將以鼔鐸而聲之則所聞必亂將以旗物而揮之則所見必昧於是專以號名為尚而號名又必外假者所以防姦細及間諜等事 臣按所謂撰車徒讀書契如今人按簿籍以名也觀其所謂辨軍之夜事可見古人教戰不徒教其晝且教其夜不徒教其行兵而又教其止息此所以舉無廢事而兵無敗陳也歟 中秋教治兵如振旅之陳辨旗物之用王載大常【日月為常】諸侯載旂【交龍為旂】軍吏載旗【熊虎為旗】師都【謂孤卿之位】載【通帛為】鄉遂載物【雜帛為物】郊野載旐【蛇為旐】百官載旟【烏隼為旟】各書其事與其號焉其他皆如振旅遂以獮田如蒐田之灋呉澂曰於中秋言治兵者禮春夏不興師秋乃出兵之時也陳旗物所以作戰也辨其用者有所將者有所畫無所將者無所畫 臣按夏秋之教皆曰如振旅之陳又曰其他皆如振旅遂以田如蒐之法可見四時教閱之法皆同各隨時舉其重者而言互文以見義也後世有欲用古法以教閱者宜詳考而兼用之 中冬教大閱【大閱兵而習戰】前期【先大閱之期】羣吏【謂鄉師以下】戒衆庶修戰灋虞人【山澤之虞】萊所田之野為表【除去田草立表】田之日司馬建旗于後表【第一表也】之中羣吏以旗物鼔鐸鐲鐃各帥其民而致【致之大司馬】質明【天正明】弊【仆也】旗誅後至者【仆旗而後至者誅之】乃陳【陳列】車【兵車】徒【步卒】如戰之陳皆坐【使坐聽誓】羣吏聽誓于陳前斬牲以左右徇陳曰不用命者斬之中軍以鼙令鼔鼓人皆三鼔司馬振鐸羣吏作旗【植所仆者】車徒皆作【起也】鼔行鳴鐲車徒皆行及表【第二表】乃止三鼓摝【掩其口而振之】鐸羣吏弊旗【又仆其旗】車徒皆坐又三鼔振鐸作旗車徒皆作鼓進鳴鐲車驟【聚足而進】徒趨及表【第三表】乃止坐作如初乃鼓車馳【決圍而去】徒走【速也】及表【第四表】乃止鼔戒三闋【鼔以三為節】車三發徒三刺乃鼔退鳴鐃且卻及表【退至第一表】乃止坐作如初遂以狩田 呉澂曰仲冬農暇故教大閱以簡車馬習戰陳尤詳於三時萊所田之野謂芟除田野以便馳驅也表所以正行列者於百步而立一表三表則三百步又五十步為一表則四表總三百五十步左右之廣當容三軍其步數隨軍多少可矣建旗後表之中謂第四表之中央也質明弊旗謂期衆之至須早故明以仆旗後至者誅皆坐以當聽誓也陳前謂南面鄉表也中軍謂中軍將也令鼔者鼔以作士氣也鼓人師帥旅帥也司馬謂兩司馬振鐸以作衆也及表乃止謂自後表前至第二表也三鼓摝鐸摝者掩鐸之口而振之所以止行息氣也又二鼔而車驟徒趨及表乃止謂自第二表前至第三表也又三鼔而車馳徒走及表乃止謂自第三表前至四表也鼓戒謂戒攻敵也每鼔一闋則車一轉徒一刺至三而止象敵服矣鳴鐃且卻謂軍退則卒長鳴鐃以和衆鼔及表乃止謂自前表至後表而止也 臣按周禮四時皆教閱而名各不同春曰振旅振之為言收也以冬方大閱春則農務方殷故收其衆也夏氣炎燠萬物告成故以茇止為名而教之以夜戰之事秋氣肅殺故以治兵為教而教之以晝戰之法冬則農事已隙則通以三時之教而竝舉焉故謂之大閱也國家大事在戎而國之安危下之生死所係當承平之時而習戰陳之法異時有事驅之以臨戰陳冒鋒鏑將可以全勝卒可以全生而國亦由之以全安焉然所以教之者欲其有所辨也辨之於豫則兵知將意欲有所謀為不待言語告詔曉然自喻於耳目之間耳目有所見聞則心運於中而手足應於外凡士卒坐作進退遲速開合之數皆將意之所欲為者也如此是惟不戰戰無不勝矣周禮振旅所辨者在鼔鐸鐲鐃茇舎所辨者在號名治兵所辨者在旗物至於大閱則兼辨夫是三者焉三者行師布陳缺一不可三時則各專習其一冬閱則兼用其三專之欲其精熟合之欲其貫通是知先王教戰之法雖多端而其要不外乎辨而已矣夫戰非一人可為亦非一日可了人多則難齊必欲齊之不能人人以戒之不可事事以教之故有金鼔之聲聲有不同則事亦隨異有旗物之節節有異形則事亦隨别茍非早有以辨之乃至臨期而示之必不能盡記也日多則難防必欲防之晝有晝之事夜有夜之事晝則為旗物之號使之視龍虎鳥之像而知所向夜則為名號之别使之聞門名縣鄙之名而契於心茍非早有以辨之乃至臨期而示之必不能遽曉也夫三時各辨一物則習之熟而諭之深矣茍非合三者而竝閲焉又安能通融而盡其用哉此嵗終所以必有大閱之教也惟今朝廷教戰之法月凡三次操練非嚴寒盛暑不息比周人之教閱止於四時尤為數矣但所以立為之法者未必詳盡而所以奉行之者多不盡心臣願特敕有司集㑹文武大臣典司政本及知兵法者斟酌古今事宜立為定制頒之將領俾其按此教習每嵗仲冬車駕親臨大閱之而施賞罰之典焉如此則列屯坐食者皆精兵而用之天下無敵矣 詩序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 朱熹曰先王之田因此見車馬之盛紀律之嚴所以為中興之勢者在此其所謂田者異乎尋常之田矣臣按古人多因田獵以講武事其所以為田者非荒於禽也是時周室中微玁狁内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北伐南征以成中興之功詩序所謂復文武之境土者此也東都之㑹久缺田獵之禮不講於是修車馬備器械復㑹諸侯因田獵以選車徒蓋借蒐狩以講武事以益嚴其内修外攘之治焉耳非專為禽也 吉日美宣王田也 朱熹曰此亦宣王之詩 吕祖謙曰車攻吉日所以為復古者何也蓋蒐狩之禮可以見王賦之復焉可以見軍實之盛焉可以見師律之嚴焉可以見上下之情焉可以見綜理之周焉欲明文武之功業者此亦足以觀矣 臣按先儒謂宣王所以復文武功業者固不止於二詩所言蒐狩之事然即二詩而觀之則其車馬徒御之所出可見王賦之復也旌旄車斾之備決拾弓矢之精可見軍實之盛也選徒則囂囂徒御則不驚行者有聞而無聲又可見師律之嚴也㑹同有繹而助我舉㧘【積禽也】悉率左右而以燕天子又可見上下之情也將用馬力而既伯既禱頒禽之均而大庖不盈又見其綜細之周密蓋一事之間而五美具焉即此推之則其餘可知矣 春秋桓公四年春正月狩于郎 胡安國曰戎祀國之大事狩所以講大事也用兵以訓軍旅所以示之武而威天下取物以祭宗廟所以示之孝而順天下故中春教振旅遂以蒐中夏教茇舎遂以苗中秋教治兵遂以獮中冬教大閱遂以狩然不時則傷農不地則害物田狩之地如鄭有原圃秦有具囿皆常所也違其常所犯害民物而百姓苦之則將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可不謹乎 臣按先王之田因獵以講武事所謂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也必有一定之所必有一定之時不傷乎農不害乎物所以習馳驅之節試擊射之藝蓋非所謂外作禽荒從獸無厭者也我朝都城西南有海子即古原圃具囿之類每嵗仲冬以後車駕親臨校獵即古人遺制也 桓公六年秋八月大閱 何休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故比年簡徒謂之蒐三年簡車謂之大閱五年大簡車徒謂之大蒐存不忘亡安不忘危 程頤曰為國之道武備不可廢必於農隙講肄保民守國之道也無事而為之妄動也有警而為之則教之不素豈所以保其國乎 臣按大閱之禮天子之禮也而魯以諸侯行之故春秋書以見其僭禮行之諸侯則為僭行之天子則保民守國之道也後世雖有教閱之事而其禮不備在漢唐亦間有行者乞敕禮官㑹本兵柄者考究周官及漢唐以來典故著為大閱之禮除逐月將帥自行教戰外每嵗仲冬請車駕幸教行大閱禮以考校將領及軍士技能以賞罰升黜之使天下四夷聞之知聖人安不忘危治不忘亂如此不敢萌非分作亂之心 穀梁傳曰因蒐狩以習用武事禮之大者也艾蘭【香草】以為防【田之大限】置旃【旌旗之名】以為轅門【卬車以其轅表門也】以葛【或作褐】覆質【質椹也以褐覆其椹】以為【門中闑也】流房握【謂兩車轊頭各去門邊空握四寸】御轚【挂也】者不得入車軌塵【謂車不得入門車軌之塵不出轍】馬蹄【發足相應】揜禽旅【揜取衆禽】御者不失其馳然後射者能中過防弗逐不從奔之道也面傷不獻不成禽不獻禽雖多天子取三十焉其餘與士衆以習射於射宫射而中田不得禽則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則不得禽是亦知古之貴仁義而賤勇力也 臣按古者因蒐狩以習用武事非徒以習戰以行禮也非徒以尚勇力以表仁義也假艾蘭之草以為防置通帛之旃以為門以毛布覆門闑恐傷其馬足也車之入門則礙之以車軸以驗其能御也車轍之塵則欲其不逺馬行之蹄則欲其相應禽之羣隊則欲其不遺若是者非御者不失其馳不能也御者不失其馳則射者闗弓命中矣獸之過防者不許逐是則戰之不逐奔走也獸之面傷者不許獻是則戰之不殺迎降也獸之不成者不許獻是則戰之不戮幼稚也田雖以得禽為上而戰則以能射為先故於頒禽之際又以射為去取焉古昔盛時因蒐狩以習用武事是以三軍之衆耳目之所濡染手足之所運動見聞貫熟心意流通一旦臨於戰陳之間進退取舎咸中其節是以軍旅所至無不成功由教閱之有素也 左傳隠公五年臧僖伯曰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 杜預曰蒐索擇取不孕者苖為苗除害也獮殺也以殺為名順秋氣也狩圍守也冬物畢成獲則取之無所擇也四時講武三年而大習出曰治兵謂始治其事入曰振旅謂禮畢整容而還也歸而飲於廟以數車徒器械及所獲也 林堯叟曰昭文章昭著也君大夫士車服旌旗各有文章明貴賤謂田獵之制貴者先殺所以明君大夫士庶人之貴賤辨等列謂辨上下之等第行列坐作進退皆是也順少長出則少者在前趨敵之義還則少者在後殿師之義皆所謂順也 臣按成周之世田獵之禮每年而四舉三年而大舉出而謂之治兵入而謂之振旅歸而飲至於廟以數軍實然不謂之治田而謂之治兵不謂之田實而謂之軍實以見蒐苗獮狩之行雖曰以田實以習戰也若其所謂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而總結之曰習威儀則又以見凡其所昭所明所辨所順無非以肄習武事之威儀使其有威而可畏有儀而可象焉後世田獵之禮惟以從禽縱欲為樂而已無復古人講武之制所謂教閱者徒應故事而射之所施戈之所擊刃之所刺皆無所受之地所演者皆虛文而無實用也 僖公二十七年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周王也】入務利民民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明也】其用【未明見用之信】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資【以貨物易資財】者不求豐焉明徴其辭【明定其辭不貳價也】公曰可已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恭敬之心】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主爵秩之官】以正其官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穀戍【明年楚子使申叔去穀】釋宋圍【明年楚子使子玉去宋】一戰而霸【明年戰于城濮】文之教也【由晉侯以文徳教民】 臣按晉文公欲用其民以戰而子犯以民未知義與信與禮故未可用也文公於是示之義示之信示之禮然後用之故一戰而能成伯功蓋有合乎孔子荅樊遲之問所謂上之所好禮義信之三事也然聖人所謂好者中心好之自然有以致民之敬服用情而文公則欲民之用而故為是以示之此王伯所以分也雖然文公伯者爾其用民也尚必有以服其心而後用之焉後世則驅之而已矣茍遂吾之所欲遑恤民之從違 昭公十四年楚子使然丹簡上國之兵於宗丘【地名】且撫其民分貧【貧乏者分與之】振窮【窮困者救振之】長孤幼【孤而幼者長育之】養老疾【老而貧者贍養之】收介特【單身者收録之】救【恤也】災【天災】患【人患】宥【寛也】孤寡赦罪【重罪】戻【輕戾】詰姦慝舉淹滯【有才徳而淹滯】禮新【羈旅方新者】敘舊【勲故】禄勲【有功】合親【九族之親】任良物【事也】官【量能授官】使屈罷簡東國之兵於召陵亦如之【如然丹】好【結好】於邊疆息民五年而後用師禮也 孔穎達曰兵者戰器之名戰必令人執兵即名人以為兵也簡兵謂料簡其强弱集而簡之且慰撫其人民也分貧振窮以下皆撫民之事也 臣按簡兵而且撫其民蓋民者兵之所自出也為民而設兵兵備而民失其所孰與養其兵哉本朝於邊地命大臣守備而兼巡撫之任即此意也 王制有發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 鄭曰有發謂有軍師發卒 孔穎達曰國有軍旅以發士卒是司馬之事王則命大司徒教以乘兵車及衣甲之儀容必司徒者以司徒主衆又主教故與司馬相㕘也 臣按先儒謂司徒教士則使司馬論其材故出任之為比長鄉大夫伍長軍將其材無不宜司馬治軍則使司徒教其事故入以之為比閭族黨州鄉伍兩卒旅軍帥其事無不治 月令季秋之月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戎 鄭曰教於田獵因田獵之禮教民以戰法也五戎謂五兵弓矢殳矛戈㦸也 臣按先儒謂教田獵繼以習五戎與車攻因田獵而選車徒同意上言教下言習者我教之故彼習之也戎器必以五以兵法五人為伍故也田獵所以得利軍旅所以效死人之所欲莫甚於利所惡莫甚於死以所惡寓所欲而習焉先王之深意也大司馬秋獮教治兵其以是歟 以上論簡閱之教【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簡閲之教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就也】戎【兵也】矣 朱熹曰教民者教之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民知親其上死其長故可以即戎 臣按先儒謂善人有忠愛惻怛之心而其教人又盡本末兼該之法孝弟忠信本也務農亦本也講武之法末也本末兼該且必七年而僅可即戎兵其可易言哉嗚呼夫以忠良易直之善人而教夫孝弟忠信之良民然必七年之乆而後可以即戎未至七年猶未可也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後世召募烏合之衆以禦必死之盜賊袵金革之戎夷其敗也宜哉其克有濟者亦幸而已矣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朱熹曰以用也言用不教之民以戰必有敗亡之禍是棄其民也 張栻曰所謂教者教之以君臣父子長幼之義使皆有親其上死其長之心而又教之以節制如司馬法是也若未之教而驅之戰是棄之死地而已矣臣按聖人所謂教民者非但教其武技必先教以文事也必使斯民知尊君親上之義然後使之執干戈擐甲胄習弓矢以敵王所愾而衛社稷如此則心專於内而堅氣奮乎外而果有不戰戰則無敵矣 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 朱熹曰教民者教之禮義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長上也用之使之戰也 輔廣曰能如是而教其民乃可以即戎使之敵愾禦侮臨陳之際皆如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矣不然則是陷之於死地也故謂之殃民在堯舜之仁政豈容之哉 臣按孔孟百世文教之宗而言及武事切切以教為言由是觀之非獨文有教而武亦有教也名雖二而教則一要歸於明民之性全民之生而已然必民性明而後其生可全茍不教民而用之孔子謂為棄其民孟子謂為殃其民為上人者平日不知所以教民乃一旦驅之以臨鋒鏑則雖不加之以斥逐施之以刑戮其實與棄之殃之也何異嗚呼為民父母不能生養之福祐之而棄之殃之矧又所爭者乃以土地名稱之細故是則孟子所謂民賊者也堯舜之世豈容如是之人哉如是之人堯舜之世尚不之容矧居堯舜之位臨堯舜之民者乃欲自為堯舜之世所不容之人之所為哉 漢制常以九月都試太守都尉令長丞相㑹都試課殿最 東漢制立秋之日自郊禮畢始揚威武斬牲於郊東門以薦陵廟其儀乘輿御戎路白馬朱鬛躬執弩射牲牲以鹿麛太宰令謁者各一人載獲車馳駟送陵廟還宫遣使者齎束帛以賜武官武官肄兵習戰陳之儀斬牲之禮名曰貙劉兵官皆肄孫呉兵法六十四陳名曰乘之 臣按漢承秦制三時不講惟十月車駕幸長安水南門㑹五營士為八陳進退名曰乘之而東漢所肄者乃六十四陳蓋六十四陳即八陳演之為八八六十四也所謂貙劉即武帝時太初二年令天下五日之膢也膢音劉劉殺也蓋欲習戰陳之法先斬牲以為禮也 靈帝中平五年詔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五采華蓋髙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髙九丈列步兵騎士數萬人結營為陳天子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進駐小華蓋下禮畢帝躬擐甲胄介馬行陳三匝而還 蓋勲曰先王耀徳不觀兵今冦在逺而設近陳不足以昭果毅秪黷武耳 唐制仲冬之月講武於都外前期十有一日所司奏請講武兵部承詔遂命將帥簡軍士除地為場四出立五表又别墠地於北廂南向為車駕停觀之處前三日尚舎奉御設大次及御座於墠所建旗為和門如方色都墠之中及四角皆建以五采牙旗旗鼔甲仗威儀悉備大將以下各有統帥大將被甲乘馬教戰隊之法凡教為陳少者在前長者在後其還則反之長者持弓矢短者持戈矛力者持旌旗勇者持鉦鼓刀楯在前行持矟者次之弓箭為後行旗臥即跪旗舉即起聲鼓即進鳴金即止講武之日皇帝乘革輅至墠所兵部尚書介胄乘馬奉引入自都墠北和門至大次在位者皆再拜謁者引諸州使人鴻臚引蕃客立於大次四方觀者立於都墠騎士仗外四周然後講武吹大角三通中軍將各以鞞令鼓二軍俱擊鼔三鼔有司偃旗步士皆跪大將立於旗鼓之東西面諸軍將立於其南北面以聽大將誓左右三軍各長史二人振鐸分循以警衆諸果毅各以誓詞告其所部遂聲鼔有司舉旗士衆皆起騎從皆行及表擊鉦騎從乃止又擊三鼓有司偃旗士衆皆跪又擊鼔有司舉旗士衆皆起騎驟徒趨及表乃止東軍一鼔舉青旗為直陳西軍亦鼔舉白旗為方陳以應之次南軍亦鼔舉赤旗為銳陳東軍亦鼔舉黑旗為曲陳以應之次東軍鼔而舉黄旗為圜陳西軍亦鼓而舉青旗為直陳以應之次西軍鼔而舉白旗為方陳東軍亦鼔而舉赤旗為銳陳以應之次東軍鼓而舉黑旗為曲陳西軍亦鼔而舉黄旗為圜陳以應之凡軍先舉者為客後舉者為主從五行相勝之法為陳以應之每變陳二軍各選刀楯士五十人挑戰第一第二挑戰迭為勇怯之狀第三挑戰為敵均之勢第四第五挑戰為勝敗之形每將變陳先鼓而為直陳然後變從餘陳之法五陳畢兩軍俱為直陳又擊三鼓有司偃旗士衆皆跪又聲鼔舉旗士衆皆起騎馳徒走左右軍俱至中表相擬擊而還每退至一行表跪起如前遂復其初侍中跪奏請觀騎軍騎軍皆如步軍之法每軍各八騎挑戰五陳畢大擊鼔而前盤馬相擬擊而罷遂投旅侍中奏禮畢乃還 臣按教閱之法備於周禮在春夏有振旅茇舎之制在秋冬有治兵大閱之制中春振旅王執路鼔中秋治兵王載太常蓋一嵗四時之教天子再臨焉文武無二道六禮之中軍居其一我國家凡百禮制皆循古典獨於軍禮所謂簡衆講武者缺焉嵗時雖有教閱然止是命將肄習坐作進退之節而車駕不親臨焉請下禮官講究周禮及漢唐宋遺制本開元禮儀注而増損之以為一代講武之禮每嵗冬月一行焉以復古禮以講武事以作士氣以備一代之制 每嵗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矟幡展刃旗散立以俟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為隊二通偃旗矟解幡三通旗矟舉左右校擊鼔二校之人合譟而進右校擊鉦隊少却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少却右校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弛弓匣刃二通旗矟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是日也因縱獵獲各入其人 臣按此唐府軍教閱之法 宗先天二年十月講武於驪山之下徴兵二十萬列大陳於長川坐作進退以金鼔之聲節之帝親擐戎服持大鎗立於陳前以虧失軍容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纛下將斬之宰臣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推戴上皇有大功雖違軍令不可加刑乃舎之流新州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草軍儀有失斬之衆以元帥及禮官得罪諸節度頗亦失序惟左軍節度薛納及解琬軍不動上令輕騎召納等至軍門不得入禮畢特加慰勞 開元八年八月敕四方雖安不可忘戰故周禮以軍禁糾邦國以蒐狩習戎旅不教人戰是謂棄之宜差使於兩京及諸州簡取十萬人務求灼然驍勇不須限以蕃漢皆放番役差科惟令團伍教練辨其旗物簡其車徒習攻取進退之方陳威儀貴賤之等俾少長有禮疾徐有節將以伐叛懐服保大定功協於師貞以武備臣按唐宗嗣位未乆即行講武其後又詔兩京諸州簡選教練其不忘武備有如此者 宋太祖建隆二年十一月講武於近郊六軍之容甚盛帝每御講武殿親臨教閱其法刻木為箭鏃裹以氊罽命强者兩兩相射避即捶之取其不避者又以木梃為馬檛施諸韋矟俾馳騎相擊取其尤勝者各分等級以遷之自是師旅皆精銳 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詔築講武堂於西郊九月大閱上與從官登而觀焉是冬又觀飛山兵射連弩發機石於臺下又淳化五年八月召天武士卒教射於殿庭弓力有至石三斗以引强平射者為上等艱於引滿者别為一等其諸淺軟者又為一等各量其材力而遷之至道元年又閱禁旅有挽强至一石五斗連三十發而有餘力又令騎兵步兵各數百東西列陳挽彊彀弩視其進退發矢如一容止中節上曰此殿庭間數百人耳猶兵威可觀况堂堂之陳數萬成列者乎 臣按宋之太祖太宗起自兵間故知武事不可弛而為講校如此 太宗選軍中勇士教以劒舞皆能擲劒凌空繞身承接妙捷如神每契丹使至賜宴乃出以示之凡數百輩袒裼鼔譟挺刃而入各獻其技霜鋒雪鍔飛躍滿空及親征太原巡城耀武必令劒舞前導觀者神聳 臣按秦人以講武為角觝之戲則太宗此舉不為無所本也是雖非三代之制然亦足以懾伏外夷使彼知我中國之人亦有如此巧捷之技能不敢自恃其猛鷙而輕我中國也後世所謂角觝之戲日巧一日其間有妙捷如神者非積以嵗月之乆演試之勤不能造其極如此也習成之後止以資人笑樂顧於訓練軍伍之法茍應故事有同兒戲是以真為假而以假為真也今日操練軍士誠使馳馬擊刺者皆能如優人之角觝每遇外夷朝貢燕享之際出以示之使彼目而神聳是亦不戰而屈人之兵之一計 真宗咸平二年大閲諸軍詔有司擇地於暉門外之東武村為廣場憑髙為臺臺上設屋搆行宫其夜三鼓殿前侍衛馬步諸軍分出諸門詰旦帝乘馬從官竝戎服至行宫諸軍陳於臺前左右相向步騎交屬亙二十里諸班衛士翼從於後有司奏成列帝升臺東向御戎帳召從臣坐觀之殿前都指揮使執五方旗以節進退又於兩陳中起臺相望使人執旗如臺上之數以相應初舉黄旗諸軍旅拜舉赤旗則騎進舉青旗則步進每旗動則鼔駴士譟聲震百里外皆三挑乃退次舉白旗諸軍復再拜呼萬嵗有司奏陳堅而整士勇而厲欲再舉詔止之遂舉黑旗以振旅 仁宗康定元年帝御便殿閲諸軍陳法言者謂諸軍止教坐作進退雖整肅可觀然臨敵難用請自今遣官閲陳畢令解鐙以弩弓射營置弓三等自一石至八斗弩四等自二石八斗至二石五斗以次閲習詔行之陜西河東河北路是嵗詔教士不袵金甲緩急不足以應敵自今諸軍各予鎧甲十馬甲五令迭披帶又命諸軍班聽習雜武技勿輒禁止 臣按議者謂諸軍止教坐作進退雖整肅可觀臨敵難用可謂切中教閲之弊夫戰必用兵而五兵皆莫利於弓矢故操練以弓矢為大用請凡軍士各執一器如鎗刀之類然皆必兼以弓矢焉是則長短之兵各具於一人矣每月三操之際而以一日專習長兵校其能否髙下以為賞罰必全軍皆善射之人則可以無敵於天下矣又人情由難及易易由輕入重難今之操兵者往往不擐甲而輕衣而所執之兵又用輕物代之一日遇敵驟加以厚甲重器必至於顛躓矣此亦操兵者之所當知 种世衡知環州課吏民射有過失射中則釋其罪有辭某事請某事輒因中否而予奪之人人自厲皆精於射自是數年敵不近環境 仁宗時賦近畿户出馬備邊民以為病沈括言北地多馬而人習騎戰猶中國之工彊弩也今舎我之長技强所不能何以取勝又邊人習兵惟以挽彊定最而未必貫革謂宜以射逺入堅為法 呉玠論所以制勝金人之䇿謂金人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利中國士卒不及金人之堅耐吾常以長技洞重甲於數百步外則其衝突固不能相及 臣按自古以弓弩為中國之長技古之名將所以守邊禦敵者往往以是取勝載之史冊可考也沈括謂舎我之長技强所不能何以取勝呉玠謂常以長技洞重甲於數百步外使其衝突不能相及觀二人言則知中國技之所長者誠在於射然非教之有素而激勸之有方則亦不能使之射逺入堅而洞重甲也請以常時教閱之外許邊將用种世衡課吏民射法於過失之輕者差役之冗者以射中否為賞罰操縱則人人自勵皆精於射而中國之兵無敵於天下矣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臣聞太祖訓齊諸軍法制甚嚴軍人不得衣皁豈有紅紫之服葱韭不得入營門豈知魚肉之味每請月糧時營在城西者即於城東支營在城東者即於城西給之須令自負以勞役之今則異矣臣甞入朝見諸軍帥從卒一例新紫羅衫紅羅把肚白綾袴絲鞋青紗帽拖長紳帶鮮華爛然計其所受廪給不足一身之費若有妻子爭得不飢寒此軍情所以易動也 臣按軍情所以易動者由其無恒心也何也蓋上之所以給予之者有限而下之所以用度者不貲用度不貲則衣食不給衣食不給則無恒心矣用無恒心之人以待不可測之變欲保其臨事不變難矣宋太祖起自戎伍熟知軍情所以訓齊之者其嚴如此然不得衣紅紫可也而亦不許衣皁及葱韭不得入營門則甚矣無故不許羣飲可也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數年以來㸃兵不絶然有㸃兵之虚名而無得兵之實數新集之兵所在教習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將領之才所教者無旗鼔之節往來州縣愁嘆嗷嗷既多多病小怯之人又無訓齊精練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無訓兵之實藝也 臣按修此言切中時弊 神宗元豐三年詔樞密院曰唐李靖兵法世無全書又官號物名稱謂不同武人將佐多不能通其意今樞密院檢詳官校正分類解釋令今可行 朱熹曰陳者定也八陳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又曰大凡有兵須有陳不成有許多兵馬相戰鬬只滚作一團排作一行必須左右前後部伍行陳各有條理方得 臣按行軍不可無陳而陳法必有據依自昔以來所傳者雖多然皆以八陳圖為得其法說者謂八陳始於黄帝用之以破蚩尤於涿鹿諸葛亮造八陳圖於魚腹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桓温見之曰此常山蛇勢也文武皆莫能識之此即九軍陳法隋韓擒虎得其法以授李靖靖為六花陳以變九軍之法大抵八陳即九軍九軍者六陳也宋蔡元定為八陳圖說朱子謂其分開方圖陳法不相混雜亦有取而又甞與之論陳法元定曰譬如一箇十分雄壯人與一箇四五分人厮打雄壯的只有力四五分的却識相打法對副雄壯的更不費力只指㸃將去這見得八陳之法有以寡敵衆之理由此言觀之則訓練之間不可不知古人陳法也明矣 哲宗元祐元年司諫蘇轍言諸道禁軍日夜按習武藝將兵皆蚤晩兩教新募之士或終日不得休息今平居無事朝夕虐之以教閱使無遺力以治生事衣食殫盡憔悴無聊緩急安得其死請使禁軍除新募未習之兵其餘止一教朝請郎任公裕言軍中誦習新法愚懵者頗以為苦夫射志於中而擊刺格鬬期於勝豈必盡能如法 臣按軍士之所以善戰非但熟於技亦必養其力非但養其力亦必得其心茍於無事之時未戰而先失其心耗其力一旦驅之以禦敵心不在焉而氣力不足以繼之彼雖熟於技而精於藝而不為吾用用之而不盡其心亦安能成功哉本朝之制每月三操而於極寒極暑之皆停焉其為法也可謂得中矣 蘇轍進䇿於其君有所謂安萬民者其别曰教戰守有所謂訓兵旅者其别曰倡勇敢教戰守之䇿曰生民之患在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之以進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及至後世以去兵為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十年之後甲兵頓弊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開元天寶之際天下豈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豢於游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勇氣消耗鈍眊痿蹷而不復振是以區區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見四方之無事則以為變故無自而有此亦不然矣天下固不免於用兵所不可知者有遲速逺近而要以不能免也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陳之節役民之司盜者授以擊刺之術每嵗終則聚於郡府如古都試之法有勝負有賞罰而行之既乆則又以軍法從事然議者必以為無故而動民又撓以軍法則民將不安而臣以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則其一旦將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夫無故而動民雖有小怨然孰與夫旦之危哉 臣按蘇氏之策欲無事之時士大夫皆尚武勇習兵法教庶人之在官者以行陳之節役民之司盜者以擊刺之術嵗終試之較其勝負以為賞罰一旦有事免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臣竊以謂今天下州郡凡要害處皆設衛所以養列屯坐食之官軍以為民衛民既出賦稅以衣食之而又使之執干戈以從事乎軍旅則民有辭矣然則今日官軍之外民兵不可用歟曰有事之秋禍變有必至之理彼此同之於此教而用之非但為國亦以為民也彼又將何辭乎不得已什伍之以協助官軍事已即休可也 蘇軾倡勇敢之䇿曰戰以勇為主以氣為決天子無皆勇之將而將軍無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奮而爭先而致其死則翻然者衆矣弓矢相及劒盾相交勝負之勢未有所決而三軍之士屬目於一夫之先登則勃然者相繼矣諺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茍有以發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間而用其鋒是之謂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難得也捐其妻子棄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難能也以難得之人行難能之事此必有難報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將將軍必有所私之士視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異材者雖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異自異而上不異之則緩急不可望其為倡故凡緩急而肯為倡者必其上之所異也 臣按蘇軾此言真得夫激勸用人之道但其所謂視其勇者而隂厚之隂之為言豈王道蕩蕩光明正大之謂哉臣竊以為其言雖不能無偏而其䇿則為甚善請如宋人廂禁軍之制分軍為二等擇其一等强壯精銳者以為正軍以備征戰之用其次者以為副軍以應工作之役軍士每月支糧一石其正軍全支副軍每名減其二斗有役則否積其減下之數以為賞費軍士有材力過人試合式者定為賞格如射十矢中八矢者為上五矢以上者為中則賞之三四矢者為平不賞不及二矢者有罰合格者月支加米三斗或五斗其他技能以此為凖用蘇氏之䇿校其技能而賞以倡之得賞者既以自負惟恐一旦不得賞不徒失利而且為人所訾而益致其操習之功彼不得賞者遇有緩急則責之曰爾平日受厚賞今日正爾報効之秋雖欲隨衆退避不可得已如是則軍士之中有才者為上所用有勇者為上所私緩急之際必有為衆人之倡者矣 胡寅言於髙宗曰減汰其疲老病弱升擇其壯健驍勇分屯在所置營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選衆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階級之制以變其驕恣悍悖之習然後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進戰獲酋人則厚賞死則恤其妻孥退潰則誅其身降敵則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貸者乃治軍之實也無所别擇一切安養姑息之惟恐一夫變色不悦幸無事則曰大幸矣教習擊刺有如聚戲紀律蕩然雖其將帥不敢自保者為治軍之虚文也 臣按寅所言治軍虚實非但一時事也人君以誠為治凡事皆然而於治軍旅尤不可務虚文而不崇實效 孝宗淳熙十四年樞密同知趙雄奏昨日大閲車甲鮮明紀律嚴整十萬之衆一一少壯上曰前此虞允文行揀汰之法其初謗議紛然今諸軍皆無老弱乃見成效雄奏凡造事之初衆口難一惟聖明不惑乃能集事臣按人君惟不惑於羣議乃能成事况軍旅之事尤難於逆料遙度往往有意外之變報復之禍人臣非真有為國之心者不敢建議自非上人持志之堅見理之的臨事之斷而不為羣議所移動者鮮矣趙雄謂造事之初衆口難一惟聖明不惑乃能集事豈但揀汰一事然哉 以上論簡閱之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上之上】 易師之辭曰師貞丈人吉无咎 程頤曰師之道以正為本興師動衆以毒天下而不以正民弗從也强驅之耳故師以貞為主其動雖正也帥之者必丈人則吉而无咎也丈人者尊嚴之稱帥師總衆非衆所尊信畏服則安能得人心之從故司馬穰苴擢自微賤授之以衆乃以衆心未服請莊賈為將也所謂丈人不必素居崇貴但其才謀徳業衆所畏服則是也如穰苴既誅莊賈則衆心畏服乃丈人矣又如淮隂侯起於微賤遂為大將蓋其謀為有以使人尊畏也 朱熹曰師卦惟九二一陽居下卦之中為將之象上下五隂順而從之為衆之象九二以剛居下而用事六五以柔居上而任之為人君命將出師之象故其卦之名曰師丈人長老之稱用師之道利於得正而任老成之人乃得吉而无咎 吕祖謙曰丈人者老成持重諳練之人如趙充國之比是也二以一陽為卦之主猶將帥也二雖剛中必待五之應猶將帥雖賢必待君為之應然後能成功也茍五不應師變為坎矣將帥臨敵而上無君之應豈非天下之至險乎 臣按先儒謂用師之道利於得正則不正不利可知矣丈人則吉而不任老成之人則凶可知矣然師既以正動而又任夫老成之人然非在上之人為之主宰則亦不能以成功也 師九二在師中吉无咎王三錫命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程頤曰師卦惟九二一陽為衆隂所歸五居君位是其正應二乃師之主專制其事者也居下而專制其事惟在師則可自古命將閫外之事得專制之在師專制而得中道故吉而无咎蓋恃專則失為下之道不專則无成功之理故得中為吉凡師之道威和竝至則吉也既處之盡其善則能成功而安天下故王錫寵命至於三也六五在上既專倚任復厚其寵數蓋禮不稱則威不重而下不信也人臣之道於事无所敢專惟閫外之事則專制之雖制之在已然因師之力而能致者皆君所與而職當為也在師中吉者以其承天之寵任也天謂王也人臣非君寵任之則安得專征之權而有成功之吉象以二專主其事故發此義王三錫以恩命褒其成功所以懷萬邦也郭忠孝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九二剛勝之將能用中焉是以有功而宜膺寵錫者也丘富國曰上承天子之寵任而以兵權屬之錫命至三使之得專閫外之事王者用兵非得已嗜殺豈其本心故三錫之命惟在於懷綏萬邦而已 臣按人臣無專制之義故受閫外之寄者有剛中之徳而又適時中之宜然後可也然必有王者之錫命至於再至於三焉承天寵之優布懷綏之徳如後世所謂便宜行事者然後專之也不然非吉善之道也故為臣受命必協乎中道為君命將必錫以寵命則臣無專擅之過而君無中制之失而師無有不利功無有不成者矣 六三師或輿尸凶象曰師或輿尸大无功也 程頤曰師旅之事任當專一二既以剛中之才為上信倚必專其事乃有成功若或更使衆人主之凶之道也輿尸衆主也軍旅之事任不專一覆敗必矣倚付二三安能成功豈惟無功所以致凶也 楊時曰師之或以衆尸之也衆尸之稟命不一而無功矣凶之道也六三上乘衆隂輿尸也故凶唐九節度之師不立統帥雖李郭之善兵猶不免敗衂則輿尸之凶可知 楊萬里曰河曲之師趙盾為將而令出趙穿邲之師荀林父為將而令出先縠後世復有中人監軍者師焉往而不敗 臣按朱氏本義解輿尸為師徒撓敗輿尸而歸足以為犯非其分者之戒今從程氏傳以尸輿為衆主者以為人君倚任將帥之法 六五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凶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尸使不當也 程頤曰任將授師之道當以長子帥師二在下而為師之主長子也若以弟子衆主之則所為雖正亦凶也弟子凡非長者也自古任將不專而致覆敗者如荀林父邲之戰唐郭子儀相州之敗是也長子以中正之徳合於上而受任以行若復使其餘者衆尸其事是任使之不當也其凶宜矣 朱熹曰長子九二也弟子三四也人君專於委任若使君子任事而又使小人參之則是使之輿尸而歸故雖貞而亦不免於凶也 臣按人君使其臣以統師馭衆固不可以不審尤不可以不專不審則使非其人或至於喪師而辱國得其人而任之不專則事無統攝或彼或此而不歸於一是亦覆敗之所由也使一人焉以為三軍之司命人命之生死疆之得喪國家之安危皆繫於斯茍使之而不當使之當矣而又使人參之皆足以致凶而取禍人君之使人固不可以不謹而况於任將授師乎 詩大明之八章曰牧野洋洋【廣大貌】檀車【檀木為車】煌煌【鮮明貌】駟騵【駵馬白腹】彭彭【强盛貌】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作亮佐助也】彼武王肆【縱兵也】伐大商會朝【㑹戰之旦】清明 朱熹曰師尚父太公望為太師而號尚父也鷹揚如鷹之飛揚而將擊言其猛也此章言武王師衆之盛將帥之賢伐商以除穢濁不崇朝而天下清明臣按六經言將帥之勇者始見於此夫出征之事有虞氏固已命禹矣但其誓師之辭特數所征者之惡及其不可不正之意未有指言其將帥之勇者也有之始見此詩是以古今言將帥者必以太公為首稱然其所以勇而猛者鷹揚一言之外無他美焉蓋王者之師天下無敵譬如鷙禽之擊羣小雛然所至披靡夫豈有當之者哉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有征而無戰也 江漢詩曰江漢浮浮【水盛貌】武夫滔滔【順流貌】匪安匪遊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陳也】其二章曰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武貌】經營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幸也】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 朱熹曰淮夷夷之在淮上者也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詩人美之 輔廣曰其志專其氣銳有不戰戰必勝矣 臣按先儒謂讀此詩見宣王能以天下之心為心而召公受命以出征又能以宣王之心為心也宣王之心何心也心乎寧天下也何則天下之所以不寧者以爭心之未息也爭心未息則見利則奪見便則乘此王國所以靡定也王國靡定則强之攫而弱之食王之心曷由而寧乎必欲王心寧必須王國之定必欲王國之定必得滔滔洸洸之武夫而經營四方以告成于王則四方平而王國庶幾乎其定矣宣王之用召穆公穆公能體其欲寧天下之心而為之經營此王之心所以載寧也歟 常武之詩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即皇父之官】南仲【此時大將】大祖【始祖】大師【皇父之兼官】皇父整我【為宣王之自我】六師以修我戎【兵器】既敬既戒惠此南國其二章曰王謂尹氏【吉甫】命程伯休父【周大夫】左右陳行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三農之事】就緒 朱熹曰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而命卿士之謂南仲為大祖兼太師而字皇父者整治其從行之六軍修其戎事以除淮夷之亂而惠此南方之國詩人作此以美之必言南仲大祖者稱其世功以美大之也既命皇父而又命程伯休父者蓋王親命太師以三公治其軍事而使内史命司馬以六卿副之耳楊時曰聖主得賢臣而功業古人皆然也昔宣王中興有吉甫召虎仲山甫之徒以之伐玁狁平淮夷卒致再造之業諸臣之力居多易未濟六五之光亦九四震用伐方之力也 臣按古者六軍之制軍將皆命卿無事則將歸卿列有事則諸卿皆將入則典司政本出則經營四方宣王之時命召虎以平淮夷而王心載寧又命皇父及程伯休父以省徐土徐方為之震驚然三臣者皆世臣虎則康公之子皇父則南仲之世程伯休父則重黎氏之後也世臣之於國非獨有世功且有世業詩書禮樂夙講於家庭功勲閥閲允孚於内外耳目之見聞有素技藝之傳習有常一旦用之必安詳閒雅老成持重不失於倉皇失律輕易誤國矣 春秋閔公二年鄭棄其師 胡安國曰按鄭詩清人刺文公也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之而不能逺使克將兵禦狄於境陳其師旅翺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克奔陳公子素惡髙克進之不以禮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觀此則鄭棄其師可知矣人君擅一國之名寵殺生予奪惟我所制爾使克不臣之罪已著按而誅之可也情狀未明黜而逺之可也愛惜其才以禮馭之可也烏有假以兵權委諸境上坐視其失伍離散而莫之恤乎二三執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進謀於君協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國事至此是謂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晉出帝時景延廣專權諸藩擅命及桑維翰為相出延廣於外一制書所敕者十有五鎮無敢不從者髙閌曰人君之使臣也知其賢而使之則功必成不知其不賢而使之則事必敗夫不知其不賢而過使之至於敗事君子猶曰君不知之當自罪耳况已知其不賢而强使之不獨陷其身又棄其民乎 呉澂曰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古人視民如赤子故平日教之習戰一旦不得已而用之於軍旅欲其完師而歸一無所損也今鄭無戰鬬之事乃使其臣將兵於外久而弗得歸致其衆潰散非棄其民而何哉 臣按髙氏之言用將之道呉氏之言用兵之道胡氏所謂三䇿則馭將之道也人主惟不知其臣之不賢而以為賢故使之知其不賢而使之者蓋鮮矣知其不賢而使之者必其久掌兵權不可猝去故不得已而使之往往置嫌疑於心而假以兵權一旦事機彰露而馴致於不可駕馭亦有之矣非但棄其師而已也春秋書鄭棄其師不但責其君兼責其臣後世有國家與夫輔人之國家者其尚以春秋為法而謹其微 左傳僖公二十有七年楚子【成公】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睽【楚邑】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於蒍【楚邑】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謂卿大夫之致仕者】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内而敗諸外所獲幾何【言所得不補所失】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茍入而賀何後之有 蘇軾曰蒍賈論子玉過三百乘必敗而郤克自謂不如先大夫請八百乘將以用寡為勝抑以將多為賢也如淮隂侯言多多益辦是用衆亦不易古人以兵多敗者不可勝數如王尋苻堅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剛而無禮少與之兵或能戒懼而不敗耶 臣按用兵之道不可以無剛剛而有禮則其所以為剛者得其中矣徒有其剛而無禮則是强愎自用而已豈所謂剛者乎子玉之為人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以之一乘且不可况三百乘之多哉是知禮也者治三軍之本也子玉為人以一少年之蒍賈知之而子文不之知楚子不之知是則知人誠難也而知將為尤難然則終無可知之理乎曰有觀其持身以禮治家以禮而治兵也又能以禮以一禮為三軍之約束譬則束茅葦焉數以億萬計而束之以一繩整然齊矣 楚子及諸侯圍宋【五國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於是乎蒐【治兵】于被廬【晉地】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徳義利之本也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二十七年】 臣按文武非二道也為將者徒知戰陳而不知徳義則其所謂武者非聖人之武也臯陶贊堯稱其乃武乃文是武乃戡定禍亂之具所以濟文者也為將者必講明禮樂詩書於平時而以徳義為之本然後可以本兵柄而司三軍之命所以然者詩書禮樂文徳之教也必有文徳以為武事之本則其武乃止戈之武也茍專以能戰鬬曉方略以為武則武乃不仁之器殺人之具矣 月令孟秋之月天子乃命將帥選士【言其人】厲兵【言其器】簡練傑俊專任有功以征不義詰誅暴【殘下】慢【慢上】以明好惡順彼逺方 方慤曰才足以將物而勝之謂之將智足以帥人而先之謂之帥選士則人無不能於事厲兵則器無不利於用傑俊簡之則無所不擇練之則無所不熟既選厲簡練之矣茍非已試之效則勝負猶未可知故所任必在乎有功之人也任有功矣茍置疑貳於其間則知者必不盡其謀能者必不竭其力故任之又欲其專也凡此皆欲以征不義而已無以覆下之謂暴不能敬上之謂慢詰以問其罪誅以戮其人所詰誅者暴慢則好惡公而明矣好惡得其明則合天下之所願而無逆矣 臣按月令者記一年十二月所行之政令也是以孟秋之月盛徳在金天子乃命將帥選士厲兵又於所選士之中簡擇其傑俊者以練習之以待不時之用然既練習之矣若夫有事之時則又於傑俊之中而任其有功者蓋兵凶戰危人之性命繫焉國之安危闗焉必須甞經戰陳而屢著功勩者然後用之而用之又必專焉謂之專者付之以閫外之寄權必歸於一人事不從於中制也然月令以此為孟秋之令豈每嵗至此而皆出師逺征哉蓋著為此令無事之時豫於此月而詔命將帥選士厲兵簡練傑俊有事之時必待此月而專任有功以征不義誅詰暴慢所以然者明好惡之所在使四方萬國咸知天子之所好者仁以恤下暴而肆虐者則惡之所好者忠以敬上慢而無禮者則惡之好惡既明人心順服無敢暴下慢上而為不義者也有不義者天子必命將帥征之每嵗於是月而一申明焉孰敢違王好惡而干天之誅哉 荀子孝成王【趙君】臨武君【楚將】請問為將孫卿【即荀子】曰知莫大乎棄疑【不用疑謀】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此一術】慶賞刑罰欲必以信【二術】處舎收藏欲周以固【三術】徙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四術】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伍參猶錯雜也五術】遇敵決戰必道【言也又行也】吾所明無道吾所疑【六術】夫是之謂六術無欲將而惡廢【此一權】無怠勝而忘敗【二權】無威内而輕外【三權】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四權】凡慮事欲熟而用財欲泰【謂不恡賞五權】夫是之謂五權所以不受命於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一至】可殺而不可使擊不勝【二至】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三至】夫是之謂三至凡受命於主而行三軍三軍既定百官得序羣物皆正則主不能喜敵不能怒夫是之謂至臣【謂為臣之至當也】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終如始終始如一夫是之謂大吉【言無覆敗之禍】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故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凶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敬謀無壙【與曠同】敬事無壙敬吏無壙敬衆無壙敬敵無壙夫是之謂五無壙【無壙言無須臾不敬也】慎行此六術五權三至而處之以恭敬無壙夫是之謂天下之將則通於神明矣 臣按荀卿論為將之道至矣盡矣所謂可殺而不可欺百姓敬謀敬事敬吏敬衆敬敵而總以一言曰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卿之此言蓋有得於洙泗之餘論而與孫呉所著之書專以權謀詐力者不可同年語矣至若所謂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斯三如者為將行兵而能恒以此一敬存於心念念在兹事事在兹而又以是三如者凡戰凡行凡有功皆如斯言則永逺無覆敗之患而可以方行於天下矣 以上論將帥之任【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上之下】 莊子曰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臣按此九徵者莊周以為孔子之言引之以為泛觀人之法而六韜之論選將亦以八徵為太公之言所謂八徵者問之以言以觀其詳窮之以辭以觀其變與之間諜以觀其誠明白顯問以觀其德使之以財以觀其亷試之以色以觀其貞告之以難以觀其勇醉之以酒以觀其態其言與周蓋相出入雖非太公孔子之言然人君選將叅以二家之說而驗之則其人之賢不肖亦可得而彷彿矣 尉繚子曰凡將理官也萬物之主也不私於一人夫能無私於一人故萬物至而制之萬物至而命之 臣按理官者掌刑獄之官也夫掌刑獄之官必無一毫之私以制人之死命然後可以為理官為將之道亦猶是也 又曰夫能刑上究賞下流此將之武也故人主重將夫將提鼓揮枹【音桴】臨難決戰接兵角刃鼓之而當則賞功立名鼓之而不當則身死國亡是存亡安危在於枹端奈何無重將也 夫將者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故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德也將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主於後無敵於前 臣按天下之道二吉與凶反順與逆反生與死反所謂吉順生人之所欲也凶逆死人之所惡也於人所惡之事非不得已烏可以用之哉是故國不得已而後至於用兵士不得已而後至於將兵可一而不可再可暫而不可常所謂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主於後豈眞無哉甚言國之用將不可有制於中而士之為將亦不可有所制於外耳 將受命之日忘其家張軍宿野忘其親援枹而鼓忘其身吳起臨戰左右進劍起曰將專主旗鼓爾臨難決疑揮兵指刃此將事也一劍之任非將事也 臣按將者三軍之司命國家之輔佐也豈一劍之任哉以一劍為任史所謂劍客也 六韜曰故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於將將者國之輔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將不可不察也 將不仁則三軍不親將下勇則三軍不鋭將不智則三軍大疑將不明則三軍大傾將不精㣲則三軍失其機將不常戒則三軍失其備將不强力則三軍失其職故將者人之司命三軍與之俱治與之俱亂得賢將者兵彊國昌不得賢將者兵弱國亡 臣按古今論治者皆知相為國之輔而不知將亦國之輔也蓋國之有將相如人之有兩手鳥之有兩翼闕一不可相得其人則國體正而安將得其人則國勢彊而固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備相之輔也彊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將之輔也 三略曰出軍行師將在自專進退内御則功難成臣按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人君擇將當以無用之先詳審徵驗然後用之既用之後付以便宜之權俾其隨機制勝可也茍進退皆從内制非獨將之功不成而君之心亦勞矣 孫子曰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彊輔隙則國弱臣按輔之為言夾車之木也車非輔則無蔽國非將則無威然為將者必才智全而無欠闕謀猷密而無罅隙然後其國彊焉不然中有空而不全外有間而可入則威不立威不立則勢不振勢不振則日流於衰弱矣 漢高祖為漢王時初得韓信欲以為大將呼信拜之蕭何曰王素嫚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具禮乃可耳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臣按古者豪傑之士上之人必待之以殊禮然後肯盡忠竭力以為我用茍待之以常調則彼亦以常人自居雖有竒才異能曷以自見哉 漢王使酈食其往説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聼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栢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當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歩卒將誰也曰項它曰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臣按古人之遣將必問敵之將何人先料彼之將與已之將相當否然後遣之因其所任則可以逆計其勝負不待臨戰陳而後決也 文帝前十一年匈奴冦狄道時匈奴數為邊患太子家令鼂錯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臣按錯言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林林者皆民也民之稟賦有彊有弱有智有愚有勇有怯編集為兵精而擇之敎而練之作而起之則皆良兵而可以取勝矣然非求於林林之衆而用其糾糾之良雖有其人而不能以自奮雖多亦奚以為哉是故必得一二之良然後可以成千萬之勝然千萬人之中羣居而混處未易以識之也然欲識而㧞之其不以逺而遺不以賤而棄不以讎而疎不以罪而廢是故管仲射鉤齊桓任之以伯孟明三敗秦穆赦之以勝穣苴㧞於寒㣲吳起用於羈旅樂毅之疎賤孫武之瓦合韓信之怯懦黥布之徒衛青人奴去病假子孔明不親戎服杜預不便鞍馬鄧艾以叅軍平蜀李靖用於罪累李勣收於降附是豈以形貌閥閲計其間哉 錯又言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按錯謂器械利卒可用將知名君擇將四者為兵之至要臣愚以為四要之中而君擇將一者尤為四要中之至要者焉蓋將得其人則士卒用命而器械無有不精利者矣夫以有能之將統用命之卒用精利之器則兵威振國勢彊而四夷服矣 光武敇馮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鬬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脩敇無為郡縣所若 臣按光武所謂征伐非必掠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斯言也天地父母之心也夫人君興師旅以征伐所以除盗而安民也然盗豈自外至哉即民之為也平定安集則民去盜而復為民矣為將者必掠而屠之以張威立功盜則除矣而民亦從而損焉光武之為此言眞知帝王用兵之㫖也哉 獻帝時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若但任勇一匹夫敵耳 臣按為將之道不過乎智勇二者而已勇以決其行智以運其用蓋當夫受命決戰之時無敵於前無君於後奮發而剛彊固是勇也然而必有怯弱之時焉則是智而已矣 諸葛亮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 李靖曰兵卒有制雖庸將未敗若兵卒自亂雖賢將危之 戴溪曰所謂制者何紀律是也兵有紀律則主帥威立而令行士卒心一而力齊勇者不能獨進怯者不能獨退左右前後如手足背腹之相為用以守則固以攻則取以戰則克舍此雖太公莫之能行矣臣按兵貴有制將貴有能兵之制否在乎將之能否是以君之擇將必求其能不能者决不可用焉武侯之言甚言兵之不可無制耳非謂將之可以無能也將既無能又焉用彼哉由是觀之選將之道在乎用其能而已蓋人各有能因其能而用之彼能擴其所能以充其所不能使皆能焉而又盡合衆人之能以為一己之能用此有能之將而統夫有制之兵進退分合左右以之無敵於天下矣 宋文帝與徐湛之等議伐魏沈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問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 戴溪曰兵家之用情狀萬變自非素所更嘗雖使良平處之亦未能灼見其利害而逆㫁其成敗古者創業中興之君天下雖已平定必有老成宿將相與圖回廟堂彼於用兵皆身所渉歷不但耳聞目見而已故謀必中機㑹而動必收成功迨至後世承平武事廢弛而天子左右前後率多不出都城坐取卿相之人往往耳未嘗聞金鼔目未嘗見旌旗兵之利害成敗何從知之邊陲卒有警急而資其發縱指示是猶訪織於奴問耕於婢豈不顛倒錯亂而失其所措哉臣按國家不可無老臣而於將臣尤不可無不可以其老而忽之也古語有之智如禹湯不如更嘗又曰百聞不如一見老將更嘗軍士多矣雖其辯論計慮未必竦動衆人而出其表然其所言論皆其所更嘗非無徵者故趙充國既罷就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議嘗與叅兵謀問籌策其後段㑹宗為烏孫所圍亦召陳湯問之得此意也 元魏明帝孝昌中右民郎路思令上疏以為師出有功在於將帥得其人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鋭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彊壯居後以衛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衆敵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夫德可以感義夫恩可以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討逆如此則何異厲蕭斧以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哉 臣按思令此疏雖言當世之弊然後世世將之弊惟取其官與世不復問其人果可以將否僥倖無事徒以備員彼騃魯不自知茍快目前不顧後患固不足責矣而有國家者承祖宗百戰之餘所得之境土而付之騃童庸豎一旦有事彼豈能支之哉 唐太宗時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太宗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朕惟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 臣按秦築長城以備虜延長數萬里役死百萬人太宗以一人而當千萬里之衝而衛千萬人之命其過於長城遠矣 唐太宗謂李靖曰當今將帥惟李勣道宗薛萬徹孰堪大用靖對曰陛下常言勣道宗用兵不大勝亦不大敗萬徹若不大勝即須大敗臣思聖言不求大勝亦不大敗者節制之兵也或大勝或大敗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孫武曰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節制在我云耳 臣按王者用兵貴乎有節制彼幸而勝亦幸而不敗皆非有成算者也是故有節制以不敗有成算以取勝是謂萬全之師 陸贄言於德宗曰將貴專謀兵以竒勝軍機遙制則失變戎帥禀命則不威是以古之賢君選將而任分之於閫誓莫干也授之以鉞俾專㫁也夫然故軍敗則死衆戰勝則策勲不用刑而師律貞不勞慮而武功立其於委任之體豈不博大責成之利豈不精覈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艱成大業者由此道也其或疑於委任以制斷由己為大權昩於責成以指麾順㫖為良將鋒鏑交於原野而決策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違令則失順從令則失宜失順則挫君之嚴失宜則敗君之衆用舍相礙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其於分畫之道豈不兩傷經綸之術豈不都謬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長亂繁刑喪師蹙國者由此道也兹道得失兵家大樞當今事宜所繫尤切陛下宜俯徇斯意因而委之敦以付授之義固以親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其餘細故悉勿開言所賜詔書務從簡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託以示誠言見重則君道尊託以誠則人心感尊則不嚴而衆服感則不令而事成其勢當令智者騁謀勇者奮力小大咸極其分賢愚各適其懷將自效忠兵自樂戰與夫迫於驅制不得已而從之者志氣何啻百倍哉 臣按贄所謂敦以付授之義固以親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其餘細故悉勿開言此可以為人主委任將臣之法至謂所賜詔書務從簡要愼其言以取重深其託以示誠此可以為人主賜詔將臣之法凡代王言者不可不知也末言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於順物情其契在於通時變此數語者非但用以制軍馭將凡處天下事皆所當然 贄又言曰自昔能建竒功或拯危厄未必皆是絜矩之士温良之徒驅駕擾馴惟在所馭朝稱凶悖夕謂忠純始為冦讎終作卿相知陳平無行而不棄忿韓信自王而遂封蒯通以析理獲全雍齒以積恨先賞【四者皆漢髙祖所用】此漢祖所以恢帝業也置射鉤之賊而任其才【齊桓用管仲】釋斬袪之怨以免於難【晉文公用寺人披】此桓文所以覇功也然則當事之要雖罪惡不得不容適時之宜雖仇讎不得不用陛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則是改過不足以補愆自新不足以贖罪凡今將吏豈能盡無疵瑕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之輩脅從之流自知負恩安敢歸化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君陳曰無忿疾於頑 臣按自古聖賢有改過之說而用人者亦曰使功不如使過况乎用兵戎之士而又當有事之秋尤不當責以全而求其疵也 宋蘇洵曰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邪則羣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邪相雖不賢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臣按將相二者皆國家之大臣天下安危治亂所繫者也洵謂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此攻戰之將也戰必勝攻必取如此之將必待臨事而後見其能此誠不得與相侔若夫折衝精神之將侍夫環衛而姦盜自清處夫朝廷而邊鄙自靖雖無攻戰之事自有廓清之功將而如此其功豈下於相哉 蘇軾曰今之論者以為武舉方畧之類適足以開僥倖之門而天下之實才然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過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較之以實至其弊也又舉而廢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復以兵術進亦已過矣天下之實才不可以求之於言語又不可以較之於武力獨見之於戰耳戰不可得而試也是故見之於治兵子玉治兵於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蒍賈觀之以為剛而無禮知其必敗孫武始見試以婦人而猶足以取信於闔閭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觀將帥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驕而難令勇悍而不知戰此眞足以觀天下之才也武舉方略之類以來之新兵以試之觀其顔色和易則足以見其氣約束堅明則足以見其威坐作進退各得其所則足以見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無益之虛名而較之以可見之實庶乎可得而用也 臣按軾謂欲觀將帥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眞有見之言也夫試之以空言角之以一技誠未見其必然也惟試之以一官使之臨衆而涖事則才否見矣才則用之否則否 蘇轍曰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則必有此害天下之無全利是聖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聖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變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遷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豈不大利於世惟其利己盡而不知變是以其害隨之而生故我宋太祖太宗以為不可以長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時之安為將者去其兵權為兵者使不知將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計其意以為足以變五代豪將之風而非以為後世之可長用也故臣以為當今之勢不變其法無以求成功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與人欲先捐兵以與人則先事於擇將擇將而得之茍誠知其忠雖捐天下以與之而無憂而况數萬之兵哉 臣按天下事無全利亦無全害擇其利多而無害者為之斯可矣然所謂利者非便於己私之謂也使天下之人皆受其利宜而無禍害是也是以君子貴乎講學以明理公心以處事 轍又曰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勲等四人使備河東用趙贊姚内斌董遵誨王彦昇馮繼業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闗市之征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如棄糞土賙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隂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静無不畢見毎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喪是以當此之時備邉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採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於熟户茍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嘗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衆而嘗患於不足由此故也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願陛下復脩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飬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輙近 臣按轍此言曲盡用將之道朝廷用將而能假之以權豐之以財而不繩之以文法小故則將得以盡其用矣宋太祖起自戎行蓋躬自為將者也故知為將之道一旦居人上用所以將兵者以將將此所以將盡其才而國賴其用也歟【以上總論將帥】 以上論将帥之任【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中】 左傳㐮公三年晉侯【悼也】之弟揚干亂行【亂行陳之次】於曲梁【晉地】魏絳戮其僕公必殺魏絳魏絳至授僕人書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使臣為此司馬之官】臣聞師衆以順為武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君合【㑹盟】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干無所逃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臣之罪重敢有不從以怒君心請歸死於司㓂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臣按此見魏絳能執法以肅軍禮而晉悼能容臣之執法以佐邦治 漢高祖嘗從容與韓信言諸將能將兵多少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 臣按將兵者一夫之能將將者萬乘之智君之於將猶將之於兵也人君必能將將然後將效其力將必能將兵然後兵盡其技將能將兵而君又能將其將則任用得人而所向無不成功矣茍為不然君之於將也惟因其職而用之而無駕馭之方是之為遣將而非所以將將也將之於兵也惟以其勢而驅之而無節制之法是之謂出兵而非所所以將兵也駕馭之道奈何杜甫詩曰君王自神武駕馭必英雄髙祖之馭韓信可謂駕馭英雄矣然非高祖之寛仁大度性明達而好謀能聼知人善任使則亦不能以駕馭之也較之易所謂神武不殺雖不及然亦庶幾乎 光武征河北祭遵為軍市令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光武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諌曰遵奉法不避是敎令所行也光武乃貰之以為刺姦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賈復與五校戰於眞定大破之復創甚光武大驚曰我所以不命賈復别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耶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相見甚懽 臣按昔人謂光武善將將闗輔之役不取諸將之健鬬而獨遣馮異荆州之事以呉漢之不習舟師而獨任岑彭皆素知其才略而明於授任而又能感之以恩假之以權結之以心觀賈復病傷而恤其妻子祭遵殺舍中兒而戒飭諸將及賈復之於㓂恂有部將誅戮之耻則又為之致禮極歡以消其怒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鬬今日朕分之遂戮力同心以濟天下之難其御將亦多術矣 光武時馮異專制闗中後人有章言其威權至重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謝罪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臣按人君之於臣最不可用智數而於武將尤不可蓋君臣上下當以誠心相感茍有一毫疑貳之心而懷機蓄智以相待則君臣有不終者矣光武於馮異可以為萬世人君推誠待下之法 唐徳宗時以朱泚亂幸奉天見其反迹漸露李懷光以千里赴難不得朝頗恚恨屯兵不出戰德宗遣李晟李建徽楊惠元三節度與之聨屯晟懼為所并乃移屯陸贄上狀言太上消慝於未萌其次救失於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禍難埀成委而不謀何以寜亂今因李晟願行便遣合軍同往託言晟兵素少慮為賊泚所邀藉此兩軍迭為掎角仍先諭㫖密使促裝詔書至營即日進路懷光意雖不欲然亦計無所施是謂先人有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軍御將所貴見情離合疾徐各有宜適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者離之則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策得其要其時然後舉無敗謀措無危勢 臣按當是時李晟既徙屯東渭橋後數日李懷光果幷李建徽楊惠元兵惠元死之贄之料敵可謂明矣然贄所言非但可以施之於當時其所以制軍馭將之策離合疾徐之勢所謂得其要契其時者百世之下皆所當知者也 陸贄言於德宗曰尅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衆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才不為用兵不足恃與無兵同將不為用與無將同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養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自昔禍亂之興何嘗不由於此臣按自古立國者必文武並用將相兼任然言相臣者不言馭而馭之為言乃獨加之將兵之武臣蓋將之為將以武用為事以彊毅為任非人君有以駕馭之不能得其用也雖然此特霸主馭臣之術耳豈仁君待純臣之道哉夫古之所謂將臣者非求之於文臣之外用之以總庶政則謂之相用之以統軍旅則謂之將人君待之當如一誠心以信之直道以臨之任之云耳何名為馭哉 䞇又曰遇敵而所守不固陳謀而其效靡成將帥則以資糧不足為詞有司復以供給無闕為解既相執證理合辯明朝廷毎為含糊未嘗躬究曲直措理者吞聲而靡所誣善者罔上而不慚馭將若斯可謂課責虧度矣課責虧度措置乖方將不得竭其才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衆戰陳莫前虜毎越境横行若渉無人之地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惟務徵發益師無裨備禦之功重増供億之臣按朝廷舉事當如青天白日一事不可放過而於制馭將帥尤不可含糊隠忍是故萬人之中而一卒被虜若無損也千里之地而一障被刼若無傷也然漸不可長微所當防功過不可不明是非不可不審是非審而功過明如是則萬里之逺如在几席之前萬夫之多悉在洞察之下措理者得以伸其藴誣罔者不能行其私將見將無不竭其才卒無不盡其力矣 宋太祖嘗命有司為洺州防禦使郭進治第凡㕔堂悉用瓦有司言惟親王公主始得用此上曰郭進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無北顧憂我視進豈減兒女邪上寵異將帥多類此故能得其死力云 臣按宋祖視將帥不減其兒女大哉言乎帝王無間之仁也夫君以子道待其臣臣不以父道事其君君以家屬蓄其臣臣不以家事視其國非人也 太祖時内臣有逮事後唐者上問曰莊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國不久何也對曰莊宗好畋獵務姑息將士毎出次近郊禁兵衛卒必控馬首告兒郎輩寒冷望與救接莊宗即隨其所欲給之蓋威令不行賞賚無節也上撫髀歎曰二十年夾河戰争取得天下不能用軍法約束此輩縱其無厭之求以兹臨馭誠為兒戱朕今撫飬士卒固不吝惜爵賞茍犯吾法惟有劒耳 臣按人君之與將臣待之不可不誠馭之不可不嚴太祖蓋得之矣 太祖以姚内斌為慶州刺史謂近臣曰安邊御衆須是得人若分邊寄者能禀朕意則必憂恤其家屬厚其爵禄多與公錢聼其召募驍勇以為爪牙茍財用豐盈必能集事朕雖減後宫之數極於儉約以備邊費亦無所惜也 臣按後世人主得用將之術者首稱宋祖觀其謂財用豐盈必能集事雖減後宫之數極於儉約以備邊費亦無所惜眞知所輕重緩急可以為百世帝王用將之法矣 太祖時郭進御軍嚴部下整肅上時遣戍卒必諭之曰汝輩當謹奉法我猶赦汝郭進殺汝矣嘗有軍校詣闕訴進不法事上謂近臣曰所訴事多非實蓋進御下嚴甚此人有過畏懼而誣妄之耳即命執以與進令自誅之進方奉表謝㑹北漢入㓂進謂其人曰汝敢論我信有膽氣今捨汝罪汝能掩殺此㓂則薦汝於朝廷軍校果立功而還 臣按人君用將而能用之以法使其法之必行則號令行而事無不集矣後世人主往往許將臣以軍法從事及其下有來訴其用法過度者却又責之則為將者不知所守而為其下者無所畏矣然則奈何曰有來訴者執以還之他日别敕以戒之可也 乾德二年王師征蜀十二月京師大雪帝設氊帷於講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視事忽謂左右曰我被服如此體尚覺寒念西征將帥衝犯霜霰何以堪處即解裘帽遣中使馳驛齎賜王全斌且諭㫖諸將不得徧及全斌拜賜感泣 臣按宋太祖因深宫之寒而思邊塞之苦臣下聞此安得不感歎而思盡其忠節哉後世人主耳目所及猶不知恤視此可以觸類而興思矣 太祖聞西川行營有大校割民妻乳而殺之者亟召至闕斬於都市初近臣營救頗切上曰興師弔伐婦人何罪殘恐至此當速置法以償其寃 臣按王者興師以至仁伐至不仁去其不仁所以廣吾仁也而為將領者不體上之仁而恣其暴虐豈仁者之師哉 太祖命曹彬伐江南始行許彬以為使相及還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為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耶且徐徐更為我取太原因賜錢五十萬彬至家見布錢滿室乃歎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上愛惜爵位不妄與人類此 吕中曰人言漢高祖善將將者以不吝爵賞故也然當天下未定而信越諸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㑹不至則不免裂數千里地以封之此高祖有殺諸將之心矣宋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寜賜以數十萬錢而靳一使相蓋品位已極則他日有功何以處之此終太祖之世而無叛將也 臣按人君之於爵賞雖有一定之規而不可無意外之慮蓋國之爵禄有限而人之功庸無窮吾於一事之功而遽爵之極品之位後又有功將何以加之哉此後世功臣所以往往積功至於無可賞之地而罹他患也 乾德五年王全斌等平蜀還有罪責降全斌為崇義留後開寳末車駕幸洛陽郊祀召全斌侍祀以為武寜軍節度謂之曰朕以江左未平慮征南諸將不遵紀律故抑卿數年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還卿節鉞仍賜銀器萬兩帛萬匹錢千萬 富弼曰王全斌有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諸國未平恐將帥恃功為過故抑全斌以立國法及事寜之後追賞前功此眞得駕馭英雄之術也 臣按說者謂宋太祖之於王全斌得帝王駕馭英雄之術然幸而全斌十年不死而宋祖江左即平設不幸而有不皆如人意者則全斌之罪終不白而太祖之心終不明矣大抵人君為事其處心也當如青天白日其處事也當如震雷時雨 蘇洵作衡論其御將篇有曰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漢之衛霍趙充國唐之李靖李勣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彥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後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羙田宅豐飲食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所以御才將者也將之才有小大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小大而為制御之術以稱其志 臣按蘇氏論將有賢才二者是已至於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所謂智者結以重恩示以赤心而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嗚呼智與信皆五常之德也不逆詐不億不信是則所謂信也而能先覺豈非智乎恩之所施心之所示皆本乎當然之禮而出乎自然之情非故以是而結之示之也蓋所謂賢才之品雖異而信智之理不殊於信智之中而又有仁有義有禮焉仁以保愛之義以節制之禮以優待之是則所謂天之道君之德國之政也術云乎哉 洵又曰御將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將之職也或者以為兵久驕不治一旦繩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栗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脫慈母之懷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師雖嚴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勢然也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將相厲威武以振其墮彼其思天下之深仁則畏而不至於怨思將帥之威武則愛而不至於驕 臣按洵謂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將帥厲威武以振其墮得古人威懐天下之術【以上言駕馭】 漢興六郡良家子給選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軍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 臣按六郡者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也古人謂闗西出將即此地西方屬金金主肅殺人生其地者多壯勇耐寒苦自古以武勇奮者多在於斯雖然此論其常耳若夫天地生才無往而不有此又不可專以地氣拘也 北魏孝明時任城王澄以北邊鎭將選舉彌輕恐賊虜闚邊山陵危迫奏請重將鎭之選脩警備之嚴詔公卿議之廷尉少卿袁翻議以為北緣邊州郡官不擇人惟論資級或値貪汙之人廣開戍邏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請嘱皆無防冦之心惟有聚斂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抄掠如有執獲奪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輩微解金鐡之工少閑草木之作無不搜營窮壘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陸販貿往還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貲亦有限皆收其實絹給其虛粟窮其力薄其衣用其功節其食綿冬歴夏加之疾苦死於溝瀆者什常七八是以鄰敵伺間擾我疆場皆由邊任不得其人故也自今以後南北邊諸藩及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於戍主皆令朝臣王公以下各舉所知必選其材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并所舉之人隨時賞罰 臣按袁翻所議濫舉將領之弊非但在當時然也其欲朝臣王公各舉所知必選其材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并賞罰舉主之人臣竊以為其人有功并賞其舉主即漢高祖因陳平而賞魏無知也此固可以激勸薦賢為國之人若夫兵家勝敗無常事固有出於意料之外者若其人果怯懦而謂之勇果昏愚而謂之智則坐以濫舉之罰彼固無辭矣若夫事有出於不得已有非人力所能與焉者宜加硏審核實不宜一槩以連坐坐之也不然則彼過為身謀者不復為國舉賢矣 唐武舉起於武后之世長安二年始置武舉其制有長垜馬射歩射筒射又有馬鎗翹闗負重身材之選亦以鄉飲酒禮送兵部 馬端臨曰唐選舉志言武舉選用法不足道故不復書然郭子儀大勲盛德身佩安危自武舉異等中出是豈可槩言不足道耶 唐武選兵部主之課試之法如舉人之制取其軀幹雄偉應對詳明有驍勇材藝及可為統帥者若文吏求為武選取身長六尺以上籍年四十以下强勇可以統人者 臣按唐人選武將不但於武臣而亦於文吏中求焉今宜立為定制凡文吏能應武選者優等擢用之比其原資超三級不如此則人不肯應何則文吏少而重武職多而輕故也 宣宗大中六年党項復擾邊宣宗欲擇可為邠寜帥者而難其人從容與翰林學士畢諴論事諴援古據今具陳方略上悦曰吾方擇帥不意頗牧近在禁庭卿其為朕行乎諴欣然奉命 