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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列国志

古代神魔的事,早已见于“春秋”、“易经”及“诗”、“书”诸经,而杂纂于左氏内外传,或搜罗于诸子百家的传记,为数更多,不胜细述。

姑就春秋而言,司马迁云:“春秋文成数万,其旨数千”,但杜预则只括以五句:“一曰微而显,二日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春秋左氏传序),故春秋大义炳然,后世文人学士有志于述作者,都奉为科律。

不过,劝惩之旨无殊,而写作方式亦有多种:古代神魔小说中,如(搜神记》、《幽怪录》等是一类;《西游记》、《封神榜》等是一类:《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等又是一类,而本书一一神魔列国志—一亦藉神魔作幌子,以反映社会现状,也旨在劝善惩恶,至于应该属于上述的哪一类呢?见仁见智,让读者判断好了。所谓神魔列国,即为天国、地国、水国、太空国、仙国、佛国、鬼国和妖魔国等,内容是描述仙佛神圣与妖魔精怪之间的约纵连横以及利害冲突的各种事实。尽述于本书之中。

作者认为本书的特点,是以十多个有独立性的小故事,汇合成为—个有联系性的大故事,内容既涉及神魔以肖书名,又依据人事活动,包括了前人所未经道及的许多奇异幻想和事迹,例如:天廷会议、群魔乱舞、仙妖斗智、神兄仙弟、水金书生、逍遥岛风波、水上郎君、罗刹邦纠纷、鬼国春秋——白无常的来历和活阴差的形成,罗刹女邦主、空空部落的斗争、大眼魔煞、千年大比,以及反封神榜等,如不算是另创一格,别开生面,那么,它也就可称为“兼上述各类古代小说而有之”的神魔小说了。

神魔故事的形成或疑为捕风捉影,所谓空中楼阁,想入非非,迹近迷信,但经历代文人的生花妙笔下,在采饰描绘,变本加厉之余,就能成为美丽动听,脍炙人口的故事了,怎能用迷信二字轻轻的予以否定呢?本书以玉皇大帝(简称玉帝)召集“天廷会议”开始,“天庆会议”结束,中间或长或短连续不断地出现了许多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的活动。当然,故事有时要引用或裁剪古代神话传说……

试想当天地未分,氤氲一气的时候,盘古氏就已在其中孕育长成。他挥动大斧,把整个氤氲气体一劈为二,于是混沌初开,乾坤始奠,轻清之气,上浮而为天,重浊之气,凝而为地,这是很古的传说。

盘古氏只做了一件开天辟地的工作。至于天上的日月星宿,地上的山川品物,却非他所创造。那么,它们都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所创造?

创造天地间的万物众生一定是另有那功德巍巍,万能莫测的最高神圣。

至于何方神圣呢?据西方圣经:上帝创造世界。

据中国悠久的神话,它揉合了古代的阴阳家言,小说家言,后起的道教以及由印度传入的释教故事,创造和主宰宇宙者乃是玉帝。

古云,四方上下为宇、宇是空间,广袤无垠,天上日月星宿与地球的距离遥远得难以估计,惟有运用天文数字才能算出,而地球在“空间”中犹如沧海一粟,渺小之极。

古云:古往今来为宙。宙是时间,悠长不绝,亿亿万万年数,过去无极,未来无穷,至于人类小我的生命在“时间”中譬如朝露蜉蝣,短促之至。

在广袤悠久的宇宙中,天地万物,瞬息即变,变化多端,玄妙莫测,这是可以肯定的。。玉帝虽是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但以宇宙之大,品类之盛,事物变化之多,邪正贤愚之别,他怎能事必躬亲去治理呢?因此,他必须委派得力的部属,巡查各地各处,不断的时时刻刻,分别管理万事万物。

像玉帝地位,既属如此崇伟,他的群臣当然是非仙即佛,非神即圣,才能胜任愉快。

人为万物之灵,根据神话,仙佛神圣都是由人类高度修炼而成的。人类既经过不断修炼,或做了许多善事,结果,修到了最高境界,便成为仙佛神圣,可知仙佛神圣,必属正派无疑。

正派既能成为仙佛神圣,反之,邪派又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的呢?

邪派就是妖魔精怪。他们另有其所谓左道旁门,而变成妖魔。化作精怪的方法。不过由于立场不同,观点各异,何谓正派仙佛神圣,邪派妖魔精怪,也往往很难区别。又由于正邪二字含义混淆,没有确定不移的界限,以致正能变邪,结果是前正而后邪,但邪也能转正,结果是前邪而后正。此外,还有正邪皆非,半邪半正,明正暗邪,暗正明邪。正中带邪,邪中有正,似正实邪,似邪实正,这样—来,正邪之间更难明朗的划分。

推衍言之,时间与空间各有不同,此时此地,正固能克邪,彼时彼地,邪亦能胜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事实俱在,绝非虚言。

易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其义正确,于是正邪两派,犹如水火之互不相容,这道理表现于人间的纷争,古往今来,还是连续不停的。加上正与正之间虽常推崇结纳,或亦相轻相忌,邪与邪之间,始则沆瀣一气,终必明枪暗箭,所以世界上就有许多党同伐异,倾轧残害,叛乱造反,征讨杀戮的事情,此起彼落,不断发生。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成者挟权逞势,逼使大众歌功颂德,在时势使然之下,那末。虽邪亦正了。反之,败者被制于人,有理难伸,在时势使然之下,虽正亦邪了!可是,成者虽能称雄于一时,但如不实行大公无私,合情合理的政事,就必不能握权于永久。须知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一有矛盾,被治者自难长久屈服,到了物极必反时,必另有见义勇为的人,起而革命,倡言正义,倘不能和平共存,以仁易暴,革命者终必取而之,于是代有杀伐,代有兴衰,成王败寇的事件。一直是循环不息的。

本书根据上述的理论,描写一些如何成神成怪,如何道长魔消,道消魔长的故事。它们盘旋演变于曲折繁复的情节中,包含着显而易见和幽而难明的过程之间,或简略解说,或详细描写,其内容必然牵涉到“天”的反常,而风云变色,“地”的震荡,而山岳崩颓,接着就连带造成“人”的暴戾,使善恶颠倒,赏罚失调,最后又导致了杀伐刑罚,于是天灾地殃人祸,相继为患,事理显然而吻合,不容否认,但最后则拨乱反正,衰极必盛,复归正道。

人情变幻,祸福倚伏,真是反覆莫测,事物盛衰的发展也往往出入意表。如果祸殃之临,可惩罚凶类,福祉之来,能奖励善人,那么,世界上就一定有阴惩阳罚和鬼神护佑的事情发生。倘孝悌忠信,确有善报,人心就会端正;强凶霸道必受恶报,则人性就会改善,贪婪谋篡,若有惩治,人类就会廉洁清高;若穷通荣悴,或功名利禄都由运数主宰,世人就肯安分守己,放弃争先躁进;杀人越货,若有现世报应,凶徒就会惊畏,使其放下屠刀。凡此种种都与世道安危,邦国兴亡有密切的关系。故本书于此,三致意焉。

在太空时代而仍侈谈神怪,或许有人疑为迷信,不合时宜,但也许有人高瞻远视,见解特殊,认为谈神说怪也并非不合时宜,恰如古人许仲琳和吴承恩所编著的《封神榜演义》及《西游记》小说里,他们幻想神仙妖怪的腾云驾雾,直上苍穹;或分水开路,进入海底;或把手一挥,发射剑器法宝,就杀人于百里之远。诸如此类的创说,谅当时的人们都会讥笑或指责他俩胡言乱道,无稽之谈,痴人说梦,因为这些说法,在那时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到了现在,科学发达,事实证明,人类创造了飞机和潜艇,使人们能像禽鱼那样,集体翱翔于霄汉的空间,甚至又能攀登月球,采取岩石标本,以供科学研究之用;或潜游于惊涛骇浪的海洋里,作片刻千里的逍遥游,此外,人类又发明了激光妙术,一经照射,能在遥远之方置敌于死,这就证明了许吴二氏的巧思幻想,却是后人所已能一一铸成事实的启发者和先驱者,而中间相隔的过程不过数百年而已。

再者,神仙鬼怪之事,信者说有,不信者说无,自古以来,人们争论不休,莫衷一是,至今也难得定论。

假如神仙鬼怪是有的,试问世界上有谁亲眼见过它们或它们的形状面貌究竟如何?若脱神仙鬼怪是乌有的,那么,为何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僧道教士,及其无数的信徒?僧尼讲经,道观修练,教士登坛传道,灵媒现身说法,甚至有些大学竟然创设“灵魂学”课程,那些行动一律都与神仙鬼怪有关,他们的目的,相信是要寻求灵异的事,俾能探索那另一个世界里神秘的奥妙。

如果他们能依据科学理论,继续的深入钻研,假以时日,一旦研究成功,获得真正的发现,则人类就能像神仙那样,长生不死,又能与鬼怪沟通联系,作幽明的友谊,但这理想将来能否实现,何时才能成为事实?那是全凭读者自由判断了。香港大学中文系系主任何丙郁先生最近在报纸上发表“中国旧小说中妖怪成精现象试释”的文章里,其结论云;“旧小说(指妖怪成精)是否属于迷信,这是要看阅读的人而言。假如是为着找寻一些幻想作为消遣,一如看现代的科学小说、武侠小说,这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假如看的入着了迷,耽误学业和工作,那就和‘迷信’相近。相反的,如果从另一角度看,一些旧小说也反映了某时代的社会以及科技的背景,其价值又怎能让‘迷信’两个字把它一笔抹杀”拜读之余,觉得那些话立沦正确。可谓先得我心,故谨录于此。此上,本书虽谈神魔,理论却环绕于阴骘冥报,作为中心,且详加描述。假借神魔,暗寓警世之苦心,亦可附于神道设教的宗旨,劝顽导正,使人知畏,托助小说,义存戒勉,这对于世道衰微,人心陷溺的拯救,或许不无小补,所望读者体察区区之意,仍在于春秋之惩恶劝善,勿以为虚妄志怪而讥责之,幸甚!   


中国小说是从神话开始的,《山海经》、《搜神记》、《述异记》……很早就诞生,以后,逐渐分流,各自发展。“志怪传奇”是其中的一派,作品不在少数,及至《西游记》的出现,神魔小说成为事实,与人情小说、侠义小说、谴责小说……同占一个重要的地位。明代的《干妖传》,可以说是滥觞,揭示三教的混沌,直至有《上洞八仙传》,八仙天地运行,使这一称《东游记》的,得以显“王渊迥别”,而《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一书,则涉及地狱了,于是神化人,竟能来去阴间酆都,生死均同,使这一称《南游记》的,得以言善恳之报;又有《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接触到动植物的妖精,在地上除人以外,天神又多一迎战的对象,使这一称《北游记》的别开一面;至于《大慈恩寺三藏法师》的出现,从《西游记传》到《西游记》演义,委婉流淌,上天下地,人妖神鬼,一椿椿一件件都纳入同一境界,各有性格的演化,使神魔小说达到一个近“人情”,通“世故”的艺术之峰。

《封神榜》出,有意与《西游记》比高低,欲“有神尚克相予”,封国以报功臣,封神以妥功鬼,人神生死,竟出于劫数,仍是虚无缥缈之想。这时有《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始引向海外,有《西游记》的特色,无《封神榜》的神道,以郑和的盛事记述,自然开拓了崭新天地,为神魔小说的未来找出其中一个通道。

上面所说,在明代的时候,神魔小说是主力之一。

清至民国,社会性质变动了,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神魔小说作品,应该说是冷落了。

现在,所有热门的小说,品种繁多,除“武侠小说”有巨大的市场之外,远看不出什么性质的是主流了。

80年代,赵景深来信向我提起香港友人楞严阁主的《千年大比》,说是“天下一大奇书’。他来不及对以后的更多作品作出评语就离开人间。是什么“大奇书”及后看到《罗刹女邦主》、《反封神榜》和《水金书生》,我才有了一个概念:这是神魔小说的延续。

楞严阁主在《前言》里说:“所谓神魔列国,即为天国、地国、水国、太空国、仙国、佛国、鬼国和妖魔国等”,不正是《四游记》出现以后的广阔天地么?他竟对巳出现的来个“综合”了,自然不是“故事新编”,而是“新事新说”了,已成17部,“假借神魔,晴寓警言之苦心,”真是用心良苦。

作这样的“延续”,很不容易,除了历史社会知识的丰富以外,还得对上列的说部有个研究,重要的是把资料形象化,没有一定的哲学研究、表达说部事物的能力,那是无从下笔的。何况不同于直接说教的“劝善书”,而是通过有关人物的一举一动,在敷衍一、二个事件来完成的。楞严阁土有这么些条件,已取得可喜的收获。

《神魔列国志》在香港出版;其中数部,以“神怪”风传一时。在国内,我认为应该引进。给读者多开视野,他们在猎奇、消遣之余,也许会从“这么写,为什么?”进而得到启发,为善至乐,受到教育。

当前的通俗说部,从形式到内容,千人一个面孔,万事一个模式,以致再好再丰富的题材,也难以从比较中、从竞争中去提高。这儿年流行的少林武侠、侦察破案、琼瑶式的言情恋爱,由高热到低温,在赛马场里兜圈子。主要原因是选材单一,缺乏生活,不善雕塑人物,有的是戏剧性的脸谱和构图,没有新鲜而吸引人的语言。人云亦云,也就面临看突破水平的问题。

少年儿童读物,已经习见动植物人格化的写法,出版了一些童话和寓言,其中,《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连出版也七十二变,各式各样的写法都有。不是给少年儿童读的,有所思考的见到沙蕾写孙悟空的一个中篇,没有新意,倒是电视中的·济颠和尚”,用老说部改缩,不见新作。所以“神魔小说”云云,处于停滞的状态。

楞严阁主的《神魔列国志》,也可以说是空谷足音了。有这么一个品种,岂止“聊斋一格”而已。也是一种竞争,促进小说创作的繁荣。这一部书的社会价值与现实意义,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看法与评价,或褒或贬,都是无穷影响。好在作者在《前言》已说了不少,方家的评语,就非无的放矢了。

薛汕
1994年8月8日,北京   


张轸先,字振楞,笔名楞严阁主,1913年5月生,浙江镇江人,毕业于上海沪江大学商学院专修科、本科以及香港中文大学校外诗学课程。历任沪港工商机构经理、英文知识旬刊编辑、抗日时在渝的东吴、沪江、三江大学联合学院教授。长期从事创作与学术研究工作,为已故戏曲大师赵景深教授的学术挚友,现为北京的东方文化馆研究员。80年代在香港出版《茶圣陆羽传》,台北列为台湾北京大学、台湾中国民俗学会的大学民俗丛书,90年代出版《世界娼妓史话》、《成双搭对人生大事》和《诗论与诗作》等书。近二十年来,所著《千年大比》、《罗刹女邦主》、《反封神榜》、《水金书生》等说部,风行海外,盛赞为“天下大奇书”。《神魔列国志》现由华艺出版社全套17部精印出版。   


南天门外,金光闪耀,祥云飘浮,忽然,从天国的灵霄宝殿里发出一阵阵敲钟击鼓之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历久不息,但见以托塔天王李靖为首的无数天兵天将,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全副武装,面容严肃,密密层层地排列在南天门的两旁,好似整装待发,准备作战。这种紧张的现象是从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以来所未曾有过的。

遥望另外几方面也有着反常的情况。在南天门外的远处,隐约地出现了数不情的云层,带着万道紫气和黑气,从四面八方拥挤地向南天门的目标飘飞而来。紫云和黑云愈逼愈近,云端上站满着许多仙佛神圣,妖魔精怪,原来他们都接到了天田玉帝的圣旨,奉召赶赴天廷,出席紧急会议

大白金星是玉帝的钦差,奉命传旨,遍历仙国、佛国、太空国,地国、水国、妖魔国(简称魔国)和幽冥国(简称鬼国)等,命令诸国元首火速前来开会。

除了妖魔国国王通天教主藉故拒绝出席,只派了首席代表玉面神猴和随员撼天煞神、陷地煞神,独火大圣,千手老怪以及狮首力土之外,其他诸国的国王都亲自率领了大臣多名,立即应召动身,兼程赶来。

通天教主拒绝出席,虽然违反天旨,使太白金星惊骇万分。他本想当场规劝,晓以利害,甚至严加斥责,胁以天威,但当他看到通天教主面现重霜,神态威武,同时又发觉该国的诸魔群妖分别站立在通天教主座位的周遭,个个怒日瞪睛,不怀好意,吓得他立即收口,忍气吞声,欲言忽止。

通天教主双目晶光闪闪,早巳看透了太白金星的心思。他冷笑一声,说道,“我派出代表只是为了看你可怜,不是为了买玉帝老儿的帐。

太白金星原是太空国的老臣,由于他的性情忠厚,处事手腕圆活,在十万年前被玉帝看中,特下天旨,向太空国调用,专替天延服务,凡有奔走说项等情,无不由他包办,从未辱命,颇得玉帝信任,但这次他对通天数主的跋扈却一筹莫展。

太白金星素知通天教主道行高深,顽强不驯,在最近二千年来不断修炼,又获得了万年才能成熟的宝菌,制丹口服,所以他的法术业已登峰造极,到达了无所不能的程度,只要在他举手投足之间,可使天翻地覆,宇宙震荡。此外,他又有诸魔群妖协助,而他们也都已分享了万年宝菌的丹汁丹渣,道行迅违增进,无不有摘星捞月,移山倒海的功力。因此,邻国的仙佛神圣都对他们侧目而视,避道而行。以免惹是生非,妄启事端。又因此,太白金星只得见机行事。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体会到通天教主的那种蛮横态度,无理可喻,立即假装若无其事,双手一拱,唯唯而退。

欺善怕恶,神仙也不例外。

紫云到达南天门外,停止不飞。第一个是佛国的国王释迦牟尼佛——又称如来佛,他带着阿傩、迦叶、燃灯、慈航;文殊、普贤诸佛和诸菩萨。在如来佛的后面再跟随着降龙伏虎两大罗汉。

接着是跨着青牛,手握蕉扇的仙国领袖太上老君驾到。他的随从是元始天尊,镇元于、广成子、南极仙翁、赤松子、九天玄女等仙

地国的女元首是地母娘娘,脚踏鳌鱼。她率领了真武大帝、东岳大帝,陆压真人、华光,杨戢等正神、大圣和地仙,也匆忙地到达了南天门。继续降临的是太空国统治者太阳神和部下嫦娥,吴刚、海王、彗王、南斗、北斗以及木水火土等八大星君。

幽冥国又叫做鬼国,幽冥教主地藏王引导目莲,五殿阎罗包拯,生死判官崔珏以及开路神,鬼王等也来了。水田的国王是东海龙王敖广。他被南西北三海龙王——敖钦、敖闰、敖顺合同五洋龙母、鲸王太岁,神鳗公主、虎鲨大王等拥护着,也同时到达。

最后赶到南天门的是一阵乌云,云端站着妖魔国的首席代表玉面神猴和他的随员。

诸佛、群仙,众神圣以及妖魔精怪等在南天门外站停后,纷纷下骑落车,托塔天王李靖早巳出班拱手稽首,表示欢迎,并立即诚敬地接引各国代表进入天门。

妖魔国的随员中忽然不见了千手老怪。他乘群仙诸佛等进入天门时,施展隐身潜影之法,化作无形的躯壳,即使以如来佛的佛眼,也无法观察到他的身形,原来他是奉了通天教主之命,准备搞乱天宫

在灵霄宝殿中,玉帝临朝,各国代表早已列班等侯。首席代表都有座位,随员一律站立在各代表的后面。

太白金星朗声宣布:“会议开始,奏乐,”

于是殿角奏出一曲美妙的仙乐,悠扬悦耳,使听者心旷神怡,浑然忘我,真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曲终,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乐队是由天乐垦君指挥,果然不同凡响。

东海龙王敷广首先发言,他启奏道:“最近水国的深水区域时常受到许多威力强大的核子潜艇骚扰。它们发出烈牲辐射,污染海水,导致水族死伤不计其数,惨不忍睹。鲸王太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撞毁了其中的二艘;艇中人类也死了几百。还有水国的深水里常遭核弹爆炸,威力空前强烈,能使海水沸腾,震毁了水晶宫的偏殿,且在水域数百里以内的水族死亡殆尽。这种重大的灾祸;真是盘古氏以来所未曾有过。根据本龙王确实调查的结果,证明这种核艇和核弹都是地国西方和北方的部落所建造,而目前还是继续不断在水国的各区域干扰。长此以往,水国的灾害何堪设想?因此,本龙王为职责所在,恳求大帝设法阻止地国的人类为祸作乱,并应对祸首严加惩罚。”

玉帝听了,惊然动容,立即命令文曲垦君把这段事实记录下来,同时又委任地文星君协助镌录。”

第二个发言者是太空国的代表太阳神。他启奏道:

“本神忝为太空国的统治者,管辖月球、群星,诸宿,千万亿年以来,接受人间的尊敬。谁敢侮辱?不料近年来地国西北两方的部落,悍然与天公斗智、胆大妄为,竟敢向太空发射火箭,又在天空爆炸核弹。最近变本加厉,无法无天,疯狂地派遣了太空船,冲破大气层,打开天地界限,梦想侵犯月球上的广寒宫,蓄意要劫取美丽的嫦娥,同时企图探视金星,抢夺在金星上埋藏着的黄金。那些部落真是罪大恶极,此可忍,孰不可忍?本神真想发射太阳神火,烧毁地球。但一发神火,。坏人当然都被毁灭,而好人亦将无辜遭殃,同时区区纳四海五洋之水如经神火一烧,也都被烧干,并且全都水族势必同遭厄运。依本神的暴躁脾气,固执个性,早巳不顾一切,这样做了再说,但被海王星君苦苦劝止。

当年海王星君这样说:‘数千年前大王有难,被九个伪太阳妖神所困时,几乎给他们篡夺了太空国的王位。假如那时没有地田的伟人后羿把九个太阳妖神射死。大王的宝座早已保不住了。后羿本人虽是残暴,虐待百姓。但他对大王和太空国却有功劳。此外,大王如果把地球烧毁,坏人该死,好人陪葬,玉石惧焚,于理不合,还有,如果大王烧毁地球,地国变成灰土,生物无存,但水国也将连带除名,试想水国何罪,无故遭到祸殃?所以,此事决不可做。

当时本神火气正盛,听到海王星君直言劝阻,损害本神威信,终于怒不可遏,出手一掌,把海王星君打跌倒地,滚出数丈,且还破口大骂遭:老东酉,你是海王星君,想要保护四海龙王。本神偏不依你,看你怎样?

又幸亏海王星君立场正确,思想周密,他不但不恨本神揍他,而且还对本神恭敬说道,大王如敢烧毁地球,殃及水国,必将罪犯天条,遭受天诛。本神虽是生性粗鲁,但脑筋灵活,听了这话,确含至理,迅即省悟错打了海王星君,真是罪过该死。

本神知过必改,连忙扶起海王星君,高声认错;并用好言安慰。过去,本神十分任性,脾气不好,凡事言出必行,谁敢劝阻,就要打谁,但自从发生了错打海王星君之后,心里甚为难过,决心要改好脾气…”,

太阳神锐到这里,回转头去,望一望站立在他身后的海王星君,点点头,表示歉意。

等他回过头来,忘记了自己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于是抓抓头皮,半晌无语,窘态渐露,总算土星神君及时低声提醒,他才能继续发言道:“希望玉帝颁旨,振发天威,严历惩罚那些在地国的可恶部落。”

玉帝又命文曲星君记录太阳神的提案。第三个发言的是地母娘娘。她站起身来,这样说道:老身自从统治地球以来,对于地国的各部落邦族,始终一视同仁,不分彼此,所以世界上的人类都能世代相传,人口增加,物产丰盛,怎奈天廷常将偶犯小过的神圣,谪贬下凡,投胎人间,以致各部落里产生了许多出类拔萃的官民,造福人群,原为美事,但也有某些被贬谪的神圣,一堕红尘,在色情的环境里,迷失了灵性,陷入歧路,于是也做出了不少危害人类的事情。

不料妖魔国的通天教主野心勃勃,存心与天宫作对。他也特派了许多混世巍王,下凡投胎,在地国的各部落中,为官为民。由混世魔王投胎的那些官民,官是恶官,民是暴民,都是人类的祸害。恶官暴民勾结起来,制成杀人利器,又在世界上搞风搞雨,分别创造各种学说,争长论短,每年死在斗争和战争中的人类,何止千千万方,象桩人亡,捷血千里。

老身看到这种惨状,于心不取。三十年前,曾率领地仙陆压真人和正神真武大帝前往妖魔国访问,规劝通天教主,召回那些混世魔王,怎知他蛮不讲理。不昕老身之言,倒也罢了,反命狮首力士使用暴力,违背国际礼貌,将老身等驱逐出境。陆压真人据理抗仪,却被狮首力土当胸一拳,打的口吐‘仙血’,踉跄跌倒,幸老身一边施展地幕妙术,阻止了狮首力士继续攻击,一边叫真’武大帝抱起了陆压真人,狼狈地逃回地国……’

地母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陆压真人挨了狮首力士一拳,吐出仙血’,使他丧失了千年道行,至今耿耿于怀,誓言报仇,但被老身劝止。老身原可收取陆压真人,听吐出的‘仙血’,再注射于他的体内,使其当场恢复仙体,但为狮首力士抢先下手,收集仙血,立即吞饮入口,使这妖精反而增加了千年道行。

关于此事,老身原拟早奏天廷,后来仔细一忖,认为奏不得,因深恐一旦启奏天廷,势必遣成天国与魔国之间的战事,假如神妖发生战争,首先连带遭到祸害的又是人类,而神仙与妖魔双方也要遭受重大伤亡,因此,权衡重轻。只得隐忍其事,但事到如今,无法再行隐瞒,不得不讲。”

文曲星君当场把那些事实记录在案。

继续发言的是鬼国的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他合十作礼,叹了一口气,慈仁地报告,·“地国的人类死亡实在太多,除了寿终,夭折,病死,伤死之外还有饿死、饱死、杀死、炸死、被谋害死,难产死、自尽死、瘟疫死、地震死、水淹死、火烧死等等,日日夜夜,死者难以统计在枉死城和鬼门关外,鬼魂成群结队,蜂拥而至,那些死亡之中大多数是被混世魔王投胎人间的恶官暴民所造成的。

十殿阎罗,判官、鬼王,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以及许事神使鬼差等,日以继夜努力工作,但鬼魂太多,来不及分辨善鬼和恶鬼,只得暂时不分善恶,一律将他们关入十八层地狱里,听侯审判。

唉!鬼魂太多,每层地狱已经有鬼满为患了,而枉死城和鬼门关外,每日每夜还有成千成万的鬼魂接踪而来。在鬼国地府,自阎王到鬼卒,半个都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体力不继,生病的不计其数。阎王之中除五殿阎罗包拯外,其余九殿的阎王,几乎轮流患病,据说有瘟鬼在暗中施疫,而鬼卒的疾病数字多得一时无法计算,更兼医药缺乏,鬼病难痊,急得药王菩萨束手无策。

在枉死城和鬼门关外,有许多狡猾的恶鬼见到现场只有少敷鬼卒管理,就乘机唆使别的鬼魂鼓噪作乱,攻击鬼卒,占据鬼站,抢夺鬼粮,毁坏财物。

鬼魂既多,气势雄厚,鬼卒无法抵扰,纷纷逃避。群鬼鬼计多端,企图冲入鬼门关;打开地狱门,放出古今恶鬼凶魂之后,然后进攻十殿,推翻鬼国的阎王,希望建立一个以小鬼为大王的鬼国。还有数以万计的胆小鬼,不敢参加暴动作乱,偷偷地从混乱的局面中退出阴司。又跑回阳间,都变为游荡野鬼,白天躲在黑暗地区,晚间出来作祟,到处为祸人群,使值日神和值夜神管不胜管,索性不管。那批野鬼多数是生前横死之辈,死后在人间寻求替身,弄得阳间的人应生的反死。应死的反生,情况混淆不清,一时无法处理。

野鬼捉弄人类,无所不用其极。今略述其罪孽重大的,就是他们运用迷惑手段,将行船使舵的船夫海员,弄得神魂颠倒,以致船与船撞,船与山撞,引船搁浅,导船入险,酿成巨祸。往往丧失人口数百千名。还有,野鬼传播病菌,病疫,使人类集体的大量死亡。还有,恶鬼施暴,导致一切人为的飞艇失事,交通意外,工伤事故以及许多横祸伤亡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狡猾的野鬼使用另有一功的手段。他们跑到阳间,争相投胎,使人间产生了许多非男非女,搞弄是非,作恶万端,把整个世界闹得六神不安。本菩萨实在也弄不清楚,为何从前的鬼魂容易管理,而现在的鬼魂却如此难治。

唯一的办法是要依靠天廷,从速派遣五万神兵驻扎阴间,实施严厉镇压,一面再委任天医星君摩率助手,诊治各殿阎王和许多鬼官鬼卒的疾病。这事万分火急,若稍延迟,阴司必生变故…

玉帝听了,心里暗暗吃惊,又叫文曲星君把这事记录,以后汇总讨论。

恰在这时,灵霄宝殿外面敲响了警钟,瞬息之间,一个值殿神将奔跑而来,当由太白金星迎入殿中。

该神将手捧一封文件,向玉帝跪下叩头,道:“太空国现有紧急文书交送太阳抻。”

太阳神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走来,接过文书。他迫不及待,一边拆阅,一边大声道:反了、反了!地国的西方部落业已派出太空船进攻月球,现在它正以高速飞行率,冲向月球。离开目的埠仅有十五万里……这还了得!

于是他接着向玉帝奏道:‘地国的西方部落已经狂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竟敢目无天法,进攻月球,若不严重惩戒,后果堪虑。本神拟派火星神君立即出发,中途拦击,必要时将太空船烧毁,以儆效尤…

这时嫦娥听到月球有难,惊骇过度。尖声—叫,当场昏倒。玉帝急命值殿神将,把她扛入内宫,吩咐天医星君急诊挽救。

接着玉帝又投降旨准予太阳神听奏办理,但太白金星连忙摇手阻止。

太白金星老成持重,眼光远大,他稽首奏道:“驾驶太空船,进攻月球,决非无名小卒,必是天国神圣,或别国妖魔下凡的人物。他们一定有强大的靠山和背景,且容以后查明。但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宜轻举妄动,以免小不忍而乱大谋。为今之计,依小仙的愚见,请我王太阳神遣吴刚赶返月球,施展缩影潜形大法,将月球上所有的玉楼琼台、广寒宫殿,月女素娥、玉兔丹桂以及一切奇花异卉,金银宝物,生物植物等等,全部缩入月球底层,包括空气在内,使整个月球呈现一片荒芜凄凉的真空区域。这样一来,地国的太空人到了月球,无法久驻,得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这就可弭止他们的贪心,以后不会劳师动众,再来侵犯月球。

太阳神听了,连连点头,高声赞道;“此计大妙,可即施行,”

玉帝也赞同此议。

于是太阳神立即遣派吴刚,附耳吩咐了几句话,速速起程。

此事暂告一段落,会议继续进行。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灵霄宝殿外面忽又敲响紧急警钟,当当不绝,除如来佛、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玉面神猴外,其余诸佛群仙众神圣无不面容失色。只见殿外冲进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神君,他们一入会场,匆匆忙忙跑到殿阶之上,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地启奏,只听到千里眼说道:小神见到……

同时顺风耳抢着道:“小神听到……”。

千里眼连忙对顺风耳喝道:“我先看到,让我先讲。”顺风耳不服气,也回声喝道:“是我先听到,应该由我先讲。”

太白金星连忙阻喝道:“二位不得无礼,这是天廷宝殿,你们如此放肆,‘神’的体统何在?”

千里眼和顺风耳被太白金星一喝,吓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地半晌不敢出声。二神刚才都抢着讲话,忽然又都不敢开腔·于是玉帝说道:“耳闻是虚,眼见是实,应该由千里眼神君先讲话。”

千里眼一听玉帝之言,面有得色,随即奏道:“小神看到幽冥国内鬼气大盛,直冲苍穹,该国一定发生了严重的祸事,但因阴气浓厚,黑雾密布,小神也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顺风耳速忙接着道:“小神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神听到地狱门的击撞声,坍厦倒殿声,千千万万鬼群的呐喊声,鬼哭神嚎声,兵刃交接声,阎王惨喊救命声…

恰在这时,殿外又响起警钟了。只听到值殿神将传声报告道:“鬼国的阎罗秦广王派来鬼差‘急脚子’,正在殿外等侯。

太白金星传命叫鬼差人殿,同时遣走了千里眼和顺风耳。

急脚子入殿跪向幽冥教主,呈上黑色的紧急文书。

幽冥教主接过文书,神经紧张,两手发抖,立即拆封,匆匆阅毕,就向玉帝奏道……鬼卒全部叛变,巳将十八层地狱之门打破,释放了古今的邪魔恶鬼,并拆毁了十七层地狱。。十座阎罗宝殿,已被鬼火烧塌了九座,只剩下了森罗殿完整无损。鬼门关已经夷为平地,奈何桥也遭拦腰铡断,血污池被填没了,盂婆亭烧作灰尘,望乡台仅余残砖败瓦,痕迹全无,阴山也被铲平,六道轮回之所,道道炸毁,生死簿在群鬼争相传阅时,你抢我夺,撕成碎片,又被阴风吹乱飘散,无法拼合成页。作乱的邪魔恶鬼中,以蚩尤之魂为首领导。

阎王之中,只逃出了一个负伤的秦广王,和少数忠贞的神使鬼差,其余阎王惨受酷刑,凡以前阎王所处罚邪魔恶鬼的苦刑,现在反了过来,都已加在这些阎王自己的身上。他们都被打成重伤,王命危在旦夕,并已关入第十八层的地狱里受苦。所有良善之鬼,赏替罚恶之神,牛头马面,神使鬼差,判官。刑司,丧门,吊客,大头鬼,小头鬼等等,也都受到惨刑,差不多巳被打得‘魂灵有鬼做’的地步,最后也都被禁闭在仅有的第十八层地狱之中。

最可怜的是以前啖鬼的钟馗,他被群鬼咬得体完肤。目前这批魔鬼正要捉拿“鞭鬼的费长房”,和“捉鬼的张天师”,声明要报前仇。

最可恶的是一批色鬼,他们除了戏弄女鬼之外,还污辱了鬼官和鬼差们的女眷,饿鬼大吃大喝,贪财鬼把持鬼国的钱库财政,从中渔利

蚩尤之魂下令打开粮仓,将幽冥国多年聚积的粮食都分给群鬼、鬼官财产全部充公,再分给群鬼承受。

还有一面照孽宝镜,前可照万年过去之事,后可照万年未来之事,也被蚩尤之魂没收,据为已有。

许多不听指挥的神差鬼使都被罚做苦工,或受劳役改造。因此,整个地府怨气冲天,恶鬼邪魔当道,善鬼不敢怒,也不敢言,忍气吞声,过着凄惨的鬼生活…

幽真教主说到这里,面色修变,忽然大声叫道:“不好了!我的翠云宫也被蚩尤之魂占据,作为他施发号令的总部,啊呀,鬼国完了!”,玉皇大帝所了,拍案大怒道:“这还了得!鬼魔如此猖狂,行凶霸道,阴法何在?目前应该如何对付,盼众卿从速提供意见。”

这时灵霄宝殿中,肃静一片,兹事体大,群仙诸佛众神圣都噤若寒蝉,不敢发言。佛国的国王如来佛闭着眼睛,默默无言,恰如老僧入定。

妖魔国的首席代表玉面神猴忽然冷笑一声,针对着如来佛,道:“怎么,老佛爷,您也怕了吗?幽冥国虽属天国管辖。但事实上佛国也有权过问。如今鬼国地府发生了空前的祸害,群仙众神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情有可原,但你——老佛爷却在这里装聋扮哑,身在其位,一愁莫展,哈哈……

如来睁开佛眼,看了玉面神猴一眼,站起身来,合十作礼,向玉皇大帝奏道:“本佛也有苦衷。我的佛教素以清净寂灭为主,讲经说法,心如止水,不料近来却常受外界的魔道纠缠不休,使本佛的烦恼与日俱增,不能安心作佛。现在世界上有许多无神论者,创立学说,要打破迷信,排斥佛教,专与神佛作对。”佛祖又继续道:“许多遭劫的高憎圣尼,佛门弟子和善男信女死了之后,魂魄无依,飘荡来到灵山,向本佛诉苦,要求伸冤报仇,重兴佛教,但我佛以慈悲为怀;怎能向他们报复,因为报仇就要动武杀生,决不可为。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本佛日夜思忖,如何能使反对者改变主意,皈依佛教,并引渡他们进入正果,但困难极多。’“唆!”佛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一部分佛教叛徒,以及佛门败类,更为荒谬。他们竟然歪曲佛教的教义,创造异端邪道,且公开说法,谄媚地奉承某某有财者是甲菩萨下凡,某某有势者是乙菩萨的化身,降临尘世,拯救万民,又妄谈我教的‘清净寂灭’与该异端邪道的宗旨互相符合;这是本佛最引以为忧的。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唉!唉!唉”佛祖连声叹息,悲观地说:“本佛因佛事繁忙,不能分身离国,亲住下界,讲经说法,点化人心。总而言之,下界的穷人太多,苦难重重,因此,人心思变,亦是人之常情。莫怪大干世界要发生巨大波动。世间的人类如此,而仙佛神圣亦何尝不然。上界诸国的法律也太严厉,仙佛神圣的生活虽是逍遥自在,超出轮回,但年数一久,他们又感到这种生活缺乏情趣,枯燥无味,都要静极思动,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幻念一动,仙心。佛心,神心,圣心,可能也都思变,所以本佛认为上界诸国也有这种隐忧……

玉面神猴突然插嘴道:“喂,老佛爷,玉皇大帝是要你对鬼国的事情作出具体办法,不是叫你讲经说法,谈因论果。

佛祖对玉面神猴的讽刺,不作正面回答,却又继续往下说道:“本佛怀疑,当年蚩尤作乱,被轩辕黄帝击杀,所以他怒气难消,心有不甘,时时刻刻思忖报仇,直到他的‘魂’与其他鬼雄的‘魂’混合起来,成为一体,入世投胎为人,或为混世魔王之后,就制造祸端,使黄帝子孙蒙受惨劫、以证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

玉面神猴突然哈哈大笑,打断佛祖的话柄。他大笑之后,又高声道:“老佛爷,谁要听你这种废话连篇,我且问你,你说,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那么,佛国之事,是否也有因果?”佛祖低眉答道:“是。”

玉画神猴又道:“好!有因有果,现在我又要问你,当年你还未得道,在雪山修行之时,有个独火大王在灵鹫山后的洞中修行,是抑不是?

佛祖答道:“是。”后来你得道成佛,见到灵鹫山(简称灵山)青峰隐隐,绿水迢迢,是个兴旺道场的好环境,便向独火大王暂借灵山居住一年,并且立下文书,议定一年之后归还,有此事否?”玉面神猴问,

“有。”佛祖答。‘过了一年,独火大王前来向你索还灵山,你说:‘文书规定十年。’你用佛法将一宇加上一竖,改为十字,有无其事?”玉面神猴问,

“有”佛祖答。

“过了十年,独火大王再来向你讨还灵山,当时你又使用佛法在文书上再将十字加上—撇,变为千字,不知此事是实迩是虚?”玉面神猴问。“是实。”佛祖答。“老佛爷,千年之后,灵山果然兴旺,你与十大弟子讲经说法,独火大王前来听讲,那时,你虽有佛法,也不敢再将千字改为万字,但你恐怕独火大王又要讨还灵山,于是唆使‘妙吉祥’使用三昧真火,将独火大王烧死,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玉面神猴问。

“这是误会。当时独火大王要放火烧毁灵山,与‘妙吉祥’发生冲突,致有此祸,并非本佛唆使。”佛祖答。

“嘿!嘿!你身为佛祖,位居佛国之王,竟然仗势作威,霸占妖神独火大王的产业,还不算数,更擅改文书,一改再改;又不算数,再杀妖灭口!论天律,你应受何种处罚?论佛法,应受如何惩戒?尚盼我佛解释!”玉面神猴声色俱厉地责问道。(改十为千故事,参阅《南游记》小说)

佛祖双手合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玉面神猴突然指责佛祖,高声怒道:“住口!什么阿弥陀佛?你身为佛祖,以佛心而生贪心,以贪心而生盗心,以盗心而生杀心,佛界戒贪戒盗戒杀,而你却有此三心,何能成佛?”

佛祖闻言,顿现愧色,默然无语可答。

于是玉面神猴转身向玉皇大帝问道:“大帝在上,如来犯此大恶,该当何罪?”

玉皇大帝说道:“过去之事,又无凭据,应免予追究,我看算了吧!”

“什么算了吧!”玉面神猴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大帝在上,你是天国之君,万王之皇,主宰宇宙,管理列国,仙佛神圣,妖魔鬼怪,谁敢对你不敬?现在你竟然也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何以服众?佛法可恕,天律难容,如来必须领受适当的惩处。”玉帝听了,勃然变色,但因玉面神猴立场正确,语有至理,倒也无法反驳。顿时,灵霄宝殿之中,气氛紧张万分。群仙诸佛众神圣等纷纷低声议论,闹成—片。值殿的天兵神将立即戒备,以防万一发生不测之事。只听得玉面神猴高声喝道:“如来犯法,玉帝不能执法,我看还是由小猴作主,处罚如来,不知各位的高见如何?”“无知逆畜,竟敢侮辱佛祖,藐视天廷,本神定要斩你。”原来他是降魔伏妖维持纪律的值殿天神,他一面怒声说着,一面手持斩妖剑,急奔过来,赶向玉面神猴。待他奔近,离开玉面神猴不到五尺的地方,只听到猴声怒啸“逆神,敢尔!凶莫甚于怒,善无过于慈,是非不分,就来斩我,可恶!”接着神猴一挥手指,快如迅电,指风所及,但见白光闪闪,继之一声霹雳,震撼灵霄宝殿,又见那天神的斩妖剑被白光击成千万碎片,五花三飞地散落四周,同时他的身躯也被指风吹弹开去,撞在十丈以外的殿角上,立时昏厥倒地。

只听得玉面神猴笑道:“略施惩戒而巳,死不了。”瞬时,一部分的群仙众神圣迅即奔向玉皇大帝,围住了他,以作保卫。

玉帝已给玉面神猴的威势所吓倒,全身发抖,因他自从当年被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心里尚有余悸,最怕猴子。现在他恰巧又逢到玉面神猴,哪得不怕?

另外许多值殿的天兵神将也被这—声霹雳,震动得耳聋跟花,神昏颠倒,纷纷向殿外逃避。不少道行稍浅的仙佛神圣都已吓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又听到玉面神猴笑道:“有理说理,无理动武,逆神自不量力,竟敢动武,理应惩戒。”佛祖如来朗声道:“各位不必紧张,本佛保证准也不敢惊动玉帝一根汗毛。”

于是群仙众神圣安静地各就原位,准备继续会议。

另一方面,太白金星已命值殿神将把那负伤的天神抱出殿外,想是去请天医星君治疗不提。

在混乱过程中,太上老君暗中通知南北二斗星君,速速查明这个丑猴到底是何方神圣,务必立即回报。

玉面神猴见群仙诸佛众神圣既已各归本位,于是又发言道:“现在言归正题。查独火大王惨死之事,真是千古奇冤,凶手我佛如来,照理应受佛法或天律裁判,但事隔千年以上,主凶依然逍遥法外,冤情何时得伸?难道是佛以慈悲为怀,因此,佛不罪佛?若果然如此,本神猴拟奏玉帝颁发圣旨,废除佛法,并将此—冤案,传达万国。为了平反,佛法虽可废除,但天律决不可废,因千古以来,曾有许许多多的小神,小仙,小妖,小魔偶犯小过,不为天律所容,都已丧命在诛仙剑,斩妖剑和雷击电殛之下。过去,大佛犯了大罪,天律不敢执行,显然是天廷徇私,不能秉公处事,有亏天道,这与下界的凡夫俗子,官官相护,有什么分别?不能作天莫作天,本神猴不甘天律毁弛,定要执行天律,替天行道……”他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把一只脚踏在坐椅上面,用手指指着佛祖,厉声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你是神通广大,佛法无边,但本神猴偏不相信。如今我要执行天律,恭请佛祖作一单打独斗,试看你的佛法是否无边,还是有边,尊意如何?”如来佛双手合十,谦逊地道:“本佛不敢,阿弥陀佛!”“老佛爷不必装傻,假作客气,其实是故作虚伪,此事不作了断,奈天宫会议无法继续何!”玉面神猴威胁地道。

群仙诸佛众神圣等都看到玉面神猴如此骄狂,欺佛太甚,目无佛祖,个个心怀不平,但限于为仙为佛为神圣的体面,又不能群起而攻之。他们大都看不惯这种局面,于是都闭了眼睛,静静地等候着事态的发展。

耳边响,只听得玉面神猴道:“怎么,佛爷,怕了吗?哈哈……”

不论你佛爷是怕也好,不怕也好,对本神猴来讲,都不依你。我偏要惹佛生怒,让佛发火,才是道理,否则你就是肯让我在你的佛头上着些粪,撒些尿,本神猴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耳边响,只听得佛祖道:“本佛不敢,阿弥陀佛!”