臣按將才古稱難得然以臣觀之非其才之難得良以其人之不易知也非獨上之人難於知人而其人亦不易以自知也蓋世之求將者必求其智與勇如有所用必先有所試可也然試之以勇可以得其膂力而不能得其剛决試之以智可以得其謀論而不能得其精審是故匹夫之猛未必可以當大敵警敏之見未必可以洞先機此人君之求將所以貴乎先事而預求多方而廣蓄也 宋太祖謂近臣曰今之武臣欲盡令讀書貴知為治之道 李沆曰昔光武中興不責功臣以吏事及天下已定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義夜分乃罷蓋創業致治自有次第今太祖欲令武臣讀書可謂有志於治矣臣按太祖此言即吳大帝勸魯肅讀書之意為將而不明義理不通古今雖能成功不過麤材而已是故古之名將無不知書者但不循行數墨尋章摘句如儒生之為耳 宋有武舉武選咸平時令兩制詳定入官資序故事而未行仁宗時始親試武舉先閲其騎射而後試之慶厯六年策武舉以策為去留弓馬為高下 臣按武事與文藝異固不可以言語文事求也然於無事之時欲求戰陳軍旅之士不以言語文字求之又不可得也大抵求士以資世用貴乎得識義理知機變之人無間文武皆然也試之以武舉欲其知威武戰爭之意爾彼誠識義理知機變一旦臨事料敵出竒應變舉諸此而措之耳論文科者謂科目不足以得人豪傑之士由是而出爾臣於武舉亦云 眞宗謂輔臣曰將帥才難今文武中固亦有人蓋不經戰陳無由知之雖天下無事然兵不可去戰不可忘古之道也馬知節曰將相之才非可坐而知之顧臨事機變如何耳 臣按眞宗謂將帥才難文武中固亦有之不經戰陳無由知之然戰不可試蘇軾謂試之於治兵蓋得之矣 范仲淹言於仁宗曰邊上將帥嘗患少人國家奄有四海未必乏才豈天地生人厚於古而薄於今哉蓋選之未精用之未至今諸軍諸班必有勇知之人多被管軍臣僚遞互彈壓不得進用坐至衰老伏乞專督管軍臣僚於諸班中摉羅智勇之人各舉一名不分將校長行試以武藝或觀其膽略出衆便可遷轉於邊上任使如將來頗立戰功則明賞舉主或屢敗軍事亦當連坐臣按就軍伍階級中求將㧞其優量其才循其序而用之則事半而功倍矣此可以為平世選將之法然遇有非常之變則又在乎變通焉 歐陽脩言於仁宗曰古語曰將相無種故或出於奴僕或出於軍卒或出於盜賊惟能不次而用之乃為名將耳國家求將之意雖勞選將之路太狹今詔近臣舉將而限以資品則英雄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試將才者限以弓馬一夫之勇則智略萬人之敵皆遺之矣山林奇傑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貧賤而薄之不過與一主簿借職使其怏怏而去則古之屠釣販牛之傑皆激怒而失之矣至於無人可用寜用龍鍾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為朝廷危之議者不知取將之無術但云當今之無將臣願陛下革去舊弊奮然精求有賢勞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限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禮待人人臣亦將有非常之效報國臣按脩謂有賢勞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試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人君之選將才因人所舉薦及有功當陞賞者恒以此三言為權度則得之矣 脩又言曰伏見唐及五代至於國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陳其間名將多出軍卒只於軍中自可求將凡求將之法先取近下禁軍至廂軍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級因其技同者毎百人團為一隊而教之較其技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隊將合十隊將而又教之較其技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裨將合十裨將而又教之又於其中擇有識見知變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得之以為大將此一人之技勇乃萬人之選又於其中擇有智謀者以輔之臣所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者此也 臣按脩之此策行之今日亦為良便蓋祖宗以來軍伍之制階級部分已定難遽更改誠能就隊伍中較其人之技精而能勇者以次比較等而上之試以軍職與原係管軍官員相兼任用待其智勇著見及有顯功者不次擢用如此亦足以得人而用之不必他求而有矣 富弼言於仁宗曰應制科者必樂為賢良方正恥為將帥邊寄之名蓋令人重文雅而輕武節也又考試者欲使難其對必求艱奥碎之事為問故令所習不專為有用之學武舉者蹶張馳射儕於卒伍固不敢望得異士臣請近臣及藩鎮大臣於文武官中各舉明兵法有威果習練武略堪任將帥者一二人仍請不限品秩不責罪過限品秩則下位有才者遺矣責罪過則負譴有才者亦遺矣既而召置闕下量與遷擢隨其品位任於邊塞重難之地使共磨勵且以觀其能否焉或有警急則取之有處遣之不疑與夫臨事而命命而不果夐相逺也 臣按富弼請舉將帥不限品秩不責罪過蓋限品秩則卑賤者不與而世多遺才矣責罪過則詿誤者永棄而世無全人矣凡求才以用世皆不可況求將才以即戎乎 弼又言曰宜於太公廟建置武學許文武官與白身歳得入補聚自古兵書置於學中縱其討習勿復禁止夫習武者讀太公孫呉穣苴之術亦猶儒者治五經亦令雜讀史傳博知古今勝敗之勢以輔佐兵術兵術既精史傳既博然後中年一考校三年大比當雜用兵術史傳之策才者出試之不才者尚許在學 臣按自古文武無二道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未有文而不武武而不文非所以為武也然此三代之學也後世事事不如古生於世者皆今之人而所為之事必欲古之復是務虛名而無實效武學之設雖非古然聚武胄於一室之中專為一事之學子夏謂百工居肆以成其事韓愈謂事業有專攻亦未必無益也 蘇洵言於宋仁宗曰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飬所飬非所用國家用兵之時購方略設武舉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雖有超世之才而惜升斗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窺朝廷也今之任為將帥卒有急難而可使者誰也陛下之老將曩之所謂戰勝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為可復武舉而為之新制以革其舊弊且昔之所謂武舉者蓋疎矣其以弓馬得者不過挽彊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策試中者亦皆記録章句區區無用之學又其取人太多天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衆而待之又甚輕其第下者不免於役故其所得皆貪汙無行之徒豪傑之士恥不忍就宜因貢士之歳使兩制各舉其所聞有司試其可者而陛下親策之權略之外便於弓馬可以出入險阻勇而有謀者不過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試以守邊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舉陛下欲得將相於此乎取之十人之中豈無一二斯亦足以濟矣臣按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然安不常安也一事有齟齬一人有杌安即轉而危矣人君當國家無事之時賢才彚進之際恆思於心曰今日幸無事人才足給使令用之理政務涖黎庶固有人矣卒有急難今之將帥可以折衝千里固疆圉息禍亂者誰歟汲汲以求之切切以思之孜孜以訪之試以繁難寛其約束養其威望儲之以備一旦倉卒之用此最今日之急務也 神宗熈寜五年始建武學於武成王廟選文武官知兵者為教授入學給食習諸家兵法敎授纂次歷代用兵成敗前世忠義之節足以訓者講釋之願試陳隊者量給兵伍在學三年具藝業考試等第推恩未及格者逾年再試以兵部郎中韓縝判武學賜食本錢萬緍生員以百人為額 臣按富弼於仁宗時已講立武學至是神宗始立學後世於儒學之外别立武學始此 張舜明言於哲宗曰自古守邊選將未必專以攻戰為事要在精神折衝而已如必欲戰而取勝則是兵家之下策故有中朝而興歎側席而為憂在趙則强秦不敢加兵在漢則鮮卑不敢南牧者此豈皆戰之功其聞望精神有以服人者也其聞望精神有以服人豈一朝一夕之事哉必有素養乃可至此今敵人未殄疆場屢騷天怒未加而爪牙先缺此何理也傳云内無良將外有敵國此秦之君臣猶以為憂況以天下之大者乎竊惟天之降才地之生物其杶榦栝栢何時而乏然自毫末以至凌雲培之植之以充梁柱又非一朝一夕之事也惟其先幾有備之實故能免倉卒不及之患 臣按舜民言將之為用不必專以攻戰為事要在精神折衝而已斯人也豈易得哉自非平日有以培植之澆灌之壅其根而條其枝去其翳而除其蔽期之以大而不計其小安能成就之使至於斯哉國家得如是者三二人焉則姦雄之心自折夷冦之謀自銷矣 高宗時校書郎汪澈因轉對言立國惟文武二道而人才尤不可偏要當求於無事之時陛下親政以來除召四出滯者奮屈者伸然武臣中未聞有薦者望詔帥臣監司於本路大小使臣舉智謀可充將帥勇鷙可率士卒者其侍從臺諌官如有所知亦許論薦 臣按國家之儲才如人家之蓄器物閒時求而收之急時出而用之則無缺絶之患矣人才有文武二途文才隨取而隨用取即有之惟武才不常用然亦不常有也須多方以求之諸路以來之積之於無用之地以俟夫一時之需然後儆急不至於乏人用也 孝宗隆興元年御試得正奏名三十七人侍御史胡沂言臣觀唐之郭子儀以武舉異等初補右衛長史歷振逺横塞天德軍使祖宗時試中武藝人並赴陜西任使或除京東捉賊或三路沿邊試其效用今率授以酤之事是所取非所用所用非所學也請宜量其才品之高下考任之淺深授以軍職使之習練邊事諳曉軍旅實選用之初意也 乾道三年廷試始依文舉給黄牒同正奏名三十三人榜首賜武舉及第餘並賜武舉出身 臣按開武舉以試將才亦猶設文科以取儒士也科目以試士得其文而未必得其行然因言以求其心究其學識亦可彷彿其一二焉武科之於將才何莫不然宋太祖謂科目進士不敢望㧞十得五得一二人足矣臣於武舉謂亦然 朱熹言於孝宗曰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為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氣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脩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强國勢豈不誤哉 臣按債帥之說起於晚唐至宋南渡後亦有之方國家隆盛人主公明之時無此等事也熹之此疏說出當時營求以為將帥之弊委曲親切如躬臨其事親見其人然人君用將當加審察曰吾今日之用將帥得無亦有此弊乎幸勿以其案牘具備等級推先而即信以為實然也【以上言選用】 以上論將帥之任【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下】 六韜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而詔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今某國不臣願將軍帥師應之將既受命乃命太史卜齋三日之太廟鑽靈卜吉日以受斧鉞君入廟門西面而立君親操鉞持首授將其柄曰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復操斧持柄授其將其刃曰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為衆而輕敵勿以受命為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而違衆勿以辯說而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士衆必盡死力將已受命拜而報君曰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專斧鉞之威臣不敢生還願君亦埀一言之命於臣君不許臣臣不敢將君許之乃辭而行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決戰無有二心若此則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君於後是故智者為之謀勇者為之鬬氣厲青雲疾若馳騖兵不接刃而敵降服戰勝於外功立於内吏遷上賞百姓歡悦將無咎殃 唐太宗謂李靖曰古者出師命將齋三日授之以鉞曰從此至天將軍制之又授之以斧曰從此至地將軍制之又推其轂曰進退惟時既行軍中但聞將軍令不聞君命朕謂此禮久廢今欲與卿叅定遣將之儀如何靖曰臣竊謂聖人制作致齋於廟者所以假威於神也授斧鉞又推其轂者所以委寄以權也臣按六韜之書所謂避正殿乃秦漢以後事決非武王與太公問答之言但其中所引遣將之儀又非後人杜撰得出者蓋古有此禮也後世此禮不行久矣雖以唐太宗欲行叅定而李靖猶以為出師而行告廟任將而許便宜無以異於致齋推轂不須叅定況其他乎夫出師命將所以戡定禍亂安定國家付人以斬殺之權俾其司三軍之命夫豈細事而輕易茍簡略無禮儀何以激勸士心増重將權而使之出死力以成武功哉古今異宜不能盡制請命禮官斟酌古制叅之時宜定為一代出師遣將之禮 漢文帝謂馮唐曰吾君代時聞趙將李齊之賢戰于鉅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對曰尚不如亷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頗牧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之不能用也上曰公何以知之對曰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内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故得盡其智能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出私養錢三日一椎牛自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逺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且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之吏削其爵罰遣之由此言之陛下雖有頗牧不能用也上說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臣按文帝歎不得頗牧之為將而馮唐對以帝得之而不能用且舉古人遣將之禮及李牧守邉之事以為言末以魏尚事實之此非但當時之弊而後世拘文法以繩邊將其弊至今猶然明主之任將帥專其委任責其成功惟以兵政脩舉寇盜息滅為效不必區區於薄書文法之拘可也 唐陸贄言於德宗曰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藉某人叅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氣足任方略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夫如是則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於選材端拱於委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必然可以覈其否臧行其賞罰受其賞者不以為濫當其罰者無得而辭付受之柄既專茍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乂賜鈇鉞示令專㫁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為機宜不可以逺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成功者也 臣按古今選任將帥之方贄此疏盡之矣後之人主所當遵行者也 贄又曰自頃邊軍去就裁㫁多出宸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有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志衰一則聽命二亦聽命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若所置將帥必取於承順無違則如斯可矣若有意乎平兇靖難則不可也夫兩彊相接兩軍相持事機之來間不容息蓄謀而俟猶恐失之臨時始謀固已疎矣況乎千里之逺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聼覽之不一欲其事無遺策雖聖者亦有所不能焉設使謀慮能周其如權變無及戎虜馳突迅如風飇驛書上聞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鎭者以無詔不敢出師逗遛之間冦已奔逼托於救援未至各且閉壘自全牧馬屯牛鞠為椎剽嗇夫樵婦罄作俘囚雖詔諸鎭發兵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㨗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干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用師若斯可謂機失於遙制矣 臣按贄之此奏備述用師遙制之失古今一律也其中所謂雖有所懲亦有所失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切中古今事情至若所謂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以成千此又邊防陳功告㨗之通弊也 憲宗元和四年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招討處置等使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歳始以中使為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徵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臣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令後代相傳云以中官為制將都綂自陛下始乎 臣按晉文公欲得人守原而謀於寺人勃鞮以畀趙衰說者謂守原所以承天子樹覇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失政之端由是滋矣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貂以敗其後景監得以相衛鞅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晉文公謀守原之人於勃鞮知治體者猶以為羞當時陷後代況親用其人以統軍旅任閫寄乎有志於帝王之治者宜觸類以自省 元和十一年高霞寓大敗於鐡城僅以身免時諸將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至是大敗不可掩始上聞中外駭愕宰相入見將勸上罷兵上曰勝負兵家之常今但當論用兵方略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於是獨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罷兵者稍息矣 臣按韓愈曰凡此蔡功惟㫁乃成斷之一言誠人君制事之本也茍其事合於天理之正恊於人謀之公而又剛斷以主之於中則天下無難為之事人主無不成之功矣史言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此衰世將帥蒙蔽之常態非獨唐之征淮西也有國家者不可不知 穆宗時招義監軍劉承偕恃恩陵轢節度使劉悟隂與磁州刺史張汶謀縳悟送闕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諷軍士作亂殺汶圍承偕欲殺之幕僚賈直言入責悟免承偕囚之府舍穆宗召悟送承偕詣京師悟不時奉詔穆宗問裴度宜如何處置度對曰承偕在昭義驕縱不法臣盡知之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應下半紙詔書具陳承偕驕縱之罪令悟集將士斬之則藩鎭之臣孰不思為陛下效死穆宗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為飬子卿更思其次度請流之 臣按劉承偕以驕縱激變劉悟為彼所囚裴度請罪之是也而乃令劉悟集衆斬之欲以此收藩鎭心如此固可以得藩鎮之心無乃失朝廷之威乎臣竊以謂承偕果有罪朝廷當下詔數其罪惡俾劉悟遣人送詣京師明正其罪如此則得之矣雖然承偕太后之養子也誅之則傷母后意奈何曰帝舉承偕罪惡反覆為太后言之曰不誅之恐激成禍亂為宗社憂言之至再至三必從之而後已 武宗㑹昌四年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將帥出征屢敗其有三一者詔令下軍前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毎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陳戰鬬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却輙引旗先走陳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策監軍不得預軍政毎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隨例霑賞二樞密皆以為然白武宗行之自禦囘鶻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更無他詔自中出者號令既簡將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 臣按德裕謂將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豈但當時之弊哉德裕此舉善矣然非二樞密與之同心不能去此蔽而成此功二樞密使亦宦臣也乃能狥理而不狥乎私為國而不為其黨吁賢矣哉 大中九年浙東軍亂逐觀察使李訥貶訥為朗州刺史監軍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仍詔自今戎臣失律并坐監軍 唐末時諸節度既有監軍其領偏師者亦置中使監陳主將不得專號令戰小勝則飛驛奏㨗自以為功不勝則迫脅諸將以罪歸之悉擇軍中驍勇以自衛遣羸弱者就戰故毎戰多敗 臣按既用為將帥而又以中使監之者疑之也中使將帥同為臣子何用分疑信於其間哉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監軍以中使適使之撓將權壞軍政而懈士卒之心未必有益也 宋太祖欲伐江南曹彬與諸將入辭上謂彬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且以匣劔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臣按王者之師代天以行道也所以代王者以行天之道者誰歟將帥也將帥不能肅其下則有仁而不能施有義而不能振號令不行而事功不立矣宋祖命曹彬之辭及其授劒之意可見其仁義之兼盡矣 太祖埀意將帥分命李漢超等控禦西北其家族在京師者撫之甚厚所部州縣筦之利悉與之恣其囘圖貿易免所過征稅許令召募驍勇以為爪牙凡軍中事悉聽便宜處置毎來朝必召對命坐賜以飲食賜賚殊異遣還由是邊臣皆富於財得以養士用間洞見蕃夷情狀時有冦鈔亦能先知預備設伏掩擊多致克㨗故終太祖之世無西北之憂諸叛以次削平武功蓋世斯乃得壯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臣按昔人謂太祖之置將也隆之以恩厚之以誠富之以財小其名而崇其勢略其細而求其大久其官而責其成夫寵之以非常之恩則其感深待之以赤心則其志固富之以非常之惠則其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以至小其名而不撓權則位卑者有赴功之心而勇智者得以騁略其過則才能奮久其任則事體熟自古用將之方不易於是而宋祖能用之此其所以飬士少而蓄材多操術簡而收功博也歟 太宗太平興國中以楊業為雲州觀察使知代州事叢自雁門之役契丹畏之毎望見業旗即引去主將屯邊者多疾之或潜上謗書斥言其短上皆不問封其書付業 富弼曰昔魏將樂羊征中山平之及還見其君所收謗書三篋方知將帥立功不難但人君信任為難爾將帥專閫外權擅行威福人豈無嫉之者嫉之則謗自生既有謗言聞之於君君惑之則疑其將將被疑未有能立功者此樂羊所以感歎其事自後帝王非聰明睿智之主少有不惑謗言者其明不及魏國之君也楊業本河東降將太宗得之信任不疑毎納謗書一一付業使邊將安心以立事其過魏國之君矣臣按太宗之於楊業可謂合古人用將之道矣雖然將得其人如此可矣茍非其人豈不益長惡哉是以君子貴明理而先覺 太宗與㓂凖言及將帥上曰將帥材略固不求其備但量其能而用之上自節麾下至二千石第其功效而授之微勞盡甄下情必達下情必達則無猜貳之嫌㣲勞盡甄則無觖望之釁所以各務忠孝而固禄位悖亂不得而萌也 臣按太宗謂微勞盡甄下情必達此二言者用將之要道也然二者之中又以下情必達為主下情不能上達雖大功鉅庸亦或為人所蔽況微勞乎 孫何言於眞宗曰謹按史記漢高祖將定三秦擇良日齋戒設壇場拜韓信為大將軍部管諸將魏故事遣將出征符節郎授節鉞跪推轂北齊命將出征則太卜詣廟灼授鼓旗於廟皇帝陳法駕服袞冕拜於太廟徧告訖降就中階引上將操鉞授柄將軍既執斧鉞對曰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制臣即授令有旗鼓斧鉞之命而無一言之命於臣皇帝曰茍利社稷將軍以之將軍就載斧鉞而出皇帝推轂度門曰從此以外將軍制之也臣伏見近邊將授任赴鎭之際但授尺一之詔前所謂築壇告廟之禮皆闕而未建良可惜也 臣按後世命將之禮久廢我文皇帝遣成國公朱能征安南黎季犛聖駕幸龍江禡祭而親諭能等其儀注之祥具載於有司可考也可為聖子神孫萬世之法 仁宗時狄青自請擊儂智高韓絳言武人不可獨任上以問龎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為所制號令不專不如不遣乃詔廣南將佐皆禀青節制若孫沔余靖分路邀擊亦各聽沔等指揮 臣按古者命將付以閫外之寄固無俟乎文臣以為之副貳然後世人心不古為將者多用不知書之人義多而仁少勇有餘而智或不足用武人而叅之以文行義而本之以仁用智略以資其武藝似不為過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將帥之任仍宜久於其職祖宗任李漢超郭進賀惟宗等遠或二十年近猶八九年假之事權略其細故不為間言輕有移易又不與高官常令志有所未滿不怠於為善也今則不然武臣指邊郡謂之邊任借之為發身之地厯邊任者曾無寸勞薄效不數年徑至横行而又移換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軍員士伍未及識吏民士俗末及諳已復去矣願陛下鑒祖宗故事重爵賞以待功勞責久任以觀能效 臣按方平言太祖久任將帥最可為後世法夫漢唐以來人主稱善用將者首稱宋太祖雖漢高祖有所不及蓋漢祖能御將而宋太祖則善任將也 田況言於仁宗曰古之良將以宴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義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禦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誨抗西戎何繼筠李漢超當北敵人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㓂屏息不敢窺也又聞曹彬征江南日和州逐次起餉猪羊肉數千斤以給戰士臣按將士禦敵將以其性命為國家衛民守土茍當出戰之時而為將帥者徒以法令驅之而無犒勞之禮何以感激其心而使之竭力盡命乎昔之人固有以一炙啖之而致其報而亦有以一蹯不及而致其怨者飲食之物雖微而人之感激甚速非徒區區餔啜之故也田況之言豈無徵之空言哉 劉敞言於仁宗曰王者之遣使命將也必為之設介貳叅佐非獨司紀綱廣謀策而已亦所以謹大事備不然也今擁數萬人之衆連四路之廣節制萬里吉凶所繫而單車臨之孤拱獨立猝有疾病不意之虞無所仗託莫相維持非計之全也朝廷以狄青宣撫荆湖經制盗賊而議不制副臣以為不便 臣按人君之任將固不可以不專而亦不可以獨專也蓋人資性不同才智有限一人之見不如二人之周此命將所以必為之設叅佐也然此非獨以輔其所不及亦所以遏其所不敢焉人之所以敢於為非者無人以制之也有同心之人則潜消其非心有異議之人則遏絶其惡念 神宗元豐中内臣李憲奏置保障以為駐兵討賊之地朝廷用李舜舉言罷深入攻取之策舜舉退詣執政執政王珪迎勞之曰朝廷以邊事屬押班及李留後無西顧之憂矣舜舉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當國而以邊事屬二内臣可乎二臣止宜供禁庭洒掃之職耳豈可當將帥之任耶 臣按李舜舉之言蓋有所激而云未必其本心也但所謂内臣止宜供禁庭洒掃之職豈可當將帥之任則天下之名言也内臣而能為此言豈但賢於其類而已哉 王巖叟言於哲宗曰朝廷進退大帥固當重謹不可輕用一人之言而行之或其言出於愛憎喜怒之私意而欺罔公議豈不損主上之明誤國家之事果若可疑自當令本路監司公共體量信如其言行之未晚今言者往往蔽其所長而不以告摘其所不足而暴之則其愛憎之情自已可見夫有顯效則不録而隂言則亟行四方聞之乂誰為陛下盡心者既以人之一言易元帥元帥將人人畏憚此曹有不自保之憂此曹將人人侵侮其帥有驕横之勢此風寖長非朝廷美事 臣按漢文帝時季布為河東守嘗召至京師留邸一月而罷布曰臣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毁臣者矣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以一人毁罷臣臣恐天下聞之有以窺陛下淺深也夫文帝之於季布君臣之情通有言猶可以達後世上下懸絶殿陛之間如在萬里況邊將眞在萬里者哉人君進退將臣當以巖叟此言為鑒 胡寅言於高宗曰將帥之才智必能謀勇必能戰仁必能守忠必不欺得是人而任之然後待以恩御以威結以誠信有功必賞有罪必刑者乃任將之實也庸駑不材本無智勇見敵輒潰與之親厚等威不立賜予過度官職踰涯將以收其心適足致其慢聼其妄誕張大之語望其朴實用命之功者此任將之虛文也 臣按寅進此疏凡七策其三曰務實效去虛文其目亦有七此其七目之一也夫事有實有虛務其實則有其功騖乎虛則無其效非但用將一事然也【以上言委任】 以上論將帥之任【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出師之律 易師之彖曰師衆也貞正也能以衆正可以王矣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程頤曰能使衆人皆正可以王天下矣得衆心服從而歸正正道止於是也二以剛處中剛而得中道也六五之君為正應信任之專也雖行險道而以順動所謂義兵王者之師也夫師旅之興無不傷財害人毒害天下然而民心從之者以其義動也 朱熹曰此以卦體釋師貞之義以謂能左右之也一陽在下之中而五隂皆為所以也能以衆正則王者之師矣剛中謂九二應謂六五應之行險謂行危道順謂順人心此非有老成之德者不能也毒害也師旅之興不无害於天下然以其有是才德是以民悅而從之也 臣按王者之兵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故惟能以衆正而後可以王也蓋兵凶戰危所謂險道也非正不興師非順不用衆是謂王者之師然而不免有殺戮之慘供需之費兵戎所至毒害隨之故興師動衆如用毒藥以攻病非眞有沈痼之疾癥瘕之癖決不可輕用也毒之一言易之垂戒深矣 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凶也程頤曰在邦國興師而言合義理則是以律法也謂以禁亂誅暴而動茍動不以義則雖善亦凶道也善謂克勝凶謂殃民害義也在行師而言律謂號令節制行師之道以號令節制為本所以統制於衆不以律則雖善亦凶使雖勝㨗猶凶道也制師無法幸而不敗且勝者時有之矣聖人之所戒也蓋師出當以律失律則凶雖幸而勝亦凶道也朱熹曰律法也否臧謂不善也在卦之初為師之始出師之道當謹其始以律則吉不臧則凶當謹始而守法也 李過曰甘誓攻左攻右御非其馬之正牧誓正歩六歩七歩五伐六伐七伐皆不可亂周官司馬法坐作進退皆有常節魯侯撫師牛馬臣妾戒以勿逐以其亂部分後不可以為師也 臣按律有二義有出師之律有行師之律出師之律當以正以義行師之律當有號令有節制 六四師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程頤曰師之進以强勇也知不能進而退故左次左次退舍也量宜進退以所當也故无咎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師之常也惟取其退之得宜不論其才之能否也度不能勝而班師以退愈於覆敗逺矣可進而退乃為咎也行師之道因時施宜故左次未必為失易之發此義以示後世其仁深矣 臣按聖人作易恐人以退為怯故明當退而退退而无所失雖无功亦无咎也後世一切以文法從事而有行師逗遛之罰坐於廟堂之中逆料境外之事惟欲其功之成而不計其勢之可否臣竊以為帝王之師當出萬全有行師左次者當計其得失成敗而不論其進退遲速可也 虞書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汝徂【往也】征禹乃㑹【徵㑹也】羣后誓【戒也】于師曰濟濟【和整衆盛之貌】有衆咸聽朕命蠢【動也無知之貌】兹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 朱熹曰舜咨嗟言今天下惟是有苖之君不循教命汝往征之征正也往正其罪也禹㑹諸侯之師而戒誓以征討之意言苖民昏迷不敬侮慢於人妄自尊大反戾正道敗壞常德用舍顚倒民怨天怒故我以爾衆士奉帝之辭罰苖之罪爾衆士庶幾同心同力乃能有功此上禹誓衆之辭也 臣按此人君征蠻夷誓衆之始先儒謂舜時薄海内外皆迪有功弗率惟有苖耳三苖之君舜嘗竄之三苖之民又嘗分之至此而尤弗率故征之蓋征之為言正也必其人有不正之罪然後人君奉天道以正之茍在我者有不正則亦無辭以正彼矣觀禹誓師所謂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則三苖之君其所為不正甚矣帝舜奉天命以為華夷主坐視其不正而不有以正之則非天意失君道矣故命禹以往征之焉大扺人君一身率天下以正道使天下之人若内若外無間華夷惟吾正道之是循是遵茍有一人之弗循王道則必命其臣以正之使之咸歸於正道之中人君於是奉君之辭而聲其不正之罪以致伐焉然人非一人人各一心而趨向之不同膂力之不齊故又必誓之戒之欲其同心同力庶幾其功勲之有成也蓋心不一則敵愾之志不專力不一則擊刺之勇不決又安能以成功哉 甘誓【誓師于甘故以甘誓名】大戰于甘【地名】乃召六卿【六鄉之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暴殄之也】侮【輕忽之也】五行怠棄【不用正朔】三正【子丑寅】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車左】不攻【治也】于左汝不恭命右【車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殺也】于社予則孥戮汝 蔡沈曰誓與禹征苖之誓同義言其討叛伐罪之意嚴其坐作進退之節所以一衆志而起其怠也有扈夏同姓之國史記曰啓立有扈不服遂滅之有扈氏暴殄天物輕忽不敬廢棄正朔虐下背上獲罪于天天用勦絶其命今我伐之惟敬行天之罰而已左車左右車右也古者車戰之法甲士三人一居左以主射一居右以主擊刺御者居中以主馬之馳驅也御非其馬之正猶王良所謂詭遇也蓋左右不治其事與御非其馬之正皆足以致敗故各指其人以責其事而欲其各盡其職而不敢忽也禮天子親征必載其遷廟之主與其社主以行以示賞戮之不敢專也祖左陽也故賞于祖社右隂也故戮于社孥戮言不用命不但戮及汝身將併汝妻子而戮之戰危事也不重其法則無以整肅其衆而使赴功也 臣按先儒謂甘誓一篇僅八十字而其間六軍之制車乘之法邦國賞刑之典誓師之辭靡不明備葢古人之學精粗本末不廢啓雖承禹傳道之後而干戈行陳之事亦曾從家學素講明來臣竊以此篇合禹征苖之辭而觀之啓所以數有扈之罪者無以異於禹之於苖也然誓之中皆必以天為言禹之於苖謂天降之咎今啓於有扈亦謂天用勦絶其命可見古之帝王所以興師問罪皆因其得罪於天而奉天討以正之也苖惟昏迷不恭所以來徂征之師有扈之侮慢怠棄即苖之不恭也禹奉辭於帝以征苖啓恭行天罰以征有扈夫征者正也人之不恭故正之茍在己有不恭與夫左右從事之人不恭命焉則己不正矣又何以正人哉故一篇之中拳拳以恭為言用命而賞賞其恭也不用命而戮戮其不恭也賞與戮不敢自專必行之於祖與社皆所以致其恭者也恭者敬之别名乃帝王相傳之心法啓之恭即禹之祗承禹之祗承即舜之恭已堯之欽明也事有常變而恭敬之心則無往而不存焉大哉恭乎其行師之本乎 征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于厥邑后承王命徂征告于衆曰嗟予有衆惟時羲和顚覆厥德沈亂于酒畔官離次俶【始也】擾【亂也】天紀遐【逺也】棄厥司【所司之事】今予以爾有衆奉將【行也】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火炎崐【山名】岡【山瘠也】玉石俱焚天吏逸【過也】德烈于猛火殲厥渠【大也】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維新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蔡沈曰仲康始即位即命侯以掌六師畔官則亂其所治之職離次則舍其所居之位天紀即洪範所謂歳月日星辰厯數是也又言火炎崐岡不辨玉石之美惡而焚之茍為天吏而有過逸之德不擇人之善惡而戮之其害有甚于猛火不辨玉石也今我但誅首惡之魁而已脅從之黨則罔治之舊染汙習之人亦皆赦而新之威者嚴明之謂愛者姑息之謂記曰軍旅主威蓋軍法不可以不嚴嚴明勝則信其事之必濟姑息勝則信其功之無成誓師之末而復嗟歎以是深警之欲其勉力戒懼而用命也 臣按蔡氏謂天子討而不伐諸侯罰而不討仲康之命侯得天子討罪之權侯之征羲和得諸侯敵愾之義其辭直其義明非若五覇樓諸侯以伐諸侯其辭曲其義迂也臣竊以謂篇中所謂火炎崐岡玉石俱焚可以為萬世濫殺不分者之戒殱厥渠魁脅從罔治可以為萬世誅惡宥善者之法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可以為萬世行師姑息者之戒 湯誓王曰【王曰者史臣追述之稱】格【至也】爾衆庶悉聽朕言又曰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賜與也】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言已出而反吞之】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臣按誓者臨衆發命述其所以興師之辭用之以作士氣一人心自禹征苖有誓之後啓征有扈則有誓侯征羲和則有誓至是湯之伐桀亦有誓焉先儒謂禹之征苖也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則曰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至湯又益以朕不食言罔有攸赦可以觀世變矣 泰誓王曰【追稱之】嗟我友邦【親之也】冢君【尊之也】越【及也】我御事【治事者】庶士【衆士也】明聽誓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于上帝宜【祭社名】于冢土【大社】以爾有衆底【致也】天之罰蔡沈曰告以伐商之意且欲其聽之審也言予小子告于天神地祗以爾有衆致天之罰於商也王制曰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受命文考即造乎禰也王制以神尊卑為序此先言受命文考以伐紂之舉天本命之文王武王特禀文王之命以卒其伐功而已 臣按泰誓所謂友邦冢君御事庶士明聽誓以征伐之意告諸人也受命文考類上帝宜土以征伐之意告于神也人君舉事必上承天意下順人心誓于臣民而無疑質之神明而無愧然後興師動衆是為王者之師不然徒以土地之故意氣之間恃强以陵弱倚衆以暴寡言於人則强為之辭告於神則曲為之禱是以人命而攄其貪殘忿怒之心人必不直之而神亦不之祐矣 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天有顕道厥類惟彰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殲乃讎爾衆士其尚迪【蹈也】果毅以登【成也】乃辟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蔡沈曰天有至顯之理其義類甚明至顯之理即典常之理也植德則務其滋長去惡則務絶根本兩句古語喻衆惡之本在所當去故我小子大以爾衆士而殄絶殲滅汝之世讎也殺敵為果致果為毅爾衆士其庶幾蹈行果毅以成汝君若功多則有厚賞非特一爵一級而已不迪果毅則有顯戮謂之顯戮則必肆諸市朝以示衆庶 臣按人君出師以作士氣一衆心者不過賞罰二者而已啓誓師於甘曰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於社而武王伐商其所以申命有衆亦曰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是即甘誓之意也然甘誓以用命不用命為言泰誓則以迪不迪為言蓋惟用命則能迪果毅以有功賞不用命則不能迪果毅以致顯戮其言互相發也 牧誓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過也】于六歩【進趨】七歩乃止齊【齊整】焉夫子朂【勉也】哉不愆于四伐【擊刺】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朂哉夫子 蔡沈曰今日之戰不過六歩七歩乃止而齊此告之以坐作進退之法所以戒其輕進也少不下四五多不過六七乃止而齊此告之以攻殺擊刺之法所以戒其貪殺也上言夫子朂哉此言朂哉夫子者反覆成文以致其丁寜勸勉之意 吕祖謙曰大司馬之法伍兩卒旅各有其長使止齊之者使其部伍之長各自止其止各自齊其齊故當戰時井然有序不失紀律三軍如一人 臣按後世戰法之見於經者始於此先儒謂六歩七歩足法也六伐七伐手法也列陳進戰之時所以坐作進退者足也足以行止於六七歩焉所以戒其輕進也所以攻殺擊刺者手也手之伐止於六七伐焉所以戒其貪殺也蓋王者之師聲罪致討理直而氣壯不慮其不勇惟慮其過於勇耳武王之誓師不勸其進而戒之止而其所以止者皆必要其整肅齊一焉此王者之師所以不急於成功而亦不至於敗北其與後世之師進之惟恐不速殺之惟恐不多一敗即至於潰散也異矣 尚桓桓【威武貌】如虎如貔【執夷也】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迎也】克奔以役西土朂哉夫子爾所弗朂其于爾躬有戮蔡沈曰欲將士如四獸之猛而奮擊于商郊也能奔來降者勿迎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此勉其武勇而戒其殺降也弗朂謂不勉於前三者此篇嚴肅而温厚與湯誥誓相表裏真聖人之言也 臣按先儒謂用兵以制節為尚以武勇為主武王慮其或拘故喻以虎貔之勇又慮其過於勇而妄殺故以殺降為戒其篇終所謂弗朂者即申前所言之三朂哉也一朂其勿輕進再朂其勿貪殺三朂其尚武勇而勿殺降出師臨戰而能勉於此三者是則所謂節制之兵也是惟不戰戰則必勝雖不勝亦不敗矣武王於此丁寜反覆呼其人而致其勉然猶恐其聼信之不專也故其終也又示以有戮之戒蓋軍士主嚴不嚴則號令不立也嗚呼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歟 武成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衛駿【速也】奔走執豆【木豆】籩【竹豆】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蔡沈曰周廟周祖廟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廟近而邦甸逺而衛皆駿奔走執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廟燔柴祭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由近而逺由親而尊也 臣按此武功成告祖及天之禮先祖後郊者鄭氏謂其自近始蔡氏以為由親而尊臣竊以謂武王伐商受命於文考及其成功也先告焉因告文考遂及七世之廟故又三日然後以所以成文考之志者告天焉蓋武王成文考之志而文考又所以成天之志也豈以逺近為先後哉 底【至也】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將有大正于商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蔡沈曰后土社也周禮大祝云王過大山川則用事焉孔氏曰名山為華大川謂河曰者舉武王告神之語有道指其父祖而言 臣按王者之師代天致罰非其人得罪於天天理所不容人情所不堪必不輕易以動衆也其始也必以其人所積之惡所犯之罪以告于皇天后土軍旅所至之地所經過之山川皆必致吾所以興師及彼不可不討之意以告于神明茍揆之理反諸身而有一毫利己之私一念忿人之意不合于天不順于人決不敢輕舉焉孟子曰征者正也己必正而後可以正人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也不正之事言之人且不可況神乎神所不可聞者人決不可為也一己為之且不可況役使千萬人而為之乎 詩序常武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為戒然其首章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脩我【宣王自我】戎【兵器也】既敬既戒惠此南國朱熹曰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詩人作此以美之 其四章曰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鼔而進之】厥虎臣闞【奮怒貌】如虓【虎之自怒】虎鋪【布也】敦【厚也】淮濆仍【就也】執醜虜截【不可犯之貌】彼淮浦王師之所 輔廣曰言王師在淮浦之上有截然不可犯之勇也臣按先儒謂此言王師至徐布陳而制勝也 其五章曰王旅嘽嘽【衆盛貌】如飛如翰【羽也】如江如漢如山之苞【本也】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大也】征徐國朱熹曰如飛如翰疾也如江如漢衆也如山不可動也如川不可禦也緜緜不可絶也翼翼不可亂也不測不可知也不克不可勝也 臣按先儒此極言王師之無敵如此 其卒章曰王猶【道也】允【信也】塞【實也】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來庭【朝也】徐方不囘【違也】王曰還歸【班師而歸】 臣按詩篇之名多以章首二字惟此篇則以常武為名一篇之詩凡六章章八句並無所謂常武二字也以此名篇蓋特立名義序所謂因常德以立武事是以始言敬戒終言允塞是則所謂立常德也其間所謂整六師奮厥武進虎臣執醜虜疾而栗衆而盛其静也則不可動其强也則不可禦緜緜然而相續翼翼然而整肅有不可測度之神有不可勝當之勇乃一舉而致徐方之來同同者上下内外咸服而無二心也由一方而致四方之來庭庭者四夷八蠻朝㑹而無間也若是者雖曰奮武立功人君之常德然至于四方來庭則亦非常之武矣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侯【文公】獻楚俘于王【周襄王】駟介【馬被甲者】百乘徒兵千鄭伯傅【相也】王用平禮也己酉王享醴命晉侯宥【助以玉帛】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九命作伯】賜之大輅之服戎輅之服彤【赤色】弓一彤矢百玈【黒色】弓矢千秬【黒黍】鬯【香草】一卣【中尊】虎賁三百人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遠也】王慝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覲 臣按此古人獻俘策命之禮見於春秋者 晉侯城濮之戰振旅【振整行列】愷【樂歌也】以入於晉獻俘【獻所俘獲】授【數也】馘【所截耳】飲至【飲酒告至于廟】大賞【大行賞】徵會【召諸侯為㑹】討貳【討有貳心者】殺舟之僑【濟河先歸者】以徇于國民于是大服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三罪謂上文殺顛頡負羈祁暪姦命及舟之僑也】詩云恵此中國以綏四方不失賞刑之謂也【二十八年】臣按此雖春秋時事而亦可見三代振旅凱還之遺制 定公四年衛祝佗子魚曰君以軍行祓社釁鼓祝奉以從 杜預曰師出先事祓禱於社謂之宜社於是乎殺牲以血塗鼔鼙為釁鼓 臣按古禮天子親征祝必奉廟主社主從軍而行有功則賞于廟主前不用命則戮于社主前示不專也 論語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朱熹曰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子路見孔子獨美顔淵自負其勇意夫子若行三軍必與己同暴虎徒摶馮河徒渉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又曰三軍要勇行三軍者要謀既好謀然須要成事人固有好謀而事有不成者却亦不濟事好謀而成既謀了須是果決去做敎成若徒謀而不成何益於事所謂作舍道旁三年不成者也臨事而懼是臨那事時又須審一審蓋閒時已是思量都是了都曉得了到臨事時又更審一審 黄幹曰臨事而敬懼則有持重謹畏之心好謀而圖成則有用悉萬全之計敬其事而無忽心無惰氣臨事必能戒懼非懦怯而恐懼也成其謀則不妄動不亟取於事必有一定之謀既成而不愆於素自無僥倖速成之弊也無非抑其血氣之勇而教之以義理之勇焉 臣按孔子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之二言者萬世行軍制勝之要法也後世兵書所謂四部七書千言萬語其方法籌策雖非一途之可盡一端之能畢然其大要皆不外乎吾夫子此二言焉 漢武帝時李廣與程不識俱以將兵有名當時廣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舎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幕府省約文書然亦逺斥候未嘗遇害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雖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 司馬光曰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言治衆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廣之才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為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為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昩於近禍彼既以程不識為煩擾而樂於從廣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廣軍無以禁虜之倉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為將者亦嚴而己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傚李廣鮮不覆亡哉 臣按程李二將出師之是非司馬光斷之當矣後世行師者要當以程不識為法而以李廣為戒 宋歐陽脩言於仁宗曰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鬬志不鬬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敗少者常勝王尋以百萬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苻堅以百萬之兵遇東晉二三萬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曹操以三十萬青州兵大敗於吕布退而歸許復以二萬人破袁紹十二萬人是用兵多則敗少則勝之明騐也況於夷狄尤難以力争只可以計取李靖破突厥於定襄用三千人其後破頡利於隂山亦不過一萬蓋兵不在多能以計取爾故善用兵者以少為多不善者雖多而愈少也為今計者添兵則耗國減兵則破賊今沿邉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則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當七八萬人之用加又軍無綂制分散支離分多為寡兵法所忌此所謂不善用兵者雖多而愈少故常戰而常敗也臣願陛下赫然奮威敇厲諸將精加訓練去其老弱七八十萬中可得五十萬數古人用兵以一當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當十則五十萬精兵可當五百萬兵之用所謂善用兵者以少為多古人少而常勝者以此也 臣按先儒謂世之為將者咸欲多兵而不知兵至三十萬難用矣前代以六十萬勝楚以四十萬勝秦惟王翦項籍二人而多多益辦者惟韓信能之自餘兵至三十萬未有得志者若趙括王尋苻堅之類其衆愈多其敗愈毒然猶有可諉者曰將不善也曹操可謂善將矣乃以水軍六十萬敗於烏林是時戰艦相接故為敵人所燒大衆屯聚故疫死者幾半豈非兵多為之累乎夫以漢祖之才不過能將十萬衆則軍六十萬當得如高祖者六人乃能將之高祖豈易得哉由是觀之則兵多適足為累爾況國家之粟帛有限生民之膏血有涯脩武備者惟在愼選將帥嚴立階級因其見有之人補其不足之數無事則簡閱之訓練之沙汰之使人人皆可用而無一人之不中用有事則約束之戒敇之申令之使事事皆合法而無一事之不如法縱不能如古人之兵以一而當十然一人有一人之用用一人是一人用千百人如一人既不虛吾之糧賞以致耗費又不閡吾之號令以致廢格所御乃所識所戰皆所教情意易以流通恩威易以周徧少而愈精多而益辦無敵於天下矣 以上論出師之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戰陳之法【上】 吕刑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㓂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以䲭為義其波煽始大】 司馬遷曰神農世衰諸侯侵伐蚩尤最强暴黄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殺之 蔡沈曰言鴻荒之世渾厚敦厖蚩尤始開暴亂之端驅扇熏炙延及平民無不為㓂為賊鴟義者以鴟張䟦扈為義矯䖍者矯詐䖍劉也 臣按此後世戰争之始 書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于牧野作牧誓 蔡沈曰戎車馳車也古者馳車一乘則革車一乘馳車戰車革車輜車載器械財貨衣裝者也二車謂之兩三百兩三萬人也 陳櫟曰一虎賁必長百人一乘車總用百人以車數合虎賁數蓋三萬人也 臣按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禮記孟子皆有此言古者戰陳士卒必與車乘相麗所謂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自百夫長以上皆乘車非車外又有虎賁之士也 詩序六月宣王北伐也元戎十乘以先啓【開也】行【道也】戎車既安如輊如軒 韓嬰曰車有大戎十乘謂車縵輪馬被甲衡軛之上盡有劔㦸名曰陷軍之車 朱熹曰戎戎車也軍之前鋒也輊車之覆而前也軒車之却而後也 秦風小戎曰小戎【兵車】俴【淺也】收【軫也】五【五束也】楘【歷録然文章之貌】梁輈【上曲鈎衡者】游環【靷環也】脅驅【亦以皮為之】隂【揜軌也】靷【以皮二條為之】鋈續【消白金以沃灌靷環作環以相接續】文茵【車中所坐虎皮褥】暢【長也】轂駕我騏【騏文】馵【馬左足白】 朱熹曰凡車之制廣皆六尺六寸其平地任載者為大車則軫深八尺兵車則軫深四尺四寸故曰小戎臣按六月之元戎天子之車秦風之小戎諸侯之車二車皆所謂兵車用以戰者也 周禮巾車【車官之長】革路【輓之以革而漆之】龍勒【以龍文飾馬勒】條【讀為條】纓五就【其樊纓以條絲飾之而為五匝】建大白【殷之旗名】以即戎 臣按巾車之職王之五輅曰革路兵車也 車僕掌戎路之萃【猶副也】廣車之萃闕車之萃苹【猶屛也】車之萃輕車之萃 鄭曰此五者皆兵車所謂五戎也戎路王在軍所乘也廣車横乘之車也闕車所謂布闕之車也苹猶屏也所用對敵自蔽隱之車也輕車所用馳敵致師之車也 臣按巾車所掌者五戎之正此所掌者五戎之副也古者車戰之法毎車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二十四人居前左右各二十四人居前者戰左右者挾轅常相更番後又二十五人為一隊去車二十五歩所謂炊家子守衣裝厮養樵汲者也行則以車為衛居則以車為營一車一間又有倅車以備不測焉蓋車戰之法為不可敗之計有倅車以為之副貳萬一或敗不至倉皇無備也 考工記車有六等之數車軫【輿後横木】四尺謂之一等戈柲【柄也】六尺有六寸既建而迆【著戈於車斜倚也】崇【高也】於軫四尺謂之二等人長八尺崇於戈四尺謂之三等殳長尋【八尺曰尋】有四尺崇於人四尺謂之四等㦸常【倍尋曰常】崇於殳四尺謂之五等酋【近也】矛常有四尺崇於㦸四尺謂之六等車謂之六等之數 鄭曰此所謂兵車也殳長丈二戈殳㦸矛皆揷車輢之旁也 臣按五兵之用逺則弓矢射之近則矛句之句之矣然後殳擊之戈㦸刺之司馬法曰弓矢圍殳矛守戈㦸助凡用兵者皆長以衛短短以救長今此戈殳矛㦸皆置之車旁不言弓矢者乘車之人佩之也 左傳隱公九年北戎侵鄭鄭伯禦之患戎師曰彼徒【歩兵】我車懼其侵軼【突也】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嘗【試也】冦而速去之君為三覆【伏兵也】以待之戎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則無繼矣乃可以逞從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鄭大夫】逐之衷戎師前後擊之盡殪【死也】戎師大奔 孔頴達曰前後及中三處受敵者前謂第一伏逆其前也後謂祝聃與後伏逐其後也中謂第二伏擊其中也衷戎帥者謂戎師在三伏之中 宣公十二年邲之戰欒武子【晉大夫】曰楚軍之戎分為二廣【音曠】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于昏内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舍也】左則受之日入而説許偃御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蕩為右【十二年】 杜預曰十五乘為一廣司馬法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車十五乘為大偏今廣十五乘亦用舊偏法復以二十五人為承副 孔頴達曰右廣雞鳴初駕數及日中則左廣受而代之以至于昏此晝日事也其内官親近上者為次序以當其夜若今宿直遞持更也 臣按李靖謂楚子乘廣三十乘廣有一卒卒偏之兩軍行右轅以轅為法故挾轅而戰皆周制也百人曰卒五十人曰兩此是毎車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爾周一乘歩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澤之國車少而人多分為三隊則與周制同矣 成公七年楚巫臣使于呉以兩之一卒適呉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敎吳乘車敎之戰陳敎之叛楚寘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於吳 陳祥道曰古者之用兵也險野人為主易野車為主則險野非不用車而主於人易野非不用人而主於車車之於戰動則足以衝突止則足以營衛將卒有所芘兵械衣裘有所齎詩曰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則車之為利大昔周伐鄭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桓邲之戰楚軍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楚巫臣使於吳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考之周禮五伍為兩四兩為卒司馬法二十五人為兩百人為卒卒兩則人也偏則車也杜預十五乘為大偏九乘為小偏其尤大者又有二十五乘之偏則周魚麗之偏二十五乘之偏也楚二廣之偏十五乘之偏也巫臣所舍之偏九乘之偏也先偏後伍伍從其偏也卒偏之兩兩從其偏也先其車足以當敵後其人足以待變則古者戰車之法略可知也 昭公元年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山戎】及羣狄于大原崇【聚也】卒也將戰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有阨【險也】以什【更以十人】共車必克困諸阨又克請皆卒自我始乃毁車以為行【歩陳】五乘為三伍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為五陳【即兩伍專參偏也】以相離兩於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翟人笑之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李靖曰荀吳用車法爾雖舍車而法在其中一為左角一為右角一為前拒分為三隊此一乘法也千萬乘皆然按曹公新書云攻車七十五人前拒一隊左右角二隊守車一隊炊子十人守裝五人廐養五人樵汲五人大率荀吳之舊法也又觀漢魏之間軍制五車為隊僕射一人十車為師率長一人凡車十乘將吏二人多多倣此以今法參用之則跳盪騎兵也戰鋒隊歩騎相半也騎隊兼車乘而出也臣西討突厥越險數千里此制蓋未敢易蓋古法節制信可重也 馬端臨曰兵雖曰凶器然古之以車戰其坐作進退整暇有法未嘗掩人之不備而以奇取勝也故韓厥遇齊侯則奉觴加璧卻至遇楚子則免胄趨風可以死則為子犨之請矢可以無死則為庾公之叩輪所謂殺人之中又有禮焉雖春秋伯國之君臣其志在於争城爭地然於勍敵之人初不迫於險固如此至戎狄之侵中國則雲合鳥散輕進易退於是乎車之雍容不足以當其徒之慓疾遂至捨車而用徒然彼長於徒我長於車捨吾之長技而與之搏是以兵予敵也故必設覆以誘之未陳而薄之然後可以取勝而車戰之法廢矣秦漢以後之用兵其戰勝攻取者大槩皆如鄭之禦戎晉之敗狄耳何嘗有堂堂正正之舉乎 臣按車戰之法中國與中國人戰之法也何也彼此皆用車戰而相遇於平原曠野之地故可用堂堂之陳正正之旗若夫中國與夷狄戰其地則險阻也其人則歩與騎也吾之車之布也不成列其動也不能行是坐以待困也幸而不敗可矣而欲用之以克㨗取勝不亦難哉自車法不行之後後世之用車者如衛青李陵之類皆不過用以齎載而已也不然則用以禦虜之衝突未有能用之明明以取勝也且三代之世分為列國故常有疆場之事以中國與中國戰則車固在所用也若夫罷侯置守之後四海一家不幸而盜賊竊發制之於早易與耳所以養兵卒以備征伐者大抵為四夷當用我所長以格之禦之不使入吾境斯可矣所謂車戰之法實無所用之政不必慕復古之名而為此不急之務也或曰用之出境以越險隘攻夷狄車法似不可用若夫用之以守中國之地何不可之有臣謂車戰之法我用而彼亦用之地有不平物有所柅非獨我不可行而彼亦不能行矣如此而用車何不可之有惟我用之而彼不用彼以萬人之衆穿地以為長溝溝之上積以所起之土不日而成則吾之輪有所柅馬有所制而不得行矣 漢夏侯嬰破李由軍於雍丘以兵車趣戰疾破之武帝時衛青軍出塞擊匈奴以武剛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 李陵擊匈奴與單于相值圍陵軍陵居兩山間以大車為營引士出營外為陳連戰 馬端臨曰車戰之制漢尚用之然詳考其辭則是以車載糗糧器械止則環以為營耳所謂甲士三人左持弓右持矛中執綏之法已不復存矣 晉馬隆擊鮮卑樹機能以衆數萬據險拒之隆以山陿隘乃作偏箱車地廣則為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轉戰而前行千餘里殺傷甚衆遂平凉州李靖曰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則治力一則拒前一則束部伍三者迭相為用斯馬隆得古法深矣臣按古者車制用四馬駕之毎車用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五人其制太大利於守而不利於戰可以行近而不可以行逺行易地則易而險路則難體製重而轉動為艱一車之費動至千百成造非一二日可具且人皆不用而我用之非獨用之戰陳為難則雖行之大陸通逵亦有所杌者矣惟晉馬隆所謂偏箱車地廣則用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所謂鹿角車營者以車為營而人居其中架鎗刀於車上如鹿角然也今其制雖不可考然自古車皆有兩箱而此車獨以偏箱名則其偏為一箱可以意推矣蓋大箱者大車也一箱者小車也惟其車之小故可行於陿隘之地而且戰且前焉臣觀今世有獨輪車民間用以般運者一夫推之而或用一二人以前挽似亦可以為戰具然其制亦為兩箱偏載則傾欹推行頗遲滯臣家嶺南嘗經行海北地其所造小車獨輪無箱若因其制而改以為戰車一可以戰二可以前拒三可以為營四可以衝突五可以載軍裝六可以舁病卒且其費不多千錢以下可具一車中途有損不用匠而可脩逢險阻則舁以行遇急難則棄而去大率一車用卒五人一人推而二人挽二人執兵仗以輔之凡五人者之食具衣裝皆載其中中途有一人病者則以人舁物而以車載人夜則環列以為營可免士卒夜夜立柵挑塹之擾其車之式具於分註乞下有司計議如有可采行下工曹依式製造就令隊伍中二十五人為五車其於成法無有變更其於行軍不為無助【其車之式用兩木圍九寸長九尺者為轅轅之首斜彎而起中以受軸為獨輪其輪徑二尺有五寸以板為之而不設輻中為死轂又於施輪處前後五六寸許兩轅上各加一横木前二後三又於後横木近輪處斲為二孔用二小彎木條寘其孔中引而屈之如弓狀䋲縳其端於前横木上有所載則以繩繫於其上又於輪之後兩轅下用木為足與軸等其後横木上施軟蓐以為坐席席之下兩足間施竹箄以盛食器軍中刁斗用畢亦載其中其轅首交合處其高準馬胸 取鑄鐡為利器如耕犂様冒于交轅之首臨戰用以當敵之馬胸也去轅首尺許又横施一鐡條長尺三四寸許上列齒以架刀鎗兩轅之旁其前後各為鐡鐶四 前繫鐡鎻後係鐡鉤聨車為營之際前鐶相去稍遠則用鎻繫之於鐶後轅緊相挨傍則以鐡鉤搭其鐶彼此相維以為固又於後鐶之次左右各加以一大鐶駐車時用刀或鎗貫鐶中而立焉彼兩軍交鋒之際則列於前以拒馬以代鹿角敵來衝突一夫推之而前四卒各執刀鎗以夾持之趨前以當其馬胸又用木或革為摺疉牌立於車上以蔽推車者大抵其車不用雕飾其不可施斧斲處只用麻䋲縛紫毎車上各具刀斧斲各一及板木繩釘之類以備急用】 唐大厯中馬燧為河中節度使造戰車冒以狻猊象列㦸於後行以載兵止則為陳或塞險阨以遏奔衝器械無不犀利 臣按史馬燧此車即哥舒翰所用以收黄河九曲者也范仲淹亦嘗以此車請造於朝 宋眞宗咸平中吳淑上疏請復古車戰之法謂夫人平居猶必謹籓籬固闗鍵以備不虞何況當敵人之戰陳禦突騎之輕慓而無蔽䕶哉夫人之被甲鎧所以蔽䕶其身也而戰之用車亦一乘之甲鎧也夫鱗介之蟲肌肉在内鱗介在外所以自蔽豈可使肌肉居外而鱗介反在内乎夫用車以戰亦一乘之鱗介也故可以行止為營陳賊至則斂兵附車以拒之賊退則乘勝出兵以擊之用奇掩襲見可以進故出藉此為所歸之地入則以此為所居之宅故人心有所依據不懼敵騎之陵突也 臣按淑之車制取常用車接其衡駕以牛布為方陳此但可用之平地而施於險阻恐未易行也其後至和中有郭固車戰法嘉祐中有章詢陳脚兵車治平中有黄懷信萬全車後李綱又上車制圖王大智造霆電擊車然而卒不見於用用者亦未聞有戰勝之效有則史書之矣宋失西北二邊之險而以平原曠野為邊尚未聞以車戰取勝況今日之邊皆臨崇山峻嶺浮沙積石也哉其車之大者決不可用也無輕信人言耗民財費工力以為無益之事 李綱言歩不足以勝騎而騎不足以勝車請以車制頒於京東西路使製造而教習之因繪圖進呈其法用綂制官張行中所創兩竿雙輪上載弓弩又設皮籬以捍矢石下設鐡裙以衛人足長兵禦人短兵禦馬傍施鐡索行則歩以為陳止則聨以為營毎車用卒二十有五人四人推竿以運車一人登車以發矢餘執軍器夾車之兩傍毎軍二千五百人以五之一為輜重及衛兵餘當車八十乘即布方陳則四面各二十乘而輜重處其中諸將皆以為可用 臣按李綱建此議蓋在金人侵汴之時也所謂京東西路在今山東河南湖北之境蓋此等兵車止可用於平原曠野而邊塞之間險阻之地恐未必皆宜 魏勝創為如意戰車上為獸面木牌大槍數十垂氊幕軟牌毎車用二人推轂可蔽五十人行則載輜重器甲止則為營掛搭如城壘人馬不能近遇敵又可以禦箭鏃列陳則如意車在外以旗蔽障弩車當陳門其上置床子弩矢大如斲一矢能射數人發三矢可數百歩砲車在陳中施火石砲亦二百歩兩陳相近則陳間發弓弩箭炮近陳門則刀斧槍手突出交陳則出騎兵兩嚮掩擊㧞陳追襲少却入陳問稍憇進退俱利伺便出擊慮有拒遏預為解脱計 臣按兵車乃古者常戰之具閉門造車出門合轍彼此同一其制焉後世則人自為之製隨其時勢用其智巧而創為之不拘拘於古法然善用之者則亦可以取勝魏勝所制之車其制今不可考然大率有三曰如意戰車曰弩車曰砲車今不必盡如其制誠能推求其故而以意消息之合三者以為一製為人推之車數人之力可將者樹牌垂氊列槍駕炮毎兩必須蔽數十人略如勝所製者毎邊城製三五百兩嵗遇農作之時運置田所障蔽官軍俾得耕穫戰以為陳居以為營收穫以為載不為無益【以上車法】 通典黄帝制陳法 李靖曰黄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處之其形井字開方九焉五為陳法四為間地此所謂數起於五也虛其中大將居之環其四面諸部連繞此所謂終於八也及乎變化制敵紛紛紜紜鬬亂而法不亂渾渾沌沌形圓而勢不散所謂散而成八復而為一也 獨孤及曰黄帝受命之始順殺氣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將握機制勝作為陳圖夫八宫之位正則數不神不忒故八其陳所以定位也衡抗於外軸布於内風雲附其四維所以備物也虎張翼以進蛇向敵而蟠飛龍翔鳥上下其勢以致用也至若疑兵以固其餘地游車以按其後列弛張則一廣失舉掎角則四奇皆出 臣按陳法說者謂其為黄帝所作亦猶世人謂醫書出於軒岐雖未必然而歷代名醫用之以己疾而取效也多矣八陳之作未必是黄帝所作然後世之善用兵者如諸葛亮李靖之徒皆本之以立戰陳或建之為圖或筆之於書可攷也大凡天下事必有定法法不定而能成事者未之有也朱熹曰陳者定也八陳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蔡元定曰譬如一十分雄壯之人與一四五分力人厮打雄壯人只有力而四五分人却識相打法對副雄壯之人更不費力只指㸃將去可見八陳之法有以寡敵衆之理觀朱蔡二子之言則陳法與争戰不為無益矣故載之 夏官中春教振旅司馬以旗致民【立旗期民於其下】平列陳如戰之陳中夏教茇舍如振旅之陳中秋敎治兵如振旅之陳 臣按司馬中春敎振旅如戰之陳蓋必國之所用以戰者其布列方位彌縫偏伍分合坐作進退疾徐皆有一定之號令方法故於仲春之日敎民以振旅其所演習者一皆如臨戰對敵之時也故曰如戰之陳至於夏之茇舍秋之治兵又一皆如春之振旅焉是故今日之所以教也者即前日之所已用也者敎之於閒暇者此法也用之於臨敵者亦此法也 曲禮前有水則載【音戴】青旌前有塵埃則載鳴鳶【䲭屬】前有車騎則載飛鴻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前有摯獸則載貔貅 鄭曰戴謂舉於旌首以警衆也禮君行師從前驅舉此則士衆知所有所舉各以其類象 孔頴達曰王行宜警備善惡必先知之又軍陳卒伍行則並銜枚無諠聲若有非常不能傳道且人衆廣遠難可周徧故前有變異則舉類示之左傳曰前茅慮無是也青旌謂畫為青雀於旌上舉示之軍士望見則知前值水也鳶鳴則風生風生則塵埃起故前有塵埃則畫鴟於旌首而戴之不言旌從可知也雁行列與軍騎相似故前有車騎則畫鴻於旌首而戴之虎威猛兵衆之象若前有兵衆則舉虎皮於竿首摯獸猛而能摯謂虎狼之屬貔貅是一獸亦有威猛若前有猛獸則舉此貔貅皆欲使衆見以為防也臣按史宋曹翰遣五駿騎為斥授以五色旗人執其一前有林木則舉青旗烟火舉赤旗虜冦舉白旗陂澤舉黑旗丘陵舉黄旗雖不拘拘於古而得古人前茅慮無之意且簡以易知行軍者不可不知也 行前朱雀而後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 鄭曰以四獸為軍隊象天也招搖星在北斗杓端主指者急猶堅也繕讀曰勁又畫招搖星於旌旗上以堅勁軍中之威怒 孔頴達曰此明軍行象天而作陳法也朱雀武青龍白虎四方宿名也招搖北斗第七星也北斗居四方宿之中以斗末從十二月建而指之則四方之宿不差軍行法之既張四獸於四方而摽招搖於中上以指正四方故軍旅士卒起居舉動堅勁奮怒象天之行也 臣按先儒謂軍之耳目在旗鼓故以朱青白以别其方色所以用衆也先王之征伐非私怒也致天討而已故隨四方之色繪四方之宿而各寓以其所象而摽北斗於其中以見奉天致討之義 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鄭曰度謂伐與歩數局歩分也 孔頴達曰左右有局者軍中在左在右各有部分不相濫也各司其局者軍行須監領各有所司部分也臣按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凡行軍之法皆不外乎此無度無局則不成軍矣 左傳桓公五年王【周恆王】以諸侯伐鄭鄭伯禦之曼伯為右扼祭仲足為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 杜預曰司馬法車戰二十五乘為偏以車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彌縫其闕漏也五人為伍此蓋魚麗陳法 李靖曰按春秋魚麗陳先偏後伍此則車徒無騎謂之左右拒言拒禦而已非取出奇勝也晉荀吳伐狄舍車為行此則騎多為便唯務奇勝非拒禦而已臣按杜氏所謂車戰二十五乘為偏司馬穰苴兵法之文也五人為伍周禮司馬之文也戰陳之法見於經傳者始此 桓公八年楚子伐隨隨侯禦之望楚師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無與王遇且攻其右右無良焉必敗偏敗衆乃携矣少師曰不當王非敵也弗從戰于速杞隨師敗績 蘇洵曰管仲謂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强敵也范蠡曰凡陳之道益左以為牡設右以為牝春秋時楚伐隨季梁敎隨侯攻其右無攻其左以左乃楚王之所在彊兵在焉蓋一陳之間必有牝牡左右要當以吾彊攻其弱爾唐太宗曰吾自興兵習觀行陳形勢毎戰視敵强其左吾亦强吾左弱其右吾亦弱吾右使弱常遇强强常遇弱敵犯吾弱追奔不過數十百歩吾擊敵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勝後之庸將既不能處其强弱以敗而又曰吾兵有老弱雜其間非舉軍精鋭以故不能勝不知老弱之兵兵家固亦不可無無之是無以耗敵之强兵而全吾之鋭鋒敗可俟矣故智者輕棄吾弱而使敵輕用其强忘其小喪而志於大得夫固要其終而已 臣按强弱兵家之常勢勝敗兵家之常事惟在要其終而已矣 宣公十有二年為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在軍之右者挾轅為戰備】左追蓐【在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前茅慮無【茅明也在前者明為思慮其所無之事】中權【中軍制權】後勁【後以勁兵為殿】百官象物而動【象其物類無妄動也】軍政不戒而備 杜預曰在軍之右者挾轅為戰備在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蓋楚陳以轅為主也慮無如今軍人前有斥候蹹伏皆持以絳及白為幡備慮有無也 孔頴達曰茅明也在前者明其為思慮所無之事恐卒有非常當預告軍中兵衆使知而為之備也 莊公四年楚武王荆尸授師子焉以伐隨 杜預曰尸陳也荆亦楚也更為楚陳兵之法子㦸也楚始於此叅用㦸為陳 臣按隨武子所謂荆尸而舉則是荆尸之法創於莊公至宣公時又舉行之也夫楚子以諸侯之國處荆蠻之地其行師有紀律如此士㑹所以謂之能用兵而不可敵也況有天下之大奉天討以行天誅孰能禦之哉 昭公二十一年公子城以晉師至救宋與華氏戰于赭丘【宋地】鄭翩願為鸛其御願為鵝 杜預曰鄭翩華氏黨鸛鵝皆陳名 臣按楚之陳名魚麗鄭之陳名鸛鵝即物以為名其布置之形狀殆或類之與 以上論戰陳之法【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戰陳之法【下】 通典司馬穰苴曰五人為伍十伍為隊一軍凡二百五十隊餘奇為握奇故一軍以三千七百五十人為奇兵隊七十有五以為中壘守地六千尺積尺得四里以中壘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三百歩壘内有地三頃餘百八十歩正門為握奇大將軍居之六纛五麾金鼓府藏輜積皆中壘外餘八千七百五十人隊百七十五分為八陳六陳各有千九十四人六陳各減一人以為陳之部署舉一軍則千軍可知 蘇軾曰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兩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二百五十取三焉而為奇其餘七以為正四奇四正而八陳生焉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陳之中宜其有奇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鉤聨蟠屈各有條理 臣按凡兵者有四正四奇皆合而為一或離而為八是曰八陳故以正合為奇勝也大抵穰苴之法即古司馬之法其隊伍營壘坐作進退之度皆有所本世謂之穰苴陳法陳法者所以訓齊士卒使其上下如一前後左右進退周旋如身之運臂臂之使指無不如意也 孫子曰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彍弩節如發機紛紛紜紜鬬亂而不亂也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散也李靖曰臣脩其術凡立隊相去各十歩駐隊去師隊二十歩毎隔一隊立一戰隊前進以五十歩為節角一聲諸隊皆散立不過十歩之内至第四角聲籠槍跪坐於是鼔之三呼三擊三十歩至五十歩以制敵之變馬軍從背出亦五十歩臨時節止前正後奇觀敵如何再鼓之則前奇後正復邀敵來伺隙擣虛 吳起敎戰之令短者持矛㦸長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鼔弱者給厮養智者為謀士鄉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鼔整兵二鼓習陳三鼓趣食四鼓嚴辦五鼓就行聞鼔聲合然後舉旗 臣按説者孫吳兵法主於權譎非王者之師然其計謀雖有詭詐而其行軍布陳之法則多有可取 蜀諸葛亮推演八陳圖咸得其要 杜牧曰數起於五而終於八今䕫州諸葛武侯以石縱横八行為方陳奇正之出皆生於此奇亦為正之正正亦為奇之奇彼此相用循環無窮也諸葛出斜谷以兵少但能用六數今盩厔司竹園乃有舊壘司馬懿以四十萬歩騎不敢決戰皆知其能也 朱熹曰陳圖自古有之周官所謂如戰之陳蓋是此法握機文雖未必風后所作然由來須逺武侯立石於江邊乃是水之囘洑處所以水不能漂蕩其擇地之善立基之堅如此此其所以為善用兵也 臣按亮至南中生致孟獲使觀於營陳之間縱使更戰七縱七擒獲曰公天威也司馬懿按行營壘歎曰天下奇材由是觀之武侯所置之陳誠非偶然也至今魚復平沙上壘石八為行相去二丈凡六十四蕝晉桓見之謂為常山蛇勢説者謂妄言耳嗚呼神兵非學到自古不畱訣至人心已悟後世徒妄説蘇氏之言有自哉 唐太宗問李靖曰卿所製六花陳法出何術乎靖對曰臣所本諸葛亮八陳法也大陳包小陳大營包小營隅落鉤連曲折相對古制如此臣為圖因之故外畫之方内環之圜是成六花俗所號耳太宗曰内圜外方何謂也靖曰方生於正圜生於奇方所以矩其歩圜所以綴其旋是以歩數定於地行綴應於天歩定綴齊則變化不亂八陳為六武侯之舊法焉 太宗曰天地風雲龍虎鳥蛇斯八陳何義也靖曰傳之者誤也古人秘藏此法故詭設八名爾八陳本一也分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號風雲者本乎旛名龍虎鳥蛇者本乎隊伍之别後世誤傳詭設物象何止八而已乎 太宗曰五行陳如何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圓曲直鋭實因地形使然凡軍不素習此五者安可臨敵乎朱熹曰八陳之法毎軍皆有用處天衝地軸龍飛虎翼蛇鳥風雲之數各為一陳有專於戰鬬者有專於衝突者又有纒繞之者 又曰古來許多陳法遇征戰亦未必用得所以張廵用兵未嘗倣古兵法不過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蓋未論臨機應變方略不同只如地圓則須布圓陳地方則須布方陳亦豈容槩論也 臣按史稱靖舅韓擒虎毎與論兵輙歎曰可與語孫吳非斯人而誰其後仕唐為大將平蕭銑於江陵獲輔公袥於丹陽禽頡利平吐谷渾太宗謂古韓白衛霍無以加則是靖自用其法有實效矣説者謂靖與太宗問對之書乃宋阮逸假托而作考宋仁宗命王震校正武經已有其書豈其然哉 宋仁宗曰黄帝始置八陣法敗蚩尤於涿鹿諸葛亮造八陳圖於魚復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此即九軍陳法也後至韓擒虎深明其法以授其甥李靖靖以時遭久亂將帥通達其法者頗多故造六花陳以變九軍之法使世人不能曉之大抵八陳即九軍九軍者方陳也六花陳即七軍七軍者圓陣也蓋陳以圓為體方陳者内圓而外方圓陳則内外俱圓矣故以圓物驗之則方以八包一圓以六包一此九軍六花之陳大體也六軍者左右虞候軍各一軍為二虞候軍左右軍各二軍為四廂軍與中軍共為七軍八陳者加前後二軍共為九軍朕采古之法酌今之宜曰營曰陳本出乎一法而已止則曰營行則曰陳奇正言之則營為正陳為奇也臣按自古出師必有營有陳止而無營則無以自守行而無陳則無以制敵周禮大司馬四時之敎中春振旅執鼓鐸鐲鐃以教坐作進退徐疾疏數之節中秋治兵所載旗物若太常旗旜旐旟之屬中冬大閲所以立表陳車徙坐作馳行三時之教皆所以習為陳法也若夫中夏之茇舍謂之茇舍者茇如召伯所茇之茇茇之為言草止也其所以撰車徒讀書契辨號名而凡門名縣鄙各以其名百官各象其事以辨軍之施事蓋三時之敎敎以行陳之法也夏時之敎敎以止營之法也周之制不可詳惟今世兵家所傳陳法雖未必如武侯衛公之舊然亦未嘗無所本者也夫時勢不同面勢不一地之險易既有所限卒之多寡復有不齊而又敵有强弱智愚勇怯之不同有不可一槩而論者所謂陳法未必皆一一可用如古人所云者也然用之雖在乎應機然習之則在乎有素譬之學奕然局面雖不可豫料而行動機變則不可不預知也知之固未必盡皆可行然非熟之於目得之於手則亦豈能應之以心哉臣請命知兵事大臣將古人陳法詳加審定櫽括以為圖條陳以為説使人人易曉然後詔武臣俾其按圖布陳使六軍之士皆習熟於耳目見聞之間曉了於心口意慮之際一旦有事大將有所謀為處置上得所依循下知所指示而行之不難矣 宋吳璘立壘陳法毎戰以長鎗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約賊相搏至百歩内則神臂先發七十歩强弓併發次陳如之凡陳以拒馬為限鐡鉤相連俟其傷則更代之遇更代則以鼔為節騎兩翼以蔽於前陳成而騎退謂之疉陳 朱熹曰大要臨陳在番休遞上分一軍為數替將戰則食第一替人既飽遣之入陳便食第二替人第一替人力將困即調發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則士常飽健而不至於困之張柔直守南劒退范汝為用此法方汝為之來㓂也柔直起鄉兵與之戰令城中殺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飯分鄉兵為數替以入陳之先後更迭食之士卒力皆有餘遂勝汝為又劉信叔順昌之勝大槩亦是如此時極暑探報人至云敵騎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頃問甲熱乎曰熱矣可著手乎曰熱甚不可著手矣時城中軍亦不多信叔嘗有宿戒遇戰則分為數替於是下令軍中依次飲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合暑藥往者歸者皆飲之故能大敗敵人蓋方我甲士甲熱不堪著手則敵騎被甲來者其熱可知又未免有困餒之患於此擊之是以勝也 臣按朱子所論張觷劉錡所以破敵者皆是更休之法璘之疉陳法亦是更代但璘是俟其傷而更代之夫二人者皆是立為定法預分其人為班次而更休之也然璘以鼔為節則敵知我更代之期或生他計宜於未戰之先某隊以某人為初班替某人其次班三班亦如之别為暗號使其潜自更替之為無患也吳璘謂其疉陳法乃古束伍令束伍令見兵法尉繚子今考之不合不知何據而云然【以上陳法】 史記武王即位九年東伐以觀諸侯集否師行師尚父左杖黄鉞右把白旄以誓曰蒼兕蒼兕總爾衆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遂至盟津 馬融曰蒼兕主舟楫官 臣按此古人用舟師之始考齊世家太公會舟楫于盟津則舟師自武王時已有之蓋以濟河也其後春秋時孟明濟而焚舟亦皆在乎河然亦暫以濟爾非若吳楚之人用之則專以戰焉昔人謂吳人以舟檝為輿馬以江海為平道是其所長吳人以舟師伐楚又越軍吳軍舟戰於江伍子胥對闔閭以船軍之敎比陸軍之法大翼者當陸軍之車小翼者當輕車突冒者當衝車樓船者當行樓車走舸者當輕走驃騎公輸般自魯之楚為舟楫之具謂之鉤拒退而鉤之進則拒之又以歷代史考之舟師可以進戰之處東南之師趨三齊者自淮入泗而止劉裕伐南燕舟至下邳是也趨河北者自汴入河而止桓温伐燕至枋頭是也捨舟登陸尚得半利趨闗中者自河而入徑至長安王鎭惡以蒙衝小艦至渭橋是也水陸並進可得全利此皆以舟師進者也若夫舟師可以守之處塞建平之口使自三峽者不得下此王濬伐吳楊素伐陳之路也據武昌之要使自漢水者不得進此何尚之所謂津要根本之地也守采石之險使自合肥者不得渡蓋韓擒虎嘗因以滅陳也防歩之津使自盱胎者不得至蓋魏大武欲道此以㓂宋也扼其要害使不得進此皆以舟師守者也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楚子為舟師以伐吳 昭公十七年吳伐楚戰于長岸大敗吳師而獲其乘舟餘皇【或作艎舟名】 臣按此南國用舟師見於史者始此 哀公十年吳徐承【吳大夫】帥舟師將自海入齊 臣按此戰用海舟之始吳之海道通齊蓋自春秋時已然矣 漢武帝時朱買臣言東越王居保泉山更徙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指泉山陳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滅也乃拜買臣為會稽太守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具歳餘買臣受詔與韓説俱擊破東越 臣按西漢會稽郡治在今蘇州則吳之海舟可通閩久矣臣嘗因是而通考天下之海道觀秦運負海粟以給北邊及吳徐承帥舟師將自海道入齊漢武伐東越亦自會稽以舟師入閩則燕可至齊齊可至吳吳可至閩蓋自秦以前則已通行矣然吳既可至閩閩之至廣尤易易然臣於制國用條嘗請復元人海運今日誠能用軍三四萬人舟三五千艘由海道漕運因而敎以水戰則東可以制朝鮮南可以制交阯噫當元盛時而知為此備則張士誠方國珍豈敢稱亂哉惜乎當時惟以運糧而不習水戰 武帝時有樓船有戈船有下瀨有横海江淮青齊皆有樓船軍擊南粤救東甌則用江淮會稽樓船滅朝鮮則用齊樓船又開昆明池以習水戰 臣按漢人之造舟以為戰具於凡邊江海之處皆為樓船臣竊以為船謂之樓其質必大所費蓋不貲也有事而造之則緩不及事無事而造之則貯之無用之地歳久而自弊弊而又造則勞民費財多矣臣請凡為運舟者必備戰具無事則用以漕有事則用以戰豈不一舉而兩得哉今沿海衛所造為備倭船隻歳歳督造而無一日之用勞費無已况操海舟與河舟不同軍不素練一旦驅之登舟以戰彼方暈嘔吐之不暇又豈能禦敵哉況其舟中器具朽腐倉卒豈能猝辦賊舟多而我舟少其不能敵之决矣臣請革罷此舟備倭官軍惟拒之使不登岸不必追之可也 魏曹操遺孫權書欲治水軍與之會獵於吳張昭等曰操得荆州水軍蒙衝鬬艦浮以沿江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周瑜曰操捨鞍馬仗舟楫遠渉江湖不習水土禽操宜在今日瑜與先主進與曹操遇於赤壁瑜部將黄盖取蒙衝鬬艦十艘載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幙上建旌旗預備走舸繫於其尾時東南風急蓋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餘船以次俱進去北軍二里餘同時發火火烈風猛船往如箭燒盡北船延及岸上營落烟焰漲天瑜等率輕鋭繼其後靁鼓大進曹操軍敗退 臣按此古人焚敵舟之法 晉武帝謀伐吳詔王濬脩舟艦乃作大船連舫百二十歩受二千餘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上得馳馬往來又畫鷁首怪獸於船首以懼江神舟楫之盛自古無有吳為鐡鎻横截江險又作鐡椎暗置江中濬知狀乃作大筏數十亦方百餘歩縛草為人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鐡椎輒著筏而去又作大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鎻然炬燒斷於是順風鼓棹逕造三山 臣按王濬造巨舟沿長江而下其大至方百二十歩受二千餘人今長江故在舟行往來者雖百斛之舟尚有膠於淺者今晉舟如許之大轉動為難要非良法也 晉有指南舟 臣按今番舶於舵樓之下亦置盤針蓋凡舟皆用盤針於舟中以定方向非專設為一舟也 宋太祖開寳七年命曹彬伐南唐彬等發江陵水陸並進克池州敗唐兵於銅陵遂次采石磯初唐池州人樊若水累舉進士不第遂謀歸宋乃漁釣采石江上月夜乘小舟載絲繩維南岸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廣狹㝷詣汴上書言江南可取狀請造浮梁以濟師宋主然之遣内侍往荆湖造黄黒龍船數千艘以大艦載大竹絚自荆渚而下命丁匠營之三日橋成議者以為自古未有作浮梁渡江者宋主不聽師南下以若水為嚮導既克池州即用為知州者水請試舟於石牌口移置采石梁成不差尺寸宋師因之濟江若履平地 臣按自樊若水獻量江為梁之策而江面遂不可守大抵據江為國者必得上流敵者不得我之上流若水此策亦無所施矣然是策也非但可施於江除大海外凡據水以為險者我若得其上流皆可潜遣人量其廣狹以為浮筏蔑不濟矣 高宗建炎四年金烏珠入冦韓世忠與相持於黄天蕩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將戰世忠預命工鍛鐡相連為長綆貫一大鉤以授士之驍㨗者平旦敵以舟譟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毎縋綆則曳一舟而入敵竟不得濟烏珠既為世忠所阨欲自建康謀北歸不得去或敎以蘆地鑿大渠二十餘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遂傍冶城西南隅鑿渠一夜渠成次早出舟金人悉趨建康世忠尾擊敗之敵終不得濟乃掲榜募人獻所以破海舟之策有敎其於舟中載土以平板鋪之大船板以櫂槳俟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以火箭射其蒻蓬則不攻自破矣一夜造火箭成是日引舟出江其疾如飛天霽無風海舟皆不能動以火箭射海舟蒻蓬世忠軍亂焚溺而死者不可勝數世忠與餘軍至瓜歩棄舟而陸奔還鎭江 臣按或人之敎烏珠禦宋人大舟之法今倣而用之亦可制倭人之巨舟 紹興五年岳飛破楊太【一名幺】於洞庭太時與劉豫通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橦竿官舟迎之輙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汊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木壅塞車輪礙不得行急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太計窮赴水死 臣按舟之大者非風不行而行風必以帆帆之製非蒻葉與竹則布為之以火箭射之無不焚者然則如之何而可曰楊幺之舟以輪激水雖無風亦可行也巧思者能師其意倣而製之則雖無風不用帆亦可行矣【以上舟師】 以上論戰陳之法【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察軍之情 詩邶風擊鼓之首章曰擊鼓其鏜【擊鼓聲】踊躍【坐作擊刺之狀】用兵【戈㦸之属】土【土功】國【國中】城漕【衛邑名】我獨南行 朱熹曰春秋隠公四年宋衛陳蔡伐鄭正州吁自立之時衛人從軍者自言其所為因言衛國之民或役土功於國或築城於漕而我獨南行有鋒【兵端】鏑【矢鋒】死亡之憂危苦尤甚也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役土功於國者此民也築城於漕者亦此民也南行而平陳與宋者又此民也先王之於民也不得已而用之則必先其所急後其所緩未聞衆役並興罷民之力以逞己之志若斯之甚者也是亦可謂忍矣其卒至於敗亡也宜哉吁國風之詩皆出於閭巷之言先王命官采民詩以觀民風民之言見於詩為治者誠能因民之言而察民之心所欲與聚所惡勿施王天下之大本在此矣况征伐大事又烏可咈民之情而必從己之志哉 王風君子于役首章曰君子【婦人目其夫之辭】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于塒【鑿墻而棲曰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朱熹曰大夫久役于外其室家思而賦之曰君子行役不知其反還之期且今亦何所至哉雞則棲于塒矣日則夕矣牛羊則下來矣是則畜産出入尚有旦暮之節而行役君子乃無休息之時使我如何而不思也哉 臣按謝枋得曰雪霏霏遣戍役而預言歸期也卉木萋萋勞還率而詳言歸期也四牡之使寜幾何時勞之曰我心傷悲吉甫在鎬不過千里勞之曰我行永久吾觀先王之心惟恐一人之勞苦惟恐一人之怨咨何也不如是非所以體羣臣也本于推已及物之恕發而為序情閔勞之仁豈有無期度者哉今君子于役至于不知其期仁恕之意泯然矣由是推之暫時之役近地之行猶不可以無期矧以中土之人而為邊鄙之戍沙漠沍寒之塞炎蒸瘴厲之鄉一籍邊關永無可歸之期則人之愁怨無聊也可知矣居人上者恒念及此其去也有常時其歸也有定限知其苦而閔其情加以恩而厚其賞則彼雖艱苦萬狀亦所甘心矣唐末之禍起于龎勛桂林之戍不更後世人主尚鑒之哉 小雅采薇首章曰采薇【菜名】采薇薇亦作【生出地也】止曰歸曰歸嵗亦莫【晩也】止靡【無也】室靡家玁狁【北狄】之故不遑【暇也】啓【跪也】居玁狁之故其卒章曰昔我往矣楊柳【蒲柳】依依今我來思雪霏霏【雪甚貎】行道遲遲【長逺也】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詳見真氏前書】 朱熹曰此遣戍役之詩以其出戍之時采薇以食而念歸期之逺也故為其自言而以采薇起興曰采薇采薇則薇亦作止矣曰歸曰歸則嵗亦莫止矣然凡此所以使我舍其室家而不暇啓居者非上之人故為是以苦我也直以玁狁侵陵之故有所不得已而然耳葢叙其勤苦悲傷之情而又風以義也程子曰毒民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矣 又曰卒章又設為役人預自道其歸時之事以見其勤勞之甚也程子曰此皆極道其勞苦憂傷之情也上能察其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矣范氏曰予于采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臣按采薇之詩真氏已載其全篇於格物致知之要下察民情條其言謂此戍者之情鬱結於中不能以自愬者文王乃先其未發歌詠以勞之如其身之疾疚焉者而臣於此不復詳載惟摘取其首末二章而備詳程朱之言程氏所謂毒民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上察民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斯二言也真得斯民之情在上者誠知軍旅為毒民之具凡有興舉皆為乎民非不得已而不為及其役之也又能深察其情知其勞苦之狀䘏其飢寒之苦憐其室家之離曠念其生業之廢墜有所用心則為上所知有所效力則不為人所掩如此則彼雖勞也而忘其為勞雖憂也而忘其為憂而一於敵君王之愾而功無不成矣 詩序苕之華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因之以飢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已逢之故作是詩也其首章曰苕【陵苕】之華芸其黄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朱熹曰詩人自以身逢周室之衰如苕附物而生雖榮不久故以為比而自言其心之憂傷也 何草不黄下國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國背叛兵革不息視民如禽獸君子憂之故作是詩也其首章曰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二章曰何草不何人不矜【無妻曰矜】哀我征夫獨為匪民 朱熹曰周室將亡征役不息行者苦之故作此詩言何草而不黄何日而不行何人而不將【亦行也】以經營於四方也哉 李樗曰文王之民無不得其所矣而猶視之如傷此周之所以興也幽王之民愁苦甚矣而幽王曽不之恤視民如禽獸此周之所以亡也興亡之鑒豈逺乎哉 謝枋得曰東山采薇出車杕杜諸詩序情閔勞皆以室家之望者為説同為天民血氣嗜欲豈有異哉先王以民待民幽王之待民如犬馬耳故曰哀我征夫獨為匪民 臣按先儒謂苕之華言國家之衰微時物之凋耗人民不聊其生天運窮矣何草不黄言士民役使之煩數征行之勞苦上之人視之與禽獸無異人事極矣周室至是無可為矣此黍離所以降為國風也噫人君當四方無虞之時九重清燕之時試以二詩與先儒所論者而諷味焉其尚日思所以愛惜民力而培養元氣凡有興師動衆揆之於天道人情物理事勢茍可以已者無不已之非甚至於不得已無不已焉者以民待民而不至以犬馬待其民必毋使天運至此而窮人事至此而極如二詩所云者天下豈有亂亡之禍哉 桑柔芮伯刺厲王也其二章曰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平也】靡國不泯【滅也】民靡有黎【黒也】具【俱也】禍以燼【灰燼】於乎有哀國歩【運也】斯頻【急蹙也】 朱熹曰厲王之亂天下征役不息故其民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之自此至第四章皆征役者之怨辭也輔廣曰王者豈能無所征役但出於不得已則民將悦而從之以忘其勞今也使人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若是則民不可得而用矣亂生不夷亂日生而無平定之期也無國不滅無民不燼則甚言之耳君子之哀則哀其國家運祚之急蹙也 其三章曰國歩蔑【滅也】資【咨也】天不我將【養也】靡所止疑【定也】云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爭也】誰生厲【怨也】階至今為梗【病也】 朱熹曰言國將危亡天不我養居無所定徂無所往然非君子之有爭心也誰實為此禍階使至今為病乎葢曰禍有根原其所從來也逺矣 輔廣曰居無所定則無以自安也徂無所往則無以避患也凡為君子則其心無所爭耳然不知誰為此厲階而使至今為病乎 其四章曰憂心慇慇念我土【鄉也】宇【居也】我生不辰【時也】逢天僤【厚也】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見也】痻【病也】孔棘【急也】我圉【邊也】 輔廣曰土宇謂鄉里與室家也周在西故曰自西徂東前三章雖皆是征役者怨辭然二章則言亂生不已而要其禍亂之終三章則言行止無定而原其禍亂之始四章則言多矣我之見病也急矣我之在邊也情益切而辭益哀矣 臣按桑柔之詩凡十六章此四章皆士卒遭亂離而厭苦自傷之辭人君當承平無事之時而諷之於口察之於心必先有以調息而消弭之使其厲階不生國歩不頻民之居者皆有定所民之出也皆有定向不至於多矣其見病也急矣其在邊也則夫横目而黎首者見其車馬之盛旌旗之美則欣欣然有喜色而不疾首蹙頞以相哀相怨矣 漢高祖四年下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 六年令吏卒從軍至平城及守城邑者皆復終身勿事八年又令士卒從軍死者為槥歸其縣縣給衣衾棺具祠以少牢長吏視葬 臣按復謂除其賦役也 光武建武元年從薊還范陽命收吏士 臣按高光皆起自兵間目見軍士之勞苦故其於死者眷眷如此也死者感恩於地下則未死者安得不大有所感乎古人於犬馬之死猶必之以帷葢況兵士有功於我乎 唐陸贄言於徳宗曰曠嵗持久師老費財加筭不止於舟車徴卒殆窮於閩濮笞肉捶骨呻吟里閭送父别夫號呼道路杼軸已甚興發已殫而將帥猶曰財不足兵不多又曰興師四方無逺不暨父子訣别夫婦分離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有餽送之苦行者有鋒刃之憂去留騷然而閭里不寜矣 䞇又言曰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使之樂其居定其志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衆自不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强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今則散徴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將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為羽衛之儀而無益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鬪為嬉遊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㓜而覩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能寜其居而狎其敵也 又曰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糧所給惟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闗東戍卒嵗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糧所頒厚踰數等豐約相形隔絶斯甚 臣按陸䞇之言灼見人情事弊而於征行之勞擾邊塞之苦楚人情之哀怨軍伍之事宜忽忽如昨日事如身親履其地而目親見其人辛苦勞頓悲啼怨恨阽於死亡欲求須之生而不可得也其所以為之處置者則又如親見其人親理其事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則決然有不可者非泛泛然而虚為之言也後世聖君賢輔凡䞇所言皆當恒寫一通置之座隅使邊塞寒苦之狀士卒哀怨之情恒接乎目每動於心 宋太祖建隆元年給攻城役夫死者人絹三匹復三年三年又詔瘞征蜀戰死士卒被傷者給繒帛 臣按創業之君一戎衣而有天下雖曰天命然非人力亦不能以成也同時將士與我百戰以爭天下致我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大而又傳於子孫世世享其富貴而無窮其一時攀鱗附翼之人幸而生者固與我共享之矣而其子孫亦與有焉若夫不幸而死者則是徒以一命而膏草野何為也哉此古之帝王所以既用人之力必䘏人之身非徒䘏其生而必䘏其死也繼世之君坐享富貴者尚體祖考之心而毋忘其富貴之所自哉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刃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薫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梃刃之下宛轉於刀几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箸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 臣按此蘇軾代方平所草之奏也人君有欲用兵以廣地而雪憤者觀此亦可以惕然於心矣 或言古人之兵當如子弟之衛父兄而孫吳之徒必曰與士卒同甘苦而後可是子弟必待父兄施恩而後報也朱熹曰廵三軍拊【撫也】而勉【慰也】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纊綿也言悦以忘寒此語出左傳】此意也少不得 臣按孔子曰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解者曰體者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也此言最善形容夫人君之於士卒雖曰勢分懸絶然其好惡則初無以異人君誠能設以其九重之身而處夫四塞之地而察其好惡之情切切然形之於言孜孜然念之於心恒使萬里之外如在咫尺之間邊塞之境恒在殿陛之下有情而無不達有功而無不知有屈而無不伸則凡為吾禦邊而敵愾者豈有不盡其心也哉或者之言所謂古人之兵當如子弟之衛父兄此就下人而言大義固當如是也若夫居人上者不能體情以盡下而惟責下之盡義非所謂以人望人也朱子所謂廵而拊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此意也少不得非但為將者少不得也而為君者亦豈可少哉 以上論察軍之情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上】 周禮士師之職掌鄉合州黨族閭比之聨與其民人之什伍使之相安相受以比追【追㓂】胥【摶盜賊】之事以施刑罰慶賞 鄭曰鄉合者鄉所合也 賈公彦曰合其人民之什伍者此即因内政寄軍令之類五家為比比即一伍也二伍為什以此什伍比追胥焉 臣按先儒謂聨比其居什伍其人鄉官之事也而士師掌之比追逐偦伺盜賊之事可見成周盛時雖稱極治而聖人為民防患之心無所不及故鄉各有所司而士師又合而治之以比合比以閭合閭以聨其居以伍合伍以什合什以聨其人所以然者使之相安有不安者必其人非聨比閭者矣使其相受有不受者必其人非比什伍者矣於是即其相安相受之同什伍者比而合之以摶盜賊晝則追逐之夜則偦伺之廢事者則士師施之以刑罰有功者則士師施之以慶賞後世於里巷設為火鋪更夫使之互相覺察以防盜賊其原葢兆於此 士師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賊三曰邦諜四曰犯邦令五曰撟邦令六曰為邦盜七曰為邦朋八曰為邦誣 鄭曰邦汋者斟酌盜取國家宻事邦賊為逆亂邦諜為異國反間者犯邦令干冒王敎令者撟邦令稱詐以有為者為邦盜竊取國之寳藏者 王昭禹曰為邦朋為私黨以亂民也為邦誣造訛言以惑衆也 臣按八者而謂之成成者國法之成事品式也朝廷為此八者之成事品式以禁制夫臣民其事皆謂之邦者以見此乃國家之大事所以係安危治亂者非但鄉黨州閭之事也八者之中邦汋邦諜是交通外國之事犯令撟令是干犯王法之事邦盜不過竊取國貨而已其間最是為邦朋者聚黨以亂民為邦誣者訛言以惑衆為邦賊者搆逆以稱亂三者乃國家之大惡生靈之禍本有天下國家者所當預懲宿戒者也先王立八成之法使士師掌之而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所以杜其幾微遏其萌蘖者豈不豫哉 司厲掌盜賊之任器貨賄辨其物皆有數量賈而揭之入于司兵 鄭曰任器貨賄謂盜賊所用傷人兵器及所盜財物也入于司兵若今時殺傷人所用兵器盜賊贓加責没入也 吳澂曰賈而揭之定其所直之價而識之也 臣按司厲一官専主追徴賊贓 野廬氏掌達國道路至于四畿比【猶校也】國郊及野之道路宿息【廬之属】井樹若有賔客則令守涂地之人聚【與柝同】之有相翔者誅之 鄭曰廬客行道所舍達謂廵行通之使不陷絶也宿息廬之属賔客所宿及晝止者也井共飲食樹為蕃蔽相翔猶昌翔觀伺者也聚之聚擊以宿衛之也有姦人相翔於賔客之側則誅之不得令冦盜賓客 臣按周禮遺人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候館候館有積所以待賓客師役使命之往來既已掌於地官矣而秋官之野廬氏又職往來按比而肅其守衛焉由是觀之可見古昔盛時所以防盜者無所不至非但以安行旅之往來實所以示國威之嚴肅也昔周定王使單襄公聘于宋假道于陳以聘楚道茀不可行而知陳之不能守其國矧惟堂堂乎大朝威名逺讋於萬里之外九夷八蠻無不歸仰顧於畿甸之間國門之外盜賊時時竊發公行以刼掠行旅斯聲也豈可聞於遐外乎當道者以此為小事故不以聞葢不知周官設野廬氏之意單襄公譏陳人之語也【臣請嚴勅捕盜之官都城之外五百里内有盜賊刼掠者其應捕及統督者不獲盜皆革其冠服俾以必獲為期三月之外除其名然京師地大而人衆俗雜五方難於辨識與其督責於其後孰若豫備於其先請於都城之外分為數路每路約量逺近立一望樓毎樓於常操軍撥馬軍十名歩軍十五名五日一番輪守樓上置鼓一白旗一烽火一遇有盜賊樓上軍即擂鼔舉煙以白旗指其所往之方樓下軍具器械逐之必抵其所至如此不必嚴刑督責而盜自無矣若夫冬月河氷之後於都城外設東西二營委軍官一員督領馬軍各一二百名有大車運載者許其豫投辭告知會集衆軍必五車然後偕行每車差馬軍三名䕶送其軍人芻料之具就俾僦車者給之仍先行合經由軍衛如自良鄉至涿州涿州至河間河間至徳州臨清濟寜以至於徐州此數處該班官軍十月以後暫免赴操俾委官督領馬軍以次送至交換處遇有回車仍令順䕶以回如此則道途無壅塞之患商宦無畏途之憂四方之人經歴艱險至於近郊舉首仰望九重宫殿於紅雲紫霧之中即有登仙之樂矣】 司寤氏掌夜時以星分夜以詔夜士夜禁禦晨行者禁宵行者夜遊者 鄭曰夜士主行夜徼候者 王安石曰禦晨行者禦使須明而行禁宵行者禁之使止也 臣按此所謂夜禁也今制一更三禁人行五更三㸃放人行即此意 脩閭氏掌比國中【城内】宿【謂宿衛】互者與其國粥【養也謂羡卒】而比其追【逐冦】胥【讀為偦】者而賞罰之禁徑踰者與以兵革趨行者與馳騁於國中者邦有故則令守其閭互唯執節者不幾【察也】 鄭曰禁徑踰者兵革趨行者馳騁於國中者皆為其惑衆也 賈公彦曰邦有故謂有冦戎大喪札皆恐有姦非則令各守閭巷門有執節公使者不幾察也 劉彞曰掌比國中宿互者謂檢國中夜士之守宿也互謂行馬以斷夜行者也謂擊柝以守門閭而傳更者也國之羡卒使之什伍以追偦擒捕冦賊獲多者賞之否則罰之 臣按成周之世所以防姦盜者畿内則有野廬氏城内則有脩閭氏是以都城内外姦無所容閭里之問斬然以齊門巷之列肅然以寜雖有不逞之姦無由而起猝遇非常之變有以制服之而不至於猖肆也脩閭氏掌比國中宿互者國中王城之中也比合什伍宿衛於王城之中以為追逐偦伺之備各於閭巷之間設為互以斷行即今鹿角之類設為以傳更即今木柝之属夜行有禁則入息者不趨於晦㝠之時更漏分明則向晦者皆知夫早晩之候葢冦盜之興皆於夜静人息之時而官府特於閭巷之間存此數輩俾其不寐以為姦盜之防此古昔盛時非獨海宇之内無有大姦大冦而於閭里門巷之中雖胠篋穴墉之小盜亦無有也嗚呼天下之事何者而不起於微小哉惟其絶之於微小所以不使其延蔓滋長而至於大且著也【國初於南京設為四十八衛每衛各有營營兩際各為門本衛官軍就居其中遇有警急起集為易又於五城各設兵馬司設立弓手専以廵徼京城内外即周官脩閭氏之職也又於各坊里巷立為火鋪支更守夜其與脩閭氏所謂互追偦者無以異焉葢衛有所定居則呼召之軍易集廵徼有攸司則追偦之責有歸祖宗思患豫防之意深矣惟今京師葢襲勝國之舊街坊里巷叅錯不齊而衛所散處而士卒之名尺籍者聚散無常甚者野處在數十里之外幸而承平無事一旦不幸而有意外之變出於倉猝之間急欲有所召集豈不難哉臣愚欲於無事之先而豫為有事之備請復祖宗南京舊制雖然時異勢殊當守成之後而為創始之謀誠未易也無已請用祖宗之意以為今日之備可乎夫南京之衛四十八今京衛七十有餘其衛署随處散置中亦有未置署者且其軍士雖係籍衛中食糧至其操練以待調發則分在各營必欲使每衛各為一處聨比其居決有不能者今名籍在衛所隊伍在將領而其所居之地方則各属兵馬司也今京城地大人衆聚四海之人雜五方之俗承平日久人煙衆盛姦宄實繁一城之大僅設五司官僚十數員兵卒百十輩而京城内外不下百十萬人家力有所不周勢有所不及臣請毎城量地廣狹逺近添設行兵馬司數處每處添設副指揮一員居守其司署相去以鼔相聞為限司前用四木建鼔樓一所添兵置鼔以支更每更擊鼔而火鋪則擊析以相應由近及逺不許雜亂又於該轄地方除官民及匠外凡係見操官軍在地方住者不分賃寄及上班者皆俾報名附冊就於本坊見居軍官中推舉其管操者一員官最高者或侯伯或都督都指揮無則把總指揮為衆信服者奏聞以為地方總領每季一造冊冊成各為三一留本司一送兵部一送總領官每季行兵馬司率領本坊見居官軍起赴總領官私居叅見每年四見此外不許擅自起倩舊例每兵馬司嵗委御史一員督察今既多立分司宜随地方廣狹添差分管遇有儆急兵部下兵馬司行御史督該司起集該方官軍赴總領處聽用如此則倉卒事起有備無患雖非祖宗設立軍營初制然於其間處置得宜運用有方則亦其遺意之彷彿也又京城内外自來街坊因襲前代舊名俚俗不雅混亂無别宜令各該御史督同兵馬司官分界畫圖别立新名每處立一大鋪分統小鋪每小鋪設更夫六名每夜自二更一起守至四更三㸃止其初更及五更不禁人行每更二人一守一廵其大鋪更夫倍之大鋪之立必在本巷内出大街口邊對立木橦二四尺以下懸鐵索三以截斷行路二更一㸃以後即横絙以絶往來至四更三方開其他小巷口可通大街處俱為柵門一更三㸃即鎻斷五更一㸃方開各行司為印烙牌數十面遇有公事及人家水火昏喪急等事許先赴行司告領牌面遇夜照放無牌而闌出及擅開者坐以罪每大鋪置大銅鑼一面小鋪各置其小者一面遇有盜竊即聲鑼相應其城中大街及城下皆不必立鋪其大街中及城下居者俱分守各巷口大鋪大約京城直南北大街不過數處假如崇文門自門至四樓為一節又自此抵城下為一節每節夜撥馬軍十五名每夜止廵二更三更四更更輪五騎往來廵邏其餘倣此其九門城垣之下以城為限每城撥軍之數亦如之其廵邏之軍五軍大營每日於見操官軍内輪差如此則人家有盜賊之警而更鋪得以闌拒而賊不得以出入國家有倉猝之變而軍士易於召集而賊不得以縱横此雖末之事而所闗係實大為國逺慮者可不加之意乎臣因是而又有一見焉昔者周幽王舉火以戯諸侯則是三代之時不獨邊境置立烽火而宫禁之中亦有之也今國家運氣隆盛徳澤深厚所謂億萬年盤石之宗泰山而四維之者也萬無意外之事然杞人憂天天豈有墜理而杞人憂之憂之誠愚也然不失為愛天之深臣愚請於皇城中豫蓄二高竿猝有不測之事即於瓊島上立之懸紅燈為號其事緩急以燈多少為符預以遍告諸總戎大臣俾知其故又於九門上各立高竿以懸紅燈定多少之數以示緩急之别徧告諸軍以為進止分散之令如此則不煩三令五申而六軍萬姓可不言而諭不召而至矣此亦愚者之一慮】 論語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朱熹曰言子不貪欲則雖賞民使之為盜民亦知恥而不竊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 朱熹曰為政者民所視效何以殺為欲善則民善矣尹焞曰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而况於殺乎 臣按宋范祖禹上疏於其君首引魯論此二章孔子答季康子之問之語而繼之曰臣始讀此二章書葢嘗疑之以為聖人之言主於敎化而已行之未必有近效也及觀唐太宗初即位與羣臣論止盜或請重法以禁之太宗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盜者由賦役繁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亷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盜安用重法邪自是數年之後海内升平路不拾遺外户不閉商旅野宿焉觀太宗之政如此乃始知聖人之言不欺後世行之必有效也夫以區區之魯國季康子為相孔子猶勸之以不欲所以止盜况天子之為天下乎伏見熈寜臣僚有奏請别立盜賊重法者自行法以來二十餘年不聞盜賊衰止但聞其愈多耳古者開衣食之源立敎化之官先之以節儉示之以純朴有邪僻之民然後齊之以刑豈有不治其本専禁其末哉祖禹所謂本者開衣食之源立敎化之官先之以節儉示之以純朴是已然先以節儉示以純朴非無欲而欲善者不能也人君本節儉純朴以為治則民之衣食足矣而又得人以敎化之則民皆化於善而仰事俯育之皆足放僻邪侈自不為矣 子曰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蘇轍曰古之聖人止亂以義止盜以義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義而誰與為亂哉昔者唐室之衰燕趙之人八十年之間百戰以奉賊臣竭力致死不顧敗亡以抗天子之兵而以為忠臣義士之所當然當此之時燕趙士唯無義也故舉其忠誠専一之心而用之天下之至逆以拒天下之至順而不知其非也孟子曰無恒産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産因無恒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己故夫燕趙之地常苦夫士大夫之寡也 臣按蘇轍謂止亂以義止盜以義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義誰與為亂哉臣竊以為亂與盜皆起於血氣之勇心志之欲也夫盜之起始於里閭積而至於為大盜則亂天下矣是以古之聖王必制民恒産使其仰事俯育之有餘敎以禮義使其知尊君親上之當務則其心志有所養而不敢肆其欲血氣有所制而不敢逆乎理則里社之間偷竊之盜且不作矣雖欲為亂何所資而起乎 秦二世時發閭左戍漁陽者九百人屯大澤鄉陽城人陳勝陽夏人吳廣為屯長㑹天大道不通度已失期法皆斬勝廣因天下愁怨乃殺將尉令徒属曰公等皆失期當斬假令母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寜有種乎衆皆從之乃為壇而盟稱大楚攻大澤鄉㧞之比至陳卒數萬人入據之遂自立為王郡縣苦秦法爭殺長吏以應之使從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世怒下之吏後至者曰羣盜鼠竊狗偷郡守尉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也乃悦 臣按盜賊之起葢有所因也秦自始皇以來所以勞民力苦民心費民財戕民命者非一日矣民無以為生舉手動足何者非殺身之地使有一隙生路民亦不尋死矣不得已而死中求生此廣勝之徒所以造亂也二世承始皇酷虐之後天下愁怨之時雖施之以仁恩惠政猶恐不能補救況又自蔽其耳目哉盜已衆矣而猶稱無盜臣下有言盜者反怒之不當怒而怒當憂而不憂天下安得不亂哉 漢武帝天漢中東方盜賊滋起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殺二千石掠鹵鄉里道路不通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弗能禁乃使光禄大夫范琨等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所至得擅斬二千石以下誅殺甚衆一郡多至萬餘人數嵗乃頗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府亦使其不言故盜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 臣按立法以除盜賊不可以不嚴亦不可以過於嚴不嚴則有司不肯用心除賊遂至養成大禍過於嚴則有司恐罪及己上下相䝉蔽以避文法因而馴致大亂二者皆非中道也盜賊之起必推求其致盜之由既得其由必研窮所以至於此者何故也既得其故必反其所為以民待民而不以盜待民如是而民為盜猶自若也然後以盜待之大抵民之所以為盜之故不在朝廷則在官吏又不然則是姦民之乗間生事也國家不幸而有盜賊之起則必反而思其所以致之者其禍起於朝廷則反已自責去其弊政起於官吏則根究所自而誅逐其人若但出於姦民則必急絶之痛懲以警衆使毋至於滋蔓也如此處之庶㡬得中道乎 宣帝時渤海嵗飢盜賊並起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龔遂拜渤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盜賊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飢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黄金贈遣乗傳至渤海界郡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勅属縣罷逐捕吏諸持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賊遂單車至府盜賊聞遂敎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鉤【䥥也】鉏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廪假貧民選用良吏慰安牧養焉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遂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各以口率種樹蓄養民有帶持刀劒者使賣劒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至是入為水衡都尉臣按宣帝以渤海盜起選能治者丞相以龔遂應詔可謂得人矣以今觀之雖曰遂之才能然非相臣之舉則帝無由得以用之宣帝召至殿庭親行詰問假之以文法寵之以厚賜此遂所以盡心效力使郡之盜賊悉平而皆為良民也於此一事可見宣帝留心民瘼雖以一遐逺之郡二千石之吏猶拳拳如此葢欲無負乎上天之付托祖宗之傳序而亦不虚受臣民之供奉愛戴也 甘露元年免京兆尹張敞官數月京師吏民懈弛枹鼓數起而冀州部中有大賊天子使使者即家召敞拜冀州刺史到部盜賊屏息 臣按朝廷不可無名望之臣名望之臣一足以當才能之臣十夫才能有無固在乎其人而其名望則係人君優假以養成之也朝廷有此名望之臣天下之人聞之有素一旦有繁劇難處之事委以任之則事半而功倍矣盜賊雖曰小人然非有智術者亦不能以聚衆也所以敢於犯天誅而為滅族之舉者非不知王法之嚴也自恃其能而謂人皆不已若也而一聞有智術出其右者其氣自餒而從之者亦泮然解散矣宣帝起張敞而用之葢此意也 以上論遏盜之機【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中】 靈帝時鉅鹿張角事黄老以妖術敎授號太平道自稱大賢良師呪符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遣弟子遊四方轉相誑誘十餘年間徒衆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荆揚兖豫莫不畢應填塞道路郡縣反言角以善道敎化為民所歸楊賜上言宜敕州縣簡别流民䕶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事留中司徒掾劉陶復上疏申賜前議帝殊不為意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嵗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官署】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荆揚數萬人以中常侍【内官也】封諝徐奉等為内應約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至是角弟子唐周告之於是先收元義車裂詔三公司案驗宫省直衛及百姓事角道者誅殺千餘人角等知事已露馳敕四方一時俱起皆著黄巾為幟所在燔刼長吏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 臣按黄巾之起始于張角以符水治病遂至轉相誑誘逺至十餘年多至數十萬天下九州從之者八州内而宫省之宦官近而京城之直衛莫不事其道而同其謀其原皆起于符水呪病而已今天下往往有以此治病以求衣食者而京師尤多不徒不禁絶之而又為之建祠宇用其人以清要之職則又不獨下之人為所惑而已也嗚呼先王之世左道惑衆者必誅政恐其惑世而馴致于大亂也有志于防亂者可不戒之于㣲哉 靈帝以黄巾日盛召羣臣㑹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廐馬以班軍士中常侍吕彊曰黨錮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與角合謀為變滋大請先誅左右貪濁大赦黨人料簡牧守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時宦官趙忠張讓等貴寵第宅擬宫室及封諝徐奉等事發上詰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錮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角通 臣按張角之亂積十餘年而人從之者㡬徧天下則雖内官在天子左右亦與之通謀無一人敢言者何也葢一時賢人君子中常侍皆以謀為不軌而禁錮之是以舉世之人莫不緘口結舌也吕彊謂不赦黨人將與角合謀此葢以危言激帝爾黨人豈為亂者哉是知為治之急務莫急于通人言人言不通雖以天下之大皆從一賊而無一人之敢言黄巾之亂若非其黨之自言則靈帝終不知也嗚呼後世人主宜以為鑒 黄巾餘黨賊帥韓忠復據宛拒朱儁儁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衆赴之儁自將精卒掩其東北乗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乞降諸將欲聽之儁曰兵固有形同而埶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内一統惟黄巾造逆納降無以勸善而更開逆意使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冦非良計也 臣按處事者當知天下之大義朱儁謂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内一統惟黄巾造逆故不納其降以縱敵長冦以為形同而勢異嗚呼此豈但形勢哉大義亦不過如此也 交阯多珍貨前後刺史多無清行故吏民怨叛執刺史選賈琮為交阯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咸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逺告寃無所民不聊生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告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復徭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嵗間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晩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 蘇洵曰天下之勢逺近如一以吾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今廣南川峽例以為逺而朝廷稍有所優異者不復官之於此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蠻最為要害土之所産又極富夥明珠大貝紈錦布帛皆極精好水載出境而其利百倍故吏不能皆亷方今賦取日重科斂日煩罷弊之民不任官吏復有規求于其間淳化中李順竊發于蜀州郡數十望風奔潰近者儂智高亂廣南乗勝取九城如反掌國家設城池養士卒蓄器械儲米粟以為戰守備而凶䜿一起若渉無人之境者吏不肖也 臣按天下之地勢雖有内外逺近而聖人一視以同仁初無内外逺近之異焉觀賈琮之治狀蘇洵之議論曉然知逺方之民所以易動者非民之性習然也治之者不得其人也葢逺方州縣得一良令如得勝兵三千人得一良守如得勝兵三萬人得一良部使者如得勝兵三十萬人方其相安無事之時一方數千里之地若藩若郡若縣得二三十輩之賢守長則足以安之矣不幸而民窮起而為盜為亂非得數十萬人馬錢糧未易以平之也嗚呼當道之大臣掌銓選者何苦不為國計不為地方計而専為仕者之計不權其輕重緩急而拘拘于逺近内外之較哉非獨不智葢不忠也 元魏孝文以李崇為兖州刺史兖土舊多刼盜崇命村置一樓樓皆懸鼓盜發之處亂擊之旁村始聞者以一擊為節次二次三俄頃之間聲布百里皆發人守險要由是盜發無不禽獲其後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臣按李崇建樓置鼓防盜之法今亦可行然可于盜發之時行之平時不用亦可 孝明時盜賊日滋征討不息國用耗竭豫徴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税入市者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夷夏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宜分郡縣為三等清官吏選補之法不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歴守令不得為内職則人思自勉枉屈可伸彊暴自息矣 臣按北魏之時以盜賊滋發之故征討不息遂至國用耗竭而行一切聚斂之法議者歸其罪于守令不得其人誠是也今宜為之法曰州縣境中有盜羣聚至五十人以上者半年不獲親民官革去冠帶捕賊一年不獲者除名府官及分廵官遞減其罪獲盜之數十獲其三即與准免 隋煬帝謀討高麗詔山東置府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塞下車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耕稼失時榖價踴貴東北邊尤甚斗米值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以償之又發鹿車夫六十二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逺不足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侵漁百姓窮困于是始相聚為羣盜鄒平民王薄擁衆據長白山剽掠齊濟之郊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征役者多往歸之於是平原劉霸道漳南竇建徳鄃人張金稱蓨人高士達皆聚衆為亂自是所在羣盜蜂起不可勝數徒衆多者至萬餘人攻陷城邑 臣按周書有之撫我則后虐我則讎所謂虐之之甚者有三焉征戍之無已勞役之無已科斂之無已有一于此皆足以致亂為人上者盍亦反思乎吾之祖若宗皆起自匹夫吾幸承祖宗之祚䕃而有今日貴賤不同而好生惡死則同好逸惡勞則同好取惡予則同設使吾身處民之地上之人如此虐我必欲盡取吾之財使吾父母凍餒必欲竭盡吾之力使我親属離亡吾堪此否乎一旦叛我起而為亂而吾之位得安乎身得樂乎不安不樂則吾不能以不操心縱假勢力以平之則所損亦多矣况未必能平乎古語有言水所以載舟亦以覆舟得乎民心則為天子失乎民心則為獨夫得民心之道無他惜民財愛民力而已民之財恒自足民之力恒有餘則得其心矣此保天下夀國脉之第一事也 唐懿宗咸通九年初南詔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約三年一代至是戍桂者已六年屢求代還徐泗觀察使崔彦曽性嚴刻押牙尹戡等用事以軍帑空虚不能發兵請令更留戍一年戍卒聞之怒都虞候許佶等作亂推糧料判官龎勛為主刼庫兵北還所過剽掠州縣莫能禦詔遣中使赦其罪部送歸徐各以私財造甲兵旗幟招集亡命衆至千人陷宿州城悉聚城中貨財募兵得數千人自稱兵馬留後尋陷徐州城城中願從者萬餘人勛又募人為兵人利於剽掠皆斷鉏首而鋭之執以應募由是賊衆日滋官軍數不利遂破魚臺等縣又陷都梁城據淮口漕驛路絶勛又分遣其將南冦舒廬北侵沂海破沭陽下蔡烏江巢縣攻陷滁州大掠泗州勛自謂無敵於天下作露布散示諸寨乗勝圍夀州掠諸道貢獻商貨既而諸道兵大集於宋州勛始懼應募者益少勛乃驅人為兵斂富室及商旅財十取七八殺崔彦曽自稱天冊將軍勛自九年七月作亂至明年八月始為官軍所平 胡寅曰何以聚人曰財故省費節用恐窮竭而召禍也民無信不立故明約慎令恐欺詐而人攜也徐卒所以叛者為崔彦曽失信而已彦曽所以失信者為軍帑空虚而已自宣宗末年諸鎮相繼逐帥而叛言事者以謂藩鎮減削衣糧以充貢獻之所致况懿宗窮奢極侈所費不貲則斂財之方必又多岐州府調度僅足自給一有變故無以應之如徐州是也然則儉與信豈非為國之急務乎 臣按唐末之亂始此宋祁曰易云喪牛于易有國者知戒西北之虜而不知患生於無備唐亡於黄巢而禍基於桂林易之意深矣後世人主宜鑒前代之所以亡而兢兢於今日省費節用以足國之用明約慎令以孚人之心而毋馴致於唐人桂林之亂也哉 僖宗時政在臣下南衙【宰相】北司【宦官】互相矛盾自懿宗以來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賦斂愈急關東連年水旱州縣不以實聞上下相䝉百姓流殍無所控訴相聚為盜所在蜂起州縣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習戰每與盜遇官軍多敗乾符元年濮州人王仙芝始聚衆數千起於長垣明年宛朐人黄巢亦聚衆數千應仙芝巢少與仙芝俱以販私鹽為事巢善騎射喜任俠粗渉書傳屢舉進士不第遂為盜與仙芝攻剽州縣横行山東民之困於重斂者爭歸之數月之間衆至數萬 范祖禹曰自古賊盜之起國家之敗未有不由暴賦重斂而民之失職者衆也唐之季世政出閹尹不惟賦斂割剥復販鬻百物盡奪民利故有私鹽之盜使民無衣食之資欲不亡其可得乎 臣按天地生人其蚩而蠢者為民其秀而黠者為士所業不同而各求以資所生者則同也是以國家盛時仕路通而聚斂之政不行士有士之業民有民之産有以自生故視死為重不敢輕其生恐或致於死地也故盜賊不興禍亂不作當唐之世使黄巢一舉而第進士或於進士科外别有進身之途則巢不販私鹽矣使鹽而無禁則巢必終身業之鹽雖有禁而無大罪巢必不改業而為盜矣使當時民生有恒業官司無厚斂而民皆有仰事俯育之資巢雖為盜不過為推埋刼掠之雄爾豈能旬月之間衆至數萬而横行於天下逐天子而犯宫闕乎是故明聖之主必多方以取士不盡利以遺民 廣明元年黄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謁巢入城勞問閭里晏然張承範等將神䇿弩手發京師神䇿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廪賜但華衣怒【鞭之以發其怒而疾馳也】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承範等至潼闗搜菁中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為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絶糧士莫有鬪志巢至舉聲大呼聲振河華士卒飢甚遂燒營而潰賊自潼闗入長安稱齊帝改元金統 臣按黄巢入潼闗時唐之兵糧皆無有也嗚呼尚何以為國哉夫巢以一介小民攘臂一呼衆至數十萬而堂堂朝廷乃至冦臨國門曽無數百可以禦敵之兵曽無數月可以給軍之餉不知平日舉朝之間官僚所以坐曹分局者所幹何事舟車所以日輦月運者其物安在雖曰承平日久儲備廢弛然自仙芝亂起至是亦七朞矣帝雖不之悟而文武羣臣乃無一人言及之一時南衙大臣皆出北司之門縱不為國計獨不為身家計乎盍思曰賊若入闗我用何人禦之今日禁卒皆街市小人安能禦冦縱使有人又於何處得軍餉乎賊至潼闗無備必長驅入京師天子必出走我一人隨行而家属將置於何所乎嗚呼後世人主觀史至此必反思於心而思所以謹身節用信任君子而疎斥嬖近毋使國家一旦馴致於此無可奈何之地則永無禍患而常享安樂矣 中和三年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多遣人歴縣鎮詗事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過資陽鎮獨無所求鎮將謝宏讓邀之不至自疑有罪亡入羣盜中捕盜使楊遷誘宏讓出首而執以送使云討擊禽獲以求功敬瑄不之問殺之備極慘酷見者寃之又有卭州牙官阡能因公事違期避杖亡命楊遷復誘之能方出聞宏讓之寃遂大罵楊遷去而發憤為盜驅良民不從者舉家殺之踰月衆至萬人立部伍署職役横行卭雅二州間攻陷城邑所過塗地先是蜀中少盜賊自是紛紛競起 臣按盜冦之生發固有民窮而為之者亦有官吏將激發而致之者焉此又不可不知 周世宗時竇儼上疏請令盜賊自相糾告以其所告資産之半賞之或親戚為之首則論其徒侣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則盜不能聚矣又新鄭鄉村團為義營各立將佐一户為盜累其一村一户被盜累其一將每有盜發則鳴鼓舉火丁壯雲集盜少民多無能脱者由是鄰縣充斥而一境獨清請令他縣皆效之亦止盜之一術也臣按竇儼所言新鄭義營之法可與北魏時李崇村置鼔樓合而為一誠然則鄉村之盜無所容矣及其所謂盜賊自相糾告給賞之法誠行則賊黨互相疑貳不能久聚昔崔安潛出庫錢千五百緡分置三市榜其上曰有能告捕一盜賞錢五百緡盜不能獨為必有侣同侣者告捕釋其罪賞同平人未幾有捕盜而至者盜不服曰汝與我同為盜十七年贓皆平分汝安能捕我我與汝同死耳安潛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來則彼應死汝受賞矣汝既為所先復何所辭立命給捕者錢使盜視之然後咼盜于市并滅其家于是諸盜與其侣互相疑無地容足散逃出境此其法雖善然用官錢可以暫而不可以久不若儼就以所告資産之半給之為可常也今後若有盜為同侣所執而不服者亦可以安潛此語折之 以上論遏盜之機【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下】 宋太祖淳化四年青城民王小波作亂初蜀亡其府庫之積悉輸汴京自後任事者於常賦外更置博買務禁商賈不得私市布帛蜀地土狹民稠耕稼不足以給由是兼并者益糴賤販貴以規利青城民王小波因聚衆為亂且曰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貧者争附遂攻青城掠彭山殺縣令旁邑響應王小波中流矢死其黨推小波妻弟李順為帥冦掠州縣衆至數十萬僭稱大蜀王詔以張詠知益州得便宜從事時宦官王繼恩及上官正等總兵討賊漸有成功頓師不進専務飲博剽掠餘冦匿山谷恃險結集勢復張大州縣多陷詠至以言激正等勉其親行仍盛為供具餞之酒酣舉爵属軍校曰爾曹國厚恩無以塞責此行當直抵冦壘平蕩醜類若老師曠日即此地還為爾死所矣由是決行深入大致克捷時冦掠之際民多脇從詠移文諭以恩信使各歸田里且曰前日李順脇民為賊今日吾化賊為民不亦可乎真宗咸平元年廣武叛卒劉旴嘯聚數千輩逐都巡檢使畧漢蜀邛州 咸平三年益州戍卒作亂奉王均為帥均僭號大蜀改元化順陷漢州 吕中曰李順之黨方息而劉旴興劉旴之徒方平而王均起何蜀人之好亂邪葢蜀民勇悍又狃於僭偽之久故易誘以亂耳然安李順之黨者張詠也平劉旴之亂者亦張詠也代以牛冕則王均反牧守其可非其人乎張詠使蜀者再真宗曰得卿治蜀無西顧憂此為蜀擇詠非為詠擇蜀也 臣按蘇洵嘗擬為張方平之言謂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所仰頼之身而棄於盜賊故每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洵之言雖若假設然亦實有此理也蓋秉彞好徳之性好善惡惡之心人人有之誰肯甘於為非為惡哉由乎上之人不以人理待之彼習知其然故亦自棄其身於非人理之地而不自惜耳嗚呼為人上者寄斯民於守牧烏可専委柱後惠文冠峩峩武弁者哉 仁宗慶厯中貝州宣毅卒王則據城反則涿州人初以嵗飢流至貝州自賣為人牧羊後宣毅軍為小校貝冀俗尚妖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諸圖讖書言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出世則之與母訣也嘗刺福字於背以為記妖人因妄傳則字隠起爭信事之州吏張巒卜吉主其謀黨與連徳齊諸州約以正旦㫁澶州浮梁作亂㑹其黨潘方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事覺被執故不待期冬至日知州張得一方與官属謁天慶觀則率其徒刼庫兵執得一囚之殺通判董元亨等則僭稱東平郡王建國曰安陽事聞以文彦博為河北宣慰使平之 臣按盜賊之竊發往往以妖術惑衆伏讀律文有曰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呪水扶鸞禱聖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敎白雲宗等㑹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隠藏圖像燒香集衆夜聚曉散佯修善事扇惑民人為首者絞為從者流其法可謂嚴矣聖祖制法之初其為慮一何逺也然欲禁絶其源當自京師首善地始宜勅廵城御史及兵馬司官凡京城内外有假神降神書符以救病報事為民者即令街方火甲具名報官究治驅遣之其當禁治而不禁治與容而為之者治以重罪及通行天下凡人家有収蓄異書者皆許赴官受直三月之後不首者他人首發重罪之是亦治朝遏亂之一術也 歐陽脩言近日盜賊縱横若不早圖恐貽後悔臣計方今禦盜者不過四事一曰州郡置兵為備二曰選捕盜之官三曰明賞罰之法四曰去冗官用良吏以撫疲民使不起為盜 臣按除盜之法最不可緩緩則賊勢日大徒侣日多往往貽他日之悔脩之四事其去冗官用良吏以撫疲民其首務也得一良吏如龔遂之治渤海虞詡之治朝歌盜不難除矣 富弼言于仁宗曰訪得多有兇險之徒始初讀書即欲應舉及其長立所學不成雖稍能文不近舉業仕進無路心常怏怏頗讀史傳粗知興亡以至討尋兵書習學武藝因此張大胸膽遂生權謀每遇災祥便有竊議自負所圖甚大蔑視州縣既不應舉又不别營進身往往晦名詭姓潛跡遁形乃與其徒密相結扇此輩散在民間實多縱無成謀亦能始禍要在得而縻之使所謀不成乞命臣寮可委者多方採訪如有此等之人作草澤遺逸薦于朝廷随其所能量加恩命 蘇軾言于仁宗曰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于無門則無所不至矣臣願特為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别開仕進之門古者不専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趣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願採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士人其人才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於科舉者薦其材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於此塗而姦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 軾又代淮南轉運使李琮言于神宗曰揚雄有言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徳茍放縱於末流是知人言善惡本無常性若御得其道則向之姦猾盡是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使韓彭不遇漢高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為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帝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賊所至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寳以後河北諸鎮相繼為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其主帥皆卒伍庸才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死黨之士相與出而輔之也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西職司及徐沂兖單濰密淄齊魯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内豪猾之士或家富而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而好施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聞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酬賞若獲真盜大姦隨即録用若只是尋常刼賊即累其人數酬以一官使此輩歆艶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㧞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貢舉之外别設此科則向之遺才皆為我用縱有姦雄嘯聚亦是無徒 秦觀曰自古盜之所以興皆出於仍嵗水旱賦斂横出徭役數發故愚民為盜弄兵於山海險阻之間以為假息之計所可深慮者其間有豪俊而已何則人之豪俊猶馬之有驥犬之有盧雖上觀下獲一日千里而縱蹄之變亦可畏也昔周亞夫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也天下騷動大將得之隠如一敵國云唐縱朱克融北還盧龍未幾軍亂遂復失河朔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間繫吳楚之成敗為河朔之存亡以此言之盜賊之間而有豪俊豈不為可深慮也哉臣以為銷亡大盜之術莫大乎籠取天下之豪俊天下豪俊為我籠取則彼卒材鼠輩雖有千百為羣不足以置齒牙之間矣國家取人之制其選高者惟制䇿進士夫豪俊之士固有文武縱横之間無不可者椎魯少文獨可以任之大事者使天下豪傑皆文武縱横之才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魯少文之人則不可得而取之矣是制䇿進士所得之外不能無遺材也 臣按富蘇二臣所見畧同葢盜賊竊發古今代有彼其紛紛攘攘之徒為人所刼制者心無定志為利而動既可以誘脇而來亦可以哄嚇而去無足慮者所慮者粗知文義識古今者爾其言足以動衆智足以設謀其縱横詭秘機畧變幻尤易以惑世而欺人此等之人茍非有以平時收拾之使其有所顧藉而不肯為非即不幸一旦有事則彼在中國則為盜賊主謀彼出外境則為夷狄效力其為禍害有非旦夕可已者仰惟祖宗用人於科目嵗貢之外别有賢良方正才識兼茂經明行脩諸科下至富户老人亦在所用之列葢以天下之大人材有能有不能故以此待之使其咸盡所用而無遺也近日用事者乃盡去之而顓顓用科貢二途甚非祖宗意也臣愚願復舊制諸科以收拾天下遺才又勅有司凡士子有不習舉業者有他才能藝術可稱皆許薦聞随所能而試之量授一職其大江以北人才樸魯固有心解而口不能言口言而手不能書者其中有知邊情諸武事及膂力技能過人者亦許以名聞量用以為都司衛所幕官或補任或添注或於武職中試職其中才能出衆者果有顯效則不次用之以為將帥以為方面異日為國立功名攘夷狄亦未必不賴其用也夫然則天下之有才者皆有用而無出位之思國家之所用者無遺才而無意外之慮黄巢必不販私鹽張榮必不為阡能草書檄樊若水必不量江面張元吳昊必不為夏人之用黄師宓必不主儂氏之謀徐伯祥必不引交人以入冦也 富弼言于神宗曰今來累有羣賊白日入城開軍資甲仗等庫刼取衣甲物帛散與賊黨州中兵士不滿三十人州官散走賊徒恣行刼殺殊無畏憚官司勢不能制禦夫小冦聚集尚如此凌侮此後更有大盜殺官吏據州城盡取官私財物召募徒衆必且將至千萬人以與朝廷相抗賊徒大刼財物散施無涯則貧民樂随矣恣行刼殺使人震恐則大小脇從矣朝廷賞必有限罰必有條不得如賊之使人樂随而脅從也若諸處觀望姦雄相應而起賊滿天下則大事去矣秦末隋末唐末皆由此而亂臣夙夜思慮實為寒心 趙瞻言于英宗曰伏見羣盜殺害輔郡之官吏繫囚叛起京畿之獄此皆前古禍亂之萌朝廷腹心之慮為最急務而政府惟不過發闗移為督責之狀州郡亦不過備游徼為期㑹之迹而已文書一報但用習常茍求按問未有為國家窮淵藪積姦之原塞萬一不測之計也又曰昔用一郡守則盜賊屏息今聨官數十員而不能禁者何哉葢昔之責人以實效而今之官司取空文也今盜一發符牒四走則曰吾有文書下一路矣帥府則曰吾有文書下郡矣按具則吾無責也郡則曰吾有文書下廵邏令尉矣闗白即吾無責也令尉則曰吾有文書下坊里保伍矣期㑹即吾無責也此其由來得非自朝廷之守空文邪 臣按大盜之起必刼刑獄必掠公庫必殺官吏自古禍亂之起皆始于此馴而至于其極四海塗炭宗社丘墟皆起于一州一縣之積也有國家者思患而豫防之豈容緩哉昔羣盜剽刼淮南將過高郵知軍鼂仲約度不能禦令富民出金帛具牛酒使人迎勞且厚遣之盜悦徑去不為盜事聞富弼欲誅仲約范仲淹欲宥之臣竊以為弼之欲誅法也仲淹之欲宥情也請酌之情法之中使高郵有城池士卒而仲約不禦之而使之越過其境固有罪矣若無城郭可為屏蔽無士卒可以拒敵而又無鄰境可以救援與其徒手以受害不若以計而援之不猶愈於坐致一郡之生靈之失其所乎此其失在於朝廷不在於州郡州郡之罪在未事之先而不在臨事之際夫受人牛羊為之牧而不為之閑校使為盜所竊則牧者不能無罪也責其不能為閑校之罪則可今盜來而彼能以計却之使牛羊不失而坐以失牛羊之罪則過矣臣謂州郡之罪在未事之先而不在臨事之際者此也雖然城池之不設兵卒之無額豈但州郡之罪哉而朝廷之上廟堂之尊亦當分其責焉臣請自今以後凡天下府州縣無城池當要害處即議與築城置軍其不可置軍處則令廵撫方面及守令計議或用民力或用官錢賃工以次第為之就用附郭市民免其雜差編為丁壯夫甲量為額數守之其餘州縣地狹而民少不可為城守者亦量與丁夫為守凡其所有倉庫錢糧甲仗俱寄郡庫犯罪重囚俱監郡獄有城池處如此則凡有官司皆有城守民有依附之所軍有禦備之具異時為冦所攻刼罪有所歸而彼亦無辭矣是雖一州一縣之事積而累之天下之大宗社之安未必不由此也為國家逺慮者所宜深致意焉 蘇軾言于神宗曰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東京之地所以漕輸河北缾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賊之䇿及移守徐州覽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係也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闗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從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歩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戰守之具以為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䟦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百里間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才恣雎於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邪 臣按彭城乃天下南北之要衝其形勢風俗物産蘇軾言盡之矣雖然漢唐都闗中此地在當時為逺郡宋都汴梁此地在當時為陪輔其在今日則在南北兩京之間運道所必經之地凡今天下十三藩其九藩皆由兹以北上南出數百里則為帝鄉興王之地祖宗陵寢所在闗係非但漢唐宋時比也臣於京輔屯兵條下請於此處立為大鎮命大將一員統領江淮上班官軍於此守鎮一以守䕶漕運一以屏蔽皇陵而於一方之盜賊亦藉是以鎮遏之則兩京有通融之勢萬里無隔絶之患而宗社之安如磐石之固矣 徽宗宣和二年建徳軍青溪民方臘世居縣堨村托左道以惑衆縣境幇源諸峒山谷幽險臘有漆園造作局屢酷取之臘怨而未敢發時朱勔領應奉局于蘇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隂聚貧乏游手之徒以誅勔為名起作亂自號聖公建年號置官吏將帥凡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凡得官吏必㫁臠肢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警奏至京師方聚兵以圖北伐王黼匿不以聞於是兇焰日熾附者益衆東南大震帝得疏始大驚乃罷北伐之議而以童貫為宣撫使譚正為兩浙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討之貫至吳見民困花石之擾衆言賊不亟平坐此耳貫即承詔罷之吳民大悦 臣按盜賊之起非假衆力不能以獨為也然人各一心心各一見而一旦欲使之同捐生以赴死夫豈易哉葢必有以激其怒而遂其欲不如此則怒不可解不如此則欲不得遂此其所以捐生以赴死而求其生於死之中將以泄其不平之氣而成其大欲之志也方臘之反見官吏即殺之備極慘毒蓋平日受其害欲報復之無由今故甘心焉夫官吏恣己私以害民而受其慘毒固其所也然亦有承上意循衆例心實有所不忍不得已而逭一時之責以為之者其罪亦當有所分哉柳宗元有言勢不同而理同嗚呼可不省哉可不念哉 元順帝至正六年兩淮鹽運使宋文瓚言江隂通泰為江之門户而鎮江真州次之國初設萬户府以鎮其地今戍將非人致賊艦往來無常集慶花山賊凡三十六人官軍萬數不能進討反為所敗後竟假手鹽徒雖能成功豈不貽笑逺近宜亟選智勇以圖後功 臣按自古盜賊為民害者莫如鹽徒蓋厚利所在人之所趨不顧死生者也惟其利重所以能致人死命彼盡命以致死而我用有生路之人以禦之此所以我衆雖多而不能制其少也此事闗係甚大夫國家之於鹽課葢衆利之中一利耳其利之有無皆不係於國之重輕其害之有無而國之治亂安危實繫焉是故逺而有唐一代之禍莫大於黄巢近而前元一代之禍莫大於張士誠巢與士誠皆鹽徒也為國家逺慮者尚預思有以消弭之毋蹈昔人之覆轍而使之至於無可奈何 八年台州民方國珍為亂聚衆海上冦温州十一年命江浙左丞博囉特穆爾討之十二年復叛殺台布哈尋命納琳討之十三年從特哷特穆爾請授國珍以徽州路治中不受命十六年國珍復降以為海道漕運萬户未幾以為江浙行省叅政 臣按先正有言元之失天下招安之説誤之也何則人君所以立國者以其有紀綱也所以振紀綱者以其有賞罰也賞必加於善刑必施諸惡使天下之人知所勸懲焉則治本立矣方國珍者當天下無事之時一旦敢為亂首以為天下先為元人計宜痛誅之以懲夫民之不逞者可也乃聽人言行招安之䇿不徒不加之以罪而又授之以官是以賞善之具以勸惡也由是羣不逞之徒紛然相倣效相誘脅事幸成或得以為王為伯不成亦不失州縣之官用是盜賊蜂起而元因是亡矣雖然豈但元哉宋人有詩云仕途捷徑無過賊將相竒謀只是招則其來逺矣然則國家不得已而當此時有此冦何以處之乎弭禍亂者必折其萌國家無事之時齊民無故首興禍亂要必合天下之力以攻之遏絶其萌使毋致於蔓衍決不可用招安之䇿也萬一不得已而用焉必播告之曰除首惡某一名不赦外自首名外其同黨有能自首及縛其人來者皆宥其罪量加以賞焉使一世之人皆知朝廷嚴首亂之誅的然不輕恕則禍亂之原塞矣 元末盜賊蜂起有司不能制及發丁夫開河民心益愁怨思亂欒城人韓山童倡言天下大亂彌勒佛下生河南及江淮愚民翕然信之其黨劉福通等同起兵以紅巾為號既而山童就擒福通遂破潁州據朱臯攻羅山等縣陷汝寜光息等府州衆至十萬 臣按承平之時國家有所征行戍守恒患士卒消耗軍伍空缺稍欲編民為兵恐其嗟怨或生他變不獨本兵者不敢主此議而建議者亦不敢啓此言夫何盜賊一起旬月之間即成千萬是何公為之甚難而私為之乃易易如此哉必有其故矣明明在上穆穆布列者請試思之 以上論遏盜之機【下】臣按自古論盜賊者多矣惟宋秦觀之言最為切中機要謹備録之以為後世之鑑觀之言曰治平之世内無大臣擅權之患外無諸侯不服之憂其所事乎兵者敵國盜賊而已敵國之害士大夫講之詳論之熟矣至於盜賊之變則未嘗有言之者夫豈智之不及哉其意以為不足恤也天下之禍常生於不足恤昔秦既稱帝以為六國已亡海内無復足慮為秦患者獨匈奴耳於是使䝉恬北築長城却匈奴七百餘里而陳勝吳廣之亂乃起於行伍阡陌之間由此言之盜賊未嘗無也夫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何則敵國之兵甲馬如雲矢石如牛羊槖駞轉輸不絶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邊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則不然險阻是憑鈔奪是資亡命是聚勝則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獸遯非有恩信相結然揭竿持梃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而速戰以折其氣勿迫以攜其心葢非速戰以折其氣則緩而勢縱非勿迫以攜其心則急而變生今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震恐其氣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先設機穽旁置網罟撞以利㦸射以强弓鳴金鼔而乗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鼠則不然雖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風生之勇其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不可以驟而取者以其急則入於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術必環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將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棰可以致其命夷狄者虎也盜賊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㦸撞故曰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也雖然盜賊者平之非難絶之為難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葢招降與窮治是已夫患莫大於招降莫深於窮治凡盜賊之起必有梟桀而難制者追討之官素無竒畧不知計之所弭則往往招其渠帥而降之彼姦惡之民見其負罪者未必死也則曰與其俛首下氣以甘飢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位之榮由是言之是乃誘民以為亂也故曰患莫大於招降凡盜賊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筆之吏不能長慮却顧簡節而疎目則往往窮支黨而治之迫脅之民見彼汚者必不免也則將曰與其嬰錮金木束手而就斃孰若逃遯山海脱身而求生由是言之是驅民以為亂也故曰禍莫深於窮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與威也仁及有罪則傷惠戮及不辜則損威威惠兩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堯舜所不能也夏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汚俗咸與維新葢渠魁盡殺而罔赦則足以奪姦雄之氣脅從汚染不治而許其自新則足以安反側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捨生之塗而投必死之地哉嗚呼自古建平盜已亂之䇿莫有過於秦觀之論者其論三篇後篇即蘇軾代李琮所草之疏也國家為治誠能輕徭薄賦省刑戢吏遇有水旱即與賑濟自無盜賊之生發矣不幸而有焉方其初起未成之時即速與剪除不容少緩若其氣勢既成必須委曲計慮不可有輕之之心臣自出仕以來嘗三見反冦矣其初也皆以官軍輕之反為所敗資以器械甲兵其勢遂張大殆其後也復調官軍懲前日之敗往往持重堅守彼遂墮吾計中一舉而滅之此已然之明效也何則葢盜賊之初起也所以扇惑乎平民鼓動其惡黨者皆曰朝廷之政令不行衛所之官軍素怯城池之守備不固輙與之尅期曰某日攻某城又某日攻某城不旬月而吾之事成矣既而至期皆不應焉則衆見彼言之無驗謀之無效而知其事之決無成自然解體而散矣由是觀之秦觀所謂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驗於臣之所見尤信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賞功之格【上】 易師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受】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程頤曰上師之終也功之成也大君以爵命賞有功也開國封之為諸侯也承家以為卿大夫也小人者雖有功不可用也故戒使勿用師旅之興成功非一道不必皆君子也故戒以小人有功不可用也賞之以金帛禄位可也不可使有國家而為政也小人平時易致驕盈況挾其功乎漢之英【英布】彭【彭越】所以亡也聖人之深慮逺戒也夫大君持恩賞之柄以正軍旅之功師之終也雖賞其功小人則不可以有功而任用之用之必亂邦小人恃功而亂邦者古有之矣朱熹曰師之終順之極論功行賞之時也坤為土故有開國承家之象然小人則雖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土但優以金帛可也象所謂必亂邦聖人之戒深矣 又曰開國承家一句是公共所得底未分别君子小人小人勿用則是勿更用他與之謀議經畫耳漢光武能用此義自定天下之後一例論功行封其所以用之在左右者則鄧禹耿弇賈復數人他不與焉丘富國曰初言師之出上言師之還至此則功成凱奏之時也大君必有賞功之命開國功之大者也承家功之小者也象曰以正功者言爵賞之命乃所以正諸將武功之等差也然兵行詭道而販繒屠狗之人孰不願出竒以立功而立功不必皆君子也此又曰小人勿用何邪葢以小人有功固當例以賞之若使之參預國家之謀議則挾功以逞必生僭竊亂邦之禍故於小人戒以勿用而象曰必亂邦也其意嚴矣 臣按人臣有功於國家功之大者則分土以封之次者則列爵以授之與之以土田錫之以爵位因其功而予之賞固不可分别之也然於其中有徳學才識者則付之以官守職任使得以展其才而盡其用若夫資禀庸下局量褊淺與夫心術偏邪者則使之奉朝請居閒散有土地以世食其禄有職名以世延其賞非但不使之得以害吾之政亦所以保全之使不失其禄也程傳謂賞之以金帛禄位而本義則謂不使之得有爵土而但優以金帛臣竊以為小人難養而不令人知所以自反彼見同功一體之人皆有爵土而已獨無焉安能使其無怏怏之心哉當如程氏言與之禄位如朱氏言優以金帛但俾食邑而不臨民給禄而不涖職如此則得正功之典而亦無亂邦之禍矣 離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匪其醜无咎 程頤曰九以陽居上在離之終剛明之極者也明則能照剛則能斷王者宜用如是剛明以辨天下之邪惡而行其征伐則有嘉美之功也又曰去天下之惡若盡究其漸染詿誤則何可勝誅所傷殘亦甚矣故但當折取其魁首所執獲者非其醜類則无殘暴之咎也 臣按程傳以有嘉属上句朱子以有嘉折首為句考漢書劉向上疏引此爻辭以明成湯之功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亦以有嘉折首為句葢嘉善也美也人臣奉君命以出征有殲厥渠魁之功故有以嘉美之也葢戰功莫大於獲其渠魁其於首惡之渠魁既折而馘之非徒取其脅從之醜類以備數塞責而已其為功大矣豈不可嘉尚之乎葢所折者所當折者也何咎之有彼不能折其首而徒取其類則有非所殲而殲者矣豈得無過咎哉王用將以出征而將能用王命以折冦之首以正邦既有可嘉之功必有嘉功之實此王者於出征有功者所以有爵賞之報也歟 詩序彤弓天子錫有功諸侯也其首章曰彤弓【朱弓】弨【弛貎】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與也】之鐘鼓既設一朝饗【大飲賓曰饗】之 朱熹曰此天子燕有功諸侯而錫以弓矢之樂歌也吕祖謙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弓人所獻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輕與人也中心貺之言其誠也中心實欲貺之非繇外也一朝饗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寳藏之弓一朝舉以畀人未嘗有遲留顧惜意也後之視府藏為己私分至有以武庫兵賜弄臣者【漢哀帝發武庫兵送董賢】則與受言藏之者異矣賞賜非出於利誘則迫於事勢至有朝賜鐡劵而暮屠戮者則與中心貺之者異矣屯膏吝賞功臣解體至有印刓而不忍予者則與一朝饗之者異矣 臣按古者諸侯有四夷之功王賜之弓矢又為歌彤弓之詩以明報功宴樂先儒謂始而藏器以待有功之人則不敢輕及其推誠以錫有功之人則不敢惜王者於賞功之物始而不知重其物則必有輕視之心而人亦褻之矣終而不出於誠心又吝而不果則人雖得之亦不以為恩矣故未有功之時則藏之也不敢輕既有功之時則誠心與之而無所惜王者賞功之大權當如是矣噫一弓之微古人猶重之如此況先王之爵禄天所以命有徳者哉其不可輕予無功之人也可知矣 周禮司勲【掌功賞之官】掌六卿賞地之灋以等【差也】其功王功曰勲【輔成王業】國功曰功【保全國家】民功曰庸【常也】事功曰勞【勤勞】治功曰力【强有力者】戰功曰多【多筭】凡有功者銘書於王之太常【日月為常】祭於太烝【冬祭曰烝】司勲詔之大功司勲藏其貳【副本】掌賞地之政令凡賞無常【功之大小不可預知】輕重眂【視同】功【功大者重其賞功小者輕其賞】凡頒【授也】賞地參之一食【三分計税王食其一功臣食其二】唯加田無國正【既賞以田又加賜之免其征税】 王昭禹曰先王於有功之臣銘書於王之太常使與日月同其光識之於不忘也祭於太烝使與先王同其榮報之而致厚也 臣按司勲所掌之六功不止於戰也乃以属於司馬何也葢軍賞不踰時與之速則人心勸報之緩則人心疑属之他官則司存散隔文告回復徒有壅蔽之害增減之不足以激昻人心也然其戰功所行者其事有難有易所遇者其敵有堅有脆故其行賞也又必審察考驗以視其勤勞功力與夫謀筭之大小多少難易以為之輕重高下焉 春秋左傳桓公二年凡公行告于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筞勲焉禮也 杜預曰爵飲酒器也既飲置爵則書勲勞於筞言速紀有功也 臣按軍賞不踰月欲民速覩為善之利故飲至之禮方置其爵即書其勲勞於筞書之上所以激勸有功臣子興起趨事赴功之心也 僖公二十三年楚成得臣帥師伐陳遂取焦夷城頓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叔伯曰子若國何對曰吾以靖國也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臣按易謂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恐其狥私而不靖也然既用之以效其力而成夫功矣而又棄絶之焉自非明理守道之君子不能不觖望也是以君子作事用人必謹其始茍失之於初則必善為之處置委曲以成全之以厭其素望遏其非心如此則功臣保全而國家安靖矣 晉文公與荊人戰于城濮公問于咎犯咎犯對曰服義之君不足於信服戰之君不足於詐詐之而已矣又問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得獸雖多而明年無復也乾澤而漁得魚雖多而明年無復也詐猶可以偷利而後無報遂與荆軍戰大敗之及賞先雍季而後咎犯侍者曰城濮之戰咎犯之謀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謀也咎犯之言百世之權也寡人既行之矣 臣按晉文公為五伯之盛伯者雖曰尚功利然文公之施賞不徒賞其功利之人而必先賞其道義之士蓋去古未逺聖人之澤猶存至秦以後則不復有此論矣 戰國韓昭侯有敝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為而嚬笑有為而笑今袴豈特嚬笑哉 臣按人君之爵賞所以為臣下所重者以人君能自重之也得之以重而人亦以重視之得之以輕而人亦以輕視之昭侯一國之君以一敝袴之㣲猶不輕以予人況爵禄乎有天下之大者烏可輕以先王之爵禄而濫予乎人哉 司馬灋曰凡戰定爵位著功罪 臣按司馬灋雖作於戰國然多成周之遺制也葢於定功行賞之時具其功狀有功者以罪減功有罪者以功折罪 又曰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 臣按賞貴乎速速則人心悦慕而興起況乎軍功之賞尤不可遲遲則事已而人心怠矣葢賞之為賞非徒以報其人已然之功實用之以起後人奮發之志後世遇有當賞文移覈實動經嵗月甚至有其人已死而後得賞者嗚呼其也久矣夫賞有兩端曰官曰財而已功之小者賞之以財功之大者賞之以官賞以財随事而給可也賞以官官非人臣所得専者然古有承制封拜之比遇有出師命將許以便宜行事者宜給以官劵如古告身之類中空其名遇有功者随其大小填注以授之俾執以照葢許之以名而未予之以實也必待奏聞命下而後實授焉如此則立功之人既有所懐感而未立功者亦知所興發矣 