耳边响,又听到玉面神猴道:“既然你横说不敢,直说不敢,那也好,你能依我二个条件,我就放你一马,让你过关如何?”耳边响,又听得佛祖说道:“请问哪二个条件?”

耳边响,又听到玉面神猴道:“二个简单的条件:第一,你放弃佛位,降为菩萨;第二,罚你到第十八层地狱里忏悔你过去的罪行,如何?”耳边响,又听到佛祖答道:“善哉,善哉!本菩萨遵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来佛这样回答,明白地表示他自愿放弃佛位,降为菩萨,并自动进入地狱,这种精神是何等的伟大呀!这时太白金星悄悄地走到玉帝身旁,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玉皇大帝终于开口说道:“佛祖且慢答应……”群仙诸佛和众神圣等听到玉帝发言,都各睁开了眼睛,洗耳恭听。

他们听到玉帝继续道:“既然猴卿再三要求一试佛法,佛祖何不让他试试,成全他的心愿?”当时,佛祖站立起来,向玉帝合十作礼,道:“我皇有旨,敢不从命?”

于是玉面神猴歪着嘴巴,笑道:“真虚伪,一定要等待大帝说过

这句话,才答应了,扭扭怩怩,不爽气,女人腔,不像是佛……”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了出来,口里还接着往下说:“各位继续开会,谁也不准跟着来看!小猴出去与这个老和尚玩一下,就回来的。”

于是玉面神猴在前,佛祖在后,一同步出灵霄宝殿,不知去向。

会议不久,大约只有一盏茶的时候,忽然见到玉面神猴昂首阔步,兴冲冲,骄傲地,走进殿内,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哈哈大笑。

于是会议又被阻断。

不见佛祖回来,群仙诸佛众神圣都感到惊骇,忐忑不安,但又不敢询问。

玉帝的心里也颇为惊疑。灵霄宝殿内出现了一种特殊静寂的气氛。

当时,只有太白金星最为沉着毅勇,老成练达。他能鉴貌辨色,随机应变;他能解难排纷,弭乱于祸,他又能把握时间,打开僵局。正当群仙诸佛众神圣恐惶失措,迷惘不定的时候,太白金星安详地步行出班,走近玉面神猴的桌前,拱手问道;“尊神刚才与佛祖较量法力,想是尊神胜了,详请如何,可得闻乎?”

玉面神猴莞尔而笑,道:“过奖,过奖!如来当年使用诡汁,以手心降伏本族的孙悟空,把他镇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超生。刚才本神猴也要求那老佛头用此法术……”他说到这里,停住不说。

“结果呢?”太白金星催促地问道。“结果?如来现出丈六金身,头上拥有三颗舍利子护顶,伸出右手,那佛手好像荷叶那样大小。本神猴将身—纵,跳在他的手心上,金鸡独立,安稳站定……”玉面神猴说到这里,又再停住,不说下去。

“那么,结果呢?”太白金星心急地询问道。“结果,如来挥动佛手,要想把本神猴推出西天门外,又想把他的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重施当年降服孙悟空的故技……”玉面神猴说到这里,又故意缄口不语。

“后果呢?快说呀I”太白金星焦虑地追问道。“后果?我不急,你急什么?”玉面神猴说道。他似乎责怪太白金星的态度太过急躁。

这时,灵霄宝殿之中一片肃静,连玉帝在内,哪个不想早些知道佛祖的安危。但是,那狡猾的玉面神猴却偏偏故意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

“本神猴现在口谒,快拿些琼浆玉液来,给我止渴!”玉帝立即吩咐许旌阳仙师转命天厨速供琼浆玉液。

不久,天厨总管送呈佳品,玉面神猴一饮而尽。

饮毕,他喷喷口,称赞道:“好极,有味,可惜太少,还有吗?最好再来三盅!”

许旌阳天师心中暗骂道:“丑妖猴,可恶!”但他既不敢发作,又不敢作主。

天厨总管更不敢妄作主张。他不知道是否再应供给三盅琼浆玉液,于是呆立旁边,踌躇不前,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幸亏玉帝及时点头示意,许旌阳仙师就命令天厨总管道:“还不快去拿来?”

待玉面神猴饮完三盅,抹一抹猴嘴之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本神猴要求如来老衲,使用当年降猴的手法,那老衲自以为降猴手法乃其专长,且能驾轻就熟,必胜无疑,所以他一听这种要求恰正投其所好,欣然接受。本神猴所谓投其所好,正是攻其所短,因我早有准备,诱其中计,恰当他挥手施展全力之际,突然被我使用太古毒针在他的手心之上重重地刺了一下。刺伤了佛掌之后,我立即从他的手心上纵出,乘机又从他的头上,攫取了一颗护顶的舍利子,并且还用太古神杖,在他的背脊上轻轻地按了一下。”他说着,就伸手从怀中取出—颗舍利子来,抛向空中三尺之高,但见金芒四射,把灵霄宝殿照耀得大放光明。等到舍利子从空中落下时,他又伸手接住,把它放入怀中。

玉帝和群仙诸佛众神圣见此情形,无不骇然。

“那么,佛祖呢?到哪里去了?”太白金星万分震惊地问道。

“他有得受用了,但死不了,决计死不了;不过,他那只‘佛手’已经肿大起来,肿胀得和他的‘佛体’几乎一样大小。但这没有关系,五百年以后,肿一定是可以消尽的。”玉面神猴道。

此言—出,玉帝和在座的全体群仙诸佛众神圣个个大惊失声,尤其是佛国的诸佛和菩萨,如燃灯古佛、阿傩,迦叶、文殊、普贤、慈航等更为惊骇;他们都立即列队出班,走向玉面神猴座位的前面停住。燃灯古佛双于合十,问道:“恭问尊神,我佛现在何处?”玉面神猴抓耳摸腮,状甚得意,笑着答道;“他吗?我只听得他惨叫一声之后,就看到他的佛体像—只虾腰那样弯曲着,浑身颤抖不停,抖得牙齿轧轧作响,似乎忍不住痛苦。这时我觉得好笑,因为我佛如来不但已经失去了他平时的安祥和平态度,而且显出像—个凡夫俗子一样的姿势。过了—会,他恢复原状了,可是面色惨白,佛眼无光,对着我注视良久,默默无语,终于叹了—口气,把那只肿大的佛手负在背上。慢吞吞有气无力地驾着祥云,向西方而去,小猴猜想:他已经逃回灵山去养伤了。本神猴素以慈悲为怀,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否则,我只要在他那光秃秃的佛头上再加上一杖,看他还能作佛。”

诸佛听了,个个流着佛泪,异口同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然后他们退还原位,轻声地互相商量了—阵,于是燃灯古佛再度出班,走近玉帝的座前,合十作礼,恭敬地奏道:“我佛有难,拟请阿傩、迦叶二佛先回灵山,侍候佛祖,敬恳我皇批准。”

玉帝准奏,并命燃灯古佛暂摄佛国首席代表之职。

古佛应命,作礼拜谢,然后回到佛国的首席位上坐下。他立即嘱咐阿傩、迦叶速回灵山,只见二佛行色匆匆,出殿而去。

其实那受伤的佛祖乃是我佛如来所现化的替身,他的真身佛体早已化作一道无形无色的佛气飞回灵山。

为什么如来佛要这样做?

当然我佛如来自有道理。

由于当时如来佛觉得那玉面神猴的道行功力高深叵测,变化无穷,且对方在举手投足之间,发挥了既象仙佛神圣。又象妖魔精怪那样所混合而成的至高道行,以及至高功力,—时使他难以猜测:那猴儿的道行和功力究竟高深到何等程度。在当场,如来佛又觉得自己要战胜玉面神猴,也无把握,所以他就化作佛气而走,暂避其锋,并非真的为玉面神猴所败。我佛如来施用佛气潜形,化身顶替,能使道行功力高如玉面神猴,也无法发觉,佛法无边,由此可见。

此外,佛祖避走还有另—原因。他预算到佛国不久就要,遭遇一场浩劫,那是两千多年以前所造成的“因”,而将在二千多年以后产出来的“果”,先有前因,必有后果,时间已到,劫数将临,这是无可避免的,所以,如来佛就乘此机会,退出斗场。先回佛国,预作妥善安排,以便应付劫数,但那是未来的事情,容后再述,

且说那时灵霄宅殿中,仙国的领袖太上老君站起身来,面对玉面神猴问道:“尊神刚才所说,用太古神杖打伤佛祖,但不知这太古神杖是否吾师鸿钧老祖之物?”

玉面神猴笑道;“不错。”

太上老君听到这句活,吃了一惊,但仍强作镇定,又说道:“先有鸿钧后有天,杖比鸿钧早三年,查此杖是混沌时代的一枝神竹,后被吾师采来,制成手杖。他老仙家凭此神杖的威力,曾协助盘古氏开辟天地,降服百兽,驱除群魔,何以此物竟会落在你——玉面神猴的手中?”

玉面神猴向太上老君作了一个鬼脸,瞬了几眼,歪着嘴巴,露齿而笑,又把猴眼向殿中四周群仙诸佛众神圣的面部都扫视一下然后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老,令师安然无恙,放心可也。”恰在这时,南斗北斗两位星君手捧二本厚册,急匆匆地走入灵霄宝殿,行到太上老君身边,在他的耳旁轻轻地讲了几句,但见太上老君面色大变。原来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但南斗北斗两位星君虽已遍查生死天禄簿,从头页翻到末页,详细视阅,却查不出这玉面神猴到底是什么身世,何方神圣?因此,弄得太上老君惊疑不定,面容变色。他一方面心里思忖;“奇哉怪也!”另一方面挥挥手,暗示南北两斗星君向后退去。

此时,太上老君动了肝火,用蕉扇挥播作势,翘着胡须,高声向玉面神猴道:“那太古神杖是吾师心爱之物,千古以来,手不离杖,杖不离手,现在此杖到你手中,若非暗偷明盗,必是强取豪夺,可以断言。如今你必须从实招来,用什么不正当手段得到这根宝杖?倘吾师有什么三长两短,本仙决不与你干休……”“老儿住口!”玉面神猴厉声喝道;“老不死!你竟敢对本神猴如此无礼,想是你这老朽的皮肉正在发痒,不妨让我用猴爪抓抓你,可以止痒……”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心向外举起,弯曲着手指,装出像要抓的姿势。他又接着说:“本来你不犯我,我也要找你麻烦,现在你既来犯我,我更要教训你这老儿……”

玉面神猴说到这里,向玉皇大帝作了一揖,又用双手合抱,向殿中的群仙诸佛众神圣也作了一个圆拱,于是他继续道:“众所周知,当年鸿钧老祖座下的三位弟子,师兄就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师弟是敝王通天教主。他们既是师兄,理应爱护师弟,奈何此老不念同门之谊,串通了元始天尊,唆使门下徒弟广成子,侮辱敝王,并且无故残杀敝国功臣多名。奈此老儿对于广成子目无尊长,擅杀同道,不但末加斥责,反而仇视敝王,但此事尚可原谅,因同门师兄师弟之间意见不同,主张各异,偶有龃龉,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奈此老儿身为师兄,又为群仙之首,却生性险恶,老奸巨猾,他自知道行不及敝王,于是惭颜屈膝,借助外力,邀得西方佛国的接引、燃灯和准提三个和尚,来欺侮同门师弟,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本神猴正要重提旧案,惩罚这个狡滑的老朽,为我王通天教主报仇。同时鸿钧老祖也有偏心,因他太老了,神志昏庸,不明是非曲直,可恨可恨……”

这时,玉面神猴伸手向腰间摸索,取出一根青竹细棒,长仅一尺,向空中一挥,它顷刻变了长约一丈,圆径寸半,青光闪闪的手杖,放在案头,这就是鸿钩老祖的手杖。同时他那二只猴目之中发出两道如火的精光,直向太上老君的头顶上射去,火光焰焰,不可逼视。太上老君的头上立即现出—座尺半长的护顶金塔。

这时,元始天尊也取出了三宝如意作为抵御的武器。

不料玉面神猴甚为狡猾,立刻把一道精光由上移下,直逼太上老君的面部,顿使老君心神一凛,只听到灵霄宝殿中一阵猛烈骚动,接着,“啊呀……”太上老君的胡须着火,烧起来了,元始天尊慌忙抢救。

同时玉面神猴的另一道精光忽然变成像一条红色的绸带那样,把太上老君头上的护顶金塔,和元始天尊手中的三宝如意,周围缠住,在一放一收之间,那两件宝物都被精光卷了过来,于是他从容地伸出双手接住,纳入身边的挂袋里,又把案头的太古神杖重新缩成一尺,放入怀中。

又在同时,只见到元始天尊缩手不迭,连声叫喊:“啊呀!……”原来玉面神猴如火的精光,巳把他的手背灼伤,以致三宝如意被对方的精光席卷而去。

这时候,玉面神猴已经收回精光。他在—举之间,轻易地连得仙国二位上仙的宝物,这种法道和神威顿使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大惊失色。

玉皇大帝也看得心神恐慌,作声不得。原来玉面神猴的那二只猴目能够发射火中之火,也可说是火中之王。它的热度和威力,比三昧真火还要猛烈,可与“太阳”的神火颉颃。但性质不同。太阳的神火一发,地球将全被烧毁,范围极大。不可收抬,而玉面神猴的精光之火,只能烧毁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目光移开,火焰即熄。

此外。他的精光之火又能发挥自然,小大由之,要猛则猛,要文则文。猛火能与太阳神火媲美,而文火的热度很低。它的另—妙用就是以猛烈的精光烧灼,使对方或伤或亡。以文静的精光夺取武器,减少对方作战的能力。

因此,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两位上界天仙,虽都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万劫不毁之体,但根本想不到玉面神猴说到做到,立刻动手,更想不到他的精光竟然如此厉害,如此微妙,一时不及提防,终于落在下风。玉面神猴得手之后,乐极忘形,哈哈大笑。他一边笑,再一边说,带笑带说地声音夹杂,含糊不清,但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却都了解他所讲的大意是:“他暂叫没收那两件宝物,要献给国王通大教主,作为礼物,至于将来能否物归原主,那是以后的事……”

这时候,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都已恢复镇静,他们在大庭广众之前,无端端丧失宝物,身体上也受到伤害,又使自已上仙的尊严扫地,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元始天尊要想挺身离班,向玉面神猴挑战,但他立即被太白金星的手势阻止。

这时,太白金星已经急趋过去,到元始天尊的身边,屈躬凑近,低声道,“上仙还请稍安勿躁!这里不是仙家用武之地。佛祖尚且败在玉面尊神的手下,即使两位上仙联手对抗,也未必能胜,况且。现在时间紧张,百事待议。正要开会讨论,千万不要以小不忍而乱大谋……”

玉面神猴听觉极灵,他插嘴道:“金星说得有理!不过,我倒无所谓,要文就文。要武就武,要怎样就怎样,二位上仙随时降临,我随时候教,况且我是属于妖魔国的,用不着顾到仙家的丑体面。现在,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说明,那就是我刚才手下留情,没有把那二位上仙打得元宝翻身,因为他们究竟是敝国国王的师兄,否则,嘿嘿……,我要他们好看……,嘿嘿……方知我的厉害……嘿嘿……至于他们和我王之间的旧帐,迟早是要清算的,但这是我王的事情了。”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被太白金星提醒。内心感激,双双拱手道谢。此刻他们被玉面神猴出言讽刺,不禁面红耳赤,但限于大局严重,又要顾到仙家的体面,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不再计较,

玉皇大帝见到殿内的形势已经稳定,遂即授命太白金星宣布继续开会。

就在此时,忽见吴刚手持大斧,肩负包袱,快步从殿外趋入,直到太阳神的案前站定。

他把大斧插在腰带里,向太阳神屈膝叩首毕,然后启奏道:“小神奉命赶回月球,在中途已见人类所遣派的太空船正向月球疾驶。小神本想把它一斧劈毁,但恐无故杀人,有违天律,所以不敢这样做。当时小神运用‘天体飞腾’之术,迅速飞抵月宫,立刻传音擂声,把太空船远征月球的恶消息,通知每一角落里的神圣,并且说明紧急措施,立刻使用缩影潜形大法,把月球上的一切,包括生物和植物在内,都要缩入月球的地层之内。当场,月球上的仙女素娥,神将神兵等虽都感到惊骇,但却十分镇静,个个分头准备。不久,小神敲击广寒宫的警钟三下之后,发出讯号,随即运用大法,只听到连声巨响,宛如山崩地裂,随即见到泥土浮动,瞬时溶化,变成流质,月球上的一切渐渐下沉,没入地层。小神又看见广寒宫好像海上之舟,不堪风浪冲击,颠簸不已,终于沉没在海洋里一样。接着,小神把月球上像流质似的泥土再行硬化,使之恢复原状,最后巡视各处,只见月球之上一片荒地,岩石磷磷、寸草不生,变成了原始时代的月球,四周寂寥,景色非常凄凉。那时,小神心里甚为满意,于是取出吸气宝瓶,把月球上的空气尽收入瓶。之后,就驾起土遁遁入地层,静待事态的发展……”

吴刚心急地说到这里,换了一口气,又接下去道;“小神入地不久,便听到有一种笨重物体撞击月球表面的声音,开门关门的声音,人类谈话的声音,细细碎碎,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此外,还有步行彳亍声,掘土敲石声,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过了很久,小神又听到发动机械声,—刹那之间由近而远,最后月球的表面上渐趋静寂。这时,小神知道地国的人类——太空人已经离去,于是破土而出,揭开吸气宝瓶的瓶塞,放出空气,同时再将广寒宫和其他一切的生物植物等都从地层浮升到月球表面。使它们恢复原状。最后小神仔细巡视各处,只见月球的表面土地有些新掘的痕迹,岩石也被敲碎,此外,一切如常。这时,小神颇为喜悦,因为月球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充其量也不过缺少了几斤泥土,和几块岩石而已。小神心里暗笑,笑那愚蠢的人类要泥土和岩石作什么用,笑他们劳而无功,得不偿失。后来小神在月球上又拾到一面印着许多星星的小旗,一块金属铸成的徽章,上面镌刻着些像蝌蚪似的字体,但这些字体我也不识,还有好像是仪器之类的东西。现在小神已把那些东西都带来……”吴刚说到这里,连忙从肩上取下包袱,把它放在太阳神的案头。

太阳神解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逐一过目之后,说道:“本神生性粗鲁,对此一窍不通,不知那些是什么玩意儿,还是呈送我皇作主定夺。”

太白金星急步走来,从太阳神的手中接过那只包袱,恭恭敬敬,送呈玉皇大帝。玉帝把包袱内的小旗徽章仪器等一件件取出,观察一番,也说不出是什么名堂。

还是太白金星有些主意。他启奏道:“我皇可将这些东西交给天巧星,天机星和地巧星三位星君共同研究,才能查出人类为何要把它们留在月球上的原因。”

玉帝准奏,太白金星就吩咐值殿神将带着包袱,分别传令上述三位星君会同钻研,一经查出原因,立即汇报,不得有误。

另一方面,玉帝对于吴刚不负使命,不杀生灵,心中大喜。他和颜悦色地对着太阳神说道:“吴卿此次赶返月球,一切措施,甚合朕意,乃其智也,不敢妄杀太空人,乃其仁也,智仁双全,其功不小,理应重赏。”

太阳神稽首答道:“我皇有旨,敢不遵循。”接着他对吴刚道:“吴卿当年犯罪,罚在月球持斧砍桂,服役至今,已达无数万年。现在你既已立了大功,自应将功抵罪,此后着即免此苦役,但仍须继续守卫月宫,将来如再立功,另有重赏。”

吴刚听罢,欢喜不已,当即跪向玉帝和太阳神,叩首谢恩,谢毕起身,站到太阳神的座位后面,听候差遣。

玉帝再度面谕太白金星,宣布继续开会。

恰在此时,灵宵宝殿之外,警钟大鸣,殿外两名神将领着另一鬼国来使“急脚子”进入殿内。

那“急脚子”汗流气促,手摔黑色的告急文书。倒跪幽冥教主地藏王的案前,将文书呈上。

幽冥教主接过文书,叫那急脚子到殿外休息。他一看文书的封面,吃惊地道,“文书是朱追魂太岁发出的,那么,秦广王也完了。”

他急忙拆阅文书,朗声诵读:“臣追魂太岁朱某,敬禀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查鬼国自大王离国后,即遭巨变,蚩尤之魂作乱,群鬼响应,八阎罗被擒,国土遂遭沦陷,此事前已由秦广王奏闻,兹不赘述。“不料蚩尤之魂更肆凶焰,近复遣派魑魅魍魉四大恶鬼,率领鬼卒数千,追捕秦广王与臣,誓欲得之而甘心。

“秦广王以负伤之身,奔逃不及,又因手无寸铁,无法抵抗。遂遭捆绑,沿途诸多侮辱,五步—棍,十步一槌,其惨状可想而知也。

“臣号称追魂,位居太岁,脚力甚健。当时见势危急,仓卒之间,避入乱草堆中,幸草堆之下,尚有阴沟,臣为爱惜微命,不嫌沟泥秽臭,遂纵身入沟,意欲匍伏泥中,或可逃避此劫,哪知沟深泥烂,臣一入其内,身躯立即下沉,若非臣身长九尺,则头颅亦将全部埋没于污泥之中,永不超生矣。

“臣匿于沟内,沟上虽有草堆掩护,亦惟有屏除气息,不敢稍动。群鬼遍索良久,觅臣不得,遂呼啸离去,而臣犹闻秦广王惨叫之声,由近而远,不绝于耳,至今心尚懔懔。

“臣本拟亲自趋前,向大王面奏详情,奈周身秽泥,—时无法洗清,且臭气难闻,何敢污浊天廷,是以另派侥幸漏网之鬼‘急脚子’携呈告急文书,谨盼大王速借天兵,反攻鬼域,收复国土,以救九大阎罗,并解亿万善鬼于倒悬之中,临楮草率,不胜恐悚之至。”

幽冥教主读罢,凄然流泪,合十作礼,恳求玉帝拯救鬼国。

玉帝听了,怒不可遏,立命太白金星传令,速遣张天师道陵。费仙师长房,五殿阎罗包拯,雷部正神闻仲,风伯,雨师,雷公,雷母,“雷部推车之女”阿香,以及“雷部至捷之鬼”律令等,率领天兵万名,火速进攻鬼国。不得延误。诸神领兵去讫。灵霄宝殿中正拟继续议会,忽闻殿外警钟又起群仙诸佛众神圣人感惊异。元始天尊冷眼旁观,见到玉面神猴的态度极为镇静偶然发出几声冷笑,这种反常态度,使元始天尊顿生警惕之心,暗中准备应付可能的变故。

月球又送到紧急文书。

太阳神勃然变色,急拆文书,匆匆阅读后,大怒道;“岂有此理?人类如此猖狂,那还了得!他们又派了太空船,再度进探月球。”

太白金星说道:“人类第一次探月,已经知道月球之上是一个原始区域,荒凉不毛之地,除了岩石和泥土之外,既无金银财宝可得,又无生物植物存在,照理他们应该死了这条野心。哪里知道,‘鸭肫难剥,人心难料’。现在竟然又作第二次探月,为之奈何?”

太阳神道:“容易容易,人善用善法,人恶用恶法,吴刚你来!”

吴刚立即应命出班。太阳神说:“你速取我的火弹去击毁人中船。烧死太空人,作为太空游魂,使他们的尸骨化为灰尘,永远不得返乡。速去速去。走……”。

太白金星连忙摇手阻止道:“且慢,多事之秋,戒杀为上。我的意思可请吴刚尊神前去,把太空船弄成一些轻微的损坏,使它失去了效能,无法飞达月球,不知大王一太阳神高见如何?”太阳神怒气未息,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但王帝却赞成太白金星的主张,因此,太阳神只得点头答应,准予照办,即命吴刚出发,此事遂又告—段落。地国的女王地母娘娘道:“天廷会议准备了三十年之久,劳师动众,今天才得开成,但会议不久,各国代表发言报告尚未完毕,中间却发生了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使会场里的气氛紧张万分,会议如何继续?因此,老身提议,议会暂停三炷香的时间,使各代表可以透透气,澄清一下头脑……”

“本神猴坚决反对这个提议!”玉面神猴立刻打断地母娘娘的发言,并且接着大声道:“天宫会议是何等重要,现在刚刚开始,既未讨论,又未表决,老太婆这样不识相,竟然主张暂停会议,是否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时间宝贵,我们应该继续开会。”

地母娘娘听了,自觉失言,惭然不敢作声。

水国的龙王敖广附和地道:“玉面尊神之言不错,我们应该继续开会,因本国也有许多困难,必须要在会议中解决。”于是会议再行继续。到现在为止,水国、地国、太空国、幽冥国,以及佛国的各代表都已发言,惟有仙国和妖魔国的代表还未报告。玉帝遂向太上老君问道:“仙国的情况如何,李仙卿可有报告吗?”太上老君当即起身,向玉帝稽首为礼,道;“敝国的神仙虽能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但他们都散居世外的洞天福地,幽栖占谷名山之中,素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过,仙界的生活过度自由,太清静了,因此,有些‘做不惯神仙’的神仙们,往往不耐寂寞,偷偷下凡,有的游戏人间,作些善事之后,复返仙界,有的竟然贪恋花花世界的繁华,以致迷失本性,堕落红尘。过去像吕洞宾三戏白牡丹,七仙姑与凡夫配亲,可以为证,但现在也不例外,常有许多神仙踪迹不明。初时本仙以为他们前往三山五岳,蓬岛瀛洲,探朋访友,云游天下,不料事实并非如此。他们饮了过量的仙酒,醉醺醺不能克制自己,于是私入邻国,乱闯闹事,伤生害命,或者到处寻欢作乐,乐旧忘返;也有到了下界,放弃仙职,投胎为人。目前经过初步调查,发觉已有七十二名小仙不知去向,可能尚有几个大仙失踪,—时无法查明,此事正由元始天尊主办,容后查明正确数字之后,当再奏闻……”玉帝等待太上老君报告到这里,心里大为不欢,说道:“神仙只有被谪下凡,哪有不羡为仙,欲愿为人的道理?这种神仙实在可恶。有些醉仙,狂饮了仙酒,东西奔跑,胡言乱骂,打架寻仇,杀害生命,毁坏仙物,且借酒遮脸,调戏仙女等等,朕也掌握了不少情报,正要追查。最可恶的是那批散仙,平时吃饱了仙饭,无所事事,引朋唤友,清谈作乐,竟敢大发牢骚,批评时政,真是大逆不道。那班逆仙已失仙品,必须重罚,以惩效尤……”

太上老君见到玉帝发怒,甚为恐惧,连声称是。

玉面神猴见此情形,认为有机可乘,立即挑拨道:“李老年龄过高,头脑陈旧,思想落伍,又无能力约束群下,更兼处事颇顸,万端因循,得过且过,眼看神仙失职,不加追究,如此老翁,理应束之高阁,决难再作仙国的国王,若再恋栈,不肯退位,仙国必有祸端。现在本神猴也有意见发表……”

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向玉帝拱手为礼,表示恭敬,继续道;“大帝在上,敝国近来捉到七名醉仙,三名散仙。他们偷入敝国国境,为非作歹,调笑民女,杀伤民男。敝国的臣民虽是妖魔精怪。但都已修炼成道。有了仙气。品格高尚。初时,他们见到那批醉仙散仙这种胡天胡帝的行为,畏其仙势,不敢计较,哪知这批混蛋神仙,见到妖魔精怪事事退让,处处回避,就认为懦弱可欺,得寸进尺,胡乱发作仙威,妄动武器法宝,以致造成重大的伤亡。敝国的臣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稍加反抗,但普通妖魔精怪的能力怎能与神仙比较?—经战斗,立遭败绩。非死即伤,可怜他们修炼了几百年,历尽了无数次的劫难。方得道气仙体,不料最后还是无辜被害,甚为可怜……”

玉面神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问太上老君怒目而视。太上老君自知理亏,不敢正眼相对。

于是玉面神猴又继续道:“当时,狮首力土……”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在他座位后面的狮首力士,“他得悉此情,怒气冲天,立即率众出动,首先碰到正在作恶的下流小仙们,也不问情由,立即攻打。这位力士何等威武,那批酒囊饭桶不堪他的—击,好似摧枯拉朽,个个东倒西歪,负伤累累,倒地不起。他为了惩戒,并防止其以后继续为恶,就收没了他们所有的武器法宝,又把他们身体里的仙血,统统吸尽,作为饮料,只留得躯壳和四肢,稍能活动,以示并不赶尽杀绝,但他们道行全失,仙体毁丧,现已被逐出境……”

群仙诸佛众神圣听了,无不吃惊,各自摇头,会场顿时起了—阵骚动。

群仙咬牙切齿;诸佛齐唱:“善哉善哉!阿弥陀佛……”;众神圣愤愤不平。灵宵宝殿中的千只眼睛,只只盯着狮首力士。狮首力士安稳地站立着,面不改色,旁若无人,好像有恃无恐似的。玉帝黯然道:“惩戒是对的,吸血未免过份。”

玉面神猴连忙道:“大帝在上,小猴不敢为狮首力士辩护,因太卜老君不能约束下属,狮首力士为他代劳,这是有功的,理应重赏。”

“胡说!”元始天尊愤然喝道:“查敝国的神仙虽或有贪杯的举动,仉不至于烂醉胡闹,何况他们既能名登仙籍,大部都是有德之士,决不会调笑贵国的民女,妄开色戒。想必是妖魔怪物乘这班神仙酒醉的机会。男魔去挑衅冒犯,女妖去勾引诱惑,以致惹起池们的怒火,造成打斗死亡,本天尊认为这批醉仙或散仙私入贵国国境,也是大错,确应惩戒,但这种惩戒,应由敝国施行,方为合理,贵国应将他们闯境之事,迅速通知敝囤,本天尊自当设法阻止,或加以处罚,若查实他们确有损害贵国臣民的行为,本天尊必将负责谢罪,或赔偿损失。狮首力士是什么东西?竟敢藐视神仙。越俎代庖,施用霸道,打击敝国的威声,真是岂有此理!”

玉面神猴听了,不怒而反笑,对着元姑天尊道;“好—个混元大罗金仙!说话冠冕堂皇,狡辩振振有词,真是不知耻羞、千古以来,只有妖魔怪物到处乱闯,为非作歹,常被群仙诸佛众神圣诛戮杀害,不知凡几,那里听到过醉仙散仙也会到处乱闯,为非作夕?现在本神猴坦白对你说:除了贵国的七名醉仙和二名散仙,已被狮首力士‘吸尽仙血。驱逐出境之外,另有三十六名大小神仙也在敝国犯了重大罪行,被囚在“綑仙牢狱”之内,等待敝国国王的命令,准备处决。各该仙犯都有口供招认,罪恶昭彰,不容你这混元大罗金仙片面的狡辩……”

此—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使灵宵主殿中的群仙诸佛众神圣等无不大惊,玉帝也不例外,尤其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更为震骇。他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会场乱成—片,大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觉得将信将疑。但玉面神猴既已说得如此的千真万确,也不能不信,

这时,玉面神猴得意万分。他是妖魔中之妖魔,精怪中的精怪,何等老练,一面玩弄群仙诸佛众神圣于手掌之中,一面冷眼旁观,暗察他们的反应,以便再进一步使用智慧,达到最后目的。于是他拍拍手掌,道:“请各位肃静!本神猴言尤未尽……”

群仙诸佛众神圣等闻言,均各停上私议,正襟静听。

会场之中雀鸦无声。只听得玉面神猴道:“万古以来,凡妖魔怪物在别国犯罪,都已受到天诛,决不宽贷,对抑不对?但神仙在我国犯罪,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曾杀死一个神仙。由此看来,可知你们群仙诸佛众神圣都是生性残酷的,而我们妖魔怪物反是仁慈为怀,生性善良的。敝国的臣民自从当年在‘诛仙阵’和‘万仙阵’中,被你们群仙诸佛众神圣使用联合力量,受到集体屠杀,死亡之众,遭遇之惨,为古今所未有。敝国国王通天教主亲身体会到过去两次的悲惨教训,痛定思痛,发觉仙佛神圣都是阴险恶毒之辈。因此,他在最近二千年以来,对于本国臣民约束甚严,只许他们修炼道行,锻炼本领,不许为非生事,造孽作乱,目的是要报复前仇,清算旧时血债。我们一定要报前仇,清算旧帐,二千年的准备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过去我国的臣民在‘诛仙阵’和‘万仙阵’里的死亡,不会是白死的,他们的血也不会是白流的。我们要从现在起,加倍讨还血债,血债血还,理所当然。除非玉皇大帝能够运用天律,秉公处理这一旧案,在今日的会议上讨论和解决,那就是曾在当年参加屠杀敝国臣民的那批仙佛神圣,如果现在审定有罪,都将受到严厉的处分,应杀则杀,应斩则斩,不然的话,妖魔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元始天尊早已听得忍无可忍,怒火中烧,突然步出列班,站到殿中,指着玉面神猴,厉声喝道:“妖孽放肆!本天尊倒要试试你究竟有何能耐,如此口出狂言,我若不斩你,誓不再回灵霄宝殿。”

玉面神猴哈哈大笑,答道:“本神猴如要惩戒你这混元大罗金仙,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你现在不必妄动肝火,因为我在口头上还须要先教训你。我要问你:当年三教会议,共签‘封神榜’,但后来敝国国王通天教主战斗失败,封神之事由你一手包办,是抑不是?你乘我王无权过问的机会,竟敢擅作主张,命令你的得意门人姜子牙,错封神祗。譬如姜某之妻马氏,是个失德之妇,有何功绩,却被封为扫帚星君,在天上占了一个星座?这显然是姜某假公济私,使马氏妄占星位,云宵碧宵和琼宵三仙姑生前摆设黄河阵,你暗恨她们削去你的众门人顶上三花和丧失了胸中五气的道行,却叫姜某封她们为粪坑三姑之神。以‘神’的尊名,而日夜享受粪的臭气,你的用心何以如此恶毒?还有纣王天子,生前暴虐无道,残害百姓,死后被封为天喜星君,请问人间有此暴君,天上何喜之有,喜从何来?诸如此类,都是姜某仗着你的仙势,滥施职权,乱封神位,是谁之过?本神猴敢说:那都是你这个混元大罗金仙之过!你敢否认吗?”

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等听了玉面神猴的一番言论,都感觉到颇有道理,暗中点头,而元始天尊也觉得无法反驳。因此,他认为这个猴头正是难缠的劲敌,自己一时奈何他不得,只好抱着惭颜,想要转过身去,退回本位。当元始天尊正要转动身躯,向后退去时,他立即被玉面神猴高声阻止道:“且慢!你刚才声势汹汹,站出班来,要斩本猴。如今自知理屈,无话可答,就想当场退缩,变作一个虎头蛇尾的混元大罗金仙,如此厚颜,可羞可耻。想你一贯仗着你师兄太上老君的势力,打击师弟通天教主,奉上欺下,残杀异类,其罪一也;放任门下弟子,在外杀生犯罪,不加约束,其罪二也;封神不公,使某些神祗含恨千古,其罪三也。有此三罪,当应重罚……”

玉面神猴说到这里,随即拱手作礼,向玉皇大帝奏道;“大帝在上,元始天尊犯此三罪,该当何罪?”

玉帝听了。暗吃—惊,半晌不能回答。灵宵宝殿中又弥漫着万分紧张的气氛。

玉面神猴得势不饶神仙,于是威势雄壮地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但见他龙行虎步,气派非凡,绝对不像一个妖魔。此时,殿中的群仙诸佛和众神圣都以为玉面神猴离座而起,是要想和元始天尊比划,而元始天尊也暗作准备。

那时,打几位道行比较高深的仙佛要想前来解劝,但他们立即被玉面神猴摆手阻止,他说道:“诸位不必惊慌,灵霄宝殿之中,玉皇大帝之前,谁敢动武?况且这里乃是会场,不是战场!”

他一边说—边走,走到离开元始天尊约有十尺的地方站停,又向玉帝拱手作礼道:“大帝在上,按照天律,一般妖魔犯罪,多数都遭诛戮,但一般神仙犯罪,多数仅受贬嫡,二者之间的处罚重轻,显然是天律规定不够公正。现在元始天尊是混元太岁金仙,他犯了罪,论天律,小罪可免,大罪罪减一等,所谓罪不加诸至尊。可是元始天尊犯了三种罪行,那就是说第—罪免罚,第二罪罪减一等,但第三罪罪加一等。若沦天律,罪不可赦。天刑官何在?论律当杀,还是当打?”

这时,玉帝见到形势不佳,又命令太白金星来讲圆场。

太白金星走到玉面神猴的面前,恭敬地拱拱手道:“玉面尊神讲话有理,老朽非常佩服,魔国出此奇才,能够压倒群仙诸佛众神圣。实是非同小可的事,有尊神在,贵国的兴旺可立见分晓……”

“废话!”玉面神猴大声打断他的话柄。接着他继续道:“谄媚之言,本神猴最不爱听。你想出来打诨,讲些好话,为元始天尊卸罪,是抑不是?你说呀!还是请你滚开吧!不要惹我发火。”

太白金星吓了—跳,哪里还敢多嘴,满面含羞,唯唯而退。

此时,元始天尊的处境最为狼狈,进又不好,退又不得。论理,自知理屈,论力,也无争胜把握,所以只好默然站在殿中,静待事态进展。

此时,太上老君面现焦急神色,内心并不比元始天尊好过,由于刚才已经吃过玉面神猴的苦头,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胡须已被烧光,有失尊严,所以不敢站出来说话。

此时,玉帝也不敢开腔,因他刚才多嘴,主张如来佛和那猴头比武,害得佛祖负伤而去,心甚懊悔。因此,他更不敢插嘴,以防重蹈覆辙。

此时,佛国的燃灯古佛和随从们都闭着眼睛,不问不闻,好像“自扫门前雪,莫管瓦上霜”那样。事不关己莫理睬,是和尚的本色。

此时,群仙之中却个个心情沉重,不敢逞强出头,妄加干涉。但上仙受辱,中仙和下仙的脸上也失去了光彩。

此时,众神圣更加噤若寒蝉。玉皇大帝尚且默默无言,他们都是位低言微,有何作为?所以也爱莫能助,惟有静待事态的发展。

此时,玉面神猴更加表现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态度,他用尖锐深刻的日光向殿内四周一扫,心里明白自己的威力已经控制了群仙诸佛和众神圣。于是又向玉帝大声追问道:“大帝在上,元始天尊有罪,应如何处罚?”

玉帝当时神色紧张,讷讷不能出声。玉面神猴又高声再三催逼,迫问玉皇大帝,应该怎样责罚元始天尊。只听得玉帝咿呀地道;“这个……”“什么这个那个!”玉画神猴怒声道:“人间的法律尚且规定‘皇子犯法,庶民同罪’,难道天上不及人间?不罚元始天尊,乃是天道不公,天理不明,何能服众?”玉帝心里大急,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窘态暴露,眼睛在寻索太白金星,希望那聪明的老神仙能够想出妙法,替他解围。

不料太白金星此时也感到计穷了。只见他那两只手分向身旁左右摊了一摊,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玉面神猴把一切情况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当然不会真的笑出来。于是,他要想骂玉皇大帝了,但也曾深思熟虑:如果当众辱骂玉帝,可能会惹起众愤,所以他运用于借神骂神的办法。

他故意拿出大发雷霆的姿态,怒问天刑官在哪里?当然,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天刑官决不可能在灵宵宝殿之中,因“天宫会议”仅是议事,不是审判,用不着天刑官列席。

天刑宵既未列席,其他的神圣也不敢回答;“元始天尊该当何罪。”

玉面神猴见到无“神”回答他的问题,就把左脚一蹬,格格几声,踏碎了殿中的几块“金砖地板”,怒气冲冲地骂道:“混蛋天刑官!你是哑的,聋的,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天失威严,刑失效用,混蛋……大混蛋……”宝殿中群仙诸佛和众神圣的心里都明白:玉面神猴是借天刑官作掩护,实际上是骂玉帝,所以个个心里都很难过。

玉帝自己也感到非常难堪,只是连声叹气,因他实在不忍心见到元始天尊受罚。

元始天尊的心里交织着不安,难受和惭愧,但他终于受不住玉面神猴一步紧一步的进逼,就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地向五帝稽首作礼,道:“恭求我皇召天刑官来。”

元始天尊忽然自动要求玉帝传召天刑官,使仙佛神圣无不大惊失色,太上老君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迫于形势,五帝不得不下令传召天刑官。这时玉面神猴心里万分得意,但他面无表情,态度更加严肃。

不久,殿外天将报告道;“天刑官到!”

只见天刑官杀气腾腾地率领了十二名武装刑卒,鱼贯地进入灵宵宝殿,趋向五帝的案前,先拱手,后跪拜。礼毕,天刑官站在旁边,刑卒们都肃立在他的身后。玉帝看着天刑官,久久默然无言。

玉面神猴用尖利的眼光盯着玉帝。

灵宵宝殿中—片静寂。群仙诸佛众神圣心里焦急万分。

在玉帝之前,万事必须听从玉帝的主张,谁也不敢发言,只有元始天尊的门人—一广成子几次三番想要冲出来,向玉面神猴论理。却被南极仙翁暗中阻挡。

现在他看到师父元始天尊即将受刑,痛心之极。

忽然,他不顾一切,举步离班,走了过来,但元始天尊用手向外一挥,怒目示意,叫他回去。广成子只得听命,黯然从中途退回原位。

当时,元始天尊稽首作礼,向玉帝奏道:“臣有罪,甘受我皇重罚。”玉帝只得勉强地开口,把刚才玉面神猴所提出的三个问题,说了一遍,并问天刑官,这些问题,是否能构成元始天尊的三种罪行。

天刑官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从容地答道:“玉面尊神所说的三种罪行,是能成立的,但在‘可打’与‘可诛’之间,我皇有权选择。”

玉帝说道:“二者之间,我选择‘打’。”

但天刑官又接着说道,“天律规定,我皇尚可运用特权‘免打’。”玉帝正要说出免打时,却被玉面神猴抢先反对道:“大帝在上,诛罪已免,打罪决不可免,若再免打,就显示了大帝私心用事,天律不公,本神猴绝不服贴。”

元始天尊乃是仙国的副领袖——混元大罗金仙,早巳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同时他的德行连‘天’也要敬他三分,所以号称天尊。门前,他却要受到被‘打’的处分,这真是一种极端的侮辱。

“按照天律第五十六条,细则十六项规定‘如判决打刑’,而执法天史如因罪犯有可赦之道,拒绝当场执行时,得无限期延迟打刑。”天刑官又补充道。

“岂有此理?”玉面神猴又倔强地道;“你们利用天律的空隙漏洞,作出种种藉口,企图免除元始天尊的‘打刑’,本神猴提出抗议,坚决反对。”

这时,广成子听得肚子几乎胀破,真的忍受不住了。眼看师尊被玉面神猴如此侮辱,感到气愤填膺,因此他身不由己地大声喝道:“谁敢打我师尊?”

“我敢打!我敢打!我敢打……”

群仙诸佛众神圣都循若那声音观看,原来大声叫喊“我敢打”者,就是最可恶的吸血魔怪一狮首力士。

广成子怒气冲冲地道:“你如要打我师尊,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狮首力士哈哈大笑道:“你还不配斗我。”

“什么?……”广成子正想反唇相稽,却被元始天尊及时喝止。

只听得元始天尊道;“广儿不得无礼!有我在此,哪里容得你多嘴?”狮首力士讽刺地笑道;“教训得好!不过广儿’两字用得不适当,应该说‘逆徒’才对。”

广成子被元始天尊一喝,作声不得。满面含羞,低头立正。

于是元始天尊举目注视着狮首力士,严肃地道:“若是我皇命令别的神圣前来责打,本天尊自当甘心受刑,即使不幸而被击毙,本天尊也死而无怨,,可是,你这吸血妖孽,既未奉我皇之命,又未蒙天刑官委托,何得狂言‘敢打’?你若敢打,本天尊必将招架,不妨与你周旋一番。本天尊身上多的是‘血’,你有本领。尽量来吸。”

狮首力士绷紧了脸,伸一伸舌头,又作了一个鬼脸。摇摇头,道:“喔噎!天尊向我挑战,好呀!来吧!看你有多大能耐,我不会被你吓倒。好呀!来吧!”