三畧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又曰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故禮者士之所歸賞者士之所死 臣按將領士卒皆國家之臣子平日食君之食衣君之衣凡仰事俯育者皆君之賜也一旦有事少效㣲勞而又欲希其賞賜可乎雖然此就臣子之義而言爾若夫人君之用人則不可無賞賚之仁 秦衛鞅説孝公變法斬一首賜爵一級 臣按後世計首級以定軍功始於此嗚呼生天地間而靈於物者人也人與人同類相生以相愛相死以相衛人之理也天之道也世降而偽滋人與人乃相戕相害均是人也而又殺人以為功是豈人道當然哉夫自五帝三王之時已有戰爭之事然其人化服即止不至殺戮之甚如後世也至秦用商鞅始上首級後世襲用之以為當然而不可易百世如一日也後世忍心貪功之人乃至誣平民截死屍以為功次皆秦作俑之遺禍也臣嘗謂天下之事惟武功一事最難得其盡善而無餘何也葢興師動衆人至多也臨陳對敵機無窮也不殺則不足以退敵而功不成是武之成必在於殺人也是故論功者恒以殺敵之多少以為功庸之差等古昔盛時固已獻馘于學宫載之詩禮者可考也非但秦也葢至秦乃益盛焉耳今若不用秦之法而於武功告成之日一例陞賞然而勇者怯者同賞孰肯效死而爭先若依舊以首級為功方其戰酣乗勝之際其勢有進而無退既斬敵首何暇轉而持之非獨為人所有而敵亦或得以制其命矣二者皆非萬全無之法然則果何如而可臣竊以為自古國家所以賞功者爵與財而已矣爵以名而致貴財以利而致富是名與利富與貴乃人之所甚欲而甚慕者也以人所甚欲者以為功賞之具葢以性命者人之所甚惜身體者人之所甚愛人能舍其所甚愛甚惜之性命身體以為我操兵戈以禦敵衛生靈以安社稷厥功莫大焉於是乎即其所甚欲甚慕之貨財官爵以報之焉報其已往之功所以作其將來之志非但為其人葢為乎國也然其所立之功有大有小有多有寡有緩有急有易有難不可以一例觀也不可以一例觀亦不可以一例報然而戰陳之時急迫之際紛亂之中安能一一得其輕重多寡之實而權度之不差哉將使人臨陳而監之歟則目力所及有限而不能周將使人随衆而紀之歟則人心所存不同而不能以皆公不然則將待其功成而通第之歟則是非真贗又將何所據而分辨臣竊以為古人有言惟公生明公則己不為私明則人不能欺在己者既不為私自然有以畏服人之心志而人不敢欺己矣國家當有事命將之時必於廷臣中擇平日理明而心公智周而性執者以為紀功之官使其随時制宜權其緩急難易以定其功次使上下通知彼此保證一有疑似難明紛争不一者即與移文考覈結正必須詳實歸一然後明白開具榜於通衢如科試揭曉然者有不公者許其指名開告其作私及䝉蔽之人有贓者計贓論無贓者削去其功次如此雖未盡善亦庶幾乎大凡天下萬事莫外於一實惟實則人心無不悦服更乞朝廷下文武大臣將出軍賞功資次立為定式俾其遵守原在軍伍長行及出榜召募者則一例造冊其有内外臣僚子弟臨時方行自投報效者則具名開奏取㫖葢此等之徒皆非真有智勇欲為國出力葢藉父兄勢力乗機欲得進用耳所以懈怠人心激怒士卒者皆此等者為之不可不知也又有將帥遇有征差輙將子弟親識奏請從行及左右使令吏胥之輩其實不曽臨陳往往叙作軍功不次陞賞夫以出師取勝非一人智力所能獨成其臨陳奮勇者固為有功然左右將領為之叅謀運智以助其所不及協力幹濟以輔其所不能彼此皆不可相無者烏可全謂其無功哉但不可以斬馘論耳為今之計宜多立名件如斬將搴旗奮勇當先之類各於本類下次其名姓并著其所效之實績若是随從之人明書曰某人随從某官叅謀運智或協力幹濟有功合凖作首級幾功不許混報斬首功次如此則事得其實而士卒效力者不起爭憤之心矣又有陳亡士卒以其既死無人開報遂至泯滅今後但有臨陳戰亡者必須同伍開報不報者有罪死者一功當生者二功其有不曽臨陳而亡者雖無禦敵之功亦為王事而死亦須同伍開報量加優賚其子孫 漢高帝六年始剖符封諸功臣為徹侯蕭何封鄼侯所食邑獨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鋭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今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顧反居臣等上何也高祖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列侯畢已受封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謁者闗内侯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上與楚相距五嵗失軍亡衆跳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闗中遣軍補其處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闗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無曹參等數百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劒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多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千秋所食邑封為安平侯臣按以高祖初得天下論功行賞以定功臣位次而以蕭何為首羣臣不服故帝以獵為譬斯言也非但可以定創業之功臣凡後世有出師取勝而還其功次亦當以是為法 昭帝始元元年金日磾二子賞建俱侍中與上畧同年共卧起賞為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對曰賞自嗣父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對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臣按朝廷設為武爵専以報功非有軍功不可得也如此則天下之人有欲得之者皆爭先奮勇以求之矣茍可以他途而得則人皆起其速化之心以趨易進之路孰肯捐軀捨命以求其所難者哉 元帝時西域副校尉陳湯矯制發兵與都䕶甘廷夀襲撃匈奴郅支單于於康居斬之傳首至京懸于藁街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乗危儌倖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帝内嘉延夀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久之不決劉向上疏辨其功於是詔公卿議封焉議者以為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衡顯以為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絶域非真單于帝取鄭吉故事封千户衡顯復爭封延夀為義成侯賜湯爵闗内侯於是杜欽上疏追訟馮奉世前破莎車功帝以先帝時事不復録 荀悦曰誠其功義足封追録前事可也春秋之義毁泉臺則惡之舍中軍則善之各繇其宜也夫矯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已而行之若矯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矯小而功大者賞之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已可也權其輕重而為之制宜焉 胡寅曰甘延夀陳湯奉世矯制以成功一也蕭望之匡衡以為不可封者春秋譏遂事之法也劉向以為可封是未免以功利言耳如荀悦之論功則有大小矣矯有大小乎哉如甘陳之材氣别加任使而厚報之未晩也 張耒曰夫所惡夫賞矯制而開後患者謂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幾單于自漢撃匈奴獨一陳湯得單于耳若裂地封湯而著之令曰有能矯制斬單于如湯者無罪而封湯侯吾意漢雖欲再賞一人焉雖數十年未有繼也何遽有邀功生事之憂哉 陳瓘曰莎車之事望之據所見而言若衡於郅支則不能無阿石顯之嫌 臣按春秋書遂事公羊以為生事之詞而胡氏以為繼事之辭又曰専事之辭葢人臣行事無不禀命於君出境而遇事之係國家安危者専之可也夷狄處化外古之帝王固以術覊縻之而不與之較茍乗其敗亡而取之雖奉天子命亦非是也葢王者體天以行事彼未嘗犯吾境狀吾民而吾以私怨小憤因其敗亂而乗之非天立君之意矣君之行事必承天意臣之行事必奉君命君命不出於天臣固不可行也况臣不奉君命而所行不合於天也哉陳湯郅支之事説者不一揆之天理協之時事彼誠於吾之國體有損於吾之生民有害反之於心吾理無一之不是而彼皆非質之於事吾辭無一之不直而彼皆曲湯等殺之雖有矯制之罪亦有安邊之功則如胡氏所云别加任使而厚報如此不啓後來之邊釁而亦得以收其才智之用於他日焉張耒之議豈可聞於外夷獨不慮彼亦將悖而入乎陳瓘謂衡阿石顯固中其病然國家處事人臣建議顧理之是非何如耳固不因匪人而易其正議烏用避嫌為哉但朝廷之上議功封爵而使房闥之人與焉其時可知也其士夫可恥也 成帝時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久未省録杜鄴説上曰唐虞三代皆封建諸侯以成太平之美是以燕齊之祀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歴載不墮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頼馬近漢功臣亦皆剖符世爵受山河之誓而百餘年間而襲封者盡非所以示後勸化也雖難盡繼宜從尤功上納其言封蕭何六世孫喜為酇侯臣按我聖祖開國之初功臣封公者六人封侯者十有五人其後列侯又有進封為公者今其子孫存者葢寡其在前朝以罪廢者固難復其爵位惟今從享太廟及列祀功臣廟者宜如成帝訪求漢初功臣之後舉其尤功録用後人俾不絶其祀亦所以示後勸功也 光武建武十三年吳漢平蜀還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増邑更封者凡三百六十五人定封鄧禹為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沒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脩文徳不欲功臣擁衆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思念欲全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特進奉朝請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逺方貢珍甘必先徧賜諸侯而大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禄無誅譴者 李靖對太宗曰光武雖藉前搆易於成功然莽勢不下於項羽冦鄧未越於蕭張獨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功臣賢於高祖逺矣以此論將將之道臣謂光武得之 張栻曰光武天資雖不逮高祖而自其少時從諸生講儒學謹行義故天下既定則知兵之不可不戢閉玊關以謝西域安定南北以為單于久逺之計處置功臣全其始終此皆思慮縝密要自儒學中來臣按自秦漢以來得待功臣之體者莫如光武 建安十七年曹操之西征也河間民田銀蘇伯反扇動幽冀五官將曹丕遣將軍賈信討之應時克滅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國淵上首級皆如其實數操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冦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聳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内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操大悦 臣按天下所最難清者報軍功之數也史謂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葢自漢以來則然矣豈但今日之哉然今日之則下所為而上不知也魏人之則假其虚數以威敵耳葢是時天下分裂各相為敵故也今則天下一家矣非列國相矜伐之比尤宜痛革其弊 以上賞功之格【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賞功之格【下】 晉武帝㤗始七年豫州刺史石鑒坐撃吳軍虚張首級詔曰鑒備大臣吾所取信而乃下同為詐義得爾乎遣歸鄉里終身不得復用 臣按虚張首級此古今之通弊也然後世人主能如晉武帝以義責其紀功之臣有犯者痛加罪斥終身除名雖有功能亦不復用則下人皆知所警矣 武帝平吳王濬入建業受吳主降明日王渾乃濟江以濬不待己意甚愧忿將攻濬濬送吴主與渾繇是事得解渾表濬違詔不受節度渾子濟尚公主宗黨彊盛有司請檻車徴濬帝弗許但以詔書責之濬上書曰臣前被詔書直造秣陵以十五日至三山渾在北岸遣書邀臣水軍風發無縁廻船及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欲令明日還圍石頭又索諸軍人名定見臣以為皓已來降無縁空圍石頭又兵人定見亦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棄明制也事君之道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若顧嫌避咎則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濬至京師有司奏濬違詔大不敬請付廷尉不許渾濬争功不已命廷尉劉頌校其事以渾為上功濬為中功帝以頌折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乃詔増渾邑八千户進爵為公以濬為輔國大將軍封縣侯時人咸以濬功重報輕為之憤悒博士秦秀等上表訟之帝乃遷鎮國大將軍 臣按渾濬争功朝廷當俱下廷尉一以詔書月日為斷其受節度之詔何日達渾所渾下節度之符何日達濬所若詔到渾軍已旬日而不遣人達於濬濬得符已旬日而不於渾軍受節制則渾濬二人各有當坐之罪若濬軍猶未抵石頭吴主猶未出降而濬得渾符而不少待則惟罪濬可也然亦當以功而折罪若夫渾符實未到及到之時而吴主已降則渾有遲滯之罪非濬不受詔㫖設渾受詔而即發其符符未到而濬受吴主降矣則彼此皆無罪也校其月日以定其功罪則兩人者皆無辭矣惜乎無人以此而告諸武帝也武帝知罪劉頌之折法失理而於所請徴濬以檻車付廷尉顧乃置之不問何也無亦以渾子尚主宗黨彊盛而庇之邪不然胡不著其功罪之状而明白布諸朝廷使天下曉然知曲直是非之所在顧不韙歟 北魏孝文時定州刺史陸叡等謀反有司奏新興公丕應從坐孝文以丕嘗受詔許以不死聽免死為民初丕及叡與僕射李冲領軍于烈俱受不死之詔叡既誅孝文賜冲烈詔曰叡之反逆既異餘犯雖欲矜恕如何可得然猶聽自死免其孥戮丕連坐應死特恕為民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絶故此别示想無致怪謀反之外皎如白日 司馬光曰夫爵禄廢置殺生予奪人君所以馭臣之大柄也先王之制雖有親故賢能功貴勤賔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可赦則赦可宥則宥可刑則刑可殺則殺輕重視情寛猛隨時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悖及魏不然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使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誘之使陷於死地刑政之失無此為大焉 臣按命徳討罪皆天也人君當奉天意不可違天理而擅予奪諸人亦不可假天威而私用舍諸己有罪無罪惟其人後世往往許臣下以不死非天意也宜著之令曰所不死者律文所載雜犯者爾事關宗社得罪於天於祖宗者則否 孝明帝時征西將軍張彛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於是喧謗盈路立榜大巷克期㑹集屠害其家羽林虎賁作亂殺張彛父子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賁凶彊者八人斬之其餘不復窮治大赦以安之識者知魏之將亂矣高歡至洛陽歎曰宿衛相帥焚大臣之第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如此事可知矣 臣按文武無二道彼此不可相無而建議者乃欲折抑武人固非大公至正之道然所言之非則受抑者明言之以斥其非以聽朝命可也而元魏宿衛之士乃至焚言者居而殺其人朝廷之上乃不痛加懲治何以為國哉用是建議之臣事有渉武人者一切為之避諱不敢明白建置葢懼禍之及也蓋此叔季之世衰亂之時若夫明盛之代所宜明立典憲敢有蹈魏人覆轍者坐其典領之官及主使之人不徒如魏之女主有所隱忍以啟姦雄輕蔑之心則禍亂無從而興矣 唐太宗面定勲臣長孫無忌等爵邑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勲賞或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争功紛紜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舉兵闗西首應義旗今房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上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葢亦自營脱禍及竇建徳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没劉黒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齡等運籌帷幄坐安社稷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功臣同賞耳諸將乃相謂曰陛下至公雖淮安王尚無所私吾儕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 臣按唐太宗之論房杜亦如漢髙之論蕭何然漢之功臣以何為首而唐功臣之首則長孫無忌也無忌之功不見於史豈非以除建成事為大功歟夫開國承家論功行封當先社稷而後己私顧以奪嫡之功而加諸建業之首豈大公之道乎李神通惟論房杜而不較無忌意者有所回䕶而不敢言歟 太宗時房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官者皆嗟怨曰吾屬奉事左右幾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齊府人之後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與卿軰日夜衣食皆取諸民者也故設官分職以為民也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哉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臣按太宗此言非但以論功行賞大凡用人皆當然 肅宗至德元載帝謂李泌曰今郭子儀李光弼以為宰相若克兩京平四海則無官以賞之奈何對曰古者官以任能唐初未得關東故封爵皆設虚名其食實封者給繒布而已繇是賞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賞功有二害非才則廢事權重則難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為子孫之逺圖嚮使禄山有百里之國則亦惜之以傳子孫不反矣為今之計莫若疏爵土以賞功臣則雖大國不過一二百里可比今之小郡豈難制哉上曰善臣按人君之頒爵禄於臣下固為國家用人之計亦不可不為其人之慮其人年方少壮而功已高位已崇一旦再有功庸吾將何官以報之不報之則其人怨望而無以振起乎人心報之則官位已極無容再加使其人賢歟固無慮也茍非其人或有以起其非分之望不然無可賞之功而或挾之以震主繇此其兆不可不知也 宗開元四年宋璟為紫薇侍郎突厥黙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徼倖痛抑其賞逾年始受郎將 臣按宋璟之不賞郝靈荃與蕭望之匡衡意同 徳宗幸梁州有百姓進果者上欲與散試官陸䞇上言曰爵位者天下之公器而國之大柄也惟功勲才德所宜處之非此二途不在賞典恒宜謹惜理不可輕起端雖微流必大所獻果量以錢帛為賜饋獻酬官恐非令典又曰今或捧一器挈果一盛亦授試官以酬所獻則彼突銛鋒而竭筋力者必相謂曰吾以忘軀命而獲官彼以進果而獲官是乃國家以吾之軀命同於果矣果草木也視人如草木誰復為用哉臣按徳宗欲以散試官賞獻果之人固為非宜然猶肯以下問於侍從之臣故陸贄得以進諫其視夫任情直行不復詢訪於人者徳宗猶為賢乎已夫散試之官無俸禄之資無攝管之柄無見敬之貴無免役之優惟假空名以籠浮俗猶不可以與人况有俸禄之給名位之榮不徒身享之而子孫又世襲之者不以軍功而可輕以予人哉 贄又言於徳宗曰賞以懋庸名以彰行賞乖其庸則忠實之效廢名浮於行則瀆冒之興一足以撓國權一足以亂風俗授受之際豈容易哉頃以駐蹕奉天廹於患難竟攘兇逆實頼武人遂旌定難之勲特賜功臣之目名頗符實事亦㑹時所霑雖多誰曰非允至如宫闈近侍班列具臣雖奔走恪居各循厥職而驅除剪伐諒匪所任臣忝縉紳之列又當受賜之科竊自校量猶知不可而况於介胄之士乎人之多言靡所不至必謂陛下溺愛近習故徇其茍得之情汎訊羣司以分其私暱之謗怨不在大釁皆自微必將阻戰士激厲之心結勲臣憤恨之氣所悅者寡所慍者多所與者虚名所失者實事且名者衆之所評也是曰公器亦為争端當功而奨尚恐未孚奨又非功固宜見誚儻有節效尤著理當褒崇實典甚多何必在此 臣按人君行賞皆不可以不公而於軍功尤當公而不可一毫之私何者葢戰伐之功以將士之性命易敵人之性命而得之也將士捐軀捨死以立功而嬖倖富豪之徒乃以貨賄私暱而得之則彼立功者曰我以性命而得之彼以貨賄私暱而得之上之視我性命輕矣况又真有功而不得者乎彼将曰我之性命反不如貨賄私暱也上之所為如此後將何以用人乎 贄又言曰賞以存勸罰以示懲勸以懋有庸懲以威不恪故賞罰之於馭衆也猶繩墨之於曲直權衡之揣重輕輗軏之所以行車銜勒之所以服馬也馭衆而不用賞罰則善惡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當功過則姦妄寵榮而忠實擯抑夫如是聰明可律度無章則用與不用其一也自頃權移於下務相遵養茍度嵗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側欲罰一有罪復慮有惡者憂虞罪以隠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率衆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懐於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褒貶既闕而不行稱毁復紛然相亂人雖欲善誰為言之况又公忠者直已而不求於人反罹困厄敗撓者行私而茍媚於衆例獲優崇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體體也臣按賞罰國家之大柄所謂紀綱是也為國不可無賞罰至於出軍命將所以寘人於死地及其成功而其賞罰尤不可不明焉葢明今日之賞雖所以正前日之功罪而實所以為來日用人舉事之地也 贄又曰謹按命秩之載於甲令者有職事官焉有㪚官焉有勲官焉有爵號焉雖以類而分其流有四然其掌務而授俸者唯繫於職事之一官以序才能以位賢徳此所謂施實利而寓之虚名者也其勲散爵號三者所繫大抵止於服色資蔭而已以叙崇貴以甄功勞此所謂假虚名以佐其實利者也虚實交相養故人不瀆賞輕重互相制故國不廢權今之員外試官頗同勲散爵號雖則授無費禄受不占員然而突銛鋒排患難者以是賞之竭筋力展勤效者以是酬之其為用也可謂重矣 臣按陸贄此疏可見有唐一代賞功之格所謂爵號者如今公侯伯之類所謂職事者如今都督都指揮千百户鎮撫之類所謂勲者如今柱國騎都尉之類所謂散官者如今光禄大夫驃騎將軍之類在唐則分為四類而今日則惟三類焉葢在今之勲階散官隨職事而有非若唐别以授人也我朝異姓無生而封王者列爵惟公侯伯而無子男嵗錫以禄而無唐宋食邑之虚名葢自漢以後以古爵封功臣所僅見也其職事之官皆以階級相承無不掌務而授俸者但就其中又次為等第焉有世官有流官世官則以軍功得官而子孫承襲者也世世不絶自指揮使以下至於鎮撫是也流官者因其材能擢以任事則終其本身而不得世襲在内則五軍都督錦衣衛指揮在外則都指揮及試官是也贄謂輕重互相制而國不失權我祖宗葢得此意矣其報臣之功則賞延於世因人之能則用盡其才有唐人之實而無其虚焉嗚呼三代以來所未有也伏願聖子神孫念祖宗天下得之不易惜祖宗之官爵保祖宗之功臣追崇其所已然以報其功振作其所未然以激其志非軍功不授以武職非異才不試以流官使天下之人得之為難則我國家一旦有事人人欲得我之官爵以為子孫計則得之者盡職以保其家未得者竭力以求吾禄如此則維持之者既固奮起者又繼之則凡吾心之所向無不如意事之所舉無不成功宗社之安如㤗山而四維立矣伏惟聖神留意毋輕以賞功之典以為施恩之具而輕以授之嬖倖技藝之流則天下國家不勝大幸 唐自天寶末安禄山反是時府庫無蓄積朝廷專以官爵賞功諸将出身但給空名告身臨時注名其後又聽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異姓王者諸軍但以職事相統攝不復計官爵高下復以官爵收散率繇是官輕而貨重大將軍告身一通僅易一醉凡應募入軍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僕衣金紫稱大官而執賤役者臣按陸贄謂天寶季年嬖倖傾國爵以情授賞以寵加天下蕩然紀綱始紊安史乗釁遂亂中原遣戍嵗増䇿勲日廣財賦不足以供賜而職官之賞興焉職員不足以容功而散試之號行焉銀青雜沓於胥徒金紫普施於輿皁薰蕕無辨涇渭不分當今所病方在爵輕設法貴之猶恐不重若又自棄將何勸人繇是觀之則有唐一代賞功之格其得失可見矣大抵朝廷方創業之初慎惜官爵不輕以予人故官爵重而人得以為榮及其末世不知祖宗立法之深意往往輕以與人是以人人可得其所得未必皆有奇功異能故人視之蔑如也自古用官爵以賞功其輕賤之未有如唐之甚者也史臣書之於冊足以為萬世戒有國者尚其鑒之慎之毋蹈其故轍 穆宗長慶二年初上在東宫聞天下厭苦憲宗用兵故即位務優假將卒以求安息詔神䇿六軍及南牙常參武官具繇歴功績牒送中書量加奨擢其諸道大將人次及有功者悉奏聞與除官應天下諸軍各委本道據守舊額不得輒有减省於是商賈胥吏争賂藩鎮牒補列將而薦之即升朝籍奏章委積士大夫皆扼腕歎息臣按自古創業之君立為法制以遺子孫未有不盡善盡羙者但事乆而生積之乆而中又有焉古今同一律也唐穆宗承唐積之後務優假將卒以求安息乃詔神䇿六軍及諸武官并諸道大將俾其内外各具事功無故而加以奨擢補官升朝蓋欲餌之使不生事也嗚呼爵賞所以待有功令無功而加以爵賞一旦有功何以酬之乎穆宗所為如此宜乎唐之不復振也 五代唐莊宗許伶人欲以為刺史郭崇韜諫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為刺史恐失天下心踰年伶人屢以為言荘宗謂崇韜曰吾已許之矣使吾慚見之公言雖正然當為我屈意行之遂以為刺史時親軍有從百戰未得刺史者莫不憤歎 臣按陸贄有言爵位惟功勲功徳所宜處之茍非四者雖公卿之世華夏之胄猶不可輕䙝况優伶乎莊宗之不以令終國祚不永有以夫 宋貞宗時龎籍言綱紀者其要在賞罰恩賞貴乎審當法令貴乎齊一伏見近年恩及僥倖而典憲稍縱夫賞所以勸功也無功之人坐獲殊寵後有臨敵效命立勲行陳者將何賞以塞其望乎顧陛下愛惜爵禄無及僥倖以待立功之臣申嚴憲法無使縱弛以威不恪之臣此最切務也 臣按龎籍欲真宗愛惜爵禄無及僥倖以待立功之臣申嚴憲法無使縱弛以威不恪之臣以為此最切務臣於今日亦云然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用人之術不過賞罰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時王令斌破蜀而歸功不細矣犯法一貶十年不問是時方討江南故黜全斌與諸立法太祖神武英斷所以平定天下者其賞罰之法皆如此也昨關西用兵四年矣大將以無功罷者依舊居官軍中見無功者不妨得好官則諸將誰肯立功矣裨将畏懦逗遛者皆當斬罪或罰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皆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所謂賞不足勸威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臣按修所言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是知國家於將領有功者固所當賞而有罪者亦不可以不罰賞必足勸罰必足懼然後可以用人 高宗時鄧肅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賞必罰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朝廷則不然有同時立功而又相等者或已轉數官或尚為布衣輕重上下只在吏手賞既不明誰肯自勸欲專立功賞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陳若功状已明而賞不行或功同而賞有輕重先後並寘之法 臣按自古最難得明實者軍功也原其所以不明之故繇於主帥之不得其人一委之吏胥之手出入輕重任其所為此将士所以不服而憤怨也鄧肅乞立功賞一司專主其事然功賞之司但能考其功状耳未必得其虚的也臣愚以爲凡出師必擇朝臣公明有風力者一人付以屬吏俾其專掌功賞隨軍紀功遇有功次即於軍中覈實詳定焉 高宗時給事中金安節駁皇城司濫賞曰凡外之将帥效命邊庭亦必有功而後加爵豈可以僥倖一時㣲勞而反過於親臨行陣出入萬死一生者乎今劉允升幹辦皇城任滿比之立軍功者勞逸異矣遽以一官轉承宣使其以皇城任滿遂将轉節度使乎竊恐行之則将士解體望愛惜名器以待勲勞從之 臣按朝廷立武爵以待有功之臣必親臨行陳者然後為軍功彼其出入禁旅左右承奉者雖有年勞當别甄叙我朝立錦衣衛以掌宿衛官職之設雖與列衛同而其官則用其能而不用其世蓋所以待武臣之超出羣類者也然亦惟武臣之胄而他塗不得與焉其選可謂重而嚴矣今世乃有不出自武胄而以嬖倖技藝進者失祖宗之初意矣夫技藝之流舊制當屬工部今因其能而用以雜流俾專司其業豈不名稱其實哉顧乃以賞功之官以為恩賜之具彼得之而人譏之固不足以為榮彼何足惜遂使國家失賞功之常典而凡親臨行陣出萬死得一生者皆因之以解體其失豈小小也哉授之以是官固非矣而又使之世襲可乎彼技藝之流有異能者朝廷以特恩授之可也而其子豈亦有異能而使之世其官乎有異能且不可况實無異能在其身且不可况又延及其子孫乎 髙宗論諸軍使臣猥多嵗増俸廪因曰大將奏功率以所愛偏禆多轉官資而出戰士卒徃徃不及不惟無以勸有功兼亦蠧國朕嘗謂行賞當先自下行罰當先自上趙鼎曰聖慮髙逺豈諸將所及 臣按宋髙宗謂大將奏功率以所愛偏禆多轉官資而出戰士卒往往不及此匪但宋人有之唐人之詩亦云死是軍人死功是將軍功其之來也乆矣居人上者而能思慮及此遇有紀録功次者必加詳審毋俾將領專有其功而致士卒之嗟怨異時復興師旅凡在戎行者皆奮其勇而不患上之人不已知矣 以上賞功之格臣按祖宗立為武職專以賞有功之臣以延及其子孫世其職而不遷不計滿限不用磨勘父死而子繼兄亡而弟及官職簡而階級明非若宋人遙授遷轉無定職且無定員也今制十軍立一小旗五十軍一總旗兩總旗一百户十百户一千户千户有正有副千户以上有指揮指揮有司有同知有僉事此皆世襲之官也至於都指揮都督各三等亦如指揮之制此則擢其有才能者為之用其才而不世其官者也祖宗之制可謂盡善盡羙後世雖有作者不可及已奈何積日乆而人日多前之積者未銷後之來者日至遂至軍少而官多所任者一人之事而所食者大官之禄欲國計不屈難矣伏惟我太祖高皇帝於洪武二十九年大賚天下致仕武臣論之曰同立艱難致有今日顧朕子孫保無窮之天下則爾子孫亦享無窮之爵禄一何仁之至也太宗文皇帝於永樂二年因法司言征討官有繫獄者請論功定罪諭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則賞有過則刑刑賞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過不以私廢公一何義之盡也仁之至所以報其功使其世世享爵禄之奉以衍其家慶義之盡所以勵其節使其世世奉法度之公以保其世禄大哉皇言萬世所當服膺者也然祖宗不惟形之言者仁義兼至如此而又著之於法律以維持警飭之使吾仁義之澤百世如一日焉伏讀律文有曰凡内外大小軍民衙門官吏犯公罪杖罪以上明立文案每年一考紀録罪名九年一次通考所犯次數重輕以慿黜陟又曰若軍官有犯私罪該笞者附過收贖杖罪解見任降等叙用該罷職不叙者降充總旗該徒流者照依地里逺近發各衛充軍嗚呼太祖定律之意即太宗垂戒之言也誠能本太祖立律之文用太宗垂戒之意則武臣益知所懼無有不盡忠守法者矣然人之材質不能相同其間固不能無不忠不謹者焉因其人之所犯而用國法以逓降之消之以漸日减月削去者去而來者來今之來者即所以補乎昔之去者焉則人與官互相稱矣尚何軍少官多之患哉臣於此又有見焉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註云父子相繼為一世四世而緦服之窮也六世則親屬竭矣夫以大賢君子功業見乎一世徳澤被乎天下其没世之後四世而後子孫尚廢其祀况彼一介武夫乗時崛起因人而成事隨衆以建功未必真有出竒制勝之智搴旗斬將之勇定難拓土之功錫之以官爵食之以俸禄終其身已為多矣况及其子若孫乎况無子及孫者又及其旁支别乎且開國大臣封國公者六封侯者十有五其餘封伯及繼封者又不下數十人今存者無幾大功多廢小功多存何大功之澤不宄而小功之澤反延哉今文武官犯入私罪律條乆廢驟而用之可駭物聽臣請勅兵部查内府貼黄將洪武永樂宣徳年間以來官職從軍陞授縁繇及行内外衛所并各官原籍與舊任去處通行造册開具在任見在親屬若干原籍户口若干舊任遺下家屬若干要見其人是始初從軍者的子孫與否明白詳實備具以聞彼此對照無差然後將前項軍官分為三等一曰奉天啓運二曰奉天征討其他立功邊庭及隨大將平冦者居其次三焉啓運征討之功已經五世之後若不係從軍人的者革去職任其子孫附籍所在世世優免雜差五世之後仍係從軍的子孫者遇有公私過犯依律遞降不在赦原之數無犯者照舊其不係啓運征討及各處立功者三世之後子孫不係的者革職的子孫三世之後有犯者遞降三世之後又有加功者不革否則革之其五世三世之後例該革任者若其間有一世以王事及再加功者又從此人起計其世數以上皆優免其子孫如此則禮與律皆恊人知所勸勉而官不至於冗濫矣臣愚見如此非敢犯衆怒而輒興異議以取張仲瑀之禍念此乃國家大事不於無事之時而預有以為之調停一旦馴致於無可奈何之地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伏望明主閔其愚而察其心毋使若髙觀者得以起異議而生邪心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一百四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經武之要【上】 易師出以律否臧凶【師卦】 書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大禹謨】 殱厥渠魁脅從罔治【征】 臣按以上三條解見前 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征】 李靖曰愛設於先威設於後不可反是也若威加於前愛救於後則無益於事矣尚書所以慎戒其終非謀於始也 臣按靖言雖非經意然亦有理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傷也】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仲虺之誥】 蔡沈曰諸侯之賢徳者佑之輔之忠良者顯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亂者取之亡者傷之所以惡惡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輔顯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國乃其昌矣 林之竒曰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天道之自然也佑輔顯遂為善者必為人所助也兼攻取侮為不善者必為人所侵也聖人因其常理以應世有亡之道則推而亡之有存之道則輔而固之 臣按昧者亂者攻之取之可也若有不幸而衰弱而或馴致於䘮亡乃兼之侮之豈天道哉豈聖人之心哉意所謂弱者亡者乃不為不善所致而非為善而不幸也故下文曰殖有禮覆昏暴葢所以至於弱而亡者昏而暴者也故因而覆亡之是則上天之道也故曰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同力度徳同徳度義【㤗誓】 蔡沈曰度量度也徳得也行道有得於身也義宜也制事達時之宜也同力度徳同徳度義意古者兵志之詞武王舉以明伐商之克 林之竒曰凡勝負之理力同則有徳者勝徳同則廢義者勝度徳校善惡也度義校勝負也 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同上】 孔安國曰言天除惡樹善與民同 臣按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嗚呼為人上者慎母咈民之所欲哉吾咈民之欲則民不欲吾為之主矣民不欲吾為之主則必將以欲吾者欲他人矣民心既有所欲天意惟民之從為人上者奈何弗畏且敬哉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讐【牧誓】 蔡沈曰武王因古人之言謂撫我則我之君也虐我則我之讐也 臣按人君常誦此二言出入起居恒存諸心口誦而心惟之則必兢兢焉在民之上恒如朽索之馭六馬矣 樹徳務滋除惡務本【同上】 蔡沈曰務專力也植徳則務其滋長去惡則務絶根本兩句意亦古語也 禮記軍旅思險隠情以虞【少儀】 程頥曰軍行舍止行繇之處必思為險阻之防又當隠密已情以虞度人之情計也 輔廣曰行軍之道以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為上思險謂臨事而懼慮敗不慮勝也隠情以虞謂好謀而成且兵事露則不神也 武車不式介者不拜 鄭曰兵車不以容禮下人也軍中之拜肅拜 子曰以之田獵有禮故戎事閑也【仲尼閒居】 胡安國曰三綱軍政之本古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而所主者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則皆納民於軌物而非馳射擊刺之末矣 春秋公羊傳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莊十九年】 臣按此言雖主於聘然亦可推之以用於出師 弱者吾威之彊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無以立乎天下【宣二十年】 臣按此語左傳亦引之 糓梁傳知者慮義者行仁者守【隱三年及桓十八年】 臣按此三言糓梁傳凡兩見雖為會而言然亦可以用之於師旅 伐不踰時戰不逐奔誅不填【音田】服【隱五年】 陸徳明曰不填服者來服者不復填厭之 倍則攻敵則戰少則守【僖二十二年】 古者雖有文事必有武備【襄二十五年】 懐惡而討雖死不服【昭四年】 君不為匹夫興師【定四年】 左傳衆仲曰以徳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 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 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竝隱四年】 君子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隱五年】 戎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則無繼矣乃可以逞【隱九年】 以王命討不庭不貪其土以勞王爵正之體也【隱十年】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 不度徳不量力不親親不徴辭【明徴其辭以審曲直】不察有罪犯五不韙【是也】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竝隱十一年】凡公行告于宗廟反【回也】行飲至【到也】舍【置也】爵【酒器】策勲【書勲勞於策】禮也【桓二年】 師克在和不在衆【桓十一年】 疆塲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虞【桓十七年】 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莊三年】 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竝莊十年】 得一夫而失一國與惡而弃好非謀也【莊十二年】 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而後可用也【荘二十七年】 輔車【輔頰牙車】相依唇亡齒寒【僖公五年】 臣按公羊糓梁二子皆載唇亡齒寒之語而左傳加輔車相依一句 諺有之曰心則不競何憚於病既不能彊又不能弱所以病也 招携以禮懐逺以徳徳禮不易無人不懐【竝僖七年】 弊重而言甘誘我也【僖十年】 古者大事必乗其産【謂馬】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而服習其道唯所納之無不如志 重怒難任背天不祥 史佚有言曰無始禍無怙亂無重怒重怒難任陵人不祥【竝僖十五年】 盍姑内省徳乎無闕而後動【僖十九年】 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由已而由人乎哉【僖二十年】國無小不可易也無備雖衆不可恃也 無謂邾小蠭蠆有毒【竝僖二十二年】 君命無貳古之制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僖二十四年】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 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竝僖二十五年】 軍志曰允當則歸又曰知難而退又曰有徳不可敵臣按凡左傳所引軍志之說必古有是書今亡矣夫幸其言猶有一二之存用兵者可以為法 師直為莊曲為老【竝僖二十八年又宣十二年】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僖三十年】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僖三十二年】輕則寡謀無禮則脱【易也】入險而脱又不能謀能無敗乎敵不可縱縱敵患生又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竝僖三十三年】 諸侯敵王所愾【恨怒】而獻其功【文四年】 敵惠敵怨不在後嗣【文六年】 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 兵作於内而亂於外為冦冦猶及人亂自及也【竝文七年】使者目動而言肆懼我也將遁矣 死傷未收而棄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於險無勇也【竝文十二年】 禮以順天天之道也已則反天而又以討人難以免矣又曰君子之不虐㓜賤畏乎天也【文十五年】 我能徃冦亦能徃【文十六年】 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宣四年】 杜預曰責公不先以禮治之而行伐 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人之牛罰已重矣【宣十一年】 觀釁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叛則伐之服而舍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成師以出聞敵彊而退非夫【非文夫】也 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者也 臣按此武之七徳 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綿也竝宣十二年】 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宣十五年】 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成四年】 聖人與衆同欲是以濟事又曰善鈞從衆【成六年】 唯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内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竝成十六年】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亂 亂在外為姦在内為軌御姦以徳御軌以刑【竝成十七年】師衆以順為武軍事有死無犯為敬【襄三年】 謀之多族【家也】民之多違事滋無成【襄八年】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襄十一年】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掎其足也】與晉踣【僵也】之【襄十四年】 臣按掎角之言出諸此 兵不戢必取其族【襄二十四年】 杜預曰族類也取其族還自害也 久將墊隘【慮水】隘乃禽也不如速戰【襄二十五年】 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蠧小國之大災也 天生五材【金木水火土也】民竝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竝襄二十七年】 或多難以固其國啓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字【昭四年】 五大【謂五官】不在邊五細【謂五官之屬】不在庭 杜預曰言五官之長專盛過節則不居邊細弱不勝任亦不可居朝廷 末大必折尾大必掉【竝昭十一年】 軍志有之先人有奪人之心後人有待其衰【昭二十一年】威克其愛雖小必濟【昭二十三年】 乗亂不祥【昭二十七年】 彼出則歸彼歸則出亟肄【勞也】以罷【與疲同】之多方以誤之【昭二十年】 唐太宗曰朕觀千章萬句不出乎多方以誤之一句而已 不讓則不和不和則不可以逺征【定五年】 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偪好【定十年】 樹徳莫如滋去疾莫如盡【哀元年】 背大國不信伐小國不仁民保於城城保於徳【哀七年】臣按左傳中論戰伐之語頗多其間多是引其所聞及古志往往切於用兵之實前代名將若闗羽岳飛輩皆喜觀左傳有繇然也臣故掇其要語載之以為經武之要使後世知三代以前兵法猶有存者如此非但後世顓顓然用權謀變詐也 國語兵戢【聚也】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黷也】玩則無震【懼也】伐木不自其本必復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復流滅禍不自其塞必復亂 夫國非忠不立非信不固既不忠信而留外寇外寇知其釁而歸圖焉已自抜其本矣 擇福莫若重擇禍莫若輕 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策死古之法也 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 論語子曰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臣按萬世經武之要不出乎聖人此二語 子曰不以教民戰是謂棄之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尉繚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謹人事而已矣 荀子曰知莫大乎棄疑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不必其成功】 聖人有誅而無戰城守不攻兵革不擊不屠城不濳軍不留衆師不越時 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 仁義之兵行於天下近者親其善逺方慕其徳兵不血刃逺邇來服 戰如所行如戰有功如幸 老子曰國之利噐不可以示人 禍莫大於輕敵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管子曰攻堅者瑕攻瑕則瑕者堅 莊子曰聖人以必不必故多功衆以不必必故無功揚子曰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 淮南子曰良將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止如丘山動如一體五指之更彈不若拳手之一恎萬人之更進不如一人之獨至 臣按經傳諸子言及武事者僅此以後採兵書 司馬灋曰古者逐奔不過百歩縱緩不過三舍【此以明禮】不窮不能而哀憐傷病【此以明仁】成列而鼓【此以明信】爭義不爭利【此以明義】又能舍服【此以明勇】知終知始【此以明智】 臣按此所謂禮仁信義勇智之六徳也葢五常之中而加以勇五常者教也而合之以勇故曰六徳以時合教以為民紀之道也自古之政也 古者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 從命為上上賞犯命為上上戮 介者不拜兵車不式城上不趨危事不齒 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罰不遷列欲民速覩為不善之害也 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廢其不欲不能於敵反是 凡陳行惟疏戰惟密兵惟雜 物既章目乃明慮既定心乃强 凡戰之道既作其氣因發其政假之以色道之以辭凡戰之道位欲嚴政欲栗力欲窕氣欲閒心欲一凡車以密固徒以坐固甲以重固兵以輕勝 凡戰以輕行輕則危以重行重則無功以輕行重則敗以重行輕則戰故戰相為輕重 舍謹兵甲行謹行列戰謹進止 凡戰非陳之難使人可陳難非使可陳難使人可用難非知之難行之難 凡民以仁救以義戰以智決以勇鬭以信專以利勸以功勝【以上司馬灋】 臣按此皆司馬灋中之要語也宋人集兵書為七以教習武者此其一也七書之中惟此得古盛時之遺意何者以其不專尚權謀也此書乃齊威王時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灋而附穰苴之說於其中然今傳記所載司馬灋之文今書皆無意者今世所傳上中下三卷仁本天子之義定爵嚴位用衆五篇者乃穰苴所說而所謂古者司馬之灋則亡焉矣今其存者特其附說耳太史公謂其閎闊深逺雖三代征伐不能竟其義意其謂全書也今其全書不可復見而三篇之中其要語者僅僅若此故摘而出之著于篇 三略曰與衆同好靡不成與衆同惡靡不傾 治國安家得人也亡國破家失人也 柔能制强柔有所設剛有所施弱有所用强有所加㢘此四者而制其宜 變動無常因敵轉化不為事先動而輒隨 臣按漢光武引此語曰柔能制剛弱能制疆而此止作一句曰柔能制疆葢有闕文也況此下文繼之以柔彊弱四者與漢詔同其間闕剛弱能制四字無疑也宜如漢詔補之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彊斯二語也非但以之自況亦當用此以備敵也 莫不貪彊鮮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 能柔能剛其國彌光能弱能彊其國彌彰純柔純弱純剛純彊其國必亡 得而勿有居而勿守拔而勿久立而勿取 用兵之要在崇禮而重禄禮崇則智士至禄重則義士輕死 臣按尊禮重禄則士之報禮重蓋用人而重之以禄非欲以是致其死也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事君之義當然也 用人之道尊以爵贍以財則士自來接以禮勸以義則士死之 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 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竈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不張葢是謂將禮將之所以為威者號令也戰之所以全勝者軍政也士之所以輕戰者用命也 將無還令賞罰必信如天如地乃可使人士卒用命乃可越境 亂將不可使保軍乖衆不可使伐人 將無威則士卒輕刑士卒輕刑則軍失伍 良將之統軍也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戰如風發攻如河決故其衆可望而不可當可下而不可勝賞罰明則將威行官人得則士卒服所任賢則敵國畏將能清能靜能平能整能受諌能聽訟能納人能採言能知國俗能圖山川能表險難能制軍權 將拒諫則英雄散策不從則謀士叛善惡同則功臣倦專已則下歸咎自伐則下少功信讒則衆離心貪財則姦不禁内顧則士卒淫 將謀欲密士衆欲一攻敵欲疾將謀密則姦心閑士衆一則軍心結攻敵疾則備不及設 將謀泄則軍無勢外闚内則禍不制財入營則衆姦㑹將無慮則謀士去將無勇則吏士恐將妄動則軍不重將遷怒則一軍懼 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 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興師之國務先隆恩攻取之國務先養民 良將之養士不易於身故能使三軍如一心 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 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㸑師不宿飽 羣吏朋黨各進所親招舉姦枉抑挫仁賢背公立私同仙相訕是謂亂源【以上上略】 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顧其死 無使士談說敵羙為其惑衆無使仁者主財為其多施而附於下【以上中略】 臣按此所謂仁者葢慈順而無執守之謂非孔孟之所謂仁也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有徳之君以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樂樂身樂人者久而長樂身者不乆而亡釋近謀逺者勞而無功釋逺謀近者佚而有終佚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 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彊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 臣按此等言語皆非戰國以後人所能道漢光武嘗引此語為詔以報臧宫繼之曰今國無善政灾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逺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彊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冦豈非至願茍非其時不如息人若光武者可謂善讀書矣讀書而能用之斯為善讀不然徒資口耳而無實用所謂雖多亦奚以為者也 廢一善則一善衰賞一惡則衆惡歸善者得其祐惡者受其誅則國安而衆善至 一令逆則百令失一惡施則百惡結故善施於順民惡加於凶民 聖人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 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 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以上下略】 臣按三略後漢書註謂此即張良於下邳圯所見老人出一編書者也今雖不可知其然否然光武時已引其言以為詔即以黄石公記為言其非魏晉以後人假託可知也其言皆本道義而不用隂謀秘計上略所引古語皆曰軍□中略皆曰軍勢下略無所引葢上中二略惟演古人之語意而下略則已自為言也歟且其言曰三略為衰世作意謂盛世用徳不用兵兵者衰世之所用也時世衰而戰爭起誠能擇其言之粹美者而用之非獨可以用之於兵推而廣之則兵亦可以繇是而不用而歸於徳化之世矣 大學衍義卷一百四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經武之要 六韜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日中必彗操刀必割執斧必伐凡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賞信罰必於耳目之所聞見則所不聞見者莫不隂化矣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 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莫過狐疑 見利不失遇時不疑失利後時反受其殃 智者從之而不釋巧者一決而不猶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 將不宿戒則三軍失其備 臣按將不宿戒則三軍失其備此一語凡為將者尤所當知者也 得賢將者兵强國昌不得賢將者兵弱國亡 臣按六韜者設為武王與太公問荅其辭多鄙俚中引避正殿乃戰國後事决非太公語也晁説之謂其為兵家權謀之書陳埴謂為後世依託得之矣惟葉適謂自龍韜以後四十三篇條畫變故豫設方禦皆為兵者所當講習孫子之論至深而不可測此四十三篇繁悉備舉似為孫子義疏也然其中所言九徴莊子亦有之其作此書者取莊言而附益之耳適謂豈莊子不知其非偽豈其然哉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探也】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隂陽寒暑時制也【謂順天時而制征討】地者逺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部曲隊伍曲折】制【金鼓旌旗莭制】官【偏一校列官司】道【所必經由道路】主【主管之人】用【合用之事】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 岳飛曰用兵之術仁智信勇嚴闕一不可 戴溪曰孫子之書十三篇其說備矣其操術有餘於權謀而不足於仁義能克敵制勝為進取之圖而不能利國便民為長乆之計可以為春秋諸侯之將而不可以為三代王者之佐然後世之人茍達孫子權謀之用而以仁義存心庶其賢乎 臣按後世專以權謀用兵始於孫子凡其所以舍正而鑿竒背義而依詐者固無足取也篇首此數言者雖不盡純然用兵之法亦有國家及本兵柄司人命者所當知者也擇其法制之善者而用之其言與意之不善者則略焉是亦為將之一助也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况於無算乎 臣按古者興師命將必致齋於廟授以成算然後遣之謂之廟算 千里饋糧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也勝乆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乆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乗其弊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乆也 臣按孫武生戰國時所著書主於列國相爭故欲速戰恐諸侯之乗其弊而起若夫天下一家四海一國中國與外夷戰朝廷與盗賊戰當主趙充國之言為當 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 故知兵之將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知勝一五知可以與戰不可以與戰者勝識衆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 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者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 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 用戰者以正合以竒勝故善出竒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又曰竒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熟能窮之蘇轍曰古之善戰必以兩擊之既為之正又為之竒故我之受敵者一而敵之受我者二我一而敵二則我佚而敵勞以佚擊勞故曰三軍之衆可以使之必受敵而無敗自唐季以來古之戰法遺散而不講今世用兵之將置陳而不知奇正夫置陳而不知奇正猶作樂而不用五聲飪食而不用五味宫竭而商不繼甘窮而酸不輔一變而盡矣不可復用也 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 䇿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不知山川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 言不相聞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夫金鼔旌旗者所以一人耳目也 人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衆之法也 故夜戰多火鼓晝戰多旌旗所以變人之耳目也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鋭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静待譁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逺以逸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陳此治變者也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徉北勿從鋭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冦勿迫 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衆圯地無舍衢地合交絶地無留圍地則謀死地則戰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臣按此二語者非但用兵禦敵所當然則雖承平無事之時所以防微備患於事幾未形之先皆所當然也 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譬如驕子不可用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始如處女敵人開户後如脱兎敵不及拒 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愠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愠可以復悦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禄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臣按武經之書以孫子為首葢以行兵之法惟孫子為最精諸家皆莫及也考西漢藝文志乃謂孫武子兵法八十一篇杜牧亦謂武書數十萬言魏武削其繁剰筆其精粹以成此書然考之史記司馬氏兩稱孫子十三篇且其文辭完全而貫穿非筆削者也其為孫武全書無疑杜牧註其書大略謂其用仁義使機權嗚呼機權與仁義豈相為用哉夫自先王法制廢壊之後世之趨時好者爭著為書如司馬法三略六韜之類猶知篤禮信尚訓齊雖不純於理道然猶不盡悖之也武書一切以變詐竒詭為說世爭趨之說者乃有盤之走丸丸不出盤之喻若然則用兵者必主於變詐竒詭而所為桓文之節制湯武之仁義皆非耶雖然君子不以人廢言擇其善者而從之陽貨至不仁而孟子取其為富不仁之語此學孔孟者擇善之法也臣故就其中擇其可以為師律之助者綴之於篇 呉子曰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陳不和於陳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 戰勝易守勝難 用兵必須審敵虚實而趨其危敵人逺來新至行列未定可擊既食未設備可擊奔走可擊勤勞可擊未得地利可擊失時不從可擊渉長道後行未息可擊渉水半渡可擊險道狹路可擊旌旗亂動可擊陳數移動可擊將離士卒可擊心怖可擊 臣按吳起所謂可擊者雖主於擊敵然凡禦敵者亦須因之以自反恐我亦有可擊之形敵人因此而擊我而豫為之備也 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何益於用 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當退不可進前却有節左右應麾雖絶成陳雖散成行與之安與之危其衆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 臣按此即所謂父子之兵桓文莭制不過如此信乎投之所在而天下莫當矣 行軍之道無犯進止之節無失飲食之適無絶人馬之力 用兵之法教戒為先一人學戰教成十人十人學戰教成百人百人學戰教成千人千人學戰教成萬人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善將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燒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 將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備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約理者治衆如治寡備者出門如見敵果者臨敵不懐生戒者雖克如始戰約者法令省不煩 將之所麾莫不從移將之所指無不前死 發號施令而人樂聞興師動衆而人樂戰交兵接刀而人樂死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 一人投命足懼千夫 臣按世之論兵法者曰孫吳高氏謂二子共説蓋截然不相侔也起之書幾乎正武之書一於奇起之書尚禮義明教訓或有得於司馬灋者武則一切戰國馳騁戰爭奪謀逞詐之術耳雖然據其書言雖若有可取者及以史考其行事則猜忌暴刻寡恩鮮徳之人何人與言相戾如此哉二子譬則二妓然所歌之辭雖有雅鄭其為妓則一也聼者取其音可也其為人姑勿論 尉繚子曰兵勝於朝廷不暴甲而勝者主勝也陳而勝者將勝也 臣按人臣奉君命以出師將勝即主勝也而為此言者懲君之好勝者欲其息兵耳 兵起非可以忿也見勝則興不見勝則止 將者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寛不可擊而怒清不可事以財 臣按所謂不制者甚言將在軍當有執守不可受制耳 夫將之所以戰者民也民之所以戰者氣也氣實則鬬氣奪則走 令者一衆心也衆不審則數變數變則令雖出衆不信矣 上無疑令則衆不二聽動無疑事則衆不二志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戰者也 國必有禮信親愛之義則可以饑易飽國必有孝慈亷恥之俗則可以死易生 戰者必本乎率身以勵衆士如心之使四肢也志不勵則士不死節士不死節則衆不勸勵 使什伍如親戚卒伯如朋友止如堵墻動如風車不結轍士不旋踵此本戰之道也 地所以養民也城所以守地也戰所以守城也故務耕者民不饑務守者地不危務戰者城不圍 勤勞之師將必先已暑不張葢寒不重衣險必下歩軍井成而後飲軍食熟而後飯軍壘成而後舍勞佚必以身同之如此師雖乆而不老不弊 將帥者心也羣下者支節也其心動以誠則支節必力其心動以疑則支節必背 夫民無兩畏也畏我侮敵畏敵侮我見侮者敗立威者勝 凡將能其道者吏畏其將也吏畏其將者民畏其吏也民畏其吏者敵畏其民也是故知勝敗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權 愛在下順威在上立愛故不二威故不犯故善將者愛與威而已 戰不必勝不可以言戰攻不必㧞不可以言攻不然雖刑賞不足信也 凡挾義而戰者貴從我起爭私結怨應不得已怨結雖起待之貴後故爭必當待之息必當備之 臣按漢志尉繚子二十九篇今逸五篇首章稱梁惠王問及第二篇引吴起言葢戰國時魏人云其卒章有曰古之善用兵者能殺卒之半則威加四海其言如此其術可知今擇其言之善者録出於此 李衛公問對李靖曰謝之破苻堅非謝之善也蓋苻堅之不善也 凡將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鬬將也奇正皆得則國之輔也 敵實則我必以正敵虚則我必為奇茍行不知奇正則雖知敵虚實安能致之 千章萬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於人而已 以誘待來以静待躁以重待輕以嚴待懈以治待亂以守待攻反是則力有弗逮 兵散則以合為竒合則以散為竒 分不分為縻軍聚不聚為孤旅 攻是守之機守是攻之䇿同歸乎勝而已 兵有不戰有必戰夫不戰者在我必戰者在敵 臣按唐太宗李衛公問對説者多謂其為宋人阮逸假託雖蘇軾朱熹皆以為然馬氏通考則據宋國史謂宋神宗熈寧中明詔樞密院與王震等校正分類解釋令可行以為非逸之作然神宗詔止云李靖兵法雜見通典不言其為問對或又别有一書歟臣嘗考宋元豐中以孫子吳子司馬灋李衛公問對尉繚子三略六韜頒之武學令習之號七書至今襲而用焉武臣之胄世守之如儒家之於六經然臣抑嘗因是而通論之漢藝文志兵家者流葢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範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明兵之重也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灋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於戰國出竒設伏變詐之兵竝作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吕用事而盗取之武帝時軍政楊僕攟摭遺逸紀奏兵錄猶未能備至於孝成命任䆖論次兵書為四種曰權謀曰形勢曰陰陽曰技巧是則兵之為書在古者亦云多矣後世皆不復存今所傳者僅七書焉耳説者謂其類多假託之書真贋相半然以今觀之非但真贗相半而其得失亦相半也去其非而存其是有之終勝於無能取其長皆可用也嗚呼孔子謂以不教民戰是謂棄其民而臣亦謂將不學而與敵戰是謂棄其身將棄其身一人耳君不知兵而使將統兵豈獨棄其臣與民葢棄其國也然則保國之要在文與武有天下國家者其於文經武藝烏可偏廢乎哉 孫臏曰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捄鬬者不搏撠批亢擣虚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 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 趙屠曰道逺險狹譬之兩鼠鬬於穴中將勇者勝婁敬曰夫與人鬬不搤其吭拊其背不能全勝 李左車曰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 鼂錯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帝王之道出於萬全 韓安國曰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 田禄伯曰歩兵利險車騎利平地 王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 趙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遙同】度 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 窮冦不可迫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 兵所以明徳除害也故舉得於外福生於内不可不謹帝王之師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不勝 戰不必勝不茍接刄攻不必取不茍勞衆 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 光武曰常勝之家難以慮敵 光武詔徴鄧禹還曰毋與窮冦爭鋒 班超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 虞詡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節也不遇盤根錯節何以别利器乎 皇甫嵩曰兵有竒變不在衆寡 諸葛亮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勝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 馬謖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鄧艾曰國之所急惟農與戰國冨則兵彊兵彊則戰勝農者勝之本也 陸抗曰徳均則衆者勝寡力侔則安者制危 蔣濟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譙周曰射幸數跌【差也】不如審發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 廖化曰智不出敵力小於冦用之無厭將何以存羊祜曰兵勢好合惡離疆場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彼專為徳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 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况大國乎 裴詵曰蝮蛇螫手壯士斷腕蛇已螫頭頭可斷乎韋叡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却 韋孝寛曰不因際㑹難以成功 邢巒曰先為萬全之計然後圖功得之則大利不得則自全 李靖曰王者之兵弔人而取有罪彼其驅脅以來藉以拒敵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 張巡曰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識人自為戰不亦可乎陳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臣按自古名將不用古兵法者三人漢霍去病唐張巡宋岳飛而已皆能立功當時垂名後世然則兵法果不可用耶曰兵法譬則奕者之譜也譜設為之法爾用之以應變制勝則在乎人兵法亦猶是焉嗚呼世之藝術豈但兵哉儒者之於六藝亦莫不然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法度可以言傳妙法必由心悟 杜甫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臣按此杜甫出塞詩語也射人先射馬一言雖詩人吟咏之語然制勝之要法也禦邊者不可不知 陸䞇曰兵貴拙速不尚巧遲速則乗機遲則生變急者宜備之以嚴緩者冝圖之以計 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者離之則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䇿 有功見知人必悅勸 將貴專謀兵以竒勝 病同者雖胡越而相愍憂同者不邀結而自親 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事而不失其稱則成立大而敵脆則先其所難力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鬬 冦小至則張聲勢以遏其入冦大至則謀其大以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 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 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竒詭而不徇衆情進退死生惟所命 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 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則號令不貳 軍法無貴賤之差實無多少之異所以同其志志而盡其力 將欲定邊先冝積榖 陳貫曰爭地之利先居則佚後起則勞 范仲淹曰將不擇人以官為先後取敗之道也 又曰將不知古今匹夫勇耳 宋祁曰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健 蘇軾曰善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 鄒浩曰兵家之事未戰則以決勝為難既勝則以持勝為難 岳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欒枝曵柴以敗荆莫敖採樵以致絞皆謀定也 胡寅曰善覆者靡不勝遇覆者靡不敗 吳璘曰弱者出戰强者繼之 余端禮曰敵弱者先聲後實以襲其氣敵强者先實後聲以俟其機 程頥曰兵法逺交近攻須是審行此道 行兵須不失家計【游兵夾持】 兵陳須先立定家計然後以游騎旋旋量力分外靣與敵人合此便是合内外之道 韓信多多益辦只是分數明 兩軍相向必擇地可攻處攻之右實則攻左左實則攻右 朱熹曰厮殺别無法只是能使人捨死向前而已臣按諺云一夫捨死萬夫莫當若為将者以節制行兵而在行列者人人皆捨死向前天下無堅敵矣 又曰厮殺無巧妙兩軍相拄一邊立得脚住不退者便贏立不住退者便輸須是死中求生方勝也 兵之勝負全在勇怯 用兵之要敵勢急則自家當委曲以纒繞之敵勢緩則自家當勁直以衝突之 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拳音絭攘臂繩今之罥袖手圏也言解鬬者當善觧之不可牽引絭繩也批亢擣虚亢音剛喉嚨也言與人鬬者不扼其喉拊其背未見其能勝也 臣按程朱道學大儒其於兵事亦皆通曉而常言之可見儒道無所不該而文武無二道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内外之限 舜典帝曰臯陶蠻夷猾【亂也】夏冦【刧人】賊【殺人】姦【在外】宄【在内】汝作士【理官】 朱熹曰夏明而大也又曰蠻夷猾夏不專指有苖但官為此而設 董鼎曰虞時兵刑之官合為一此蠻夷猾夏亦以命臯陶 臣按有虞之世臯陶為士士理官也所掌者刑獄之事而首以蠻夷猾夏為言且蠻夷處邊鄙之外負險阻以為固不可以理喻不可以言馴非用甲兵不可也豈區區刑法所能制哉而舜命臯陶以為士而首以是責焉而後及於冦賊姦宄何也葢人君為治必先去其梗吾治者然後其治可成所以梗吾治者其大在蠻夷其小在冦賊必使蠻夷冦賊不敢害吾良善之民則内外安靖而吾政化之所施者無所梗矣雖然内者外之本也内無其釁然後外患不生掌刑之官得其人則禁詰有常刑制伏有良法界限有定所潜消於未然之先遏絶于方萌之始不待其猖肆而後施之以甲兵也此聖人之微意歟 禹貢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度也】文教二百里奮武衛蔡沈曰謂之綏者漸逺王畿而取撫安之義侯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綏服内取王城千里外取荒服千里介於内外之間故以内三百里揆文教外二百里奮武衛文以治内武以治外聖人所以嚴華夏之辨者如此此分綏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臣按禹貢五服之制曰甸服曰侯服曰綏服曰要服曰荒服内而甸侯二服外而要荒二服而綏服居乎其中則介乎華夷之間也就此一服而言其地凡五百里内三百里以揆文教由此而至於王城千里之内聲明文物之所萃故於此揆其文之教必燦然明備度之而皆同也由此而極于荒服千里之外障塞險阻之所限故于此奮其武之衛必居然振作修之而不弛也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蔡沈曰要服去王畿已逺其文法略於中國謂之要者取要約之義特羈縻之而已綏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蔡放也流放罪人於此也此分要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蔡沈曰荒服去王畿益逺而經略之者視要服為尤略也以其荒野故謂之荒服要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流放罪人之地蔡與流皆所以處罪人而罪有輕重故地有逺近之别也此分荒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臣按先儒謂禹貢五服甸侯綏為中國要荒已為外國聖人之治詳内略外觀五服名義可見治中國則法度宜詳治以必治也治外國則法度宜略治以不治也觀至于五千見徳化之逺及觀要荒二服見法度之不泛及聖人不務廣地而勤逺略也如此後世為治者徃徃昧於輕重緩急之辨固有詳於内而忽於外者亦有專事外而不恤其内者又有内與外皆不加之意者胥失之矣雖然此非特世主處事之偏亦由其祖宗立法之失也載觀虞夏之世立為五服之制内二服以治乎内外二服以治乎外中一服則兼治乎内與外焉既有以為内治之具又有以為外侮之防文教之外以兵衛兵衛之外以蔡流其法一定而不可易其規一定而可長守所以為子孫生民計也逺矣 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 蔡沈曰地有逺近故言有淺深也上言五服之制此言聲教所及葢法制有限而教化無窮也 臣按中國之地南北東東西為逺故禹貢言聖人聲教之所及於東曰漸於西曰被皆指其地言而於南北則止曰暨而不言其地可見聖人嚮明之治自北而南日拓而逺不可為之限量也東漸于海海之外地盡矣西被于流沙流沙之外猶有地焉漸如水之漸漬底于海者也被則如天之無不覆被天所覆被處聖人之化皆可至也振舉於此而逺者聞焉是之謂聲軌範於此而逺者效焉是之謂教其風聲教化雖曰無逺不及然亦惟止于海而已雖然其所以漸被暨及風聞之聲神化之教使之聞而慕之振而動之而己未嘗體國經野設官分職而以内治治之也 周禮職方氏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外千里曰王畿其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 鄭樵曰禹貢有五服職方有九服五服九服之制不同詳考制度無不相合禹之五服各五百里自其一面而數之職方九服各五百里自其兩面而數之也又曰周之王畿有鄉遂稍縣都即禹之甸服納總秸銍粟米之地周之侯服即禹采男之地周之男服即禹貢揆文教之地周之采服即禹貢奮武衛之地周之衛服即禹貢三百里夷之地周之要服即禹貢二百里蔡之地周之夷服即禹貢三百里蠻之地周之鎭服即禹貢二百里流之地周之藩服即禹貢九州之外地也 臣按禹服周畿要荒蠻夷邈然處於侯甸采衛之外其為當世制也嚴矣其為後世慮也逺矣又考賈公彦謂蕃之義以其最在外為藩籬故以蕃為稱後世通謂外國為蕃葢本諸此 春秋隱公二年公㑹戎于濳 臣按漢以南單于五原塞賜姓為藩臣其後劉淵劉聰大為晉室患唐至中葉以安禄山守范陽其後盡以蕃將易漢將河朔之禍直至唐亡嗚呼春秋以列國之諸侯一與會於壇坫之間猶謹其㣲如此况延之入吾疆域之中襍於編民之内甚者又付之以兵戈之柄居將領之職列宿衛而專邊閫何不思之甚哉雖聖人以天下為一家一視以同仁然仁之中不可以無義信之中不可以無智不可茍徇於目前必須逺慮于身後處之必欲盡其道安之必各止其所非獨以全吾安彼之心亦使彼得以全其所以報吾之義焉盖彼以窮困而歸我我不受之義者不為也既受之矣因其俗而制之順其勢而安之使其衛吾邊境可也予之以爵位而不極其所欲賜之以金帛而不徇其所求任之以偏禆而不付以獨柄如此則彼得以自安而吾無後患矣然此所以處新附者耳若夫乆附易世者必須以漸而為之因事而處之不使之羣而居也不使之專其位也不使之聮其職也不使之統其類也不使之臨乎邊也不使之治其國也所聚之處一郡不許過百所居之市一縣不許過十所任之官一署不許過二如此消之以其漸為之因其機處之服其心使彼不知不覺則乆乆自然潜消而日化矣 庚辰公及戎盟于唐 臣按費誓篇首言徂兹淮夷徐戎並興而孔頴達謂此戎葢帝王所羈縻居九州之内所謂淮夷徐戎非若後世化外之戎夷葢亦徐淮之間近邊之地自昔有一種不閑禮義之人耳 莊公三十年齊人伐山戎 杜預曰山戎北狄 胡安國曰齊人者齊侯也其稱人譏伐戎也夫北戎病燕職貢不至桓公内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越千里之險為燕闢地可謂能修方伯連帥之職何以譏之乎桓不務徳勤兵逺伐不正王法以譏其罪則將開後世之君勞中國而事外夷捨近政而貴逺略困吾民之力争不毛之地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故特貶而稱人以為好武功而不修文徳者之戒 莊公三十有一年齊侯來獻戎㨗 左丘明曰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于王王以警于夷中國則否諸侯不相遺俘 胡安國曰軍獲曰㨗獻者下奉上之辭齊伐山戎以其所得躬來誇示書來獻者抑之也後世宰臣有不賞邊功以沮外徼生事之人得春秋抑戎㨗之意臣按以中國諸侯而能成武功除戎狄之患而以其㨗來獻豈非羙事哉然而不奉天子命而越境出疆以啓邊釁除戎之功小擅師之罪大漸不可長不可以功而掩罪也春秋謹㣲之意深矣 僖公三十二年衛人及狄盟 宣公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 成公元年秋王師敗績于茅戎 程頥曰王師於諸侯不言敗諸侯不可敵王也于茅戎不言戰茅戎不能抗王也 陸淳曰王者之於天下也葢之如天容之如地其有不庭之臣則告諭之訓誨之如又不至則增修其徳而問其罪故曰王者之師有征無戰今王師與茅戎為敵此取敗之道非戎所能敗也故以自敗為文所以深譏王也 臣按程氏謂王師于茅戎不言戰茅戎不能抗王也然不謂之不可而謂之不能可見王者所以尊嚴而為天下之所畏服者其不專在于師旅也必有所以制伏勝人之本而人自有不能敵者焉然則有天下者其可不知所以自反而自彊乎 九年秦人白狄伐晉 胡安國曰晉常與白狄伐秦秦亦與白狄伐晉其稱人貶辭也武王伐商誓師牧野庸蜀羌髳㣲盧彭濮皆與焉除天下之殘賊出民於水火之中雖蠻夷戎狄以義驅之可也若其同惡相濟貽患於後焉不亦甚乎 哀公十有三年公㑹晉侯及吳子于黄池 胡安國曰吳人主㑹其先晉紀賞也吳僣王矣其稱子正召也定公以來晉失霸業不主夏盟夫差暴横勢傾上國自稱周室于已為長而黄池之㑹書法如此者盖存亡者天也得失者人也不可逆者理也以人勝天則事有在我者矣故春秋撥亂反正之書不可以廢焉者也 於越入吳 胡安國曰吳自栢舉以來慿陵中國黄池之㑹遂及夏盟可謂疆矣而春秋繼書於越入吳所謂因事屬辭垂戒後世而見深切著明之義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老氏曰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還夫以力勝人者人亦以力勝之矣吳嘗破越遂有輕楚之心及其破楚又有驕齊之志既勝齊師復與晉人争長自謂莫之敵也而越已入其國都矣吳争逺國而越滅之越又不監而楚滅之楚又不監而秦滅之秦又不監而漢滅之老氏曾子其言豈欺也哉 禮記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曰子 陳澔曰九州之外不過子男之國朝見之時擯辭惟曰子雖或有功益地至侯伯之數其爵亦不過子故云雖大曰子也如楚在春秋雖大國而其爵則稱子也 臣按吳之爵本伯爵也春秋書吳不書曰伯而書曰子葢不以本爵與之也禮所謂四夷雖大皆曰子考于春秋尤信 自恒山至於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于江千里而近自江至於衡山千里而遥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而遥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應鏞曰此獨言東海者東海在中國封疆之内而西南北則夷徼之外也南以江與衡山為限百越未盡開也河舉東西南北者河流縈帶周繞雖流沙分際亦與河接也自秦而上西北袤而東南蹙秦而下東南展而西北縮先王盛時四方各有不盡之地不勞中國以事外也 方慤曰不足謂之近有餘謂之遙 臣按二帝三王之盛其所治之地四方相距亦不甚逺考成周之故疆而質以後世之職方可見也洛陽為王城而陸渾戎密邇乎其境其東之萊牟介莒皆夷地淮南為羣舒秦為西戎河北真定中山之境乃鮮虞肥鼓國河東之域而有赤狄甲氏此外荆楚吳越閩蜀又皆在荒服之外是時中國所有者宋晉齊魯衛鄭通不過今數十郡地耳周之盛時猶然則夏商以前可知已説者謂自秦以上西北袤而東南蹙秦以下東南展而西北縮臣竊以為今日地勢東南已極于海至矣盡矣更無不盡之處惟西與北及西南之地尚未底于海耳然皆限以重山疊嶂大荒絶漠地氣既惡人性復獷非復所居之處有與無不足為中國輕重焉惟明主瓦礫視之可也 春秋左氏傳管敬仲言于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 孔頴達曰中國而謂之華夏者夏大也有禮儀之大有文章之華 僖公二十三年初平王之東遷也辛有適伊川見被髮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亡矣秋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 吕祖謙曰物之相召者㨗於風地夷而人華者公劉之治豳也以華召華不旋踵而有文武之興王地華而人夷者晉帝之納款也以夷召夷不旋踵而有耶律之俘虜物物相召未嘗不以其類也中天下而畫壤者是為伊洛伊洛之民雖居聲明文物之地意之所向已在于大荒絶漠之外矣故以心感心以氣動氣安得不為陸渾之遷哉嗚呼辛有可謂知幾矣臣按天下之事莫不起於幾㣲幾㣲之際先王之所謹也故識㣲之君子因㣲而知著由邇而察逺 昭公二十二年沈尹戌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 臣按天子以天下為家内而中國其堂奧也外而封疆其垣藩也垣藩之外則外國矣是故天子布徳行政以内和其人民而外固其封守此所以中國奠安而外侮不侵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内外之限 論語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無也】管仲吾其被髪左袵【衣衿】矣 朱熹曰匡正也尊周室攘夷狄皆所以正天下也臣按孔子於他章嘗小管仲之器而於此則大其功葢以其事功言也朱子謂漢髙祖唐太宗未可謂之仁人然戰國至暴秦其禍極矣髙祖出而平定天下隋末殘虐尤甚太宗出而掃除以致貞觀之治此二君者豈非仁者之功邪管仲之功亦猶是也 孟子曰周公兼【并之也】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 又曰詩【魯頌閟宫之篇】曰戎狄是膺【擊也】荆【楚本號】舒【近楚國】是懲則莫我敢承【當也】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 朱熹曰按今此詩為僖公之頌而孟子以周公言之亦斷章取義也 臣按閟宫之詩乃魯僖公時頌而孟子兩引之皆以周公為言前曰周公方且膺之後又曰是周公所膺也朱子胡其斷章取義是固然矣然斷章而取其義泛言之可也而孟子乃明白兩指周公而言意者魯乃周公之後故頌僖公者因其嘗率車千乗徒三萬從齊伐楚故述其始封之祖兼夷狄之功以美之其下文繼以俾爾昌熾夀富之祝所謂爾者對祖之言託為周公之言也及味其兩是字及莫敢承之語葢已然必有之辭非祝頌期望之意孟子去聖人時未遠其或他有所據歟 漢髙祖四年北貉燕人來致梟騎助漢 顔師古曰貉在東北方三韓之屬 臣按此中國借兵外國之始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天下之勢方倒縣【平聲】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上也今匈奴侮慢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匈奴徵令主上共貢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觧猶為國有人乎 胡寅曰易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賈誼所謂天子天下首者其有見於此乎抑其言之偶似也若夫首不出乎庶物則與物等夷則無以相長而争奪離析之禍起尚何咸寧之可冀又况首顧居下足反居上亂常逆理勢若倒懸偷安目前而不虞後患者哉臣按誼以漢事匈奴為天下之勢方倒懸莫之能解為國無人當文帝之世開國功臣名將固有存者而誼謂無人然誼所言如此則誼必有解縣之術誼又謂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于一縣之衆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惟上之令今不獵猛獸而獵田彘不搏反冦而搏畜莵玩細娯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而威令不信【音伸】可為流涕斯言也其所以解天下之倒縣者在此乎雖然誼少年而未經事前所流涕者得易春秋之㫖其理萬世而不易後所流涕者謂行其計則可以係單于之頸舉其衆以惟上之命不知帝若用誼其計之行者果何如也末云徳可逺施威可逺加直數百里外而威令不信毋乃亦欲施徳而加威乎徳與威所以施而加之者其事必有本末其行必有次第惜乎誼言之不詳也使文帝覽其言而有問焉誼必將有所陳説擇而用之安知其無少補乎 班固曰春秋内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逐水隨畜射獵為生隔以山谷壅以沙漠天地所以絶外内也是故聖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冦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疎而不戚故政敎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靡【與縻同】不絶使曲在彼葢聖王制御外國之常道也 臣按班固謂聖王之于外國不與約誓則後世之之通和者非矣不就攻伐則後世窮兵出塞者非矣然則如之何則可固曰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斯二言者所謂治戎之上䇿也若夫使曲在彼之一言則又真得聖人正義明道之心躬自厚而薄責人之道也 固又曰西域諸國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于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徳咸樂内屬聖人逺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絶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叙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却走馬亦何以尚兹 臣按自古帝王皆以能致外夷以為盛徳殊不知徳在華夏文明之地而與彼之荒落不毛之區無預焉固所謂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于彼真知言哉 范曰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若二漢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趙充國遷之内地當煎作冦馬文淵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勢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冝忘經世之逺略夫豈識微者之為乎 晉武帝時郭欽上疏曰北部彊獷歴古為患魏初人寡西北諸部皆為戎居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彼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矣宜及平呉之威謀臣猛將之畧出北地西河安定復上郡實馮翊於平陽以北諸縣募取死罪徒三河三魏見士四萬家以充之漸徙平陽農魏郡京兆上黨雜胡峻内外出入之防明先生荒服之制萬世之長䇿也武帝不納 惠帝元康九年太子洗馬江統作徙戎論以警朝廷曰漢建武中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闗中居馮翊河東空地數歲之後族類蕃息永初叛亂夷夏俱敝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輙復侵叛魏武帝徙武都氐於秦川以禦蜀葢權宜之計今已受其敝矣今宜及兵威方盛因其死亡流散與闗中之人户為仇讐之際徙諸羌著先零罕幵析交支之地徙諸氐出還隴右著隂平武都之界廪其道路之糧令足自致谷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并州之胡本匈奴桀惡之冦也建安中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厨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今為五部户至數萬驍勇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正始中毌丘儉討句驪徙其餘種于滎陽户落今以千計數世之後必至殷熾夫為邦者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此等在内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遣還其本域慰彼土思惠此中國于計為長也朝廷不能用 臣按郭欽之疏江統之論晉人心腹之病也而不能用之其後劉石迭起率如所料自長淮之北無復晉土而為戰爭之者幾二百年嗚呼後之人主為國家逺慮者其尚為子孫計豫有以杜絶而消弭之哉 惠帝時成都王頴表匈奴左賢王劉淵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使將兵以其子聰為積弩將軍其右賢王劉宣謂其族人曰自漢亡以來我單于徙有虚號自餘王侯降門編户今吾衆雖衰猶不減二萬奈何斂手受役奄過百年左賢王英武邁世天茍不欲生匈奴必不虚生此人也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復呼韓邪之業此其時矣乃相與推淵為大單于使其黨詣鄴告之淵白穎請歸會葬穎弗許及王浚及東嬴公騰起淵説穎曰今二鎮跋扈衆十餘萬恐非士卒及近郡士衆所能禦也請還説五部以赴難穎悦拜淵為北單于參丞相軍事淵至右國城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有衆五萬尋稱漢王又四年稱皇帝 唐大宗時突厥既亡其降唐者尚十萬口詔羣臣議區處之宜朝士多言北狄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間分其種落散居州縣敎之耕織永空塞北之地中書侍郎顔師古請皆寘之河北分立酋長領其部落則永無患矣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突厥雖云一國然其種類區分各有酋帥今宜因其離散各即本部署為君長不相臣屬國分則弱而易制勢敵則難相吞滅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國仍請于定襄置都督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䇿也夏州都督竇静以為置之中國有損無益莫若因其破亡之餘假之王侯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可使常為藩臣永保邊塞温彦博請凖漢建武故事置匈奴於塞下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虚之地使為中國扞蔽䇿之善者也魏徵以為突厥世為冦盗百姓之讐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盡殺宜縱之使還故土彦博曰王者之于萬物天覆地載靡有所遺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棄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敎無類若捄其死亡授以生業敎之禮義數年之後悉為吾民選其酋長使入宿衛畏威懐徳何後患之有太宗卒用彦博䇿處突厥降衆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分突厥故所統之地置四川都督府以統其衆其餘酋長至者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餘人殆與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 臣按唐太宗朝羣臣承詔議處突厥降者部落朝士多言欲處之河南兖豫之間顔師古欲寘之河北温彦博欲凖漢建武故事李百藥欲各即本部署為君長與竇靜之議畧同惟魏徵之議思患豫防之道太宗散處其民于諸州用其酋長以為宿衛數年果有結社率之反言事者多言突厥留河南不便乃詔突厥在諸州者並令渡河反其舊部太宗有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之嘆由是以觀為人臣者不可不明春秋之義而議事者當援古以證今昭昭然明矣 武后時四夷質子多在京師如論欽陵阿思徳元珍孫萬榮皆因入侍見中國法度廢弛及還並為邊害薛登諫曰戎夏不雜古所戒也故斥居塞外有時朝謁已事則歸三王之法也漢魏以來革襲衣冦築室京師不令歸國較其利害三王是而漢魏非拒邊長而質子短伏見突厥吐蕃契丹因往入侍並被奬遇官戎狄歩黌門窺圖史成敗熟山川險易國家雖有冠之名而狼子孤恩患必在後昔申公奔晉使子狐庸為呉行人敎呉戰陳使之叛楚漢遷五部匈奴于汾晉卒以劉石作難竊計秦并天下及劉項用兵人士凋散以冐頓之盛乗中國之虚而髙祖困阨平城匈奴卒不入中國者以其生長磧鹵謂穹廬賢于城郭氊罽美于章紱既安所習是以無窺中國心不樂漢故也劉淵五部散亡而能自振者少居内地明習漢法鄙單于之陋竊帝王之稱使其未嘗内徙不過刼邊人繒綵麴糵歸隂山而已臣謂願充侍子可一切禁絶則夷人保疆邊邑無爭矣臣按昔之忠臣為國逺慮者無所不至薛登斯言是亦思患而豫防之者也 唐自貞觀以來任蕃將者如阿史那社尒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奮然猶不為上將皆大臣總制之故上有餘權以制於下 臣按自古創業之君經事多而慮患逺其所創制立法皆有深意後世子孫所當遵守者也唐宗不守太宗之法專用蕃將遂成變亂嗚呼可不戒哉 天寶六載李林甫為相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乃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則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諸道節度使盡用胡人精兵咸戍北邊天下之勢偏重卒使禄山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專寵固位之謀也 范祖禹曰明皇蔽于吞滅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林甫得以行其計人君茍不能以義制欲迷而不復何所不至哉 臣按李林甫欲為專寵固位之謀杜邊將入相之路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而欲用胡人夫文臣固怯矢石矣而豈無武臣乎當世如王忠嗣等流軰固非文臣也盍用之乎使宗而慮及此則林甫之奸計不行矣當貞觀時魏徵為太宗處置突厥乃為國家逺慮于數百年之後而林甫區區乃為一身之謀于年歲之間君子小人用心不同如此而國家安危治亂之所由分也為人君者可不謹于擇相哉 天寶十四載安禄山使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二十二人代漢將韋見素謂楊國忠曰禄山乆有異志今又有此請其反明矣明日入見上迎謂曰卿等疑禄山邪見素因極言禄山反已有迹所請不可許上不悦竟從禄山之請他日國忠見素言于上曰臣有䇿可坐消禄山之謀若除禄山平章事召詣闕以賈循吕知誨楊光翽分領范陽平盧河東節度則勢自分矣上從之已草制而不發更遣中使輔璆琳以珍果賜禄山潜察其變璆琳受禄山厚賂還盛言禄山無二心上謂國忠等曰朕推心待之必無異志朕自保之卿等無憂也臣按自昔帝王用人不繫世類蕃將之中如漢之金日磾唐之阿史那忠等不可謂無人然而為治之道當循其常從其多不可以其一二而廢其千百以其偶然而遂不信其常然耳何者天地生人同此天而各異其地地有不同則其生智習性自然殊别及其混處之乆則不知不覺而合為一矣方當無事之秋聚居而托處聨絡而親比日染月化遂認并州為故鄉者多矣彼其感恩思報之心忠君親上之念固未嘗無非惟無異夢指天誓日真如金石之固死生不渝矣一旦而有風塵之警疆場之變我之勢方彊氣方壯根本方固彼固不敢有異志不幸而我弱彼强我負彼勝則彼將持兩端觀成敗以為去留此等之事不能無也其甚者若漢之中行説宋之郭藥師豈非後世之永鑑哉然唐之蕃將如執失思力出自突厥契苾何力生于鉄勒他如史大奈李謹行泉男生李多祚之倫皆能知義而鷙挺不遷為唐史所稱其尤著勲名者則有如渾減阿跌光顔者焉豈可以非華而不用哉仰惟我祖宗朝凡諸歸正而建功者往往錫之以封爵膺之以顯任惟于五府諸衛之長諸邊總戎之任則有所限制而不得以專葢有合于唐人不用蕃將為上將之意夫于任用之中而寓制馭之意非獨使上之人無所疑于後而亦俾下之人得以保其全于終也豈非萬世之良法乎聖子神孫所當遵而行之萬世而不可輕變者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慎徳懐逺之道 舜典咨十有二牧【養民之官】曰食哉惟時柔【寛而撫之】逺能【擾而習之】邇惇【厚也】徳允【信也】元【仁厚之人】而難【拒絶也】任人【包藏凶惡之人】蠻夷率服 朱熹曰凡此五者處之各得其宜則不特中國順治雖蠻夷之國亦相率而服從矣 孫覺曰夫以堯舜之時聖賢相會宜有長䇿成筭以厭伏四夷然其言專以難任人為本葢任人處内則主聽主聽則任使不明忠邪雜進雖有知勇安所施任人放逺則智者竭其智勇者獻其力夫如是則何蠻夷之足慮哉 大禹謨益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朱熹曰九州之外世一見曰王帝於是以上文八者朝夕戒懼無怠於心無荒於事則治道益隆四夷之逺莫不歸往矣 臣按上文所謂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樂任賢不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是即無怠無荒之實也夫人君儆戒於宫闈之中朝廷之上京邑國都之内何預於四夷哉然而一念不謹萬事為之廢弛一言有失四方為之傳播是故自古鎮服外國之道不在於邊鄙而在於朝廷雖以舜大聖人而伯益猶以怠荒為戒良以一人無怠荒之失則四夷有歸往之誠外無邊患則内有善治而吾君享安富尊榮之樂矣吁伯益所事者舜也而猶切切儆戒如此後世人主無帝舜萬分一乃欲生事四夷而為其臣者不敢輒出一言諫正或者又從而從臾之其臣可謂不忠矣而其君亦豈智者哉 三旬苖民逆命益贊【佐也】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至也】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盛徳之言】曰俞班【還也】師振【整也】旅帝乃誕【大也】敷文德【文命徳教】舞干【盾也】羽于兩階【賔主之階】七旬有苖格【至也】 朱熹曰三旬三十日也以師臨之閲月苗民猶不聽服也是時益葢從禹出征以苖負固恃强未可威服故贊佐於禹以為惟徳可以動天其感通之妙無逺不致葢欲禹還兵而增修其徳也滿損謙益即易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也誠感物曰諴益又推極至誠之道以為神明亦且感格而况於苗民乎言班師七旬而有苖來格也史臣以禹班師而歸弛其威武專尚徳敎干羽之舞雍容不廹有苖之至當其時故作史者因即其實以形容有虞之徳 陳櫟曰益之贊禹謂天道之逺而徳可動神明之幽而誠可感苗亦人耳豈有徳之盛誠之至而不可動者當不煩兵而自服也 臣按益之贊禹所謂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者若就戰伐言之小國若能制節謹度不敢縱逸則必得大國賔禮之益不然負其强固侮慢自賢則大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謀動干戈所損大矣大國若能包含徧覆嘉善而矜不能必得小國賔貢之益不然恃其衆大非禮侵陵則小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肆其蜂蠆之毒豈得無損哉若是者即易所謂虧盈而益謙者乃天之道也上之人體天道以字小下之人奉天道以事大則上下各得其所而兵戈不興矣 旅獒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蠻西旅【西方蠻夷國名】底貢厥獒【犬高四尺】大保【召公奭也】乃作旅用訓于王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服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方土所生之物】 蔡沈曰九夷八蠻多之稱也武王克商之後威徳廣被九州之外蠻夷戎狄莫不梯山航海而至曰通道云者葢蠻夷來王則道路自通非武王有意於開四夷斥大境土 臣按徳而謂之慎者葢必兢兢業業不敢有須臾放肆者也慎徳而必歸之明王者葢人心虚靈不昧乃能知所謹彼昏迷蔽塞者烏知所慎哉徳昏而不謹則雖宫禁之中左右使令之人或有以致其怨京輦之下百官庻姓之衆或有以激其怒况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逺而能得其來賔哉是故人君之徳不可以不明既明矣而尤不可以不慎也故明明徳於天下者當何如而用功大學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魯頌曰翩彼飛鴞【惡聲之鳥】集于泮林食我桑黮【桑實】懐我好音憬【覺悟也】彼淮夷來獻其琛【寳也】元【大也】【尺二寸】象齒大賂【遺也】南金 曹居貞曰傳曰桑黮甘甜鴟鴞革響是知鴞食桑黮則其音變而美也泮林有黮鴞來食之歸我好音則淮夷被泮宫之化其有不革靣而柔服者哉 臣按泮水之詩説者以為魯侯與羣臣燕飲泮宫而作所謂淮夷之服葢無此事詩人頌禱願望耳雖然學校者修崇教化之地也敎化修則義理明義理明則人心固人心固則士氣作士氣作則彼蠢然冥頑者亦將惕然感動幡然歸順矣 交阯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三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逺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成王以歸周公公曰徳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獲此賜也其使請曰吾受命吾國之黄耉曰乆矣天之無烈風雷意者中國有聖人乎有則盍往朝之周公乃歸之王 臣按越裳重譯來朝可見周之徳及乎人而其所以朝者則曰乆矣天之無烈風雷可見周之徳格乎天矣 國語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先王之訓也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譴責】不貢告【以文辭告曉之】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増修於徳無勤民於逺是以近無不聼逺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戎之二君】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示也】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危也】頓【敗也】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言其立性淳樸】能帥舊徳而守終純固【純専固守而身不移】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聼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臣按穆王征犬戎無故興萬里之師所費不知幾何而所得者僅四狼四鹿而已嗚呼損億兆之財棄千萬人之命所得不償所失而又使荒服之君由此而輕我中國不復朝貢則併其先世以來保世之具而失之其所損又不但財而已 論語子曰葢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朱熹曰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内治修然後逺人服有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亦不當勤兵於逺臣按所謂文徳者徳即虞書惟徳動天之徳文即禹貢揆文教之文也文徳與武功對所謂文徳之修即内治之有條理者是也 漢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親不許臧宫馬武上疏曰虜今人畜度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平聲】在陛下豈宜固守文徳而隳其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平聲】購賞諭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匈奴之滅不過数年詔報曰黄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强柔者徳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徳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乆而亡舍近謀逺者勞而無功舍逺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彊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逺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茍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啟中興之運悼斯民之塗炭親拯救而撫摩之初遣馮異入闗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還定安集之耳復遣岑彭撃蜀告以每一發兵髪動皓白常欲置隗囂公孫述於度外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務休息羣黎而鞏固漢業其肯遵高祖顛沛之畏塗蹈武帝虚耗之覆轍而舍近謀逺爭勝負於夷狄乎故二將抗章比伐詔引黄石公剛强柔弱之説而報之帝王之道然也 臣按光武此詔所謂有徳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乆而亾舍近謀逺者勞而無功舍逺謀近者逸而有終又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强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與夫人不自保而欲逺事邊外傳聞之事恒多失實凡此皆藥石之格言無間古今皆所同然也後世人主有欲勤兵於逺者尚其鑒諸 以上慎徳懷逺之道 譯言賔待之禮 周禮懐方氏掌來逺方之民致方貢致逺物而送逆之逹之以節治其委積館舍飲食 鄭曰懷來也逺方之民四夷之民也諭徳延譽以來之 王昭禹曰致方貢則逺方所貢之物若西旅底貢厥獒是也致逺物則致逺方所獻之物所謂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是也逺方之有貢猶六服之貢則世一見各以其所貢之寳為摯是也逺方有所獻之物猶六服諸侯之獻國珍是也送逆之送往而逆來以為之禮也逹之以節逹民以旌節逹貢物以璽節也治其委積所以備其用也治其館舍所以安其居也治其飲食所以順其嗜好也 臣按成周設官以待外夷之來朝貢者逹之以節則其往來闗津道路之間無有留難淹滯之阻即今給驛劵也治其委積館舍飲食則其日用居止餼廩芻秣而無飢寒困乏之憂即今之館驛廩給及有司餽送是也凡若此者皆所以懷逺人也名官而謂之懷方氏豈無意也 象胥掌蠻夷閩貉戎狄之國使【謂蕃國之使】掌傳王之言而諭説焉以和親之若以時入賔則協其禮與其辭言傳之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賔相之 鄭曰通外國之言者曰象胥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擯相之從來至去皆為相而詔侑其禮儀也 朱申曰八蠻四夷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國遣使來朝貢不曉中國言語故象胥傳王言而開諭解説之如此則逺人之心和而不乖親而不疏也若蕃國之君世一見之其禮不同於中國象胥則敎之使恊於禮其言不通於中國則傳其言辭出則送之入則逆之禮節以相接幣帛以致享辭令以相與接賔曰擯贊禮曰相 臣按外國之人其拜揖進退拜伏之禮不同於中國象胥掌教之以中國之儀用恊於禮也夫上有所言則象胥為之傳導而開諭曉説之然後從而譯其言以達之于上焉今制鴻臚寺設通事官即周之象胥也 大行人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各以其所貴寳為摯 鄭曰九州之外蕃服也無朝貢之歳父死子立及嗣王即位乃一來耳各以其所貴寳為摯則蕃國之君無執玉瑞矣所貴者若犬戎獻白狼白鹿是也 禮記中國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逹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鄭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氣使之然也方慤曰以言語之不通也則必達其志以嗜欲之不同也則必通其欲必欲達其志通其欲非寄象鞮譯則不可故先王設官以掌之寄言能寓風俗之異於此象言能倣象風俗之異於彼鞮則欲别其服飾之異譯則欲辨其言語之異周官通謂之象胥而世俗通謂之譯也 臣按譯言之官自古有之然惟譯其言語而已也彼時外夷猶未有字書自佛教入中國始有天竺字其後回回女直䝉古緬甸其國人之黠慧者各因其國俗而自為一種字書其來朝貢及其陳説辨訴求索各用其國書必加翻譯然後知其意嚮之所在唐宋以來雖有潤文譯經使之銜然惟以譯佛書而已我文皇帝始設為八館曰西天曰韃韃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蕃曰緬甸曰百夷初以舉人為之其就禮部試則以蕃書譯其所作經義稍通者得聮名于進士榜授以文學之職而譯書如故其後又擇俊民俾專其業藝成會六部大臣試之通者冠帶又三年授以官葢重其選也葢此一事似緩而實急似輕而實重一旦外夷有事上書來言其情使人人皆不知其所謂或知之而未盡則我所以應之者豈不至相矛盾哉非惟失逺情而或至啟邊釁者亦有之矣我文皇帝專設官以司之其慮逺哉 明堂位九夷之國東門之外西靣北上八蠻之國南門之外北靣東上六戎之國西門之外東靣南上五狄之國北門之外南靣東上九采之國應門之外北靣東上四塞世告至 孔頴達曰按職方云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爾雅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數不同者文異爾九州之外夷狄為四方蕃塞每世一至或新王即位及其君嗣立皆來朝也 陸佃曰九采之國所謂要服荒服歟四塞即九夷八蠻六戎五狄也 陳澔曰夷蠻戎狄各從其方之門而以右為尊獨南靣東上者不然方氏以為南靣疑於君故與北靣者同其上也四塞九州之外夷狄也 臣按此古者蕃國君長來朝入門立班之制 中庸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其八曰柔遠人也又曰柔逺人則四方歸之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 朱熹曰往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又曰逺人來至去時有節以授之過所在為照如漢之出入闗者用繻唐謂之給過所者是也 臣按周禮秋官環人所掌送逆邦國之通賔客以路節達諸四方送逆及疆是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也地官遺人所掌邦之委積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館館有積是則豐其委積以迎之也舊註以柔逺人為蕃國朱註始以為無忘賔旅葢以九經之次列於懷諸侯之上以逺先近非其序也竊意成周盛時環人遺人之所掌在於道路之間非特為中國設也則雖夷狄之經行者亦為之送迎焉况九經之名其八者各有所指而此通謂之人意者凡逺去其家鄉而出於道途以朝京闕者皆給之歟 漢志典客秦官掌歸義蠻夷景帝更名大行令武帝更名大鴻臚屬官有行人譯官 臣按此秦漢以來設官主掌蠻夷之始所謂大行令即周禮行人之職譯官即王制所謂寄譯之類也考史昭帝用蘇武為典屬國亦掌夷狄之官而百官表不載臣以為漢大鴻臚即今鴻臚寺卿譯官即今通事之職典屬國其今御前通事之武臣歟 宣帝時匈奴呼韓邪單于欵五原塞願朝三年正月詔有司議其儀丞相御史曰單于朝賀宜如諸侯王位次在下蕭望之以為單于非正朔所加故稱敵國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外夷稽首稱藩中國讓而不臣此則羇縻之誼謙亨之福也書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如使匈奴後嗣卒有鳥竄鼠伏闕於朝享不為畔臣萬世之長䇿也天子采之詔曰匈奴單于稱北藩朝正朔其以客禮待之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謁贊稱臣而不名 荀悦曰春秋之義王者無外欲一于天下也戎狄道里遼逺人迹介絶故正朔不及禮教不加非尊之也詩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故要荒之君必奉王貢若不供職則有辭讓號令加焉非敵國之謂也望之之議僣度失序以亂天常非禮也 臣按胡安國謂荀氏為此説其知内外之㫖明於馭戎之道 唐志主客郎中掌諸蕃朝見之事殊俗入貢者始至之州給牒覆其人數謂之邊牒蕃州都督刺史視品給以衣冠袴褶初至及辭設會參曰設食 臣按外夷而來朝給以衣冠宴食自古皆然然唐志但謂之會而不以宴名葢不備燕享之禮也然惟主之以禮部之屬而未嘗專命大臣後世乃或有用武將待之者臣竊以為非宜葢禮儀非武臣所宜預將乃吾國之爪牙止可使敵聞其名不可使敵識其靣設或有貎不掦如裴度者中雖有智彼惡知之哉或因此而藐我將相闗係亦不小也吁武將且不可况内侍乎昔童貫初使遼也遼人以為宋無人因此以占宋人失政而啟其輕蔑之心此前代之明鑒也 鴻臚寺領典客司儀二署凡四夷君長以蕃望高下為簿朝見辨其等位諸蕃封命則執冊而往凡獻物皆各執以見駝馬則陳于朝堂不足進者州縣留之其屬有典客署令掌四夷歸化朝貢酋渠首領朝見者給廩食病則遣醫給湯藥䘮則給以所須還蕃賜物則佐其受領教拜謝之節 臣按唐人之待蕃夷之朝貢者既有宴賜資給其不幸而病及䘮者亦有給賜焉 宋設鴻臚寺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凡四夷君長使价朝見辨其等位以賔禮待之授以館舍而頒其見辭賜予宴設之式戒有司先期辦具有貢物則具其數報四方館引見以進諸蕃封冊即行其禮命 臣按唐宋俱有諸蕃封冊之禮 四夷君長來朝先遣使迎勞於館次日奉見于乾元殿設黄麾仗及宫懸大樂典儀設君長位於懸南道西北阿又設其諸官位於後所司引其國君服其國服至明徳門外通事舍人引就位皇帝服通天冠絳紗袍即御位典儀贊拜國君拜稽首侍中承制降勞皆再拜稽首復位次引其國諸官以次入就位拜如儀其賜宴與受諸國使表及幣皆有儀具載開寳通禮元豐八年夏使來詔夏國使見辭儀制依嘉祐八年見於皇儀殿門外辭詣垂拱殿 凡蕃使見辭同日者先夏國次高麗次交阯次海外蕃客次蠻夷 臣按采人外夷朝見皆于别殿不在常朝之所其同日辭見者亦有次第葢朝廷之於外夷不能無厚薄同時待之而各異其禮固非一視同仁之道亦恐因此而啟其忿忿不平之心也 唐太宗貞觀四年高昌王麴文泰入朝西域諸國皆因文泰請朝上令文泰使人迎之魏徴諌曰昔光武不聼西域送侍子置都䕶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前者文泰之來縁道供億甚苦若諸國皆來將不勝其姑聼其商賈往來與邊民交市則可矣儻以賔客遇之非中國之利也時所使人已行上遽止之 臣按人君行事當務實不可徇虚名蠻夷慕義而朝固是美事然其中亦有貪中國貨物而假以朝貢為名者不可不知也所以待之者要在得其輕重之宜既不為所欺紿而又不失其禮可也 宋哲宗元祐中學士院言諸蕃初入貢者請令安撫鈐轄轉運等司體問其國所在逺近大小與見今入貢何國為比保明聞奏庻待遇之禮不致失當 臣按諸蕃初入貢者前此未有體例因其所言而制為禮節欺無失矣 漢武帝元狩二年匈奴渾邪休屠王帥衆來降漢發車二萬乗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内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之人乎上黙然及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今反虚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飬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於邊闗乎陛下縱不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臣按此以外夷來降罷敝中國雖與朝貢者不同然後世外夷入貢經過郡縣為生民擾害亦往往有類此者汲黯論匈奴來降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臣竊以為外夷朝貢而不為之節制則是慕虚名而受實害也况後世人心不古非獨中國為然而外夷尤甚彼其所以梯山航海而來者慕華向義之心固不能無然亦多有貪中國之貨物而欲以轉貨他國以取厚利者此亦不可不知也今宜為之制隨其地逺近立定年限亦如宋朝立回賜于闐國信分物法所遣使雖多止一加賜又命于闐國使以表章至則間嵗聼一入貢餘令於熈秦州貿易及元豐著令西南五姓蕃毎年許一貢期限不及者不許如此則朝廷既得懐柔外夷之道而我之百姓亦不至罷敝於道路矣 宋哲宗元祐中禮部尚書蘓軾言高麗人毎次入貢朝廷及淮浙兩路賜予餽送燕勞之費約十餘萬貫而修飾亭館騷動行市調發人船之費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餽遺外了無絲毫之利所得貢獻皆是玩好無用之物而所費皆是帑廩之實民之膏血也今來直牒國子監収買諸般文字内有䇿府元歴代史及勅式國子監知其不便申禀都省下禮部㸔詳謹按漢書東平王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當時大臣以為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神信物恠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横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竒䇿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王不可與詔從之臣竊以為東平王骨肉至親特以備位藩臣猶不得賜而况海外之裔夷乎臣聞河北塲禁出文書其法甚嚴徒以契丹故也今高麗與契丹何異 臣按今四夷之好書籍者惟安南與朝鮮朝鮮恭順朝廷歲時覲聘禮節無失所經過郡縣無多而貨買止於京師安南入貢雖疏然經行道路幾至萬里沿途隨處得以市買且宋朝書籍版本俱在國子監今書籍處處有之請自今外夷有來朝貢者非有㫖不得與交易而於書籍一事尤宜嚴禁彼欲得之許具數以聞下翰林院㸔詳可否然後與之 大學衍義補巻一百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征討綏和之義【上】 周易既濟九三高宗伐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程頥曰高宗商之高宗也天下之事既濟而逺伐暴亂也威武可及而以救民為心乃王者之事也唯聖賢之君則可若騁威武忿不服貪土地則殘民肆欲也三年克之見其勞憊之甚 朱熹曰三年克之言其乆而後克戒不可輕動之意鄭汝諧曰以高宗之盛而伐方猶三年而後克之其可用小人而啟多事之源乎无事之世捨内治而幸邉功者皆小人啟之也 臣按先儒謂威武可及而以救民為心乃王者之事也唯聖賢之君則可高宗商中興之君雖不至於聖亦不可不謂之賢君也其所伐之方意其人必有可伐之罪不得已而興師以弔民然而不急近功不用非人是以兵雖乆用而處之者有道不至於罷敝中國師雖逺出而任之者得人不至於别生他變後世以帝王之師為弔伐之舉者必須事出乎萬全非萬全不可舉也是故於未濟之初審幾而緩進於既濟之後擇人而任用 虞書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汝徂征禹乃會羣后誓于師曰濟濟有衆咸聼朕命蠢兹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臣按此萬世中國帝王征討蠻夷之始葢夷有四而居南方者謂之苖苖民弗循正理故帝舜遣禹征之由此一事而觀可見唐虞之世非獨政教與後世不同其征伐亦與後世不同也何也後世之征伐四夷皆以其侵軼我邊境戕賊我生靈以故興師討之而帝舜之命禹大禹之誓衆則惟數有苖之罪所謂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責其行己之不循正道也君子在野小人在位責其用人之不循正道也民棄不保責其不循正道以恤民而致其怨天降之咎責其不循正道以奉天而召其怒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未嘗有一言而及國家疆埸之事嗚呼此所以為帝王之師也歟 詩序六月宣王北伐也其首章曰六月棲棲【皇皇不安之貎】戎車【兵車】既飭【整也】四牧騤騤【强貌】載是常服【戎事之常服】玁狁孔【甚也】熾【盛也】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 朱熹曰六月建未之月也成康既没周室漸衰八世而玁狁見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命尹吉甫帥師伐之有功而歸詩人作詩以序其事如此司馬法冬夏不興師今乃六月而出師者以玁狁甚熾其事危急故不得已而王命於是出征以正王國也 謝枋得曰戎車曰既飭則車馬器械士卒馬牛無一物不整齊矣四牧曰騤騤則無一馬不精强矣曰載是常服則無一衣一裳不經檢矣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先王之法天下有大變諸侯有能討之者許之先發而後聞其急如此今玁狁内侵不得已而應之雖六月出師而人不以為暴者知其過之不在於君上葢以為所以勞我者乃所以安我也 其第四章曰玁狁匪茹【度也】整居焦【地名】穫【地名】侵鎬【地名】及方【朔方】至於涇陽【言其深入為冦】織【幟同】文鳥章【鳥之章】白斾【繼旐】央央【鮮明貌】元戎【戎車】十乗以先啟【開也】行【道也啟行猶言發程】 朱熹曰言玁狁不自量度深入為冦如此是以建此旌旗選鋒鋭進聲其罪而致討焉直而壯律而臧有所不戰戰必勝矣 王安石曰元戎十乘所謂選鋒也兵法兵無選鋒曰北 臣按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左傳師直為壮曲為老所以然者惟其辭直故其氣壮惟其用之以律故每事而盡善今宣王興六月之師因玁狁深入我地不得已而應之其辭直矣其辭既直是以聲罪致討而我三軍莫不懷敵愾之心其氣安得而不壮哉辭直而氣壮而又選諸隊伍之中簡其鋒鋭之士使之開先啟行其旗旐鮮明兵甲犀利無一事之不盡善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彼區區醜虜惡足以當我之鋒哉 其五章曰戎車既安如輊【車之覆而前也】如軒【車之郤而後也】四牡既佶【壮徤貎】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地名】 朱熹曰至于太原言逐出之而已不窮追也 臣按漢書嚴尤曰宣帝時玁狁内侵命将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蝱蟲之螫驅之而已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叛則伐之服則舍之不窮追逺討也由是觀之可見先王之治以吾邊境為限越境而入者則治之不及吾境者則不治焉 詩序采芑宣王南征也其首章曰薄言采芑【苦菜】于彼新田【二嵗曰新田】于此菑【田一嵗】畝方叔涖【臨也】止其車三千師【衆也】干【扞也】之試【□習】方叔率【總率之】止乘其四騏四騏翼翼【順序貌】路車【戎路】有奭【赤貎】簟笰【以竹簟為車蔽】魚服鉤膺【馬婁領有鉤而在膺有樊有纓也】鞗【轡也】革【轡首也】 朱熹曰方叔宣王卿士受命為将者也其車三千法當用三十萬衆然此亦極其盛而言未必實有此數也宣王之時蠻荆皆叛王命方叔南征軍行采芑而食故賦其事以起興曰薄言采芑則于彼新田于此菑畝矣方叔涖止則其車三千師干之試矣又遂言其車馬之美以見軍容之盛也 其卒章曰蠢【動而無知之貎】爾蠻【荆州之蠻】荆大邦為讐方叔元【大也】老克壮其猷【謀也】方叔率止執訊獲醜戎車嘽嘽【衆也】嘽嘽焞焞【盛也】如霆【疾雷】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荆來威朱熹曰言方叔雖老而謀則壮也方叔葢嘗與於北伐之功者是以蠻荆聞其名而皆來畏服也 臣按南蠻北狄最為中國患在帝世已有有苖之師矣北狄之寇見于經者始于宣王之世是時北有玁狁之征六月之師是也南有蠻荆之伐采芑之詩是也説者謂二詩皆班師時作六月之辭迫采芑之辭緩六月以計而定采芑以威而服也雖然時世不同盛衰亦異南與北殊俗古與今殊時强與弱殊勢所謂計與威不可以偏廢又在用之何如耳茍北伐而有文武之吉甫南征而有壮猷之方叔上之人用得其人而又委任之專則成功不難矣 詩序江漢尹吉甫美宣王也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其首章曰江漢浮浮【水盛貌】武夫滔滔【順流貌】匪安匪遊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陳也】朱熹曰淮夷夷之在淮上者也鋪陳師以伐之也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詩人美之此章總序其事言行者皆莫敢安徐而曰吾之來也惟淮夷是求是伐耳 其二章曰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武貌】經營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國庻【幸也】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 輔廣曰四方既平則王國庻可平定所謂柔逺能邇也時靡有爭王心載寧又見宣王以天下為心一有爭鬩則心之不安也讀此章見宣王能以天下之心為心而召公又以宣王之心為心也 臣按周室至厲王出居于彘國勢中微矣宣王即位北伐玁狁則命吉甫南征蠻荆則命方叔至於討淮南之夷則又得召虎焉召公既自疾其驅而一時從行之人亦莫敢安徐焉既而經營四方告成于王止曰王國庻定而已庻之云者昔人謂幸其僅然非以是為美也此無他用兵非人主之美事不得已而興師以遏絶亂略焉耳非以快吾所大欲也 漢宣帝時先零羌楊玉叛時趙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丙吉問誰可将者對曰亡踰於老臣者上問當度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遥也】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羌戎小夷逆天背叛滅亡不乆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 臣按充國謂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此真老将諳練之言彼不出國門而任己意以節制千里之外固有幸而中者矣要之不可為法也 趙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輙營陳會明畢乃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旁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四望陿中無虜乃引兵進召諸校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塞也】四望愜中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逺斥堠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臣按充國謂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此有國者馭敵之法充國行兵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此可以為将兵者持重之法 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擊䍐【口堅反】开【音其】奪其畜産虜其妻子冬復擊之虜必震壞天子下其書充國以為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兵器難以追逐虜必商【計度】軍進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阸以絶糧道非至計也先零首為畔逆它種刼略故臣愚䇿欲捐䍐开闇昩之過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䇿 臣按天子之師所以誅有罪罪有大小則誅有先後先零首為畔逆而䍐幵特刼略耳刼略夷人之常它種皆然不但䍐幵也未嘗加兵於畔逆之先零而先加兵於闇昩之䍐幵雖能制其命不足以服其心况未必能乎充國自謂其議為全師保勝安邦之䇿非但可用于一時真可以為萬世帝王以全取勝之法也 宣帝拜許延壽為彊弩軍辛武賢為破羌将軍嘉納其䇿以書勅讓充國曰今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将軍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至冬虜藏匿山中依險阻将軍士寒手足皸【折裂】瘃【寒創】寧有利哉今詔武賢等以七月擊䍐开将軍其引兵並進充國上書曰陛下前幸賜書欲不誅䍐以解其謀臣故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徳䍐开之屬皆聞知明詔今先零為寇䍐羌未有所犯乃釋有罪誅無辜起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今䍐羌欲為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臣愚以為不便先零欲畔故與䍐开解仇結約常欲先赴䍐开之急以堅其約今虜馬肥食足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徳於䍐羌堅其約合其黨廹脇諸小種虜兵漸多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二三嵗而已先誅先零則䍐开之屬不煩兵而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及其時也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 臣按充國引兵法曰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今彼欲為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待勞取勝之道也此數言者真萬世守邊保圉之格言良法今日所當遵行也 宣帝詔武賢與充國合擊先零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其子卬使客諫之充國嘆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今兵乆不決四夷卒有動揺相因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遂上屯田奏曰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臣愚以為擊之不便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臣願罷騎兵留歩兵分屯要害處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各千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謹上田處及器用簿上報曰即如将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熟計其便復奏充國上状曰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百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亾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稠也】草愁於寄託逺遯骨肉離心人有畔志而明主班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此坐支解羌虜之計也 臣按充國所謂帝王之師以全取勝此一言者萬世中國保治安邦之格言國家當全勝之時猝有兵革之變一以是言為主毋僥倖於一戰以中賊之計張賊之威必持重而不輕動必詳慮而不茍進非在我者有必不可勝之資而在彼者有必可勝之算斷然不輕發也 趙充國奏毎上輒下公卿議臣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伍最後什八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将軍數畫軍䇿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上於是報充國嘉納之其後充國乞骸骨罷就第朝廷毎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䇿焉張栻曰漢将臣當以趙充國為最凡将之病患於用而不詳也充國葢更軍事多矣及聞西羌之事則不敢以遽而曰兵難遥度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其不敢忽如此葢思慮之深經歴之多孔子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将之病在於急近切也充國則圖其萬全陳屯田十二利持乆而為不可動之計其規模與孔明渭上之師何以異哉将之病在果於殺而不恤百姓也充國任閫外之寄而為國家根本之慮要使百姓安邊疆固而西戎坐銷焉此殆三代之将非戰國以來摧鋒折敵者所可班也反覆究其規模味其風㫖逺大周密拔出倫輩其在宣帝時且不獨為賢将殆可相也使其為相必能為國家圖回制度為後世慮安養百姓為邦本計如魏相輩當在其下風耳 戴溪曰世有所謂智将有所謂勇将有所謂常勝之兵有所謂幸勝之兵四者不可同日而語也圖事揆䇿因時制勝以深謀逺慮為先惟全國全軍是務此智将也躍馬撫劒窮討殊鬬貪前利而不恤後害急近功而不暇逺略此勇将也以律而出見利而動十則圍而五則攻避其鋭而乘其此常勝之兵也勃興於草野閭巷之中再鼓於奔北敗衂之後垂亡而復存轉禍以為福此幸勝之兵也勇将能效搏執之力智将能取指縱之功幸勝之兵可成事於一時常勝之兵可為法於萬世充國以智将而用常勝之兵先計而後戰常曰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又曰兵所以明徳除害也舉徳於外則福生於内不可不謹又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又曰兵以計為本故曰多算勝少算不勝又曰戰不必勝不茍接刄攻不必取不茍勞衆凡上書至於論列再四其言深切可為萬世法與夫不度彼已不計成敗殘兵以逞僥倖功名者豈不相萬萬邪 臣按自古論兵者多矣惟趙充國最得帝王全勝之要道焉萬世持盈守成之君所當師法者也葢創業之君與守成之君不同故其用兵亦不同焉何也創業之君尺地一民皆非己有其所糾集者皆一時烏合之衆兵雖衆而人心不堅軍資有限而餽餉或至於不繼故乘勢急戰以求決勝若夫守成之君則不然上承祖宗之業内撫人民之衆以衆而臨寡以大而制小以有餘而應不足其於寇盜除去其害爾非有所利之也况其所嘯聚者皆吾之民克之雖可喜而亦可悲勝之未必得福而敗或足以致禍在我所繫者重故其發之也不可以輕故非萬全決勝必不為也自世尚孫呉之法謂兵貴神速往往以逗遛為将之罪殊不知帝王之師與敵國戰爭不同彼言各有當耳惟充國以深逺之謀用常勝之兵所謂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全之一言真得三代帝王用兵取勝之要道萬世所當師法者也張栻謂漢将當以趙充國為最嗚呼豈但漢之将哉臣竊以為古今論帝王之師者一充國而已何止最於将而已哉 班固曰乆矣匈奴之為患也故自漢興忠言嘉謨之臣曷常不運籌䇿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劉敬吕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鼂錯孝武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胄之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始也自漢興以至於今曠世歴年多於春秋其與匈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代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强弱相反 臣按班固謂漢之諸臣論馭匈奴者不過兩科和親與征伐而已然兩科之中又各有兩科焉修文而和親之上也卑下而承事之則失之弱矣威服而臣畜之上也黷武而征伐之則失之暴矣然此皆視彼以為屈伸强弱非帝王慎徳威懷之道也是故凡為天下國家者必内無虞廷怠荒之失外有周官九伐之師合内外而一之斯其為帝王馭逺之術歟【以上言征討】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巻一百四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征討綏和之義【下】 左傳襄公四年晉悼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魏絳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草也】居【狄人逐水草而居】貴貨易【輕也】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習也】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徳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壞也】四也鑒于后羿而用徳度逺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説使魏絳盟諸戎 臣按此後世和戎之始 襄公十一年鄭人賂晉侯以歌鐘二肆【列也】及其鏄磬女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 臣按魏絳所和之戎戎而入居中國者也而後世所和之戎則是化外之人處荒漠不毛之地者也 漢高祖八年匈奴數苦北邊帝患之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與疲同】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冐頓弑父代立妻羣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説也獨可以計乆逺子孫為臣耳陛下誠以適長公主妻之彼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嵗時問遺諭以禮節冐頓在固為子壻死則外孫為單于可無戰以漸臣也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吕后不可乃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以妻單于使劉敬往結和親約 司馬光曰劉敬謂冐頓殘賊不可以仁義説而欲與為婚姻何前後之相違也帝王之御外國服則懐之以徳叛則震之以威未聞與為昏姻也 臣按齊景公一列國之諸侯也畏呉之强不得已而以女女【去】呉呉泰伯之後周之同姓固在九州之域中也景公猶且為之涕泣焉堂堂中朝奄有四海之大土宇之廣甲兵之强人士之衆乃至無䇿以禦外侮而與之通昏姻嗚呼景公不得已而為之髙帝則可以已而不已焉夫以創業之君任百戰之将馭戎豈無他䇿而必割所愛以遺所惡哉盖髙帝因劉敬之言劉敬本魏絳之説後遂祖之以為馭戎上䇿夫以閨門窈窕之姿為殊族異鄉之配田舍翁溺所愛者尚不忍也孰謂英雄之主如漢髙祖唐太宗者乃忍為之哉盖其慕割愛為民之名而不明内外之分人倫之理故也 文帝遣陸賈使南越賜其王佗書曰朕髙皇帝側室之子也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遙逺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髙皇帝棄羣臣孝惠皇帝即世髙后自臨事不幸有疾諸吕為變頼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乃者聞王遺将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将軍朕以王書罷将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與無同】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惡終今以來通使如故賈至南越佗恐頓首謝罪願明詔長為藩臣奉貢職胡寅曰賢哉文帝之不欺也實言之於徳無損而聴者心説而誠服矣或者夸大其辭侈耀其事假於符䜟託於恠神欲以讋厭肅衆而不知虚誕之可愧也易曰謙尊而光卑不可踰文帝有焉 臣按天下道理最大且真者誠而已是誠也可以感天地格神洞金石孚禽魚南越亦人也孰謂不可以誠感乎誠之謂言真實無妄之謂也真則無偽實則無虚無妄則誠矣觀漢文帝賜尉佗書自言其為側室子而又言高后自臨事諸吕為變非但言其身之所自出而國家不幸之變故亦併及之千載之下讀之猶使人心悦而誠服況同時之人素不知其故者一旦得而聞之寧能不感動其心乎後世帝王惟我聖祖開國之初所降詔書與文帝不約而同一則曰朕本淮右小民二則曰朕本淮右布衣其言不一而足中庸謂惟天下至誠可以參天地贊化育區區小醜固在其化育之中矣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匈奴侮嫚侵掠而漢歳致金絮采繒以奉之翫細娯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 顔師古曰愛人之壯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将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乗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髙堂䆳宇倉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上召幸之相娱樂親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 臣按或問朱子曰五餌之説何如曰伊川言宋朝正用此術契丹分明是被金帛買住了彼分明是遭餌但恐金帛盡則復來觀此説則昔人謂誼為迂誼豈迂者哉盖用兵則利在臣下不用兵而和則利歸其主此所以樂從也宋富弼説契丹以歳幣亦是此意雖然金帛出於民國家既竭民力以養兵而又使出財以為賂金帛有時而竭而彼之貪饕無已一旦無以應其求則兵端起矣宋人之於契丹女真可見也已此君子作事所以貴乎謀始而必思為可繼也邪 武帝建元六年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其議王恢燕人習胡事曰匈奴和親不過數嵗即復倍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今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疲乏虜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親羣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許之 臣按匈奴求和親割所愛而與之固不可而又假以家人子與之則是待之不以誠也尤不可若夫彼不曽侵我也而興兵擊之則曲在我直在彼可不可乎方其彼之有求也則正辭以拒之曰中國女子不習外國水土而又多病況人生修短不常而女子性質不定或反因之以成釁隙不若各守疆界敦禮義之為乆長也如此復之非獨善為之辭理亦當如是也 宣帝時議者多曰匈奴為害日乆可因其壞亂舉兵滅之詔問御史大夫蕭望之對曰春秋晉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足以服孝子誼足以動諸侯前單于慕化鄉善遣使請求和親海内欣然夷狄莫不聞不幸為賊臣所殺今而伐之是乘亂而幸災也彼必犇走逺遁不以義動兵恐勞而無功宜遣使者弔問輔其㣲弱救其災患四夷聞之咸貴中國之仁義如遂蒙恩得復其位必稱臣服從此徳之盛也上從其議 成帝河平二年匈奴遣右臯林王伊邪莫演奉獻罷歸自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殺終不敢還使者以聞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谷永杜欽以為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稱臣朝賀無有二心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既享其聘貢之質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絶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使之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徳沮善令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䇿使得歸曲而責直此誠邊境安危之原師旅動静之首不可不詳也不如不受以明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懷附親之心便 臣按谷永杜欽此議得帝王誠信之道後世邊夷來貢而降有與此事相同者宜準此以為法 光武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并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失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逺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彊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虚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能助南則亦未宜絶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所適 臣按孔子言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之為賢班彪之處北匈奴盖有得於先覺之道者矣其所立藁草委曲明盡可為後世代言者法 班固曰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以救安邊境孝惠髙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冦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増厚其賂嵗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将帥喟然嘆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親見四世之事猶欲復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為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説也獨可以厚利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没其意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匈奴雖欲輾轉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殺愛子何夫賦歛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母緩帶稚子咽哺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事廼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復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于亦輒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其桀驁尚如斯安肯以愛子而為質哉此不合當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而長匈奴無已之詐也夫邊境不選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備禦之具厲長㦸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冦而務賦歛於民逺行貨賂割剝百姓以奉冦讐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不已過乎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逺也 臣按班固引董仲舒之言和親謂其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一時之事㫁之曰仲舒之言漏信乎其漏也仲舒此言盖與賈生五餌之説略同其言與之厚利和親後世亦有用之以餌禍息爭者矣然而無益焉唐人之遣公主宋人之納歳幣徒費民財損國威其後效果何如也後之人尚鑒之哉 魏毌丘儉為安定太守将之官魏公操戒之曰羌胡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徃善人難得必将教羌胡妄有所請求因欲以自利不從便為失異俗意從之則無益事興至遣校尉范陵至羌中陵果教羌使自請為屬國都尉公曰吾預知當爾盖經事多耳 臣按曹操謂羌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此誠練逹事體之語也盖中國之與外域疆域殊隔無事時正不必屑屑相與通往來也非甚不得已決不可以通使必不得已須擇其人不得其人寧受其責而不輕啓其途是何也善人之難得也彼不善之小人昧於大體惟顧目前理之可行與否事之可繼與否皆不暇計往往順適敵情以為身利假上㫖以許予教敵人以請求啓其所未知逄其所欲為允其所不可必得既而不副其意因而啓釁端開邊隙者皆此輩為之也然其中固有怵於利害茍逭一時者而亦有反假敵勢以為身榮利如范陵者曹公為此言自謂其經事多豈不信哉萬一國家不得已與外國通使須審擇其人必知禮義有氣節通古今識事體者然後遣之不可專用武弁而必兼之文士不可專任邊吏而必主之廷臣 唐文宗太和五年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帥其衆奔成都李徳遣兵據其城具奏其状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徳䇿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靣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坂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況天子乎上以為然詔徳以其城及悉怛謀等悉歸之吐蕃吐蕃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至武宗朝徳為相言維州據髙山絶頂三靣臨江在戎人平川之衝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盡沒惟此獨存吐蕃以計䧟之號曰無憂城從此得以併力西邊憑陵近甸韋臯欲經略河湟須此城為始急攻數年卒不可克臣到西蜀空壁來歸南變震懾山西八國皆願内屬可減八處鎮兵坐収千餘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豈顧盟約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累表陳論乞垂矜捨答詔嚴切竟令執還将吏對臣無不隕涕蕃帥即以此人戮於境上絶忠欵之路快兇虐之情乞追奨忠魂各加褒贈悉怛謀右衛将軍 司馬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舍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徳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人猶恥之况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可見矣 胡寅曰司馬公之言過矣使維州本非唐地既與之和棄而不取姑守信約可耳本唐之地為吐蕃所侵乃欲守區區之信舉險要而棄之可乎僧孺所謂三日至咸陽特以大言怖文宗非事實也夫奪吾之地而約以盟此正蒲人所以要孔子者不可謂之信也取我故地乃義所當為司馬公不以義斷之而以利害為言又斥徳為利僧孺為義是皆無所據矣故以維州歸吐蕃棄祖宗土宇縛送悉怛謀沮歸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計也下維州遣兵據之洗數十年之耻追奨悉怛謀贈以官秩徳以大義謀國事也此二人是非之辨也 臣按維州悉怛謀之事司馬氏是僧孺胡氏是徳其所論者牛李二人已然之是非也臣請就其未然者而為之處置焉夫徳初得悉怛謀之通款即密以其事聞之朝廷且致書宰執俟報下而行焉報可則行不可則姑已之以待機會之來如此則不失歸附之心而貽之禍患且亦不起邊釁矣不然若其人既歸其地已為吾所據業已如此不待其請即明言告諭之歸其地而不予其人則彼感吾恩信而歸附之人亦不遭慘毒矣由是觀之二人者皆有失也徳之失在於急功名僧孺之失在於報私怨就二人之中而言則急功名者猶為彼善於此也嗚呼假國家之事以行其私其於私計得矣如公義何 范仲淹議和守攻備四䇿其和䇿曰元昊未嘗挫衂而輒求通順實圖休息所獲者大利所屈者虚稱然干請多端姦謀未測國家以生靈為念不可不納如唐髙祖太宗應天順人百戰百勝猶屈於突厥當彼主始亡為之舉哀廢朝三日遣百僚詣館弔其來使其屈禮之之甚也又太宗驅六騎於渭上見頡利與語復親與之盟頡利既退左右勸擊之太宗不從此盛王之謀也陛下如唐髙祖太宗隆禮謹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将厲兵以攻守為實事彼不背盟我則撫納無倦彼將負徳我則攻守皆宜如此結好之䇿未有失也 臣按仲淹所謂隆禮謹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將厲兵以攻守為實事後世不得已而與和親者當以此言為權度 以上征討綏和之義臣按昔人謂戰守和皆應敵之具而非制敵之本制敵之本乃在夫可以戰可以守可以和何者此實其腹心而運夫四肢之道也盖盡吾所以治中國者則戰之中有守有和守之中有和有戰和之中亦有戰有守如環無端迭相為用其變不同則其所以應之者亦不一要令制敵在我而其力常有餘欲戰則為唐太宗欲守則為漢光武欲和則為漢文帝如斯而已茍惟先外而後内執一而廢二以鏖兵為戰以畫地為守以解弛為和則以戰乃秦氏隋氏之戰守乃朱梁之守而其和乃石晉之和矣由是觀之則知戰守和之三言者古今制馭外國之道不出乎此矣漢人所謂治戎三䇿者皆在焉然就其三者而言之上䇿莫如守守而彼侵軼要求不已然後量彼己審時勢或與之戰或與之和所以戰者以固吾守非利其有而侵之所以和者以安吾守非畏其彊而屈之是故戰而彼吾服吾亦不忘戰而一於守和而彼吾孚吾亦不忘戰而一於守戰也守也和也皆應敵之具而所以用之以制敵者在因其勢隨其機應其變可以戰可以無戰可以和可以無和其運用在吾之一心然要其歸止於守吾之封疆而已是則三者之中則又以守為本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脩攘制御之䇿【上】 