“我赞成!”玉面神猴怂恿地道。

元始天尊向玉帝稽首作礼。道:“恳我皇准臣离席,灭此妖孽,带罪立功。”玉帝考虑一下,心里暗思:“元始天尊有百胜之道,而无一败之理。”于是准予所恳。

狮首力士举步出班,向玉面神猴屈躬作了—揖,正待出外,但玉面神猴立即走近狮首力士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兽语”,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即使听得到,谁也听不懂。

这时,太上老君也走近元始天尊前面,叮嘱道:“贤弟小心,这妖孽诡计多端。”

只见元始天尊点头答应之后,起步前行,后面跟着狮首力士,一仙一妖离殿而去。暂且不表。

玉面神猴等待元始天尊与狮首力士离开灵宵宝殿之后,随即向玉皇大帝拱手道:“大帝在上。我们继续开会,因小猴现在有要紧的报告……”

他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音,双目现出精光,直射太上老君的面部,顿使这位仙国领袖吃了—惊,以为玉面神猴又要用“精光之火”来烧自己,但玉面神猴仅把精光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迅即收回,接着道;“众所周知,敝国的臣民非妖即魔,非精即怪,但要修成妖魔精怪,也非容易,至少苦修五百年,方能初步成道。成道之前,他们先要遇到第一劫数,那就是天雷击顶之灾。如能预防得法,侥幸逃过此劫,生命可保,始可继续修行。再五百年后,又要遇到第二劫数,那就是阴火焚身之灾。此火自动从本身发出,由下体烧起,直透顶门,恍如走火入魔,—发不可收拾,使千年道行顷刻化为灰尘,但若能妥为预防,又可避过此劫。再五百年后,第三劫数降临,那就是风解体之灾。此风自腮门吹入,直贯六腑,经过丹田,透穿九窍,能使肉骨崩溃,全体瓦解。若能设法逃出此劫,方能参天地之造化,与日月同寿。在座诸位仙佛神圣也都经过上述的三大劫数,必能体会到修行之苦如此,成道之难又如彼,并且在逃过三大劫数之前,还要再躲避百千万次的小灾和小劫,所以修道是一件最愚笨的事情,只有傻瓜才去修行……”玉面神猴说到这里,面现悲天悯人的神色,态度更为谨严,继续道:“现在问题来了!既然妖魔精怪已在干灾万劫中成道,为什么你们仙佛神圣却对他们不表同情,不予爱护,反而加以奴役?譬如……”

他停止说下去,却用手指指着太上老君,又接着道:“譬如那位李老,硬把青牛当作坐骑,为他服役,太自私了。李老有脚,不肯走路,偏要骑着青牛代步,请问他的双脚有什么用?他能腾云驾雾,尽可利用云雾行路,为何一定要骑青牛?在过去时,青牛不甘长期被那李老奴役,曾经几次三番逃离兜率宫,但都被他劳师动众地捉了回去,真是很可怜的。神仙生活自由自在,青牛虽是畜牲,难道它不喜爱自由吗?所以,本神猴现要为青牛请命,敬恳大帝作主,命令李老把青牛释放,让它回到敝国,享受自由生活。如果李老反对,那就请大帝下令,斩去他的双脚,留脚不留牛,留牛不留脚。”

玉皇大帝听了,暗想:“这个刁钻尖刻的猴头,花样百出,但说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但他决不能直率地附和玉面神猴的提议,因此,他默不作声,只用眼睛盯着太上老君,希望他自己作出反应。

此时,太亡老君已经明白玉帝的意思,于是站起身来,向玉帝稽首作礼,道;“我皇在上,刚才玉面尊神所说的话与事实颇有出入。查本仙当年得道,西出函谷关时,便已与青牛作伴,同登仙籍,数千年以来,朝夕相随,形同朋俦,双方都有深厚的感情,绝对不是奴役。这是实情,尚恳我皇明察详查。至于青牛,虽已成道,但它究竟是畜牲,道心未坚,由本仙随时点化教导,不致堕落邪道,倘它一旦离开兜率宫,进入妖魔国,久与群魔为伍,耳濡目染,野心一定复发,为非作歹,荼毒世界,到那时,谁敢收拾?”玉面神猴反驳道:“不然,刚才李老所说:‘他与青牛有深厚的感情,不是奴役’,这是谎言。据本神猴所知,青牛至少已有二次偷逃下界,都被捉回的事实。若非李老虐待青牛,它怎会偷逃呢?因此,本神猴可以断言,青牛决不愿意永久困囚在兜率宫里,希望大帝命令李老从速释放青牛,让它自由返回本国。”

太上老君气愤地说道:“如果释放青牛,将来必生祸端。”玉面神猴道:“有本神猴在,保证青牛不会闯祸。”

“你敢保证吗?”太上老君问道。

“当然,我敢。”玉面神猴答道。

“请问如何保证?”太上老君又问道。

“悉听尊便。”玉面神猴又答道。

“假如将来青牛作乱,我要剥去你的猴皮,你可答应?”太上老君再三问道。

“乐于接受,只要你有此能耐。”玉面神猴道。

“谁作旁证?”太上老君问道。“无须旁证,双方以三击掌为凭。”玉面神猴道。

于是太上老君与玉面神猴各自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宝殿的中央。双方相对立停,在玉皇大帝前面举行了三击掌以后,又各自归坐原位。

玉帝于是命令文曲星君把这一事实记录在案。

太上老君立即吩咐南极仙翁传令,释放青牛。

忽然,殿外的远处传来一声狮子吼,吼声震彻天宫,使灵霄宅殿中的仙佛神圣心惊不已,因这种狮子吼声惟如来佛方能有如此功力。

众心惊疑未定,只听得玉帝道:“这狮子吼甚为奇特,可能是佛祖回来了。”

这时,只有玉面神猴内心暗喜,因他明白这狮子吼是怎么一回事,为了要掩饰心中的喜悦,他不得不装出镇定的态度,故意高声报告道:“大帝在上,当年文蛛普贤慈航三位菩萨,在太极阵,两仪阵和四象阵中与敝国的虬首狮仙,灵牙象仙以及金光犼仙分别交战,不幸狮象犼三仙都已失手遭擒,被他们打回原形,罚作坐骑,数下年来受尽辛苦。查那狮象犼三仙原是敝王通天教主的得意弟子,受到如此侮辱,使敝国大失体面,此仇此恨,敝王念念不忘,誓必报复,但为了顾全大局,先礼后兵,现在他已命令本神猴把这件事情在天宫会议中提出,要求得到一个公道……”

他说到这里,双目突现精光,闪电似的射向文殊、普贤和慈航三位菩萨的头顶。

那三位菩萨见到对方的精光来势汹汹,立即运用心神相通的佛法,使三位变作一体。并力抵御,只见文殊的头上现出金光,普贤现出紫霞,慈航现出庆云,那金光紫霞和庆云凝结着,成为—道铜墙铁壁似的大圆形屏障。护住头顶。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玉面神猴的精光好像是无坚不摧的。那双道精光疾射而出,嗤嗤两响,迅即划破大圆形的屏障,把它拦腰划断,变成了半圆形。而被划断的那两个半段屏障立即四散飞去,顷刻化为乌有。

三位菩萨见势不佳,慌忙运神合力,想再抗拒,但玉面神猴业已收回精光,同时冷笑一声。

佛魔交战,在一刹那之间,显然分出高低,在殿内群仙众神圣的心中已经明白,三位菩萨输了—招。

只见玉面神猴向三位菩萨拱一拱手,道,“承让,承让!”接着,他向燃灯古佛也拱拱于,接着道:“古佛在上,本神猴有事请教,不知肯否见告?”

燃灯古佛答道:“尊神尽管垂询,本佛知无不言。”

玉面神猴于是问道:“人心与佛心有何区别?”

燃灯古佛答道;“人心善善恶恶,佛心慈慈悲悲。”

玉面神猴又问道:“如何是佛心善恶,人心慈悲?”

燃灯古佛答道:“人心有佛心,佛心有人心。”玉面神猴赞道:“好一个古佛,回答得妙,但何谓人心有佛心,佛心有人心?”

燃灯古佛道:“人心生佛心。如幻又如影,即生即灭,不能成佛道;佛心生人心。如影复如形,不生不灭。故能成佛道。”

“不然,不然,古佛错了!”玉面神猴反驳道:“人心生佛心,似水幻泡影,即生即灭,即灭即生,持之以恒,能成佛道;佛心生人心,似黑染白绫,不生不灭,不灭不生,持之以恒,佛影人形,辜负佛名。”

燃灯古佛听了,吃了一惊。连忙立起身来,双于合十,恭敬地向玉面神猴道:“善哉,善哉!尊神有此佛心,实为难得,本佛敢不从命。”他说完了话,当即回转身去,向文殊、普贤和慈航二位菩萨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三位菩萨也都双手合十连连点头。

于是古佛又回转身来,面对玉皇大帝,合十作礼,诚敬地道:“我皇在上,本佛已与文殊、普贤、慈航三位协妥,愿意遵照玉面尊神的意见,释放狮象犼三仙,使他们返本归元,永享自由。”

玉皇大帝心中大喜。他暗想:“这猴头道行高深,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燃灯古佛,化干戈为玉帛,此猴真是可敬可爱。”于是立即准奏。

燃灯古佛即命降龙罗汉出殿传令,释放狮象犼三仙。

玉面神猴欣然道:“仙佛都能从善如流,立即释放狮象吼和青牛,足见公道,本神猴万分欣慰,同时诸佛菩萨和老子也一定感到快乐,因真正的快乐是‘与众同乐’,不是‘独乐其乐’。假如本身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这种快乐是决不能持久的,也决不是真正的快乐。当然,就狮象犼和青牛的本身来说,它们也—定就要体会到过去在上界的生活环境,和将来在它们自己国家里的生活环境,作一比较,渐渐地觉得它们自己是有了真正的快乐,又领悟到快乐的主要条件就是自由,没有自由,就没有快乐。在失去自由的生活环境里,即使偶然有些暂时的快乐,也不过是悲哀的快乐而已,所谓‘惟众人快乐,乃能个人快乐,惟众人自由,乃能个人自由……”

恰在此时,北天门外的远处又传来了—声“狮子吼”,吼声响亮清彻,回音盘旋天空,久久不绝。这吼声第二次使灵霄宝殿中的仙佛神圣感到非常惊异,因只有佛祖才有这样雄厚的功力。

既惊且疑,玉帝对着燃灯占佛,道:“请问古佛,这狮子吼声是否佛祖所发?”燃灯古佛迷惑地答道:“本佛不敢确定。这吼声倒有七分像我佛所发,不过另有二分似乎比较激昂,高吭中带着低沉。因此,本佛极感疑惑,但可能是我佛如来刚才负了伤的缘故,所以他的狮子吼声略变音调。还有—点使本佛不甚明白:我佛既然因伤已归灵山修养,何故又复来此?此中疑点,应即查明。”

于是燃灯古佛吩咐伏虎罗汉,速去探查,立即回报。

当然,只有玉面神猴心中有数。他面带微笑,态度自然,似乎这狮子吼声和他漠不相关。

不过,太上老君的面容略现焦急。他暗中怀疑这狮子吼声或许是狮首力士所发,但仔细一想,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一个妖魔决难练成佛门秘技——狮子吼;即使可能,他也决不会有像佛祖那样的功力。太上老君想到这里,心里似乎感到稍为宽慰。

玉面神猴冷眼旁观,早已把太上老君的面部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里暗笑,但他要及时掌握会场的气氛,不使群仙诸佛众神圣过份注意这狮子吼声,以免影响他还未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为了转移对方的目标,又故意高声道:“大帝在上,本神猴还有报告……”

他一面发言,—面注意会场里的动态。

果然,这批仙佛神圣都各正襟危坐,侧耳倾听,只听得玉面神猴继续道;“人间的文明世界,都有防止虐畜之举。谁要无故虐待畜牲,谁就要受到责罚,可见人类倒是有慈悲心的,但日前上界的仙佛神圣反而要虐待异类,这是最可耻的行为。难道你们仙佛神圣还不如人类的慈仁吗?你们毫无慈悲心,恻隐心和哀怜心,枉为仙佛神圣,还谈什么济世渡人。不错,我们妖魔国的臣民都是畜牲,难道畜牲都没有灵性吗?难道畜牲都不能修成仙道和神道吗?难道畜牲一出世就要注定给你们虐待吗?我要请你们反省一下,扪心自问,是否有虐待我国臣民的行为。如果有,你们必须立即纠正,这是功德无量的。现在我有一份清单,举出许多仙佛神圣都有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行……”

他立即从衣袋里拿出一份清单,朗声报告:

(甲)仙国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犯……

(一)南极仙翁收养鹤鹿,作为玩物,并将它们差东遣西。长期为他服役,苦不堪言。(二)刘海戏弄金蟾,把它搞得神昏颠倒,生不如死。

(三)瑶池西王母遨游无度,骑在鸾背,逼它张翅飞行百千万里,虽倦亦飞,痛苦何堪设想?

(四)西王母又豢养三足青鸟,为她取食,并传递消息,探刺隐情,形同间谍,使三足青鸟往返飞行,不胜疲劳。(五)张果老倒骑羸驴,往往不顾它的死活,强迫赶奔长途,不得休息,使它瘦得不像驴形,显然是患了肺病。

(六)为了酒债无法偿清,吕洞宾炫耀幻术,画了一只黄鹤在酒肆的墙壁上,其实此鹤乃是我国的小民,被他使用仙法掇去,强迫它在壁上栖息,苟延残喘,备受人间戏弄和耻辱。查吕某名列八仙之一,嗜酒好色,虐待异类,大玷仙界的清规,理应依法重罚。

(乙)佛国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犯:

(—)佛国广捕金龙,勒令它们围绕雷音寺的殿柱屋角,作为点缀;金龙们长时期脱离水域,以致龙鳞干枯,浑身生蚤,又困守寺殿,无法自由,现已奄奄待毙。(二)如来佛使用暴力收服大鹏金翅雕,非心服也,力不赡也。

(三)准提古佛妄用诡计,以丝绦系住孔雀明王,作为他的坐骑。它曾一度逃亡,但又被收捕,使它永久失去自由;不自由,毋宁死!

(四)慈航强捕金鱼,放在南海紫竹林的小池中,以供怡情悦性之用,使它岁岁年年困于小范围里,毫无转动余地,形同坐牢。

(丙)地国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犯:

(一)二郎神杨戬玩养哮天神犬,纵犬为患,过去它曾咬伤或咬死我国许多臣民。犬虽恶无罪,罪在主人。犬主杨戬仰仗犬的威势,伤害异类,宜加惩罚。

(二)真武大帝残暴成性,当年拘捕龟蛇二怪时,施用火烧水淹之法,使它们倍受痛苦,虽被收服,心实不甘。它们又被迫服食火丹,形同长期禁锢,宛如囚犯,屡思反抗,恨力未逮,这种苦楚,必须立即解除。以重神道。

(三)地母娘娘脚踏鳌鱼,使它呼吸困难,残忍之极。

(丁)太空国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犯:

查太空国的诸球群星列宿之中,禁囚了我国的许多臣民,例如:

(一)月球的嫦娥原是一个女窃贼。她偷了丈夫后羿的不死灵药,才得成道,逃到月球,但劣性不改,迫令玉免,日夜为她捣药,岁岁年年,服此苦役,实是惨无神道。

(二)群星列宿中禁锢着早巳得道的麟凤龙龟之属,不胜枚举。凤族中有天鹅、天鸽、乌鸦,凤凰、天鹤、天鹰等;麟族中有天狼、狮子、飞马、大熊、小熊、金牛、麒麟,大犬、小犬、白羊、天兔、猎犬、狐狸、鹿、豹和人马等。其中受苦最深的是金牛,它是永久被那个凶恶的猎户星君迎击着,最可怜的却是大熊和小熊,它们母子在天空里不但没有升沉的机会,而且还是不分寒暑,永久环绕北极星而旋转,骨肉分离,不能团聚,何其残忍?龙龟二族之中,有天龙、双鱼、巨蟹、鲸鱼、巨蛇、长蛇、天蝎、南鱼、蝎虎、摩蝎、海豚等。玉面神猴将那份虐待妖魔国臣民的罪犯清单报告完毕,双目炯炯有光,随即向灵霄宝殿中群仙诸佛众神圣的面部上周视一遍,然后对着玉皇大帝,拱一拱手,于是摆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接着道:“大帝在上,各国的仙佛神圣都自以为是仙,是佛,是神,是圣,高高在上,却不把我国的臣民——妖魔畜牲放在眼睛里,视他们犹如眼中之钉,任意侮辱,蓄心诛戮。是的,本神猴并不否认,我国的多数臣民确是妖魔畜牲,但它们早修得灵气,炼成道行,难道都应该被他们任意杀害和虐待吗?难道那批仙佛神圣都没有恻隐之心。而我们做妖魔畜生的也就没有羞恶之心吗?本神猴决不甘心永久受到侮辱虐待,更不愿意常被伤害诛杀,因此,必须反抗。可是。我们妖魔畜牲却要讲理,讲礼,所以本神猴要先在这天宫会议中提出这种待遇极不平等的问题,恳求在会议中解决,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这丑猴头!”一种粗暴而带着火气难忍的声音,愤怒地打断玉面神猴的发言。玉面神猴回头一看,原来是太阳神。他不甘心把许多早已得道成神的麟风龙龟之属,从太空国的群星列宿中释放出去,所以出声表示反对。那时太阳神恰正怒目盯着玉面神猴。

玉面神猴冷笑一声,淡淡地道;“粗胚,如果我是对的,你用不着发脾气;如果你是错的,你更不配发脾气。老匹夫,有勇无谋之徒,不足与论大事……”

“住口!猴头放肆!你竟敢侮辱本神,我要放火烧死你这畜牲,连尸骨都化作灰尘。”太阳神怒声喝断玉面神猴的说话。

千古以来,仙佛神圣没有一个不尊敬太阳神,但如今小小的猴精胆敢在大庭广众之前侮辱他,使他如何吞得下这口气?于是他一边急步冲前,一边怒声喝道:“我和你拼。”

海王星君想要阻止他,但是来不及了。

只见玉面神猴用中指一指,指尖发出一道华光,直射太阳神的前胸。

太阳神躲避不及,胸部如受重击。他的前进之势,不但立即被阻,反而倒退三步,身体摇摇摆摆,几乎跌坐倒地,土木二位星君连忙赶来,把他扶住。归坐原位。

在座的群仙诸佛和众神圣都看到太阳神的面色灰白,似乎已负了伤。

只听得玉面神猴冷冷地道:“逆神,死不了!玉皇大帝前面,容不得你这萤光之火发威,不施惩戒。何以服众?”

那狡猾的神猴决不放过利用玉皇大帝的机会,来压倒群仙诸佛和众神圣。

同时他还要挖掘太阳神过去的错处,加以攻击。他向玉帝拱手作礼,继续道:“大帝在上,当年太阳逆神的儿子强要代行其父的职务,穿着紫色袍,带着日光冕,驾了四马金车,巡行天界,结果,他驾车失驭。任意让那四匹马忽高忽低地驰骋,使猛烈如火的日光热度突然加强,终于晒枯了大地上的禾苗,造成早灾,人间遭逢荒年,许多百姓因此饥饿而死。他罪犯天条,虽已被雷公和电母击毙,死者不咎。但其父太阳神教子无方,尚未受到处罚,根据天律,太阳神必须斩首示众,才能对得起那批大量饿死的老百姓……”

“且慢!”受伤的太阳神哀声道:“本神与你讲和。我愿意把驻守在太空国里的那些畜牲,噢!不是畜牲,我说错了,而是已得了神体仙道的妖星魔宿,放归贵国,让它们享受自由……”

“住口!”玉面神猴得理不饶神,对着太阳神,带着威胁性的语气,教训地道:“这是以后的事,不由你不依,但现在我是讲天律,天律不容侵犯。你这太阳神,生性暴躁,在过去,一贯作威作福,欺压群神,蛮不讲理。论力气,你不如英勇的海勾力士;论智慧,你不如‘工艺之神’伏尔甘;论心地,你不如风神海美斯那样的光明正大,你使用诡计欺骗,射死令妹的爱人,使她含恨终身;论光度和热力,你还不如一颗普通的牛郎星。根据本神猴用量天尺和计热表测验,牛郎星的光线要比你太阳更亮十倍,热度也比你猛烈。诸如此类,你这老匹夫,有什么了不起?你虽自以为是权威无边,但你也要常常受到日蚀之灾,即使浮云,也能蔽日,这样的粗胚,怎可领导太空国?你还不替我滚得远些,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你惹我发火,我一定要奏明玉帝,清算旧帐,派天刑官割掉你的脑袋。”

太阳神被五面神猴骂得狗血喷头,满面羞惭,深悔自己火气太大,刚才多嘴,自讨没趣,现在他以负伤之身,又被对方当众辱骂,满怀气惯,发泄困难,迫得气向下泄,发出连声响亮的臭屁。邻近的神圣急忙掩鼻,气向上升,连声打呃,觉得喉咙里有股热流上涌,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但他急忙把心情镇静,拚住了气,总算没有把血吐出。

玉面神猴见此情形。适可而止,于是又言归主题,接着道:“大帝在上,刚才本神猴提出虐待我国臣民的问题,恳大帝颁发玉旨,劝告各国元首,立即把它们释放,早日恢复自由。”

玉帝准奏,遂即命令文曲星君将上述问题记录在案。当时,五帝正要发言询问各国代表是否另有其他报告补充,忽然灵霄殿外面又发出了警报,警报的声音拖长而凄惨,这是一种像“丧钟”那样的响声。

玉皇大帝和群仙诸佛众神圣都大惊失色,只有妖魔国的代表都无动于衷。他们显然是包藏祸心,惟恐天上不乱。

匆忙杂沓的脚步,拖着不整齐的步伐声从殿外传入,一刹那,走进了四位衣衫破烂,浑身血迹的神圣,三男—女。仔细—看,原来是黑炭头五殿阎罗包拯,雷部正神闻仲,雨师和电母。他们走到殿中,向玉帝下跪,五体投地,首先由雷部正神闻仲奏祟道;“我皇在上,臣等无能,天兵已被鬼国的‘蚩尤之魂’杀败,全军覆殁,片甲不留,只有臣等四名狼狈逃回。”

玉帝听了,大怒道:“岂有此理。神不敌鬼,千古奇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快说来!”

雷部正神闻仲雨师和电母看到玉帝发怒,吓得面如土色,不敢作声。

惟有五殿阎罗包拯生性刚正,不惧天威。他面不改色,朗声奏道:“臣等奉命率领天兵进攻鬼国,兵临阴界,如入无鬼之境。未遇抵抗。臣等正拟引兵继续前进,直捣酆都,不料全军被诱。陷入蚩尤之魂的毒雾阵内,不久,张天师为鬼所迷,昏蹶倒地,想已遭擒了。费长房仙师忽中毒气,双目失灵,不辨方向,误闯乱撞,陷入地穴,又失去了打鬼鞭,与是被群鬼围殴,连声惨叫,谅必凶多吉少;在毒雾阵中,雷公与电母被乱兵冲散,因此,他为雷部‘推车之女’阿香所卖,翻车失事,跌得神昏意乱,又大发神经,怒轰震天响雷,不击鬼群。反击天兵,轰死天兵无数,混乱中复被雷部‘至捷之鬼’律令猛揪后脚,攀翻倒地,也遭活捉,雷部的阿香和律令虽已成神,但他们都是鬼的身份,鬼性难改,现已叛变,投奔鬼国去了,以后希望天廷切勿再用成神之鬼,可免祸生腕肘。风伯雨师扬威有余,立功不足,在毒雾阵中没有雷公相辅为用,起不了大作用,但鬼国除了蚩忙之魂以外,恐怕还有别的煞神凶魔暗中相助,否则,以风伯的本领高强。如何也会失手被捆呢?电母发电,电光闪闪,声势虽壮,但电以雷为鞭,有电无雷,大失威势。还有—点使臣百思不解:在毒雾阵中,前面明明是鬼,电母立即发电,但被电死的却都是天兵;后面明明是天兵,走近—看,却都变成了鬼。群鬼利用暗箭明枪,乱射乱刺,因此,臣等都已吃了几枪,中了几箭,好在并非要害,伤势不重,尚能忍受。嗄……真是神出鬼没,天兵们功力较浅,陷在阵内,中了毒雾,呼吸困难,失去了战斗力,不是被捉,便是被杀,可哀可怜。雷部正神闻仲武艺虽好,打死许多鬼卒,但他究竟是单身独斗,孤掌难鸣,而鬼兵鬼将越来越多,这边解围,不久又在那边被围,臣等四名都被鬼群重重叠叠包围,困在中央,左冲右突,东撞西击,弄得精疲力尽,狼狈不堪,但仍无法脱险,危急万分。当时。幸臣久居幽冥,深知鬼国的地形,终于急中生智,在慌乱中找到地道,由臣转弯抹角在前领路,中间跟随着雨师和电母,由雷部正神闻仲断后,经过无数艰难困顿,总算侥幸逃出了毒雾阵,匆忙奔回天宫。臣等无能,惨遭败绩,特来领罪。”五殿阎罗包拯奏毕,连连叩首。玉帝听了黑炭头包拯的话之后,怒气稍息,道:“朕一时疏忽,忘记了蚩尤之魂能布毒雾,没有关照你们携带指南针和吸雾镜,实为失策。当年轩辕黄帝与蚩尤作战,也曾在雾中吃了大亏,所以这次败绩不是你们的过失,只是辛苦你们了。”他说罢,回头命令太白金星速送包拯闻仲雨师电母等,到天医处疗伤休养。

四神谢恩起身,出殿去讫。

于是王帝向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询问道:“蚩尤之魂占据鬼国,横行不法,天兵征伐,又遭败北,不知教主有何良策对付?”

幽冥教主起身合十,恭敬作礼,答道:“我皇在上,臣以为蚩尤之魂胆敢事众作乱,占领鬼国,声势如此雄厚,幕后必有道行高超的逆神闪魔,协助指挥。依照雷部‘推车之女’阿香和雷部‘至捷之鬼’律令叛变的事实来猜测,蚩尤之魂方面必有严密组织,事先早巳联络谍神在雷部渗透。再进一步猜测,可能在天国、仙国、太空国、地国、水国甚至佛国也都渗透着蚩尤之魂所派遣的间谍。现在必须先要查出准是蚩尤之魂的幕后主持人物,加以消灭,釜底抽薪,方能恢复鬼国的失土,不知我皇的高见如何?”

玉帝道:“教主之言深合朕意。联也疑惑;若非有第三者在幕后撑腰,蚩尤之魂决无击败天兵的力量,但不知谁能招任这种调查工作?”

“仙国方面,只有天听地察仙师’堪任此职;佛国方面,则要麻烦‘过去未来现在佛’了。”幽冥教主道。

玉帝点头称是。于是他向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问道:“请问老君和古佛,二位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如何?”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闻言,连忙起身站立,一个拱手稽首。—个台十作礼,同声答道:“但凭我皇吩咐,臣等认为幽冥教主的见解甚为正确。”

为了保守秘密,太上老君暗中运用仙功传音,通到古佛的耳中,说明如何进行调查的步骤,燃灯古佛也运用佛力,传声到老君的耳边,双方相对注视,认为可行,然后他们又用仙功佛力,再分别前后传音,进入玉皇大帝的耳朵里。玉帝考虑一下,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都不知道老君和古佛在搞些什么名堂。只看到那仙佛之国的领袖相对站立,彼此各以双目互相注视,闭着嘴巴动也不动;又看到玉帝连连点头,觉得十分奇怪。

他们看在眼里,闷在心里,但谁以不敢开腔。

可是玉面神猴已经知道内容了。他察觉老君和古佛是在互通心语,这种心语是仙佛的秘功,只有道行最高的仙佛才能播传,它是从灵感中发出,无须开口动嘴。

心语可分上乘下乘。有的能传不能听,有的能听不能传,都是下乘;能听能传才称上乘。妖魔国只有通天教主和王面神猴也精于此道,因此,玉面神猴把老君和古佛的心语听得—清二楚。当他们分别把心语再传给玉帝的一刹那,玉面神猴已经把这内容用上乘魔法,播传出去,直达远在数千万里外妖魔国通天教主的耳中。

百密一疏,出事往往就在这~疏之中,同时也可以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心语的内容是:(一)确定幕后主持者是妖魔国,(二)天听地察仙师负责侦查魔国和鬼国的间谍,以及幕后主持人物,(三)过去未来现在佛负责查察各国的通敌人物和内奸。

出于意表,殿外的远处连续地传入几声狮子吼,吼声震荡着殿内的空气,顿使群仙诸佛众神圣大惊失色,但又不敢发问。玉帝却乘此机会叫太上老君转命镇元子,走到他的身边。说了几句话,但最后两句却说得很响:“你出去查明,是谁发出狮子吼声?”

其实玉帝已经低声吩咐镇元子从速分别通知天听地察仙师和过去未来现在佛,主办调查事务,不过群仙诸佛众神圣还以为他是吩咐镇元子去探查狮子吼声。一切经过,玉面神猴都明白了。他心中暗笑,但在表面上,故意作出抓头摸腮那种猢狲的姿态,显示他好像对于目前情况漠不关心似的。镇元子匆匆出殿,在殿门口,巧遇伏虎罗汉也匆匆入殿,一仙一圣,撞个满怀,一个拱手,一个合十,彼此说了一声“对不起”,分别出殿入殿。

伏虎罗汉神色紧张,急步趋前,到玉皇大帝的案前站定,合十奏道;“不好了!元始天尊被狮首力士击伤,口流仙血,现已被本罗汉送入天医处治疗。”

玉帝听了,大为震骇。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也均感既惊且奇。

太上老君面色发青,显然是万分愤怒,颤声问道:“请问大罗汉。详情到底如何?”

原来伏虎罗汉奉命前往探查狮子吼声,早巳听得吼声是从北天门外传来,于是驾云循声前进,越行越远,约在—百里外,见到元始天尊与狮首力士正在云端恶斗。

伏虎罗汉随即隐身云层,潜匿近处窥视。最初双方都不用武器,徒手搏击,硬拼三掌,发出像山崩地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论道行,当然是元始天尊占胜,论力气,狮首力士稍占上风。

元始天尊究竟是大罗金仙,金光护体,态度安详,站在云端,步法稳重,犹如一座山岳,举于投足,中规中矩,击出仙掌,掌风带着金石之声,威力雄厚。

狮首力士也不是弱者。他亦有罡气护身,姿态灵活,猛进勇退,捉摸不定,挥拳如槌,犹如击鼓,咚咚有声,威武非凡。他们硬拼三掌,似乎是各尽全力。第一半,狮首力士被元始天尊震退一尺;第二掌,元始天尊的身形斜退半步,他开始感到狮首力士实力坚强,面现惊异之色;第三掌,双方各退三步。

三掌之后,—仙一妖都知道硬拼无法取胜,于是元始天尊凝立不动,但狮首力士却用快进速退之法,运拳如风,连续攻击,一击即退,既退又进。仙静妖动,静者有时受制于动,手忙脚乱,而动者也常被静所制,气喘心浮。

良久之后,狮首力士领悟一动不如静的道理,就改变作战方针,退而不进,也学习元始天尊凝立不动的模样。仙妖相对呆立,好像泥塑木雕。

不久,元始天尊似乎不肯给对方有调气养神的机会,采取了主动进攻。只见他飞身而起,身躯悬空,绕着狮首力士的头顶周围盘旋,一边连挥仙掌,不断向下进击,势如泰山压顶。

这时,狮首力士目光如炬,稳立中央,仰举着头,双拳轮流向上还击,见招拆招,无不得心应手,气势极盛。

仙妖掌来拳去,虽非硬拼,但掌风拳风发出的声音,宛如金鼓雷鸣,周围二百丈左右,旋风动荡,久久不息。这时,元始天尊是动。狮首力士是静。显然,动者吃亏,静者便宜。

于是元始天尊歪斜地悬空飘开。站定云端,他似乎也需要调气养神了。

可是狮首力士却乘机猛冲,如影随形,举拳奋击,顿使元始天尊受到严重威胁,险象毕现,连忙从自己的道士冠上拔下夹发金簪,作为武器。。狮首力士想不到那大罗金仙竟然有此一着,因他已被元始天尊的金簪在肩上划破了五寸长的伤痕,鲜血直流。,

在近处窥视的伏虎罗汉只听到他大声骂道:“老鬼,不要脸……。”于是狮首力士也从身边拔出短剑,寒光四射,显然这是上古神物——混沌地剑。

当年女蜗氏炼石补天,从太古金刚石中采得了—种稀有的金属,数量极少,仅够铸成—柄短剑。当她炼石补天时,她顺便炼铸此剑,以作防身武器,但不知如何它竟会落在狮首力士之手。可能是玉面神猴暂借绐他,以便对付神仙。

由于这柄神剑是女蜗氏铸炼的,阴气太盛,剑光所及,寒不可挡,剑气所及,销魂蚀骨。专破神仙金刚不坏之身。这时,狮苜力士,一剑在握,好比龙出海,虎生翼,气势骤盛,在—挥一舞之际。竟把元始天尊手中的金簪,削成二段。

众所周知,元始天尊的夹发金簪也是一件神奇宝物,锋利非凡,无坚不摧。当年他替天行道,巡行上界,遭遇十八凶神,三十六恶魔阻击,被迫陷入九重金刚困仙闸内,他全赖此簪,始得破闸而出,最后终能歼灭群邪,完成功绩,但如今它却被狮首力士的混沌地剑所毁,怎不教他心惊胆怕?

狮首力士出手得利,勇气骤增,连续进袭,迫得元始天尊后退不已,几乎无法还手。

这时,元始天尊忽然飞飘十丈以外,左手一扬,发出三道青光,分上中下,直向狮首力士射来,这就是仙门的法宝—轰天神弹。若被打中爆炸,即使大罗金仙也要遭厄。狮首力士当然明白此弹的威力,就急忙纵身向上—跃,高达十丈,但那些天弹好像都生着眼睛似的,也都自动向上飞射,追踪地进迫,使狮首力士不得不一鼓作气改变方向,往下飘飞,落在云端站定。一刹那间,那三颗神弹也接踵而至,再度自动往下向他射来。这时,狮首力士已经聚精会神,对着天弹,发出狮子吼声。那吼声果然厉害,不但立即把那三颗轰天神弹喝退,而且在近处暗窥的伏虎罗汉也觉得奇怪;那天弹似乎是有灵性的,它们一听得狮子吼声,犹如顽童被大人当头一喝,吓得回头就逃,瞬息之间,逃得无踪无影。

这时元始天尊也被那威力非凡的狮子吼声吃了一惊,不由一呆,动作上稍为缓慢,因此,他就来不及把天弹收回。当时,伏虎罗汉非常担心:那三颗天弹失去了控制,分别在太空飘荡,万分危险,如果它们不幸堕落在某—星座上或地球上爆炸,那星座或地球就要遭遇毁灭,真是遗患不浅。那边,元始天尊和狮首力士恶斗正酣。当时,狮首力士见到元始天尊稍为一呆,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即挥动短剑,像闪电般冲去,直刺向天尊的前胸,但天尊眼快手快,迅即飘身斜避,随势解下束腰用的天蚕宝带,长约八尺左右,当作软鞭,向对方夹头夹脑鞭下。狮首力士动作敏捷,把头一侧,虽能躲过宝带,但避不过那宝带下端的金丝流苏。那流苏在元始天尊的仙功之下,尖利如针,它划破了狮首力士的左边眼角,流血披面,痛得他惨叫一声,闪电般后退。幸而躲避得快,仅伤眼角。否则,左边的狮眼难免被流苏戳瞎。

这时,元始天尊岂肯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于是飞身急迫,舞着宝带,简直像一条活泼泼的金鳞长龙,把狮首力士笼罩在带影的范围里。剑短带长,或上或下,变化莫测地在周围盘旋,更兼带风呼呼,犹如虎啸龙吟,劲力骇人,狮首力士几次三番企图挥剑削带,怎奈元始天尊舞带灵活,使剑锋始终无法接触。因此,他就不能脱出天蚕宝带的威胁。不过为了自卫,只得奋力挥动短剑,护卫住自己的全身要害,又因此,元始天尊想要再进一步伤害狮首力士,也无法如愿。

这样恶斗良久,元始天尊似乎要想急于取胜。一只手舞带,另—只手从身边摸出光芒夺目的两颗宝珠,向前一抛,疾如流星,直取狮首力士的双目。那两颗宝珠就是妖魔闻名丧胆的“伤目珠”。

狮首力士知道伤目珠的厉害,立即又发出连声怒吼,吼声到处,两颗伤目珠顷刻向歪斜的角度飞去,珠光尽失,化作碎片,纷纷坠落云端,不知去向。

元始天尊又被吼声一震,手法稍慢,他的宝带立即被狮首力士伸手拉住,引剑一挥,割为两段。狮首力士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半段宝带,以带作鞭,进行反攻。

这时元始大尊手中只剩了半段宝带,长节虽已变成了短带,仍可利用,但形势却被力士扭转,无法再占上风。

狮首力士虽受轻伤,却不影响战斗情绪,反之,元始天尊连失三件宝物,心理上多少受到打击,但他究竟是混元大罗金仙,道行高深,面部表现着有恃无恐的神色。—仙一妖各以半段宝带作战,带影好似双龙搏斗,可称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时间拖长,元始天尊又占了上风。因狮首力士前后连发几次狮子吼,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气势转弱,幸亏他手中握着一柄混沌地剑,在危急时,往往用剑解危,攻敌防身。

忽然元始天尊大喝一声:“孽畜撒手!”原来元始天尊的半段宝带缠住了对方的半段宝带,而天尊却运用了混元大力仙功,一般热电从此带通到彼带,把力士的左手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因此,狮首力土不得不放手弃带,向后退避,而元始天尊就乘机将那另外半段宝带抢了过来。

他大发仙威。左右双手各执半段宝带,随即追赶,带能攻远,忽忽二响,鞭在狮首力士的背上,立见力士的背后白袍上显出二条血痕,痛得哇哇大叫,负伤而逃。

此时天尊杀心顿起,连出绝招,在后疾迫。元始天尊身穿青色道袍,狮首力士身穿白色长袍,彼逃此追,距离不远,双方的速度快到极点,忽上忽下,忽来忽去,好像二朵青云和白云在一起纠缠似的,真是奇观。突然之间,狮首倒翻一个大斛斗,翻到元始天尊的身后,挥出一剑,天尊转身不及,只得把身子像虾公似的向下弯屈,但头上的道士冠已被短剑连发削断。就在这时,只听得元始天尊大叫一声,口中狂喷鲜血,身体摇摇欲倒。狮首力士急忙上前,抓住元始天尊的后颈,把他吐出来的鲜血全部吸入口中,一边伸出短剑,要想插入天尊的前胸,但这举动,立即被一种神奇的声音喝止:“不可,不可!他是我王的师兄。”

这一突变,真使伏虎罗汉看得惊骇万分,因他弄不清元始天尊怎么会忽受重伤。他清楚地见到狮首力士只不过削去了天尊的道士冠,和一绺头发而已,并未伤及体肤,何况天尊在当时已经避开,何故他突然会口吐鲜血?此外伏虎罗汉观察天尊的身体一震一弯时,他好像是被第三者击伤,可是现场四周却没有第三者存在,真是奇怪之极!还有那奇妙的声音:“不可,不可,他是我王的师兄。”不知是谁所发?

伏虎罗汉根本看不到另有任何神圣在场,这事情实在太奇怪了。是以,他越想越糊涂,缩身在云层里,不敢梢露形迹。后来他又眼看狮首力士将元始天尊推倒云端,也不顾他的死活,自管自驾起黑云,向北方扬长而去。

伏虎罗汉等待了一会,见到四周毫无动静,但天尊恰在这时已经挣扎起身,举步蹒跚,于是立即赶迎上去,把天尊负在肩上,径送天医处诊治后。急急前来报告。伏虎罗汉报告完毕,双手合十向玉皇大帝—揖到地,然后走到燃灯古佛的案前作礼,回到原位站定。

这时,灵霄宝殿中的群仙诸佛众神圣之间议论纷纭,惹起了一阵极度混乱的骚动。

广成子竟然啼啕大哭,如丧考妣,太上老君面现忧色,也失了常态,只见老君向广成子挥挥手。叫他出去。

广成子用手掩面,黯然离位,哭泣着出殿而去,谅必他前往天医处探看师尊了。

佛国的诸佛菩萨也都忧心忡忡,满面悲容,互相谈论,一方面关怀佛祖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另一方面对于天尊受伤的奇特情况,在内心里表示深刻的同情。

水国的龙王和随从们也都在惊叹。他们对于玉面神猴和狮首力士竟有如此高强的本领,居然能够分别击败佛祖和天尊,心里非常羡慕,其中尤以鲸王太岁,神鳗公主和虎鲨大王的态度显示得特别异样,因他们三位神圣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投奔妖魔国,是以正在窃窃私议。鬼国的幽冥教主心里万分忧愁。他一方面忧鬼国被蚩尤之魂占领,使自已有国难归。另—方面愁天兵既被击败,佛租和天尊又遭打伤,使仙佛两国协助自己恢复鬼国的希望可能变成泡影。他又注意到自己随从中的鬼王面有得色,心想此鬼不怀好意,以后可能也会叛变,因此,引起了提防之心,暗加警惕。太空国的太阳神这时已经垂头丧气,精神委靡不振,希望最好早些散会,回国休息,但他的随从们却在讨论:将来太空释放许多鳞凤龟龙等族的星宿以后,那些星座势必光芒失色,影响天体壮观。同时太空国将有许多空缺的职位,又从何处去聘请别的神圣来补充呢?这些问题不是短时期内可以解决,所以他们都发愁了。至于地国的地母娘娘,她是以慈仁出名的老太太,心肠柔软、个性直爽,喜欢做排难解纷的“和事佬”。她的丈夫是大地公公,本是盘古氏的得力部属,协助辟地有功,按封为地国的元首,可惜他在位不久,忽然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从此地国的王位由她继任,登基已有无数万年了。她做‘和事佬’,各国的群仙诸佛众神圣都要看她的老面子,买她几分帐。但只有在三十年前,她到妖魔国去,却吃了大亏,被通天教主驱逐出境,这是她从出世以来第一次的失威,目前她对于佛祖和天尊受伤的那两件书,感到非常难过。心里正在盘算,如何能使仙、佛,太空、地、水、妖魔、鬼七国联合起来,在天国玉帝的统治下,成为—个大团结,共同解决困难问题,但当她想到通天教主那种既强横,又蛮不讲理的态度时,又觉得气馁了。

这时,地国陆压道人心里也郁郁不欢。当年他跟随地母前往魔国访问,被狮首力士击倒,损失了不少仙血,使他的道行降低,此恨难消,无时无刻不想报仇。刚才,见到元始天尊和狮首力士出去斗争,他心里暗暗高兴,确信元始天尊定能击杀狮首力士,冥冥中替他报仇雪恨,但事实证明,结果适得其反,天尊斗败了,怎不教他大失所望?他做梦也想不到:混元大罗金仙还不是妖魔的敌手,竟然受了重伤,怪不得当年自己不堪狮首力士—击,因此,觉得自己报仇无望,想到伤心处,凄然流泪。

太白金星站在玉皇大帝的案边,不断地鞠躬,点头,不断地轻声说话,但这时灵霄宝殿之中,仙佛神圣都发出嘈杂的声音,所以谁也听不到太白金星在说些什么。

这时,只有妖魔国的代表们都默然无语,玉面神猴态度严肃,目光炯炯,眸子扫来扫去正在搜索各国代表的动态。忽然他又有了主意。于是立起身来,手掌拍了三下,大声道;“在座各位请肃静!本神猴有话要讲。”

殿中群仙诸佛众神圣闻言,立即闭口倾听,他们的眼睛都盯着玉面神猴。

会场之中顿时静寂,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玉面神猴接着道:“刚才,元始天尊与敝国的狮首力士战斗,据说狮首力士侥幸得胜,但明枪交战,各凭实力,虽死无怨,何况天尊仅受轻伤,何劳群仙诸佛众神圣如此关怀?我们不应为此小故,影响开会大事……”他说着,一边对玉皇大帝拱手稽首,接下去道;“恳求大帝发令,继续开会。”

这时,玉皇大帝心里非常懊恼,因在开会时间内,各方面连接不断发生意外事情,那些事情多少都与妖魔国有连带关系。佛祖受伤,可能是玉面神猴法术高妙,但以力比力,胜败无话可说;鬼国战胜天兵,可能有魔国暗中支持,但事无佐证,难以加罪;人类进攻月球与骚扰水国,也可能是魔国直接或间接参与其事,这仅是一种猜测,没有确实证据,难成话柄;至于元始天尊负伤,根据伏虎罗汉报告,这事似乎有着奇特的因素。从天尊受伤时的动态和那奇妙的声音看来,实有疑端,不无蛛丝马迹可寻。刚才,玉帝正与太白金星讨沦这件事,认为妖魔—定使用了什么诡计,打伤天尊。他轻声嘱咐太白金星秘密派遣精干天使,从速通知天机星君占卜一下,查明实情。恰在此时,玉面神猴拍手讲话,并且催促继续开会。当时,玉帝略为犹豫,终于对着群仙诸佛众神圣问道:“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发表吗?”灵霄宝殿内一片静穆,万赖无声。玉帝又问道:“诸卿有何高论发表?”

会场中又是一阵肃静。玉帝再三问道:“天上方七日,人间已千年,时间宝贵诸卿有话快说!”

群仙诸佛众神圣没有一个开腔,殿内继续静宁。

过了一会,玉帝见到各代表都默默无言,又道:“既然诸卿再三静默,会议进行表决。”

于是是他叫太白金星传令挝鼓。

接着殿角响起一阵咚咚之声,缓急调和,而有节拍,温柔平静,毫无肃杀的的气氛,使听者清心寡欲,如入太空境界。

挝鼓手是由天乐星君领导的。当年弥正平挝鼓骂曹,其术乃由天乐星君在梦中传授,惜弥衡生性高傲,未肯悉心领教,仅得挝法的皮毛,以致阿瞒听了,不但未能清心寡欲,反而使他怒火炽盛,而弥君亦因此而种下祸根。正平亡后,连这挝鼓之声也成绝响了。

鼓毕,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太白金星朗声道:“会议进行表决,请文曲星君君报告议案。”

于是文曲星君庄严地站起身米,报告道:(一)水国议案:

(甲)如何阻止和惩罚人类的核艇扰乱水域?

(乙)如何阻止和惩罚人类在深海爆炸核弹?

东海龙王敖广出班向玉帝奏道:“恳求我皇授权小神,出动水族,不问青红皂白,击毁人类所有在海中游弋的核艇核舰,使它们永沉海底。”

“善哉,善哉!本佛反对。”燃灯古佛起身合十道,“如果依照龙王的主意,人类将遭受凄惨丧亡,有损天德,切不可行。根据本佛的愚见:人类创造核艇核弹,必有所用,须知此种核子物质,用之于正途,就是好事,用之于邪途,就是坏事。自古以来,绝无创造—物,而始终不用之理。因此,本佛深信,人性本善,入世渐恶,残毒猜忌,钩心斗角,惹起矛盾,弱肉强食,苦口婆心,亦难化育,妄施惩罚,其心不服,引导因果,不必借天之手,任由人类自己互相斗争,将来大劫之后,也许人心觉悟.可能为天地造福。”

玉帝闻言,点首称善,笑逐颜开;群仙诸佛众神圣闻言,都鼓掌附和,声震云谷。龙王闻言,口服心服,鞠躬如也,唯唯而退,龙心大悦。文曲星君闻言,即命助手地文星君将此决议,镌入记录。

于是文曲星君接着报告:

(二)太空国议案

(甲)如何阻止人类在天空爆炸核弹?

(乙)如何阻止人类进攻月球?

这时,受了伤的太阳神勉强地站立起来,有气无力地道;“本神原想要发出一股神火,烧毁地球,消灭人类,变成世界末日,但你们说:烧毁地球就要殃及水国,罪犯天条,不准许本神这样做……”

太阳神说到这里,声调渐渐提高,面露愤怒之色,接着大声道:“你们知道,本神只有一个办法,要惩罚人类,除了火烧之外,别无良策,何况……本神的法宝只有火、火、火,烧、烧、烧……”

太阳神把火,火、火三个字说得特别大声,但把烧、烧、烧说得特别低声,因他忽然想到自己已是受伤之身,不宜妄动肝火,所以,立刻转变了讲话的声调,可是这种忽然过份高,和突然过份低的转变,在言语的音节上,像泻了气的皮球,听起来极不顺耳,终于引起了灵霄宝殿里的仙佛神圣以及妖魔精怪哄堂大笑,同时又被玉面神猴轻声地骂了—句:“粗坯!”
哄堂大笑,激怒了太阳神,可能是老羞成怒,他接着道:“讲正经事,你们有什么好笑?笑有什么得意?笑成什么体统?”

这时,地母娘娘看到太阳神发怒,而群仙诸佛众神圣都默不作声,于是她站立起来,打诨地道:“刚才太阳尊神说的话不错,因为他只能用火,不许用火,他确是没法惩治人类。不过,从古以来,先有天,次有地,后有人,所以天地人称为三才。天地之间,万物群生,惟人最贵,所以人为万物之灵,即使群仙诸佛众神圣也都是由‘人’修炼成道的。因此,天道不可废,地理不可毁,人类不可灭。现在人类企图以人力胜天,太空爆核,是向苍天示威,进攻月球,是向上界侵略,二者都是罪不可赦,确应重重处罚。可是,我们要仔细想想,向天示威和向天侵略,是不是全体的人类,还是少数的人类?老身相信一定是少数。换—句话讲,犯罪的决不是全体人类。如今少数人犯罪,我们切忌玉石俱焚,把全体人类都消灭掉,更不应把地球,包括水国在内,也要连带烧毁。所以,不必小题大做,我们只要惩罚少数的人类,就能解决问题。不过,再进—步仔细想想:那批少数人类,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与天作对,难道他们没有背景吗?有,一定有!我们先要查明他们的背景,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作出妥善办法.”

太阳神听了地母的议论,连连点头道:“地母的话甚是,本神万分佩服。”

玉帝道:“朕拟特派地国国王地母主持调查工作,并委任南斗北斗二位星君协助,迅速查明那批少数人类的背景,立即禀报。如属案情重大,地母有权当场处理,先斩后奏,不必留情,必要时,得随机应变,向各国借用助手,甚至调动天兵,务必诛尽杀绝,斩草除根,以惩凶邪。”
文曲星君即命地文星君将此决议,镌入记录,并另颁玉旨,交付地母。

接着文曲星君又朗声报告:

(—:)地国议案:

(甲)地国各部落的官民中,有多少是上界神仙被谪下凡,有多少是魔国的混世魔王下凡?应即查明。

(乙)该批下凡的神仙和混世魔王是否应立即召回?

当时,地母娘娘向玉帝奏道:“我皇在上,地国的事,老身理应负责。并且那些事都与太空国和水国的议案有连带关系,因此,老身不揣愚昧,自告奋勇,愿意主办。”

玉帝大喜道:“此事由地母主办,可谓人地两宜,但必须注意两大原则:(—)地国各区域官民,不论是神仙下凡,或妖魔下凡,必须详细查明他们的生平事迹,是善还是恶,善者得天佑,恶者惹天厌,立即执行。换言之,谪神谪仙为善,功德圆满后,召归上界,另行加封品级,为恶者,格杀不沦,永贬红尘,不得超生;妖魔下凡为善,功德圆满后,召归本国。加封神级仙品,为恶者,诛灭不论,永不超生。(二)要顾到天数地功。人类之中良莠不齐,贫富不均,富者田连阡陌,高楼大厦,贫者无立锥之地,所以,人心浮动,制造祸端。天意所在,特派谪神谪仙下凡收人,为恶者都在劫数之中,因此,他们诛杀坏人虽多,有功无过,但其中也许另有—部分谪神谪仙,到了下界,即为外魔所迷,变了本质,妄杀好人,造成了罪大恶极,功不抵过者,必须严加惩罚。至于妖魔下凡,可能包藏祸心.别有用意,必须详察,但也不可违反赏善罚恶的原则。”

地母稽首受命,坐下原位。

文曲星君即命地文星君将此决议,镌入记录,并另颁玉旨,交伺地母。

接着,文曲星君继续朗声报告。

(四)幽冥国(鬼国)议案

(甲)鬼国沦陷,应如何收复?

(乙)天兵讨伐鬼国,大败而归,有失天威,应如何处理?

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闻言,当即起身,合十作礼,向玉市奏道:“我皇在上,群鬼作乱,鬼国失守,敬恳我皇作主,再发天兵,从速弭乱,以解倒悬。”

玉帝对于如何应付鬼国问题,早巳胸有成竹,但表面上,不得不敷衍一番,所以就向燃灯古佛问道:“鬼国之政,以往佛国有权参加意见,现在鬼国有难,不知古佛是否赞成再用天兵?”
燃灯占佛闻言,心里有数,立即起身,双手合十道;“我皇在上,本佛以为鬼国虽已沦陷,但蚩尤之魂才能有限,目光短促,能逆取未能顺守,必无法治理,何况群鬼之中,鬼才济济,都是十恶不赦,穷凶极邪之辈,决不甘心久受蚩忙之魂节制,更兼群鬼贪心极重,争权夺利,无可避免,共患难时能拼鬼命,其势莫挡,但共富贵时则尔虞我诈,自相残杀,无所不为。所以,本佛认为目前天廷不宜用兵,且待鬼国发生内变,让他们鬼打鬼,鹬蚌相持,自丧实力,到那时,再用天兵进攻,自可—鼓作气,如摧枯拉朽,消灭群鬼,即能恢复鬼国。”

这时,太上老君也站起身来,附和地道:“古佛的提议颇有道理,本仙赞同。”

玉帝道:“既然古佛和李老都认为天廷暂缓用兵,朕也不加反对,但天廷对于恢复鬼国事宜,自应深思熟虑,作一统盘计划。关于幽冥教主失国,无国可归,不妨暂驻天宫,另组—个鬼国流亡政府,随时策划复国大计,不知教主之意如何?”

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听到这样讲法,顿时感到失望,但皇命难违,只好俯首谢恩,怏怏地坐下。

这时,玉面神猴冷眼旁观,暗暗好笑,心里想道:“你们三位一体,互相作状,掩饰实情,只能使群仙诸佛众神圣相信,但瞒不了本神猴。你们想不到本神猴早有准备,使你们难逞阴谋,嘿嘿……好戏还在后面呢?”

这时,文曲星君已经命令地文星君把这决议,镌入记录。

于是他又朗声报告:

(五)佛国议案:
(甲)地国许多区域的佛教常受外界魔道侵扰,僧尼遭遇凄惨,现已逐渐式微,可能即被消灭,应如何补救?
(乙)如何点化地国的人民,放弃凶心,收信佛理,使佛教中兴?
燃灯古佛闻言,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
玉面神猴立即大声打断燃灯古佛继续讲下去,他插嘴道:“古佛且慢,还有一项提议,必须加入决议。”

“请问还有什么提议?”燃灯古佛道。

“古佛不要装痴扮傻,刚才本神猴向如来佛提出灵山问题,必须归还独火大王。虽然他早已被你们谋害,但其后裔独火大圣今尚存在,且是敝国的国民,所以灵山应汝归还敝国。有本神猴在此作主,决不任从你们佛国永久霸占。”玉面神猴道。

“玉面尊神你错了。你刚才不是对佛祖说过二个条件,(一)叫佛祖放弃佛位,(二)罚佛祖进入第十八层地狱。想我佛祖一定会实行你所说的二个条件。灵山是我们佛国的国基所在,这是决不能放弃的。”燃灯古佛道。

“古佛你错了,误会了,本神猴并不错。是的,刚才本神猴对如来佛说过那二个条件,但它们仅指‘与佛斗法’,对灵山问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不相关。古佛!你是佛国的贤达,怎么连一个小小的问题也搞不清楚?真令人太失望了。”玉面神猴道。

“这个,这个,这个!本佛不敢作主。”燃灯古佛道。

“既然你这古佛不能作主,现在你就不能作为佛国的代表,在天廷会议中出席,那么,就请你立刻退出会场,因这里的各国首席代表都是有全权的。”王面神猴绝不容情地道。

玉面神猴的话,严正有理,无可反驳,因这次天宫会议非比等闲,原则上都由各国的元首亲自出席,即使不是元首,但所委派首席代表也必是该国的第二号人物,必须有处理一切会议事务的全权。

这时燃灯古佛受到玉面神猴当众羞辱,顿时面红耳赤,处境非常尴尬,进退失据,狼狈不堪,同时他又是出名的“好好佛爷”,不擅口才,使他更加哑口无言,何况玉面神猴这个糊狲精如此刁钻尖刻,专门揭发对方的缺点和错处,挖掘敌国的疮疤和隐情,顺理成章,振振有词,常使对方措手不及,无法辩驳,弄得焦头烂额,哭笑不得。

于是燃灯古佛,自觉无脸逗留,只得收拾案头上的文件杂物,准备退出会议,离开会场。

在他身后的文殊、普贤、慈航三尊菩萨以及降龙伏虎二位罗汉虽觉大失佛威,但事实放在眼前,归还灵山,兹事体大,谁敢作主?所以他们也都默然不敢出声,准备开步起程。

这时,群仙众神圣均各面面相觑,惊怒参半,想要挽留,苦无理由,要想帮助,恨乏藉口,所以心里都很难过。
只有那个老滑头太白金星又在向玉帝献计。
他在玉帝的耳边轻声说话,好像是在打暗语,装手势,使大家听不到,看不懂,觉得莫名其妙。

忽然来了救星!玉皇大帝开口说道:“古佛且慢!刚才猴卿提出灵山问题,朕意不妨把它列入议案,因联另有折衷办法。”

燃灯古佛大喜,立即把已经收妥的文件杂物,又重新放置案头后,双于合十,向玉帝谢恩。玉面神猴见有玉帝出头,同意把自己的提议列入决议,心里暗喜。

于是文曲星君又朗声报告:

“佛国议案中加上(丙)归还灵山问题应如何处理?”

燃灯古佛道:。“本佛现在先把议案(甲)提出意见。佛教起源天竺,但开花结子,发扬光大,却在地国各区域,当然有许多原因:(—)汉明帝梦见丈六金身的和尚,就是我佛点化;(二)唐玄奘取经,有助佛教兴盛,也全仗我佛显灵;(三)萧衍信佛,百姓风从,无形中使佛教立定基础;(四)达摩东游,一苇渡江,使地国中洲人士更信佛理。凡此种种,由于各朝代的君王领导,士大夫影从,老百姓也就响应,上行下效,所以广兴寺院,遍立庵堂,使历代名僧辈出,发扬佛教教义,寂灭无为,六根清净,人心向善,驱除恶念;另一方面,他们有着刻苦毅力,恬淡风度,博取人们的尊敬,群信佛教,真是功德无量。所以,本佛认为要重兴地国的佛教,必须先能点化该国各区域的统治阶级,否则,决难奏功。”

玉皇大帝道:“不知古佛对于点化工作,有何准备?”

燃灯古佛道:“本来佛祖想亲自下凡,广施点化,但现在他已受伤,只怕这事将成画饼,至少在短时期内无法实行……可是本佛目前却另有主意,那就是恳请接引古佛,和慈航菩萨代替佛祖,前赴下界,进行点化工作,因接引古佛善于接引,慈航菩萨擅于普渡,惟有他们二位才能把沦落苦海中的众生,皈依佛教,引渡乐土。”

玉帝道:“他们下凡点化,确是最合理想。”

这时,玉面神猴心里暗思道:“按引慈航下凡,对我国以后行事,大有裨益,不过,本神猴何不将计就汁,激他一激,反用—计,使本国以后能够获得更大利益。好的,好的,有何不可。”

于是玉面神猴道;“本神猴反对!”

燃灯古佛道:“尊神为何反对?”
玉面神猴道:“本神猴认为地国中洲的统治阶级做得对,佛教应该消灭,不但要消灭,而且还要把它连根拔除,永不复兴。”

燃灯古佛道:“善哉,善哉!尊神何故对敝教似钉深仇大恨?”
玉面神猴道:“不,本神猴对于贵教,—无仇,二无恨。”
“既无仇恨,何以有此恶毒的主张?”燃灯古佛道。

“并不恶毒,因佛教本身有极大缺点,所以应该消灭。”玉面神猴道。
燃灯古佛道:“有何缺点,请道其详。”

玉面神猴道:“佛教素重六根清净,寂灭无为。僧不娶妻,尼不生子,违反天性,断绝六亲,这样下去,若千年后,人类佛子佛女都要灭种,此其一;僧尼诵经念佛,有口无心,不事生产,专吃十方,世界上哪里有许多粮食给他们吃?此其二;你——古佛是佛,但和尚尼姑是人。佛有佛性,不需要--,僧尼却有人性,有人性就需要--……”

听到“--,--”,灵霄宝殿中的仙佛神圣顿时群起反感。

有的大惊,惊的是天廷之中胆敢口出污言,既渎清听,又伤大雅,于是纷纷掩耳;有的大怒,怒的是玉帝之前,竟然如此荒唐,侮辱古佛,污蔑佛教,罪不可赦;有的大笑,笑的是这猴头到底是个畜牲,讲话直爽,真朴可爱;有的大骂,骂的是孽畜猢狲,淫坯下流,讲话不知轻重,可恶可诛。

这种混乱场面,使玉面神猴无法继续发言,只得凝神四顾,眼光扫来扫去,暗察情况的发展。

这时,玉帝拍了一拍手掌,道;“诸卿不必惊怒笑骂,猴卿讲得不错,请继续说下去。”

顿时,殿中一片宁静,静得针落可闻。

玉面神猴见到场面稳定,终于接着道:“诸位惊怒笑骂,都是常情,不足为怪,但本神猴尚须补充:既然僧尼都有人性,有人性必有欲望,食欲性欲,所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做和尚尼姑而不准‘--’……喔唷,喔唷!‘--’难听,还是说‘房事’吧!做僧尼而要禁绝‘房事’,何不将他们的--割掉,以及她们的--幽闭?……”

仙佛神圣一听到那猴头又说出这种下流话来。再度响起了一阵惊怒笑骂,责怪他存心捣乱,但燃灯古佛却不以为忤,高声道:“南无阿弥陀佛!请玉面尊神继续发言。”

于是玉面神猴又父接着道:“诸位都是仙佛神圣,口不出污言,耳不闻污声,目不视污色,但本神猴原是妖魔,粗口在所难免,谨请原谅。现在本神猴要继续讲下去:当然,如果说僧尼为了戒色,就去割掉鸡鸡鸡……还是改说’下部’妥当……不,不,还是说‘割势’‘幽闭’,或者说‘宫刑’,这是不可能的……”
仙佛神圣忍不住又要惊怒笑骂起来,可是这时玉帝面现重霜,燃灯古佛摇手示意,他们只得勉强忍住。

“僧尼既有人性,又要强制节欲,实是违反人类大欲,莫怪世界上有许多开色戒的花和尚与花尼姑,这就是佛教缺点之三。佛教有那些缺点,所以它就会逐渐消灭。”玉面神猴接着道。
燃灯古佛道,“玉面尊神所讲到的那三种缺点,仅是表面的看法,但没有深入研究。现在本佛的解答是:(—)看破红尘,削发皈依佛教,只限于一部分的人们。他们饱经沧桑,看彻人心的虚伪奸邪,自愿逃避现实,脱离烦恼世界,另觅清净环境,在心灵上有一种理想的寄托,至少那些僧尼不做坏事,这对人类的安全是有利的。另一方面出家僧尼,在比例上只是少数,而信仰佛教也不一定要削发出家,佛教决不强迫任何人去做僧尼。因此,许多善男信女仍可婚嫁,娶妻嫁夫,生儿育女,所以人类不会灭种;(二)许多寺院庵堂都有自置的田地产业,佛门弟子也要劳作耕种,维持清高生活。有些贫苦僧尼化缣渡口,他们只在随缘乐助的情况下接受布施,虽吃十方,决非豪取强夺,对于社会并无损害;(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许多佛门中都能看透色空二字。当然也有少数僧尼,虽能善始,但不能善终,应作别论,固在每一个宗教里都是免不了有些败类的。”

玉面神猴听了,连连点头,欣然道:“古佛说得也是,本神猴茅塞顿开。如今本神猴改变了主意,赞成按引古佛和慈航菩萨下凡点化,但却要补充一点管见,因为仅有—佛一菩萨下凡,人手似乎太少,何况地国中州地广人众,特别是现在,民心厌恶佛教,业已根深蒂固,点化工作势必倍加困难,使他们二位负此重任,太感吃力。所以,本神猴提议:敝国也拟加派二百名臣民前赴下界,在接引古佛和慈航菩萨的领导下,协助点化,不知古佛可否同意?”

燃灯古佛听了,双手合十,作礼道:“善哉,善哉!承蒙玉面尊神赞同敝国的佛和菩萨下凡点化,本佛万分感激,但这件事乃是敝国的内政,理应由敝国自行解决,决不敢烦劳贵国的臣民。因此,本佛的意见;敝国可加派二百优婆塞,二百优婆夷,另再派遣十位金身罗汉,共同下凡,希望早日复兴佛教。”
玉面神猴听了然灯古佛所讲的话,正中下怀,内心暗喜。他心里想:“到底是好好古佛,他已入我彀中了,真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但在表面,玉面神猴故意装扮着诚恳的态度,道:“古佛言之有理,本神猴赞成。”

玉皇大帝见佛国的议案进行顺利,心中大喜,而殿中的仙佛神圣见到玉面神猴突然改变初衷,虽感惊异,但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所以,他们也都转惊为喜。这时灵霄宝殿中显呈着一种皆大欢喜的气氛。

接着,玉面神猴高声道:“现在讨论‘归还灵山问题’。”
燃灯古佛听了顿时呆住。眼睛盯着玉皇大帝看,希望他提出折衷的办法。

玉帝道:“灵山问题没有佛祖在场,燃灯古佛确实不能作主,不过,联的意见是暂将这一议案,先行记录,以便有案可稽。等待以后佛祖痊愈后,由佛国和妖魔国另开会议,直接谈判,别国无须参加,但开会地点仍在天宫,不知猴卿的意见加何?”
玉面神猴道:“这是一种拖延政策,但它既是大帝的主意,本神猴不敢反对。”

玉帝大喜,燃灯古佛连忙双手合十,向玉帝谢恩。

文曲星君即命地文星将上述决议,镌入记录,

过了片刻,文曲星君又朗声报告:

(六)仙国议案:

(甲)如何约束散仙和醉仙放诞不羁的行为?

(乙)“封神”错误一事应如何纠正?

忽然,太上老君立起身来。紧张地道:“本国的道教在地国各区域也遭遇到和佛教同样的厄运,所以请文曲君增加(丙)项议案;‘如何复兴地国的道教’。”

文曲星君如议照办。

玉面神猴轻声骂道:“老糊涂,临渴掘井,等到现在才来提出这个问题。无能老朽,怎可领导仙国?”

当然骂声很轻,太上老君并未听到。

这时,太上老君发言道:“散仙和醉仙问题真是大伤脑筋。他们不顾本身名登仙录,轻视自己已成正果。放弃修炼身心.荒废默养元神,却沉迷于不修边幅,不爱清洁,把原有的洞天福地,修竹茂林,奇花异卉,糟蹋得成为丛莽荒芜,秽乱不堪,使这种凄凉的景色,往往被邻国的国民怀疑:这是不是神仙的居处。……”

老君停顿一下,又说道:“他们三五成群,饮酒清谈,放浪形骸,攻击天政,妄论是非。最可恶的是乱闯邻国边境,行凶霸道,欺压良善,寻仇殴敌,滥开杀戒;最可恨的是私入下下界,堕落红尘,追求欢乐,风流狂放,玩弄女性,大犯色戒;最可悲的是他们身处下界,不作济世渡人之举,情尚可原,却去教导世间的青年男女,为非作歹。无知的凡夫俗女,见到领导之人如此行为,不但依样画葫芦,而且变本加厉,青山于蓝……”

老君又停顿—下,接着叹息地道:“他们勤吃懒做,酗酒滋事,不论男女爱穿奇装异服,袒胸裸体,化妆面目眉毛,丑恶万分,形同妖怪,使人见了,作三口呕。有的披头散发,有的满面胡须,男学女腔,女效男样,使人惊疑女者如男,男者似女,更有半男不女,半女不男,疯疯癫癫,受授不清,终日踯躅街头巷尾,通衢小径,男女混杂,当众裸戏,恬不知耻,流连或窃占陋室空屋,梯畔阶边,秽巾裹身,衣不蔽体,呆坐木卧,像活死人.或结成俦侣,遑论白日闹市,黄昏静街,偷鸡摸狗,抢劫盗窃,明奸暗淫,杀害损伤,层出不穷,为祸世界,使人防不胜防……,”

老君说到这里,声音渐浙提高,按下去道:“最荒唐的是他们违反人类天性,公然两男结婚,双女成亲,雌雄难辨,扑溯迷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实为千古所未有……这批散仙醉仙在世作俑,散处于地国的各部落里,为数极多。最可怜的是神仙自身不正,招引妖魔腐蚀,所谓‘物必先腐也,然后虫入之。’根据本仙调查的资料,获悉魔国也派遣大批妖精下凡,混入队伍,他们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又复出售毒品麻药,让那些无知青年,或男或女争相服用。不料一服之后,药性发作,人性失却控制,兴奋者,有声有色,荒淫无度,颓唐者,无情无欲,幻想不休,如醉如醒,其身虽活似死,若痴若癫,其心虽存实广。如果把这种悲惨情况发展下去,人间各部落不久必有大乱,世界没落,指日可待……”

老君说话到此,态度突然激昂,反常地继续道;“因此,本仙主张立即委派执法真人,会同惩戒大师,率领天刑官兵,同赴下界,赶到地国各部落里,见到那批废物,不管他们是仙是妖,或是人类本身,碰到就杀。对待善者宜宽,对付恶者应严,见一杀一,见百杀百,逢千杀千,逢万杀万,杀杀杀,杀杀杀.杀尽为止,使他们永沦下界,不得超升.……唧呀吁,啊呀呀!气死我了……”
地母听了,摇摇头,站立起来,道:“李道友,不要冲动,你老这样做,似乎太残忍了,有违上天好生之德,这事关系重大,不宜草率处理。俗谚道:‘求治不可太速,疾恶不可太严,革弊不可太尽,听言不可太轻。’所以一切措施,还望三思而行才好。”

燃灯古佛也站起来讲话,他说道:“善哉,善哉!李老是主观.地母道友是客观,主观和客观之间协调一下,问题就能解决。”

玉面神猴也插嘴道,“李老,太老了,说话糊涂透顶,其实仙国的一切事情都是糊里糊涂。俗谚道;‘澄其心以审天下之理,平其气以论天下之事,广其才以济天下之变’,但刚才李老的言论显然不加考虑,意气用事,妄动肝火,大大违反了他所著的那本‘道德经’,真是可笑。本神猴怀疑李老的道行退化了,不宜再作仙国的领袖,应该退位让国……”
玉皇大帝对于太上老君最后几句激烈的话,觉得反常,听不入耳,同时他觉得玉面神猴尖刻地指责太上老君,显然是别有用心,包含着煽动作用,实不应该。所以他为了阻止玉面神猴继续恶意攻击,不使太上老君感到过份难堪,又同时为了避免引起节外生枝,于是连忙抢着接嘴道;“朕对诸卿的意见都已明了。李老领导仙国虽已多年,但实际上主持国务,口理万机,都由元始天尊负责。目前天尊负伤离席,李老又多年不理政事,可能在政治上存在着隔膜,是以他的言语虽稍激动,但这是偶然的现象。根据朕的看法,李老发言完全出于天真朴拙,胸中毫无城府,这是可以肯定的。由于元始天尊暂时缺席,朕不妨越俎代庖,作出主张,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当时太上老君第一个赞成,因他发觉白己刚才发表言论时神志有些控制不住,无法心平气和,好像自己被外界不可思议的力量所控制一样,以致正气涣散,戾气上浮,说话反常,肝火盛旺,一切都不加思考,随心所欲地讲出来,等到清醒之后,正气渐聚,自觉失言。但当他一被快嘴的地母娘娘露骨地纠正,二被慈仁的燃灯古佛好心暗示,三被刻薄的玉面神猴责骂之后,顿时感到非常惭愧,幸而玉皇大帝从中挺身发言,语意多少有些偏护,免得自己过份出丑,这是使他对玉帝万分感激的。所以,当玉帝说出:“朕不妨越俎代庖,作出主张……”的时候,他就感动地稽首道:“多谢我皇作主。”

“由我皇主张,臣当听命。”燃灯古佛欣然作礼道。

“全凭我皇作主!”地母稽有道。

这时,惟有玉面神猴心里极不愉快,因他正拟继续借题发挥,攻击太上老君,不但要在言语上斗丑这个混元大罗金仙而且还可损害他的威声,藉以达到自己阴谋中—部分目的。不料玉皇大帝忽然插嘴,说话偏心,袒护太上老君,而玉面神猴不是呆虫.岂有听不出玉帝的语意及言外之音?

所以,当太上老君、燃灯古佛和地母娘娘都赞成玉帝作主的时候,玉面神猴立即站起身来,高声道:“大帝作主,本神猴不敢反对,但问题在于太上老君。他既是仙国之主,又为群仙之首,而文不能定同,武不能安邦,柔弱寡断,毫无主张,尸位恋栈,老脸何在,实为可耻。另一方面,大帝乃是天国之君,万王之皇,何故却为一个神仙小国,代出主意,以大作小,是否有失身份?大帝何不在天国之中,派出一位大臣,为仙国筹划一切,岂不更好?”

殿中的群仙诸佛众神圣听到玉画神猴这样说法,显然是有意顶撞玉皇大帝,他们无不惊惶失色,作声不得,可是玉帝不怒而反笑,缓慢地道:“猴卿说话有理,但目前之事,限于时间和环境所迫,朕就暂作主张,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即使仙国的内政以后有所更变,他们也要从长计议,决非在短时期内所能解决。因此,朕为了下界百姓的利益,不惜降身屈就,聊作主意。猴卿你何不先听联的主张之后,再行发表高论!”
“既然大帝这样说法,小猴自无异议,现在洗耳恭听了。”玉面神猴一边说,一边用猴爪挖挖他自己的耳朵,接着,又用猴掌搭在耳畔.藉以加强听觉,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于是玉帝道:“—般仙佛神圣都以为修炼道行,达到金刚不坏之身,有与天地同寿,日月争光,就感到心满意足,但这是错误的。须知天上地下,万物随时变化,有—日.天可能坍,地可能震,日月可能无光,仙佛神圣的金刚不坏之体,也可能会变成白骨骷骸,而一般凡夫俗子更不必说了。所以,一切听其自然变化,守其本分,便得永生,否则,若与自然作对,逆天行事,那么,不论是上界的仙佛神圣,道行如何高妙,下界的帝王元首,权威如何显赫,官吏百姓,计算如何精密,妖魔精怪,技俩如何奸诈,一切的—切,迟早都要受到自然的淘汰,现在那些散仙野圣,孽神邪魔等等,在人间为非作歹,这就违反了自然,必须受到惩罚。惩罚的办法,并不是由天廷劳师动众,直接遣派正神下凡,前去屠戮,而是任由那批散仙野圣,孽神邪魔在下界互相争论,各自残杀,多行不义必自毙,等待他们恶贯满盈.都会被‘自然’的力量消灭,但在消灭过程中,必须要经过一番天翻地覆,兵灾入祸的波动。朕的意见如此,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小猴赞成大帝的高见。”玉面神猴抢先拥护道。

玉面神猴既不反对,其余的仙佛神圣谁敢提出异议?

玉帝心中大悦。

太白金星道:“请文曲星君录入决议。”

“且慢!”玉面神猴高声道。

群仙诸佛众神圣都被这声音感到惊讶,面部上表现着—片迷惑之色,玉帝也不例外。

太白金星问道:“尊神既已赞成我皇的主张,为何忽又提出反对?”

“‘且慢’并非表示反对。偷入下界的散仙野圣孽神们,已有处理办法,但不知现在仍居上界的散仙野圣孽神们,过去曾犯罪恶,是否也应处理?”玉面神猴既答且问地道。

太上老君道:“玉面尊神说得是。他们也事应被处理的。本国即拟召开紧急‘群仙大会’,特别要批判那些曾经犯罪恶的散仙野圣和孽神,以便决定他们应囚则囚,应逐则逐,应戒的戒.应罚的罚。”

“这样做法是对的,但不知是否还有应杀的杀,应斩的斩?”玉面神猴又问道。

玉面神猴提出这个质问,当然是讥嘲太上老君刚才那最后几句的发言“杀杀杀,杀杀杀,杀尽为止……”

太上老君闻言,心里有数,不觉老脸发赤,但处此场面,他只得装出悠然的态度,以免再失身份,赔笑大方,于是道:“杀斩之事要看案情如何,再行定夺,但事前必须奏察我皇,方能结案。”

“天宫会议之中,,何不预先决定原则,避免将来举行‘群仙大会’时,可能发生仙仙相护,温情徇私,以重报轻,以有报无等情。”玉面神猴提醒地道。

“仙有仙品,神有神格,恐怕不会发生那种情形,何况这是本国的内政问题,不允许别国代表干涉。”太上老君道。

“李老,你错了!神仙都是‘人’做的,人成神仙,岂能忘情?寡情之人,终鲜人性,便不能成为神仙,否则,贵国的散仙醉仙们怎会成群结队,呼朋唤俦,联络感情,共壮声势,前来敝国,寻是生非:?”玉面神猴反驳道。

太上老君道,“这就是要在群仙大会中处理的问题。”

“李老,你既要处理这个问题,就应该想到:仙有仙友,神有神朋,朋友之间.交深谊厚,在紧急关头,难免互相偏护。譬如当年吕洞宾逞能挟仇,私入北番,发动战祸,摆设天门大阵,使南朝北番的人民死伤无算。吕仙犯此大罪,罪当诛戮,但那时,另外的六位神仙明知吕仙罪犯天条.但他们却互相包庇,宁愿欺天,不将实情奏闻天廷,那不是仙仙相护,温情徇私吗?这不过是本神猴偶举一例,其他类似的情况可能还有许多。此外,六仙包庇吕仙,因是朋友关系,虽属不该,情有可原,但李老既是仙国之君。非聋非哑非盲,为何在当时也不检举,那不是你也用情吗?”玉面神猴振振有词地道。

太上老君听了,耸然动容,同时殿中的仙佛神圣也都觉得玉面神猴言之有理。内心俱各佩服。他们只听到太上老君呐讷地道:“依照尊神的意思,处理那批狂仙孽神。在天宫会议上应该决定何种原则,”老君白动提出这个询问,显然他自知理亏,准备要让步了。

老实忠厚的太上老君,失去了主动,言语上已给玉面神猴套住,立场上也处于被动的地位。

玉面神猴得意地笑道:“没有什么……神仙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本神猴可以提供一些小意见,可是采纳与否,在于李老。”

“愿闻高见。”太太上老君道。

“承你看得起,本神猴就放肆直谈了。依照本神猴的意见.很是简单:‘神仙犯法,庶民同罪’。你,李老应彻查每一神仙在过去或现在的善恶事迹。人善可以抵消小恶,恶事之中,应以杀害生灵为最严重,罪应死者,杀之者无罪,杀害罪不至死或无辜被杀者,杀人者偿命.所以,神仙之中,如有这样犯法的,不论他们的仙品或神格如何崇高,道行和法术如何深妙,都应处罪.杀杀杀,杀杀杀,杀尽为止,李老,你看如何?”玉面神猴道。

太上老君听了,暗暗吃惊.作声不得。

灵霄宝殿中,当场寂静无声。兹事体大,仙佛神圣都不敢轻率发言。他们都知道玉面神猴是一个难缠份子,即使快嘴地母,也怕开腔。

玉皇大帝道:“猴卿所说,理由充足,但成仙成神颇不容易,在修炼过程中,每个神仙都可能在有意或无意之间,杀害生灵,若过分严格执法,只怕朕也不免打此罪恶,因此,很可能造成执法者‘欲严反宽’的现象,联的意思是:原则上可以同意猴卿的意见,但在处理上应该稍留余地。若案情重大,众曰可杀者,就执行死刑,若其罪在应死与不应死之间,尽量免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免,罪犯除接受应得处分外.还须要去做无数的善事,将功赎罪,这个原则,不知猴卿之意如何?”

玉面神猴拱手稽首道:“大帝在上,小猴赞成!”

顿时宝殿之中响起了—阵欢呼“万岁……”之声,包括太上老君在内。

玉帝大悦。
欢呼之声停止后,太白金星又高声道:“请文曲星君将此决议,镌入记录。”

不料玉面神猴又高声阻止道:“且慢!”

殿中的仙佛神圣再次听到玉面神猴阻挡记录,都很惊疑,其中尤以太白金星倍加吃惊,他当即说道:“你这猴头,意见最多,现在你还有什么新花样好说?”

玉面神猴笑道:“金星,你这老仙家太不懂事,仙国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完毕,你就忙着嚷:‘记录,记录’。你急什么?姜子牙封神错误,应如何处理,金星你,能够作主吗?”

太白金星听了,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于是玉面神猴继续道:“敝王通天教主对于当年封神不公的事,极为重视,他坚决要求在公平合理的原则下,另议封神榜,重新封神。同时,凡过去许多被封的神祗,每—个都要再经过详细检讨,严格批判,以便决定他们在为神为祗的时期内,是否称职.或有否失职枉法等情。不应封神而被误封者,必须革除神位,且另加处分;应封大神,被抑而屈就低职者,应重封高位,并赠厚赏;称职之神留任;失职之神查办。至于当年主办封神大事者,如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以及姜子牙等,都应负封神不公的责任,是功是过,以后必须要详细查核。”

太上老君道:“当初本仙与两位师弟共议封神榜,凡榜上有名的人物,不论是谁,都应遭劫。天意所在,命该如此,决非任何力量所能挽回。后来商亡周兴,功业圆满,子牙奉命封神,但所封神祗都是依照当初的协议,大致无误。不过,那时确有一点不曾履行,就是在封神之前,我们师兄弟之间,理应再开会议,商量以前所签订的封神榜,是否还应该作一次最后的修正。没有举行此会的原因是:由于当时我们师兄弟反目动武,势成冰炭,虽蒙吾师师上鸿下钧作主调解,但通天师弟对我们二位师兄尚存成见,怀恨在心,负气而去,所以我们无法再开一次会议,实为遗憾。目前玉面尊神提出这个议案,虽是事过境迁,旧案重提,但也有相当理由,本仙无法反对,不过这是一件反案的大事情,我们在事前必须充分准备,并需要足够的时间,方能奏功。因此,本仙主张重新封神之举,现在不妨先决定原则,等待时间成熟,立即另开会议、讨论细则,以便执行,不知我皇是否另有高见?”

玉帝道:“李卿的主张不错。联的意思,原则上这事仍应先由你们三位师兄弟重议封神榜,因你们都是‘原经手’,可收驾轻就熟之效。等到拟定初稿之后,再择吉日,并应邀请宇宙列国的元首,同在天宫列席开会,详细讨论,以昭郑重,但不知猴卿之意如何?”

玉面神猴道:“根据敝王通天教主之意:‘封神不公乃是千古奇冤,受到委屈的神祗等于有冤难伸的犯人,若积恨不除,怨气未消,岁岁年年,他们一定由怨生恨,因恨成仇。假如仇心一起,必然会在暗中联合,成群结党,共举义帜,集体反抗,到那时,不但对仙国的群仙是首当其冲,而且对天廷也恐有诸多不便。不过,照小猴的意见:兴周灭商之后,敝国的臣民死亡最多。受害也最为惨烈。他们死后大部分仅被封为小神小祗,含恨受辱,已经多年,现在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因此,重签封神榜好比平反冤案,时间越早越好,执行越快越好。如今天帝和老君刚才所讲的话,天宫会议只能决定原则,细节还要另择吉日,再开会议,这似乎是故意拖延时间,显然对重议封神榜之举缺乏诚意。这一点小猴提出反对。此外,大帝主张重议封神榜初稿们应由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三位原经手办理,这事极为含理,但在技术上只怕大有问题,因敝王通天教在未到适当的时间之前,绝对不愿意再见他的二位师兄之面。是以,耍敝王和太上老君及元始天尊‘面对面’议事,现在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小猴有—变通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玉帝道:“且请猴卿说明何种变通办法。”

玉面神猴道;“大帝在上,小猴饥渴难忍,可否再叨扰一杯琼浆玉液,或者寻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充饥?啊,啊,啊!在座的群仙诸佛众神圣或许也有同感,大帝何不各赐—杯?”

玉帝听了,心中暗想道:“此猴生性直率,甚为可是,想到就说,毫无虚伪之情,要吃要喝,索性明讨,胆量可嘉,不像当年孙悟空那样,暗中偷吃,品格低贱。既然此猴作事大方,朕怎能小器,被众卿看轻?”于是他立即吩咐太白金星转命许旌阳仙师,关照天厨速备琼浆玉液,交梨火枣,分赐殿中群仙诸佛众神圣。当然,魔国的随从也都各有一份。

顿时灵霄宝殿之中轰动地响起一阵欢呼,“我皇万岁……”久久不绝。

玉帝大悦。
天厨里的琼浆玉液,交梨火枣。都是仙家上品,功能非凡,过去许多仙佛神圣,虽处身上界,也不能轻易尝到,同时,他们之中.有—部分可说是从未饮过琼浆玉液,吃过交梨火枣,目前他们依靠了玉面神猴—句闲话,竟然出人意表地大家得到这样美妙的赏赐,真是口福不浅,除了内心早对玉面神猴暗怀好感,他们乐极欢呼,大叫“我皇万岁……”

玉帝被群仙诸佛众神圣一阵阵欢呼,也感到大为高兴,心花怒放。

这时,惟有许旌阳仙师心里暗骂:“丑猴头,该杀该打,慷他人之慨。”

天厨里的厨头接到命令,立刻高声吩咐副手下灶,杂工夫役等仙仆,火速动手照做,越快越好,一时忙个不停。当时有些下灶工役正在厨角灶边贪懒盹睡,好梦方浓,忽被厨头高声惊醒,以为厨房失火,吓得连忙起身,睡眼惺忪,东西乱奔,搞得天厨的秩序混乱不堪,紧张万分,后来问明不是火灾,而是为了玉面神猴弄出来的事情,厨头催促火速动手照做,终于大骂:“丑猴.歪猴……”不止。
须臾,天厨供呈上品,每位各得琼浆玉液一盅,交梨一个,火枣三枚。

许仙师旌阳也有一份,这时,他笑了。

看到玉面神猴吃得啧啧有声,玉帝笑着问道:“猴卿,你还需要加添—些吗?”

“多谢大帝,小猴足够了。”玉面神猴连忙站立起来,拱手答谢道。
“猴卿酒量如何?是否需要进些仙酒?”玉帝似有意若无意地问道。

“不敢说谎,小猴爱酒,但酒能乱性,此刻不饮,容后有便拟再叨扰,现在先谢大帝。”玉面神猴又拱手答道。

玉帝听了,知道他并非贪心不足之辈,肃然起敬,愈觉此猴之可爱。
不料这时玉帝一句戏言,使玉面神猴以后在上界弄出大事,搞得天翮地覆,不得安宁,但这是后活,现在不提。

不久,仙佛神圣等进食已毕,天厨工役将杯盘收拾干净,玉面神猴就朗声道:“大市在上,小猴以为最好的办法是‘背对背’。那就是‘老君’和‘天尊’二位金仙个别或共同重拟一份’封神榜初稿’,敝王‘通天教主’也自拟一份‘封神榜初稿’,但他们三位师兄弟不必见面,仅由双方或三方派出自己的得力助手,互相传达意见。这洋做法,各方面都可以不必顾忌,畅所欲言.又不会发生正面冲突,以免同门再伤感情,而坏大事,不知此计是否行得通,希望大帝主裁。”

玉帝听了,点头不止,连声赞道:“妙计,妙计!”

太上老君也称赞道:“好,好.好!”
燃灯古佛合十道:“善哉此计……”

其他各国的代表也都称好赞妙,殿中响起了一阵鼓掌之声。
掌声停止后,太白金星以为这—次仙国的议案一定已经就绪,于是高声道:“请文曲星君把上述决议镌入记录!”

不料玉面神猴又大声道;“且慢!金星为何如此心急,你刚才难道没有听到太上老君要求补允‘丙项议案’吗?”

原来“丙项议案”是:“如何复兴地国的道教?”