詩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 臣按或處乎内或居乎外天造地設而以山川為之疆域所以别生分類而使之毋相混淆毋相侵越也是以自古聖帝明王必嚴内外之辨所以治内者必詳必慎而無一事之不備所以治外者必嚴必宻而無一隙之可乗此其所以憂勤於其始而逸樂於其終也歟 又曰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㣲矣 孫覺曰小雅王道之序凡其所言皆紀綱人倫惠養萬物君臣相遇以誠而知羣下之樂苦遣使勞還恩意愈篤反覆以自治為先故能周道中興夷狄逺迹夫以夷狄之患雖盛王所不能免惟知自治者為能勝之 臣按孟子謂王者之迹熄而詩亡推而言之可見王道盛時治迹昌熾而詩之為詩所以宣暢歌詠於朝廷燕饗之際歡欣和恱以通羣下之情恭敬齋莊以發先王之徳者無非和平正大之音内治既修而外治無不舉自小雅之詩廢則内治不修矣内治不脩則紀綱廢弛政教乖亂又何以治外哉 又曰宣王能内脩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修車馬備器械復㑹諸於東都 臣按成康既没周室漸㣲八世而厲王胡暴虐周人逐之出居於彘儼狁内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内修政事外攘夷狄遂使文武成康之盛復其舊焉夫以帝王為治先内而後外必内之政事既無不脩然後外之夷狄攘斥焉是知内脩者外攘之本也 漢文帝時太子家令鼂錯言臣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常流之水】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川谷居間仰髙臨下此弓努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劍楯三不當一萑【音完】葦竹蕭【蒿也】草木䝉籠枝葉茂接此矛鋋【鐵把】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静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撃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禓同努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 臣按錯此言地形各有所宜與夫兵卒相當之數而卒歸其過於不習勒卒将不省兵夫将能省兵則器械無不利矣卒能習勒則兵無不可用矣 錯又言曰臣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令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險道傾仄【古側字】且馳且射風罷勞飢渇不困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来什伍俱前材官騶【矢之善者】發矢道同的【同一中的】下馬地鬬劍㦸相接去就相薄【迫也】此中國之長技也然兵㓙器戰危事以大為小以疆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争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令降胡義渠来歸誼者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邉帥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而各用其長技衡【横也】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 臣按錯謂兵凶戰危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俯仰之間臣愚以為用兵之變豈但大小彊弱之間可易置而已哉生死興亡在呼吸頃耳其蹉跌也不但不振而已其為悔也何可及哉是以帝王之道必出於萬全必先事而深思不臨事而後悔也 宣帝元康三年先零羌與諸羌解仇交質上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撃勢不一也 哀帝建平中匈奴單于上書願朝哀帝以問公卿亦以為虚費府帑可且勿許揚雄上書諌曰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不可不察也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以秦始皇之彊䝉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㑹漢初興以髙祖之威靈三十萬衆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竒譎之士石【大也又堅固也】畫【計策】之臣甚衆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髙后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邉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栁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迺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况單于之面乎其後迺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絶大幕破寘顔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瀚海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匈奴地名】之北哉以為不一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匈奴中山】之壑而不悔也至太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迺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以撃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風雷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将軍故北狄不服中國不得髙枕安寢也至元康神爵之間匈奴内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匍匐】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拒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逺攻傾國殫貨伏尸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匈奴真中國之堅敵前世重之滋甚未易可輕也今單于歸義懐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迺上世之遺䇿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厭之辭疎以無日之期消徃昔之恩開將来之隙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臣按揚雄此書前漢所以處匈奴者備於此矣但其所謂單于歸義陳見于前以為迺上世之遺䇿神靈之所想望則過矣夫荒服之外禮教所不及者聖王所不臣必欲使冠帶以列位稽顙而来朝以此為遺後之䇿以此為足以慰神靈之想望是乃秦皇漢武夸大喜功之私心非帝王大中至正之道也 王莽時匈奴入雲中塞諸将在邊未敢出撃嚴尤諫曰匈奴為害所從来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當周宣王時玁狁内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匈奴之侵譬猶蟁蝱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逺戌雖有克獲之功胡輙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䇿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扵負海彊境既完中國内竭以喪社稷是為無䇿劉貺曰嚴尤辨而未詳班固詳而未盡推其至當周得上䇿秦得其中漢無䇿何以言之荒服之外聲教所不逮其叛不為之勞師其降不為之釋備嚴守禦險走集使其欲為寇而不能欲為臣而不得也恵此中夏以綏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䇿易稱王侯設險以守其國築長城守障塞所以設險也趙簡子起長城燕秦亦築長城以限中外秦兼天下益理城塹城全國滅人歸咎焉後魏築長城議者以為人治一步方三千里役三十萬人不旬朔而獲久逸故曰秦得中䇿漢以宗女嫁匈奴而髙祖亦審魯元不能止趙王之逆謀謂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冐頓手殺其親而冀其不與外祖爭彊豈不惑哉然則知和親非久安計而為之者以天下初定紓嵗月之禍耳武帝時中國乂安北寇益希疏而絶之此其時也方更縻耗華夏連兵積年故嚴尤以為下䇿 臣按嚴尤謂後世征戎有三䇿謂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不知其所謂上䇿者果何代有之乎意者必如虞之無怠無荒而四夷來王周之明王慎徳而四夷咸賔然後為上䇿乎夫虞周之事化之也非征之也若夫命将征之之䇿臣竊以為儼狁來侵從而禦之驅之出境不復窮追周得上䇿矣秦之築長城急於成功輕用民力内竭中國以喪社稷固為無䇿然使其能因近邉之人當農隙之時以漸而修築邉牆以禦戎馬之衝突劉貺謂之得中䇿亦非也漢武之窮兵黷武兵連禍結三十餘年謂之下策也宜哉雖然漢人出塞之兵猶因其犯邉而征之也後世乃有彼本不犯邊而出其不意以掩襲之者豈非無䇿之甚哉又出漢人之下矣 順帝永和五年南匈奴吾斯車紐等反冦西河詔度遼將軍馬續招降之大将軍梁商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良騎野合交鋒接矢决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彊弩乘城堅營守固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 臣按中國與外國各有所長吾惟用吾之長而於彼之所長也恒思有以避之設法用計隨時趨勢使彼違所長而以吾所長乗而陵之鮮不勝矣 唐太宗貞觀二年北頡利政亂薛延陀囬紇等叛之頡利不能制㑹大雪羊馬多死民大飢鄭元璹使還言於上曰戎狄興衰皆以羊馬為今突厥民飢畜瘦將亡之兆也羣臣多勸上乗間撃之上曰背盟不信利災不仁乗危不武縱其種落盡叛六畜無餘朕終不撃必待有罪然後討之 臣按太宗此言得帝王之道大哉王言天地之心也 貞觀四年西突厥種落散在伊吾詔以李大亮為安撫大使貯糧磧口以賑之大亮言欲懐逺者必先安近中國如本根四夷如枝葉疲中國以奉四夷猶拔本根以益枝葉也今招至西突厥但見勞費未見有益况西河州縣蕭條不堪供億不如罷之其或自立君長求内屬者羈縻受之使居塞外為中國藩蔽此乃施虚恵而收實利也上從之 臣按大亮此言既知所輕重又知所内外朝廷用若人以安撫外夷豈徒外夷得其安哉而中國亦將賴之也 貞觀十八年突厥利苾可汗北渡河薛延陀惡之數相攻利苾有衆十萬不能撫禦其衆悉南渡河請處於勝夏之間上許之羣臣皆曰陛下方逺征遼左而置突厥於河南距京師不逺豈得不為後慮願留鎮洛陽遣諸将東征上曰彼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徳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葢徳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且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我其情可見矣利苾既失衆輕騎入朝上以為右武衛将軍 胡寅曰子貢問博施濟衆堯舜其猶病諸四海至廣矣施必極其博濟必周於衆聖人心所欲也而勢有所弗及爾是故先王畿次中夏外四夷雖一視同仁然必篤近而舉逺也於是畫為五服要荒在外為之限禁自堯舜三代皆不敢廢夫聖人之心與天地同試必不為猜忌也而太宗所見特異乎此是以二帝三王有所未盡耶夫厚遇降人則於中國將薄矣推誠異類則於可信者將疑矣是以有征遼造舟之擾絶昏仆碑之失葢必然之理也 臣按胡氏所言非但為唐太宗也萬世人君皆當留念焉 貞觀二十一年回紇諸部皆来朝請吏詔以為六府七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各賜金繒遣之諸酋長奏請以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道謂之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上許之於是北荒悉平 范祖禹曰舜曰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曰無怠無荒四夷来王盖柔逺能邇治内安外而殊俗之民嚮風慕義不以利誘不以威脅而自至矣故不勞民不費財至於後世之君或雔疾而欲殄滅之或愛恱而欲招來之是二者皆非也何則彼亦人類也王者於天地間無所不養况人類而欲殘之乎殘之固不可况不能勝而自殘其民乎仁人之所不為也為之者秦始皇是也山川之所限風氣之所移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列為州縣是崇虚名而受實也且得之既以為功則失之必以為恥不在於己則在子孫故有征伐之勞餽餉之煩民不堪命而繼之以亡隋煬帝是也且國家地非不廣也民非不衆也曷若修徳行政以恵養之使男有餘粟女有餘布兵甲不試以致太平不亦帝王之盛美乎夫有求於外如彼其難也無求於外如此其易也然而人君常捨所易而行所難何哉忽近而喜逺厭故而謀新雖或未至於亡而常與之同事其累徳豈細哉太宗好大無窮兼蓄夷夏非所以遺後嗣安中國之道此當以為戒而不可慕也 臣按范氏此論人主宜留心玩味則知内外之所闗係孰輕孰重孰緩孰急孰是孰非瞭然於心目之間而為之去取從違則内安而外靖本固而末順矣 徳宗時陸贄上言曰陛下忿蕃醜之暴掠懲邉鎮之空虚繕甲益兵庇人保境此誠雄武之英志覆育之仁心刷憤恥而揚威聲海内咸望有必攻之期矣既而統師無律制事失權戍卒不於守臣守臣不總於元帥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皆承别詔委任分鎮亘千里之地莫相率從沿邊列十萬之師不設謀主毎至敵人犯境方馳書奏取裁行李往來動輸旬日比䝉徴發救援冦已獲勝罷歸小則蹂藉麥禾大則驅掠人畜是乃益甲兵而費財用竟何補侵軼之患哉夫将貴専謀軍尚氣勢訓齊由乎紀律制勝在於機是以兵法有分閫之辭有合拳之喻有進退如一之令有便宜從事之規故能動作恊變通制備垂永久出則同力居則同心患難相交急疾相赴兵之奉将若四支之衛頭目将之守境若一家之保室廬然後可以扞寇讎䕶甿庶蕃畜牧闢田疇天子惟務擇人而任之則髙枕無虞矣吐蕃之比於中國衆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葢彼之號令在將而我之節制在朝彼之兵衆合并而我之部分離析則紀律不一而氣勢不全節制在朝則謀議多端而機權多失臣故曰錯置乖當此之謂乎 臣按贄謂吐蕃之比於中國多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葢彼之號令在將我之號令在朝彼之兵衆合并而我之部分離析此非特當時蕃漢用兵之而今世沿邉將領所以守邉而禦敵其實與之無異焉善為國者尚思其所以然而豫為之圖豈非邊鄙生靈之幸哉 贄又言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其於制禦之方得失之論備存史籍可得而言大抵尊即叙者曰非徳無以化要荒曾莫知威莫立則徳不能馴也樂武威者曰非兵無以服凶獷曽莫知徳不脩則兵不可恃也務和親者曰要結可以睦鄰好曽莫知我結之而彼復解之也美長城者曰設險可以固邦國而扞寇讎曽莫知力不足而人不堪則險之不能恃城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曰驅遏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曽莫知兵不銳壘不完則遏之不能勝驅之不能去也議邊之要略盡於斯雖互相譏評然各有偏駁夫時勢有盛衰事機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而不失其稱則成形變不同胡可専一夫以中國彊盛而彼屈膝稱臣歸心受制拒之則阻其嚮化滅之則類於殺降安得不存而撫之即而叙之也又如中國彊盛而彼棄信忤盟蔑恩肆毒諭之不變責之不懲安得不取亂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國喪亂之時圖之則彼釁未萌禦之則我立不足安得不卑辭降禮約好通和啗之以利以引其懽心結之以親以紓其交禍縱不必信且無大侵葢時事亦有不得已而然也儻或彊弱適同撫之不寧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勢不足以出攻安得不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攘斥而戒於逺追雖非安邉之令圖葢勢力亦不得已而然也 臣按古今制禦之方不出贄所陳四者之䇿但其所謂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攘斥而戒於逺追以為非安邊之令圖臣竊以為中國帝王所以攘外安内之上䇿無出於此而贄以為非令圖然則圖之令者豈有過於此哉 贄又曰夫制敵行師必量事勢勢有難易事有先後力大而敵脆則先其所難是謂奪人之心暫勞而永逸者也力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是謂固國之本觀釁而後動者也頃屬多故民勞未瘳而欲廣發師徒深踐冦境復其侵地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餽運不繼之患儻或撓敗適所以啓戒心而挫國威以此為安邉之謀可謂不量事勢而務於所難矣天之授者有分事無全功地之産者有物宜無兼利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殊長者不可踰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校其所長必殆用所長而乘其所短必安彊者乃以水草為邑居以射獵供飲茹多馬而尤便馳突輕生而不恥敗亡此彼之所長也而中國乃欲益兵蒐乘角力爭驅交鋒原野之間决命尋常之内以此為禦冦之術可謂勉所短而較其所長矣務所難勉所短勞費百倍終於無成雖果成之不挫則廢豈不以越天授而違地産虧時勢以反物宜者哉将欲去危就安息費從省在其慎守所易精用所長而已若乃擇将吏以撫寧衆庶脩紀律以訓齊師徒耀徳以佐威能邇以柔逺禁侵鈔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議以安戎心彼求和則善待而勿與結盟彼為冦則嚴偹而不務報復此當今之所易也賤力而貴智惡殺而好生輕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動俟其時而後行是以脩封彊守要害塹蹊隧壘軍營謹禁防明斥堠務農以足食練卒以蓄威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鬬寇小至則張聲勢以遏其入冦大至則謀其大以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使其勇無所加衆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受敵之虞退有首尾難救之患所謂乘其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國之所長也以長制短則用力寡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就捨此不務而反為所乘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冦者也 贄又曰守封未固冦戎未懲者其病在於謀無定用衆無適從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不必行故令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衆愛力分於将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又曰理兵而措置乖方馭將而賞罰虧度制用而財匱建軍而力分養士而怨生用師而機失此六者彊埸之蟊賊軍旅之膏肓也蟊賊不除而但滋之以糞溉膏肓不療而茍啗之以滑甘適足以養其害速其災欲求稼穡豐登膚革充美固不可得也 臣按贄此言雖為一時人君告然而自古及今守封所以未固冦戎所以未懲正坐此六者之失若夫所謂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不必行又不止於用兵禦冦而已也後世人主所以應用不得其人而紀綱廢弛處制不得其宜而政治乖張皆以此也然則人君為治必欲任得其才聞者必實信者必誠行事必當其道何繇曰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 贄又曰今四夷之最彊盛為中國甚患者莫大於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當中國十数大都而已其於内虞外備亦與中國不殊所能寇邉數則葢寡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堅完識迷韜鈴藝乏趫敏動則中國懼其衆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彊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専一故也夫統帥専一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則號令不貳號令不貳則進退可齊進退可齊則疾徐如意疾徐如意則機㑹靡愆機㑹縻愆則氣勢自壮斯乃以少為衆以弱為彊變化翕闢在於反掌之内是猶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則何敵之有夫節制多門則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㑹不及機㑹不及則氣勢自衰斯乃勇廢為尫衆散為弱逗撓離析兆乎戰陳之前是猶一國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齊肅其可得乎開元天寳之間控禦西北兩蕃惟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而已猶慮權分勢散或使兼而領之自頃割裂誅鋤所餘無㡬而又分朔方之地凡三使焉其餘鎮軍数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禀屬每邉書告急方令計㑹用兵既無軍法下臨惟以客禮相待是乃從容拯溺揖遜救焚冀無佔危固亦難矣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邉備勢弱氣消建軍若斯可謂力分於将多矣 臣按三軍以氣勢為用氣勢以人心為主人心不分則氣勢自壮氣勢既壮則事權歸一可以折衝於内而制勝於外矣陸贄論将權之専分而以氣勢壮衰為言盖真有見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修攘制御之䇿【下】 宋太宗時張齊賢奏曰聖人舉事動在萬全百戰百勝不若不戰而勝若重之慎之勁敵不足吞矣自古疆之難非盡由外國亦多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寨撫御得人但使峻壘深溝蓄力養銳以逸自處寧我致人李牧所以稱良将於趙用此術也擇卒不如擇将任力不及任人如是則邊鄙寧矣夫邉鄙寜則輦運減輦運減則河北人民獲休息矣獲休息則田業時而蠶織廣務農積穀以實邊用且敵人之心亦擇利避害安肯投死地而為冦哉又曰家六合者以天下為心豈止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勢而已是故聖人先本而後末安内以養外是知二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堯舜之道無他廣推恩於天下之民爾推恩者何在乎安而利之民既安利則四海歛祍而至矣 臣按齊賢之言乃反本之論自治之䇿 田錫言於太宗曰應動而静則養冦以生姦應静而動則失時以敗事動静中節乃得其宜今北鄙繹騷盖亦以居邉任者規羊馬細利為捷捕斬小勝為功賈結怨仇召戎起釁職此之由伏願申飭将帥謹固封守勿尚小功許通互市索獲蕃口撫而還之如此不出五載河北之民得務三農之業亭障之地可積十年之儲 臣按田錫斯言得安静守邉之道 錫又言于太宗曰将帥行恩信䘏士卒必豐財貨方得士心昔趙奢為将所得王之賞賜盡與軍吏又李牧為将軍市之租皆用享士卒魏尚守雲中其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享賔客軍吏是以匈奴不近雲中之塞今國家所命将帥雖古今異宜凡有給賜今則誰敢效古散家財賞士卒哉若以年年供億輓運老師費財曷若厚給将帥使之賞用也 臣按錫之此言得任用邉将之道 錫又言曰禦戎在乎辨邉上奏報之虚實察左右䝉蔽之有無奏失利則未必盡言報大捷則不足深信陛下未當信而先信陛下本欲知而未知如此何以料安危䇿成敗安危成敗之理乞詳而察之 臣按錫謂禦戎在辨邊報虚實察左右䝉蔽有無盖以有為無以無為有多為少少為多邉上奏報卒用此計以欺罔朝廷將以希功而免罪也然非左右之臣僚為之䝉蔽則彼亦不敢肆其欺焉此人主於聴任之際尤不可不擇其人也任非其人則咫尺之間為所蔽矣况萬里之邊城乎 王禹偁言於太宗曰漢之十三帝言乎聖明者文景也言乎衰亂者哀平也然而文景之時單于最為彊盛大有侵掠騎至雍火照甘泉宫哀平之時呼韓邪單于毎嵗來朝委職稱臣邊烽罷警此豈繋乎厯數而不由于道徳邪臣以為不然矣且漢文當單于彊盛之時而外能任人内能脩徳使不為深患者由乎徳也哀平當單于衰弱之際外無良将内無賢臣而使之來朝者繋乎時也 臣按禹偁謂漢文帝内能脩徳外能任人故單于不為深患嗚呼人君能盡二言中國之治不出此而已矣 范中淹上仁宗和守攻備四䇿其備䇿曰請朝廷力行七策以防大患一宻為經畧二再議兵屯三専於選将四急於教戰五訓練義勇六脩京師外城七定討伐之謀其一請選有材識近臣暫往經畫使親視邉壘精究利害凡邊計未備者皆條上而更置之不出半年歸奏闕下更令中書樞宻院子細詢訪熟議經久之計臣按范仲淹所上四策雖為當時契丹而設然萬世之下備禦之方實不外此謹凖當時之事以為今日之用其備䇿凡七其一請選材識近臣親視邊壘精究利害此䇿今日實可用之我朝罷前代樞宻院而以兵事専屬兵部臣請兵部於尚書外添設尚書一員輪掌部事毎嵗遣一員行邉錫以璽書俾起自遼東厯宣府大同延綏寧夏甘肅抵平凉等邊地凡山川之險易營壘之逺近戍卒之多寡糗糧之有無敵人之向背将領之壮怯已然者當何如而修飭未有者當何如而増補某處當設為營堡某堡當加軍守備某墩臺可廢某蹊隧可塞某處可屯種某處宜牧蓄凡邉計未備者皆與巡撫都御史守備總兵㕘将等官計議經畫條而上之如此則可銷患於未萌如此則可以待敵之來攻如此則可以遏其衝突如此則可以遏其侵擾歸奏闕下更令内閣大臣㑹合六卿以下詳訪熟議施行之嵗歲以為常其四川湖北兩廣雲貴則三年一巡行如此朝廷不忘邊備邊方無復廢事居廟堂者無遙度之失守封疆者無不通之情 其二曰再議兵屯者自來北邉分為三路其所轄軍馬不甚整齊及有一州兵馬却屬兩路之處又未曉本路将於何處控扼合行重兵若干又甚處只宜固守合屯兵若干及三路互相應援次第須差近臣徃彼宻為經畧方可預定法制臨時不至差失或事宜未動亦當相度兵馬合那減於何處駐泊使就芻糧以省邊費庶免先自匱乏 臣按此䇿亦切於今日之用臣請毎嵗所遣行邉大臣即以其事付之 其三曰専於選将者委樞密院於閤門祗使臣以上選人三班院於使臣中選人殿前馬步軍司於軍旅中選人或有智畧或有材武堪邊上試用者逐旋進呈據選到人數以籍記之本路有闕則從而差授如此則二三年間得人多矣 臣按范中淹欲凡掌兵諸司選将今不必盡如其言毎嵗行邉大臣所至邊境即令總兵以下各舉所知不問有官無官皆明著其名目某人有智略某人有膂力某人有膽氣某人善騎射因而試之用為選鋒試中即於本色糧賞外加以廪食量為任使 其四曰急於教戰者於四路抽取曽經押戰隊使臣十數人更授以新議八陳之法遣徃河北閱習諸軍使各知竒正循環之勢應敵無窮 臣按今朝廷訓兵已有成法大約教之使知金鼓作止旌旗偃仰角礟緩以為進退疾徐分合之節而已然按行故事視為泛常請於時常教閱之外専以教射為事乞勑緣邊将領通行各處抽選能射軍士分軍教習名為教師毎一人教十人或二十人其都御史往來提督試驗行邉大臣至日計所教有成效者多少以為教師陞賞及凡軍中有差役爭訟事有疑似難辨取與分輕重及有過失者皆以射决之射中者予之免之輕之如此則人皆習弓矢無不善射者矣 其五曰訓練義勇今河北所籍義勇雖約唐之府兵法制三時務農一時教戰然未見府衛之官而法制不行號令不一湏别選知州知縣可治兵者并増置将校使人人各知軍中之法應制可用斯則彊兵制勝之本矣臣按邉城有州縣之處今已簽民與軍相兼守禦可用仲淹此議俾其隨軍操練仍湏擇守令責以訓練之任旌其勤而懲其惰 其六曰脩京城外城者後唐無備契丹一舉直䧟洛陽石晉無備契丹再舉直䧟京師故契丹之心至今驕慢必謂邉城堅而難攻京師坦而無備一朝稱兵必謀深入若京城堅固則戒河朔重兵勿與之戰彼欲戰不能戰謀深入則前有堅城後有重兵必将沮而自退退而不整則邀之可也是則脩京城者非徒禦冦誠以伐深入之謀也漢恵帝起六百里内男女城長安二年而畢唐明皇時城長安九十日畢考法於古擇利於今京城之修盖無疑矣然湏二年成之則民不勞苦人不驚駭臣按宋都汴梁去幽燕之地千餘里而范仲淹議守邊策猶以修京城為言當時若余靖輩皆力攻之以為非其後靖康之禍果有如仲淹所議者矧今國家都燕其去邊地尤近尤不可不留意焉者已已之變也先直犯京師雖我金城湯池如天難升然而重城之外百萬人家亦嘗為之驚疑幸此無事之時請如漢帝唐明皇故事築為外城包圍城外民居萬一有儆人心有所倚賴而不至於驚潰矣 仲淹又言曰元昊作偽詔誘邉人實闗中其謀不細盖漢多叛人䧟於窮漠衣食嗜好皆不如意必以苻堅劉淵元魏故事日夜游說元昊使其侵取漢地而以漢人守之則富貴功名衣食嗜好得如其意非獨元昊志在侵漢實漢之叛人日夜為賊之謀也 臣按外國不用中國人其為害不深而其所以深為中國害者用中國之人也臣請立為條格凡近邉之人有一才一藝者皆許自陳試之稍如所言不必深求全備茍有可用皆隨其才而授以官如此則此輩心有所繋跡有所拘而不為彼用矣 吴育言於仁宗曰聖人統馭之䇿羈縻弗絶而已或有一背叛來則備禦去則勿追今西夏止是鈔掠邉隅當置而不問若已見叛状必須先行文告以詰其由若是用中國叛臣即加征討太凡兵家之勢征討者貴在神速守禦者利在持重况夷狄之性惟事剽急因而偽遁多誤王師武夫氣銳輕進貪功或䧟誘詐之機今但明烽堠堅壁清野以挫剽急之鋒而徐觀其勢乃廟堂之逺算也 臣按大朝用兵與小國不同呉育以徐觀其勢之一言為廟堂之逺算諒哉 田况言於仁宗曰古之良将以燕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義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禦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誨抗西戎何繼筠李漢超當北冦人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寇屏息不敢窺邉 臣按田况言古之良将以燕犒士卒為先而引李牧趙充國姚全斌董遵誨事為議且曰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宜推恩義以慰其心此語尤為警切臣惟今日邊城糧賞之外為将者别無儲蓄况邊塞之地多無征租臣請自今以後别扵常儲之外稍以嬴餘付邉将為燕犒之費遇有警報勑遣近臣齎宫錢赴邊市牛酒燕犒将卒是以感人心作士氣之一事也 蘓軾代滕甫草奏上神宗曰近者因病求醫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財幸臣近患積聚醫云據病當下一日而愈若不下半月而愈然中年以後一下一衰積衰之患終身之憂也臣私計之終不以一日之快而易終身之憂遂用其言以善藥磨治半月而愈初不傷氣體力益全因悟近日臣僚獻言欲用兵西方皆是醫人欲下一日而愈者也其勢亦未必不成然終非臣子深憂君父欲出萬全之道也以陛下聖明将賢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為非萬全者俗言彭祖觀井自係大木之上以車輪覆井而後敢觀此言鄙而切於事陛下愛民憂國非特如彭祖之愛身而兵者凶器動有危亡其䧟人可畏有甚於井故臣願陛下用兵如彭祖之觀井然後為得也 臣按蘇軾代滕甫草此奏而引醫及彭祖觀井為譬盖合古人所謂帝王之師以萬全為勝之㫖矣末章乂曰滅國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兒之毁齒以漸搖撼之則齒脫而兒不知若不以漸一㧞而得齒則毁齒可以殺兒此譬尤善凡除宿興善政莫不皆然非但用兵滅國一事也 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師其帥斡哩雅布至京城西北屯牟駝岡天駟監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得㫖打毬於其間金人兵至徑趣其所藥師導之也 臣按自古國都於其近郊必有牧馬之所其間必積芻豆以為飼秣之具方無事時資以牧育固為近便然世道不能常泰而意外之變不可不先為之慮金人犯汴京姦人導之屯兵於其近郊之牟駝岡藉其芻豆飼其馬以為久駐之計此往事之明鑒也矧今國都去邊伊邇已己之變倉卒用言者計焚棄芻豆何啻千萬當時見者莫不悔惜然事已即休無復有以為言者竊惟都城東北鄭村壩二十四馬房其倉所儲積者如京如坻請於無事之時即其地築為一城以圍䕶其積聚及移附近倉場咸聚其中就将騰驤等四衛官署軍營設於其中特勅武臣一員於此守鎮仍司羣牧四衛官軍不妨照舊輪班内直下直囘城屯住是亦先事而備之一策也伏惟聖明决其可否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守邉固圉之略【上】 詩小雅出車之三章曰王【周王】命南仲【大将】往城於方【朔方】出車彭彭旂【交龍為旂】旐央央【鮮明】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威名光顯】南仲儼狁于襄【除也言勝之】 程頥曰城朔方而玁狁之難除守備為本不以攻戰為先也 臣按朔方之地自三代已為邊地漢人城之以遏敵之内侵宋始廢其城而棄其地程氏謂禦敵之道守備為本不以攻戰為先乃帝王之要法萬世所當遵守者也 禮記月令孟冬之月命有司坏【補其闕薄】城郭戒門閭脩鍵【鎖須】閉【鎖筒】慎管籥【鎻匙】固封疆備邊竟【境同】完要塞謹闗【境上門】梁【橋也】塞徯徑 陳澔曰城郭欲其厚實故言坏門閭備禦非崇故言戒鍵閉或有破壊故云修管籥不可妄開故云慎要塞邊城要害處也徯徑野獸往来之路也陸氏佃曰坏城郭而門閭不戒無益也修鍵閉而管籥不慎無益也固封疆而邊境不備無益也完要塞謹闗梁而徯徑不塞無益也 臣按月令于孟冬之月既命百官謹盖藏命有司循行積聚無有不歛而又命有司坏城郭戒門閭修鍵閉慎管籥者此盖兼中外而言也至於固封疆備邊境完要塞謹闗梁塞徯徑則専為邊境言焉然邊境之中亦有城郭而其城郭也則有門閭焉門閭之或啓或閉則有鍵閉管籥以司之故既坏其城郭之闕薄使其堅而厚而又戒其門禁之出入于鍵閉管籥也則又脩而理之慎而守之所以防内之出而外之入也若夫封疆之固邊境之備則其所防者内恐盗賊之竊發外恐敵國之侵陵雖以無事之時亦必嵗嵗為先事之備於要塞也則完之以扼其要衝扵闗梁也則謹之以嚴其出入然非但於人馬可行之地而致其備也凡野獸往來之徑茍可容足者亦無不致其謹焉可見古人於封疆之守邉防之備其嚴且密也如此後世為政茍且目前而於邊塞之地無事則一切置之不問一有事焉則急遽之際倉惶無措者多矣甚者以槱薪之故而翦其䝉翳以營造之故而伐其障蔽以游畋之故而廢其險隘殊不思王公設險以守其國無其險尚百計以營為之况其有險而自去之以為敵除道邪智者不為也後之君子尚思所以為先事備而毋貽臨時噬臍無及之悔臣竊以為今京師切近邊塞所恃以為險固者内而太行西來一帶重岡連阜外而渾蔚等州髙山峻嶺蹊徑狹隘林木茂宻以限馳突不知何人始於何時乃以薪炭之故營繕之用伐木取材折枝為薪燒柴為炭致使木植日稀蹊徑日通險隘日夷設使國家常如今日之無事固無所用之不幸一旦而有風塵之警将何以扼其來而拒其入乎失今不為之限制臣恐日甚一日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臣請下工部稽考洪武永樂年間以来其所用材木薪炭取於何所掌於何人凡其可以措置之方用度之數與夫愛惜減省之節目一一以聞必湏無損於邊闗無虧于國用定為經久之計其事雖小所係實大考諸司職掌其工部抽分條止云抽分竹木如遇客商興販竹木柴炭等項照例抽分若不敷定奪奏聞給價收買或差人砍辦則是祖宗之時遇有營造不敷方行買辦然亦止言營造而不知當時大庖之㸑内臣之炊何所取材意者洪武之初建都江南沿江蘆葦自足以供時之用也蘆葦易生之物刈去復生沿江千里取用不盡非若木植非歴十數星霜不可以燃取之湏有盡時生之必待積久况今近甸别無大山茂林不取之邊闗将何所取耶夫自立柴厰於易州以来恒聚山東西北直數州民夫數千于此取柴炭以供國用又役順天之民以為挑柴夫府縣添設佐貳官以専管之又特勑侍郎或尚書一員以總督之此事非特今朝無有定制而前代亦所未聞也然則前代皆不舉火耶古之人必有善處之法然而史籍不載無從稽考意者以此為非要之務隨時制宜固取足用正不必顓顓設官拘拘督責因吾口食之奉以奪民衣食之資也為今之計宜移置易州柴厰於近京之地散遣丁夫各還原籍量其州縣大小人民多寡定為薪炭之數分輸納内外衙門毎嵗定為限期俾其依期運納一如户部糧草例取納足通闗以憑稽考又必痛為禁革除去印烙茍薪柴可以燃燎即與收貯不必問所從來限以式様如宋之末世所取之炭必如核桃紋鸕鷀色以困吾民也如此非獨可以為邊闗之固而京畿及山東西之民亦可以少甦矣雖然木生山林嵗嵗取之無有已時茍生之者不繼則取之者盡矣竊恐數十年之後其物日少其價日増吾民之採辦者愈不堪矣臣又竊有一見請於邊闗一帶東起山海以次而西於其近邊内地隨其地之廣狹險易沿山種樹一以備柴炭之用一以為邊塞之蔽于以限敵人之馳騎于以為官軍之伏地毎山阜之側平衍之地隨其地勢髙下曲折種植榆栁或三五十里或七八十里若其地係是民産官府即于其近便地撥與草及官地如數還之其不願得地者給以時價除其租稅又先行下法司遇有犯罪例應罰贖者定為則例徒三年者種樹若干二年者若干杕笞以下以次逓減照依繕工司運水和炭事例就俾専業種植之人當官領價認種某樹若干長短大小皆為之度以必成為效有枯損者仍責其賠其所種之木必相去丈許列行破縫參錯蔽虧使馬足不得直馳官軍可以設伏仍行委所在軍衛有司設法看守委官巡視嵗遣御史一員督察之不許作踐砍伐違者治以重罪待其五七年茂盛之後嵗一遣官採其支條以為薪炭之用如此則國用因之以舒民困因之以解而邊徼亦因之以壮固矣又今京城軍民百萬之家皆以石煤代薪除大官外其惜薪司當給薪者不過数千人之烟㸑無京民百分一獨不可用石煤乎儻以為便乞下辦納挑運州縣計其買辦雇覔工價所費㡬何俾其辦價送官量給與之市石煤以㸑是亦良便 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楚囊瓦城郢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竟【境同】慎其四竟結其四援民狎【安習】其野三務【春夏秋三時之務】成功民無内憂而又無外懼國焉用城夫正其疆脩其土田險其走集【邊境壘壁】親其民人明其伍【部伍相為望】信其鄰國慎其官守守其交禮不僣不貪不懦不耆【强也】完其守備以待不虞 臣按楚人畏呉之彊而城郢郢者楚之國都也不能逺撫邊境惟欲近守城郭故沈尹戍告之以此夫諸侯之守固在四鄰天子之守固在四夷然近者未備何以服逺内者未脩何以攘外宋范仲淹欲修京城執政者引囊瓦城郢之事以沮之泥古人之陳言而不知當世之事宜者也 秦始皇三十三年䝉恬於西北斥逐匈奴單于不勝秦北徙盡收河南地並河以東屬之隂山因河為塞築長城因邊山險塹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 臣按長城之築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其為計也亦勞矣然此豈獨始皇築也昭王時已于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矣亦非盡秦築也趙自代並隂山下至髙闕為塞燕自造陽至襄平亦皆築長城是則秦之前固有築者矣豈但秦也秦之後若魏若北齊若隋亦皆築焉盖天以山川為險隘有所不足増而補之亦不為過然内政不修而區區於外侮之禦乃至于竭天下之財以興無窮己之功是則不知所務矣雖然長城之築雖曰勞民然亦有為民之意存焉設使漢之繼秦因其已成之勢加以脩葺魏之繼漢晉之繼魏世世皆然則天下後世亦将有以賴之矣奈何後之人懲秦人起閭左之失慮䝉恬絶地脉之禍而廢其已成之功豈不可惜哉後世守邊者扵邊塞之地無山川險阻之限而能因阸陿之闕順形勢之便築為邊墻以扼敵人之馳突亦不可無也但不可速成而廣擾爾若就用其守禦之人而限以三十年之久徐徐而為之其成雖遲猶勝於不為也 始皇又使䝉恬渡河取髙闕陶山北假【地名】中築亭障以逐戎人恬居上郡十餘年威振匈奴 水經曰趙武靈王自代竝隂山下至髙闕為塞山下有長城長城之際連山刺天其山中㫁兩岸若闕焉自闕北出黄中闗口有城跨山結局謂之髙闕戍自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臣按所謂髙闕者其山中㫁兩岸若闕焉今之邊闗皆是萬山綿亘之間忽然中斷可以往來故厯代設為重城屯士卒以戍守之使外之冦賊不得入而内之姦細不得出也按史髙闕在古朔方臨戎縣北連山中㫁兩峰俱峻若城闕焉朔方古夏州也今地在黄河套中世不知其所在就以今日邊闗言之其最大而要者居庸紫荆松亭鴈門是也前代闗隘之設皆為守邊惟今日邊闗則咫尺神京之側非但守邊也盖開闢之初天造地設此連亘之山以為内外之限而又遣巨靈擘開兩山以通出入盖以億萬載之前豫有待乎我朝開國于億萬載之下也自古建都于燕者前有召公奭後有金元然王氣之降正有在乎今日漢人繼秦之後則以秦為鑒唐人繼隋之後則以隋為鑒彼秦與隋豈漢唐所可匹哉而以為鑒者儆戒生於不足也臣嘗觀元人進金史之表曰勁卒擣居庸闗北拊其背大軍出紫荆口南搤其吭此古今都燕者防患之明鑑也然擣居庸而謂之拊背出紫荆而謂之搤吭則其立言之間輕重緩急不問可知盖背乃人身之所倚負而吭則呼吸飲食所必經死生之係也况今六軍億兆聚於京師北倚居庸即為重鎮而紫荆乃南出之路疾騎抵吾運道數日可到是尤不可不加之意焉議者往往急居庸而後紫荆此不知大勢者之言也伏望聖明深以前代為鑒防患于未然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漢書賈誼傳曰斥堠望熢燧不得卧将吏被甲胄而睡文頴曰邊方備胡寇作髙土櫓櫓上作桔臯桔臯頭兠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冦即火燃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顔師古曰晝則燔燧夜則舉烽 臣按烽燧之制自漢已有之 鼂錯言於文帝曰逺方之卒守塞一嵗而更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髙城深塹具藺石布渠荅【鐵蒺藜】復為一城其内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周虎落【外藩】 如淳曰藺石城上雷石也 蘇林曰渠荅鐵蒺藜也作虎落于塞要下以沙布其表旦視其迹以知匈奴来入 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闗殺北地都尉昻虜人畜甚多遂至彭陽使騎兵入燒回中宫騎至雍甘泉詔以中尉周舍郎中張武為将軍車千乗騎卒十萬軍長安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将軍甯侯魏遫為北地将軍隆慮侯周竈為隴西将軍屯三郡上親勞軍勒兵自欲征匈奴羣臣諫不聴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以張相如欒布為将軍撃逐出塞而還 臣按漢文帝一聞邊報即欲勒兵自征匈奴帝之奮發則有矣然非帝王禦邉之常道也盖備邊有其要不在于臨時而在於平日禦邊有其道不在於自用而在於用人是以自古聖帝明王于封疆之守尤盡心焉故於無事之時謀為措置㑹計考驗凡吾土宇之内臨邊之地若干處其延衺㡬何某處為總㑹某處為要害某部最為强悍沿邊之城堡若干戍卒若干斥若干某處當何如而守某部當何如而備某人可用為将帥某人可用為偏禆彼侵某處當用何處兵以緩之彼若深入當於何所而扼其歸某城與某城相接某寨與某寨相連里數之逺近山川之險易人力之勇怯儲峙之多寡具而為圖書而為䇿寘於座右則人君雖居九重之上深宫之中不出殿門而邊寨城堡将卒戎落皆懸著於目睫之間輾轉於心胸之内一有警報即按圖運謀因機生智隨能命将合衆人之長集羣䇿之要正不必親駕六飛躬臨沙漠之區自親矢石之用屈帝王之尊為么麽之敵勝之不足以為武不幸而敗焉豈不長㓂暴之威而貽中國之恥哉然則㓂準勸真宗幸澶淵亦非歟曰聖人處事於其常而不於其幸夫以漢髙祖英雄之主而一時名将多在尚㡬危於平城真宗視髙祖如何㓂準視陳平如何髙瓊視樊噲如何必有能辨之者 文帝後六年匈奴入上郡雲中所殺略甚衆烽火通於甘泉長安遣将軍令免屯飛狐蘇意屯句注張武屯北地周亞夫次細栁劉禮次霸上徐厲次棘門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 臣按漢都長安上郡雲中皆近邊之地烽火通於甘泉盖傳報耳非敵至甘泉也飛狐句注之屯以備雲中北地細栁霸上棘門之屯以備上郡盖古人守邊既於臨塞之地建城寨築亭障屯戍卒命将専守其地遇敵來冦既自禦之又通報於朝廷朝廷遣将屯其要害以備之所以為邊将之聲援耳不必親臨其地也使敵聞之知吾有備縱得入塞不敢馳突其塞垣守禦一責之邊将非其力不能支所遣之将不輕出也大抵内地之兵與戍邊之卒異内兵不經戰陣不曉地利且多驕脆但可以為聲援耳不若生長邊陲者慣戰而耐苦不徒為國而又亦各自為其家一卒亡一丁補知其必不可己所以肯捐軀拒敵也不然一旦命貴将統内軍以臨之兵不識将将不知兵情既不通教又非素甚者乃至未戰則用邊兵以供役臨戰則驅邊兵以當先遇有功次又攘而有之此戍邊将士所以解體也臣請遇有邊儆宜如漢文遣将屯軍故事而責其功於邊将彼此相應以為聲援使知吾内外有備則自然退縮矣 武帝太初四年遣光祿勲徐自為築五原塞外列城數百里逺者千里築城障列亭至盧朐 顔師古曰漢制毎塞要處别築為城置人鎮守謂之城即此障也 昭帝時匈奴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時漢邊郡烽火望精明匈奴為邊宼者少利希復犯塞 元帝時單于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下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上問状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㓂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邉塞至遼東外有隂山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深開小道】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夫邊人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也前以罷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况單于能必其衆不犯約哉自中國設建闗梁以制諸侯所以絶臣下之覬欲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也近因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産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絶今罷乘塞【乗登之而守也】則生慢易分爭之漸往者從軍多没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日聞匈奴中樂無奈望急何與夫盜賊桀黠羣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也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謂山上樹木枯僵墮落】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逺不可勝計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嵗之内卒有他變障塞破壊亭隧滅絶更發屯繕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復開邊疆之隙虧中國之固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䇿也 顔師古曰隧謂深開小道而行避敵鈔寇也 臣按班史武紀所謂城障列亭匈奴傳所謂建塞徼起亭隧是乃古人望之所今世所謂營堡墩臺之類也賈誼傳所謂斥烽燧鼂錯所謂藺石渠荅虎落是乃古人望之具今世所謂烟火信礟礌石之類也大抵斥以逺為宜以髙為貴以簡為便盖近則緩不及事低則不及逺繁則人少而費多臣請以今日邉事言之且如宣府一處腹裏墩口二百七十二所沿邊共四百五十六所即此一處以例其餘其城塞之設皆當要害之處固無容議但墩臺之類則恐失之太多矣臣愚以為設墩臺以望也其相去之逺近當以火光可見礟聲可聞為恨夫以方丈之土堆十數之孤卒持一二日之水米出于數百里之外其孤危甚矣茍非地險而逕迂勢髙而食足其乘障者㡬何不為敵持首去如狄山也哉臣竊以為宜遣行邊大臣㑹同守邊将帥躬行邊地相其事勢審其形便于凡舊日墩臺可省者省之可増者増之可併者併之大抵主於簡而逺聲聞可相接目力可相及處則立為一墩及於衆墩之間要害處立為一堡使之統其附近諸墩有事則相為接應墩統於堡堡統於城如臂指之相使如氣脉之周流于外墩之内毎二三十里各為總臺数處以次通報於城中其墩之制髙必極望墩之下于三四里間四週俱築為土牆髙四五尺長七八尺許横斜錯亂彼此相入人湏委曲然後可行使敵騎不能侵近其墩之上除卒自持口糧外常蓄一月水米以防不測若夫烽燧之制古人晝則燔燧夜則舉燧偶遇風勁則煙斜而不能示逺值霖則火鬱而不能大明宜於墩臺之上立為長竿分為三等上懸紅燈以燈數多寡為緩急衆寡之所謂紅燈者煆羊角及魚魫為之而染以紅遇夜則懸以示逺數百里之間舉目可見矣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守邉固圉之畧【下】 武帝元朔二年衛青出雲中西至高闕遂至隴西捕首虜數千走白羊樓煩王取河南地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饒外阻河䝉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轉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計立朔方郡募民徒者十萬口築城繕寨因何為固轉漕甚逺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鉅萬府庫並虚 臣按漢立朔方郡即赫連勃勃命叱干阿利蒸土築城之處所謂夏州是也後秦姚興以赫連勃勃為安北將軍鎮朔方勃勃僭稱天王建國曰夏命其臣叱干阿利發嶺北夷夏十萬人於朔方水北黒水之南營起都城號為統萬命其秘書監胡義周作頌曰營啟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葢此地在漢已有城而赫連夏乃於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勝州榆林郡唐開元中置朔方郡大總管兼安北都䕶唐末拓拔思恭鎮是州唐賜姓李五代李仁福彛超繼領節鎮號定難軍宋太平興國八年李繼捧來朝願納土其弟繼遷不樂内附亡命嘯聚擾邊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姦雄因之以竊據欲墮其城吕䝉正曰自赫連築城以來頗與闗右為患若廢之萬世利也遂詔廢之遷其民於銀綏分官地給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營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繼遷死景徳中其子徳明欵寨内附朝廷假以本道節制始自夏州遷懐逺鎮改為興州居之即今寧夏衛是也徳明之子元昊僭號自稱夏帝史謂其境土方一萬里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靈曰洪曰宥曰銀曰夏曰石曰鹽曰南威曰會河西之州九曰興曰定曰懐曰永曰涼曰甘曰肅曰曰沙熈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寧曰樂曰廓曰積石其地饒五榖尤宜稻麥即今州郡考之所謂興即今寧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雖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邊者皆襲前代之舊漢因秦唐因隋其邊城營堡往往皆仍故迹惟我朝守邊則無所因襲而創為之制焉葢自唐天寳以後河朔以北多為方鎮所有其朝廷所自禦者突厥吐蕃南詔而已五代以來石晉以燕雲賂契丹而河西盡屬拓拔氏宋人以内地為邊境金元又無所謂邊者我聖祖得天下遍於西北邊城立為藩府統重兵據要害然皆在近邊而未嘗逺戍境外如漢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邊防重鎮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肅曰遼東曰大寧永樂初革去大寧惟存四鎮寧夏守鎮肇於永樂之初榆林控制始於正統之世其餘花馬池等堡皆是邊境多事之秋創置者也方今要害之處朝廷處置固已嚴密但所謂黄河套者尚若闕焉何也前代所以廢棄之者以其邊城之防守在内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鎮顧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馬肥風寒河凍彼或長驅而入屯結其中以為吾内地之擾幸其素無深謀未用華人之計不為據地之争是以亟來亟往有獲即去似若無足為意者然謀事貴乎先防患貴乎豫往者彼固嘗深入矣議者慮其為吾内地害百計謀所以驅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無有一人議及之者萬一再來何以處之乎夫事之未來者雖未能逆料其有無計之萬全者不可不先為之擘畫臣愚過為之慮今日西北諸邊祖宗以來所以備禦之具固已詳盡惟此一處偶未之及非遺之也芽蘖未萌也今則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為之防者兹其時乎自昔中國守邊者皆將卒守其内而拒戎人於外兹地則彼反入吾之内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從入者必有其物皆一一推求其故於其所經行之路則預扼其要衝於其所屯聚之處則先據其形勝勿但幸其眼前之無事而必為後日之逺圖議者若謂置為城守則饋餉為難將至於漢人之勞費盍思赫連之建國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從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饒五榖尤宜稻麥漢人於境外輪臺之地尚為之屯營况此乃在黄河之南次邊之地乎臣請下合朝議當此無事之秋北敵逺遁之際遣通古今識事體大臣躬莅其地詳察可否以聞儻以為可行或於河之南築城池以為之鎮遏或于河之北據要害以為之扼塞或沿河之壖設營堡以防其徑渡事必出於萬全然後行之不然較其利害足以相當姑仍其舊可也愚儒未履邊地姑以意言可否惟上之命 後漢王霸將弛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堆石布土築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餘里 李賢曰飛狐道在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懐戎縣即古之蜚狐口也 臣按飛狐口在今蔚州廣昌縣 北魏中書監高閭表以為北部所長者野戰所短者攻城若以彼之所短奪其所長則雖衆不能成患雖來不能深入又彼散居野澤隨逐水草戰則與家業並至奔則與畜牧俱逃不齎資糧而飲食自足是以歴代能為邊患六鎮勢分倍衆不鬬互相圍逼難以制之請依秦漢故事於六鎮之北築長城擇要害之地往往開門造小城於其側置兵扞守彼既不攻城野掠無獲草盡則走終必懲艾計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疆弱相兼不過用十萬人一月可就雖有暫勞可以永逸凡長城有五利罷遊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無鈔掠之患二也登城觀敵以逸待勞三也息無時之備四也嵗常遊運永得不匱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于燕切臨邊境所以設險以扞蔽其國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來逶迤而北歴居庸而東極于醫巫閭是為第一層之内藩籬也又東起舊大寧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于保徳州之黄河又為第二層之外藩籬也其内之藩籬天造地設重岡疊嶂以為國家北門之屏蔽易所謂地險者也若夫外之藩籬固有天然之地險然其間多有間斷之處因而補其缺塞其罅以為外冦之防則又頼乎王公之設險焉臣聞雲代一帶其設墩臺以守也有大邊有小邊大邊以謹斥小邊以嚴守備今誠於大邊墩臺之間空缺之處因其崖險隨其地勢築為城牆以相連綴實為守邊長乆之計高閭謂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彊弱相兼不過十萬人一月可就臣竊以為今山後縁邊之地東起永寧之四海冶西底保徳之河壖自東而西計其所長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間墩臺相望逺者十數里近者數里就其空處而加築塞之功延引以相連接亦無甚勞費者昔人謂一月可就臣請以三年為期遇夫邊方無警之秋米榖豐登之嵗孟夏仲秋天氣温涼之量撥騎兵以為防䕶借十萬人之工力費十數萬之貲糧三年之中僅勞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則邊城冦盗永清國家藩籬益厚高閭所謂五利者彼徒託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實享其利矣 唐高祖時突厥嵗盗邊帝㑹羣臣問所以備邊者將作大匠于筠請于五原靈武置舟師於河扼其入中書侍郎温彦愽曰魏為長塹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顯和塹邊大道召江南船工大發卒治戰艦 臣按據于筠所請于五原靈武置舟師于河扼敵之入彦博亦言魏為長塹則是迤西黄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塹也 始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非厓有拂雲祠突厥每犯邊必先謁祠禱觧然後料兵度而南時黙啜悉兵西擊突馳施張仁愿請乗虚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䧏城絶其南冦路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守城今築城彼腹中終為所有仁愿固請中宗從之表留嵗滿兵以助功咸陽兵五百人逃歸仁愿擒之盡斬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雲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靈武東城南直榆林三壘相距各四百餘里其北皆大磧也斥地三百里而逺又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馬朔方益無冦嵗損費億計减鎮兵數萬 王禹偁曰兵勢患在不合將臣患在無權今固未能專委一人則請於沿邊要害之地為三城以備之若有唐受䧏城之類如國家有兵三十萬人使互相救援責其成功 臣按朔方軍即今河套地也唐初與突厥以河為界則是固常守河矣而張仁愿所築三受䧏城皆在黄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謂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靈武意今寧夏之地東地南直榆林意今在綏雲之間今其故址無復可考説者多謂東勝州即古東受䧏城所在其地今有斷頭山地最肥腴且宜焉疑即史所謂牛頭朝那也國朝設東勝衛於此其後移於内地宣徳正統間往往有建議者欲復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據險阻然守險也不守其險而守於險之外若即險而守則敵與我共其險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禦突厥也始以河為界其後張仁愿乃建三城于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葢擇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脇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後朔方益無冦嵗省費億計減鎮兵數萬此其明驗也今日邊城營堡措置已定固無可更革之理然事有暫勞而乆安費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憚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漸處之有其道焉耳臣故㣲舉其端而不敢盡其説以後之經國逺圖者云 五代晉高祖割幽【今順天地】薊【今薊州】瀛【今河間地】莫【今任丘地】涿【今涿州】檀【今密雲縣】順【今順義縣】新【今保安州】媯【今隆慶州】儒【今永寧縣】武【在今朔州西境】雲【今大同地】應【今應州】寰【今馬邑縣】朔【今朔州】蔚【今蔚州】十六州與契丹胡三省曰石晉以十六州與契丹人以為北方自撤藩籬之始予謂雁門以北諸州棄之猶有闗隘可守若燕順薊等州則失地險矣然盧龍之險在營【今昌黎等縣地】平【今永平地】二州界自劉守光僭竊周徳威攻取契丹乗間遂據營平自同光以來契丹南來直抵朔易其失險也乆矣其後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後及盧龍兵合五萬人使趙延夀將之經界中國所謂山後即雲應諸州而盧龍即幽州軍號也此乃天福初割與契丹之土地人民契丹用中國之將將中國之兵以攻中國籍冦兵而齎盗糧自此中國胥為患矣臣按石晉所賂契丹十六州地幽薊瀛莫涿檀順七州在山前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九州在山後合前此契丹所自取營平二州通計之葢十有八州也自是中國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併其闗隘而失之晉人自捐其險隘與人既無以自守其國宋人承其後而不能復中國之舊遂以白溝河為界故二國所受禍畧同夫自晉天福元年以其地賂契丹首尾四百五十餘年我太祖始援之於泥塗之中又於此建都則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險重城萬雉屯百萬貔貅於此鎮壓之是誠萬萬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後皆吾中國之地山前七州今為畿甸之地太行西來連岡壘嶂環而繞之東極于醫巫閭之境以為内之藩籬山後諸州自永寧四海冶以西歴雲代之境重闗列戍以為外之藩籬茍委任得人守禦有法可保其無外患也惟昌平以東遵化永平一帶往者有大寧都司興營義㑹等衛在山之後以為外障其後移入内地以此之故京師東北藩籬單薄之甚異時卒有外患未必不出於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於意料之外然能謀畫於未事之先而豫有以防備之則所患者消泯於無迹矣請下大臣議居庸以東歴黄花鎮古北口直抵山海闗山之後皆荒漠無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邊鎮兩層可以防備若何可以善其後而使之永無外患必有竒謀宏畧出於其間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見請將洪武中大寧都司後移保定者立于永平或遵化或薊州以為重鎮凡舊所屬衛所移於沿山要害相為聲勢仍於山之後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勢因其形便築為墩臺就其空缺之地接連以為邊牆就於其間擇一要地設為闗鎮屯軍守備以為烏梁海入貢之道一以衛都城一以䕶陵寝此誠千萬年之逺謀也不然國家飬鋭儲材俟吾力有餘而其機可乗仍復洪武中山後帥閫之舊俾與宣府大同列為三鎮直逹遼東之境則是國家之險要既失復得藩籬厚而無可乗之隙根本固而無意外之患矣伏惟聖明當此太平無事之時思患豫防有以為國家萬年無窮之慮勿以為書生過慮而忽之 宋仁宗時范仲淹攻守二議其議攻曰竊見延州之西慶州之東有賊界百餘里侵入漢地可攻之地其在外此軍行入界當先布號令生降者賞殺降者斬得精强者賞害老幼婦人者斬拒者併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質也居者勿遷俾安土也乃大為城寨以据其地俟城寨堅牢當留土兵以守之方諸舊寨必倍其數使使臣以安撫之必嚴其戒曰賊大至則明斥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外至則扼險設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營田以助之如此則分彼賊勢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員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䇿應者居其次使臣中可當一隊者參以前隊有心力幹事者營立城寨臣觀後漢叚紀明以騎三千步萬人車三千兩錢五十四億三冬三夏大破諸羌如此取下一處城寨平定則更圖一處為據守之䇿其議守曰西戎居絶漠之外長河之北倚逺恃險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舉衆犯邊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風集雲散未嘗聚飬中國則不可逺戍之兵乆而不代負星霜之苦懐鄉國之望又日給廪食月給庫緡春冬之衣鞋饋輸滿道不絶國用民力日以屈乏軍情愁怨須務姑息此中原積兵之憂也臣謂塞垣鎮守當務經逺臣觀趙充國興屯田大獲地利遂破先零魏武於征伐之中令帶甲之士隨宜墾闢故不甚勞大功克舉數年之中所在積粟食廪皆滿唐置屯由天寳八年河西收二十六萬石隴西收四十四萬石孫武曰分建諸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實役其人民之力故賦税無轉徙之勞徭役無怨曠之歎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議終之曰國家用攻則宜取其近而兵勢不危用守則必圖其乆而民力不匱可謂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備四䇿其守策曰乆守之計須用土兵各諳山川習戰鬬比之東兵戰守功倍然縁邊次邊土兵數少分守不足更當於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裏土兵願改邊寨者即遷其家團集之何則闗内諸州土兵多在邊上或得代歸營數月之間復出逺戍豈徒星霜之苦極傷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嫠婦頗多犯法人情不免乆則怨起如得并遷其家於縁邊住營更免出軍父母妻子樂於團聚戰則相救守則相安又縁邊無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險要毎一兩指揮共脩一堡以全其家與城寨相應彼或小至則使弓箭手與諸寨土兵共力捍禦彼或大舉則二旬之前必聞舉集我之次邊軍馬盡可勾呼駐於堅城以待敵之進退縁邊山坂重複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勝使我師沮而不出方敢㪚兵慮掠過越險阻更無顧慮我若持重不戰則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糧草無所給牛羊無所獲不數日人馬困斃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險又未能決勝必不得已而散兵虜掠我於山谷村落中伏精鋭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輕而寡弱可擊可逐使散無所掠聚不得戰欲長驅深入我則使諸將出竒以躡其後欲全師以歸我則使諸城出兵以乗其弊此守䇿之要也 其攻䇿曰臣常計陜西四路之兵數幾三十萬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嵗㸃兵不過二萬餘人坐食芻糧不敢舉動嵗嵗設備常如冦至不知賊人之謀果犯何路賊界則不然種落散居衣食自給忽爾㸃集併攻一路故動號十餘萬以我分散之兵拒彼專一之勢衆寡不敵遂及於敗且彼為客當勞而反逸我為主當逸而反勞我若復用此計彼勞我逸則取勝必矣請於鄜延環慶涇原路各選將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萬騎兵三千以為三軍以新定陳法訓練嵗餘其精勇然後觀賊之隙使三軍互掠於横山䧏者厚賞各令安土拒者併兵急擊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軍先出賊必大舉來應我則退守邊寨或據險要不與大戰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勢將潰歸則我環慶之師復出焉彼若再圖㸃集來拒王師則又有涇原之師乗間而入彼則奔命不暇部落攜怨則我兵勢自振三五年間山界可以盡取此春秋時吳用三師破楚之䇿也 臣按仲淹所議攻守之䇿雖以防當時之西夏然以通論後世之邊事勢不同而理同擇而行之舉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張亢上仁宗論邊機軍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總管許懐徳兼環慶軍馬環慶副總管王仲寳復兼鄜延其涇原秦鳯總管等亦兼鄰路雖令互相䇿應然環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驛涇原至秦州又逺于此若一處有事自此發兵赴援而山谷險惡人馬已困欲責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勢貴乎相接茍相去懸絶則首尾不能相應必致緩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軍馬各不下五六萬朝廷盡力供億而邊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増十萬人亦未見成功之效且兵無節制一弊也無竒正二弊也無應援三弊也主將不一四弊也兵分勢弱五也有此五弊如驅市人而戰雖有百萬亦無益於事 臣按張亢所言五弊非但當時有之而今世亦然 歐陽脩上英宗曰禦邊之備東起麟府西盡秦隴地長二千餘里分為路者五而分為州為軍者二十有四而軍州分為寨為堡為城者又幾二百皆須列兵以守之故吾兵雖衆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賊之出也常舉其國衆合聚為一而來是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衆雖寡聚之為多以彼之多擊吾之寡不得不敗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將軍所謂戰兵者分在二十四州軍欲合而出則懼後空而無備欲各留守備而合其餘則數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終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備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勞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誠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敵奪敵所利者在我如此則動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備邊之地東起遼東西極隴蜀非但若宋人之邊地起麟府盡秦隴而已洪武永樂之盛所守不過數處然皆據其總㑹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彼之來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勝也正統以後分為堡寨日多軍卒之數不減前日而堡寨之設日益加多誠有如歐陽脩所謂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衆雖寡聚而為多者也今兵無可添而堡寨不可減乞勅知邊事大臣躬臨邊境審視寨堡之設若非要害或雖要害而兵力寡少不足以守之處革其稍緩者而併歸於最要害之地如此則城堡不虚設而將卒皆有用矣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列屯遣戍之制 詩序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帥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也 程頥曰毒民而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矣又曰古者戍役兩朞而還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復留備秋至過十一月而歸又明年中【仲同】春至春暮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如今之防秋也 熊禾曰北部畏暑耐寒又秋氣折膠則弓弩可用故秋冬易為侵暴毎留屯以防 臣按程頥前所言者萬世為民用兵之大義後所言者萬世遣戍留屯之常制 秦始皇既并天下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嶺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各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其後里門之左一切發之 鼂錯曰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楊粤置戍卒焉夫胡貉之地積隂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細也】毛其性能【耐同】寒揚粤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疲也】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壻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又閭取其左發之不願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謂敗退】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家室則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復除也】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刼而得之之弊也 易祓曰始皇既并天下北築長城南戍五嶺又有驪山阿房之役兵不足用乃至發謫先發弛刑之類次發賈人之類次發治獄不直者之類次宫刑徒者次以嘗有市籍者又其次則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先發里門之左名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復調材士五萬以衛咸陽民不聊生天下騷動而勝廣起矣 臣按三代之遣戍役不得已而遣之反覆開諭既憫其私情復陳之以公義盖以仁義而行之也秦人則不然以威刼而行之而已則行者豈能得其心而使之效其力哉錯謂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其家室故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則以功利言不如三代之使民專以道義為説也雖然人心不古好義不如好利所以勉勵中人以下者亦不得不然 秦用商鞅之法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 臣按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正卒給中都官者也 漢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貧者欲得雇更錢次直者出錢雇之月二千是為踐更也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亦名為更律所謂繇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日戍又行者當自戍三日不可往便還因便往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以給戍者是謂過更也 馬端臨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所直者内地其役一月不行者以錢雇代行者過更者亦以錢雇直所直者邊疆其役三日不行者以錢輸之縣官縣官以給代行者但所謂一歲而更者恐是併往回行程言之逺戍且以兩月為行程則每歲當役者十月如是踐更則是一人替九人之役如是過更則是一人替九十九人之役夫戍邊重事而百人之中行者纔一人則兵之在戍者無幾矣吾意一歲而更是秦以此待謫戍者本非正法及其窮兵黷武則雖無罪者及元係復除者皆調發之而儕之謫戍矣漢初亦遵其法後來乃著令有罪者乃戍邊一歲而凡民之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者則聼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為過更之法耳 臣按漢時戍邊有過更之法凡民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則聴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臣愚以為此法今亦可行内地衛所官軍戍邊者毎歲分兩班赴邊屯戍行程往來頗為勞苦且内地人多怯弱不耐寒苦而其衛所輪差之際不免作弊請凖古過更法每歲該戍邊方衛所官旗軍餘計口出錢貼助應戍之人其有壯健之士願受直代人出戍者聴官為驗其身力年齒相當一體給與合得糧賞惟在得人不必正身此法今亦可行 高祖十一年發巴蜀材官衛軍霸上 景帝後二年發車騎材官屯雁門 宣帝神爵元年發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詣金陵 臣按此漢初遣軍戍邊散見於史者 文帝時鼂錯言于文帝曰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壄羙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古畆字】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逺縣纔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逺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北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先為屋室具田器予冬夏衣廪食其亡妻者官買予之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徳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逺矣 臣按今西北縁邊一帶遼東宣府寧夏甘肅四處無有州縣而大同延綏涼洮等處皆有人民及蕃族今亦編其丁壯與軍伍相兼守禦然其民既已供賦役而又使之備戰陳有事之時暫用之可也無事之時一體與軍常操似非人情所堪臣請下山西陜西二布政司凡極邊去處如大同延綏民有願自投軍者免其户糧十二石就以為月糧官不復支給其本户糧原數不及者以同里人户糧足其數其近邊去處在千里而近者有願投軍者亦如之免糧之外别免本户敷科及凡雜役俾其供送凡投軍者加以義勇之名俾其自備鞍馬器械糗糒隨軍征調死不勾丁有願替者聴似亦良便 錯又言曰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意奉明法存䘏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丁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逺方以實廣虚也古之置邊縣以備敵也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使五家為伍而至於十連一邑生死相䘏室屋完安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居則習於射法出則教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内則軍政定於外服習收成勿令遷徙㓜則同游長則同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大治之則終身創矣【創艾也】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後未易服也 臣按鼂錯之䇿欲募民相徙以實塞下又欲置邊縣以備敵然今日諸邊見有列屯坐食之兵不湏召募舊有衛所營堡之制不須置縣但其所謂五家爲伍合於古法今不必以家爲伍而以五人爲伍使其自相聨屬或其戚屬或其交契從其所好官府因而什伍之方其係籍食糧各仍其舊惟於操練征調之際則用伍法焉每伍同一字號以一人爲首呼兵首則五人必與偕所聚集之處如錯所謂居則習爲射法出則教於應敵起止相隨而暫離者有禁器用相共而自私者有罪中有嫌隙者許其明白告官而離合之匿怨而貌從者同伍知而不告罪同伍中不許飲惟合伍校射方許飲酒遇有冦至少至則因其人之多寡而遣吾卒以應之彼以十人來吾以十人應之彼以百人來吾以百人應之吾之所謂十與百盖以伍為卒十人為五十人百人乃五百人也冦非大至不以大衆 