太白金星虽也是上仙,但他已被玉面神猴在他身上做了一些邪道手脚,以至头脑似乎不够灵活,说话前讲后忘记,做事也逐渐颟顸。此刻他又被玉面神猴纠正错误,使他面色显出嗒然若失的样子。

幸亏这时太上老君业已站起来说话,群仙诸佛众神圣都在凝神倾听,才使金星的窘态自然地掩饰过去。

只听得太上老君道:“自本仙得道,西出函关以来,一部‘道德经’遍传地国,弟子庄周,承我道法,著作《庄子》,使我道教发扬光大.其实道教远在四千六百多年前,已在地国的许多区域由轩辕黄帝开端,本仙不过阐明其道,而张天师道陵也以出世和入世的功夫传流道教。当时道陵天师以忠孝仁信和顺六字真诀为基本原则,又以炼丹符咒之术行世,从学者历代不衰.后来道教又分为许多派别,非常复杂,主要的有积善道派,经典道派,占验道派,丹鼎道派与符录道派,其中以张天师的符录道派为道教的领导中心,而他的后裔就是符录正一教的教主……”
太上老君继续道:“历代的羽客黄冠大都精于医治疑难杂症,驱鬼祛邪,烧丹炼汞,消灾解难,他们挟技济世,历朝名道辈出,例如许逊、黄石公、左慈、葛仙翁、孙登、阵抟、董奉、乐巴、邱处机等,个个都有奇迹流传人间,是以历朝的君王,对道教也有封爵授禄之举,上自帝后士大夫,下至名家妇女,贩夫走卒,无不信仰道教。当然,也有一批不良分子,假借道教为掩护,以敛财害民,甚至使用左道旁门之法,妖言惑民,教徒逾千成万,拥众造反作乱,导致人间祸端,这种事例,也是历代恒见不鲜.总而言之,道教能在地国各区域兴旺,经过许多朝代,中途虽是有盛有衰,但迄今依然深镌于人民的心目中,可知过程并不简单……”

太上老君说到这里,忽然深深地叹一口气,接着道:“唉!世事变幻,好景不常,近年来,道教在下界受到了重大打击,一切遭遇,可能比佛教更为悲惨。和尚以清静寂灭,与世无争为本,尚且要被无神论的统治者所忌,但道士有时还做不到与世无争,当然要受到更残酷的清算,详情一言难尽。唉!……为今之计,要重兴道教,恢复旧观,本仙已感技穷,无能为力,因现在地国各区域的道士,不是羽化尸解,便是亡命海外,海外的羽客黄冠虽有道教组织,但势力薄弱,诚难寄予厚望,何况他们俗缘未脱,法术不高,平时所作所为,也没有出类拔萃的表现,怎能获取百姓的全力拥护和衷心信仰?唉,道教完了!天上的神仙虽多,但都没有兴教济世之才。目前仙国的张天师道陵可能已被鬼国叛徒所困,自顾不暇;本仙年高,不便负荷实际责任;庄周豪放不羁,嫉世恶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黄石公辟谷绝粒,不过独善其身,除非他能重遣像张良那样的人物,入世运筹,许逊(旌阳)供职天廷,分身乏术;葛玄吐饭成蜂,乐巴呃酒灭火,形同江湖术士,炫耀有余,号召不足;陈抟性懒贪睡,难成大事;董奉仅可治病,孙登不能徇俗,俱无正用,但目前惟有二位神仙尚可勉强调派:(一)左慈仙师,(二)邱处机仙师.本仙的意思是:派左仙师下凡,必须使用种种法术,点化那些反对道教的人们,好像他当年点化曹瞒那样.同时再派遣邱仙师下凡,主持道教复兴,启发百姓对道教教义的信仰.这种措施不知是否妥当,希望在座各位参加意见.”太上老君讲完了话,向殿中各代表们作一圆拱,然后坐下.

“老身赞成仙祖的主张。”地母娘娘首先附议.

“本佛也同意。”燃灯古佛接着道.

除了玉面神猴之外,其他各国的代表都随声附和。

“金星呢?太白金星何在?不要你叫‘记录’,你要叫,现在可以叫‘记录’了,你却不叫,是何道理?”玉面神猴忽然大声地责问道.

“请文曲星君将上述决议写入记录。”太白金星颤声唱道。

原来金星三次叫喊‘记录”,都被玉面神猴三次阻止,心甚懊恼,现在他虽知议案已经决定,但玉面神猴还未发言,可能再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当他正在狐疑不决时,忽然又被这猴头高声责问,顿时吃了一惊,仓猝之间,连忙冲口叫喊“记录”,但不争气的喉咙中偏在这时拥上一口浓痰,几乎梗住喉咙,他硬劲发音,却使他的声音变了质,变成了颤声,好似唱歌,所以形容起来,只能说是;“太白金星颤声唱道。”,

这种唱歌似的颤声,引起了殿中的玉帝、群仙、诸佛以及众神圣一阵大笑,包括这猴头在内。

金星被他们笑得老脸发红。

这时文曲星君已经关照地文星君把仙国的决议,写入记录.

于是他又朗声报告。
(七)妖魔国议案:

(甲)各国应立即释放所有妖魔国的臣民,

(乙)妖魔国应立即释放散仙醉仙和一切其他仙佛神圣作为交换.

(丙)妖魔国遣派下凡的妖魔是否应立即召回?

于是玉面神猴起身向玉帝拱手作礼道:“大帝在上,敝国的臣民被各国禁囚,受苦业已多年,理应早日释放.等到我们所有的臣民回国以后,敝国也当立即释放各国的仙佛神圣。”

“这样做法,太不公平,为什么不同时释放?”太上老君责问道。

“是的,表面上确是不公平,但实际是公平的.”玉面神猴道.

“本仙不明白,要请尊神指点迷津。”太上老君道.

“敝园的臣民大多数被囚在仙国、佛国、太空国和地国,你们四国势力强大,决不是敝国单独所能较长论短.因此,在策略上敝国应该留一余地,同时在本神猴的心理上必须要有警惕,因为你们仙佛神圣做事,往往是,蜗牛式的,并且素来不讲信义,譬如,刚才本神猴所指出的(一)天国的天律赏罚问题,(二)仙国残杀异类问题,(三)佛国的灵山租赁,以及(四)反封神榜问题,拖延因循,未能立即解决,都可作为佐证。由于你们行动缓慢,不讲信义,本神猴就不能信任你们是否确能释放敝国的臣民,除非你们先有事实表现。天上的事情和人间一样,决不可能绝对公平的,你们做的许多事情还不如我——一只猢狲,我——本神猴虽是妖精,但说一是一,话二是二,素以信义为重,从不说诳.自本神猴成道无数万年以来,遭遇困难,不知多少,所得经验,也不知多少。彼用刚,我以柔克之;彼用术,我以诚感之;彼使气,我以理屈之;彼用武,我以力制之;披弱者,我不欺之;彼强者,我不畏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从今以后+本神猴决以信义行道,要管天上人间一切不平等的事情,并要平反过去一切的冤案,诸位若能假以时日,必可亲眼看到……”

玉面神猴态度严肃地说到这里,忽被殿中诸佛神圣的喧哗之声所打断。事实上,他的一番言论,好似一个定时炸弹,放置在天宫会议之中,具有重大的威胁性,使在座的各国代表和随从们都感到万分惊悸,终于大家忍不住互相议论,使会场里发出一片嘈杂声,打断了玉面神猴的言论.

他们议论纷坛,有的认为这猴头大言不惭,好大喜功,不知羞耻,有的认为他这畜牲,不明礼节,居然敢在玉帝之前,口出狂语,言过其实,藐视天廷,罪实应诛,有的认为这怪物之言虽甘,其心或险,勿喜其言,应测其心,有的认为这妖精文能胜质,质不逊文,文质并茂,要比当年孙悟空犀利千倍,难缠万倍,此猴一出,天上人间从此多事,有的正在惊叹,到底他是何方神圣,

竟有如此精妙的道行,论文则能舌战群仙,理屈诸佛,论武则能击败佛祖,力胜太上元始,威震文殊普贤慈航,手指挥动之际,使太阳神和纪律天神受到损伤,论势则不畏玉帝,论才则仙道佛法无不精通,真是可敬可畏;有的正在羡慕,认为他生性正直,真朴可爱,是非所在,威武不屈,妖魔国出此奇材,实是意想不到。

玉面神猴双目四顾,已经明白自己的言论发生作用,于是击掌三下,促使会场中群仙诸佛众神圣停止议论之后,继续道:“言犹未尽,各位何必惊慌!本神猴说话主张开门见山,不喜转弯抹角,现在我并不计较‘数之得失’,只要评论‘理之是非’。请你们扪心自问,是否仙佛神圣不讲信义?如果是,那么,你们就应先释放敝国的臣民,但本神猴可以保证:他们回国之日,便是敝国释放各国的仙佛神圣之时。”
这时,殿中一片静寂,谁也不敢发言。

这时,殿外忽然奔入镇元子。他行色匆匆,直趋玉帝的案前,叩首作礼之后,急促地低声奏道:“天听地察仙师和过去未来现在佛都已失踪了。不知下落。”
他的言语极轻,群仙诸佛众神圣都没有听到.

他奏罢,退回原位,便和太上老君说话。
玉帝大惊,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妖魔国干的好事.他正想发言,忽又看到殿外奔入一个天使,直到太白金星的身边,附耳轻声道:“天机星座已空,星君去向不明,遍寻不得,特来报告。”

太白金星听了,吃了一惊,神色失常;一边挥手叫天使退去,一边走到玉帝的身边,也附耳轻声报告.

玉帝惊上加惊,坐不安定;殿中的仙佛神圣虽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却能鉴貌辨色,心里已经想到“不是好事”,其中尤以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惊疑更甚.

只听得玉帝道:“会议暂停片刻,朕拟邀请猴卿到偏殿说话。”
玉帝此举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想乘此机会,使用软功拉拢玉面神猴,以便解决各种问题。
只见玉面神猴起身稽首道:“小猴领旨。”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已心中了然。

于是玉帝也站起身来,领着玉面神猴退入偏殿。

灵霄宝殿中,群仙诸佛众神圣都感到万分惊异,因玉皇大帝是自幼修道,辛苦地经过一千七百五十多次大劫,每一大劫须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以及无数次的小劫,每一小劫须历五百年,方能享受如此尊位,但现在,却竟然以这样的恩遇对待玉面神猴,那是自古以来所从未有过的事情,可谓异数。

因此,殿中议论纷纭不息,发出了一阵骚动,但这骚动立刻被一位值殿神将的大叫之声所平息。

只听得那神将高声道:“不好了!天巧天机地巧星座黑暗无光,三位星君不知何在,是凶是吉,无法查明。”

他一边说,一边把包袱交还太白金星,那就是吴刚从月球上拣来那些小旗徽章和仪器等物的包袱。

神将对着太白金星作了一揖,出殿而去。

这神将的那些话又引发了殿中一阵骚动.
不料,过了片时,这神将又忽匆匆地奔进殿来,他的大声说话又平息了殿中的骚动。

神将高声道:“不好了!殿外云雾重重叠叠,伸手不见五指,视线不清,只听到在层云密雾中,有一阵狮吼象牛叫鸣混杂的声音,自近而远,好像是朝着南天门外的方向逃去,因此,小神特来报告。”

“那一定是狮后犼象和青牛,它们是奉命释放的。”太上者君道。

“为何它们等到这时才走?奇哉!”燃灯古佛道。

“但层云密雾是从何处而来?”地母娘娘道。

“奇怪……”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异口同声地道。

“有何奇怪!天上无云不成天,无雾不成云,有云有雾,正是天上的好现象,诸位道友不必猜疑。”妖魔国的撼天煞神有心无心地道,因目前玉面神猴不在这里,他就有权说话.
“撼天道友说得有理”,燃灯古佛道.

殿中的情况暂时搁置不谈。
再说玉帝领了玉面神猴进入偏殿,分别在上下首坐定,值殿使者奉上香茗后,退出殿外。·

玉面神猴不惊不慌,神态自然,恭敬地拱手作礼,向玉帝问道:“大帝叫小猴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玉帝道:“猴卿,你道行高妙,见识卓然杰出,不知尊师是哪一位,可否见告?”

玉面神猴答道:“不敢说谎,小猴并无师承,但也可说有干百个师父.”

玉帝惊奇地问道:“联不明白你的意思,既无师承,何来千百个师父,道行如何修成?”

玉面神猴惭颜地答道:“在大帝之前,不敢瞒骗。小猴的道行法术都是从东偷西盗,南抄北袭而来。”

玉帝迷惑地道:“这事如何说起?”

玉面神猴道:“小猴修炼成道,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到。凡是古今有名的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修炼之所,小猴都曾亲历其境。当他们正在修炼时,小猴使用隐身潜影之法,化作透明无形的躯壳,暗中在旁窥视,研究他们的修炼之法,以资借镜.由于特殊的隐身无形法术,他们都看不到小猴,但小猴却能看到对方。所以,很容易学到他们的法道,而不为事主发觉。不仅如此,小猴也曾偷阅许多仙佛神圣所有的天书、秘本、密件、摘要、笔记等,过目不忘,把他们一切的正邪法道再行详研,舍旧取新,豁然领悟,融合贯通,都由小猴集其大成。因此,他们都是小猴的师父,但也可说不是小猴的师父.当然,这种偷窃的行径,形如盗贼,为大雅所不齿,但小猴虽是畜牲,颇知好歹,对于那些事主在暗中也有报答。譬如,某仙佛某神圣在修行时,常有邪道前去侵犯,却都被小猴驱散遁走。某妖某怪在修炼中走火入魔,命在旦夕,小猴常在暗中救治,使他们逃过一劫。有时,遇见正邪相斗的场面,其中如有事主在内,小猴一定帮助他.诸如此类,讲不胜讲。”

玉帝听了,心里暗惊,但他面不改色,又自然地道:“怪不得猴卿的道行这样精妙,原来许多仙佛神圣,妖魔精怪的法道都集中在你身上,可喜可贺,但不知猴卿何时得道?”

玉面神猴道,“这事说来话长……混沌初开,乾坤始奠,小猴已得天精地髓的化育,生于昆冈,若论年岁,可与盘古氏称兄道弟,但他却是小猴最看不起的人物。当时盘古氏驱杀百兽,非常残酷,小猴亲眼看到,心中万分不忍,从此蓄意修道,学习长生,锻炼本领,总算托天之福,屡逢奇遇,才得修成万劫不坏之身,炼成无比的武功和法术。若当时小猴不见盘古氏驱杀百兽的惨状,也不会去学本领,修长生。百兽被害,对小猴印象太深,所以得道之后,立誓要阻止任何仙佛神圣虐待异类。”

玉帝道,“玉出昆冈,原来你是混沌玉猴,失敬了。”

玉面神猴道:“多谢大帝赐我嘉名,从此小猴要改称玉猴了。”

玉帝心里想道,“朕偶然说一句混沌玉猴’,倒被他所利用了,传扬出去,一定会增其威声不少,下次说话倒要小心。”

玉帝想罢,接着道:“南斗北斗的生死天禄簿上,上自盘古,下至一虫一豸,都有详细记录,但为何不见猴卿之名,这倒奇了,不知猴卿一向隐居何处?”

玉猴道:“小猴生于昆冈的玉石之中,尚未出世,巳通灵性,玉石由工艺之神琢成球形,上有小孔如钱,小猴可从孔内向外窥望,因此,见到百兽负伤,纷纷逃到昆冈,又见盘古氏追来驱杀。当时其中有一负伤的猛虎,想是腹中饥饿,它见到玉球,误当食物,一口吞入腹内。后来那猛虎被盘古氏击死,玉球便留在死虎腹中,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直到虎尸风化,玉球复出,小猴才能重见天日。当南斗北斗编制生死天禄簿时,可能小猴尚在虎尸内的玉球之中,所以小猴之名未蒙录入。不过,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小猴也不知道。”

玉帝听了,极感惊异,道:“想来就是这个原因,真是奇事,但不知猴卿如何破球而出?”

玉猴道:“小猴在玉球之中,受到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不觉饥饿,不知寒暑,岁复岁,年又年,经过于许多春秋,昆冈高矗云霄,罡风猛烈,气候严寒,玉球早已硬化,同时小猴身体也渐渐长大,觉得玉球容积太小,转宽不便,很不舒服,因此,灵机一动,把身体用力倾斜一边,使玉球失去重心,自动滚转。圆形玉球,一经泼动,无法停止,即刻从昆冈上滚下山坡,与岩石猛撞,砰然一声大响,顿时玉碎球破,小猴乃得出世,见到天地世界。当玉球滚动时,滚得小猴头昏脑胀,极为难受,心想这次一定要死了,不料命不该绝,绝处逢生,很奇怪的,小猴一出玉球,猴身见风,立刻暴长,腹中顿时觉得饥饿……”

这里,作者必须补述:当玉猴破球出世时,其实他并不是猴,而是人类。他一出玉球,身躯暴长,赤身裸体,处于昆冈的山坡里,冰天雪地,奇寒难当。当时,在那处,恰巧有一巨型的死猴,想来它是盘古氏,或他的手下,驱杀百兽时所遗留的牺牲者之一,横尸山坡附近,因昆冈严寒,尸未腐化。来得正好,玉猴就奔跑过去,剥取了那猴尸的毛皮,套在他自己身上,不长不短,适合身材。他觉得猴比人更易接近兽类,这有什么不好?因此,他就自以为猴.

关于这事,他并未对玉帝官明,而且,在过去,他也从未告诉别人。
他本身既然自认为“猴”,谁能想到他实际上却是“人类”。

玉猴接着往下说道;“好在昆冈到处都有雪梨和无花果,小猴就以此二物充饥。于是每天得食,道行增高,突飞猛进。后来昆冈的雪梨和无花果几乎都被吃光,小猴又另谋就食的出路,跑到天山,采取雪莲大啖,功力道行又增加不少。”

玉帝道:“雪梨,无花果,以及雪莲虽都是人间的奇珍异物,但从‘上界’的眼光看来,究竟微不足道,猴卿一定还吃过其他更名贵的东西,否则,你的功力决不能到达现在那样的程度,是抑不是?”

玉猴道:“大帝说得是。小猴的确遍尝了很多珍异罕有之品,不过说出来,很不光彩,有失体面,不说也罢!”
玉帝道:“在朕前面,不妨直说,一切恕你无罪.”

玉猴一边起身拱手作礼后,又复坐下,一边说道:“既然无罪,先谢大帝。后来天山的雪莲几乎又被小猴吃光,看来小猴的粮食就将发生恐慌,因此,索性离开天山,云游天下,凡是深山冷坳,无边森林,人迹不到之处,无不前往探寻,发掘到不少的珍品,大利小猴的口福……例如万年人参,千年灵芝,奇果异菌,都曾尝到。又后来,那些东西也将吃光,逼得小猴只好另动脑筋,就想到仙家和佛家的范围。大帝,你知道,人间的珍品无人管理,可以任我取食,但要动用仙佛的一草一木,谈何容易?所以小猴只有一个办法——偷。首先小猴到南极仙翁老寿星的居处,任意采服仙草,省得麻烦,连根拔来就吃。那处虽有鹤鹿两童守护,但我当他们像‘屁弹过’。第二次小猴到镇元子那边,偷吃了他的三只‘人参果’。吃了一只人参果,可多活四万七千年,小猴一口气连吃三只,延年增寿,大大有益。第三次,小猴到西王母的瑶池.先摘十多个蟠桃尝新,这是小猴最最所爱之物,越吃越要吃,索性大吃。小猴三次作贼偷食,都能顺利得手,从此胆量更大了.后来凡是寰宇紫府,小猴都要过访,即使鹫岭祗园,也无不光临,大吃交梨火枣,狂饮玉酿金浆,每逢吃剩有余,老实不客气,顺手牵羊带着就走,以备不时之需。仙家的食品非常丰富,但佛家吃的惟有馒头粟米,青菜芋头,非常清苦,吃起来,没有味,小猴去了一二次,以后就不去了。再后来,小猴的胆量愈偷愈大,常常私入你——大帝的御厨,偷吃百味珍懂,琼浆玉液,珍果佳酿,好在御厨之中,存货充足,小猴吃一些绝无问题,同时那些厨工杂役也在偷吃,他们既可偷吃,难道小猴吃不得?希望大帝不要生气.过去小猴一向是吃素的,但自从偷吃了御厨里的东西之后,就开荤了,觉得荤的比索的好吃得多,于是变成了老饕。所以,如今小猴荤素不忌,样样都吃,不过,偷偷摸摸地吃,多少有些顾虑,总觉吃得不大舒服.因此,小猴斗胆要求,几时有便,要想向大帝叨扰一顿,不知能否如愿?不过,小猴有一重要声明:偷吃是过去的事,现在小猴早巳不偷了.”

玉帝笑道:“三年不作贼,自己先坦白.下次天宫开会,朕一定赐你御宴全席,现在,嗳……朕想起来了,记得过去,很久以前,太上老君的丹房里,时常失去宝贵金丹仙丸.他屡次前来报失,朕曾命纠察灵官,缉访贼踪,但屡次不得要领,最后,朕曾疑心又是孙悟空的杰作,但详查之下,证明他自成佛以后,早巳归正,并不是他所愉,现在想来,那一定也是你偷的.”

玉猴惭颜地道:“是,这案子也是小猴做的。刚才没有坦白,应向大帝告罪。小猴一向对太上老君没有好感,心里早有成见,认为他是老糊涂,怎么他也会发觉失窃?这证明他并不糊涂,怪不得小猴有几次降临,在他的丹房里找不到金丹仙药,后来又到他的云房,也遍寻不得,害得小猴几次空手而回,徒劳无功,原来他已把那些珍品转移别处……奸狡猾的老家伙,哦!……原来如此.不过,小猴作案,素来是谋定而后动的,不像本族的孙悟空。他是笨贼,乱偷东西,事后即被发觉。小猴就不同,先打听户主是谁?有何珍品?数量多否?多则去偷,少则犯不着,但每次只偷总数的百分之二三,最多也不过百分之五,这样使失主损失轻微,自然不痛不痒,且小猴轮流地专偷大户,因为他们吃亏得起,不像小户,损失一些就要肉痛。兜率宫是大户之一,在二千年内,小猴最少去偷过三十次的金丹仙丸。唉!他那边好吃的东西多啦!多得很,施舍给我吃些,应该是不在乎的,不料他竟然如此吝啬,把珍品转移阵地,同时还要向大帝报案……”

玉帝道:“偷食虽是小事,但究竟有伤品德。‘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希望猴卿以后专做正事,为宇宙造福,不知你能否听从?”

玉猴道:“小猴自当遵命。”

玉帝心想,这猴头的出处来历已经问明,现在要谈正事了.

于是他说道:“以猴卿的才能,前程大可发展,但为何却在妖魔国服务?你与通天教主有何关系?他的声誉并不好听呀!”

玉猴心窍百通,鉴毫察傲,岂有不知玉帝的用意所在?
他笑了一笑,道:“小猴原是畜牲,侥幸得道成了妖魔,不为妖魔国服务,叫我到哪里去呢?敝王通天教主性虽暴燥,但粗中有细,深明事理,这决不是一般仙佛所能望其项背.小猴与他相识,巳达二千多年,因此,对他的一切作为,都有深刻了解,有些事局外人是不明白的.”

玉帝道:“猴卿与通天教主如何相识,可否见告?”

于是玉猴说出下面一段经过……
“我本是陈年老猴,荒外妖魔,自己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多少岁?
自从太古时代以来,除非必要,我一向不理外务,无论天上地下闹得如何天翻地覆,乌烟瘴气,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只在大荒之北,抱头安睡.

不料我在二千多年前,忽然静极思动,云游天下,道经妖魔国,远远望见天空之上,黑云挡道,蜂拥而来,心极惊奇。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

我连忙停住云脚,施用隐形潜影之法,在旁等待。

不久,一个老道士,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率顿着一群妖魔在云端出现。那批妖魔个个垂头丧气,行色匆匆,有的受了创伤,浑身是血,有的因伤势过重,处于死亡的边缘,由其同伴负在肩上。

我见了此情此景,不忍之心油然而生。这种现象,顿时引起我回忆到过去盘古氏时代,驱杀百兽那样的惨状,呈现在我的眼前,于是我忍耐不住,要问明情由,同时,心里暗想:当年我虽已通灵,但尚未成道,只得眼巴巴看着盘古氏残害异类,极感痛恨,可惜爱莫能助.目前情况不同,我己经修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难道还要眼巴巴看着不理吗?不可以,决计不可以。我终于从隐身法中现出身来,拦住那老道士的去路,高声道;“请道友暂留仙步,在下有事借问.”

那老道士看到无形之中突然出现一个猴精,拦住去路,大吃一惊。

他双目炯炯,威仪非凡,盯着我上下一瞟,然后道:“台端是何方神圣,拦住我等,有何用意?”

当时,我答遭:“在下乃是荒外老猴,不入王化的妖精,对你道长并无恶意,只是路过这里,见到你们如此狼狈,好像是战败逃归,不知有否敌人追来?如果有的话,好让在下替你们抵挡一阵.”
老道士听了我的话,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了,但这是贫道自己的事,且后路并无敌人追来,不敢烦劳大驾。后会有期,告辞了!”

老道士一边说,一边要想举步前进。

他的行动立刻被我阻住,因我一定要问明根由。
我说道;“且慢!后面既无追兵,还请道长暂留片刻,再谈几句,不知尊意如何?”

那老道士心里似乎不大高兴,冷冷地道:“有话请说,贫道有急事待办,不便多留。”

我说道:“在下看到道长必是道行高深,好像是个大罗金仙,但何故落得这样地步?想来道长的敌人必是大有来历的。”

那老道士又冷冷地道;“素昧平生,不说也罢。告辞了!”他说着,又想动步走路。
我又阻他前进,道;“又不是去救火,道长何必如此心急?我老猴再想问一句话。”

那老道士不耐烦地道:“我在火里,你在水里。你这猴精不要再胡缠,有话快说,快说!”

“请问道长是何方之仙?”我问道。

“贫遭乃是通天教主!”那老道士答道.
“噢!原来是魔国的国王——通天小猴.”我随口说道。

那老道士听了我的话,勃然作色,因为我无意中在众妖魔前面说出了他的原身,触犯他的大忌,同时我看到:在他身后那些妖魔的脸上都表现着惊疑神色,显然他们以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国王竟是猴精,现在忽被点穿,自然感到惊疑。

那时只听得通天教主大声喝道;“逆畜,住口!”

我也不是平凡之辈,哪里受得住他那样吆五喝六。

当时我虽自知失言,不该当众点破他的原身,但对方既以粗言相对,我就不甘示弱,于是也不客气地道;“你我都是畜牲,同族何必遮羞,难道做猴精不好吗?若论辈份,你这通天小猴还是我几十百代以下的后辈。”

此言一出,通天教主大感愤怒,道:“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是你几十百代以前的老祖宗!”

通天教主大怒道:“逆畜!放肆。想你一个小小的猴妖,尚未成精,竟敢在大罗金仙前面,胡说八道,乱讨便宜,今天我若不施惩戒,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冷拳,向我当胸打来。

他本是长臂通天猴出身,猴臂能缩能伸,能长能短,万分厉害,这一举的威力强大非凡,如被击中,决不是一般的神仙所能忍受得住。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一方面挺起胸膛,故意让他击中,又用力向内一吸,吸住他的拳头,使它收不回去,另一方面大声道:“小辈,目无尊长,还当了得,理应教训.”
于是我用手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给他吃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同时胸膛又向外轻轻一挺,把他直跌出去.他立足不稳,几乎翻下云端。

通天教主被我打了两下巴掌,知道了我的能耐,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因此不再继续发怒。

这就是他粗中有细的好处。

只听得他说道:“尊驾既然说是我族远代的祖宗,必知前朝隐事,可否说出一二?”

小猴道:“你的老祖宗是在盘古氏时代出世,素来不问外事.”

通天教主道;“这样怎能使贫道相信?”

我说道:“容易,容易,让你的老祖宗显出一点颜色给你看看,好叫你心服口服……”
于是我双目疑神.当即发出两道精光,直射五万里以外,精光之火烧毁十多个荒芜的小星球,纷纷变成了流星,在太空中坠毁。

通天教主见了,大惊失色,连忙稽首作礼,口称“老前辈恕罪……”

那些随从的妖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个个叩头跪拜。

我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起来!何必这样客气?不要前倨后恭就好了.”
这时,通天教主又对我作了一揖,道:“不知前辈的道行如此精深,刚才多多得罪,敬请见谅。”

我说道:“你又要客气了,不必不必,你们到底为了何事,弄得如此狼狈?”

通天教主道:“这里不便说话,拟请前辈同到敝国一行,以便详细奉告.”
我们到了妖魔国的王宫——“碧游宫”,通天教主告诉我:他们刚才是从万仙阵中战败逃回,对方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接引佛和准提佛。在这一战役中,妖魔国的精粹伤亡殆尽。

他说罢,随即落下仙泪,痛哭失声。

我说:“怎么!他们两仙双佛,四位打你一个,岂有此理.你想不想报仇?”

通天教主道:“虽想何益,只怕无能为力了。”
我说道:“不妨,你我本是同族,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通天教主听了,大喜,当即起身稽首,诚恳地道:“既然前辈相助,我等情愿尊你为魔国之王,以便共举大事.”
我说;“这倒不必!小小妖魔国的王位岂在我的眼中?何况我性喜自由,决不愿为俗务所累,既已答应助你,一言为定。”

通天教主再三要求让位,但我再四推辞,后来总算我勉强应承了担任一个副座的虚名,通天教主才肯罢休.

我从不过问国事,仅仅是教导众妖魔修炼成仙的方法而已。

从此之后,通天教主待我以长辈之礼,极为恭敬,不敢以君主自居。

我在旁观察多年,觉得他虽是妖魔出身,却有仁者之风,因此,我赠给他一颗千万年才能成熟的宝菌,制丹口服,使他的功力增进不少,同时众妖魔也都分享珍品。

现在妖魔国已经人才济济,论实力决不输于仙佛二国,要报仇随时可以发动.

依照敝王通天教主之意,就要立即报仇,但我主张先礼后兵。

所以,现在乘天宫会议之便,特由我领导出席,提出种种问题,希望大帝作主,兼用软硬方法,说服各国答应我的条件,以免上界发生混乱状态……”
玉帝听了玉猴上述的一番言论,心中大惊,想道:“这猴头能够击败佛祖,力胜太上元始,威挫佛国三位菩萨,道行之深难察其底,即使小小的狮首力士,也竟然能打伤元始天尊,其他可以想像。假如魔国一旦作乱,天上定将大动干戈,后患无穷,为之奈何……如何是好?……啊!有了,朕不妨试用原有计划,进行釜底抽薪.”
于是玉帝道:“猴卿久居魔国,屈居副座,朕窃以为大才小用。朕对猴卿极为重视……依照朕的看法,天国的政体万古未变,似已陈旧,渐渐不合时宜,因此,朕拟封你为混沌大罗金仙,万国总监,留在天国,助朕改革政事,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玉猴在玉帝之前,处处做到显辩于讷,露锋在钝,所以,当他听得玉帝欲以高官厚爵笼络自己,早已胸有成竹,知道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他心想道:“本玉猴何不将计就计,使他中计?”
当时他假装喜欢的样子,同时他深知对上级谦恭是本份,对平辈谦逊是和善,对下级谦虚是高贵,对众人谦让是美德,所以在表面上,他不得不推辞一番.

于是他恭敬地离座,向玉帝拱手作礼道;“小猴本是荒外妖精,不懂礼义,决难担任这样的高位,何况以妖精身份,作万国总监,可能各国不服,反使大帝为难,因此,小猴不敢答应,还望大帝收回成命.”

玉帝道;“这是朕的命令,谅各国必不敢反对,猴卿不要椎辞。你如果答应,朕赐你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玉猴心想道;“有吃,倒是好事。不过,有任务在身,不可贪小口福而坏大事情,本玉猴何不再用一计,使玉帝增加信心。”

于是他又假作欣然的态度,拱手作礼道:“不瞒大帝,讲到吃,小猴最为喜欢,何况是天宫的御厨,食品一定精美,这一点,小猴可以考虑。”

。玉帝是个忠厚长者,以为这猴头说:“可以考虑”,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实不知那玉猴狡猾万分,口头虽巳答应,心中另有打算,使玉帝大上其当,以后他在天国搞出许多不平凡的祸事。

玉帝见到玉猴业已答应,心中大喜,随即说道:“猴卿既已答应,朕拟以后为你建造一座总监仙宫,让你享受天国的荣华富贵。”

玉猴听了,立即起身离座,拱手作礼,道:“多谢大帝的洪恩。”
玉帝与玉猴在偏殿密谈后,就回到灵霄宝殿,面部都显出喜色,群仙诸佛众神圣连忙起身相迎,等到各就本位之后,太白金星道:“会议立即继续。”
玉帝道:“朕的意见,希望各国立即先释放妖魔国的臣民,然后再由妖魔国释放各国的仙佛神圣,不知各位有无异议?”

太上老君道;“既是我皇的意见,老臣怎敢反对.”

燃灯古佛道;“臣遵命。”

地母娘娘接着道;“老身领旨。”

这时,仙佛神圣都以为玉帝与猴精在偏殿密谈,双方已有默契,所以现在听到玉帝这样说,谁也不敢反对,包括太阳神在内。
玉帝见到他们都不反对,于是又道;“最近天听地察仙师,过去现在未来佛,和天机星君失踪的事,猴卿有何意见?”

太白金星接连补充道:“天巧,天机和地巧三位星君也失踪了!”

玉帝吃了一惊,又重复道:“猴卿,对于那件事,你的看法如何?”

玉猴不慌不忙地道:“那些仙佛神圣同时失踪,并不能证明都和妖魔国有关,但可能是,或许不是,且待小猴回国以后查明,是或不是,有关或无关,当另报告。”

“如果是,还请贵国一并释放。”太上老君与燃灯古佛异口同声地道。

“这个当然!”玉猴道。

太白金星道:“现在应该讨论妖魔国的(丙)项议案:‘妖魔国遣派下凡的妖魔是否应立即召回’问题。”

太上老君道:“妖魔国的妖魔,在下界作恶多端,理应立即召回。”

玉猴道;“不然,那要看上界诸国是否也立即召回在下界的仙佛神圣.假如各国召回下凡的仙佛神圣,敝国一定步其后尘。至于妖魔在下界作恶问题,那是双方的立场不同,所以观点各异。我们的看法却是仙佛神圣在下界作恶多端。”

燃灯古佛道;“仙佛神圣下凡,都有正当任务,对人间有利,但不知妖魔下凡,有何作用,请玉面神猴解释。”

玉猴道;“古佛有所不知,奉猴已由大帝赐名为玉猴,玉面神猴之名已经不用了。”

燃灯古佛与在座的仙佛神圣听到玉帝居然会给他改名“玉猴”,且玉帝与玉猴连在一起,有失雅听,心里都很惊异,对于玉帝为何要如此宠爱玉猴,尤觉大惑不解.
燃灯古佛又道,“善哉,善哉,恭喜玉猴!”他心里想道:“玉面神猴之名比‘玉猴’要好听得多,但那猴头竟然喜爱‘玉猴’,这畜牲真是畜牲。其实这猴头不过是想借玉帝之威来夸耀自己而已。”
玉猴见到自己新取的名字,已为众所公认,心中大悦,于是道:“仙佛神圣下凡虽有正当任务,但妖魔下凡也有同样的使命。下凡的仙佛神圣之中,也有迷失本性的,而许多妖魔被遣下凡,其品质却不逊于仙佛神圣,并未迷失本性。本玉猴认为在下界的仙佛神圣,和在下界的妖魔精怪之间,并无区别。迷失了本性的仙佛神圣就可变为妖魔精怪,而成了正果的妖魔精怪也可成为仙佛神圣。一念之间,正能变邪,邪也能变正.譬如;八仙中的张果者,本是混沌以来的白蝙蝠修炼成仙;本族的孙悟空也是以猴精而成为战斗胜佛,人间有许多地方,供奉蛇神和龙神,且当地百姓特为建庙立碑,纪念善绩;唐朝名将薛礼原是白虎星投胎,宋代忠臣岳飞乃是大鹏鸟转世,至于其他成了正果的妖魔精怪入世为人,在人间报恩行善,可敬可泣的事迹之多不可胜计.所以,妖魔精怪虽都是丑恶的名字,但在他们的本质上决不会全是丑恶的。如果诸位的心理上先存在这种成见,那么,你们名义上虽是仙佛神圣,但实质上已经不是仙佛神圣了。因此,本玉猴必须要坚持原则,暂时不作召回下界妖魔的打算,除非仙佛等国先采取这个行动。”
殿中的仙佛神圣听了玉猴的发盲,有的认为他说得有理,有的认为毫无道理,有的认为他强词夺理,所谓“情虚多辩”,“理得寡言”.于是议论纷坛,闹成一片。
在天宫会议中,这是一个小问题,不值得争论,因在下界为人的妖魔精怪,虽能在某一段时期内,兴风作浪,扰乱人间,但究竟还有许多在下界为人有仙佛神圣监视着,所以下凡的妖魔精怪最后还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经过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通了心语之后,他们暗中决定,就同意玉猴的主张。

太上老君终于起身道:“本仙附议玉猴的提案。”

妖魔国的问题总算获得妥协.

于是太白金星高声道:“请文曲星君将妖魔国的决议镌入记录.”

玉帝见到各国的议案都已定局,觉得天廷会议的过程中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到现在为止,这次会议还算是开得成功的。他说道:“众卿是否还有其他的议案补充?有请提出,无即散会。”

会场中一片静寂.

于是太白金星请太上老君致闭幕词。

太上老君起身讲话,大意是:“天廷会议经过三十年筹备,中间依赖各国诚心合作,精神团结,始能收集议程的初步意见。本来会议的日期还要等待三年之后,但鉴于目前宇宙间的实际情况变化太大,各国的形势越来越坏,严重程度已将不可收拾,因此,我皇决定要提前举行紧急会议。在会议的过程中,各国的意见虽互有差异,但原则上都能获得妥协,这是可喜的。天上学问,并非个别的仙佛神圣的才智所能钻研,天下事业,亦非个别妖魔精怪的力量所能完成,所以正邪之间必须互相调剂,共同协商,解决天上天下的一切问题。来日方长,困难极多,希望各国代表回到本国之后,首先负起实行这次天廷会议所议决有关提案的责任,能够起带头作用,克服任何困难,获得最后成功。”

于是灵霄宝殿之中哄起一阵欢呼,三呼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太白金星高声道;“奏乐!”
这时殿角传出一阕“天宫乐”的曲子,这是天上遇到喜庆之事才能演奏的。

在响亮动听的乐声中,玉帝起身进入内殿,接着各国的首席代表都相互拱手稽首,或合十作礼,算作告别,遂即各自率领随从,循序出殿。

妖魔国的玉猴一出宝殿,便向身后随从作一手势,急步前行,首先冲出南天门,驾起“火速云”,飞回本国。

佛国的燃灯古佛因急于探视佛祖伤势,也匆忙地带着随从,出了南天门,驾起样云,向西方而去.

仙国的太上老君先要探看元始天尊的伤势如何。他出了会场,就向天医处走去,后面跟随着南极仙翁,镇元子和九天玄女等。

太空国的太阳神身负重伤,他一面吩咐吴刚去招呼嫦娥,护返月球,一面率领各位星君走出了南天门,驾云返国。

地国的地母娘娘嘱咐全体随从先行回国,而她自己则进入内殿,去向天国的第一夫人——玉后请安问好。她们原是好友,双方已有五百年未曾见面,这次她前往拜谒,在友谊和礼貌上是必要的.

水国的龙王们也带着随从,急返本国。

最伤心的是鬼国的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他已是有国难归,彷徨失踞,心中好不凄然,但太白金星陪伴他到达西天门内的一座‘西灵神宫”,暂作栖身之所,流亡之处。该殿已由玉帝拨给他作为恢复鬼国的总部。

列国代表们各奔前程,暂不细述。   


在天国天医处的走廊两边,拥挤地坐着或立着许多神仙。他们都来探访元始天尊的伤势。

太上老君在病房里静坐,见到天尊面色惨白,有气无力,显然失血过多、元气大伤。

天尊卧于病榻,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正在酣睡中。

不久,玉帝率领众神圣降临天医处,慰问元始天尊,群仙纷纷起身迎接。

天医星君劝告:除玉帝外,请众神圣不要进入病房,以免烦扰天尊,有碍伤势。

玉帝进入病房,老君起身相迎,且想要叫醒天尊,但玉帝立即摇手阻止。

玉帝走近病榻,看到天尊睡熟,便与老君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悄然退出房外。

这时,群仙众神圣正在倾听天医星君报告天尊的病情。他说:“天尊伤势严重,需要长期调养,由于失血过多,已经丧失了一千五百年的道行……”

天宫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警报,立即打断了天医星君的报告。

玉帝和群仙众神圣忽闻警报,非常惊骇,不约而同地快步离开了天医处。

太上老君也闻声趋出病房,从身边取了三粒灵丹,交给天医星君,叫他在天尊睡醒后吞服,并再叮嘱一番,随即匆忙离去,急步走向前。前殿与天医处之间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也要经过三五里大道和小径。

在中途,迎面来了三位天将,步行如飞,不久便与玉帝等相遇。三位天将一见玉帝,慌忙跪下,叩头报告道:“我皇在上,大事不好了!天宫失窃大批宝物。”

玉帝惊道:“啊!有这样事?”

“托塔天王与御库总监正在清点失物,特命臣等先来呈奏。”其中一位天将抢先讲述来意。

“你们起来,快去协助清点。”玉帝一边说,一边切忙向前进行。

这时太上老君已从后面赶了上来。随众同行。

须臾,玉帝进入灵霄宝殿,在龙位上坐定,群仙众神圣分站两旁,西王母和地母娘娘也从内宫出来列班。

这时托塔天王李靖手捧失物清册,后面跟随着御库总监,大步入殿,急趋玉帝案前,恐惶地跪下,呈上清册。

李天王颤声奏道:“我皇在上,臣等无能,使天宫的御库里失窃了大批宝物,一时无法统计,目前只能检查大数,都已列入清册,小数尚在清点中,容后开单呈报。臣等护守不力,有失职责,特来请罪。”李靖奏罢,连连叩头。

御库总监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出声,只见他叩头犹似捣蒜。

这时,太白金星和幽冥教主也已闻警前来,进入宝殿,站列班尾,因西天门路程较远,是以到达稍迟。

玉帝心里明白:宝物必为妖魔国的妖魔所偷。玉猴是个惯贼,这事一定是他玩的把戏,但详情尚须仔细侦查。

于是他和善地道,“卿等无罪,从速起身。总监!你不要惊慌,快把如何失窃的情况详细说来。”

天宫失宝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所谓千古奇闻。

群仙众神圣都以为这位不幸的御库总监必遭天诛,最轻的责罚也要先把他打入天牢,禁闭起来,但事实上玉帝却说:“无罪”,那真是大出他们的意料。

御库失窃,原则上并非李靖失职,因他主理军务,兼职维持天宫安全。可是,事实上他也有责任,因他没有捉到偷宝的窃贼。至于御库总监,他是要直接负责的,自知罪孽深重,不料现在他听到自己无罪,首先吃了一惊,接着大喜,喜极而泣,觉得皇恩浩大,不禁衷心感动。

他一边泪流盈颊,—边诚敬地奏道:“我皇在上,臣知道在天宫会议时期,各国代表前来列席,龙蛇杂处,良莠不齐,所以臣特别当心。那时臣在御库四周,加派得力天卒,干练天探,往复巡逻,禁止闲仙杂神走近,而臣自己也每隔二炷香的时间,亲自参加巡查,觉得御库附近一切平静,诸事正常,丝毫没有可疑之处,所以臣对守护情况,极感满意。不过,中间有一段时间,忽然浓雾迷空,伸手不见五指,巡逻天卒难辨路径方向,无法执行任务,被迫暂停巡查,但在迷雾中,臣仍派他们分别在屋角墙隅的要道上,放哨站岗,同时臣也亲自出动,在雾中摸索探视,觉得四周静寂,但惟—可疑的是:忽然大家都听到一阵阵狮象犼牛的呜叫声,吼啸声,和那些畜生的蹄步声,奔驰杂沓由近而远,朝着南天门的方向消逝。后来雾散天晴,臣等恢复巡查,循序检验每个仓库的门锁,都各完好如常,不料一直查到第九十六座御库时,发觉金锁毁坏,警铃击碎,门闸折断,库门虚掩。臣心知有异,惊骇万分,立即冲入库内,看到许多宝物不翼而飞,一部分随地散弃,狼藉不堪,一部分已被打烂,碎片残屑,到处满布。当时臣已吓得神经麻木,举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当时幸得王天将灵官巡行过路,发现库门损毁,入仓查看,高声迫问根由,臣将实情报告王灵官,使他也大大吃惊……”这时,天王李靖忍不住插嘴道:“狮象犼牛在浓雾中吼啸奔驰。按踵冲出南天门而去,这事极为奇特。照常理推测,这批畜牲既被释放,恢复自由,应该立即化作人形,堂而皇之出去可也,为何仍以畜牲的身份离开天国?臣怀疑偷宝的贼子可能利用了那些畜牲,把宝物满载在狮象犼牛的背上,乘浓雾迷空的机会,混出南天门,逃赴魔国。由于臣听到南极仙翁和伏虎罗汉说:那批狮象犼牛是奉命释放的,所以当时臣也未加阻拦,任从它们离去,现在去追,恐已不及了。”

接着,那御库总监又继续道:“王灵官……”

说到王灵官,王灵官就到。只见隘外突然奔入一位身材魁梧,三眼红须的天将——他就是王灵官。

他快步趋前,走近玉帝案前,叩首奏道:“我皇在上,大事不妙,每个仓库都有宝物被窃。臣等为了安全起见,会同臣灵神和哪叱,按册检查每个御库,那知各库的门锁虽都完好,但开库一看,内部情形似乎比第九十六库好得不多,最贵重的宝物都已失踪,其他的不是已被打烂,就是散弃满地,那偷宝贼真是太可恶了。以后如被本灵官查到,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灵官奏罢退下,出殿而去。在天园,王灵官是出名的性格暴躁,火气最盛。他说话时,声音极高,怒目磨牙,好像是他正与玉帝吵相骂似的。群仙众神圣早已深切了解他的个性,所以大家都不以为忤。

玉帝听了,大怒道:“贼子可恶!”