武帝時發天下七科讁出朔方 張晏曰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壻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臣按武帝發天下七科讁一曰吏有罪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即此科也二曰亡命三曰贅壻四曰賈人即秦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壻賈人擊南越也五曰故有市籍與夫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是三者皆賈人之類也武帝此七科先儒謂其因秦人之舊盖兵出於農固有定籍故於定籍之外立此七科吏有罪者席其故官亡命者去其鄉土贅壻者托於婦家賈人以下皆身不在農畆是七者皆非調發所及故謫之此雖非先王令典然亦可以制伏姦人使皆為國禦冦而亦寛農實邊之一助也 明帝永平八年詔郡國中都官死罪繫囚減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邊縣後又詔詣邊者妻子自隨臣按此秦漢以來謫有罪者戍邊之始盖置惡人於荒僻之地以禦魑魅古典也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漢武帝謫吏有罪者出朔方其來逺矣但有罪繫獄者人非一等有農民有游民與夫工商吏卒不一類焉彼夫農工商賈平日習勞苦事役作之人用以戍邊無不可者若夫名為士流繫宦籍者率多選軟脆弱之人平日呻吟佔畢不經勞役一旦使之被堅執鋭以從事隊伍之間以禦强虜用此之儆衆庶固為可矣其如誤國計何况邊塞之地餽餉為難内地米一斛至邊計其費不止三斛也乃歲苦内地良民運三十斛米以養一無用之人無乃非計歟必欲重困罪人使彼知警豈無别䇿而乃必用此乎 明帝以後又歲募郡國中都官死罪繫囚出戍聴從妻子自占邊縣以為常凡徙者皆給弓弩衣糧於是北胡有變則置度遼營南蠻或叛則置上林兵羌犯三輔則置長安雍二尉鮮卑冦居庸則置漁陽營 臣按漢人守邊多是募兵其所置兵營皆是蠻夷有變而後增之也今日邊城之守士卒之屯皆是聖祖開國之初舊制然歲乆弊生不無消乏軍伍或不能如往時之盛欲行漢人召募之法然承平日乆民戀鄉土必欲行國初簽補之例然版籍已定民或起怨臣於制國用下嘗建因荒収兵之䇿此䇿似亦可行儻不棄芻蕘之言斟酌行之是亦足兵之一助也 東漢自光武罷都試而外兵不練雖疆場之間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終籍京師之兵以出盖自建武迄漢衰匈奴之冦鮮卑之冦嵗嵗有之或遣將出擊或移兵留屯連年暴露而禁旅無復鎮衛之職矣臣按漢人疆埸之間既已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又籍京師之兵夫内地有冦可出京師兵以平之若夫邊圉之冦必湏用其邊兵何則盖邊兵生長邊陲慣於戰鬬知敵人之情狀識道路之迂直且復屢經戰陳目熟心定若夫京畿之兵驕奢脆懦目所未嘗見身所未嘗經况受命而總兵者皆天子之勲貴報效而從征者皆是權貴富豪子弟欲希功以得官耳非實有材勇欲敵所愾以建功業也一至邊城身既不能戰反役使邊兵之善鬬者為之給薪水供草料及至冦退而論功方且虚張功次奪邊兵之虜獲攘其首級以為己功是以邊城一聞京軍之來無不觧體者為今之計縁邊一帶分定疆界專責邊將守禦不得已而出京軍止用以為邊城之聲援如大同則於應州或渾源州立一大營宣府則於懐來或保安一大營其他遼東甘肅諸處皆然敵少入冦則各邊自為守戰敵大入冦方許奏請京軍如敵冦大同京軍則於應州駐劄敵冦宣府京軍則於懐來駐劄兵法先聲後實每調一千則稱五千用以為邊城之聲援非其力果不能支而京軍不得貪功冐進如此則各邊將卒畏京軍之擾害且奪其功無不奮志效死矣 唐方鎮節度使之兵其原皆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曰道自武徳至天寳以前邊防之制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自永徽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此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臣按唐初大總管其後節度使即今總兵官之職名 徳宗時陸䞇上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練兵之中所用復異用之於救急則權以紓難用之於暫敵則緩以應機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竒詭而不徇衆情進退死生惟將所命此所謂攻討之兵也用之於屯戍則事資可乆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則樂生顧家業則忘死故可以理術馭不可以法制驅此所謂鎮守之兵也夫欲備封疆禦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當選鎮守之兵以置焉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志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衆自不攜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疆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徴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欲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為羽衛之儀而無益於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慘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鬬為嬉遊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㓜而覩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能寧其居而狎其敵也闗東之地百物阜繁從軍之徒尤被優養慣於温飽狎於歡康比諸邊隅若異天壤聞絶塞荒之苦則辛酸動容聆强蕃勁虜之名則懾駭奪氣而乃使之去親戚捨園廬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疎乎矧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帥之馭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進不邀之以成功退不加之以嚴憲其來也咸負徳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計歸張頥待飼僥倖者猶患還期之賒緩恒念戎醜之充斥王師挫傷則將乗其亂離布路東潰情志且爾得之奚為平居則殫耗資儲以奉浮冗之衆臨難則捐棄城鎮以揺逺近之心其弊豈惟無益哉固亦將有所撓也復有抵犯刑禁謫徙軍城意欲增户實邊兼令展效自贖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懐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適足煩於防衛諒無望於功庸雖前代時或行之固非良善之可遵者也臣按陸䞇此奏曲盡古今屯戍防邊之利害所謂屯戍之兵事資可乆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盖處制天下之事合於人情宜於土俗然後可以經乆而不廢事莫不然不但屯戍一事也其間所論人情苦樂之實邊塞窮苦之狀與夫分蕃更戍之無益縁事謫戍之非宜皆洞燭事情切中時弊人主宜寫一通於座右朝夕目焉則邊塞之苦如在目前事機之宜如指諸掌於是揆之人情驗之時事因其利而見於施行究其害而痛加禁革則邊防無事而中國乂安矣 䞇又言理戎之要最在均齊故軍法無貴賤之差軍實無多少之異是將所以同其志而盡其力也如或誘其志意勉其藝能則當閲其才程其勇校其勞逸度其安危明申練覈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厚薄之殊而無觖望之釁盖所謂日省月試餼廩稱事如權量之無情於物萬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糧所給惟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闗東戍卒歲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糧所頒厚踰數等繼以茶藥之饋益以蔬醬之資豐約相形隔絶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遥神䇿不離舊所惟改虚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此則儔類所以忿恨忠良所以憂嗟疲人所以流亡經制所以褊匱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人情不能甘也况乎矯佞行而廩賜厚績藝劣而衣食優茍未忘懐孰能不愠不為戎首則已可嘉而欲使其恊力同心以攘冦難雖有韓白孫吳之將臣知其必不能焉養之若斯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臣按陸䞇之言雖是當時之弊然今世兵在外則苦在内則樂在内則逸在外則勞朝廷所以廩賜之者在外則薄在内則厚無以異於唐之季也明主鑒䞇斯言痛革其弊使之内外均齊憫其苦而知其勞時加優恤比諸内地樂而逸者有加而無不及如此則士卒感恩思報人心歸而氣勢壯軍威振矣 宋制凡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採拔精鋭以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祀有賞給每嵗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戍邊毎季又加給銀鞋環慶縁邊難於㸑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代還者别給裝錢川廣之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卒有口糧臣按宋朝之所以優待邊戍之軍者如此其至其出戍代還皆得引見而所以賞給之者比諸内地之軍為加優盖宋太祖太宗起自兵間深知軍中利病而知邊戍之兵尤為勞苦故優待之也如此或者謂宋時賞給諸軍如此國力焉得不屈臣竊以為國家禍亂多起於冦盗所以遏絶之者將卒也國家誠省嬖倖之賞賜異端之崇奉以為軍國之用綽乎有餘裕矣 宋制蕃兵者塞下内屬諸部落團結以為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一保寨者謂之熟户餘謂之生户其大首領為都軍主有帳以上為軍主其次為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給俸有差 臣按凡今天下邊防皆有夷人種類部落馭之得其道皆得其用或以為捍蔽或以為爪牙或以為鄉道或以為間諜顧用之何如耳楊【缺】 謂御得其道狙詐皆作使但不可偏徇專任而已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 周禮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榖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 王知禹曰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非特圖也又掌其地焉東方曰夷其種有四南方曰蠻其種有八東南曰閩其種有七西北曰貉其種有九西方曰戎其種有五北方曰狄其種有六自邦國都鄙至於夷蠻閩貉戎狄雖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視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財用之所出九榖之所生六畜之所産其數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不可不知也 臣按天地之大徳曰生而其所以生者以人為貴而人之中有居中者焉有處外者焉中者混而同其性禀習俗雖有少異而其大略則同也外者環而繞之有接續之際而無混同之勢故其性禀習俗也始而近也則大同而小異終而逺也乃至於背戾而懸絶焉惟其勢異而情殊故帝王所以治之也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隨機而應變因事而制宜要在使之各止其所而已彼既止其所而不為疆埸之害則吾之内地華民得其安矣 王制曰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髪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髪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鄭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氣使之然也雕文謂刻其肌以丹青湼之不火食地氣煖不為病也不粒食地氣寒少五榖也 吳澂曰皆有性謂其生禀各不同不可推移謂其生禀一定而不可易東方曰夷以下言四夷異俗文身與雕題同衣皮與衣羽毛同此亦言其俗之大略而已 通典曰緬惟古之中華有居處巢穴焉有葬無封樹焉有手團食焉有祭立尸焉聊陳一二不能徧舉其地偏其氣梗不生聖哲莫革舊風訓誥之所不可禮義之所不及外而不内疎而不戚來則禦之去則備之 臣按自古馭四夷之要法不出乎來則禦之去則備之二言而已【以上總論四夷】 舜典竄三苗于三危 朱熹曰三苗國名在江南荆揚之間恃險為亂者也竄則驅逐禁錮之 分北三苗 朱熹曰北猶背也其善者留其不善者竄徙之使分背而去也 益稷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廸朕徳時乃功惟叙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蔡沈曰内而侯牧外而蕃夷皆蹈行有功惟三苗頑慢不率不肯就工帝當憂念之也帝言四海之内蹈行我之徳教者是汝功惟叙之故其頑而弗率者則臯陶方敬承汝之功叙方施象刑惟明矣或者乃謂苗之凶頑六師征之猶且逆命豈臯陶象刑之所能致是未知聖人兵刑之叙與帝舜治苗之本末也葢威以象刑而苗猶不服然後命禹征之征之不服而又增修徳教及其來格然後分背之也 禹貢三危既宅三苗丕叙 蔡沈曰三危即舜竄三苗之地 吕祖謙曰三苗有罪自當竄逐發政施仁自當及之故治水至三危亦既使安居大得其叙後世以為投之四裔若棄之者非聖人之心也 臣按夷者外蕃之總名而經史所謂蠻則多指南方之夷也夷之見於經者始於三苗所謂苗民者舜典禹謨益稷禹貢吕刑皆具焉帝舜授禪之初既首竄之于三危至禹治水時其竄者既丕叙其留者猶不即工故帝命禹徂征然猶逆命及禹班師而後來格於是考其善惡而分背之焉葢有虞之世西北之戎狄未熾所慮者南方之蠻耳故舜命臯陶為士首舉蠻夷猾夏為言所謂蠻者葢三苗也其始也即其極惡者而竄徙之既竄之後而又於所留者分背其中之善與惡者焉善者則奬之而加以恩惡者則懲之而施以威加以恩則彼知所慕而興於為善施以威則彼知所畏而不敢為惡是則聖人之微權也今自巴蜀以東歴湖南北桂嶺雲貴數千里溪峝山箐之中有曰犵曰狑曰獠曰猺曰獞之類凡十數種皆所謂蠻也其間最輕㨗者曰猫説者謂此即三苗之後也然今之猫依山以居性習不常無有倫紀禮義觀禹誓辭數苗之罪謂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則是時之苗葢有國都官屬但其用舍顛倒耳非若今世之猫若猿猱然無定居無常業不相統屬也國初於湖北川東立宣慰司者五曰永順曰保靖曰貴州曰思州曰播州又有宣撫司安撫司及招討司長官司之設外此所謂軍民府及軍民指揮使司者又兼設土官以轄其夷人隨其地而設其官因其俗而爲之治善者授以職惡者分其勢是葢得有虞分背之義禹貢丕叙之意也 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蠻夷置黔中郡漢興改爲武陵郡嵗令大人輸布一匹小口二尺是謂賨布 臣按漢武陵郡即今常德澧辰沅等州郡是也 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壻賈人擊南越取其地置桂林南海象郡又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已并天下皆廢爲君長以其地爲閩中郡 臣按秦并百粤嶺南有三郡桂嶺今廣西地南海今廣東地象郡今安南地也葢越之地在古種類實多故有百越之名曰南越曰甌越曰閩越曰東越曰於越其地非一處其人非一種然自秦漢以來所謂於越東越甌閩之類皆已乆入中國與齊魯宋衛無異惟所謂南越者其地西連湖湘直抵滇貴牂牁越嶲之境山深而地險猶有不盡歸王化者時時爲郡邑居民害葢今日湖南北廣東西其郡邑皆錯列山嶺之間與蠻夷雜居但有險易之異耳時或竊發難於備禦非若西北邊塞之有限隔也 漢武帝時欲代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言越方外之地剪髪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南方暑濕近夏癉熱暴露水居蝮蛇蠚【噆也音壑】生疾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兎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歴嵗經年則士卒罷勌兵糧乏絶民苦兵事盗賊必起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臣聞天子之兵有征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䝉徼幸以逆執事之顔行【猶言雁行謂在前】厮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 臣按閩越今福建地其入職方已久非復漢時舊矣然劉安所言南方濕毒兵入其地不待兵刃先自病死與夫兵至則濳藏兵退則復聚持久則士卒疲勌民苦兵事今日湖南廣右雲貴其山箐之瘴癘猫獠之情狀省民之受害實與漢時無異也明主在上以天地為量以宇宙為境遇有逺夷梗化則如安言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鎮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㦸而威徳竝行以一使之任代十萬之師毋使中國之民罹蝮蛇猛獸之毒染嘔泄霍亂之病親老涕泣孤子啼號迎尸千里之外棄骨無人之境如安所慮者非獨逺夷之幸實中國之幸也 元帝初元三年珠厓儋耳郡率數年一反殺吏漢輒發兵擊定之至是諸縣叛連年不定上謀於羣臣欲大發軍待詔賈捐之曰臣聞堯舜聖之盛禹入聖域而不優以三聖之徳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于海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言欲與聲教則治之不欲與者不彊治也殷周之地東不過江黄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荆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竝作人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至於秦興兵逺攻貪外虚内而天下潰畔孝武皇帝厲兵馬以攘四夷賦役煩重冦賊竝起是皆廓地太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闗東民困流離道路至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正此社稷之憂也駱越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衆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㝠之地非所以捄饑饉保元元也且以往者羌事言之暴師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禁錢續之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况於勞師逺攻亡士無功乎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願遂棄珠厓專用恤闗東為憂上以問大臣丞相于定國以為前擊珠厓興兵連年校尉及丞凡十一人還者二人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費用三萬萬餘尚未能盡降今闗東困乏民難揺動捐之議是詔珠厓民有慕義欲内屬便處之不欲勿彊蘇軾曰揚雄有言珠厓之棄捐之力也否則鱗介易我冠裳此言施於當時可也自漢末至五代中國避亂之人多家於此今衣冠禮樂葢班班矣其可復言棄乎 臣按捐之謂非冠裳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勿以為臣竊以為凡今日境土非祖宗所有者則可用捐之之䇿若夫祖宗初得天下即入版圖者其可以與人乎况本中國膏腴之地要害之塞昔人所謂一寸山河一寸金者哉非至於甚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决在此不可輕言棄也 順帝永和初武陵太守上書以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議者皆以為可尚書令虞詡獨奏曰自古聖王不臣異服非徳不能及威不能加其獸心貪婪難率以禮是故羈縻而綏撫之附則受而不逆叛則棄而不追先帝舊典貢税多少所由來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計其所得不償其費 臣按帝王之馭外蕃一惟以義勝之而不校其利舊有者不取則彼敢於恣肆舊無者取之則彼必至於怨望吾惟循其舊而已舊例之外毫末不加焉然又必因其災患匱乏而又時有所縱舍焉不責其備不逆其詐 永和中侍御史賈昌與州郡討區憐等嵗餘不克帝召百官問以方略皆議遣大將發荆揚兖豫四萬人赴之李固駁曰荆揚盗賊盤結不散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復擾動必更生患兖豫之人逺赴萬里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温暑加有瘴氣致死亡者十有四五逺涉萬里士卒疲勞比至嶺南不復堪鬬軍行日三十里而兖豫去日南九千餘里三百日乃到人廪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設軍所在死亡必衆既不足禦敵當復更發此為刻割心腹以補四支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兵猶尚不堪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萬里之艱哉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徵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冦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徙日南吏民北依交阯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列土之賞故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决張喬前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四府悉從固議即拜良為九真太守喬為交阯刺史喬至開示慰誘竝皆降散良到九真單車入賊中設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數萬人皆為良築起府寺嶺外復平臣按李固此議言南方用兵之病弊切中事情使後世讀史者至此灼然如親在行間目擊其事千古如一日也至其所謂發將無益州郡可任者此皆已然之明效然後世藩服郡守任用不久隨即罷去夷獠知其去任之速不可倚仗而後來之吏又未必然往往疑信相半故雖暫服而復叛也請以今廣西左右兩江言之兩江地方二三千里其所轄狼兵無慮十數萬今設為府者四為州者三十有七其府州正官皆以土人為之而佐貳幕職參用流官故今百餘年間未聞有屯聚侵掠者而所以為州縣害者皆是不屬土官管束之人錯雜州縣間者其間雖或亦有有司帶管及設土官廵檢者然流官無權彼知其不久而輕玩之而所謂土廵檢者官卑力薄不足以相鈐制臣愚以為今日制馭馴服之䇿莫急於立土官請用左右兩江之例而微寓夫設立軍衛之意葢左右兩江府州之設專以其地屬之一姓臣所謂微寓設立軍衛之意者衆建官而分其權也凡今猺獞與編民雜居州縣之間但彼依山箐以居耳今宜特敕内外大臣躬臨其地召集其酋豪諭以朝廷恩威將授以官如左右兩江土官例俾其子孫世享之意有能率其種類五百名以上内附者即授以知州之職四百名以下量授同知判官吏目等官其官不拘名數亦如衛所之制既授其投詞不湏勘實官給以冠服遣部屬以騶從皷樂送歸所居徐俾其擇地立為治所合衆力成之既成具奏請印俾推其中一人為衆所信服者掌印則彼受朝廷爵命必知所感慕而其同類咸尊敬之有不伏者彼仗國威併力除之不難矣積久成俗彼皆慕華風習禮教而知殺掠之為非况衆設其官勢分力敵自足相制不能為亂而其中不能無自相争訟者湏至申上司奏朝廷則國家之勢益尊不勞兵戈而一方安靖矣然所慮為後日患者地界不明異時不能無争耳宜乗其初即遣官㑹同土酋分立地界或以溪澗或以山阜就於界上立石為識大書深刻於上曰某至某為有司界至某為土官界其中民地有深入其境者即以外地無徵者與民易之隨其廣狹不復丈量其土酋所領地就俾其認納税糧定為額數曰後不得有所加增如此處置庻㡬其永無患乎 唐貞元中廣西黄洞首領黄少卿者攻邕管及䧟欽横貴等州屢服屢叛長慶初經略使嚴公素復請討之兵部侍郎韓愈建言黄賊竝是夷獠無城郭可居依山傍險尋常亦各營生急則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經略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綏懐威又不能臨制侵欺虜縛以致怨恨蠻夷之性易動難安遂致攻刼州縣侵暴平人或復私讐或貪小利或聚或散終亦不能為事近者征討本起於裴行立楊旻此兩人者本無逺慮深謀意在邀功求賞亦縁見賊未屯聚之時將謂單約立可摧破争獻謀計惟恐後時朝廷信之遂允其請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計不下一二萬人儻皆非虚賊之所處又更荒僻假如盡殺其人盡得其地在於國計不為有益容貸羈縻比之禽獸來則捍禦去則不追亦未虧損朝廷事勢請為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略使處理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 臣按韓愈所言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一二萬人儻皆非虚賊已尋盡此言非獨當時之弊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逺舉古可以知今惟聖明留意遇有逺方㨗報以此言驗之洞見其真偽矣至其請為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略使處理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此語誠古今處治南蠻之良䇿大抵蠻性隂柔倚山為勢軍來則入山逺避軍去則外出虜掠如蠅蚋然揮扇則飛散收扇則復集勦滅之甚難且其地多瘴癘中原之人憚入其地未至固已怯畏一入其地氣不齊蒸濕特甚往往不戰而死既不可速戰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未有大得志於南蠻者也雖然天下之患皆有所以然之故知其故而逆閉其塗絶其根則其患自息矣且今所謂猺獞者非有强宗豪族亦無深謀逺慮非欲争城邑非欲收人心不過欲虜掠財物而已其所處深山大箐之中不為宫室之奉不為妻妾之用不為子孫之計所得之財將何所用而用之將何所貿易哉使吾内地之人不與之交通則彼所得財無所用而欲用之亦無所於售為今之計宜敕鎮守都憲督責藩臬帥閫及守令將領嚴束所部軍民不許與賊交通凡軍民人等有入山峝生理者許其赴官告知齎載某物赴某山峝貨賣官司給與印帖為照無帖者不許責令供結不敢將帶違禁器物惟許取其生口米榖土物不許受其銀兩及其地所不産之物違者枷號示衆没入其財物親屬隣保知情不首罪同有首告者給以其財物三之一如此則彼得物無所售而不刼質以求財而殺人以立威矣又聞近年以來其間城邑暮夜多有為賊所竊入者非殺死官員掠去印信輒避罪不以聞推原其故非彼之有能乃吾之無備也宜令守鎮都憲總兵等官規畫城池守備之法行下軍衛有司俾其遵守則永無失矣葢嘗推求其所以竊入之故多因軍衛有司互相推調夜間失於覺察城邑往往至於失䧟葢非内無糧餉外無救援力屈而不能支也今後凡有城池去處責令軍衛有司正佐官僚寫立領狀責其與城相為存亡有失䧟者决不輕恕則彼知罪責深重不敢輕忽則賊不能盗入矣所謂規畫守備之法者毎城必為内垣荐棘樹柵總為一門昏夜既上城守即不容復下必至黎明然後開門彼知無可生路則寢不安席矣又預蓄乳犬馴伏之每五垜間用木為匱懸一吠犬微有風聲犬先知儆彼不能架梯登垣而盗入之計無所施矣 宋史古者帝王之勤逺略耀兵四裔不過欲安内而捍外非以求逞也西南諸蠻夷重山複嶺雜厠荆楚巴巫黔中四面皆王土乃欲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衆而得梗化之民誠何益哉樹其酋長使自鎮撫始終蠻夷遇之斯計之得也然無經久之䇿以控馭之狌鼯之性便於跳梁或以讐隙相尋或以饑饉所逼長嘯而起出則衝突州縣入則負固山林致煩興師討捕雖能殄除而斯民之荼毒深矣 臣按唐虞之世東西北三邊之夷皆不經見而首見於經者南方之苗也然三方之夷皆一面臨邊夷居外而其中乃王土也惟南徼之地則夷人錯居王土之中與居民相雜故其害及民尤易非若三邊之冦其來有時其侵有處其行有程先時可以為備臨時不至於蒼茫失措 仁宗時狄青請擊儂智高願得西邊蕃落兵自從或謂南方非騎兵所宜樞密使高若訥言蕃部善射耐艱苦上下山如平地當瘴未發時疾驅破之必勝之道也青卒用騎兵破賊 臣按蕃落之兵以騎射名天下南夷聞之自然膽落然臣以為用之於有事之時不若無事之時遇有羌胡内附者即優加養給安置此方不徒今日徼南頼其用亦可以銷異時内地之禍 宋初言於仁宗曰嶺南外區瘴癘薰蒸北方戍人往者九死一在多發兵則糧乏少則事不集急責功則蠻遁逃不肯出緩則復來擾人是宜有以制之也今聞發北兵踰萬人戍嶺外下濕上蒸病死必多料羣蠻勢不久屯擊之必散臣謂不如選一二健將嵗纔留北兵五千人分屯要害處得善吏十數人分置諸州募土人為鄉軍復其租調視州大小户多少為之數統以部伍教以進退皆以彼所長技與相追逐率百人給北兵三十以勁弩利兵佐之冬春則使深入擾其居夏秋則使謹守防其略彼雖能誘納中國亡命要之食盡必出虜掠若其來也大大斬獲則終身創矣威已立後可議招來與之盟則固許之臣則久逺期五年近止一年南方無事矣 臣按説者謂征蠻無全勝之䇿葢以其地炎燠卑濕瘴癘特甚中原士卒不服水土不待戈矛之及矢石之交自相疾疫而死雖有百萬之兵亦無所施故也臣竊以為瘴癘之災特以加諸貧弱及不善調攝者爾若夫為將帥居顯要者則罕焉請命彼處守土重臣多方詢察久謫彼地之人夀而健者問其所以起居調攝之方詳稽備述刻梓以頒示士卒每隊伍中選一人專司其事有不遵條示而自恣不檢者必加以罪其所當備藥餌噐具令有司給之 張栻知静江府奏本部備邊之郡九而邕管為最重邕之所管幅員數千里而左右兩江為最重自邕之西北有牂牁羅甸自此而西南有安南諸國皆其所當備者然邕之戍兵不滿千人所恃以為籬落者惟左右兩江溪峝共八千餘處民兵不下十萬首領世襲人自為戰如古諸民兵之制其去邕管近者餘三百里逺者近千里所恃以維持撫治之者惟提舉盗賊都廵檢四人各以戍兵百餘為溪峝綱領其職任可謂不輕矣可不遴選其人謹䕶其土以為逺方久逺之計哉 臣按唐分嶺南地為五管而桂邕容三管地屬嶺南西道在於本朝割容迤西之地屬廣東而廣西實全得桂邕二管及容管之少半邕即今南寧府其地控制左右兩江實為安南咽喉之地國初因前代之舊設太平田州思明鎮安四府龍州等七州正統初又陞思恩州為府用其土人為守長佐貳幕職則用流官惟太平府全用流官而其屬州仍其舊俗凡此羈縻州郡面内嵗久首領世襲人自為戰如古諸民兵之制遇有征發亦頼其用但今控制之戍僅有南寧馴象二衛太平一所似乎單弱請如張栻所言及今無事時於此地屯兵以為重鎮遴選守將謹䕶其土以為久逺之計用以銷變於未然 安南古交阯也秦并天下於此置象郡秦亡南海尉趙佗擊併之漢置九郡九真日南象三郡是為交阯地後女子徵側反遣馬援平之立銅柱為漢界唐始分嶺南為東西二道置節度立五管官南焉五代劉并其地以為交阯節度使其後管内大亂有丁部領者定之其子璉内附宋封為交阯郡王【交人封王自此始】傳子璿為黎桓所奪淳化四年封桓為王桓卒子龍鉞立其弟龍廷殺鉞而代之龍廷欲修貢安撫使邵曄以聞真宗曰遐荒異俗不曉事體何可怪也仍封為王賜名至忠為其下李公藴所奪即封公藴為王李氏傳八世至昊旵閩人陳日煚為其壻遂有其國 臣按交阯本秦漢以來中國郡縣之地五代時為劉隠所并至宋初始封為郡王然猶授中國官爵勲階如所謂特進檢校太尉静海軍節度觀察等使及賜號推誠順化功臣皆如内地之臣未始以國稱也其後封南平王奏章文移猶稱安南道孝宗時始封以王稱國而天下因以高麗真臘視之不復知其為中國之郡縣矣李氏傳八世陳氏傳十二世至日焜為黎季犛所篡季犛上表竄姓名為胡一元子蒼易名奆詐稱陳氏絶嗣奆為甥求權署國事我太宗皇帝從其請逾年陳氏孫名添平者始遁至京愬其實季犛乃表請迎添平還以國朝廷不逆其詐遣使送添平歸抵其境季犛伏兵殺之并及使者事聞太宗徧告於天地神祇聲罪致討遣征夷將軍朱能等征之能道卒命副將張輔總其兵生擒季犛及其子蒼澄獻俘京師詔求陳氏遺裔立之國人咸稱季犛殺之盡無可繼承者僉請復古郡縣遂如今制立交阯都布按三司及各府州縣衛所諸司一如内地其後有黎利者中官庇之遂致猖肆上表請立陳氏後宣宗皇帝謂此皇祖意也遂聽之即棄其地俾復為國嗚呼自秦并百郡交阯之地已與南海桂林同入中國漢武立嶺南九郡而九真日南交阯與焉在唐中葉江南之人仕中國顯者猶少而愛州人姜公輔已仕中朝為學士宰相與中州之士相頡頑矣奈何世歴五代為土豪所據宋興不能討之遂使兹地淪為侏離藍縷之俗三百餘年而不得與南海桂林等六郡班班然衣冠禮樂以為聲明文物之鄉一何不幸哉其間宋人雖一逐其王元人雖再入其國都而終不能有我太祖皇帝開國之初陳氏首先納欵太祖著之祖訓不許後人伐其國陳氏為賊犛所戕太宗皇帝體高皇之意不絶陳氏之嗣遣使送還其國賊犛乃殺之并及使者不得已興師平之求陳氏後不可得乃用漢唐故事復立郡縣而守臣不謹遂至夷獠復肆而黎利者以求得陳氏後為詞宣宗皇帝體文皇之心俾復繼陳氏之絶不逆黎利之詐遂為所蔽羣臣屢請興兵討之章皇帝念聖祖之垂訓因置不問而九真日南之域秦漢以來之遺民既得見天日而又淪於幽谷之中何其重不幸哉竊惟今日彊域逺過有宋竝於唐而不及漢者以失嶺外此三郡也幸而得之而又失之似若可惜然守祖宗之訓而不愆不忘此繼述之大孝守成之大體也所可惜者一方之民重不幸耳【安南彊域在秦漢為三郡地今其地東起廣東之欽州迤西歴廣西之左江至雲南之臨安元江為界欽以東海道與之對境欽之西乃南寧府界南寧之東南思明府所屬上思州忠州上下石西諸州太平府所屬龍英太平安平上下凍諸州皆與之接境而龍州乃其所必由之路而憑祥縣則其要害也鎮安府所屬有歸順及下雷峝亦與接境二峝迤西則雲南界矣臨安之阿迷州左能寨等九長官司皆其近界元江有水路通之而䝉自縣則其所必由之路也其道路在廣西則由太平府歴龍州及憑祥縣抵其諒山府至其所稱東都者可七日程在廣東則自欽州西南一日至其永安州由玉山等處至其東都可五日程在雲南則由臨安府經䝉自縣河底之蓮花灘至其東都可四五日程此中國與交南邊境之大略也 以上言南】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中】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薫鬻居於北邉隨草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竒畜則槖駝驢驘【與騾同】駃騠【生三日而超其母】騊駼【生北海】驒奚【駏驉也】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肉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寛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鐡杷小矛也】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臣按漢史謂匈奴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自秦漢以至於唐宋皆然䝉古始令西番僧帕克斯巴造為字書今所謂䝉古字是也 周武王世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至懿王曾孫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至於幽王用周姬褒氏之故與申侯有隙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殺幽王於麗【與驪同】山之下遂取周之地虜獲而居於涇渭之間侵暴中國匈奴之先自淳維在殷時奔北方至周末七國時而與燕趙秦三國為邊隣秦滅六國始皇遣恬北擊胡悉逐出塞収河南地渡河以隂山為塞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匈奴單于曰頭曼不勝秦北徙至秦亂稍度河與中國界於故塞後為其子冒頓射殺之而自立為單于遂東襲滅東胡西擊走月自南并樓煩侵燕伐悉復秦所奪匈奴地其控之士三十餘萬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嵗其世傳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諸夏為敵國其姓世官號可得而記曰單于姓孿鞮氏其國稱之曰撑犁孤塗單于匈奴謂天為撑犁【今猶謂為騰乞里即撑犁也】謂子為孤塗單于者廣大之貎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 臣按此北狄之在前漢者 漢髙祖七年帝自將討韓王信信亡走帝聞冒頓居代谷欲擊之使人覘匈奴冒頓匿其壯士肥馬但見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髙帝復使劉敬徃使匈奴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矜夸見所長今臣徃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竒兵以争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業行髙帝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繫敬廣武髙帝至平城兵未盡到冒頓縱精騎四十萬騎圍髙帝於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髙帝用陳平秘計使使間厚遺閼氏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圍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乃解圍之一角㑹天大霧漢使人往來匈奴不覺陳平請令彊弩傳兩矢外鄉【去聲】從解角直出髙帝出圍至平城漢大軍亦到胡騎遂解去髙帝至廣武赦劉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矣乃封敬二千户為關内侯 臣按漢髙祖以百戰之餘所統皆竒才良將且為匈奴所圍者七日不有陳平秘計不㡬于危乎然是時敵騎乃至四十萬則是北部之彊自漢初已然矣夫自髙祖解圍之後至於我朝一千四百餘年中間歴魏晉隋唐宋而北部之興亡盛衰起滅分合不知凡㡬變而至於元極矣葢天下理勢相為乘除物極則反盛極而衰亦必然之理也何以明之自古北部之為害者非以其地之廣也亦非以其人之衆也徒以其生長沙漠之外遂水草以為居捕野獸以為食而衣其皮耐饑寒習勞苦而不畏死而中國之人好逸而不禁勞不能忍饑而受寒而又惜身愛命以故往往為彼所勝耳至于元人崛起奄南北而有之宫居而室處衣錦而食粟其黠慧者雅言而士行濶歩而寛衣凡其自昔猛鷙之態皆變而為柔耐苦之性皆變而為驕其肢體筋骨無復如前日之耐饑寒甘勞苦矣一旦大兵南來其主開建德門夜遁倉卒隨行者惟宫禁宿衛京輦屯營者耳若夫逺宦之臣外戍之卒固不能盡從也敗亡之餘歸其故域者葢亦無㡬游魂殘魄茍延喘息於草野之間分散而㣲弱紛雜而無統方且自相魚肉自相攘奪救死扶傷之不暇以故不能為我邊防之害雖有小警不過鼠竊狗偷非有深謀宿計處心積慮如前代匈奴突厥之所為者我太宗皇帝親統六師凡六出塞歴數千里之逺窮其巢穴彼皆雉竄鼠伏無有敢張螳臂以當雷霆之威者自洪武永樂以來其酋如布尼雅錫哩瑪哈穆特阿嚕多爾濟巴勒皆駑才下乘非有冒頓之猛鷙尚結贊之狡猾雖或侵軼隨即破滅惟托歡者挾托克托布哈以肆毒其子額森繼之已己之變非彼之能乃吾謀臣之誤也使當時聽大臣言遣一禆將禦之不過旬日彼自去也若夫統幕之還分為數營使彼不知所攻不終日入懷來城矣設使不分而我軍中尚存前代之長技如髙祖解平城之圍令其彊弩傅二矢外嚮數萬之弩次第齊發彼安能薄我哉然當是時彼悉其部落并脇烏梁海海西諸部皆來大衆不滿四五萬其視平城之四十萬騎何其多寡之懸絶也自是以後托歡為哈喇所殺哈喇為博囉所殺博囉之後摩囉歡竒木嘉色稜之徒皆是自相屠戮釁生於黨與禍起於肘腋未有父子繼世者是其無能為亦可見矣雖然蠭蠆有毒古人善喻昔者阿固達之起於遼末特穆津之起於金季皆以其㣲弱而蔑視之也為國者防㣲杜漸恒恐禍生於所忽譬則近山之居慮有虎狼之害則必髙其垣墉深其陷穽塞其蹊隧而迂其往來之道徑則虎狼不能為吾畜産之害矣我國家都燕邊防尤宜加慎則夫關隘之修兵備之飭將師之任兢兢然如蹈虎尾如臨深淵一食息之頃一寐之餘念兹在兹無一念而不在兹是惟宗社無彊之休 晁錯言于文帝曰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反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罷勞饑渇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鬬劔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 臣按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而各有所長用兵者知其長短之所在以其所長而乘其所短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長則可以取勝而不敗矣 突厥阿史那氏葢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陽臣于蠕蠕種裔繁衍至吐門遂彊大更號可汗猶單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隋末始畢可汗咄吉嗣位華人多往依之控且百萬唐髙祖起太原遣使往聘與連和 宋祁曰隋季世虛内以攻外生者罷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盗賊共攻而亡之當此時突厥最彊控者號百萬華人之失職不逞者徃從之共為之謀導之入邊故頡利自以為彊大古無有也髙祖初即位與和因數出軍助討賊故詭臣之贈予不可計於是掃國入宼薄渭橋騎䝉京師太宗身勒兵顯責而隂間之戎始内阻不三年縛頡利獻北闕下霆掃風除其國遂墟 臣按漢之冒頓控三十萬唐之頡利控㡬百萬宋之契丹女真韃靼未必如漢唐之盛然而漢唐之世雖受其害而終不若宋朝之甚焉葢漢唐有邊關以為之阨塞宋則失其險隘而以内地為邊故也 囘紇其先匈奴也元魏時號髙車部或曰勅勒訛為鐡勒其部落曰袁紇薛延陀等凡十有五種皆散處磧北至隋曰韋訖其人驍彊初無酋長逐水草轉徙善騎射喜盗鈔臣于突厥突厥資其才力雄北荒後韋紇叛突厥自為俟斤稱囘紇姓藥羅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師七千里衆十萬勝兵半之突厥已亡惟囘紇與薛延陀為最雄彊其後攻薛延陀殘之并有其地遂南踰賀蘭山境諸河天寳中有裴羅者自稱骨咄禄毗伽闕可汗南居突厥故地悉有九姓之地斥地愈廣東極室韋西金山南控大漠盡得古匈奴地其後易囘紇曰囘鶻言㨗鷙猶鶻然 臣按有唐一代前曰突厥後曰囘鶻期其最強者突厥控多㡬百萬囘紇悉有九姓之衆然皆居其境内而不得中國地故其為害止於邉地宋之契丹拓䟦其地與衆未必過此二部然契丹得幽燕十八州地拓䟦盡有興夏之境據中國地用中國人為中國害此宋邊患所以比唐為甚今當以之為戒而防之於㣲切不可使之得用吾逸出之人據吾尺寸之地 契丹之制居有宫衛謂之鄂爾多出有行營謂之巴納分鎮邊圉謂之部族有事則以攻戰為務閒暇則以畋漁為生秋冬則違寒春夏則避暑隨水草以就弋獵大明一統志曰北部種落不一歴代名稱各異夏曰獯鬻周曰獫狁秦漢皆曰匈奴自漢以來匈奴頗盛後稍弱而烏桓興漢末鮮卑滅烏桓盡有其地後魏時蠕蠕獨強與魏為敵蠕蠕滅而突厥起盡有西北地唐滅之五代及宋契丹復盛别部小者曰䝉古曰㤗楚特曰塔塔爾各據分地既而䝉古兼并有之遂入中國傳十四世遁于沙漠傳子阿裕爾實哩逹喇傳托果斯特穆爾為伊蘇岱爾所殺其部屬皆奔散來附洪武二十五年遣將周興往討其罪追至察察爾山大敗之自是不敢近邊者十餘年永樂間有布尼雅錫哩者及其下瑪哈穆特阿嚕台奉貢惟謹因封瑪哈穆特為順寧王阿嚕台為和寧王已而叛服不常遣使諭之不悛車駕屢親征布尼雅錫哩妻率其部屬來朝願居京師宣德中瑪哈穆特殺阿嚕台欲領部落人心不服乃求托克托布哈立為王居沙漠北瑪哈穆特子托歡托歡子額森居沙漠之西北衛喇特地 臣按秦漢以來建都于關中洛陽汴梁其邊圉皆付之將臣惟我朝都于幽燕葢天子自為守也前此都此者若金若元而我朝則居中國之盡處而北臨邊夷我之所以控而制之者固重而要而彼之所以來而侵者亦速而近所以思其患而預為之防者比漢唐元宜倍加意焉當夫無事之時而為先事之慮毋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毋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可也君臣上下朝夕講究預求所以待彼及我所不可攻之策必須盡善盡美萬全無彼雖欲來也無可通行之徑彼雖欲攻也無可容足之地彼雖欲變也無可乘起之隙兢兢焉無事之時恒以有事處之業業焉彼雖不來而吾切切焉如其禍患常在旦夕間焉此無他切而近也寧過備而棄之不後時而生悔萬一公卿相將及左右之臣有假鎮静之術以掩其無能之迹為必無事之言以寛主上之憂此皆奸邪小人李期趙髙之流也吕祖謙有言何能為之一言實亡國敗家之本古人所謂一言而䘮邦者也又曰何能為者萬惡之所從生也伏惟聖明留神省察 大明一統志曰烏梁海本春秋時山戎地秦為遼西郡北境漢為奚酋所據東漢征敗之走匿松漠間後魏之先復居于此號庫莫奚後服屬契丹元為大寜路北境本朝洪武二十二年詔以烏梁海之地置泰寧諾延福餘三衛以處之為東北外藩命其長為指揮使指揮同知各領其部 臣按三衛有以福餘名者古有扶餘國在莬北千里或是其遺種不可曉也永樂初棄大寧地與之今其地密邇京師嵗嵗朝貢不絶用為藩屏夫彼雖内附日乆然所以區處之者不可不以其道賜予之者不可不以其節竊聞景泰初三衛為北部所驅竄名其中隨之來貢我所以待之者比其常例加優數倍彼乃憤然謂我畏彊而慢弱遂堅從彼之心噫此乃陳平用草具間楚使之計我偶襲而用之不自覺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下】 漢武帝元朔三年張騫自月氏還具為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東北則烏孫東則于窴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與隔同】漢道焉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卭竹杖蜀布問安得此曰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度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逺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宼天子既聞諸國多竒物而兵弱貴漢財物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徧於四海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今騫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竝出求身毒國各行一二千里其北閉氐筰南閉嶲昆明殺略漢使終莫能通騫又言于武帝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大夫結昆弟其勢宜聽則是斷匈奴有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自是西域始通於漢凡三十六國 臣按此自秦漢以來通西域之始 光武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十八國俱遣子入侍請都䕶帝不許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䕶不出擊破鄯善鄯善王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請都䕶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 班固曰孝武之世圗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廼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支單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無王庭矣然通西域近有龍堆逺則葱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别區域絶外内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衆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咸樂内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都䕶光武逺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絶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譲白雉太宗之却走馬義兼之矣 臣按自漢遣張騫通西域後而中國帝王當全盛時往往遣使逺通西域在漢則為大宛烏孫于闐兹月氏諸國在唐則為髙昌焉耆兹于闐天竺諸國在宋則為天竺髙昌大食于闐兹諸國在本朝則為哈密和卓額爾巴拉賽瑪爾堪哈里于闐諸處夫古今所謂西域者其土壤山川不改其舊但其名稱隨世更改不可一一復識别也惟所謂于闐者自漢以來至於今日恒不改其舊稱焉因此一國考史所紀方向里數歩而考之似亦可以得其彷彿者矣然聖人詳於治内而略於治外因其名知其所在隨其俗而處之期為得矣正不必如漢人之遣使臣設都䕶置質子通昏姻求珍貨是皆無益於治亂班因所謂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期言盡之矣惟今所謂哈密齊勤䝉古罕都安定鄂端察遜皆前代中國之邊境所謂敦煌酒泉伊吾之故地洪武永樂中因其土酋内附立以為衛其地處吾近邊薄於北部不可槩以外國視之使為敵用是亦漢人斷匈奴臂不使得以通羌之一策也 唐書吐蕃夲西羌屬葢百有五十種散處河湟江岷間有發羌唐旄等然未始與中國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鶻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諸羌據其地蕃發聲近故其子孫曰吐蕃而姓勃野 宋祁曰唐興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蹷其身犁其庭而後已惟吐蕃號雄彊為患最久贊普遂盡盗河湟薄王畿為東境犯京師掠近輔謀夫虓帥圜視共計卒不得要領晚節自亡而唐亦衰焉 臣按唐書謂吐蕃㪚處河湟江岷間河湟即今陜西西寧河州等處江岷即今陜西岷洮州及四川松茂等處也 大明一統志西蕃即吐蕃也其先本羌屬㪚處河湟江岷間其酋發羌唐旄等居析支水西後有樊尼者西濟河逾積石居跂布川或邏婆川隋開皇中有論贊索者居䍧牱西唐貞觀中始通中國既而滅吐谷渾盡有其地至唐末衰弱種類分散入内屬者謂之熟户餘謂之生户宋時朝貢不絶其首領唃厮羅始居鄯州後徙青唐神哲高宗朝皆授以官元憲宗始於河州置吐蕃宣慰司都元帥府又於四川徼外置碉門魚通黎雅長河西等處宣撫司世祖時復郡縣其地設官分職以吐蕃僧帕克斯巴為大寳法王帝師領之嗣者數世弟子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 本朝洪武六年詔吐蕃各族酋長舉故有官職者至京授職遂置五衙門建官賜印俾因俗為治以攝帝師納木喀巴勒藏布為熾盛佛寳國師元國公納木喀斯逹克巴勒嘉勒燦等為都指揮同知宣慰使元師招討等官自是蕃僧有封灌頂國師及贊善王闡化王正覺大乘法王如來大寳法王者俱賜印章誥命比嵗或間嵗赴京朝貢臣按吐蕃之地北起陜西之河湟迤南歴四川抵雲南西北之境洪武六年立都指揮使司者二烏思藏朶甘也指揮使司者一隴荅衛也七年又置宣慰司者三朶甘及董卜韓胡長河西魚通寜逺也置招討司者六萬户府者四千户所者十有七此皆在外化之境嵗通朝貢而已自有西僧以來此屬不為邊患遇有宼盗朝遣僧諭之尋即解散若夫邊徼之内如陜西之岷州洮州四川之龍州黎州諸處人雜氐羌是皆吐蕃之種落久已内屬悉聽官府約束不復生梗惟所謂松潘者其地險隘饋餫為難生蕃頑獷屢為邊害所以遏絶之者區處未得其宜葢其地瘠而人貧性躁而無常然俗頗尚僧請下羣臣議隨其俗以為治於今屯軍去處依岷州例建一大殺擇蕃僧中之有道行為衆所信服者授以誥印識名俾守其地毎嵗遣人賞賚仍於威州或茂州立一大營退前時將卒於此守禦扼其要害通其互市如此則可以少紓蜀人輸運之苦而息邊境刼掠之患矣【以上西羌】 漢武帝元狩元年始通滇國元封二年始置益州郡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萬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唐宗開元二十六年册南詔為王蠻語謂王曰詔先有六詔莫能相統䝉舎詔最在南至皮邏閤寖彊大乃求合為一朝廷許之徙居太和城宋熈寧九年大理遣使貢方物政和九年封其酋為大理國王元憲宗二年平大理立為三十七郡世祖自西蕃入大理平雲南遣將招降其酋長遂分三十六路四十八甸皆設土官管轄以大理金齒都元帥府總之本朝洪武十七年立為麓川車里二宣慰使司此外又有孟養木邦緬甸老檛八百大甸宣慰司其與麓川車里皆是百夷之種類也 蘓轍曰蠻夷之人擾邊求利其中非有大志者其類皆可以謀來也愚嘗觀於西南徼外蠻夷而求所以為變之始而至於攻城郭殺人民縱横放肆而不可捄者其積之莫不有漸也夫蠻夷之民寧絶而不與通今邊徼之上和其貨財而納之於市使邊民凌侮欺謾而奪其利長吏又以為擾民而不之禁窮恚無聊莫可告訴故其勢必至於觧仇結盟攻剽蹂踐殘之於鋒鏑之間而使其志得伸也嗟夫為吏如此亦見其不知本矣通關市戢吏民待之如中國之民尚誰所激怒而為此哉【自金齒過蒲縹將至怒江有屋牀山乃雲南百夷界限也髙山夾箐地險路狹馬不可並行過是山三里許即怒江渡此江即百夷地也沿河下數十里上髙黎共山即今之通衢也髙黎共山路亦頗險上二十里下一陡澗復上三十里至山巔夷人立柵為砦過砦復下四十里許平地乃麓川江上流過此則無險隘之地矣一路從怒江西上二十程至騰衝府七日許到麓川一路從雲南白崖過景束從木通甸至彎甸渡河入茫施約十日程到麓川自怒江上流䝉來渡至景東沿河小渡十數處皆可入境也】 臣按雲南地漢時已入中國謂為西南夷唐末為南詔所據後為䝉叚二氏所有自為一國宋竟不能有之元世祖始平大理以其地内屬本朝立為藩府命黔國公世守之今其雲南楚雄臨安大理等府設置如内地而更以元江永昌之外麓川車里等處為西南夷亦猶漢時自成都而視滇池也國初止立麓川車里二宣慰司者凡七焉七者皆百夷之地而惟麓川㝡大且要正統中以思任發梗化降為隴川宣撫司大抵雲南之地其南以元江為關以車里為蔽而逹于八百其西以永昌為關以麓川為蔽而逹于木邦西南通緬甸底于南海東南統寧逺而接乎安南西北盡麗江而通乎吐蕃所以制馭之者與南蠻北狄不同葢彼去中國逺甚其有叛亂不過梗化虧欠嵗貢而已不足為中國輕重也為今之計宜擇一要害地或景東或騰衝命將一員統軍於此守備嚴禁中國客啇不許擅入其地則彼不知中國虚實而不為人所扇惑引誘設為互市有所交易許其移文通譯齎載以來使彼知中國之貨難得則不敢輕自棄絶矣【以上西南夷】 唐書髙麗東跨海距新羅南跨海距百濟西北接營州大明一統志朝鮮國周為箕子所封之國秦屬遼東外徼漢初燕人衛滿據其地武帝定朝鮮為真蕃臨屯樂浪莬四郡昭帝并為樂浪莬二郡漢末為公孫度所據傳至孫淵魏滅之晉永嘉末始為髙麗髙麗本扶餘别種其王髙璉居平壤城即樂浪郡地唐征髙麗㧞平壤置安東都䕶府其國東徙在鴨緑水東南千餘里五代唐時王建伐髙氏闢地益廣并古新羅百濟而為一遷都松岳以平壤為西京其後子孫遣使朝貢於宋亦朝貢遼金歴四百餘年未始易姓元至元中西京内屬置東寧路總管府畫慈悲嶺為界本朝洪武二年王顓表賀太祖即位賜以金印誥命封髙麗國王二十五年其門下侍郎李成桂主國事更名旦徙居漢城遣使請改國號詔更國號曰朝鮮其國分八道分統府州郡縣 臣按髙麗自晋代建國至是八百餘年始易三姓在唐以前所謂髙麗者止是一國五代以後乃併三韓百濟而一之在勝國時猶有躭羅今躭羅亦為所有其土壤比隋唐往征之時已數倍矣然其國頗尚禮誼安分守自入國朝以來恭順朝廷四時朝貢不廢禮節葢得小國事大之禮孟子曰畏天者保其國朝鮮有之雖然先儒有言君臣之道各欲自盡而已彼既盡夫畏天之誠則吾所以待之者可不樂天以自居哉仰惟大明麗天而萬方之逺無所不燭彼夫星羅棊布之國寸地尺天莫不在吾照臨之下而此國者依吾暘谷之隅庇吾扶桑之隂而其所得之光輝獨先于他國者非有所私近故也昔者唐太宗以英武之君親駕於樂浪莬之境而卒不得志而我朝開明堂而坐受其朝嵗時節序而使幣往來曽無虚月是故德化感召之使然而亦壤域接近之故也 日本在東海之中古稱倭奴國或云惡其舊名故改名曰日本以其近日所出也 吳萊曰海東之地為國無慮百數北起拘耶韓南至耶馬臺而止旁又有夷洲紵嶼人莫非倭種度皆與會稽臨海相望大者户數萬小者僅一二百里無城郭以自固無米粟以為資徒居山林捕海錯以為活漢魏之際已通中國其人弱而易制慕容廆曽掠其男女數千捕魚以給軍食其後種類繁殖稍知用兵唐攻百濟百濟借其兵敗於白江口乃逡廵斂甲而退今之倭奴非昔日倭奴也 臣按皇明祖訓所列諸夷國名凡十有五而日本與焉而于其下註曰日本國雖朝貢時通奸臣謀為不軌故絶之葢以此國其人雖粗知文字而心實狡詐海外諸蕃如占城真臘閔婆之類皆未嘗為邊境患惟此一國居海之中在勝國時許其互市自四明航海而來艨艟數十戈矛劍㦸莫不畢具出其重貨貿易即不滿所欲燔焫城郭鈔掠居民海道兵卒無以應之往往為海邊州郡害聖祖灼知其故故痛絶之當開國之初四夷賔服惟兹倭奴時或犯我海道故於山東淮浙閩廣縁海去處設為衛所居多大抵為倭故也宣徳以前彼猶出没海濵以為民害正統以後葢罕有至者矣向時因風遣舟師由海道以備之近乃于縁海都司委都指揮一員統其屬衛摘撥官軍專以備倭為名操習戰船以為防備是以數十年來彼知吾有備不復犯邊時或數年一來朝貢朝廷亦以其恭順之故而禮遇之噫前日之絶而今日之客非自相戾也前日之詐今日之誠也聖人何容心於其間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刼誘窮黷之失 易師六五田有禽利執言【語辭】无咎 程頥曰師之興必以蠻夷猾夏冦賊姦宄為生民之害不可懐來然後奉辭以誅之若禽獸入于田中侵害稼穡於義宜獵取則獵取之如此而動乃得无咎若輕動以毒天下其咎大矣執言奉辭也明其罪而討之也若秦皇漢武皆窮山林以索禽獸者也非田有禽也 朱熹曰六五用師之主柔順而中不為兵端者也敵加於己不得已而應之故為田有禽之象而其占利以摶執而无咎也 臣按田有禽利執則禽之不在田者不利執可知也盗賊興於民間戎狄侵於境内此田有禽也若夫未嘗侵吾地而害吾民亦猶禽獸飛翔奔走於山林之中固其所也顧乃恣吾之貪欲恃吾之勢力以獮取之豈所利哉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无咎則禽之不在田非唯不利執執之必有咎可知矣此非獨人事葢天道也 復上六迷復㓙有灾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㓙至于十年不克征象曰迷復之㓙反君道也 程頥曰以隂柔居復之終終迷不復者也迷而不復其㓙可知災天災自外來眚已過由自作既迷不復善在己則動皆過失災過亦自外而至葢所招也迷道不復无施而可用以行師則終有大敗以之為國則君之㓙也十年者嵗之終至於十年不克征為終不能行既迷於道何時而可也以其國君㓙謂其反君道也人君居上而治衆當從天下之善乃迷於復反君之道也 張栻曰易之爻辭鮮有如是之詳其㐫鮮有如是之極者而獨於復之上六言之葢自古亡家覆國反道敗德无所不在其源起於一念之微不能制遏之爾夫以隂柔之才去本之逺所謂人欲肆而天理滅者故有大敗終㓙之戒也 臣按迷而能復則其迷也不終於迷而有遷善之機改過之勇而其蔽也不終於蔽矣若夫昏迷而不復必有天災必有人禍也凡事無不㓙而於行師尤甚故一敗至於塗地則禍延于國災及於民雖至於十年之久天道雖變而國勢猶不能振也智伯好戰而家以之亡隋煬伐遼而國以之覆其源之起葢智瑶好勝而楊廣貪功故也念之迷而不知復反君道之常逆天地之德使其一敗之後迷而能復如漢武帝末年有輪臺之悔其終亦不至於亡矣 春秋昭公十有三年晉伐鮮虞 故安國曰人之所以為人中國之所以為中國信義而已矣自春秋未世至于六國之秦變詐竝興傾危成俗河決魚爛不可壅而収之皆失信棄義之明騐也 左傳隠公四年衆仲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於是不務令徳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 臣按弗戢自焚之言用兵者所宜深戒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㐫年 林希逸曰好戰求勝非國之福 臣按老氏好還之戒即曾子所謂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魏文侯問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曰數戰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其所以亡何也李克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此其所以亡也是故好戰窮兵未有不亡者也 臣按戰而數勝用兵者莫强也然而往往至於亡如符堅楊廣者主驕民疲之故也李克之言厥有㫖哉 漢文帝時將軍陳武等議曰南越朝鮮自全秦時内屬為臣子後且擁兵阻阨選蠕【謂動也】觀望髙祖時天下新定未可復興兵今陛下仁惠撫百姓恩澤加海内宜及士民樂用征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會吕氏之亂功臣宗室共不羞恥誤居正位常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且兵㓙器雖克所願動亦耗病謂百姓逺方何又先帝知勞民不可煩故不以為意朕豈自謂能今匈奴内侵軍吏無功邉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為動心傷痛無日忘之今未能銷距願且堅邉設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 臣按文帝此言見於史記律書帝因陳武等請用兵而答之如此且謂其素無心於居位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兵㐫器雖能如所願動亦耗病今匈奴内侵其心傷痛無日忘之但今未可如意願且堅邉設結和通使以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文帝此言所謂仁人之言也故帝世百姓無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鷄吠狗烟火萬里可謂和樂司馬氏載是語於律書之首以見帝天性粹美尚徳化而不務兵戎有制禮作樂之具也 武帝元朔二年匈奴入㓂遣衛青擊之取河南地立朔方郡五年遣青率六將軍擊匈奴還以青為大將軍明年又率六將軍擊之元狩二年以霍去病為驃騎將軍擊匈奴敗之過焉耆至祁連山而還四年遣衛青霍去病擊匈奴元封元年帝出長城登單于臺勒兵而還三年遣趙破奴擊樓蘭大初元年遣李廣利擊匈奴胡寅曰武帝意廣欲多窮兵黷武以一馬之故戰師萬里民力殫盡海内嗟怨盗賊羣起富庶之俗至於蕭然釁自䜛人其後大禍延子孫接刄闕下流血盈溝其應慘矣向使遵文景儉約之規明春秋首惡之義自家刑國措世安寧豈有蕭墻之震驚望思之痛悔哉 臣按漢武戾太子據以元朔元年生明年即命衛青擊匈奴自是窮兵黷武出塞窮追雖能制勝快意於一時然中國之人民死鋒鏑膏野草亦多矣鳴呼天徳好生而立君以養民四夷入吾境賊吾民不得已驅而出之使吾民不罹其害可也彼不犯吾邉乃無故興兵出塞求而擊之其曲直有在矣武帝好武功武功非殺人不能成帝所以立武功者意欲絶邉患以為子孫計爾殊不知武功既立殺人必多殺人者天必報之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觀武帝卒有太子據之禍可鑒也矣 元光二年鴈門馬邑豪聶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邉可誘以利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召問公卿恢曰臣聞前代之時北有強胡之敵内連中國之兵然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為一然匈奴侵盗不已者無它以不恐之故耳臣竊以為擊之便韓安國曰臣聞高皇帝常圍於平城七日不食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公故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臣竊以為勿擊便恢曰不然高帝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境數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此仁人之所隱也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故接兵覆衆伐國墮城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驅難以為功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絶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臣今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邉吾選梟騎隂伏而處以為之備審遮險阻以為其戒吾勢已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絶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上從恢議以韓安國李廣王恢為將軍將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隂使聶壹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於是單于穿塞將十萬騎入武州塞未至百餘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得鴈門尉史知漢兵所居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漢兵追至塞弗及乃皆罷兵王恢主别從代出擊胡輜重亦不敢出上怒下恢廷尉當恢逗撓當斬恢行千金丞相蚡蚡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讐也大后以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單于輜重猶頗可得以士大夫心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乃自殺自是匈奴絶和親攻當路塞 胡寅曰武帝雄畧不世出用兵尤其所喜然事未更練而昩於節要豈有匿形致敵覆十餘萬人而不露者乎其不為人所敗也幸矣覆者用兵之竒道也善覆者靡不勝遇覆者靡不敗 臣按中國之所以取勝於外國者不獨以威也葢亦有道焉耳彼來犯我我不得已而禦之使彼不得侵我境土害我人民刼我畜産是則帝王之道也今乃設法以誘之誘之為言豈帝王之所務哉誘之以義固非待人之誠况誘之以利乎誘之以利又從而害之市井小人茍有知識者不為也况帝王乎韓安國所言多可取者若帝王以天下為度不以己私傷天下之公若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若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舎以待其勞此聖人之兵也漢去古未逺其言必有所自云 宣帝時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之使不得復擾西域魏相上書諫曰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心有㐫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按今年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几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乃欲發兵報纎介之忿於逺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胡寅曰魏相之疏止無名之兵弭連兵之禍恐傷隂陽之和以生蕭牆之憂真經國之逺猷宰相之能事也其尤可服者不隱風俗薄惡子弟殺父兄妻殺夫之變直以告君此則賢者或以為難也人之常情喜聞美事而惡聞災禍風俗薄惡而相不自欺其賢矣哉 臣按魏相此疏首列義應忿貪驕五兵之名於前而繼之以此且謂不知此名何名殆所謂忿與驕者乎人君觀此其毋急于求勝于人而必先于求勝于己乎求勝于人雖勝猶有後憂求勝于己雖無一時之快亦無異日之憂也 靈帝建寧二年詔遣謁者說降漢陽㪚羌段熲以羌雖暫降當復為盗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乃分遣兵進擊追至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師以下萬九千級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東羌悉平熲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費用四十四億 司焉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夫其道則離畔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若乃視之如草木蟲蟻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羌之所以叛者為郡縣所侵寃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茍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哉 臣按元后作民父母所謂民者豈止中國之民哉凡天地所覆載具形體有知識者皆吾赤子也聖人一視以同仁兼愛夫内外逺近之民惟恐一人之或失其所茍限區域而為之愛惡於遐外之民必欲勦戮滅絶之豈父母之心哉 建寧六年護烏桓校尉夏育上言鮮卑㓂邉請發兵出塞擊之先是䕶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欲立功自效請中官王甫求得為將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不同者乃召百官議蔡邕議曰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才力勁健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鐡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利馬疾過於匈奴今育晏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復徴發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并力蠻夷夫邉陲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盗賊尚不能禁况此醜虜而可伏乎天設山河以别内外茍無蹙國内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嵦之虜校往來之數哉今乃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况得失不可量邪帝不從遣育出高桞晏出雲中大敗䘮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犇還死者什七八隋煬帝大業六年帝幸突厥啓民可汗帳髙麗使者在啓民所啓民不敢隠與之見帝裴矩説帝曰髙麗漢晉皆為郡縣今乃不臣先帝欲征之久矣今其使者親見啓民舉國從化可因其恐懼脅使入朝帝從之敕牛宣㫖令使者還語高麗王入朝至是不至乃謀討之課天下富人買馬匹至十萬錢簡閲器仗或有濫惡使者立斬敕幽州總管往東萊海口造船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需舳艫千里徃來常數十萬人晝夜不絶天下騷動士卒死亡過半畊稼失時穀價踴貴斗米直數百錢重以官吏侵漁百姓窮困於是相聚為盗至是所在蜂起不可勝數攻陷城邑楊感等乘之而起隋遂以亡 胡寅曰煬帝前此下林邑克契丹太破吐谷渾朝赤土服伊吾致高昌降突厥來處羅無不如志此賢主所未必得者而煬帝能之所謂天助不善非祐之也厚其毒而將降之罰耳若使軍師説客於彼七國有摧敗齟齬則遼東之行未必至若是勇也以苻堅善於治國兵威之敵施之江南遂至亡滅又况煬帝乎故天以武功張於前以禍亂蹙於後然後逆賊之獄成而大罰加矣網恢恢而不失可不畏哉 葉適曰髙麗本微賤不足論然隋唐之所以興亡節目關係却在此自秦漢以來中國所甚患者不過匈奴始皇時天下新統一秘記言滅秦者胡也於是空國以事胡又為奢侈竒刻以揺動之陳勝吳廣因以為亂漢武帝亦縁累世為匈奴所侵欲乘其富強併力除治天下困弊幾至大亂若高麗則東海一隅之小夷本未嘗為中國之難隋文帝新合天下為一其時突厥已自稽首承順煬帝廵逰親至突厥帳偶因高麗之使在啓民所縁裴矩一言遂成此禍裴矩見天下大勢已合亦欲高麗效朝貢以見其得意而不知大亂之端乃發於此自此天下騷動煬帝親屈萬乘至其國都大合天下兵力以較一城之勝負推理論之無有不敗雖以黄帝之兵無能為也既不能克遂至再伐而天下已亂葢陳勝吳廣所以亂秦者在匈奴而楊感所以亂隋者在高麗 臣按胡葉二人之論胡氏責其君葉氏責其臣其言皆切要後人主欲興兵旅宜以煬帝為戒其臣有所建説者宜以裴矩為戒 唐貞觀十七年新羅遣使言百濟與高麗連兵謀絶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遣使齎璽書諭之葢蘓文不奉詔使還上曰葢蘇文弑君不可以不討褚遂良曰今中原清晏四夷讋伏陛下之威望大矣乃欲渡海逺征小夷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也李世勣曰間者薛延陀入㓂陛下欲發兵窮追用魏徵之言遂失機㑹不然薛延陀無遺類矣上曰然此誠徵之誤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嘉言之路耳遂欲自征高麗遂良復諌曰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一二猛將將四五萬衆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㓜穉諸王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踰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逺舉皆臣之所甚憂也羣臣亦多諫者上皆不聴范祖禹曰高麗臣屬於唐而其主為賊臣所弑為大國者不可不討然何至於自征之乎太宗若從遂良之言雖伐而不克未大失也 太宗征高麗房齡疾篤謂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無事惟東征未已羣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死有餘責乃上表曰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徳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素膳止樂者重人命也今驅無罪之士卒委之鋒刄之下使之肝腦塗地獨不愍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它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内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讐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乎願陛下許高麗自新焚凌波之船罷應募之衆自然華夷慶賴逺肅邇安 臣按齡從太宗起兵間熟知兵戈之害且知道理識事體故其臨終之言懇欵精切如此所引決囚事以明人命至重可謂納約自牖矣 宗天寳六載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非殺數萬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厲兵秣馬俟其有釁然後取之帝意不快將軍董延光請行帝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詔而不盡如所欲李光弼曰大夫以多殺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雖廹於制書實奪其謀也何以知之今以數萬衆授之而不立重賞士卒安肯為之盡力乎然此天子之意也彼無功必歸罪於大夫大夫何愛數萬叚帛不以杜其䜛口乎忠嗣曰今以數萬之衆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故忠嗣不欲為之忠嗣今受責天子不過以一將軍歸宿衛其次不過黔中上佐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乎臣按帝王舉事以義理為主使其地本吾物也在吾有可取之義因其釁而取之可也茍非吾之故物而義有所不當取彼雖有釁吾亦不可幸災樂禍出其不意而掩有之况彼本無釁哉 天寳十三載劍南李宓擊南詔閤羅鳯誘之深入至太和城閉壁不戰宓粮盡士卒瘴疫饑死什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全軍皆没楊國忠隠其敗更以㨗聞益發中國兵討之前後死者幾二十萬人無敢言者 范祖禹曰壅蔽之為害深矣明皇信一楊國忠䘮師二十萬而不知其不亡豈不幸哉國忠欺蔽如此而舉朝亦無一人敢以實告其君者蓋在位皆小人也當是時明皇享國四十餘年自以為萬世之安而不知禍亂將發於朝暮由置相非其人也可不戒哉胡寅曰楊國忠鮮于仲通開南詔之隙喪師幾二十萬高仙芝擊大食喪師三萬安禄山討奚契丹喪師六萬前此楊忠最討反蠻所殺又十一萬夫為天養人者天子之職也將師殺之如此而明皇不知失職乆矣其能免乎 臣按伊尹有言一夫不獲時予之辜則是大臣受天子之託而為之養民有一人之不得其所乃其罪也天子享萬民之奉而為之主假有一人死于非命固失其所以受天命為天養民之意而有負於斯民所以奉我者矣况數十萬人之命乎人君宜體天心恒自念曰一夫之生失其所固相君者之罪一人之死非其命豈非君民者之罪乎用是兢兢業業深思逺念非為民而不輕用人之命如此可以永保天命而仁聲洋溢於天下慶澤流衍於萬世矣 徳宗時吐蕃尚結贊屢遣使求和上未之許乃卑辭厚禮求和於馬燧燧信其言為之請於朝李晟曰戎狄無信不如擊之張延賞與晟有隙數言和親便上亦素恨回紇欲與吐蕃擊之遂與燧延賞計延賞又言晟不宜乆典兵上乃謂晟曰朕以百姓之故與吐蕃和親决矣大臣既與吐蕃有怨宜留輔朕加晟太尉罷鎮時遣崔幹使吐蕃約和尚結贊請以渾瑊主盟盟于平涼瑊發長安晟深戒之以盟所為備不可不嚴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嚴備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詔瑊切戒以推誠待虜勿為猜疑瑊奏吐蕃決以辛未盟延賞集百官稱詔示之曰李太尉謂和好必不成今盟日定矣晟聞之泣曰吾生長西陲備諳虜情所以論奏但恥朝廷為犬戎所侮耳上始命駱元光屯潘原韓遊環屯洛口以為瑊援元光謂瑊曰潘原距盟且七十里公有急何從知之請與公俱瑊以詔㫖固止之元光不從與瑊連營相次距盟三十餘里元光濠柵深固瑊濠柵皆可踰也元光伏兵於營西遊環亦遣五百騎伏于其側曰若有變則汝曹西趨柏泉以分其勢將盟尚結贊又請各遣遊騎數十更相覘索瑊許之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遊騎貫穿唐軍入無禁唐騎入虜軍悉為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皷三聲大譟而至瑊自幕後出偶得他馬乘之伏鬣入其銜馳十里銜方及馬口虜縱兵追擊唐將卒死者數百人副使崔漢衡被擒瑊至其營元光發伏成陳以待之虜騎乃還是日上視朝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柳渾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結今日之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不知邉計大臣亦為此言邪皆頓首謝是夕韓遊環表言虜刼盟者兵臨近鎮上大驚謂渾曰卿書生乃能料敵如此其審耶上欲出幸大臣諫而止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瑊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遂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并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瑊而止 范祖禹曰人君於其所不當疑而疑之則於其所不可信而信之矣此必然之理也李晟之功社稷是頼徳宗猜忌使憂懼不保朝夕至於纔邪之詭計戎狄之甘言則推誠而信之不疑由其心術顛倒見善不明故也延賞以私憾敗國殄民刑孰大焉徳宗曽不致詰使之得保首領死牖下幸矣 臣按自春秋以後世之盟者鮮矣徳宗乃聼小人之言而與吐蕃盟雖以百戰功臣如李晟者屢言之而不見聽卒墮外夷之計而為所笑幸而不盡如其計使其計果行則李晟既已為所離間矣而又失渾瑊馬燧而徳宗豈不至於又出幸耶鳴呼柳渾之言藥石也後世謀國者所當深念而以為戒 陸䞇言於徳宗曰懐生畏死蠢動之大情慮危求安品物之恒性有天下而子百姓者以天下之欲為欲以百姓之心為心固當遂其所懷去其所畏給其所求使家家自寧人人自遂家茍寧矣國亦同焉人茍遂矣君亦同焉是則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術擠彼于死地而求此之乆生也從古及今未之有焉措彼于危地而求此之乆安也從古及今亦未之有焉是以昔之聖王知生者人之所樂而已亦樂之故與人同其生而上下之樂兼得矣知安者人之所利而已亦利之故與人同其安則公私之利兩全矣其有反易常理昏迷不恭則當外察其倔彊之由内省於撫馭之失修近以來遠檢身而率人故書曰惟干戈省厥躬又曰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苖格孔子曰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此其證也如或昧於懐柔務在攻取不徴敎化之未至不疵誠感之未孚惟峻威是臨惟忿心是肆視人如禽獸而暴之原野輕人如草芥而之銛鋒叛者不賔則命致討討者不克則將議刑是使負釁者懼必死之誅奉辭者慮無功之責編甿以困於杼軸而思變士卒以憚於死䘮而念歸萬情相攻亂豈有定一夫不率闔境罹殃一境不寧普天致擾兵拏禍結變起百端孔子曰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矣蓋必然之常理至當之格言足以為明鑑元貫百王而不易者也臣按贄言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術擠彼於死地而求此之乆生措彼於危地而求此之乆安從古及今未之有焉此即大學絜矩之道孔子所謂怒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也人君恒書此數言於坐右非為生人安衆必不肯勞民殺人而為窮兵黷武之舉矣 宋司馬光上英宗曰聖王謀事於始而慮終於微是以用力不勞而収功甚大竊見國家所以禦四夷之道似未盡其宜當其安靖附順之時則好與之計較未節爭競細故及其桀傲暴横之後則又從而姑息不能深討近者西戎之禍生於高宣北狄之釁起於趙滋而朝廷至今終未有悟猶以二人所為為是而以循理守分者為非是以邉鄙武功皆銳意而生事或以開展荒棄之地十數里為功勞或以殺畧老弱之敵三五人為勇敢朝廷稱其才能驟加擢用既而彼心忿恨遂求報復屠翦熟户鈔刼邊民所䘮失者動以千計而朝廷但知驚駭增兵聚糧其致㓂之人既不追究而守邉之臣亦無譴責如此而望疆無虞是猶添薪扇火而求湯之不沸也 臣按聖王之治天下一視同仁彼處其域中而我興師出境出其不意無備而襲之欺其衰弱敗亡而殺之則曲在我矣臣請今後邊將有不禀朝命而擅出境襲殺者雖功如陳湯亦必在所追究若因而生事起釁者痛加誅責其一時昩致有封爵雖經數世猶在所不宥如此則好功名希爵賞之徒知所懼而朝廷享安靖之福矣 司馬光上神宗曰羽翼未成不可以高飛近者未說不可以來逺自堯舜禹湯文武之王下至齊桓晋文之霸未有不先治其内而能治於外者也今朝廷之政未盡修封域之中未盡治内郡無一年之蓄左帑無累月之財民間貧困十室九空小有水患即化為流殍承平日乆戎事不講將師乏人士卒驕隋上下姑息有同兒戲敎閲稍頻則愠懟怨戾賜予不時則揚言不遜被甲行數十里則喘汗不進遇鄉邑小盜則望塵奔潰此乃衆人所共知非臣敢為欺罔兵法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知彼不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陛下視今天下如此而欲謀境外之事起兵革之端挑陸梁之虜冀難立之功此臣所為寒心者也為今日之計莫如収㧞賢俊隨才受任以舉百職有功必賞有罪必罸以修庶政謹擇監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絶浮費沙汰冗食以實倉庫詢訪智畧察驗武勇以選將師申明階級剪戮桀㸃以立軍法料簡驍銳罷去羸老以練士卒修整犀利變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職既舉庻政既修百姓既安倉庫既實將師既選軍法既立士卒既練器械既精然後惟陛下之所欲為復靈夏取瓜沙平幽冀収燕朔無不可也今八者未有其一而欲納邉吏之狂謀信黠虜之詭辭臣恐不得其降者數百而虜騎大至覆軍殺將邉城晝閉朝廷乃為之宵衣旰食焦心勞思興兵運財以捄其急使天下愁困如康定慶厯之時已而卒無可奈何然後忍耻以招之卑辭以諭之尊其名以悅之增其賂以來之其為損也不亦多乎斯乃國之大事安危所係非特邊境之憂而已願陛下深留聖思勿為後悔乃天下之福也彼進謀者皆非實為國家斬將搴旗拓土開境建衛霍甘陳之功也但以利口長舌虛辭大言一時誑惑聖聰欲盜陛下之官職耳他日國家有患不預其憂是豈可哉凡邊境有事則將師遷官士卒受賞無事則上下寂寂無因徼倖此乃人臣之利非國之利陛下不可不察也 臣按司馬光所言皆國家大計安危所係非特邊境事也所謂進謀者非實為國家斬將搴旗拓土開境建衛霍甘陳之功但以利口長舌虛辭大言誑惑聖聰欲盜陛下之官職他曰國家有患不預其憂若此等之事非但古有之明主不可不之察也 蘓軾代滕甫草奏上神宗曰為人臣計與為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斥壤地效首虜無以為功為陛下計唯天下安社稷固耳陛下聖神冠古動容舉意皆是功徳但能拱㤗山之安與天地等壽則竹帛不可勝計而堯舜禹湯不是過也議者不知出此爭欲急於功名履危犯難以勞聖慮臣竊不取 蘓轍言于哲宗曰善為國者貴義而不尚功貴信而不求利非不欲功利也以為棄義與信雖一快於目前而嵗月之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昔晋文公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者曰原將降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寳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民所亡滋多退而原降晋荀吳圍皷皷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弗為吳曰吾聞諸叔向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使皷人殺叛人而繕守備三月皷人請䧏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吳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敎民怠將焉用邑皷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克皷而反不戮一人以世俗言之此二人者可謂疎於事情而怠於功利矣然要其終文公以霸天下荀吳以彊晋國知信義之效見於乆逺如此臣按蘇軾謂人臣計與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斥壤地效首虜無以為功人主計唯天下安社稷固耳軾之弟轍又謂善為國者貴義而不尚功貴信而不求利非不欲功利也棄義與信雖一快於目前而嵗月之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此皆有稽之言有國者所當體察而鑒戒者也 元豐五年廣南西路轉運使馬黙言安化州民作過上曰黙意欲用兵耳兵大事極須謹重向者郭逵征安南與昨來西師兵夫死傷皆不下二十萬有司失入一死罪其責不輕今無罪置數十萬人於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天下大事蓋常起于至細 楊時曰邉事之興多出於饕功幸利之人黷武玩㓂不以朝廷大計為念視生靈荼毒若非已事恬不以為戚夫蠻獠猖獗自古然也緩之則豺噬狶勇干紀不受命急之則鳥驚魚㪚依險以自匿蓋其常態也不務撫馴之使恩威兩行乃欲幸其有事草薙而獸獮之以求有功一有失律則敗衂不支上貽朝廷憂此邉吏之大弊也 臣按神宗謂天下大事常起于至細凡事無不然而兵戎之事尤為甚焉楊時之言切中邉吏之病尤宜深察昔人有言有邉事邉臣之福無邉事朝廷之福至哉論乎其視時之言尤為簡要 徽宗時蔡京開邉知桂州王祖道欲乘時徼富貴誘王江酉楊晟免等使納土夸大其辭言向慕者百三十峝五千九百家十餘萬口其傍通江洞之衆尚未論也王江在諸江合流之地山川形勢據諸峝要會愊員二千里宜開建城邑控制百蠻詔以為懐逺軍祖道在桂州四年厚以官爵金帛挑諸夷建城邑調兵鎮戍輦輸内地錢布鹽粟無復齊限地瘴癘戍者歳亡什五六實無尺地一民益於縣官蔡京既自以為功至謂混中原風氣之殊當天下輿圗之半祖道用是超取顯美 臣按史臣謂諸蠻溪峝茅瘴非人域鴆虺與居况無敢闖吾圉蔡京乃使王祖道張莊之徒鑿空為功舉中國重貲棄諸不毛而文餙奸慝鋪張表賀徽宗亦偃然受其欺好大黷武之心一侈而燕朔之謀作矣詩曰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徽宗之耗内貪外馴召禍敗迹所從來此其本也嗚呼可不戒哉 宣和三年欲復燕雲蔡京童貫主之鄭居中力言不可謂京曰公為大臣國之元老不能守兩國盟約輒造事幾誠非廟算使百萬生靈肝腦塗地公實為之時睦㓂【方臘也】初平帝亦悔於用兵王黼獨言曰兼弱攻昩武之善經也今而不取燕雲女直即彊中原故地將不復為我有帝遂决意治兵黼於三省置經撫房專治邉事不關樞密括天下丁夫計口出算得錢二千二百萬緍以充用黼專領其事乃以童貫為宣撫使蔡攸副之勒兵十五萬廵北邉以應金時有朝散郎宋昭上書極言遼不可攻金不可鄰金必敗盟為中國患乞誅王黼童貫趙良嗣等且曰兩國之誓言敗盟者禍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聖之靈乎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朔之民於塗炭之中而使其肝腦塗地乎除昭名編管海州先是燕雲之議起廣安軍草澤安堯臣上書曰臣觀自古國家之敗未嘗不因宦者專政此曹手執帝爵口銜天憲則臣下之死生禍福在焉劉蕡謂自古宦者預軍政未有不敗國䘮師者請以誤國之大者借童貫而論之貫起卑微陛下付以兵柄汲引羣小易置將吏以植私黨自兵權歸貫紛更殆盡賞罰不明兵氣委靡中外之人咸謂貫深結蔡京同納燕人李良嗣以為謀主共唱北伐之議經營之乆國乃困乏乃始方田以增常稅均糴以充軍儲茶鹽之法朝行暮改民不奠居茍能速革其則赤子膏血不為此曹涸也奏入不省其後轉糧以給燕山民力疲困鹽額科斂加之連歲凶荒饑民並起為盜女真乘之遂至失國 臣按宋徽宗用蔡京王黼言任宦者童貫開邉遂至九廟丘墟社稷淪亡人君之舉事用人切不可不深長思慮毋徒快一時之欲徇一人之私以啟九族之禍戕億兆之命貽千古之羞 元世祖至元十八年擊日本兵十餘萬死于海島還者僅三人 臣按元世祖在位之日擊緬甸擊瓜哇擊占城擊日本殆無虛歲其所以窮兵黷武此之秦皇漢武何如哉夫以長城之築出塞之師所以為中國生靈計耳若緬甸接於百夷占城隔乎交阯瓜哇日本逺在炎天漲海之外地勢不相接也兵刄不相及也而必征之何哉利其所有耳蓋聞此諸國多珠貝寳石之類欲得之耳鳴呼求無用之物害有用之人為人民之主而殺人以逞所欲一之不巳巳至再至三嗚呼後世履二帝三王之位為人民之主者慎勿效尤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上】 易乾元亨利貞 程頥曰上古聖人始畫八卦三才之道備矣因而重之以盡天下之變故六畫而成卦重乾為乾乾天也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旡息之謂乾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是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乾者萬物之始故為天為陽為父為君元亨利貞謂之四徳元者萬物之始亨者萬物之長利者萬物之遂貞者萬物之成唯乾坤有此四徳在他卦則隨事而變焉故元專為善大利主於正固亨貞之體各稱其事四徳之義廣矣大矣 朱熹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仁義禮智人性之綱臣按乾之三畫萬世文字之祖元亨利貞四字萬世義理之宗在天則為春夏秋冬在人則為仁義禮智流行於天地間則為元㑹運世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程頥曰卦下之辭為彖夫子從而釋之通謂之彖彖者言一卦之義大哉乾元贊乾元始萬物之道大也四徳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萬物資始乃統天言元也乾元統言天之道也天道始萬物萬物資始於天也雲行施品物流形言亨也天道運行生育萬物也大明天道之終始則見卦之六位各以時成卦之初終乃天道終始乘此六爻之時乃天運也以御天謂以當天運乾道變化生育萬物洪纎髙下各以其類各正性命也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保合太和乃利貞保謂常存合謂常和保合太和是以利且貞也天地之道常乆而不已者保合太和也天為萬物之祖王為萬邦之宗乾道首出庶物而萬彚亨君道尊臨天位而四海從王者體天之道則萬國咸寧矣 朱熹曰此専以天道明乾義又析元亨利貞為四徳以發明之蓋嘗統而論之元者物之始生亨者物之暢茂利則向於實也貞則實之成也實之既成則其根脫落可復種而生矣此四徳之所以循環而旡端也然而四者之間生氣流行初無間㫁此元之所以包四徳而統天也其以聖人而言此孔子之意蓋以此卦為聖人得天位行天道而致太平之占也臣按自古言君徳者必曰乾乾即天也乾之所以為乾者以其有元亨利貞之四徳也是故人君居天之位必偹乾之徳然後足以體天而立極焉必能貫天徳於始終時乘六陽以行天道斯為乾徳之元亨必能全萬物之性命首出庶物以致太平斯為乾徳之利貞 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㑹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㑹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程頥曰它卦彖象而已獨乾坤更設文言以發明其義推乾之道施於人事元亨利貞乾之四徳在人則元者衆善之首也亨者嘉美之㑹也利者和合之義也貞者幹事之用也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徳莫先於此故於時為春於人則為仁而衆善之長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於此莫不嘉美故於時為夏於人則為禮而衆美之㑹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其宜不相妨害故於時為秋於人則為義而得其分之和貞者生物之成實理具偹隨在各足故於時為冬於人則為智而為衆事之幹幹木之身而枝葉所依以立者也以仁為體則旡一物不在所愛之中故足以長人嘉其所㑹則旡不合禮使物各得其所利則義無不和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弗去者也故足以為事之幹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貞 臣按朱熹謂元者善之長以下四句説天徳之自然君子體仁足以長人以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乾之文言雖通上下而言然其於人君之身尤切乾有四徳以元為衆善之首人君必體元之徳以君長乎人然後合乾徳而盡君道焉有此衆善於身而嘉其所㑹利宜於物正而又固焉故其於禮也旡所悖於義也無所乖於事也有其幹何者而不出於衆善之元乎是則禮也義也事也皆善也而元則為善之長焉夫人必偹衆善之長然後能為衆人之長上體夫天徳之元中體夫人心之仁四端萬善皆在乎所體之中萬姓兆民皆在乎所長之下則乾之徳不在天而在君矣 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程頥曰進位乎天位也聖人既得天位則利見在下大徳之人與共成天下之事天下固利見夫大徳之君也又曰人與聖人類也五以龍徳升尊位人之類莫不歸仰况同徳乎上應於下下從於上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流濕就燥從龍從虎皆以氣類故聖人作而萬物皆覩上既見下下亦見上物人也本乎天者如日月星辰本乎地者如蟲獸草木隂陽各從其類人物莫不然也 朱熹曰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聖人之徳居聖人之位故其象如此又曰作起也物猶人也覩釋利見之意也本乎天者謂動物本乎地者謂植物物各從其類聖人人類之首也故興起於上而人皆見之臣按乾之六爻皆以龍為象蓋龍之為物禀至陽之精神靈莫測變化旡窮故以象乾道之變化陽氣之消息焉然是龍也始而潛繼而見躍又進而為飛則當五位則是以聖人之徳居天子之位也易之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皆莫有過於此爻者也是以自古稱頌人君者必曰飛龍九五焉九五之象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是言聖人有徳有位制禮作樂可以有為此其時也文言曰飛龍在天上治也是言聖人居上臨下得時行道統治萬民此其象也又曰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徳是言聖人體元長人以天之徳居天之位此其事也夫乾之六爻何者而非天徳乎而五為天位乃天徳之得位者焉然是天徳也非一端也天之徳即乾之徳乾之徳即聖人之徳故又贊之曰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朱熹曰剛以體言健兼用言中者其行無過不及正者其立不偏四者乾之徳也純者不雜於隂柔粹者不雜於邪惡蓋剛健中正之至極而精者又純粹之至極也由是以觀乾之為徳大矣備矣旡以加矣然此七徳者人君固當全備而無虧欠然就其中七者而言而此剛健中正四者尤為其要者也又就四者而言則剛健二者尤其要也又就二者而言則剛之為徳乃陽之本體乾之大用而於君徳尤為至要者焉臣願九五飛天之大人本乎剛以為徳有剛以為體則其為用也旡不健矣以剛為體以健為用事之行也必由乎中事之立也必本乎正心心在焉事事而思之極深研㡬而必求至乎精義入神之地則七徳備乎已而凡所謂元亨利貞之四徳修之而為徳行發之而為徳業何者而非乾徳之流行者乎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况於人乎况於神乎 程頥曰大人與天地日月四時神合者合乎道也天地者道也神者造化之迹也聖人先於天而天同之後於天而能順天者合於道而已合於道則人與神豈能違也 朱熹曰大人即釋爻辭所利見之大人也有是徳而當其位乃可以當之人與天地神本無二理特蔽於有我之私是以梏於形體而不能相通大人旡私以道為體㑹何彼此先後之可言哉先天不違謂意之所為黙與道契後天奉天謂知理如是奉而行之臣按上天下地而聖人居乎其中日月之代眀四時之錯行神之顯微聖人無一而不與之合焉所謂合者豈區區然以效法比並之哉蓋聖人居天位偹天徳心與天通道與天契一念合天何徃不濟况地者天之對而日月為天地之精華四時為天地之運動神又天地之功用者哉其大者既合則其他無不合矣天既合矣是以心神運動天人合同視於無形聼於無聲先天之意而有所為非有意於求天之從而天自不能以違我也承天之意與時偕行因其時序之常而制為時措之宜無非以奉乎天而已是則先於天而天不違我後乎天而我不逆天自非聖人徳合乎天何以能先後於天而相與之和同也哉然則未至於大人之地而居大人之位者何以致其力哉亦曰公而已矣朱子所謂蔽於有我之私梏於形體而不能相通則非公矣天者公而已聖人無私亦天也此其所以與天合與既公矣又何加焉曰敬既敬矣又何加焉曰勤公以主之敬以持之勤以行之則吾心與天心合而不梏於形體之私而與之相通矣故易之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強不息勤之謂也 觀之彖曰大觀在上順而㢲中正以觀天下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程頥曰五居尊位以剛陽中正之徳為下所觀其徳甚大故曰大觀在上下坤而上巽是能順而巽也五居中正以巽順中正之徳為觀於天下也為觀之道嚴敬如始盥之時則下民至誠瞻仰而從化也不薦謂不使誠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觀天之運行四時旡所差忒則見其神妙聖人見天道之神體神道以設教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運行四時化育萬物旡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唯聖人黙契體其妙用設為政教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徳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自然仰觀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臣按易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蓋以聖人之政敎必體天道之妙用而施之於民亦如天之運行四時旡有差忒神而而莫可名言爾後世虛誕之君諛佞之臣故為怪誕虛幻之事託神以惑愚民而謂之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教也乃至假河圖洛書以文其姦嗚呼臣之誕將以求富貴雖欺誑其君而不顧也君之誕將以求福夀雖矯誣天帝而不忌也吁君固不可欺也天其可誣乎 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程頥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其四時之遷改也人文天理之倫序觀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聖人用賁之道也 胡允曰聖人南靣而立視昏旦之星日月之次以知四時寒暑之變觀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文則導以禮樂風以詩書彰以車服辨以采章而化成於天下 臣按先儒言化謂舊者化新成謂乆而成俗夫人君之為治期於化成天下必欲舊染之俗皆變而新已化之俗皆成而乆其道何由亦惟用乎人文而已蓋盈天地間皆人也人人皆有彜倫次序尊卑上下親疎逺近等級分明名分整比情意周流燦然文采有可觀者是謂之人文因其人有是文為之品節焉為之制度焉為之威儀焉為之采章焉為之典禮焉為之車服焉為之經籍焉為之聲音文字焉以是而化天下之人則使之皆成夫文明之俗聖人用賁之道如此豈非為治之要道哉 恒之彖曰恒亨旡咎利貞乆於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乆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乆照四時變化而能乆成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程頥曰恒之道可致亨而無過咎但所恒宜得其正失正則非可恒之道也故曰乆於其道其道可恒之正道也天地之所以不已蓋有恒乆之道人能恒於可恒之道則合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未有不動而能恒者也動則終而復始所以恒而不窮凡天地所生之物雖山嶽之堅厚未有能不變者也故恒非一定之謂也一定則不能恒矣唯隨時變易乃常道也故云利有攸往明理之如是懼人之泥於常也日月得天以下極言常理日月隂陽之精氣耳唯其順天之道往來盈縮故能乆照而不已得天順天理也四時隂陽之氣耳往來變化生成萬物亦以得天故長乆不已聖人以常乆之道行之有常而天下化之以成美俗也觀其所恒謂觀日月之乆照四時之乆成聖人之道所以能常乆之理觀此則天地萬物之情理可見矣天地常乆之道天下常乆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朱熹曰恒固能亨且無咎矣然必利於正乃為乆於其道不正則乆非其道矣天地之道所以長乆亦以正而已矣乆於其道終也利有攸往始也動静相生循環之理然必静為主也 臣按為治之道貴乎能恒恒則能乆乆則可大彼朝令而夕改嵗異而月不同者必不能待夫必世之乆而致治具之周備仁恩之洽浹也 大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朱熹曰成位謂成人之位其中謂天地之中至此則體道之極功聖人之能事可以與天地參矣又曰易簡理得是浄浄潔潔旡許多勞擾委曲張子所謂盡人道並立乎天地以成三才則盡人道非聖人不能也 臣按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是天地之理不外乎易簡而已聖人中立兩間以其一心之易簡而合乎天地之易簡行其所無事而順乎自然之理由一身而一家由一家而一國由一國而之天下凡有所修為舉措莫非易知易從之事可乆可大之業而所謂暗昩傾險勞擾繁雜者無有焉如此則與天地同體而天下之理皆得於我矣上焉而天天之理以易下焉而地地之理以簡中焉而人人之理兼天地之簡易而有之然人皆有是理而不能得賢人雖得是理而不能盡得天下之理而盡之者其聖人乎惟其盡得是理所以成位乎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参而為三與 顯諸仁藏諸用皷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徳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徳 程頥曰運行之迹生育之功顯諸仁也神妙無方變化無迹藏諸用也天地不與聖人同憂天地不宰聖人有心也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天地聖人之盛徳大業可謂至矣富有溥愽也日新旡窮也 朱熹曰顯自内而外也仁謂造化之功徳之發也藏自外而内也用謂機緘之妙業之本也張子曰富有者大而旡外日新者乆而旡窮 臣按真徳秀謂此章雖言易之理然易也天地也聖人也一而已矣生物旡窮天地之大業也運行不息天地之盛徳也功及萬世聖人之大業也終始日新聖人之盛徳也吁非富有不可以言大業使凡天地之間有一物之或遺有一處之不到非富有也有而不富謂之非業固不可謂之大業則未也非日新不可以言盛徳使凡宇宙之内有一息之或間有一隙之暫已非日新也新而不日謂之非徳固不可謂之盛徳則未也有志於二帝三王之盛雍熈㤗和之治者尚當體有心之聖人而法無心之天地以成其盛徳大業也哉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下】 堯典曰若【發語辭】稽【考也】古帝堯曰放【至也】勲【功也】欽【恭敬】眀【通明】文【文章】思【意思】安安【無所勉強】允【信也】恭克【能也】讓光【顯也】被【及也】四表【外也】格【至也】于上下【上天下地】 朱熹曰放勲言堯之功大而無所不至也常人有強為恭而不實欲為讓而不能惟堯性之是以信恭而能讓也上天下地也堯徳之盛如此故其所及之逺如此也書叙帝王之徳莫盛於堯而其贊堯之徳莫偹於此且又首以欽之一字為言此書中開卷第一義也 金履祥曰放勲二字本史官稱堯之語後世因以為堯稱焉 克明【明之也】俊【大也】徳以親九族【髙祖至孫】九族既睦平【均也】章【明也】百姓【畿内民庶】百姓昭明【皆能自明其徳】恊和萬邦【天下諸侯之國】黎【黒也】民於【嘆美辭】變【變惡為善】時【是也】雍【和也】 朱熹曰堯之大徳上文所稱是也言堯推其徳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所謂放勲者也 金履祥曰上文紀聖徳之盛此章紀治化之序聖人治天下其機有二一則盛徳發越自然成化一則布徳施化推而廣之也 臣按真氏謂堯典為大學之宗祖既載此於衍義之首篇矣而臣於此又載之於治國平天下之末者蓋載之於前以見帝王為治之序載之於後以見帝王治化之成蓋盛徳發越而至於光四表格上下聖徳推行而至於黎民於變時雍治化至此可謂成矣吁堯之為帝萬世帝王之宗虞之為書萬世經典之首論君徳而至於堯之欽明文思安安論治道而至於唐之黎民於變時雍所謂聖神功化之極兹其標凖與 大禹謨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顧也】命奄【盡也】有四海為天下君 朱熹曰廣者大而無外運者行而不息大而能運則變化不測故自其大而化之而言則謂之聖自其聖而不可知而言則謂之神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則謂之武自其英華發外而言則謂之文 臣按自古稱帝王者必曰五帝而孔子删書特始堯典者蓋帝堯五帝之盛帝也其所以為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以為天下之君者以其有廣運之徳焉推原其所自蓋自欽明中來也蓋欽則敬主乎中而萬變莫能踰明則光燭乎外而萬物莫能蔽是故修己以安百姓繼照以臨四方四表之大無處而不通萬世之逺無時而或息此其徳之所以廣運而上足以膺天命下足以統人羣而為萬代之盛帝也與 伊訓曰嗚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㒺有天災山川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 蔡沈曰殷監不逺在夏后之世商之所宜監者莫近於夏故首以夏事告之也 陳雅言曰人君者天地神萬物之主也古有夏先后懋敬其徳謂之方者日新不已之意所謂致中和也於是天道順山川寧而神安所謂天地位也微而羽毛鱗甲之生亦莫不各遂其性所謂萬物育也臣按此伊尹言烈祖之成徳以訓於太甲者也太甲湯之孫也伊尹欲以其祖成湯之成徳以告太甲而必先言夏后之世詩所謂殷監不逺是也蓋人君為治不難於得民而難於得天茍不得天則天災時至百物不成山川神無以供其粢盛而不得其寧鳥獸魚鼈不得遂其生育而有所不順此人君之為治所以必貴乎懋其徳也徳而懋焉則勉勉而不怠懋徳而方焉則進進而不已允若是則隂陽順序災害不生物無疵厲流峙之山川幽明之神陸産之鳥獸水産之魚鼈無一而不各止其所焉治效而至於此豈非功化之成也哉 洪範初一曰五行【水火木金土】次二曰敬用五事【貌言視聼思】次三曰農用八政【食貨祀司空司徒司冦賓師】次四曰協用五紀【嵗月日星辰厯數】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徳【正直剛克柔克】次七曰明用稽疑【霽蒙驛克貞悔】次八曰念用庶徴【暘燠寒風時】次九曰嚮用五福【夀富康寕攸好徳考終命】威用六極【凶短折疾憂貧惡弱】 蔡沈曰此九疇之綱也在天惟五行在人惟五事以五事叅五行天人合矣八政者人之所以因乎天五紀者天之所以示乎人皇極者君之所以建極也三徳者治之所以應變也稽疑者以人而聽於天也庶徴者推天而徴之人也福極者人感而天應也五事曰敬所以誠身也八政曰農所以厚生也五紀曰協所以合天也皇極曰建所以立極也三徳曰乂所以治民也稽疑曰明所以辨惑也庶徴曰念所以省騐也五福曰嚮所以勸也六極曰威所以懲也五行不言用無適而非用也皇極不言數非可以數明也本之以五行敬之以五事厚之以八政協之以五紀皇極之所以建也乂之以三徳眀之以稽疑騐之以庶徴勸懲之以福極皇極之所以行也人君治天下之法是孰有加於此哉 臣按眞氏謂洪範九疇六十有五字耳而天道人事無不該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問箕子之言所以為萬世蓍也臣竊以為非獨可以為萬世蓍其實萬世之法令格式焉治世之大經大法不出此矣為學而究乎此則能通貫天人之理為治而原乎此則能和同天人之際洪範者天人之學也學而至於貫通天人在學者則為學問之極功治而至於和同天人在人君則為聖神之能事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 蔡沈曰皇君建立也極猶北極之極至極之義標凖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言人君當盡人倫之至以至一事一物之接一言一動之發無不極其義理之當然而無一毫過不及之差則極建矣極者福之本福者極之效極之所建福之所集也人君集福於上非厚其身而已用敷其福以與庶民使人人觀感而化所謂敷錫也 金履祥曰其有極指人君所有之標凖也 臣按皇建一疇洪範九疇之樞紐也人君盡五倫之道而立為天下之標凖使四方萬姓皆於此而取則焉所謂極也然其所以建立之於上者豈人君之所獨有哉盖天下人人所有者也人人有之而不能自立必待帝王者出下布五行上恊五紀端五事於上而威儀言辭皆可以為民之標表脩八政於下而法度政事皆可以為民之凖的則民所有之極於是乎建矣且人君居五位之尊而盡五倫之至而為斯民之極則在君者夀富康寧攸好徳考終命矣人君不徒有是福於己而又敷布之以錫於天下之衆民使之皆富皆夀皆康寧皆考終命皆攸好徳焉夫然則在民所有之極莫不於是而皆有以建立在君所集之福莫不於是而皆得以享受嗚呼為治而至於萬方億兆皆享太平之福何莫而非自人君一身建極始哉聖祖條成大誥有曰為民造福盖有得於洪範斂福錫民之意於數千載之下宜其一世民物夀考康寧惇徳好義家家有葢藏之積人人遂首丘之願有以也夫聖子神孫所當承家學衍世澤以福天下之人民使之百世如一日焉則斯世斯民其受福也無窮盡矣 無偏【不中也】無陂【不平也】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不公也】王道蕩蕩【廣逺也】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平易也】無反【倍常也】無側【不正也】王道正直【不偏邪也】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蔡沈曰偏陂好惡己私之生於心也偏黨反側己私之見於事也王之義王之道王之路皇極之所由行也蕩蕩平平正直皇極正大之體也遵義遵道遵路㑹其極也蕩蕩平平正直歸其極也㑹者合而來也歸者來而至也 朱熹曰無有作好無有作惡謂好所當好惡所當惡不可作為也 臣按先儒謂二有極字與章首皇建其有極之有極相應蓋是福君臣同有君之所建者即民之所有而民之所以㑹而歸之者雖君所建亦己之所有者也可見天理人倫原於帝䧏之衷具於秉彜之性人人所有也而不能以皆中正必待人君之立為標凖俾天下之人皆於是乎取則然君於此豈求之於外哉亦即吾身之所有者而建立之耳君有是極民亦有是極君之所建者民之所有也民之所以㑹而歸者君之所有也君臣上下各盡其人倫之常無太過焉無不及焉孟子所謂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者此也居五位之尊當建極之任者要必正身脩徳惇典庸禮即其所有者而建立之以為之標凖使夫四方萬國咸㑹而歸之如衆星之拱北極焉 春秋隠公元年公羊傳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何休曰統始也總繫之辭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於天下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敎之始 臣按統者所以統天下之不一也天下咸統於一王而奉其正朔朝覲㑹同之畢赴謳歌訟獄之皆歸國不敢異政家不敢異俗車必同軌書必同文是則所謂大一統之治也春秋每年必書春王正月公羊氏曰大一統也何氏謂自公侯以至於庶人自山川以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教之始夫事必謹始然後有終春秋所書所以謹始而此載公羊氏之説於成功化之末者欲其有終也 禮運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㓜有所長矜【與鰥同】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盗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閉是謂大同 孔頴達曰此先明五帝時也 陳澔曰天下為公言不以天下之大自私也當時之人所講習者誠信所修為者和睦是以親其親以及人之親子其子以及人之子使老者壮者㓜者各得其所困窮之民無不有以養之男則各有士農工商之職分女則得歸於良奥之家財貨民生所資以為用者若棄捐於地而不以時收貯則廢壊而無用所以惡其棄於地也今但得有能收貯以資世用足矣不必其擅利而私藏於己也世間之事未有不勞力而能成者但人情多詐共事則欲逸已以勞人不肯盡力此所以惡其不出於身也今但得各竭其力以共成天下之事足矣不必其用力而獨營已事也風俗如此是以姦邪之謀閉塞而不興盗竊亂賊之事絶滅而不起暮夜無虞外户可以不閉豈非公道大同之世乎 臣按此禮運載孔子之言説者不以為然然其所謂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㓜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凡若此者非但五帝時為然凡夫為治皆不可不然也夫然則普天之下億兆之衆人人各止其所而無一人之或失其所矣為治而至於使天下之人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由一人積而至於億兆人人人皆然而在在無不然豈非大同之世乎昔孔子生春秋之世而不得位尚且有志於上古大道之行而期於大同之世矧夫居天位有可為之勢輔明君有可為之時而不思所以復古乎 四體【四肢也】既正膚【革外薄皮】革【膚内厚皮】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㢘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天子以徳為車以樂為御諸侯以禮相與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謂大順 吳澂曰上文以身之肥譬兩間之順故先言此以足上文取譬之説然後廣言家國天下之順以實所譬也然不曰家之順國之順天下之順而曰家之肥國之肥天下之肥者因上文以肥譬順而言也父慈子孝而其情厚兄友弟恭而其情親夫義婦聼而其情不暌乖此一家之順大臣有持循小臣有分辨設官以治職分職以居官不相紊亂君以禮使臣臣以忠事君非相為賜此一國之順天子有徳以安民之居如車之承載有樂以和民之心如御之調適諸侯邦交互相施報大夫言行俱有律度庶士忠順各無欺偽百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此天下之順臣按先儒謂此乃是聖學之極功成已成物合内外之道大學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之事也故謂之大順人君為治使夫内而一家外而一國又逺而天下皆如一人之身四體順正膚革充盈九竅百骸肢節筋骨氣充於中體全於外睟然有温潤之澤胖然有舒泰之容治天下而至於此豈非大順之世乎世而至於大順則生有所養而不至於凍餒死有所送而不至於暴露非但生人得其所幽而神眀亦皆得以享祀於冥冥之中矣 故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寳人不愛其情故天降膏露【露之澤濃如膏】地出醴泉【泉之味甘如醴】山出器車【山木自成車材】河出馬圖鳯凰麒麟皆在郊棷【當作藪】龍在宫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闚也則是無故先王能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 程頥曰君子修己以敬篤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而四靈畢至矣此體信達順之道 朱熹曰信是實理順是和氣體信是致中達順是致和實體此道於身則自然發而中節推之天下而無所不通也 吳澂曰大順之應如此亦無他故而使之然葢由先王能修治其禮而達之於禮之義以教天下之人體實理於心而達之於一家之順充而為國家天下之順之故也遂至天地人物同一大順焉夫順理淵㣲初無形像今兩間嘉瑞昭然顯著此順之實迹可見者故曰此順之實也 臣按天人之際微矣人君修徳所以盡乎人道也而天道往往應之葢天以是理賦之人人受是理於天天人之分殊而其理一是故在人之理即在天之理人盡人之道則天道即此而在人道盡而天道亦盡矣理盡於下則氣應於上隨其所感而證應隨之所謂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而四靈畢至矣此體信達順之道者也是以人君為治所以貴乎能修禮以達義禮者敬而已矣主敬以修禮達之於天下使其皆知其所當為者而為之則義達矣人人皆主敬以行禮則虚偽之氣不作而惟信實之道是體而是行由是協氣嘉生熏為太和而至順之氣充塞於兩間矣動物者得氣之最先故古人以四靈物至為善治之應夫人君致治而得四靈之畢至豈非體信達順之極功而何哉 樂記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偹矣 劉彜曰節其心使之行而無過不及和其聲使之言而無乖戾為之政以率其怠倦而使禮樂之教行為之刑以防其恣肆而使禮樂無敢廢然後禮樂刑政四者通行於天下而民無悖違之者則王天下者之治道偹矣 臣按禮樂政刑四者王道之治具也謂之四達者東西南北無往而不通也王者之為治能使禮修而樂和而又有政以行之政有不及而又有刑以輔之則凡普天之下率土之濱莫敢有越禮棄樂干政犯刑者矣王者之道豈非完具大偹乎人君以此四者以為治於天下不徒有出治之本而又有為治之具不徒有為治之具而又有為治之法本末兼該始終相成此所以為王者之道行之天下萬世而無弊也與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朱熹曰唯猶獨也則猶凖也蕩蕩廣逺之稱也言物之髙大莫有過於天者而獨堯之徳能與之凖故其徳之廣逺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語形容也成功事業也煥光明之貌文章禮樂法度也堯之徳不可名其可見者此爾 尹焞曰天道之大無為而成唯堯則之以治天下故民無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 臣按自開闢以來之君以堯為稱首其功業文章巍然其髙大煥然其光明萬世帝王所當法則者也葢帝堯繼天之統故凖天以為治帝王承堯之後當凖堯以為法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朱熹曰王者謂聖人受命而興也三十年為一世仁謂教化浹也程子曰周自文武至於成王而後禮樂興即其效也 或問三年必世遲速不同何也程頥曰三年有成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而禮樂可興所謂仁也此非積乆何以能致 張栻曰使民皆由於仁非仁心涵養之深仁政熏陶之乆莫能然也此則非善人所能矣 臣按仁者人心之徳人人有也人人有此仁而莫不皆有惻隠慈愛之心然為利欲所昏蔽而喪不忍之心者多矣是以相爭相奪相棄相殺而為不仁之事不自知也惟聖人者出以仁心煦嫗之以仁政率誘之而不仁者又為之禁戒是以一世之人莫不相親愛相賙恤而興夫仁慈忠恕之風以至於淪肌膚入骨髓若大若小若逺若近若親若疎生者相衛䕶死者相憐惜無一地之無仁無一人之不仁無一事之非仁若是者豈一朝一夕之故哉非積乆而至於數十百年不可也夫有作者於前斯有述者於後無作者以興之則其本不立無述者以續之則其事不延要必作者有恒心述者有孝念然後有以成必世之仁是故有堯而無舜不能也有文武而無成康不能也故欲成必世仁厚之俗必須有繼世仁厚之君此自古人君廟號皆必以孝為稱而以善繼述為孝道之達者此也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朱熹曰脩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盡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積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無他道也人者對己之稱百姓則盡乎人矣堯舜猶病言不可以有加於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諸近也蓋聖人之心無窮世雖極治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内果無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若曰吾治己足則非所以為聖人矣 臣按已者我之一身也人者對己之稱則與我為二矣至於百姓則人非一人凡盈天地間具人形骸者皆是也君子所修者一己耳以一己而雜乎百姓之中㣲乎㣲者也以我一己之修而致天下百姓皆安我何苦欲肆一己之欲而為百姓之害而不求所以安之哉是以古之帝王為百姓故孜孜然以修身而其所以修身者兢兢然以持敬也堯舜之治至於黎民時雍萬邦咸寧而其心猶以為病後世人主宫闈之中且有怨女輦轂之下率多丐夫房闥之外已有呻吟之聲左右之間每形怨恨之語方且受諛詞以為太平盛治哆然以張大欣然以慶幸自以為唐虞三代不是過也是何人品髙下之懸絶而所見之不同如此哉蓋聖不自聖愚者不自知其愚也是故人君為治必須至於天下之大萬民之衆百世之逺無一人一物一處之不得其安然後可以為功化之極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朱熹曰無為而治者聖人徳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獨稱舜者紹堯之後而又得人以任衆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迹也恭己者聖人敬徳之容既無所為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 或問恭己為聖人敬徳之容以書傳考之舜之為治朝覲廵狩封山濬川舉元凱誅四凶非無事也此其曰無為而治者何也朱熹曰即書而考之舜之所以為治之迹皆在攝政二十八載之間及踐天子之位則書之所載不過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後無他事也因其時之無事而又恭己以臨之是以其治益乆長而不替若後世之君當無事之時而不知恭己之道則必怠惰肆放宴安酖毒其所謂無事者乃所以為禍亂多事之媒矣又如老氏有所謂無為者亦是簡忽聖人無為却是付之當然之理如恭己正南面這是甚麽様本領豈可與老氏同日而語哉 臣按自古稱帝王之盛者必曰堯舜堯之徳不可名所可見者成功文章而已舜之治無所為所可見者恭己南面而已堯授舜以天下非徒傳之以位而實傳之以心何心哉敬而已敬而著於容是之謂恭舜之恭己即堯之允恭也舜受堯之傳以此恭己之容而正夫南面之位堯之成功已巍然矣堯之文章已煥然矣尚何事作為哉於是而更有所為則是作聰眀也舜豈為是哉後世人主不務恭已而但欲無為則是怠惰恣肆而已矣豈其無事可為哉事有可為而不肯為以致廢弛敗壞而不可救藥隳祖宗之成功壊國家之善治貽生民之隠禍是狥虚名而自詔伊戚也嗚呼可不戒哉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中】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 朱熹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禀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眀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眀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汙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葢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 或問於朱熹曰所謂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者亦可得而聞其説之詳乎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為造化者隂陽五行而已而所謂隂陽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後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為健順仁義禮智之性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為魂魄五臟百骸之身周子所謂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為人得其偏且塞者為物是以或貴或賤而不能齊也彼賤而為物者既梏於形氣之偏塞而無以充其本體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為最貴故其方寸之間虚靈洞徹萬理咸偹盖其所以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而其所以可為堯舜而能参天地以贊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則所謂明徳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無清濁之異其正也或不能無美惡之殊故其所賦之質清者智而濁者愚美者賢而惡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賢之資乃能全其本體而無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則其所謂明徳者已不能無蔽而失其全矣况乎又以氣質有蔽之心接乎事物無窮之變則其目之欲色耳之欲聲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徳者又豈可勝言也哉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徳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靈其所知者不過情欲利害之私而已是則雖曰有人之形而實何以逺於禽獸雖曰可以為堯舜而参天地而亦不能有以自充矣然而本明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其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是以聖人施教既已養之於小學之中而復開之以大學之道其必先之以致知格物之説者所以使之即其所養之中而因其所發以啟其明之之端也繼之以誠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則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反之於身以致其明之之實也夫既有以啟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實則吾之所得於天而未嘗不明者豈不超然無有氣質物欲之累而復得其本體之全哉是則所謂明明徳者而非有所作為於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謂明徳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向者俱為物欲之所蔽則其賢愚之分固無以大相逺者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則視彼衆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沒溺於卑汚茍賤之中而不自知也豈不為之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故必推吾之所以明者以及之始於齊家中於治國而終及於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徳而不能自明者亦皆有以自明而去其舊染之汙焉是則所謂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増益之也然徳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茍且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間者固已莫不各有其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義理精㣲之極有不可得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為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禮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修己治人之道必指是而言為明徳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徳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髪之遺恨矣大抵大學一篇之指總而言之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縂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斷然以為大學之綱領而無疑也然自孟子沒而道學不得其傳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為學於是乃有不務明其明徳而徒以政敎法度為足以新民者又有愛身獨善自謂足以明其明徳而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畧知二者之當務顧乃安於小成狃於近利而不求止於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過其能成已成物而不謬者鮮矣 臣按大學經之全章真徳秀既已備載於前編矣而臣復節其辭載於崇敎化條而此於成功化下又載焉所以原始而要終也蓋明明徳而不止於至善則是安於小成新民不止於至善則是狃於近利明徳新民皆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則大學之道盡善盡美全體以立大用以行聖神功化於是乎極矣 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朱熹曰明明徳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致推極也知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學之條目也 或問於朱熹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也曰此言大學之序其詳如此蓋綱領之條目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者明明徳之事也齊家治國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誠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謂明明徳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徳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徳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脩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然天下之本在國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國國之本在家故欲治其國者必先有以齊其家家之本在身故欲齊其家者必先有以脩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則身無所主雖欲勉強以脩之亦不可得而脩矣故欲脩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而心之發則意也一有私欲雜乎其中而為善去惡或有未實則心為所累雖欲勉強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故欲正其心者必先有以誠其意若夫知則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能使其表裏洞然無所不盡則隠微之間真妄錯雜雖強勉以誠之亦不可得而誠矣故欲誠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謂如䘮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於盡也至於天下之物則必各有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隠顯究極無餘則理所未窮知必有蔽雖欲勉強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於文祖之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此大學之條目聖賢相傳所以教人為學之次第至為纎悉然漢魏以來諸儒之論未聞有及之者至唐韓子乃能援以為說而見於原道之篇則庶幾其有聞矣然其言極於正心誠意而無曰致知格物云者則是不探其端而驟語其次亦未免於擇焉不精語焉不詳之病矣何乃以是而議荀楊哉 或又問之曰物格而后知至至於治國而后天下平何也曰此覆説上文之意也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理之在物者既詣其極而無餘則知之在我者亦隨所詣而無不盡矣知無不盡則心之所發能一於理而無自欺矣意不自欺則心之本體物不能動而無不正矣心得其正則身之所處不至陷於所偏而無不脩身無不脩則推之天下國家亦舉而措之耳豈外此而求之智謀功利之末哉 或又問之曰篇首之言明明徳以新民為對則固専以自明為言矣後段於平天下者復以明明徳言之則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言之不一而辨之不明邪曰篇首三言者大學之綱領也而以其賓主對待先後次第言之則明明徳者又三言之綱領也至此後段然後極其體用之全而一言以舉之以見夫天下雖大而吾心之體無不該事物雖多而吾心之用無不貫蓋必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又言之序也 臣按宋儒朱熹既著為大學章句又設為或人之問而發明旨趣書成錄以進於其君且曰大學經文前章畧提綱領後章細分條目鉅細相涵首尾相應極為詳偹必先讀經文使之習熟而綱領條目羅列胸中如指諸掌然後增考傳文隨事體察而實致其力使吾所以明徳而新民者無不止於至善而天下之人皆有以見其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則大學之道不在於書而在於我矣朱熹以此進於其君期於使天下之人皆有以見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謂之效者用之而驗也臣謹録其言而綴於其所著書之末蓋期世之為治者必推其效至於天下之平而後已允若兹斯為聖神功化之極伏惟聖明深加之意則朱熹所以告其君者所謂大學之道不在書而在我在當時則為虚文在今日則有實用矣臣不勝惓惓 詩云於戲前王不㤀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㤀也 朱熹曰詩周頌烈文之篇於戯嘆辭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其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沒世而人思慕之愈乆而不㤀也又曰沒世而不能如堯舜文武之徳萬世尊仰之豈不是賢其賢如周后稷之徳子孫宗之以為先祖之所自出豈不是親其親 或問於朱熹曰引烈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沒世不㤀何也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徳業之盛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畊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徳至善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乆而不能㤀也 臣按明徳新民能使人沒世而不能忘之如此是則其治化之所及者又不止在當世而已也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朱熹曰老者所謂老吾老也興謂有所感發而興起也孤者㓜而無父之稱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言此三者上行下效㨗於影響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 或問於朱熹曰上章論齊家治國之道既以孝弟慈為言矣此論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復以是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之大端衆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國自國以及天下雖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過如此而已但前章専以己推而人化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己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蓋人之所以為心者雖其未嘗不同然貴賤殊勢賢愚異禀茍非在上之君子眞知實蹈有以倡之則下之有是心者亦無所感而興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興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處之之道則彼其所興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嘆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夫絜矩之道然後有以處此而遂其興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為度也曰此莊子所謂絜之百圍賈子所謂度長絜大者也前此諸儒蓋莫之省而強訓以挈殊無意謂先友太史范公乃獨推此以言之而後其理可得而通也蓋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已則不敢以己之所惡者施之於人使吾之身一處乎此則上下四方物我之際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挍其所占之地則其廣狭長短又皆均平如一截然方正而無有餘不足之處是則所謂絜矩者也夫為天下國家而所以處心制事者一出乎此則天地之間將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為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盡其心而無不均之歎矣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强為之哉亦曰格物致知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為千萬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間則一膜之外便為胡越雖欲絜矩亦將有所隔礙而不能通矣 臣按平天下之道不外乎化之處之二者而已葢人君以一人之身而臨天下之大地非一方不能處處而親履之也人非一人不能人人而親諭之也必欲治而平之豈能一一周而徧之哉夫我有此本然之性而人亦莫不有此本然之性我盡我本然之性使之觀感興起而莫不盡其本然之性皆如我性之本然者焉是則所謂化之也夫我有此當然之理而彼亦莫不有此當然之理我以當然之理推之以量度處置使彼各得其當然之理皆如我理之當然者焉是則所謂處之也盖化之以吾身處之各以其人之身其人所有之理即吾所有之理是理也具於心而為性人人皆同以吾之心感人之心上行下效各欲以自盡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彼此相方各得其分願矣必使物我之間上下四傍不相侵越前後左右不相違背面面得其所處之方人人得其所有之分概而視之累而觀之皆截然方正無髙低廣狹長短不均之處是則所謂絜矩也以絜矩之心行絜矩之政天下之大將無一人不得其分無一事不得其理無一地之不從其化人人親其親長其長恤其孤由家而國國無不然由國而天下天下無不然所謂王道平平王道蕩蕩王道正直端有在於斯矣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朱熹曰此覆解上文絜矩二字之義如不欲上之無禮於我則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無禮使之不欲下之不忠於我則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於前後左右無不皆然則身之所處上下四傍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興起焉者又豈有一夫之不獲哉所操者約而所及者廣此平天下之要道也故章内之意皆自此而推之 臣按先儒金履祥有曰大學傳之十章釋治國平天下者也天下至廣也天下之人至衆也孰為經制之本孰為統馭之略傳不一言焉而惟諄諄以絜矩之義反覆言之蓋天下雖大億兆雖衆然皆一人之積耳夫乾始坤生塞體帥性而為人人情固不相逺也平天下者惟以一人之心體天下之心以天下人之心為一人之心推而度之概而取之則各得其所而天下平矣此絜矩所以為平天下之要道也大學傳之十章反覆推明固不一節要其旨意不過一綱二目而已一綱即絜矩也二目即財利也君子小人也目雖有二其因一耳蓋所謂絜矩者固欲以公天下之好惡然天下之所同好者財利也公其利以利天下者君子也利其利以害天下者小人也是又民心之所同好同惡也是故十章之傳第一節以起絜矩之道第二節以解絜矩之義第三節眀絜矩之得也第四節眀不絜矩之失也第五節則總得失之説以結之第六節承得衆之説以眀有財之本絜矩之效也第七節因有財之説以眀内末之非不絜矩之戒也第八節並論財民聚散之效第九節獨指貨悖出入之應皆絜矩與否之類感也第十節則總善不善以結之此皆就貨利一目反覆之以明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一節承上文善字以明好善之實十二節承上文寳字以明仁親之實此善絜矩者也十三節引秦誓能容之人君子之絜矩者也不能容之人小人之反絜矩者也十四節絶小人之決絜人心之所惡而仁人得好惡之正也十五節以戒用君子之緩退小人之不能逺知絜人心之所好惡而未能盡好惡之道者也十六節感君子小人進退之失言好惡拂人之菑不能絜矩而反人心之好惡者也十七節則又總得失之説以終之此皆就君子小人一目反覆之以眀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八節即財利一目以指國家生財之有道十九節即君子小人一目以論仁不仁者之於財二十節明仁義之説以總之二十一節明君子之不專其利絜矩之正也二十二節明小人之必専其利絜矩之反也兩結之以義為利之語即上文以善為寳之意也此傳十章之大略也節段雖多其綱則一綱目雖異其歸則同参而伍之經而緯之反覆而玩味之其意切而所語者大其辭詳而所持者約誠平天下之要道大學之極功也為人君者誠能即一人而絜之合人人而矩之絶一己之私而公天下之利用君子之利而去小人之私使天下之大同得其所好同愜其所惡親賢樂利各得其所天下其有不平者乎臣謹詳履祥此説推明治國平天下章之旨義無餘蘊矣朱熹所謂章内之意皆自此而推之所謂此者指絜矩而言也平天下之要道端莫外此臣故詳載之以為願治之聖君告嗚呼為學而至於平天下學之道盡矣為治而至於天下平治之道極矣曾子親受大學於孔子其傳眞切明實故其為書鑿鑿乎皆布帛菽粟確確乎皆参苓芝术無有妙髙虚之談無有宏闊夸大之見此真孔門傳授心法儒者當世守之以為輔世長民之術人君當世傳之以為化民成俗之本 聖神功化之極【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下】 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朱熹曰致推而極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静之中無所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盖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故其效騐至於如此此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初非有待於外而脩道之敎亦在其中矣是其一體一用雖有動静之殊然必其體立而後用有以行則其實亦非有兩事也 又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則不必天翻地覆然後為不位矣兵亂凶荒胎殰卵殈則不必人消物盡然後為不育矣凡若此者豈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又安可誣哉 臣按中庸此三言者章句以為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而又縂一言以結之曰聖神功化之極至於或問又曰萬化之本原一心之妙用聖人之能事學問之極功是則古今為學為治之道皆莫有大於此者矣吁上而天下而地萬物羣生於其中人為物之靈人君又為人之最靈而至貴者也以最靈至貴之人立乎天地之間出乎人物之表大而能化神妙莫測贊兩間而為三才之主首出萬物而居五位之尊具天地之氣以生而能定天地之位受萬物之養以成而能致萬物之育是豈無故而然哉亦惟本乎一心焉耳其心之體為性而有天然自有之中戒懼以致其中所以守其未發之大本而天命之性於是乎養矣心之用為情而有本然自有之和慎獨以致其和所以精其中節之達道而率性之道於是乎全矣先儒謂前後只是性道兩句功夫而敎在其中其用功處只在戒慎恐懼慎致六字而已孰謂聖神功化之極而有外於人之一心哉 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逺人則四方歸之懐諸侯則天下畏之 朱熹曰此言九經之效也道立謂道成於己而可為民表所謂皇建其有極是也不惑謂不疑於理不謂不迷於事敬大臣則信任専而小臣不得以間之故臨事而不也來百工則通功易事農末相資故財用足柔逺人則天下之旅皆悦而願出於其塗故四方歸懐諸侯則徳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廣矣 臣按中庸此章言九經朱子於或問其言詳盡真氏既已具載於前編矣夫九經始於家中於國終於天下至於柔逺人懐諸侯極矣柔逺人而四方有歸服之誠懐諸侯而天下有畏威之效則是内而五服九州外而九夷八蠻徳澤之所及者化強梗而為柔順威聲之所震者變疑貳而為畏服矣推原所自何莫不本於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内外一於誠敬之所致哉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参矣朱熹曰天下至誠謂聖人之徳之實天下莫能加也盡其性者徳無不實故無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細精粗無毫髪之不盡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賦形氣不同而有異耳能盡之者謂知之無不明而處之無不當也贊猶助也與天地参謂與天地並立而為三也此自誠而明者之事也臣按先儒謂此乃有徳有位聖人之事惟堯舜足以當之嗟乎孟子有言人皆可以為堯舜矧受上天之付託而為萬民之父母者乎既有其位何患無徳徳者天所賦予人人有之行道而有得於心斯有之矣然則若何而致其力耶下章曰其次致曲謂善端發見之一偏自其發見之厚處而推致之以造其極積而至於能化則其至誠之妙亦與天下至誠之聖人無以異矣故曰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乆乆則徴徴則悠逺悠逺則博厚博厚則髙明 朱熹曰既無虚假自無間斷乆常於中也徴驗於外也此皆以其驗於外者而言之鄭氏所謂至誠之徳著於四方者是也存於中者既乆則驗於外者益悠逺而無窮矣悠逺故其積也廣博而深厚博厚故其發也髙大而光明 臣按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夫惟至誠而又不息然後能乆乆故徴驗於外悠逺而無窮悠逺則自博厚博厚則自髙明非有至誠之徳而又有無息之功其安能致是哉蓋至誠之乆於中故其徴驗之發於外者氣勢自然如此從容不迫寛緩自在所以積而至於博厚如地髙明如天而其悠逺也又且至於乆而無疆焉彼夫虚偽妄誕作輟無常急迫而淺近汲汲焉殫日之力者其何以能底於博厚髙明之域哉觀夫三代盛時積功累仁功業盛大而有道之長如此秦隋之君駕虚作偽朝更夕改而日不暇給而功業如彼之卑運祚不延可驗也矣 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朱熹曰今子思自謂當時也軌轍迹之度倫次序之體三者皆同言天下一統也 或問於朱熹曰周之車軌書文何以能若是其必同也曰古之有天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而一其心志若三代之異尚其見於書傳者詳矣軌者車之轍迹也周人尚輿而制作之法領於冬官其輿之廣六尺六寸故其轍迹之在地者相距之間廣狹如一無有逺近莫不齊同凡為車者不合乎此則不惟有司得以討之而其行於道路自將偏倚杌隉而跬歩不前亦不待禁而自不為矣古語所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蓋言其法之同而春秋傳所謂同軌畢至者則以言其四海之内政令所及者無不來也文者書之㸃畫形象也周禮司徒敎民道藝而書其一又有外史掌達書名於四方大行人之法則又每九嵗而一諭焉則其制度之詳如此是以雖其末流海内分裂而猶不得變也必至於秦㓕六國而其號令法制有以同於天下然後車以六尺為度書以小篆書為法而周制始改爾孰謂子思之時而遽然哉 臣按人君治天下車必同軌書必同文行必同倫蓋王者之治大一統而無外也有如此蓋有法制以維持之則世道雖䧏而不至於廢墜茍有興起者由是而循持之以復先王之舊不難矣故成周盛時之車軌書文至於春秋之時猶同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説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朱熹曰聰明睿知生知之質臨謂居上而臨下也其下四者乃仁義禮智之徳文文章也理條理也宻詳細也察明辨也溥博周遍而廣濶也淵泉静深而有本也出發見也言五者之徳充積於中而以時發見於外其充積極其盛而發見當其可也舟車所至以下蓋極言之配天言其徳之所及廣大如天也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 朱熹曰經綸皆治絲之事經者理其緒而分之綸者比其類而合之也經常也大經者五品之人倫大本者所性之全體也惟聖人之徳極誠無妄故於人倫各盡其當然之實而皆可以為天下後世法所謂經綸之也其於所性之全體無一毫人欲之偽以雜之而天下之道千變萬化皆由此出所謂立之也其於天地之化育則亦其極誠無妄者有黙契焉非但見聞之知而已此皆至誠無妄自然之功用夫豈有所倚著於物而後能哉肫肫懇至貌以經綸而言也淵淵静深貌以立本而言也浩浩廣大貌以知化而言也其淵其天則非特如之而已固猶實也鄭氏曰唯聖人能知聖人也 臣按朱熹謂前章言至聖之徳此章言至誠之道然至誠之道非至聖不能知至聖之德非至誠不能為則亦非二物矣夫理之在天者至於至誠之道極矣理之在人者至於至聖之徳盡矣聖人者出本至誠之道以立至聖之徳充積盛於外者則如天如淵功用妙於中者則其天其淵惟其有是徳是以知是道故曰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説者謂此言達而在上之大聖人其聖徳之全體大用如此可謂至極而無以加矣可以當此者其惟堯舜乎夫堯舜與人同耳有為者亦若是况承帝王之統居帝王之位者乎 詩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朱熹曰詩周頌烈文之篇不顯猶言豈不顯也此借引以為幽深逺之意承上文言天子有不顯之徳而諸侯法之則其徳愈深而效愈逺矣篤厚也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聖人至徳淵微自然之應中庸之極功也 胡仲虎曰篤恭而天下平即首章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也特首章是致其中而後致其和此之謂篤恭者已致其和而益致其中也為己之功愈宻則徳愈深而效愈逺如此 臣按四書之中言天下平者凡四大學經文與中庸此章乃孔子之言也大學經文曾子之所述中庸此章子思之所傳然大學有八條目必自物格知至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而後可以至於天下而中庸則惟一篤乎恭則可以致夫天下平焉是何難易懸絶如此哉盖大學聖人敎人為學之道中庸聖人教人守約之方先儒謂敬之一字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誠能存乎一敬字之約而用以盡夫八條目之詳則夫所謂篤恭而天下平者即所謂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而天下平者矣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朱熹曰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天下自平矣 張栻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仁義本之躬而達之天下天下所以平者全係乎此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 臣按天下者一國之積也一國者一家之積也一家者一人之積也人人有親有長一人有一人之親長各人有各人之親長各人親各人之親長各人之長則一家之中無有不親其親不長其長者矣各家之親之長皆有以親之長之則一國之中為人親者皆有以親之為人長者皆有以長之者矣推之天下天下統乎國國統乎家家統乎人人人皆親其親長其長天下之人不異乎國國之人不異乎家天下無一人不然無一家不然則天下豈有不平者哉雖然人君以一身中天下而立海宇如此其大也人民如此其衆也安得人人而敎之家家而曉之而使之皆然哉故既正身齊家以為之表率而又設官分職立敎設政以勸化之而不從者又有刑以弼之焉必期於天下之大無一人一家之為人親為人長者不得人親之長之亦無一人一家之為人子為人少者之不親其親長其長也有子謂孝弟為行仁之本先儒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莫不自此推而行之焉則天下平之之本端在此矣 孟子曰大而化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朱熹曰大而能化使其大者冺然無復可見之迹則不思不勉從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為矣 張載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熟之而已矣程頥曰聖不可知謂聖之至妙人所不能測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 臣按益之贊堯曰乃聖乃神則知帝王之徳莫盛於此者後世言治者必曰法堯舜非徒法其為治之迹必先法其為治之心欲得其心而效其迹者非有其徳不可也然聖人之徳生知安行豈易至哉一惟以之為標凖其積漸以至之而已積漸以至之其道何繇在乎有可欲之善而實有諸己焉由是充實而美而至於英華發外而大焉大而化之而至於不可測度則聖神之徳在我矣 孟子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朱熹曰此所謂守約而施博也 張栻曰修身則本立由是而家齊國治天下平皆其所推耳 臣按人君一身居天下之中一身至小也天下至大也吾脩吾身於深宫之中何預於天下而天下平哉蓋天下之大藩服都邑非止一處百官庶尹非止一職士農工商非止一民蠻夷戎狄非止一類有身者賴我以生有家者賴我以養我發一念之仁則彼無不得其所者矣我興一念之不仁則彼有不得其所者矣人情不能無喜也喜而省刑罰薄税斂是以一人之喜發而為千萬人之喜也喜而興土木之功求珍異之物吾心則喜矣如民憂何人情不能無怒也怒而除盗賊去貪殘是以一人之怒形而為千萬人之怒也怒而用非法之刑興窮黷之兵吾心則快矣如民苦何此君子所以貴乎守也然事幾紛沓日至果將何所守乎亦曰脩吾身而已大學曰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是知脩身之本又在乎正心也正心以脩身則不好聲色之奉不崇土木之飾不事異端之敎不為田獵之舉不作無益之事不好珍異之物不興出境之師不用非法之刑凡非所當好者皆不之好凡非所當為者皆不之為如此則不盡民之力不盡民之財不盡民之情則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無一物之不遂其性無一處之不得其安矣孰謂天下平不由乎人君之一身哉此人君之為治所以貴乎正心而大臣之事君所以必格君心之非也 周惇頥曰天以陽生萬物以隂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徳脩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迹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衆本在一人道豈逺乎哉術豈多乎哉朱熹曰聖人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所謂定之以中正仁義也天地聖人其道一也天下之本在君君之本在心心之本在仁義 臣按天有五行而總之者曰隂陽人有五徳而兼之者曰仁義是仁義者人君脩己治人之正道要術也人君體天之陽以育萬物使萬物皆遂其自然之仁體天之隂以正萬民使萬民皆由乎當然之義天下之大無一人之不仁無一事之非義天下於是乎平矣 張載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 臣按大學之道其綱領在明徳新民止至善其條目在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要必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所謂全體大用之學也所謂聖神功化之極也由物格知至而至於天下平則學問之極功於是乎偹聖人之能事於是乎畢矣是以大學一經十傳行其道於當時則有以為一世立太平傳其書於來世則有以為萬世開太平開之於萬世者即其所以平之於一時者也蓋天地有形而無心所以為天地立心者聖人也生民有命而不能自遂所以立夫生民之命而使之遂其生者則有待於聖人焉吁聖人闡眀斯道以立天地之心推行斯道以立生民之命自伏羲堯舜以來至於文武周公則然矣不幸中絶而孔子繼之作為大學經之一章曾子又述其意以為十傳惜其有徳無位不能立一時之太平而實垂之天下後世有以開萬世之太平焉不幸而再絶歴漢魏隋唐而不能振起至於有宋兩程兄弟始表章之於禮記之中朱熹又為之章句或問眞徳秀又彚經傳子史以塡實之以為衍義所以推而廣之擴而大之使天下後世知大學之書無一理不該無一事不在唐虞夏商有周之盛治居然可致矣臣㓜讀此書偶有所見晚輯成帙上塵聖聰儻見施行則臣雖死而生矣無任懇悃願效之至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