这时,后宫的仙女——逍遥仙子突然在殿角的小门旁边出现,立即使群仙众神圣的眼睛都发光了,因她是天国最美丽的仙女。

她娉婷地走近玉帝案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玉帝的面色顿时变成铁青,怒气冲冲道:“后宫也遭失窃,真是岂有此理?可恶的贼子!”逍遥仙子说完了话,一边向群仙众神圣瞟了一眼,真所谓美目盼兮,一边回转身子,仍然向殿角走去,倩影姗姗,—刹那在那扇小门口消失,但殿中有些青年神仙的眼睛却依然紧紧盯着殿角的小门,眼光久久不肯移开,心里似乎希望她再度出现,以饱他们的眼福。

美色当前,竟能使神仙失态,何况凡夫俗子,如果有人不爱美色,他一定是白痴。

这时,殿外鱼贯地奔入二位男仙和一位仙女。男仙是玉虚宫的赤精子和兜率官的玄都大法师,那仙女就是瑶池的董双成。

不约而同来,真是巧极了,他们都是分别前来向师父或主人报告失窃的。

原来兜率宫所有的许多金丹妙药,仙丸灵散,全部被偷,一粒也不剩。不但如此,还有许多炼丹的秘决,丹方,药方,修道炼气的珍笈和奇画,炼丹炉和全套炼丹用具等,太极图,风火蒲团,以及急急如律令牌,也都被窃赃席卷而去。那些宝物可说是老君尽了半生心血所积聚的,一旦全遭损失,真使他痛心之极。他的面部气得变成了像猪肝色那样,坐立有些不大自然,但他究竟是仙国之君,一代宗主,因此,他心里虽怒而口不出恶言,态虽不宁亦未失常度,仅仅在言语上他连声恳求玉帝,速派正神侦查窃犯,追回失物。

玉虚宫是元始天尊的座宫,那处也失去了杏黄旗一面,陷仙、诛仙、戳仙、绝仙四把宝剑,打神鞭一根,八卦万能道袍一袭,轰天神弹十二枚,万年仙酒十瓶,其他宝物珍品,以及仙用书画等不计其数。

瑶池的损失也极为重大。现在能够计算的是下列各物:交梨三百只,火枣三千瓶,每瓶五十只,蟠桃一百只,千年仙酒五百大瓶,八宝凤冠霞帔三套,凤冠上镶着巨型宝钻三颗,一红一黄一蓝,钻光闪处,可照千里之遥,此乃仙家奇珍,非人间所有,仙杖一根(此杖乃瑶池传家之宝,西王母不自轻易示人,倘此杖偶然出现,能使百神回避,群魔敛踪),神骏八匹(原为周穆王所有。穆王崩后,八骏被西王母接收,留作纪念),首饰珠宝,女用衣服、肚兜、胸围、内衫、底裤等,还有仙女十二名也同时失踪,生死不明。

二宫和瑶池失窃之物,无一不是仙家珍品奇宝。譬如:任何凡夫俗子如能服食一粒金丹,即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谁能喝到仙酒一口,此人即能活到干岁,当年陈搏喝得一口仙酒,但惜酒量不佳,一口便醉,醉倒之后,酣眠不醒,一睡便是千年;彭祖寿到八百,也是仙酒之功;交梨火枣都是仙界上品,一枣半梨,即可使人成仙通神,与天地同寿。还有其他宝器,更是妙用无穷,例如“急急如律令牌”,乃兜率宫压宫之宝,大则可以破天碎地,移斗换星,小则可以遣神唤仙,降妖伏魔。八卦万能道袍也是元始天尊的宝物,它能大能小,能柔能坚,可以遮日卷月,收云吸雾,水火不侵,风雷难摧,一袭在身,诸神呵护,万邪匿避。至于别的异宝奇珍,各有妙处,变化无穷!决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

这时,西王母听到心爱的,千方百计所收罗的首饰珠宝,都被贼偷盗而去,使自己半生心血一旦付之东流,真是肉痛之极,不觉凄然落泪。她又想到镇压瑶池的仙杖也遭失窃,从此瑶池禁地洞开,以后将使群魔诸邪无所顾忌,便能公然侵入,何况瑶池形同女国,来往都是仙妇仙女之辈,道行有限,只怕将来瑶池就要多事了。她想到伤心之处,竟然忍耐不住,号啕大哭。

哭是女人的本性,即使女仙也所难免,岂能苛责?况且女人原是弱者,而这种万古所未有的奇窃案件,偏偏发生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么,她除了痛哭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自玉帝登极以来,不知道经过了千万亿年,从未有谁如此斗胆,敢在灵霄宝殿之中大哭小泣,这是罪犯天条的。论天律,西王母必将受到重罚,诛戮也有可能,可是目前情况不同,在座的群仙众神圣都讲情面,多少对她表示同情,谁会责难她?幸亏这时玉猴并不在场,否则,他似乎是铁面无私,毫不容情,一定又要指名斥责,要求执行天律了。

玉帝见到西王母号啕痛哭,皱了一皱双眉,摇摇头,觉得她似乎不成体统,有失仙态,可是也没有办法去对付痛哭的女人。他只得一面用好言劝慰,并且答应她缉拿窃贼,追回失物,一面叫太白金星陪她到内宫去,请玉后解劝解劝。

过了一会,太白金星回到宝殿,低声向玉帝奏道:“玉后也在饮泣,因内宫也被窃了大批首饰和宝物。”

两个女人同病相怜,不觉对哭起来,真所谓伤心神遇伤心仙。

玉帝听了,感到一阵心烦。他觉得内宫,兜率、玉虚二宫和瑶池都失了宝,不知自己天宫御库的损失如何?

于是他翻开案头的失窃清册细阅。只见到某仓某库缺少的项目,密密行行,写了一大堆,被窃的都是山川至宝,乾坤奇珍,例如明月夜光。璠玙琬琰,孔方家兄,青蚨鹅眼,琉璃瓶,琥珀盏,金带钩,飞鹊印,名画古玩,仙果玉液,仙酿佳茗等等,不耐详阅。

五帝叹了一口气,道:“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他又往下看去,看到第九十六仓库内的失物中,有“金镶玉玺”—颗,忽然有动于衷,面容改色,因这颗玉玺乃是他自己的备印。万古以来,只用过一次,那就是在开天辟地之后的太古时代,天国召集“天庆大会”时用过一次,那次到会的都是上一辈的神仙和圣人,例如:盘古氏,天地人三皇,伏羲,神农,燧人,女娲,有巢,地公,地母,鸿钧老祖等等,当时定名这颗玉玺为‘镇天宝印’,并规定以后如有要事,必须召集上一辈的神仙和圣人开会时,即应加盖此印发旨,方为有效。现在这颗镇天宝印失窃,这事是非同小可的,以后天宫有难,就无法召集上—辈的神仙和圣人来开会了。

玉帝心想:“失去镇天玉玺,天宫从此必有祸事”。由于他越想越惊,心情不免渐露紧张,又不便把失印的利害关系公开,惟恐引起群情不安,因此,他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来应付这个严重问题。

终于玉帝进入沉思之中,不理会殿中群仙众神圣的惊异和猜测。

现在乘着玉帝在沉思的空档,先来讲明玉玺的来历……。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盘古氏在开天辟地时,从昆冈采得软性的大型玉石一块,见风硬化,知道这是宝物,因玉石所到之处,常有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例如:投玉石于烈火。火即熄灭;沉玉石于深水,水即分流,置玉石于雪山之谷,使山壑周围四季皆春。凡一切天地变化之机,阴阳循环之理,都要被这块玉石变成相反的效果,但谁也讲不出“所以然”的道理。后来盘古氏在昆冈邂逅工艺神,智慧神,音乐神和爱神,他无意中谈列那块玉石的奇迹,于是请求智慧神解释道理。

当时智慧之神把那玉石仔细检查之后,就对盘古氏说道:“天地的瑞气,结成奇珍,山川的英精,洩为至宝,凡是一切反常的东西,吉祥者就是宝物,不吉祥者就是妖孽。现在这块玉石不但是吉祥的奇珍,而且又是宇宙间稀有的宝物,最好利用它琢成器皿,能使一个吉祥变成了许多吉祥。”

盘古氏听了大喜,就问智慧神应该制造些什么器皿?

智慧神就转问工艺神。

工艺神想要解剖这块玉石,就问盘古氏需要何种器皿,以便他能量材而琢。

盘古氏道:“今日与诸神在此相逢,足见有缘。现在请工艺神先制玉斗,因‘古玉可以隐庇嘉谷’,象征人间五谷丰收,暗示以斗量谷,不知诸神以为如何?”诸神拍手称善。

盘古氏道:“再做玉尺一把,赠给工艺神,作为谢礼。”

工艺神大喜,连忙道谢。

这把玉尺就是闻名于后世的量天尺。

盘古氏道,“再做玉笔一枝,赠给智慧神,祝他教导万民,连用妙思,写出锦绣文章。”

智慧神狂喜,拱手称谢。盘古氏道:“再做玉戒成双,赠给爱神,使他感化世界男女,爱结同心,教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爱神心喜不已,连忙道,“多谢,多谢!”

后世男女结婚,必用戒指,这就是爱神遵照盘古氏的意见办理。

盘古氏道:“再做玉箫一枝,赠给音乐神,使他吹出妙音,传于后世,怡情悦性。”

音乐神闻言,受宠若惊,手舞足蹈,口中大叫道:“我也有份,真是‘有心’,多谢了!”

盘古氏道:“再做玉玺一颗,我要奉呈玉帝。”

这玉玺就是天宫的“镇天宝印”。

盘古氏道:“大地公公需要玉剑—把,我本人想要玉斧一柄,烦工艺神代劳。”

工艺神当然欣然应命。

以上所述的玉斗、玉尺、玉笔、玉戒、玉箫、玉玺、玉剑和玉斧,就是后世闻名的“上古八宝”,在玉石器皿中列此八宝为第一,任何有福之人,能占有其中之一,即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那时,有个小孩,年约十岁,也在旁边站着,倾听盘古氏和大神们说话。此刻他见到盘古氏要做许多东西给大神们,心里也想要有一个玩具,终于忍不住向盘古氏说道:“盘古伯伯,我也要!”

盘古氏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小孩,笑道:“你也要?你是谁呀!”“我叫‘工儿’,我的爸爸是工艺神。”工儿答道。“噢!好的,叫你爸爸做—个玉球给你吧!”盘古氏随口道。

后来,工艺神化了一番心血,把那块玉石琢成了斗、尺、笔、戒、箫、玺、剑和斧。神工的制品精妙绝伦,上界称为八宝。

最后他把剩余的玉石又琢成了一个球,只是玉球做得太大,分量很重,工儿年幼力薄,双手捧球玩耍,不够方便,觉得美中不足。又后来工儿乘着工艺神出外时,他拿着其父的工具,把那玉球钻了几个小孔,钻出了许多玉屑,目的是要减轻球的重量,使他玩耍起来比较轻便,但哪里知道,这玉球是空心的,球内胚胎着—个小小的玉孩儿。

工儿年幼无知,对于玉球的空心毫不介意,只是钻了几个孔就算了。

又后来。工儿玩玉球的时间太多了,觉得厌倦,就随便把它东抛西掷。不加爱护,而玉球滚来滚去,妨碍行路,反觉讨厌,最后王球失踪,他也不去注意,并且谁都不再过问。至于那个玉孩儿如何出世,以及如何被称为玉面神猴,已经在天宫会议故事里讲过,现在不再赘述。

再说玉帝低头沉思良久,群仙众神圣都各惊疑参半,却不敢惊动他,只得静静地等侯着。

原来玉帝想到失去宝印可能会使天国发生祸害,不但如此,这颗“镇天宝印”还隐藏着一个秘密的严重问题。上一辈的神仙和圣人在天国是属于超然地位。他们虽不过问天国政事,但国王——玉皇大帝对他们却负有一种义务,那就是玉帝登极时,曾经作出诺言:他负责管理宇宙列国,必须一视同仁,事事公正,不得稍有偏差。在混沌初开,乾坤始奠以后,盘古氏领导了上一辈神仙和圣人共尊玉帝为天国的国王,就因为玉帝有此诺言。

现在宝印被窃,玉帝心里思忖:“窃贼一定是与玉猴有关系的,因他是个从未失风的惯贼。别的任何宝物失窃,本皇都不在乎,惟有镇天宝印失踪,后果必将牵及许多麻烦的事件,譬如:(一)玉猴可能是由上一辈神仙和圣人遣派,来和本皇作对。(二)亿万年来,本皇治理宇宙列国、可能有些不公正的地方,因此,引起了上一辈神仙和圣人的不满意。他们为了顾全本皇的体面,不加正面干涉,但暗中命令玉猴前来纠正。(三)本皇登极时,上辈神仙和圣人等郑重地赠给本皇这颗‘镇天宝印’,作为以后天国召集上辈开会的信物,这事的用意甚为可疑。由于亿万年来,天国并无特别重大事故,同时,本皇自己相信也末做过错事,所以一直不曾召集他们前来开会,事实上也无此必要。难道就因从未召集他们,使其对本皇起了反感吗?不会的,上辈神仙和圣人的气量决不会如此狭窄……,但可能会,因本皇既不召集他们,这“镇天宝印”在事实上好像是失去了作用,那么,要它有何用处?他们也许不好意思公然把印收回,而特地遣派窃贼前来偷取。不,不,不!这‘可能性’不能成立……他们都是德高望重,超然物外,决不会用这种龌龊手段。(四)过去本皇对这颗宝印极为重视,—直放在内宫寝室的密件箱中,但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本皇认为内宫寝室不够坚固,因此另建一座牢不可破的第九十六座御库,将这宝印移贮该库。这座仓库是天国和全宇宙最坚固的建筑物,任何大罗金仙也难越雷池一步,而那窃贼竟然能够神不知,仙不觉,无声无响地打开库门,将库内宝物席卷而去,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本皇自己枉为玉皇大帝,连一颗镇天宝印都保管不了,叫本皇如何对上—辈的神仙和圣人交代?(五)关于宝印的—段秘密,除了本皇之外,外界知道者极少,可能只有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知道这个秘密,因他们都是鸿钧老祖的弟子。老祖曾经参加‘天庆会议’,一定已对他们谈到这印的秘密。啊呀,不好了!通天教主也是鸿钧老祖的弟子……”玉帝想到这里,突然自己吃了一惊,从沉思中惊觉。

玉帝惊觉之后,眼光向殿中的群仙众神圣周围—扫而过,发现他们的面部都呈现迷惑焦急之色。

他觉得事态严重,心里开始发慌,—时犹豫难决,不知如何处理,方为妥当,但经过考虑后,他决定运用秘密方法,对付妖魔国,因目前座上的群仙众神圣之中,可能混杂着该国的间谍。

于是玉帝说道:“诸卿无事,可以暂退,但请李卿、地母、镇元子、广成子、南极仙翁、太白金星、幽冥教主等暂留片刻,与朕共商处理失窃案件。”

群仙众神圣闻言,鱼贯出殿,直到他们离去之后,玉帝又道:“请李卿等都到偏殿议事。”

玉帝率领群臣进入偏殴,这就是他刚才和玉猴密谈的场所。

玉帝等待大家坐定后,开始道:“请金星速召天魁天罡二位星君前来议事。”金星奉命照办。

玉帝道:“天宫、内宫、兜率宫、玉虚宫和瑶池同遭失窃,损失宝物不可胜计,朕想那偷窃集团是有计划的,决非偶然之事,但不知是何方神圣主持那个集团,盼诸卿大胆猜测,不用顾忌。”

太上老君道:“可以无疑,窃盗集团必是魔国主持,试问哪个妖精有此胆量,竟敢作出大规模偷窃行为?”

“朕的想法也是如此。”玉帝道。

“那妖魔国的玉猴能力出众,不论道行法术,口才武艺,无不精妙,不但高人一等,而且他是旷世未有的奇材。此妖虽是来历不明,但根据本教主的观察:他的作风倒也正派,一贯支持正义,言论条理分明,似乎不会参加那窃盗集团的。”幽冥教主道。“不然,不然,王猴必是那盗窃集团的主脑。”广成子道。

“何以见得?”幽冥教主问道。

“贫道以为玉猴虽是道行玄深,武艺高强,但他出言刻薄,锋芒逼人,自高自大,骄态毕露,再加刚愎成性。刻薄寡恩,锋猛损德,自大乃无能的表现,骄傲是无知的产物,刚愎为不仁的泉源,因此,他虽有百好,得一骄字,百好尽废,何况又添了一个刚字。骄则绝物,刚则易折,此猴将来定为‘骄刚’所累,必遭败亡。此外,这猴精说话之时,目光闪耀不定,生成一双邪眼,这种邪眼,非贼即盗,贫道阅人多矣,决不会错。”广成子答道。

“玉猴是从古以来最难缠,最难斗的妖魔,有他在世,只恐我们一时无法对付那妖魔国了,但不知他到底是何方妖物,我们必须先要查出他的来历,以便抵制。”南极仙翁也发表意见了。

这时,殿外进入了二位星君——天魁和天罡。

在偏殿见驾,两位星君只用常礼向玉帝参拜后,又向老君等打了一个招呼,分别左右,敬陪末座。

玉帝道:“玉猴是在太古时代出世,开天辟地以来已有此猴,几乎和盘古氏是同一时代的。他的法道和武功高深莫测,要对付他,仅可智取,不可力敌,即使用智,也须审慎,因他是工于心计,策略百出,洞悉万机,普通一般计谋休想瞒得过他。”太上老君道:“近来魔国羽毛已丰,逐渐兴旺,邪道兴,正道亡,这是彼此消长的不易之理。如今魔国处心积虑,企图打击正道,恶迹渐显,凶焰已露。譬如:妖魔下凡,扰乱世界秩序其罪一;驱逐地母,殴伤陆压,其罪二;幽禁散仙,打击醉仙,扰乱仙境清静,其罪三,鬼国作乱,危害幽冥,无疑是由妖魔策划,其罪四;抗拒天兵,侮辱天国,也必是该国主谋,其罪五;在天宫会议时期内,玉猴逞凶,击伤纪律天君,其罪六;毒害佛祖,力败文殊普贤和慈航三位菩萨,其罪七,妄动武功,将太阳神打成重伤,其罪八;戏弄本仙和元始天尊,并强夺护顶宝塔以及三宝如意,其罪九;狮首力士使用诡术,打伤元始天尊,其罪十;口骂玉皇大帝,语侵仙佛神圣,其罪十一;偷盗神仙的奇宝异珍,其罪十二;绑虏十二名瑶池仙女,其罪十三;诸如此类,都是罪大恶极的事实。准犯了其中的一罪,已要受到天惩,何况是犯了那么多的罪行,若不严加责罚,宇宙间就没有真理了。真理是天国的另一个代名词,因此,我们必须认识真理,维护真理,否则,邪道就要毁灭天国了。”

幽冥教主道:“老君说得是,为真理而战,不得不战,为真理而死,不得不死,虽死犹荣。”

老寿星南极仙翁道:“维护真理,方能得到至高无上的真理,真正的光荣是属于真理的维护者。”

广成子道:“真理是做人的目标,做神仙的义务,安定宇宙秩序的基石,维持天国和平的砥柱,因此,我们必须为真理而不惜对魔国作战,严加讨伐。”这时候,在座的群仙众神圣都主张讨伐魔国,维护真理。座中仅有地母娘娘、镇元子、天魁和天罡默不怍声,并不表示意见。

玉帝问道:“请教地母贤卿,天国应该采取何种步骤,方称得体?”

地母娘娘裣衽答道:“老身认为真理一定是包含着至崇至高的善,但善的事物却未必包含着真理,因不先用别种良策,而即进行战争来维持真理,是否真正的真理,这—点希望各位考虑。”天魁星随即附和道:“地母前辈言之有理,可谓深得我心。真理是一道障碍,要通过这障碍物,我们一定先要作出‘通过的准备’。当然,战争也是一种通过的准备,但战争是要大牺牲的,它只可列入最后的准备。在试用了别的办法之后,证明无效,或者还是得不到崇高的真理,到了那时,我们才能谈到最后的—着——战争,否则……还是不谈为妙。”

玉帝点点头,又摇摇头,并不发表意见。

玉帝点头和摇头,是否意味着他想讨伐魔国,或不想讨伐,谁也无法推测。

这时,王帝的眼光已经转移到天罡星君的面上,他问道:“朕素知天罡星君智多谋足,不知有何高见?”

天罡星君起身拱手,稽首答道:“我皇在上,臣知无不言,言必尽心。臣在天机星君失踪之前,曾与其辩论宇宙间的大问题,但已被臣驳倒,因此就定下了方针,井抄拟一个周详而缜密的对策。不日即可呈奏……不过目前形势已有重大变比,所以那方针和对策尚须稍加修正。依照现实的办法而论,我们不妨先采取二个步骤:(—)魔国之所以如此猖獗,胆大妄为,只不过是仗着那只猢狲的神威和智慧而已。有了他,魔国可兴,没有他,魔国可亡,因此,我们要惩罚妖魔,必先铲除此猴。或利用他惩治魔国,施行以魔治妖,自相残杀的策略;(二)玉猴既是混沌时代的产物,—定是超出三界之外,进入神化之中,在天国的神法,仙国的仙法,和佛国的佛法中,决无任何法道能置它于死地……所以,我们要对付妖孽,只好不择手段,但求达到目的,那就要运用种种方法劝导玉猴,使之脱离魔域,归化天国,封以高官,赠以厚爵,并助其纳入正途,永不为害。万一用尽方法,还是不能感化这只猢狲,那么,我们只得采用比较不正当的计策了,那就是使用美色引诱他,逐渐减低他的道行,削弱他的战斗能力,乘机进攻魔国,讨伐罪行……这虽是一种下策,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更好方法,因猴性最淫,我们用此下策,不怕它不入彀中。”玉帝听了,摇摇头,道:“你的办法似应考虑,因朕刚才与玉猴也在这里密谈,谈到归化问题,他似乎同意,又似乎不同意。不过,他城府甚深,到底真正的心意如何,朕也难以忖猜……”于是玉帝把自己与玉猴密谈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使群仙众神圣听了,对于玉猴才有初步的了解,

镇元子道,“既然玉猴是个老惯贼,上界失宝的事,可以确定他是主谋,只要我皇追问,不怕他不招认。”天魁星君道:“事情已经很明显,追问与不追问,和他招认与不招认,都是次要问题。主题是在于如何对付玉猴,使他归化天国。或根本不必讨论归顺问题,而直接施行惩治他,和蛊惑他的步骤,不知各位高见如何?”太上老君道:“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玉猴是智勇双全的魔头,岂会轻易上当?所以刚才天罡星君主张施用下策的步骤,只怕行不通……万一此计不成,传扬出去,天国必将大失体面,徒使神仙羞煞,妖魔笑煞。”

天罡星君见到太上老君反对,心里不悦,他说道:“老君之言虽是,但本星君也曾考虑到,玉猴这畜牲是个历经重大变故的妖魔,已能综合其生平的经验而成为智者,智慧生于精神,精神生于安静,这是正比例,但反过来说,智慧越高,烦恼也越多,那是反比例。我们现在要从正反的比例中找出一个矛盾,利用矛盾的结论去应付这猴头,就能找出他的弱点。再进一步,我们抓住他的弱点,利用它,向他进攻,那么,能够成功的程度比较高。譬如:玉猴饕餮成性,贪嗜口福,这是他的弱点,我们可以利用;还有,他是惯贼,贼性积习必难改变,也许他目前已经满载而归,贼心暂时满足,但日子一久,他一定故态复萌,贪欲又生,这也是他的弱点,我们又可利用。还有,猴性好淫,这是兽类的本能,妖精的天性,玉猴岂能例外?我们再可加以利用。现在本星君想到一个良策,自信定能制服玉猴,不知各位是否要听?”

太上老君道:“愿闻高策!”天罡星君道:“刚才我皇说过,曾经答应玉猴在下次召开天宫会议时,赐他御宴全席。本星君认为这席御宴似宜提早赏赐。御宴应在东天门内金碧宫举行,以免万一发生事故,天宫免受吵扰。宴会必须尽量铺张,场面隆重伟大,并由群仙众神圣陪席,仙女奏乐助兴,使宴会的气氛越欢乐越好。御宴中暗投万年迷魂药,叫群仙众神圣陆续劝酒。倘那猴头道行高深,万年迷魂药迷不倒他,再可叮嘱药王菩萨配制烈性催情剂加入酒中,定能奏功。不过,当那猴头淫心发作时,可能不顾一切,在宴会中放浪形骸,丑态百出,所以事前必须准备牺牲仙女五位,甚至十位,伴他作乐,以免发生意外。此外,天国要作出—个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要在事前动员全部天将和四方神君,而仙国也,耍另添道行高妙的金仙多名,共同保护玉帝,预防他像当年孙悟空那样,重演大闹天宫的祸事。必要时,还须向佛国借调四大金刚和十八罗汉前来助阵。最要紧的,是在东天门内的金碧宫布下混元天罗地网,以防那猢狲野心暴发,局势无法收拾时,将他活擒,或加以消灭。这办法是否可行,还望我皇作主。”

玉帝道:“这是一个险着,很难决定,不知李卿之意如何?”

这时玉帝心里明白:要收服玉猴,决不是仁义道德所能感化,非用此策不可,但这种计策究竟不是正大光明,以他自己的地位,怎可公然应答?因此,只得转问太上老君,让老君也参加一部分意见,免得将来发生变故,使自己也好减轻责任。

太上老君心里也明白玉帝的意思,可是他只好假装糊涂,摇动着头,道:“这个……这个……喂!镇元子,你看这计策如何?”

镇元子原是仙国的智囊,他的法术和道行与众不同,另有一功。过去他每次遇到战斗场面,与敌相持,自己不用法宝,但也不怕敌方的法宝,完全是以韧力与敌纠缠,缠得对方体疲力尽,精神涣散,斗志丧失,然后他就可随心所欲,伤之,擒之或诛之。他作战的方式好像泥鳅,滑来滑去,使敌人难以捉摸,那种功力和地国的散仙陆压道人差不多,不过他比陆压尤胜一筹。

即是智囊,镇元子自然知道玉帝和太上老君的用意。他心里想道:“以天国之君仙国之主的地位,确是不便决定那种下策,这责任势必由他自己负担……”

他想到这里,脑筋一动,有了两全其美的主意。于是道:“天罡星君的办法是好的,不过,贫道想稍为补充一些小意见。不知天罡老友会生气否?”

天罡星君道:“欢迎指教!”

镇元子道:“指教,不敢,鄙见只能作为参考。贫道的意思:(一)以天国之尊贵,仙国之清高,决不可先用这种下策。何况未用上计,先施下策,这是太过于君子,而不及于小人的办法。以酒乱性,使玉猴坠入罪恶,但这种罪恶井非他的罪恶,而是天国的罪恶。我们应该拥护‘欲人同其善’,反对‘欲人同其恶’,万一玉猴在酒醒之后,发觉了天国的狡计;揭发出来,公布于宇宙列国,试问我皇的威名何在?仙家的令誉如何?此其一。天国的仙女个个清白高洁,岂可无辜糟蹋,蒙受污名?何况贞操是女性的第一生命,贞节受损,仙女面目无光,何以生存?此其二。动员天将神君,加添仙国的神仙,借调佛国金刚罗汉,劳师动众,都不必要,原因是:以玉猴的道力和武功,这批仙佛圣神决非他的对手,万一双方动武,必然造成‘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到了那时,局面无法收拾,遗祸不浅,况且天宫近在咫尺,必然先受其害,此其三。有此三点,贫道以为天罡星君的下策似乎稍有修正的必要。”

玉帝听了镇元子的言论,甚为赞赏,不觉连连点头。

刚才太上老君主张讨伐妖魔,因他损失了许多宝物,急于要追回,且受到了玉猴的侮辱,心有不甘,要想借天国的威力去惩治他;幽冥教主主张对妖魔国作战。因他本身丧失了国土,要想借天国的威力去讨伐,同时他可以乘机要求玉帝援助,收复鬼国。广成子主张作战和惩治,因他恨煞了玉猴,要替师父元始天尊报仇。神仙也是人做的,所以都还脱不了私心。现在太上老君、幽冥教主和广成子等听了镇元子的言论,心里都认为他的立场很正确,—切都从大处着想,无可反驳,只得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地母娘娘听了镇元子的言论,当即道:“这还像话!老身也有同感。”天魁星君道:“镇元子道友的见解极是,不愧仙国智囊。”

这时,惟有天罡星君心里不服。他发觉镇元子指出的计策似乎一屁不值,内心大起反感。随即立起身来,颤声反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付妖魔,何须道义?既怕这样,又怕那样,定必一事难成。”原来上界天罡星君是个极顶聪明的神圣,可惜聪明有余,智慧不足,所以他的性格与下界聪明人完全相同。

他心地狭窄,骄傲自大,肝火盛旺,见识浅陋。由于他自己聪明,就永远只爱自己,瞧不起别人,永远固执己意,批评别人。因此,天罡星君往往卖弄自己聪明的高见,喜与上界别的神圣辩论,甚至为了一个小小主题,双方片语不合,辩论立即变成争论,笑脸瞬息化为翻脸,喜怒无常,生性如此,积习很难改善,

即使近如家人,远若朋友,也不例外。

又因此,天罡星君每以骄傲掩饰自己的卑怯,干预同僚的职责,对他们看不入眼,就要严加评语,尤其是对待下属,事无巨细,每件事都不放心,偶有错处,不是责,便是骂。弄得亲者疏,近者远,永无心腹之朋,亲信之友。

天罡星君自视甚高,胜于他的,不愿交接,逊于他的,不屑结交,自以为天国第一,举世无双,他说:“只见别的神圣有求于本星君,而本星君决不有求于任何别的神圣。”

因此,他就反被同僚天智星君批评:“以才自足,以能自矜,既为小人所忌,又为君子所薄,以天罡星君这样的聪明,这样的性格,不论他的天书读得如何繁多,学问如何玄博。道行如何高妙,武功如何精深,奈见识不足,大体不明,若非太过。即是不及,不行中庸之道。必有聪明反被聪明所误的一天。”

天智星君批评天罡星君之后,不久,天罡星君遇着一位号称哈哈真人的神圣,结果,他被后者作弄一番。

哈哈真人是天国暗布的一着闲棋,能对付宇宙间任何难缠的仙佛神圣,以及妖魔精怪。他不以道行和武功见长。而以心思巧妙,手段刁刻,受到玉帝的重视,但仙佛神圣,妖魔精怪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能耐。他笑口常开,哈哈连声,故称哈哈真人,谁都以为他是一个好好先生一类的角色。

为了一个无关重要,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天罡星君与哈哈真人辩论了……

哈哈真人是有为而来,在哈哈笑声中,故意坚持相反的意见驳斥天罡星君,并且蓄意反对,语含讽刺,还夹杂着一种轻蔑和侮辱的语气。

当然,天罡星君忍受不住,面红耳赤了。

于是初则辩沦,继则争论。

接着天罡星君大动肝火,发怒了,在争论中不免粗口辱骂。好的,哈哈真人存心惹他肝火上升。

很好的,哈哈真人希望他大发雷霆,怒气冲天。

他火气愈大,哈哈真人愈是开心,以便火上加油。

哈哈真人惟恐天罡星君不肯这样做。

非常之好,哈哈真人觉得对方辱骂,正中下怀,骂声越高越美妙,骂句越粗俗越好听。

天罡星君斥,责,怒,骂。

哈哈真人笑嘻嘻,嘻嘻笑,语气平静,态度自若,但在论点上,决不退让,慢吞吞地反唇相讥,巧言相辱,刚柔相济,针锋相对。

天罡星君的粗言粗语,都被他改用比较文雅而极为刻毒的字句,如数回敬奉赠。

这样一来,天罡星君更为愤怒,声如雷,气如飚,他的言语和态度要比火弹爆炸更为猛烈。

哈哈真人则不然。在表面上他是轻描淡写,和风细雨,但实际上,他笑里藏刀,唇枪舌箭,一言一语,足以刺伤对方的心肺,并且显示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气。

等到聪明的天罡星君发觉哈哈真人是在戏弄自己,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恨透这家伙实在可恶,怒不可遏,终于拔出拳头动手要打。

“打?粗坯”!哈哈真人笑道。

准先动手打,就有理变成无理,徒为识者所笑。可是打又打不着。

哈哈真人觉得戏弄天罡星君已经够了,同时早巳防到对方有此一着,所以在攻击者的拳风降临之前,他发出哈哈大笑,—溜就走,像泥鳅那样。

在他的笑声里,还加上一句:“粗坯打人!”

“追!”天罡星君咬牙切齿地道。“不必了,追不着的,你的脚力没有他那么好……”一个旁观的神圣越众而出,这样说道。

有了聪明,缺少智慧,何用?

屁用!

天罡星君就是这样的角色。这样说来,难道天罡星君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也不然,否则,玉皇大帝怎会特别召他前来议事?

召他前来讨论的事情又是那么重要——对付玉猴。

玉猴是千古以来最特殊的妖魔,文才武功,道行法术,智慧技巧,见识度量,无不登峰造极,他岂是容易对付的吗?

这样看来,天罡虽君必有非常的才能,始能受到玉帝宠信。

天罡星君的长处是不畏权威,敢作敢为,思想敏捷,计谋百出。

他并不尊重玉猴为大罗金仙,却把后者视作畜牲,所以在口头上也就轻蔑地称呼‘它’作为代名词。

他敢说:“铲除玉猴,或利用玉猴,以魔治妖。”

他以神圣之尊,竟敢在玉帝前面提出;美色引诱玉猴的下策,这是群仙或别的神圣所万万不肯这样说的。

虽知天罡星君的下策有助于消灭玉猴,玉帝与太上老君都感到有失自己身份,不敢公然接纳。在穷于应付的情况下,不得不拉出镇元子来,让他与天罡星君共同调剂这下策的步骤,以便促其实现。

当然,镇元子不会像哈哈道人那样的邪恶奸刁,故意使天罡星君难堪。

他是以事论事,虽不想要天罡星君口服,却要使天罡星君心服。

他知道:天罡星君在口头上决不会对任何仙佛神圣服贴的。

当时,他见到天罡星君的态度很不自然,又听到他语带颤声,暗蕴火气,就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镇元子立即接口道:“星君不要误会,贫道的意思并非说你的下策不可用,只不过要稍为修正而已。”天罡星君冷冷地问道:“请问如何修正?”镇元子道:“玉猴虽是妖精,但究竟是万古难得的奇材,我们不能以一般的妖魔视之,何况他自出世以来,在打斗上往往手下留情。外无杀生害命之举,足见他尚有仁心。因此,贫道主张先用你——天罡星君最初所定的上策——感化玉猴。我皇既巳与玉猴谈过这个问题,不妨借‘赏赐御宴’为名,邀他单身赴宴,正如天罡星君所说。宴会的场面必须伟大,越铺张越好,同时我皇和我后似应共同出席。既可增添隆重的气氛,又能表示天国的豪华。陪客也应越多越好,但暂以天国和仙国的群仙众神圣为限。其他各国不必惊动,在吃喝之际,仙乐决不可少,那时我们可以提出玉猴归化问题,大家在台面上说话,—是—,二是二,玉猴答应与不答应,当场可见分晓。如果他愿意归化,最好,倘不愿意,我们也不必勉强。最重要的,现在我们切不可提起“神仙失宝”的案件。只当若无其事,否则他作贼心虚。可能藉放不来‘就宴’,反而误事。这是上策,必须先用,成与不成,未可逆料。谈到下策之前。贫道先讲一段故事。听说玉猴虽是好色,但并非真正的好色。不久以前,通天教主为了博取他的欢心,业已用过美人计,所谓美人,就是以美貌闻名于魔国的玉面狐女。以九尾玉面狐女匹配玉面神猴,原是门当户对,旗鼓媲美,不料那玉猴眼高于顶,理想远大,当狐女正想亲近时,立即被他斥退。他说道:“狐臊太臭!”经此一举,通天教主弄巧成拙,计划顿成画饼。众所周知,通天教主的个性何等坚强,他野心正浓,千方百计又正在物色佳丽,企图再施美人汁,因此,贫道疑心,这次瑶池失踪了十二名仙女,必是通天教主所干。所以,现在我们谈到下策,必须先注意玉猴好色的程度如何。根据贫道斗胆推测,玉猴不一定肯接受那些瑶池仙女,因她们虽是仙家之女,身份要比玉面孤女高贵得多,但仙级较低,道行不深,何况劫夺之女,来路不正,必为他所拒绝……”

“镇元子,不要说下去了,你为何把玉猴的色欲估计得这样纯正,岂有此理?”天罡星君听不顺耳,扬眉怒目,打断镇元子的话锋,并且他的语气也很不客气。

涵养功夫极好,镇元子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星君且莫心急,容贫道慢慢解释。玉猴拒绝或接受瑶池仙女。我们就能确定玉猴好色的程度。如果他拒绝,那证明贫道的推测正确,同时我们也可了解他是好色而不淫;假如接受,我们也可知他好色而淫,至于贫道的推测错误或正确,都是无关宏旨……”“呸!我可以与你打赌,他一定会将十二仙女照单全收,岂有妖精不喜仙女之理?”天罡星君站起身来,以手指指着镇元子,高声插嘴,使镇元子的发言又告中断。

天魁星君道:“贤弟暂且忍耐,不要打扰。”

天罡星君怒气未息,哼了一声,坐了下去。

地母娘娘和幽冥教主的心里暗道:“天罡真是粗鲁。”于是镇元子接着道:“不论玉猴‘好色而不淫’。或‘不但好色,而且好淫’,我们就要立刻使用下策,因好色而不淫,我们可用正色去打动玉猴,使他就范的机会是五五之比;好色而淫,那就是玉猴见色忧色,使他就范机会是十足的。现在贫道想起来了,刚才到灵霄宝殿来的那位仙子叫什么名字?”

玉帝道:“她是朕的内宫女官,封为逍遥仙子,主管文书翰牍,为玉后所爱,视若已女。”

镇元子欣然道:“那好极了!我皇在上,恕臣斗胆狂言,刚才贫道在宝殿中见到此女,姿态美妙绝伦,但她美目中眼波流动,似乎已动桃花,因此贫道提议:‘请我皇作主,转向玉后商量,正式把逍遥仙子认为义女,然后在举行御宴时,待玉猴到来,正式向他议亲,招他为婿,可能有赖此女挽救宇宙的浩劫’。不知我皇的意见如何?”

玉皇听了,心头震了一下,沉吟不语。

太白金星道:“以帝女而婚妖魔,有碍天誉,这事如何使得?”

这时。天罡星君听到镇元子还是采用自己的美人计,觉得心里安慰,不过镇元子的确想得比自己周到。于是他说道:“这计策好是好的,也就是我的计策,只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

这时,玉帝向群仙众神圣瞟了—眼,然后把目光停在李老君的面部上,问道:“李卿的高见如何?”

太上老君答道:“全凭我皇作主。”

玉帝问道:“地母贤卿有何高见?”地母眉头一皱:“不知逍遥仙子是否愿意?”

地母是女人,深知女人的个性,选择配偶,以称心如意为主。所以她并不正面问答玉帝的问题,反而问了—句“逍遥仙子是否愿意?”

玉帝的目光向幽冥教主—掠而过。看到他闭着眼睛,心中明白:”他是和尚,不便谈论女人的事。”因此,玉帝也不去问他。

于是玉帝问道:“金星你的看法如何?”

金星稽首答道:“老臣不敢苟同。”

玉帝问道:“天魁!卿是众星君之首,何不表示意见?”

天魁星君起身稽首,答道:“美人计是老套,又为人间惯用,天上效法,似乎大不好听……”

“什么好听不好听!那么,除了此计之外,你有否别的更好办法?”天罡星君喝断天魁星君的音,接着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皇不必多问,我们决定用这美人计,对付玉猴。”

玉帝听了,只得同意,当即下旨,吩咐太白金星与镇元子同往妖魔国,邀请玉猴,前来天宫享受御宴。

这时太白金星心里实在不愿,因去做心与愿违的事。一定做得不讨好,但玉帝有旨,他哪敢反对,只得怏怏地准备起程,好在有镇元子作伴同行,诸事可以互相商量,不致有负使命。   


二千多年以前,妖魔国国王通天教主被二位师兄——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在诛仙阵与万仙阵中击败,门下弟子以及国内臣民伤亡不计其数,国力损失惨重,一时无法恢复。

在人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只要有卧薪尝胆的精神,百折不挠的毅力,重振国势,在百年内可能办到,但妖魔精怪修炼成道,非有数百年到千年的时间不可。因此,通天教主痛定思痛,决定先要整修内政,然后再谋向外发展。最紧急的,还是在于培养国民的道行和武功,以求加强国势。

可能是由于上界仙佛神圣在诛仙阵和万仙阵中杀性太重,不免犯了妄戮无辜之罪;也可能是因为许多妖魔精怪本来命不该绝,却被不分良莠地一律消灭,有伤天道好生之德;更可能是天理循环,仙佛神圣盛极而衰,妖魔精怪衰极而盛,所以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失意的通天教主否极泰来,邂逅了玉面神猴,彼此一经交谈,万分投机,便成莫逆。

通人教主对玉面神猴极为倾心,甚至表示愿将妖魔国的王位禅让。根据他雄才大略的魔性,这不过是故意做作而已。但玉猴不察,却把他当作生平第一知己了。

通天教主性情刚愎,但也有许多优点。譬如:谆谆善诱,引渡妖魔修成正果;赏罚分明,督导精怪去恶从善;有教无类,不论是人是畜,只要有志修行,都肯收纳门下,一视同仁,不像有些道貌岸然的仙佛神圣,执意自高身份,以传薪于异类为可耻。这也是玉猴看重通天教主的原因之一。

通天教主对于人类的观念是:“人之初,性本恶。”根据这个原则,他少收人类。广纳异类。因此,他为正宗的仙佛神圣所不齿。

玉猴检讨通天教主过去失败的原因,认为不在于人类或异类这个问题上,而在于他本身太好胜,太刚强,不实心,不虚心。这—点,通大教主自己也承认:好胜多敌,太刚易折,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

不过,玉猴认为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也有不是之处。他们身为师兄。不该联络佛界,打击同门师弟,借外力以锄内亲,不仁不义,丧失了为“仙”的品格。同时玉猴严厉地谴责佛国领袖,以众欺寡,以势凌人,以疏间亲,以义害仁,丧失了为“佛”的本性。所以他指出仙佛两界也都有偏差,必须受到适当的惩罚。自从玉猴出世以来,岁复岁,年复年,不知经过多少个千万亿春,千万亿秋,在这一段悠久的岁月中,他心不旁骛,努力潜修,从不注意天上地下所发生的事情。

仙是由乾坤的灵气所孕育,以天为父,地为母,以玉石为胞胎,雪梨为粮食;更兼他从初临世界起,就能专心—致,修炼道行,学习长生。他的道行虽从偷盗中得来,但往往知恩报德,暗中送给失主许多额外的好处,可谓盗亦有道。所以,表面上他行为丑恶,实际上心术善良,无亏修行人节。

无善无恶是玉猴初期的本性,后来变为好善好恶,那是从性的阶段发展到情的阶段。现在玉猴与通天教主共同相处,乳水交融,就变为去善从恶,可行善而不行,所谓近墨者黑是也。这个转变对玉猴来说,是很危险的。假如玉猴能够另得机遇,近朱者赤,克服去善从恶,进而改恶迁善,做到“势可为恶而不为”,那末,他的道行和德行就可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了。

在相识之初,通天教主对玉猴并不十分佩服。后来—经较量,知道他的道行深不可测,武功也高到极顶,不要说宇宙列国中没有像他那样的高手,就是在上一辈的仙佛神圣中也没有一个可与他相提并沦,即使自己的师尊鸿钩老祖恐怕也不及他那样的玄博精奥。因此,通天教主为了本身利益,就存心交结,蓄意要仰仗他重振魔国雄风。

他诚心诚意地对待玉猴,一切供奉,无微不至,二千年如一日,这使玉猴非常感动。

他与玉猴日日相见,无所不谈,见其所见,闻其所闻,无形中学习了许多本领和法术。他们平时谈活,并无君臣之分,彼此都以你我称呼,在客气时,一个叫猴公,一个叫大王,有时通天教主自称为“朕”,玉猴也不以为忤。奋愤为盛衰之本,勤惰为成败之原。通天教主自从当年在诛仙阵与万仙阵失败之后,立誓要报仇雪耻,于是他一方面虚心向玉猴求教,日日夜夜,孜孜兀兀,在道行上发展自己,另一方面,痛改过去缺点,忙则镇之以静,刚则练之以潜,不自是以露才,不轻试以悻功。在身心上修养自己。玉猴随时在旁指点纠正,俨然良师益友,使通天教主的道行和武功日新月异,超过了他的师兄——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

至于玉猴,他本来是无俦无侣,离群索居的。过去。他向群仙诸佛众神圣偷学本领,窃食珍品异味。都是独来独往。自从进入妖魔国以后。生活开始有了改变。他觉得集体生活非常热闹,较有意义,不像以前那样,只影单形,静悄悄,冷清清,寂寞得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除了进食和打哈欠之外,他的嘴巴似乎没有别的用处。他记得过去五百年中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一千年里也难得有一个机会讲两句话。他患过孤独病,深深地体会到孤独的痛苦,惟一自遣的办法是喃喃自语,或者引吭长啸,好像神经汉那样。

他厌倦了孤单生活,需要有人与他闲谈,甚至猫狗也好,使他有机会和它们挑逗作乐,解除寂寞,至少在精神上稍得安慰。

可是现在他的情况改善了。他在妖魔国地位崇尚,受到君臣敬重,一呼目诺,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嘴巴一歪,样样都得。

玉猴的道行虽已至高无上,但久与畜牲为仇,童心未泯,本性难改。他什么事都要试验一下,以求体会个中的滋味。例如:以身试火,灼伤的痛苦如何;以身沉水,闭气是否难过;刀斧之刑,吊打之惨,也乐于尝试;辱为囚徒,贱作苫役,也不惜躬自体验。凡是新奇的事物,不论是快乐的,或痛苦的,都愿意一试,甚至想和女人--,以便深切体验这事到底有什么乐趣。通天教主曾召本国最出名的美女——玉面孤女——去服侍他,但不知为了什么理由,她却未被宠幸。

物以类聚,玉猴在魔国交游广阔,生活过得非常舒适。群魔诸妖见他法道高强,权势显赫,个个都想投列门墙,希望学得长生不老之术,以成正果,或一枝半艺,作为护身本领。

玉猴也有意成全他们的志愿,来者不拒,量材施教,对于骨格奇特,品性良善的弟子无不竭力栽培,除了传授法术武功之外,另赏剩余的仙丸金丹,藉以增长他们的遭行。

在二千多年中,他已培养了不少奇材,而他的得意门生,像小夫子,狮首力士和撼天煞神等,乃是奇材中的奇材,在魔国掌握大权。

目前,魔国已经是人材济济,实力强盛,要比二千多年以前不知兴旺了多少倍。

依照通天教主的意思,他早想大兴问罪之师,侵犯仙国,以报昔年诛仙阵和万仙阵惨败的耻辱,使魔国扬眉吐气,重振雄风。

不过,玉猴反对这样的轻举妄动。

对通天教主详细分析宇宙列国的情势,并讨论今后魔国应该采取的步骤……

玉猴指出道:“魔国从衰到盛,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如今国势虽已崛起,单独对付宇宙间任何一国,力量绰绰有余,但进兵仙国,师出无名,势必引起列国联合行动,协力抵抗,使我们落入弄巧成拙的陷阱里,重蹈覆辙,咎由自取。”

通天教主道:“这可能性不会太大,因仙国进步缓慢,动作迟钝,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鼓作气,攻其不备,在列国采取联合行动之前,他们早已被消灭了……”

玉猴道:“大王,你有这样的把握?”通天教主道:“这不过是我的想法。”

玉猴道:“我们应该作最坏的想法和打算,任何事不能过份乐观……”

通天教主道:“你的意思是……”

玉猴道:“为君之道,治不忘乱,安不忘危,仙国国基可说是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一时不易摇动。在某些场合,他们虽已处于劣势,但潜力雄厚,难以估计,犹如百脚之虫,至死不僵,何况他们尚未死亡?”

通天教主道:“那么,我们要进兵仙国,报仇雪耻,应该怎样进行呢?”

玉猴道:“目前我们尚无充分理由,作为出师问罪的借口,所以我们必须隐藏自己实力,暂时伪装懦弱,切勿逞强,所谓:‘势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贵虚怀’。”

通天教主道:“我方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有实力而不使用,此话怎讲?”

玉猴道:“安危在于是非,不在强弱;存亡在于虚实,不在众寡。我们先要在是非上使他们屈服,所以下出兵则已,——出兵便是问罪之师;师出有名,则众望所归,无往而不利。假如我方是‘是’的,虽弱也强,反之,安能转危。我们不要在虚实上为他们所削,所以应该伪装懦弱,不可逞强。如果对方足‘实’的,寡能成众,反之,存可变亡……”

通天教主插嘴道:“当然,你的见解很有道理,不过,本国受挫于诛仙万仙二阵之战,含恨多年,此仇不报,寝食难安,因此,我无时无刻不想进兵仙国,以雪心头之恨。”

玉猴道:“大王的立场非常正确。对仙国宣战乃是迟早问题……但目前时机尚未成热。”

通天教主道:“再要等待多少年数呢?”玉猴道:“年数是难确定的……我们必须找寻出兵的机会和藉口。”

通天教主道:“机会……藉口?” .

玉猴道:“是的……可能我们明天就能找到机会和藉口,但也可能在十年百年之后还没有找到……”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同时,通天教主叹了一口气。

于是玉猴接着说道:“机会可遇而不可求……随便找一个藉口,不是难事,可是要寻出正确的藉口,谈何容易?”通天教主道:“正确的藉口?”

玉猴道:“是的……征伐邻国,最忌师出无名,因战争是凶事,骄兵必败……,大王要攻打仙国,虽说断在于独,但谋在于众,虽行之贵力,但虑之贵详。大王有权对外宣战,但若以为本国有了我玉面神猴,便可耀武扬威,有恃无恐,那是错误的。须知战事一旦发生,必须依靠许多本领高强的将士,上下同心,群策群力,方能得到胜利,而战前更要再三考虑,详细研究敌我形势。否则,不能知己知彼决难百战百胜……”

通天教主问道:“本国的实力是否足可毁灭仙国?”

玉猴反问道:“战事爆发,谁能抵抗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

通天教主道:“你看我有此能力吗?”玉猴道:“以大王的功力,对付其中一仙则有余,对付两仙联手则不足。”

通天教主道:“以您猴公的功力呢?”

玉猴道:“假如他们二位大罗金仙并肩与我作战,我自信不致败落。”

通天教主道:“那就好了!只要你能独力缠住太上和元始,仙国群仙就像没有了蜂王的蜜蜂一样,也可说蛇无头儿一样,我就可率领众将官击败他们所有的属下……这样,我们获胜的机会不是非常之大吗?”

玉猴道:“但问题在于佛国。”

通天教主道:“仙魔二国交战,佛国会插手吗?”

玉猴道:“当然会的。”

通天教主道:“佛国的实力如何?”

玉猴道:“他们人才众多,势力雄厚。除了佛祖之外,还有提准、接引、燃灯、弥勒诸大佛以及恒河沙数诸小佛。菩萨方面,计有慈航、文殊、昔贤、大势至东南西北上下极乐世界里的诸大菩萨。次一级的,还有十八大罗汉、四百八十二位小罗汉、三千揭帝、无数的比邱僧、比邱尼以及善男子、善女人……佛国实力如此强大,试问我们妖魔精怪怎样抗拒?”通天教主道:“猴公,你无须忌惮,因我已有策略,分散他们的力量。”

“哦?大王用什么计策分化佛国的实力?”

通天教主在玉猴的耳畔轻声地讲了几句话。

玉猴点头,连称妙计,不过,他随即指出道:“我们还须顾虑天国也会帮助仙国作战的!”

通天教主微笑道:“天国的玉皇大帝高高在上,表面是万王之皇,实际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小事明明,大事懵懵,有名无实,何足惧哉?”玉猴道:“不然,我们对玉帝必须尊重,因他也有几个扎硬的支持者……”

通天教主惊异地道:“他有什么支持者?是谁?”

玉猴道:“他们是上一辈的神仙和圣人。”

通天教主道:“你是指盘古氏、大老先生、大地公公、阴阳老祖、混沌古仙、山川真人、天、地、人三皇氏、女娲氏等那些老东西?他们不是早已束之高阁了吗?”

玉猴道:“是的……还有大王的师尊——鸿钧老祖……”

通天教主听到玉猴说出鸿钧老祖,不由神态微窘,自悔失言,不该称那批上辈仙圣为“老东西”。玉猴不理会通天教主的窘态,接着道:“上辈仙圣虽已超然于物外的物外,但万一他们在必要时出山的话,力量不可轻视,试问大王有否把他们估计在内?”

通天教主道:“没有。”

玉猴道:“如果不把他们估计在内,这便是我们失算,也可能是我们将来遭遇挫折的败笔。”通天教主道:“我根本不曾想到上辈仙圣会是玉帝的后台主持人物……那么,为之奈何?”

玉猴道:“所以我主张尊重玉帝……不过,我们可以利用他。”

通天教主道:“如何利用?”玉猴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通天教主拊掌道:“对极……我明白……不过,还有太空国,地国,水国和幽冥国呢?”

玉猴道:“那些国家无足轻重,不必忌惮……不是本神猴夸口,只要我一举手之劳,就能使他们上崩瓦解,俯首称臣……”

通天教主道:“可是,他们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玉猴道:“太空国的太阳神乃是粗坯而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只会挟火以威胁下界万民,此外并无一技之长,我迟早要将他收拾……”

通天教主道:“月球呢?”

玉猴道:“月球上正面的嫦娥和背面的狄亚娜都是女流之辈,柔弱寡断,难成大事……听况狄亚娜很是美丽,犹是处女之身,可惜长处‘太阴’之域,阴气太重……否则……娶……不……取……取之用作下女,以供清赏,倒是个好主意。”

玉猴本想说出:“娶以为妻”,但忽觉不妥,连忙改口,改‘娶’为‘取’,接下去说出:“取之用作下女……”

通天教主见微知著,心里明白玉猴好色,并已暗定讨好对方的办法,但当时故作不知,接口道:“其他星座的实力如何?”

玉猴道:“著名的猎户星君——奥利安虽雄伟勇敢,力大无穷,但骄态凌人,骄者必败,无大作为……”

通天教主道:“武仙星君呢?”

玉猴遭;“海勾力士气盖世,力拔山,人所不及,过去他的铁臂曾将米尼亚山谷森林中的狮王抱住,咬断它的喉管,使它死于非命……那狮王早已在我国投胎成妖,他就是我的门下狮首力士……将来我们派遣狮首力士去消灭武仙星君—一海勾力士,以便完成一件因果循环报应的事情。”

通天教主道:“双子星座的实力怎样?”玉猴道:“关于双子星座里号称勇士的卡斯特以及波拉克斯,他们两神分享一神的寿命,此生彼死,彼生此死,轮流生存,力量打了折扣,微不足道……我们只用吹灰之力,就能奏功。”

通天教主道:“其他许多星宿的综合力量如何?”玉猴道:“其他星宿中,主要的是金,木、水、火、土、天王、冥王、彗王、空王,南斗、北斗以及二十八宿,但群星列宿之间,都有矛盾,互相倾轧,我们正好攻其内部矛盾,予以个别击破,犹如摧朽拉枯,容易之极……物必先腐也,然后虫入之,没有他们自己星君在内部捣乱,怎会引起外敌来?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通天教主听了,心里甚喜,于是又问道:“地国的老太婆实力怎样?”

玉猴道:“宇宙列国之中,要算地国最为复杂……它有一百多个大小部落和邦族,人种分为红黄黑白棕五色,言语思想不同,生活习惯各异,兼之政体分歧,派别繁多,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永久是处于一团糟的状态中……好在地母娘娘心肠慈仁,性直口快,虽喜排难解纷,但论事婆婆妈妈,缺乏决断力,只要她不来阻碍我们的行动,大王对她无须介怀,也不可欺侮女流,以免为仙佛神圣所笑……”

通天教主道:“当然,当然……那么,水国呢?”

玉猴道:“水国龙王始终是被仙佛神圣所戏弄或侮辱的对象,因此,我们就应施用反间计,破坏水国与仙佛二国的感情和关系,将龙王拉了过来,作为我们外围或附庸国。这样,本国就多了一个朋友,少了一个仇敌。”

通天教主道:“水国龙王本与妖魔精怪同类,理应归到我们的队伍里来,共同对付仙佛神圣,就龙王本身来论,向我们靠拢,他才有前途,至少我们不会去戏弄他或侮辱他……现在,我们不妨把鬼国的实力估计一下。”玉猴道:“幽冥国政治腐败,业已到达‘文教失宜,武臣用奇’的地步,乱事正在酝酿之中。我方只要略施小计,乘风点火,可混水摸鱼,搞垮十殿阎王,弄得他们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通天教主道:“猴公,请你记住,我们如能占领鬼国,先要控制第十殿的轮回,使我们属下妖魔精怪的幽灵,都能升化仙道,或者超生贵道,这事对我国前途大大的有利。”

玉猴道:“那当然……”

通天教主道:“总而言之,猴公,对付列国,发扬我国国威,有无捷径可走?”

玉猴道:“没有捷径……我们要打击敌国,立威称霸,必须切实履行八太原则。”

通天教主道:“哦?请道其详。”

玉猴毫不思索,口若悬河,泪滔不绝地说出八大原则:

(一)尊重玉皇大帝,利用他的势力和威声压制列国。(二)施用种种方法,不挥手段,制造国际矛盾。引起战争,同时挟天于以令诸侯,阻止列国采取联合行动,攻守同盟,使他们各自为政,以便个别击破。

(三)派遣间谍特务分别侵入列国,从事(甲)窃取情报,(乙)腐蚀或收买敌国的人民与内奸,以引诱、行贿、拘捕、谋害、暗杀等方式,达到目的,(丙)偷盗敌国的宝贝法宝、珍晶奇物,必要时,得设法破坏或烧毁其物资和建筑物,并布置政治陷阱,使对方内部倾轧,自相残杀。

(四)名义上借着正理和公道做幌子,实际上借刀杀人施用阴谋,伤害敌国的实力份子,减少对方作战人才。

(五)遣派本国的臣民下凡人间,使世界上每一角落里发生纠纷,进行颠覆叛乱,制造饥荒贫穷,以及杀人武器,消灭上界遣派下界,投胎为人的仙佛神圣,并加以毒化,使他们成为釜底游魂,社会废物。

(六)挖掘列国首脑人物的错处和缺点,丑化他们的品格,把案情重大者列入我们攻击的对象,并以支持正义作为掩护,实行侵略列国。(七)设法把过去为敌国所收服,而现在已成仙道、佛道或神道的妖魔,引归本国,还其自由,既可使他们为本国效劳,又可减低敌国的威势. 

(八)等到降服仙佛神圣之后,我们庶几可以问鼎天国,推翻玉帝的宝座。”

通天教主听了玉猴的一番伟论,拍案吹呼,大为赞赏。

他立刻起身,用右手紧紧抓住玉猴的右臂,井用左手拍拍玉猴的左肩,感激地道:“将来若有此日,你我何分彼此。”

从此之后,通天教主在暗中积极布置步骤,一切准备和措施都依照玉猴所述的八大原则进行。

又过了多年,恰逢玉帝颁旨,召开天廷会议,于是通天教主和玉猴都认为时来运至,风云际会,妖魔国可以大展鸿图了。

果然,在天宫会议中,玉猴锋芒毕露,大出风头,一举成名,使列国的仙佛神圣,包括玉帝在内,都对玉猴刮目相视。通天教主虽未出席会议,但他坐镇碧游宫,运用最上乘的心语传音妙术,随时与玉猴暗播消息,因此,天宫会议中的主要问题,他早已洞悉无遣犹如亲历其境。

后来狮首力士先回本国,又面禀详情,更使教主欣喜不巳。

当然通天教主也有许多事情处理,譬如:遣派得力部属,俘绑天机、天巧、地巧三位星君,天听地察仙师。以及过去现在未来佛等,另差计真元帅潜赴鬼国,协助叛鬼击败天兵,又分别派了暴窃队伍潜赴兜率宫、玉虚宫和瑶池,盗取宝物以及诱捕仙女等事,结果,处处顺利,事事得手。

不久,千手老怪到达,带同了狮象犼和青牛四位妖仙归来,并且还满载了天宫和内宫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通天教主喜出望外,众妖魔,诸人物也欢声雷动。

通天教主吩咐众妖魔把偷盗而来的全部珍宝,在碧游宫的大厅中陈列,并准备举行狂欢大会,以示庆祝。

不久,玉猴率领随员浩浩荡荡,得意非凡地胜利归国。通天教主早已率领众妖魔、诸人物在宫外欢迎。

等到玉猴降下云端,教主立即迎上前去,说一声“猴公,有劳了!”

玉猴回说一句:“托大王洪福!”

教主和玉猴一面说话,一面互相拥抱,彼此亲热非凡,只听得众妖魔诸人物齐声高呼:“我王万岁!猴公万岁……”

欢声久久不息,声震山谷,直上云霄。于是教主与玉猴携手进入碧游宫,诸人物都按步就班随后入内,但一部分妖魔精怪却蜂拥地争先恐后,彼推此挤,毫无秩序进入宫门。这时,众妖魔实在太高兴了。他们,除了高级分子较有礼貌之外,都要抢前夺路,争入大厅,希望得到狂欢大会场里的前排位置。

其中有一妖精,道号绿毛大仙,因急于奔入,忘记跨越大厅入口处的门槛,被门槛绊足,又被后面的众妖魔一推,使他立足不稳,“合扑”向前仆倒,嘴巴撞在地面,门牙撞落两只,满口鲜血,痛得哇哇大叫,当场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十尺左右椭圆形的大龟。庞大的龟壳阻碍了大厅入口处,挡住进路,但后面的众妖魔也不顾他的死活,纷纷从龟背硬壳上走了过去,进入厅内。另有一些妖魔,恨煞绿毛大仙挡路,就故意把脚在龟背上踏了几踏,蹬了几蹬.龟壳虽硬,哪里忍受得住他们的蹬踏,痛得那绿毛大仙双泪直流。

欲速则不达,等到绿毛大仙再变人形,他已是最后进入大厅的妖精。当然,好的位置早已给别的妖魔人物捷足先得,他只能在厅角勉强寻得了一个最坏的座位,离开前座很远。他埋怨自己龟目近视,对于会场前部的一切景象已经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了。

碧游宫的大厅,原是众妖魔诸人物的秘密练武场所,面积非常宽广,可容二万之众.现在有资格参加狂欢大会的大小妖魔,仅有一万左右,所以厅内尚有充分余地作为展览宝物之用。

厅内布置得富丽豪华,金碧辉煌。通天教主以元首身份坐在首席,右旁是玉猴、大夫子,左旁是千手老怪、小夫子,其他的妖魔人物:像撼天煞神,七海龙神,陷地煞神,独火大圣,太古鲸神,狮首力士,玉面狐女,虬首狮仙,灵牙象仙,金光犼仙,青牛大仙,金刚猿神,独角犀王,白仙娘子,黑仙娘子,牛魔王,蚊魔王,鹏魔王,狮魔王,猕猴王,猖狨王等也都依次面生,还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真人,天山七奇,东方三十六妖煞,南方七十二魔煞,西方一百另八精煞,北方二百五十六怪煞,东南方五百十二鬼煞,东北方一千另二十四乱神,西南方二千另四十八力士,西北方四千另九十六散神,还有中央不计其数的男女野仙,散人狂客,以及金木水火土五形郎君等等(他们都是由人类修炼得道,做假妖有余,成真仙不足,因此投入妖魔国为臣为民。)

依次杂坐。

玉猴等到全都妖魔人物坐定之后,起身道:“本神猴现要作法,把天地隔绝,以免敌国的间谍侵入,盼诸位不要惊慌。”

他们说完话,立即清啸一声,用左手的中指向天一指,右手的中指向天一划,但听得连续霹雳两呐,惊天动地,大厅好像旋转似的,在厅内那些妖魔道行较浅的人物都已吓得魂不附体,有惊倒的,有跌坐的,有掩耳的,有抱头的,有面无人色的,有神态失措的,情况非常混乱。

假如没有玉猴预先关照作法,他们不知道要惊吓到如何的程度。

在厅角的那位绿毛大仙业已受惊过度,又现了原形,把头尾和四肢都缩进它的硬壳里面去了。

好在霎时之间,一切恢复平静,众心方始安定,而绿毛大仙也立即又变成了人形。

只听得玉猴道:“本神猴用指天划地金刚法,把天地隔绝,现在诸位可以安心乐意狂欢一下,不怕任何仙佛神圣前来捣乱。”

厅中响起了一阵“猴公万岁……”之声。

响停之后,接着通天教主高声道:“庆祝狂欢大会开始!”请黄衫客主持司仪,把大会的执行委员名单当众发表。

黄衫客是由人类修炼得道,精通文墨,智多谋足,只因过去杀心太重,未能列入天国的天仙品级,但若论道行法术,他并不输于天国一般的神圣。他有换帖兄弟四人,连他在内,号称魔国五狂。大哥红衫客,黄衫客是老二,其余蓝衫客白衫客和黑衫客,乃是老三老四老五。

那五位狂客各有所好。老大养了二只猛鹰,名叫铁嘴银喙,十分厉害。黄衫客养了一只黄犬,名叫晋獒,凶恶万分,当年黄衫客为仇人所伤,倒地不起,适逢吕仙过路,为之救治,哪知晋獒只是畜牲,毫无知识,误认吕仙欺侮主人,突然窜奔过来,咬了吕仙一口,所以后世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俗语。老三养了鹦鹉,非常聪明,但很狡猾,名叫绿衣使者,它生成巧舌,人言鸟言,甚至兽语,无所不通,专门躲在暗处,窥人秘事,偷听人语,然后转告主人,可惜还要加盐加酱,形同搬弄是非,利用它去做间谍,是最适当的材料。老四养了一只灵活的黑猫,取名家豹,善伺人意,替主人送信偷物,无往而不利。老五性喜玩猴,他的银丝灵猴号称白儿,能腾云驾雾,纵跳如飞,娇小玲珑,十分可爱。这时,黄衫客听到通天教主叫自己去当司仪,真是受宠若惊,觉得光荣之至,必里高兴万分,于是他走到大厅前侧右角,朗声报告道:庆祝狂欢大会开始!现在先发表大会的执行委员名单……

(一)东方妖煞主席海东青一品光禄大夫兼任大会主席。(二)南方魔煞统帅甫宫操,旌持公安秩序。

(三)西方精煞主将司徒文一品荣禄大夫,主办宝物展览及保管事宜。

(四)北方怪煞元首杜充二品资政大夫,主持狂欢游艺节目。

(五)东南方鬼煞指挥计真二级元帅安排节目演出事宜。

(六)东北方乱神魁首孟元二品通奉大夫负责公共关系。

(七)西南方力士统领铁金刚将军督导一切供奉事宜。

(八)西北方散神总管温戎将军与十二地支的首领子真人为正副监察。

(九)冷面阎罗金郎君与天山七奇的首领袁通将军为正副执法。

(十)三品通议大夫兼太医院院使安全子野仙女散人白仙娘子和黑仙娘子执行医务卫生事宜。(十一)号称神厨手易牙子野仙供应膳食酒晶事务。

黄衫客报完名单,大厅中轰起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和叫啸,同时担任职位的那些妖魔精怪人物等纷纷站起身来,指挥群下,负起应尽的义务。

不久,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其实这份名单在事前早已内定,现在不过当众宣布一下,做出官样文章的姿态,使他们的职位成为合法化而已。

接着,夫役杂工等扛来仙酒、交梨。火枣、蟠桃等,都放在十几只长桌上,但在中间的一张圆桌上排列了许多贮着金丹仙丸的磁瓶,那些奇珍异品都是从上界偷盗而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鲜果饮品,山珍海味等分别放置在另外的长台上,那些食物也都是魔国的精选上品,准备给列席群众享受。

最耀眼的是大厅左侧布置着三口巨型金缸,每只直径十尺,高约六尺。大家议论纷纭,准也不知道那些金缸是派什么用场。

接着,群众又听到黄衫客朗声道:“大会主席奉上谕:赏赐在座各位仙酒—杯,火枣一只,仙丹金丸各一粒,立即分发,一切大小夫役杂工,同等待遇。”大厅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我王万岁!教主万岁……”

霎时之间,全部工作人员做事十分起劲,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贵重的东西,依次分配,各自受用。

不久,黄衫客高声道:“大会主席奉上谕:关于交梨三百枚,蟠桃一百个,僧多粥少,数量不够分配。现在把交梨和蟠桃都平均分贮三口金缸之内,用木棍捣烂后,再加入仙水调和均匀,作为饮料,在座各位与一切大小夫役杂工同等享受。”

于是大厅之中群起次呼,高叫:“我王万岁,教主万岁,万万岁……”在群妖诸魔众人物中,有的竟然手舞足蹈,表示兴奋。

全部工作人员又各动手做事,万分高兴。

忽然,黄衫客高声道:“根据大会正副监察温戎将军及子真人报告:蟠桃一百个,只剩九十九,缺少一个,因为一百个分配于三缸,每缸三十三个,应该多出一个。目前这一个蟠桃不见了,显而易见,大会中有赃行窃。现在请这个窃贼自动走出来,当众认罪,罪可减轻,否则,如被查出,立即处死,不稍宽贷。”大厅中发出一阵骚动,大家都在议论,猜测谁是窃贼。

忽然,黄衫客又高声道:“又根据正副监察温戎将军与子真人报告:“火枣缺少五枚,金丹三粒,仙丸九颗,交梨也少了一只。”

现在请窃贼站出来,当众坦白认罪,罪可减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大厅中又是一阵骚动。

不久,大厅后面角落里发出一个男人的粗糙而哑沙声音:“偷窃丈梨和蟠桃村贼捉到了!”

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尖声叫喊:“非礼呀!……不要脸,摸我的鸡头肉。”

大家都循着那声音回头过来,注视谁是窃贼,谁在吵架!原来男的是白痴大仙。他是由人类修炼得道,但因当年走火入魔,脑部神经受到刺激,以致他有时神智不清,疯疯癫癫,有时正常,和好人无异。恰巧他刚才饮了一杯仙酒,酒精发作,影响了脑子,使他的意志又糊涂起来,眼花缭乱,所以,当他看到旁边坐着那个女人,胸部两边高耸,以为一定是交梨和蟠桃,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到两个硬绷绷的东西,他心里想:“不错,不错,是交梨和蟠桃。”终于高声大叫“窃贼捉到了!”

那女的原是天山千年雌鸡,修炼成精,能变化一个绝色女子,还是处女,由于她性情暴躁,男人见到她都怕,叫她司晨仙姑。她双乳高矗,从来不曾被男性接触过,所以还是硬朗绷的,不料现在那白痴大仙有此斗胆,竟然敢当众前去摸乳,还冤枉她偷东西,如此侮辱,怎不叫她羞愤交集?她一边大叫“非礼”,一边伸出雪白的玉手,拍拍二下,左右开弓,清脆可听,打了白痴大仙二记耳光,只见到那白痴大仙,双手捧着面部,口里高声叫:“你这丑婊子,偷东西还要打人,来人呀,捉捉捉!……”

这种情形,引起了厅中的妖魔人物哄堂大笑。

这时,公安部门的南宫操元帅赶了过去,正要把白痴大仙推出厅外。但后者好像自知理屈,跌跌冲冲,歪斜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自动走了出去,嘴里却不清不爽,叽叽咕咕叫嚷着,走到门口,忽然大哭起来。

接着,黄衫客面色冷酷,高声道:“谁是窃贼,快快出来!”

上界的宝物虽由偷盗而来,但竟然有贼从中窃取,真所谓强盗碰到劫贼了,何况那贼子在众目昭彰,严密监视之下,竟敢动手,胆量可真不小,而且行窃手法高明,干净利落,得手之后,不露痕迹,真是神乎其技。可惜那窃贼火中取栗,百密一疏,由缺少一个蟠桃,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于是重新仔细清点交梨金丹和仙丸等,发觉都有缺数,因此,这件窃案遂被揭发。

这时,大厅之中一片肃静,群妖诸魔众人物知道事态严重,不敢作声,各自正襟端坐,你向我望,我朝你看,大家面面相觑,都希望从对方的面部表情上或态度上找出破绽来,以便决定谁是窃贼。由于互相观察,互相估忖,大家都不肯放松,终于变成了疑神疑鬼,猜此猜彼,凡是“鼻管向下通气”的都是窃贼了。

“喂,老麻呀!你的口袋里是什么东西?怎么凸得高高的,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好不好?”

大厅的东北角忽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在肃静的气氛中,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显得很刺耳。

群众集中目光,朝着那边发出声音的方向。原来那说话的人名叫陈巴大头,乃是西方精煞,头发秃顶,牛山濯濯,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之下,他那颗光秃秃的大脑壳射出了反光,好像一盏汽油灯。

“婊子养的,你以为老子是贼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另有一人发出这样回答的声音。此人名叫王麻,也是由人类修炼得道,野仙品极,生得满面黑麻,很不雅观。他一边骂人,一边从自己的衣袋里挖出了一些零星杂物,送到陈巴大头的眼前,接着又大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婊子养的!”

陈巴大头道:“算了,算了!因为你的手脚一向不大清爽,老子就要大胆怀疑。怎么!你不服贴吗?龟儿子!”

王麻反膳相稽道:“嫂子养的,你是好人,好人的妈也不会嫁人哪。”

这句话刺伤了陈巴大头的心,不禁怒火中烧,撩起一掌,用力打了王麻一个嘴巴子,并且说道:“婊子养的,你嘴不干净,老子手不干净。”

王麻无故受辱,岂肯甘休?立即挥出五灵之掌,回击过去。

野仙和精煞都不顾体面,打起来了。

众妖魔人物连忙从中解劝,强拉也拉不开。

这时大会的公安主管南宫操手中拿着皮鞭,已经赶了上去,夹头夹脑,打在陈巴光秃秃的大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同时反手一鞭,鞭在王麻的背脊上,痛得他俩呱呱大叫,双双抱头鼠窜,逃出大厅。

这时,通天教主和玉猴等妖魔坐在席上,不发一言,一切事情都由大会的工作人员处理。

打架的风波早息之后,大厅中又重趋静寂。

只听得黄衫客高声道:“贼子静听!我现在叫数:一,二,三,如果我叫到三,你——这贼子还不站出来,大会主席就要用透视宝镜照射你的五脏六腑,到那时,不怕你这贼子遁形了。现在,我开始叫数:一……二……”

“且慢!”这声音是从大厅的栋梁上发出来的。于是大家都抬起了头,向上观看。忽然一只绿色鹅鹉从梁上飞下,停住在中间一只金缸的边缘上。它伸一伸舌尖,说道:“是我偷的!”群妖诸魔众人物听了,包括通天教主和玉猴在内,无不大感惊异。

这不是老三蓝衫客的鹦鹉——绿衣使者吗?黄衫客一见就认得。他大怒道:“畜牲,是你偷的,你有否搞错?”

“是的,是我偷的,我绝不抵赖。”鹦鹉弄弄舌头,回答道。这时,蓝衫客心中狂怒,已经奔了过来,从身边拿出指挥棒来,要想把它当场击毙。

“主人,饶命呀!救命呀……”那鹦鹉见势不佳,连忙发出惨厉的叫声,大喊:“主人,饶命,救命……”黄衫客连忙挥手阻止,说道:“老三,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蓝衫客听了义兄的话,就悻悻地退了回去。接着黄衫客道:“请大会正副执法冷面阎罗金郎君和天山七奇的首领袁通将军前来,依法究办。”

金郎君和袁通连袂走到大厅的中央站停。

“绿衣使者!是你偷的吗?”金郎君冷冷地问道。

“是。”鹦鹉道。

“你知罪吗?”金郎君问。

“知。”鹦鹉答。

“脏物呢?”袁通补充问道。

“在肚子里。”鹦鹉回答道。

“说谎,掌嘴!你小小肚子,怎么装得下交梨一个,蟠桃一只,火枣五枚,金丹三粒,仙丸九颗?”金郎君怒喝道。

“有……有同谋!”鹦鹉无可奈何地道。

“有同谋?谁是同谋?”金郎君吃惊地道。

厅中的一部分大小妖魔人物居然担心起来,因他们都知道那蓝衫客的绿衣使者,专喜饶舌,是狡猾的扁毛畜牲。如果它胡言乱道,硬说某妖某魔或某人物是同谋的话,那么,被冤枉者就毫无办法辩护,即使用四海的水来洗,也洗不清那种冤情,这就是他们担心的原因。

这时,那鹦鹉低着头,不言不语,它似乎装聋作傻了。“谁是同谋?快说,畜牲!”金郎君厉声催促道。“不快说,打死你。”袁通也威胁地逼道。那鹦鹉犹豫了一下,看样子好像不大愿意,但过了半晌,它把鸟头播动几下,眼睛向东望望,朝西瞭瞭,终于说道:“兄弟们,对不起,东窗事发,我没法包庇,要招认了。我看,还是你们自己站出来吧!”

那鹦鹉刚刚说完了话,忽然大厅的东面厅柱上飞下了一对苍鹰,一雌一雄,飞到另外两只金缸的边缘上分别站住,态度自若,旁若无人,南面座位丛中的桌子下面钻出了一只黄犬,垂下着狗头,低拖着长尾,慢吞吞地走到金缸旁边蹲伏地上,好像罪犯似的,一声也不响;西面的坐位底下窜出了一只黑猫,同时大厅的北角带跑带跳地出来了一只银毛小猴,它们都走近黄犬的旁边,蹲坐下来。

这时黄衫客心里发慌,暗说一声:“不好,祸事到了!”

原来那些窃贼都是自己和义兄弟们的玩物,同时,另外四位狂客也很惊骇。他们担心的程度都不在黄衫客之下。厅里的众妖魔人物都料不到它们会是窃贼。

“它们都是同谋?”金郎君迷惑问道。

那鹦鹉黯然点头。

“还有别的同谋吗?”袁通加问一句。

鹦鹉摇摇头。

“谁是主谋?”金郎君又问道。

“当然是我。”鹦鹉答道。

“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的主人唆使你去偷?”袁通追问两句。

“不,不不!不是我的主人,袁通将军,你不要冤枉好人……”鹦鹉发急地辩护道。

“孽畜作贼,由于主人教养不严,罪在主人。”袁通坚持道。

“袁通,你心术不正,使用移祸江东之计,是吗?”鹦鹉严正地责问道。

那鹦鹉的回答,引起了厅中的许多妖魔人物,一阵大笑,因它说穿了袁通的阴谋,顿时他被它说得面红耳赤,窘态毕露。

“我不大相信你们会偷东西。”金郎君道。

“如果你这样说法,我们就没有罪了。”鹦鹉道。忽然在大厅里的座位丛中发出声音:“你为什么要偷?”

那鹦鹉连忙回答道;“这位朋友说话毫无道理。这些宝物也是你们偷来的,你们好偷,我却偷不得?”厅中的许多妖魔人物又是一阵大笑。

“大胆畜牲,利口可恶,来人呀!先把这畜牲杀掉。”金郎君怒道。“不,不不!杀我不得,我是自首的。”鹦鹉理直气壮地道。

“本来自首可以不杀,但你这畜牲利口强辩,不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有权杀你。”金郎君喝道。“那末,现在你问,我答,好吗?”那鹦鹉道,它的口气显然已经软化了。

于是金郎君道:“好!现在我问。你说你是主谋,动机何在?”

鹦鹉道:“我也想延年益寿,长生不死。”金郎君道:“你为什么不向国王恳求赏赐,却用穿窬行为,暗中行窃?”

鹦鹉道:“这种天上的珍品,哪一个不想占有?所以,我预先估计,太宝贵的东西决不是恳求所能得到。如恳求可以得到,那只是我的痴心梦想。我考虑到机会千载难逢,只有用偷的办法。东西这样多,我以为少数偷一些,不要紧。”金郎君道:“少数偷一些,不要紧,你倒说得很轻松,畜牲!

那么,我且问你,这些奇珍异宝都有大批人员监视保管,你们如何偷法?”

鹦鹉道:“讲不清楚!”

金郎君道:“为什么讲不清楚?”鹦鹉道:“讲不清楚,就是讲不清楚!”

这时,袁通走近金郎君的身旁,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话。于是金郎君用手向黄衫客招了一招,暗示他过来。

黄衫客走到金郎君的身旁,后者也在他的耳畔轻轻地讲了几句。黄衫客听罢,转身回到原处,高声道:“现在叫绿衣使者和它的同谋实地表演偷窃的过程,作为庆祝大会的余兴之一。”

大厅中响起一阵鼓掌。

只听得那鹦鹉先叽叽咕咕讲了几句鸟语,也许是兽语,大家都听不懂,但那些同谋者——双鹰、犬、猫和猴似乎都已会意。它们仍旧动也不动,在原处站停着、蹲伏着。

又听得那鹦鹉道:“请你们把蟠桃和交梨都放回长桌上的原地方。”

一群夫役杂工连忙跑过去,从金缸里把蟠桃和交梨都拿了出来,重新安置桌上。在另外的圆桌上还有不少剩余的金丹和仙丸,那是刚才分配后多下来的。

恰正这时,那黄犬晋獒忽然从地上站立起来,开始坞呜地叫着,又汪汪连声狂吠,突然冲向黑猫家豹,向它猛咬,吓得家猫慌忙奔逃,窜入那群夫役杂工们的脚边躲避,同时双鹰——铁嘴银喙,鹦鹉——绿衣使者和银猴——白儿也都好像吓得魂不附体似的,一时鸟飞兽奔,惊慌地觅处逃避。

当那家豹逃到夫役杂工们的脚边,晋獒猛追过去,一追一逃,猫叫狗吠,只在他们的脚边绊来绊去,穿出穿进,弄得那些夫役杂工们不堪缠扰,不胜其烦,于是他们都大声叫骂:“嘁狗贼猫,混帐,快滚……”他们一边叫骂,一边用脚乱踢,狗被踢,吠声更响,猫被踢,叫声惨厉,一时之间,厅中响起了犬吠声,猫叫声,夫役杂工的叫骂声,脚步杂沓,混乱不堪。

只听得厅梁上面发出声音:“得手了,大家停止。”

原来那是鹦鹉的声音。

于是那鹦鹉从厅梁上飞了下来,依旧停立在金缸的边缘上,而家豹和晋獒也都走到缸边地下蹲伏不动。

“怎么得手了?”金郎君疑惑地问道:

“贼子们,还不出来?”绿衣使者——鹦鹉道。

霎时,从长桌底下走出银猴白儿,一只手拿着蟠桃,另外一只手拿着交梨,接着双鹰——铁嘴银喙也从高处飞下,分别在缸边停住,在它们的鹰瓜里各抓一只磁瓶和火枣数粒。原来那白儿在晋獒追咬家豹时,假装惊骇逃避,却偷躲在长桌底下,又乘着夫役杂工们分心于骂狗踢猫时,它攀上了桌边木档,伸上猴手,从桌面上迅速地偷拿了一桃一梨,因猴毛雪白,桌布又是白色,白与白成为它的保护色,又因厅里的群妖诸魔众人物都看到狗猫追逐奔逃,夫役杂工口骂脚踢,谁也没有注意到长桌上的动静,所以,白儿得手了。

至于圆桌上面的金丹和仙丸如何会落在双鹰的鹰爪里呢?那也是由于同样的情况,它们在狗咬猫和群众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也假装惊飞,在突然一刹那低飞惊逃,掠过桌面,迅若疾电,已经“顺手牵羊”,伸爪抓了磁瓶火枣等物,躲入厅柱之上。

群众只觉得眼前起了两道影子,以为是双鹰惊飞逃避,不以为意,所以,它们也双双得手了。

这时,大厅里的众妖魔人物都看到它们得手如此容易,起先都恨自己的观察力不强,料不到它们是这样偷法的,最后他们发出一阵喝彩的声音,继之以热烈鼓掌。“狡猾的畜牲!虽然你们表演很好,但偷窃行为总是有罪的,死罪可除,活罪难免,现在你们仍须受罚!”金郎君道。

“怎么,还要受罚?怎么……怎么罚法?”那鹦鹉吃惊地道。

“你割舌,猴鹰斩爪,狗猫斩脚。”金郎君道。

“主人救命……大王救命!猴公呀!救命……”那鹦鹉惨声叫喊道,同时那些鹰猴狗猫等都咪咪汪汪,吱吱,喈喈叫起来了。

“叫喊无用,来人呀,执法!行刑!”金郎君冷酷地道。

这时,它们的主人们——魔国五狂——心中都各万分焦急,它们都是自己的宠物,怎么舍得受此重刑?

他们又不敢出头讲情,因金郎君绰号冷面阎罗,在魔国是出名的硬汉,公事公办,言出必行,素来不讲交情,同时,他们也仔细考虑过,如果自己出面拯救,金郎君不但一定不肯卖帐,而且可能还会被他反击一下,说他们宠坏了玩物,连主人也有罪,那时就悔之晚矣。

这时,那些畜牲似乎都通人意,知道自己将受惨刑,因此,身躯都颤抖起来。这时,厅角那边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显然已经有人过来执法行刑。这时,鹦鹉似乎有了主意,它忽然高声道:“冷面阎罗!且慢……且慢……且慢行刑。”

金郎君道:“为什么?”

鹦鹉道:“我有将功赎罪的办法。”

金郎君冷冷地道:“哦!什么办法。”鹦鹉道:“我看见,我看到别的……许多别的妖魔人物都在那边偷了奇珍宝物,我知道是谁……”

金郎君吃惊地道:“噢!是谁?……”鹦鹉故意刁难地道:“我不说……我不说……除非恕我们无罪。”

这时,大厅之中发生了大大的骚动,通天教主和玉猴也均各吃惊。

“畜牲可恶!你不说,我先惩死你。让我先拔掉你全身的羽毛再说。”金郎君说着,就想动手,做出像要打他的样子。

“冷面阎罗!你拔毛,我不怕,你打死我,我也不怕,你想打死我,企图灭口,你先有罪。”鹦鹉胆壮气雄地道。

它把“灭口”二字说得特别高声,因金郎君如果在这时真的把鹦鹉打死,那就意味着他自己做贼心虚,犯了杀证灭口的嫌疑。那狡猾的鹦鹉正确地估计到金郎君不敢打死它,所以,才敢如此倔强对金郎君讲话。“狡猾的家伙!你说,是谁偷的,我恕你们无罪。”金郎君衡量情况,终于屈服了,他只得这样说道。

“不过……不过……我如果说出来,牵连极大,大家的脸上不大好看。”那鹦鹉道。

“什么好看,不好看,畜牲,快说。”金郎君生气道。

“不是开玩笑,真的,牵连极大,说出来,不好看,要误大事的……不过,不过,我倒有一个主意……”

“放屁!畜牲有什么好主意。”金郎君打断鹦鹉的话柄,接着,怒喝道:“要误什么大事,快说是谁?”

这时,忽然黄衫客朗声道:“奉大会主席面谕:且听绿衣使者说明有何主意?”

金郎君听到主席要鹦鹉先说出的主意,于是就对鹦鹉道:“那么,你说,有什么主意?”

这时,那鹦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张了一张尖利的双目,把鸟眼睁得大大的,又振了一振翅翮,发奋地飞了起来,飞到大厅窗架上停住,伸出鸟头,向窗外探视,不知道它看到了什么,但从姿态上推测,它一定是见到什么东西的,因它好像愣了一愣,就惊慌地飞了回来,又停在原处。

它似乎心神不定,有所顾忌,但终于开腔道:“偷宝贼,都是据高位的,有些是低职人员,我说出来,大家都没有好处,可能我将来要被报复,甚至性命难保。所以,我的主意是先将大厅里灯光全都熄灭一下,让那些榆宝贼在黑暗中,自动去把赃物放还原处之后,再开放灯光,这样做法是给他们留些面皮,同时使他们有一个机会可以改过从新,而且国家对于宝物失而复得,也没有损害。不知道我这样的主意是否可行?”

“好家伙!你的主意倒想得好,亏你想得出来,这不过是为你自己打算而已,是吗?”金郎君笑道。他似乎赞成它的主意。

不过,这是一件大事情,他自己不敢作主,于是走到大会主席海东青的身边,附耳细说。

那边,公安主管南宫操刚才看到那鹦鹉飞来飞去,在窗口探望,行动奇特可疑,所以,他不动声色地也溜到窗口,用他如电的魔眼,向外观察,看了好久,没有看到什么,只好放弃,于是转身慢慢地踱了回去,站到自己的岗位上,留意一切可能造成情势转劣的动态。这边,大厅里的群妖诸魔众人物都听到那绿衣使者揭发了窃案。当然,其中仅有极少部分确是窃贼。他们个个惊慌非常,惟恐当场搜身,难免人赃俱获,而且都知道那金郎君执法,心狠手辣,倘被抓住,自己出丑事小,性命事大,这是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心里又想:“明明自己做事秘密,手法敏捷,估计谁也没有看到自己行窃,怎会想到那婊子养的扁毛畜牲,却在近处窥看,实在运气不好,暗悔自己贪心,真不该偷,现在逃又逃不脱,怎么办?”

他们都有这种感觉,不禁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冷汗从身体上的毛孔里渗出来了,但脑子里尚存一线希望,那就是大会主席肯依照绿衣使者的主意,关熄大厅里的灯光,好让自己在黑暗中去归还赃物……

他们一边心里盘算,一边把眼睛注意到那边金郎君和海东青的动态。

至于没有偷宝的那些妖魔人物,所谓“真金不怕火烧”,心中泰然,态度自若,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气。

有些清白而小心的妖魔人物,却暗中提防,恐怕被窃贼把赃物转移到他们的身上来,造成栽赃事实,那真是有冤难伸了。

那边,这狡猾而聪明的鹦鹉,也恐怕被赃群暗算,使用暗器或其他利器伤害自己,早已飞到公安主管南宫操的肩上,轻声地道:“南宫元帅,求求你,暂时保护我。”铁嘴银喙晋獒和白儿虽有灵性,苦在有口难作人语,只得呆在原处,一声不响,它们的聪明和智慧与绿衣使者比较起来,显然是差得远了。

这时,主席海东青和执法金郎君已经走到通天教主和玉猴的座位前面,正在商量如何处理偷窃案,而这里的动静也最为那批偷宝的贼群所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使贼群的神经紧张,提心吊胆。可怜的贼群,心里忐忑不安,如坐芒刺,早知有此时此景,悔不当初。

这时,大厅之中,一片肃静,众目炯炯都集中在首席座位,远远地只见到玉猴指手划脚,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而国王通天教主则连连点头,似乎是赞成玉猴的意见。

忽然海主席和金执法匆忙地走了过来,走到黄衫客的身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黄衫客朗声报告道:“贼子们静听!大会决定接受绿衣使者的意见,暂熄厅灯,希望你们贼子从速把宝物如数送回放在陈列处附近的空桌上,不得有违。倘以后清点宝物,或有缺数,惟贼子们是问。你们知道:大厅已被指天划地金刚法封锁着,与外界隔绝,如果你们仍有隐藏宝物等情,一经查出,斩杀不论。现在你们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惟一可以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就是在灯光熄灭的时间之内,可借黑暗遮羞,速还赃物,等待厅灯重放光明,而贼子们仍未照办,那么,请记住!灯光重明之时,就是贼子们的死期到了。现在,大厅的灯光就将关熄,我会报告数字,从一数到十,贼子们必须在我数到十之前,归还宝物,数到十之后,就要开亮灯光。贼子们!这个办法好不好,赞成者请举手!”

其实黄衫客最后二句话是陷阱,也是圈套,因为这个办法只有偷宝贼才会赞成,如果本身不曾偷宝,扪心无愧,不论熄灯也好,开灯也好,都无须举手,何况他最后二句话是针对偷宝贼而发,所以本身清白的更加不必举手。

黄衫客说完话之后,果然有些偷宝贼上当了。

他们一听大会接受了那鹦鹉提出熄灯还宝的意见,心中暗喜不已,知道自己可以免祸了。现在又听到黄衫客说:“……赞成者请举手!”他们在思想上造成了错觉,也无暇详细考虑,就连忙举手,表示赞成,但等到发觉举手是暴露自己做贼身份的时候,手已举起,想连忙放下,但已来不及了,因大会早已派人暗作准备,记录了那些举手者的姓名。至于其中有些头脑比较迟钝的贼子,根本想不到举手就是中了陷阱和圈套,他们依然高举其手,得意洋洋。

于是黄衫客又高声道:“还有一桩要紧的事情,贼子们听清楚!本人报数,数得很快,时间非常短促,所以你们的动作必须迅速,否则时间不及,不要怪我不预先声明。现在,就要熄灯!……,二,三……”

大厅里立刻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有的说:“慢些!慢些!”

有的说:“报数太快!”

有的说:“谢谢你,报数慢些好吗?”有的说:“这样快,真要命。”

此外,还有一些诸如此类的声音。

厅灯未熄,先报数目:“一,二,三,”这也是大会安排的陷阱,那些发出声音的赃姓贼名,立刻又被大会的暗探记录下来。“灯还没有熄灭,刚才报数不算,现在重新报数。预备,快准备呀!”黄衫客高声叫喊道。

这时,又有好几个妖魔人物预先做好准备起身的姿势,以求行动迅速,但他们怎会料到:自己预作准备的姿态又已被大会记录在案。在这种场合之下,大会已经掌握了将近二十个窃贼的资料,当然,声明在先,主席决不会当场惩治他们,可是以后就难说了。

“熄灯!”黄衫客命令道。霎时之间,厅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就报数:“一……二……”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混乱杂沓的脚步声,彳彳亍亍,响个不停,由近而远,都到那边宝物陈列处的方向走去。

“卜笃……”那是贼子在黑暗中摸索,撞着了桌子或板凳所发出来的声音。

“蓬……”那可能是贼子的胸壳撞着了门档,或撞中了板壁的声音。“蓬”的声音很响,想像起来,撞得不轻,因接着又听到“喔唷……”这是有人叫痛的声音。“乒乒乓乓!”那是倒霉的贼子失手把宝物打碎的声音。

“三……四……五”这是黄衫客在报数。

“拍脱,别搭!”那贼子一定被什么东西绊脚了,跌倒地上的声音。

“呯嘭”那可能也是物撞物的声音。

“六……七……”黄衫客缓慢地报数。“叮铛……铿锵……”也许是那金属的宝物碰着了另外金属的东西所发出来的声音。

“啊唷……”,“喔唷……”两种不同的发音,谅必是二个贼子,在黑暗中撞个满怀,或者……也许……可能是头撞着了头,撞得很重,互相撞痛了,所以彼此不约而同地叫喊那样的声音。

“赤佬!”

“你赤佬!”

“嘘!”三种发音不同的声音。

推想起来,也是二个贼子在黑暗中互撞,可能都撞痛了,所以对骂起来,而另外的一个赃子发出“嘘”声,暗示他们不要相骂。“八……九……”黄衫客故意拖长报数的声音,把数报得很慢,以便拖延时间,这可能是黄衫客存着好心,使贼子们有比较宽余的时间,退回赃物。

当然,在座的许多妖魔人物都明白他的用意。

这时,又有许多急促的彳亍之声从远而近,分散到大厅里的座位丛中,但这时最吃亏的是那些穿白色衣服的贼子,因白色虽在黑暗中多少要显呈着白灰灰的影子。

刚才群众的眼睛从强烈的灯光到黑暗,视线打了折扣;现在群众的眼睛在黑暗中挨过了较长的时间,目力所及,白色衣服就隐约可见,所以,那些“白衣贼”又是被大会监视分子所注意的对象。

其实,大厅之中,玉猴的眼力最尖锐。他在黑暗中也能明白地看到一切动静,但现在他是何等的身份,何况又是做贼的老祖宗,怎会揭发那些赋子贼孙?所以,只好眼开眼闭,看见也当作看不见。

“十”黄衫客报了最后的数字之后,又继续道:“开……灯!”

立刻大厅里灯光重亮,大放光明,亮光显得格外猛烈。

“喂!王元,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刚才你是坐在对面一桌的位置。”原来野仙王元也是窃赋之一,他从黑暗中摸索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原位,不得已只好逢到空位就坐,不料那个不识相的鬼煞,名叫周通,绰号快嘴,竟然当众给他难堪。王元的心里如何不恨?可是,这时他觉得自己处于劣势,脸色涨得血红,不但不敢发怒,且只能老老面皮装出笑脸,轻声地对周通道:“老兄!请你抬高贵手,少说句话。”

“啊呀!苏青,怎么你的额角头上起了一个疙瘩?什么时候撞肿的?红肿了,痛不痛?”

东面也发出像破锣一般的声音。发言者是七十二魔煞之一,名叫阿弥,绰号“洋烂屙”。

苏青是属于三十六妖煞之一的。

“喂,朋友,说话请轻些!你少撒些洋烂屙,好不好?”苏青愤然道。阿弥最恨是人家喊出他的绰号,因这绰号是怪难听的。

现在他自以为好心地问问苏青,表示关怀,反而被对方叫了绰号,心里很恼,气上心头,终于又发出破锣似的声音骂道:“老子好意慰问你,你倒叫起老子的绰号来。婊子生的,不识好人心。别个怕你‘半天松花’,俺洋烂屙……不……俺老子就不怕你。”

阿弥骂了苏青之后,心里很得意,以为自己也叫还了他的绰号。

“喂!洋烂屙,半天松花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另一位鹰煞李奕问道。

其实半天松花的意思就是吹牛皮大王。

“婊子生的,你也叫俺老子的绰号!你这个嚼不腐。”阿弥骂道。

原来李奕的绰号叫“嚼不腐”。对面的一个名叫凌姣,绰号“吹弹得破”的女妖煞笑道:“‘洋烂屙’是臭的,‘半天松花’是香的,‘嚼不腐”是老的。”

“那么,你的绰号叫‘吹弹得破’,一定是嫩的。”邻桌一个不知名的野仙也来从中凑趣说话。

这句话引起大家一阵欢笑。

这时,宝物保管大臣司徒文已经串领了十多名可靠的得力助手,前去重新点查各种宝物,陈列整齐,以备通天教主、玉猴和大小妖魔人物共同参观。

这时,黄衫客高声报告道:“大会主席奉上面谕:绿衣使者揭发窃案有功,除准予将功抵罪之外,另有重赏,原因有六:(一)率众偷窃蟠桃交梨,火枣金丹仙丸等珍品,手法干净灵活,不露痕迹,是其智也;(二)同伙共犯之间分脏平均,是其信也;(三)窃案暴露,立即自首,敢作敢为,是其勇也;(四)揭发另一窃案,不忍指出群贼姓名,既能保全彼等之体面,使其改过,又能免除可能发生之流血案件,是其仁也;(五)运用巧计,令群贼自动归还赃物,使国家不受损失,是其义也;(六)在要紧关头,仍竭力为主人辩护,是其忠也。以禽类之弱小,犯了大罪,竟然临场不惊不慌,自辩脱祸,它的辩解也有足够的感动力,掩护它自己的罪行。此种行动,有胆有识,理宜嘉奖……。”

厅中喝采拍手之声雷动,使黄衫客不得不暂停报告。

当然,欲加以功,何患无词,而欲加以罪,亦何患无词,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

喝彩叫好声和拍手声停止后,黄衫客继续报告道:“大会主席奉上谕:赏绿衣使者火枣一对,金丹仙丸各成双,赏铁嘴银喙交梨各一枚,晋獒家豹和白儿受赏金丹及仙丸各一粒,使它们从今以后,都能化作人形,各成仙道,为国效劳……”

厅中又轰动地响起了一阵喝采和拍手的声音,不过其中有一部分妖魔人物却认为赏赐太重,心里既妒忌,又羡慕,反应不大起劲,所以喝采拍手的声音虽然响亮,而热列的程度显然有些退化了。

接着,黄衫客又报告道:“大会主席奉上谕:根据本国的法律,有功必赏,不论其职位如何低微,有罪必罚,不论其品圾如何尊高,以后希望大小臣民,一体遵循。现在讲到赏,本国五狂也有赏,蓝衫客教养鹦鹉有功,赏金丹仙丸各一粒,红黄白黑四位狂客,教养家畜颇有灵性,各赏仙丸一粒……”

厅中的妖魔人物又要喝采拍手,但黄衫客迅速挥手示意,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于是黄衫客就继续报告:“大会主席奉上谕:现在讲到罚……

偷宝的贼子们都要受到……”黄衫客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不说下去,却用尖利的眼光向厅中全体大小妖魔人物的面上扫来扫去,这一举动,把那些偷宝贼吓得大惊失色,神经紧张,坐态不稳,他们的心里都想:“晦气!祸事要发作了。”

只听得黄衫客又继续道:“讲到罚,现在偷宝的贼子们要受到……口头上的惩戒。大会希望你们从此改过,重新做人,并且各尽其力,争取立功,绿衣使者就是你们的榜样。如果以后怙过不悛,定要罪上加罪……”

大厅中欢声轰动,久久不息,其中尤以那批窃贼的喝采和拍手,更为热烈,因刚才他们个个都认为要大倒其霉了,不料现在仅仅是受到口头上的惩戒。这不是惩戒,简直是劝戒,当它屁弹过,所以,他们的心里一高兴,就得意忘形,大喝其采,大拍其手。魔国五狂虽非偷宝之贼,但他们的家畜却是窃贼,无形中使自己都受到牵累,那里会料得到现在不罚而反赏,真是喜出望外,因此,那五位狂客个个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其中尤以蓝衫客更为欢悦,简直变成一个狂中之狂了。

这时,大厅里的群众忽见那批畜牲在首席坐位的前面出现,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

只见那晋獒举起两只首腿,挺直着狗身,作人立姿势,合拢着双脚,远看犹如双手向通天教主和玉猴作拜谢状态,家豹和白儿都站在晋獒身后,作出相仿动作,铁嘴银喙分别停立在玉猴的左右肩上,而绿衣使者却站在玉猴的食桌上面,正与玉猴说话,好像有问必答,且对答如流。

他们又看到玉猴笑嘻嘻,状甚愉快,他伸手摸摸那绿衣使者的鸟头,似乎正在赞许它的智慧。绿衣使者真是了不起,聪明极了,畜牲们居然懂得礼貌,亲自到国王和玉猴前面谢恩。

这一定又是那绿衣使者出的主意,愧煞了在大厅里的那些妖魔人物,包括五狂在内。他们只知道喝采,拍手,以及高呼“万岁,万万岁!”在礼节上,他们还不及那批畜牲表现周到。

这时,黄衫客又朗声道:“大会主席奉上谕,交梨二百九十九只,除赏给铁嘴与银喙各一只外,尚存二百九十七只,平均分贮三只金缸之内,每缸九十九只……再把蟠桃九十九只,也分贮三缸,每缸三十三只,缸中另加仙水,然后用木棍捣烂交梨和蟠桃,调和均匀,分赐大小臣民,作为饮料,个个有份,以示公平……”

厅中的大小妖魔人物听到又有得饮,立时欢声惊天动地,高呼万岁,万万岁。

听到有得饮,就高呼“万岁,万万岁……”妖魔人物的本性于此可以推想。

黄衫客又高声报告:“大会主席批准绿衣使者的请求,重邀白痴大仙,王麻和陈巴大头进入厅内,事受饮料。”

须臾,夫役杂工已经捣匀交梨和蟠桃,他们手忙脚乱地分头将饮品送给群众享受。

这种恩赐,不但在魔国从未有此奇遇,即使在上界,也有许多仙佛神圣,还没有赏过金丹,仙丸,交梨、火枣,可能是物极必反,妖魔当兴,仙佛神圣即将遭殃的预兆,因那些上界珍品,一入妖魔人物之腹,无形中使他们精神焕发,长生不死,道行功力,突飞猛进,万古所未有的机遇竟然降临魔国。

不久,饮料已尽,三口金缸空空如也。

黄衫客报告道:“奉大会主席谕:剩余金丹仙丸应立即收藏内库,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请诸位起身排队,参观宝物,以增见识。”

群妖诸魔众人物听了,个个高兴万分,纷纷站立起来,排列队伍,等侯命令。于是国王通天教主、玉猴、大夫子、千手老怪等领率全体野仙、散人、狂客、五形郎君、十二地支真人、天山七奇、八大煞神及其部属,麟凤龙龟四族的妖魔精怪,甚至夫役杂工也都依次排队,循序朝着宝物陈列处鱼贯地行去。

当他们走近时,保管官员立刻揭开红绒幕帐,陈列处顿时射出万道金光,五光十色,那当然是上界宝物所发出来的光芒,奇彩异辉,耀目欲眩。’这时,宝物保管大臣司徒文高声道:“请各位遵守秩序,参观宝物,只许眼看,不得手触,现在开始参观!”

第一号:玉帝的镇天宝玺。

第二号:太极宝图。这幅宝图的妙用能将整个世界尽行卷收入画,不论任何仙佛神圣身入画中,永远无法自由。

第三号:乾坤神袋,妙用无穷,大致与太极宝图相同。

第四号:碧玉万有宝瓶。它的妙用是想什么,有什么,都可从瓶里倒了出来。

第五号:无坚不摧的透明尖头神舟。

只听得司徒文报告道:“请各位注意:这座透明神舟是上界工艺之神采用了宇宙间最坚固的稀有金属,花了五万年时间建成。乘此神舟,上能飞游三十三层天界,下可潜驶数万尺以下的海底,而它的另一妙用是穿山钻岭,深入任何星球的地下,进行地层测勘,探视地底的宝物。”

第六号:金刚宝圈。它是一种非常神妙的武器,一能化十,十能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专砸敌人的头颅,一经套入,立即生根,无法解脱,要比当年曾套孙悟空猴头的那只金箍圈还要可怕得多。

第七号:盘古斧。这是盘古氏开天辟地时所用的神斧,后来他送给玉帝,作为天国压邪之宝。

第八号:万宝天书,分上中下三册。

司徒文报告道:“这三本天书是天国的秘本,上册的作者是上一辈的无名古仙,可惜他和大地公公一样,失踪已久,书的内容是用金色古体象形文字写成,专讲修炼成仙的捷径,即使是凡夫俗子,懂此捷径,三年便可成仙,可是宇宙之中,仅有一位眇真人识得古体象形文字。他是无名古仙的师弟,因他偷看这本上册天书,书中发出极为强烈的金光,射瞎子他的眼睛,成为眇目。后来无名古仙为了爱护师弟,就把书中的内容讲给他听,口头传授,遂成古仙之一,但他行踪飘忽,居处无定,希望各位以后随时注意,如能遇到这位眇目古仙,务必请他前来,以便为本国培养大批神仙。中册是一本无字天书,作者是大老先生,他也是混沌时代的仙人。书里的内容专讲战争与和平的方法。战争是关于各种阵图,武功,法术,以及如何制造武器法宝等等:和平是关于治国安民以及一切纵横的手段。据说后世认为了不起的鬼谷子,他只不过是大老先生无数代以后不成材的弟子之一而已。可惜那本无字天书要用一种特别秘法才能把无字变为有字,而且这种秘法,惟有大老先生之子——小老先生才能处理……”

忽然玉猴插嘴补充道:“小老先生是我的好友之一,过去我曾救他三次性命。他已经接受我的邀请,不日可到本国……,现在请司徒大夫继续报告。”

于是司徒文接着道:“能得小老先生降临本国,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了,这也是我国国运转旺的预兆,可贺可贺……,现在要讲万宝天书的下册,作者是‘须菩提’祖师,内容分为顺逆二部,顺部专讲天地造化和宇宙变幻,顺天者存,逆部专讲翻天覆地和颠倒乾坤,逆天者亡。所以这三册天书都是上界珍本,古代奇篇,诸位切勿等闲视之……”

群妖诸魔众人物听到那三本天书有这样的奇妙,个个都想染指,据为已有,可是他们只好在心里暗想,而在这种众目昭彰的场合里,谁敢妄动?

只听得司徒文又朗声报告道:“第九号玉中神剑。五中神剑的另一名称叫做混沌天剑,乃是纯阳利器,为洪荒时代的剑仙白头翁老祖费了五百年时间铸成。当他弭魔平妖之后,封剑归隐之前,就担心此剑落入邪道的手里,所以把它隐藏于昆冈的玉矿里面。过了无数万年之后,此剑偶然被天听地测仙师查到,但他也担心它落在邪道的手里,所以设法从玉矿中把它发掘出来,送呈玉帝,收入天库保管……”

这时,玉猴又高声插嘴补充道:“请各位注意!这柄混沌天剑,与混沌地剑可以配成一对,称为乾坤双剑,都是太古时代的神物……”他一边说,一边从身旁拿出一柄短剑,顺手向空挥动,但见一道白芒,犹如银凤飞舞,寒气逼人,吓得许多妖魔人物心神不宁,面容失色,有些道行较浅的竟然抱头缩颈,不敢仰视。

接着玉猴把地剑放还身边,又说道:“这就是混沌地剑,是我从女蜗氏那里得……得……不,暂时借用。刚才狮首力士在上界大战元始天尊,就用这把地剑护身,否则,他早已在元始天尊的手下丧命……。一把地剑在手,已可制服混元大罗金仙,假如双剑并用,一长一短,远攻近击,威力可增数倍。”

原来玉猴在出席天宫会议之前,早已料到在上界必有动武的机会。因此,他预先准备了利器,分给每一个随员,作为护身之用。他给狮首力士的武器,就是那柄地剑,但散会归来,众随员都已把利器归还给他了。

其实,那地剑是玉猴从女蜗氏那里偷来的,但目前在群妖诸魔众人物前面,他不好意思讲出来,只好说暂时借用,可是,他已经漏了口风,一部分妖魔人物的心里都已明白。

第十号:太上老君的护顶金塔。

第十一号:元始天尊的三宝如意。

那二件宝物是玉猴在天宫会议时,与老君和天尊比划功力,从他们那里巧取豪夺而来的。

第十二号:瑶池仙杖。第十三号:兜率宫的急急如律令牌。

第十四号:太上老君的风火蒲团。第十五号:元始天尊的八卦万能道袍。

第十六号:五虚宫的杏黄旗和瑶池的皂白旗。

第十七号:陷仙,诛仙,戮仙,绝仙四把宝剑。

第十九号:轰天神弹十二枚。第二十号:万年仙酒十瓶。

第二十一号: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和丹房全套炼丹用品。

(以上第十号到二十一号各种宝物的妙用,有的早已在封神榜小说里讲过,所以不再重复细述。)只听得司徒文高声报告:“请诸位注意,以上二十一号宝物,都是宇宙间宝物中精粹的一部分,至于其他宝物,除了打碎破坏不予计入之外,共总编敷一万另五十六号,例如:明月夜光之珠,瑶屿,琬琰之玉,孔方兄,阿堵物,琉璃瓶,琥珀盏,九龙杯,玉如意,金带钩,飞雀印,炼丹方,生花笔,打神鞭,捆仙索,珊瑚树,玛瑙盘,名画古玩,奇书秘帖等等,都是山川之宝,乾坤异珍,不但经过无数的仙家之手,细唐细琢制成,而且他们所花的心血和时间也不知道有几千万年。所以,这些上界宝物,决不是人间所有。现在,我们作一譬喻:人间的卞和之壁,价值连城,但把那卞和之壁与这里陈列处的任何一块宝玉比较,那和壁几乎可说是一钱不值。再以字画来沦,人间王羲之的铁画银钩字法,如果与上界的地文星君或文曲星君所写的任何一份字帖比较,那王氏的字体简直是柔弱无力,真所谓小巫见大巫,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还有这里的任何一幅神画,假如拿到地国人间去卖,相信最富有的人也买不起,即使是最富有的部落可能也没有能力购买……刚才我戏问本国著名朝奉——神眼散人朱宝,估计天国画师所绘那幅‘织女图’的价值,他说:它最少可值五百亿金元……’金元是人间最富有一个部落里所通行的币制。可是那幅织女图还是天国画师初期尚未成熟的作品,若以他后期成名的那幅‘日月星辰图’来说,它更是难以用人间的币值来估价了。”

许多参观的群众听到司徒文的报告,莫不感到惊奇。一幅“织女图”居然可值五百亿金元,真是吓坏了人。有些群众认为不值,有些群众认为值得,因它的价钱是由神眼散人估计,一定不会错的,但有些群众将信将疑,另有一部分群众却起了贪心,他们暗想:“想不到那些东西都是这样值钱,有机会一定要偷一二件,逃到下界去卖给富人,得到了钱,就可享受人间的快乐,宁愿不学神仙。”

还有一些群众,他们是贼子,就是刚才已经偷宝得手,而又去归还的那些窃贼,心里想:“呱,值这么多钱!懊悔去归还宝物,否则,自己已经是大大的富翁了。”

陈列处的宝物总共有一万多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虽然主要的宝物都已由保管官员讲解来源效用,但观众也看不胜看,听不胜听,只能像走马看花那样,眼睛略为一瞟,无法细赏,同时观众又多,前拥后挤,前面的观众对于某些宝物要想多看一下,但已被后面的观众大声催促快走,因此他们不能多看,只得怏怏而行。所以,时间不久,参观已经完毕。

当时,司徒大夫连忙吩咐部下,把全部宝物收拾妥当,送入内库保存。等到所有的参观者都回到原位之后,黄衫客报告道:“在座诸位注意,现在可以享受本国的精选上品——肉类美酒,山珍海味,鲜果生瓜,糕饼点心等等,请大家放怀大吃大喝,不要客气!”

厅中顿时欢声四起,大呼:“我王万岁,猴公万岁,万万岁……”

现在夫役杂工们又有工作做了。

由于人数多,食物又多,他们一时忙不过来,有些妖魔人物都自告奋勇前去帮忙,分配食物。

有的妖魔人物看到某些食物,色香味俱全,已经馋涎三尺,乘着别的帮手不注意时,用手偷偷地拿了一件或二件——例如:一块肉,或一件饼,或二只熟虾等等,假装抹一抹嘴巴,其实已经把食物塞入口内,但这是小事,即使被别人看到,也不会告发,因大家都在这样做,彼此心照不宜,即使有人告发,也不算犯罪,所以,帮手们乐得先尝尝异味再讲。

于是,在大厅里,一时觥筹交作,开怀痛饮。在妖魔人物之中,食量最大的要算牛魔王了,牛肚子好像永远塞不满,吃不饱的。

食量最小的是绿衣使者,它啄一些鲜果生瓜就吃饱了。

最慌相的是太古鲸神,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把大块肉,大只腿,不断地往自己嘴里送,随便嚼两嚼,就吞入腹中,胃纳真好,大瓶酒还不过瘾,他索性叫杂工拿缸盛酒,作鲸饮了。吃相最难看,是撼天煞神,他的胃口也不差,不论何物,来者不拒,每种食物,不管滋味如何,都要尝过明白,而且吃东西时,嘴里发出喷喷声音,喷声很响,二十尺范围以内的邻桌,都能听到他的吃声,真是难听.白仙娘子和黑仙娘子吃得最为斯文,到底她们都是有修养的女人,坐有坐相,立有立相,端端正正,不苟言笑,吃东西比较细气。最淘气是猕猴王,他拿着半杯酒,跑到东桌去搞七廿三,硬劝别人快酒,寻伴猜拳.不久又跑到西桌去,昏盆打酱,叫对方拼酒,不拼也得拼,不拼吵嘴,大骂山门.忽然他又到南桌或北桌去扰乱一番,有些对方,酒量甚浅,搞不过他,给他吓倒,当然他也会遇到敌手,猜输了拳,只好饮酒,饮得大醉醒醒,面色绯红,步法蹒跚地回到自己的坐位,再寻伴斗口,强逞好汉,出言粗鄙,毫无顾忌,大家给他搅得一塌糊涂。不过,他的酒性还好,不打“相打”,是他的特点.像青楼里婊子那样的,最讨男人欢喜,要算是玉面狐女了。她先到玉猴那桌去敬酒,名为敬酒,实则勾引,可惜玉猴颇知自爱,不会上当。他对她,态度冷淡,并不叫她伴坐,只和她对饮一杯,也不回敬,就回转头去,藉故与邻桌的千年老怪说话了。狐女何等聪明,一看情形不对,心里明白,只得悄然引退,转到别桌去搭讪,在别桌上的妖魔人物,看到狐女肯来,个个心里高兴,真是欢迎之至,大家都争着让位奉承,我敬她一杯,你敬她一杯,他也敬她一杯,她再回敬我你他各一杯,好在那狐女酒量如海,所谓洪量是也,酒只管来好了,不怕。一忽儿,她被邻桌强拉过去,又受到热烈的欢迎,除了敬酒和回敬之外,大家争着吃她的豆腐、那无所谓,男的不是善男,女的岂是信女?以酒遮面,男女戏谑,都不以为忤。霎时之后,她又已在另外的桌前出现了,只听到那边发出声音:“大家快些让位呀!还是再添一个坐位好,狐姑娘肯来,我们有面子,敬酒,敬酒!”

当然有些妒忌的妖魔人物,都看不惯玉面孤女那种轻骨头的丑态。他们正在窃窃私议,忽然有人这样说:“你看!那骚贷真不要脸,她把手搭在那个小白脸的肩上。喔唷!……越来越不对了,你们看呀!她在摸那个小白脸的面孔……那小白脸叫什么名字?”另外有人这样回答:“你不要看轻这个小白脸,此人大有来历……他是散人辈中的杰出分子,自称水上浪子,道行武功可与地国的陆压真人较长沦短,最近又列入猴公的门墙,虽未入室,却已登堂,武艺更进一步。龙凤山的五姊妹都在追求他,看来他要继那骚狐女夺去了。”

接着,又有人在说话:“噢!有这样的事?那龙风山的五凤仙子——金凤,银凤,丹凤,花凤,白凤——是何等样的身份,怎会同时追求那小子——水上浪子?……啊!是了,男女间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的。”“怎么今天五凤没有看到?”“她们都在东边的席上,和她们的爸妈坐在同桌。

“哦!不错,那是野仙龙公朱元龙和野仙凤母孙美凤,那么,他们的九个儿子呢?”

“大儿子神龙太保不是也坐在一起吗?还有他们的八个儿子都坐在旁边一桌。”

“噢!是,是。”

“你们看!五凤姊妹们都在注意孤女和水上浪子的动作了。”

“唉!看样子她们都要吃醋,我们有好戏看了。”

“你们看!神龙太保走到孤女和水上浪子那桌去了。”

“他去做什么?”

“他和水上浪子说话。”

“怎么?水上浪子让位了。”“做什么?神龙太保坐到水上浪子的座位上去了。”

“唆?奇怪!水上浪子走了。走到那里去?噢!走到神龙太保的位置上去坐。噢!原来两人对换座位。”“那一定是五凤姊妹们的主意,恐怕爱人给狐狸精迷住,所以叫她们的大哥出场,去把爱人抓了回来,厉害,手段厉害,水上浪子好福气。”“你们看,神龙太保和那狐狸精在对饮,看来,那大太保要被那九尾骚货迷住了。”

“我看不会,那神龙太保是有名的硬汉,决不会被迷。”

“啊!小伙子,你不知道,九尾玉面孤女是本国的第一美人,手段非常高明,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个男子不好色?只有白痴,才不好色。”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自另外的一桌:“我就不好色!”

“你是白痴,如果不是白痴,一定是太监。”

“喂!老兄,是你呀!果然是太监……请你恕我失言。”

那些话引起了一阵哈哈大笑。

原来那发出沙哑声音的人是“散人辈”中有名的狠客,名叫沈三保,绰号“赛缪毒”又叫“三保太监”。他本是市井无赖,但得天独厚,生有异禀,他那个家伙像古时缪毒一样的巨型。过去,他奸淫过不少的妇女,后来被仇家寻到,打成重伤,斩掉了他的子孙根,但他命不演绝,在恹恹待毙时,恰巧遇到西北方散神之一——神医子,算是有缘,把他救活,从此改邪归正,投入魔国,专心修道学仙,已有成就,凡逢魔国有事,他专打头阵,勇不可当。

当然,神龙太保与水上浪子对换位置,确是受到妹子们的暗示,因五凤姊妹都深深地爱上了那浪子。在她们的心目中,即使自己五姊妹共事一夫,也心甘情愿,偏偏那浪子野心,用情不专,到处留情,不但要想把那龙家五凤照单全收,而且另外还有许多意中人。

其实,那五凤个个天姿国色,道行武功,已臻上乘,别的妖魔人物要想接近其中的任何一个,已经难如登天,但这个桃花运当头的浪子,竟然能蒙五凤同时垂爱,他一定是有特殊的长处。他的长处在哪里?原来他是古代龙祖的后裔,早已列入仙班。他眉清目秀,面如冠玉,文武全才,见识过人,方巾儒服,萧洒风流,可是生性不羁,不惯仙律约束,往往做出为仙家礼法所不容许的事情,受到群仙指责。

有一次,他酒醉之后,因天气炎热,赤身裸体在天河里沐浴,又不服从巡河天使干涉,由口角以致动武,失手打伤天使,后被太上者君奏请玉帝,革除他的仙级。

他一怒之下,奔入下界,路过龙凤山,适逢虎狼山五恶兄弟,为了要强娶五凤为妻,恃众侵入龙凤山抢亲,当时,龙公凤母正在云游天下,九位太保又不在家,因此,五凤不是五恶的敌手。

她们正在危急之际,忽然水上浪子拦路杀出,独力把五恶击败。

那五恶——虎大,彪二,豹三,豺四和狼五,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他们都是野仙富钰和野仙郎三妹的儿子。

当时的风气是仙妖不两立,正邪不共天。富饪和郎三妹听到龙凤山勾结上界神仙,把自己的五个宝则儿子打伤,这事还当了得。他们不问情由,急向国王通天教主前面奏了一本。

教主闻奏大怒,立遣南方魔煞的首领——南宫操元帅到龙凤山问罪。结果,查明根由,错在五恶,通天教主大大地斥责富钰和郎三妹夫妇教子不产,并责成他们以后严加管束,否则罪上加罪。

那水上浪子久闻通天教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所以他乘此机会前往拜谒。

教主见到水上浪子一表人材,谈吐文雅,又是祖龙的后裔,心里大为高兴,就坚邀浪子投入本国。浪子也觉得教主和蔼可亲,态度诚恳,而自己又被上界革除仙级,正感无家可归,所以,就毅然点头答应。

那五凤自从水上浪子搭救了她们,免受十恶不赦的五恶兄弟之辱以后,芳心都大为感动,又见那浪子道行深厚,本领高强,更兼貌如潘安,文采风流,不觉一见钟情。

后来龙公凤母和九个太保相继回家,得悉五恶抢亲,心中大怒,要向虎狼山用兵,大兴问罪之师,但被海东青大夫和南宫操元帅竭力劝阻,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为了要感谢水上浪子,龙公凤母出面,邀请他光临龙凤山,作客三月。

在那三个月中间,浪子和龙氏的家人混得很熟。他为人圆活,面面俱到,使龙家上下人等,个个对他表示好感,尤其是五凤姊妹,对他更为钦慕,都肯以身相许。

他原是龙种,水性极好,号称水上浪子。在上界时,许多仙女也喜欢他,常有不合礼法的韵事传出.他以情场老手的资格,周旋于五女之间,也从容不迫,胜任愉快,何况那五凤都是黄花闺女,同时龙家家教甚严,除了家中的九位兄弟之外,她们较易见不到别的男性,所以、现在初出社交就碰到了风度飘逸,娶态俊秀的浪子,俗语道:好女只怕浪荡子,她们那里经得起对方甜言蜜语的上乘佳作。

初时,她们含情脉脉,若即若高,以维持少女的尊严。

不久,她们对他,比较热情了,大家欢笑无忌。继之,竟然个别约会,他和五凤姊妹们私下轮流相见,花前月下,投怀送吻,但不及于乱。

大凤心里以为那浪子已是自己的情人,惟有自己才能获得他的青睐,不禁暗自庆幸。

二凤已是热恋昏头,也有这样的想法。

三凤四凤和五凤都是天真烂漫,对浪子更为痴情,缠住了他,不肯放松。

她们都备以为自己已是浪子的心上人,个个芳心暗喜。

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姊妹们都已给他拥抱过了,接吻过了。在初期,五女争相献媚,各不相知,这就是浪子的本领。这种本领决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项背。

可是,这事情除非不做,做了之后,只能受愚于一时,决不能瞒骗于永久。所以,日子稍久,浪子的行径终于在某一晚间被五凤察觉,她们万分愤怒,准备联合起来,在第二天早晨要向浪子大发雌威。

不料那浪子,好像未卜先知,风声灵通,发觉苗头不对,祸事临头,于是乘着黑夜,脚上加油,闻风而遁,且不辞而别。

次晨,五凤相约前往问罪,已经人去楼空,但见书桌之上留一字条,那是浪子亲笔所写。说明:因有急事,必须言归,不及辞行,万分抱歉等语。

五凤见到字条,怅然若失,怨恨交集,含怒而来,懊伤而去。小妹白凤竟然眼泪汪汪,要想立刻追踪,三妹丹凤和四妹花凤也要同去寻访,但她们的主意当场被大姊金凤和二姊银凤竭力打消。

到底大风二凤年龄稍长,比较有些理智,认为三个妹妹出外追寻一个男子,有辱家声,所以,五姊妹只好暗暗商量妥当办法,因她们都已受到那浪子的轻薄,虽未及于乱,但怎能另嫁别人?

她们又因水上浪子实在可爱,谁也不肯割爱,最后大家取得协议,决定五凤同事一夫。有了这种默契,姊妹们格外亲热。可是龙富两家就此有隙,以后在妖魔国生出于许多事情。

* * * * * * * * *

庆祝狂欢大会是妖魔国万古以来所未有的盛典。三山五岳的妖魔精怪,洞天福地的散人托客,和许多与妖魔有关系的散神野仙等,都被恭请光临,而他们也都莫不以参加此会为无上的荣幸。

五凤坚决要求龙公凤母和兄弟们同往参加,当然别有用心,因她们知道,这是惟一的机会可以遇到她们所暗恋的情人——水上浪子。

她们一进会场,五女十眼已在到处搜索,可是人数众多,一时也不容易找到那水上浪子。

其实,那浪子早已看到五凤,但自觉汗颜亏心,不敢前来相见,同时知道大凤温柔多情,二凤贤淑痴情,三凤放浪热情,四凤娇羞含情,都比较容易应付,但他独怕那幺凤泼辣撩情。所以他担心:如果自己前往相见,万一那幺凤反目不认人,当众暴露自己的丑行,那是不得了的。因此,他故意低着头,混在群妖诸魔众人物的队伍里,隐匿身形,但偏偏逢到那玉面孤女,太不识相,像“妓女出堂差”那样,东桌转到西桌,南边移到北边,转来移去,阴使阳差,辗转地到了水上浪子的桌旁,她一走到,就把手搭在那浪子的肩上,同时还去抚摸他漂亮的面孔。

姐儿爱俏,人类和妖精都是一样。

妖魔精怪,凶恶粗鲁,面目狰狞可怖,不屑狐女的一顾。

煞神狂客,大多数是鄙俗老丑,态度放荡,而且大部分已有配偶,又不值得狐女追求。在散人野仙中,当然不乏品貌出众之辈,可是一时之间,狐女也不便冒失勾搭。

至于一般道行较浅,武功低微的人物,虽然也有年轻漂亮的,但也不为狐女重视。

其实狐女的外表看似淫荡,内心恰正相反。她自视甚高,虽急于求偶,但决不肯轻易委身于人,所以至今还是纯洁的处女。

玉猴原是她的理想对象,不过,经过几次撞板之后,自知没有希望,退而求其次。她想来想去,惟有那水上浪子,可配自己,对于此人,她闻名久矣,但从未谋面,不料此刻给她见到,眼睛顿时一亮,觉得他的容貌姿态,风度神韵,无一不美,而且美到极点,简直是乎生少见。

她终于情不自禁,一上去就搭背摸脸,这种戏谑动作,似乎是“打打绷”,但严格地讲起来,狐女此举真是大失仪态。

至于水上浪子,他本是情场中的斫轮老手,应付女性,他是惯于采取主动的,但现在,他竟然被狐女戏弄,一开头就处于被动的地位。

首先,他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突然发觉自己被一个女子搭住了背,顿时吃了一惊,心里暗叫:“不好了,给龙氏五凤姊妹找到。”

他回转头来,不料看到的却是一位陌生而美丽的少女,穿着一身银色衣衫,笑喀嘻地站在自己背后。眼睛盯着自己。

他不觉呆住了,因此女娉婷颇如玉,隐隐双峰胸前矗,好像“生观音”一样。

四目相对,各自惊诧,那男的心想道:“妙呀!一双横波眼,美似白牡丹。”

那女的心里暗想:“龙章风姿,温文潇洒,好一个金玉君子。”

浪子面如冠玉,也穿着洁白如雪的长袍,又处身于丑陋的妖魔精怪丛中,更加显出他的优美点,宛如鹤立鸡群。

由于狐女把手搭在浪子的肩上,又由于浪子的美妙姿容吸引了狐女的惊异,使她感觉到;“冻仑五楼(肩也)寒起栗,光摇银海(眼也)眩生花。”一股男性香气冲入了狐女的鼻内,她非常爱嗅,顿时使她心神荡漾。

她情不自禁地一面瞟着秋波似的媚眼,一面用春笋般的纤指,毫无顾忌去抚摸那浪子的“小白脸”。

真是好大胆的狐女呀!

浪子受宠若惊,他一方面心里这样想道:“软绵锦的手指,面孔给她摸得好舒服,她要摸,就让她多摸摸罢!”但另一方面心里又那样想:“本浪子调情,专在暗地里偷偷摸摸,而那少女,胆敢在大庭广众之前,进行戏谑,这一次本浪子心服口服,认输了。”他索性闭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假装怕羞,由她抚摸,自己乐得享受舒服。

这种艳福,羡煞了和水上浪子同桌那些桌伴。

其实,浪子那种做作,完全是假装正经。为什么一个出名的调情圣手,突然会变成这样的“老实头”呢?

原来浪子为人非常机警,他早已注意到五凤姊妹都在东张西望,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所在,不料那少女——大名鼎鼎的玉面狐女——忽然前来缠扰,使自己所在的目标,全部暴露。这时,他若对狐女稍为轻浮,必定惹起五凤的醋性,她们如果前来找他,正似瓮中捉鳖,要逃也逃不了。

因此,他惟一的办法就是伪装正派,假扮持重,如此做法,一方面能够博取五凤的欢心和同情,使她们认为他有“美色当前,不为所诱”的品德,可能依靠此种欢心和同情的结果,来冲淡她们对他的怨恨,再进一步,使她们原谅他以往的丑行。另一方面,他认为和羞怯的少女调情,男方应该运用主动手段,但时付有大胆作风的少女,男方应该采取被动的姿态。

果然,他的策略成功了。

当时。在会场冲,狐女的行踪最为那些妖魔人物们所注意。她到东,众目随之向东,她到西,众目随之向西,正如奥肉所在,群蝇趋之。

所以,当那狐女戏弄水上浪子的时候,五凤都已看到,而幺凤就准备立刻赶过去,把心上人抓过来。

不过幺凤没有这样做,因大风悄悄地暗示小妹应暂取观望态度,以便暗察那浪子——五姊妹的情人——的本性。

五女十眼,都牢牢地注视那边的情况,且焦急地等待着事态发展的程度。

结果,大二三四凤都感到非常满意,因看到意中人丝毫没有对狐女有越轨的举动,他对狐女的轻狂不理不睬,维持了男性应有的尊严,这就使她们四姊妹芳心大慰。

可是,那时独么凤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轻声而带着愤怒的口气对大凤道:“他为什么不拒绝那妖女的侵扰?显然是居心不良,施用欲擒故纵,扮猪吃老虎的手法。”

大凤也轻声地回答道:“小妹不要误会,那妖女是国王手下的红员,他是客卿,所以不敢得罪她,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大凤究竟是忠厚的。她哪里知道浪子的心事,这显然不及幺凤聪明。其实,幺凤的想法是对的。她已猜中了浪子的心事,因浪子确有一石六鸟之心。既想五凤齐收,又想把妖魔国的第一美人——玉面狐女——据为己有。

幺凤听到大姊这样说法,不便公然坚持异议,但内心却不以为然,于是她秀眉一皱,灵机一动,有了妙计。

她一边用左肘向她的大哥——神龙太保轻撞了一下,因他坐在幺凤的左面,一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大有效力,立刻说得神龙太保,雄心万丈,心花怒放,终于站起身来,迈步向水上浪子那边走去。

在那边,那狐女见到水上浪子如此老实,如此嫩羞,芳心顿生好感,愈觉浪子之可爱。她决定要想使用进一步的功夫,把他成为自己裙下的不贰之臣。

不料,恰在这时,神龙太保已经走到水上浪子的身旁,用手轻推浪子。

浪子张开眼睛,一看是龙家的大哥,使他精神大振,因他以前在龙家作客,与大哥最为莫逆,两人讲话,可以互相推心置腹,现在久别重逢,真是高兴极了,但忽然想到自己和龙氏五凤的暧昧行为,误会自己见花爱花,大哥前来问罪,不觉心里又愣了一愣。浪子到底是老练的角色,他连忙立起身来,推开狐女,热烈地和神龙太保握手言欢。

他们交谈了几句话之后,神龙太保就暗示浪子坐到那边去,因他谎言自己的双亲要想和浪子谈谈。

当然,浪子想到:大哥来此,必有用意,这一定是幺凤主谋,她识穿了自己的心事,叫大哥来拆墙脚,使自己功败垂成,罢了,罢了!

神龙太保也不管浪子愿意与否,他自顾自先占坐了浪子的位置,一边挥挥手,叫浪子坐到那边去。

水上浪子并非不愿意去,而是不敢去。他做了错事,作贼心虚,但现在他处于这样的境况之下,那是非去不可的。

可怜身为丑媳妇,哪敢不见公婆面。

玉面狐女正要向浪子施展第二步的狐媚功夫,不料突然在中途挤入了神龙太保,三言两语便把浪子遣走,使她前功尽弃,心里如何不恼。

可是狐女也是聪明绝顶,生成玲珑七窃心,踏着尾巴,头会动的角色,她鉴貌辨色,知遭那浪子必有什么“把柄”落在神龙太保之手,因此,浪子只好服服贴贴地让位,同时她斜着美目略为一瞟,见到那浪子走向五凤那边的桌旁去,心里已经十分了然。

如今,她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低三下四之辈,当然不好意思阻止浪子离她而去?只得眼巴巴望着他走开,不过,她未免有些暗恨。

好在神龙太保倒也知趣识礼,他一方面已经斟了二杯美酒,另一方面他招呼同桌的桌伴,赶快多添一个坐泣,恭请狐女就座。狐女在懊伤之余,见到神龙太保殷勤招待,使自己有了“落场势”,也就乐得乘机坐下,接受了神龙太保的敬酒,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未尝不是好办法,何况那神龙太保乃是龙凤山龙公风母的长子,不但他们的上代祖宗都是仙威赫赫,名传宇宙,而且神龙太保本人也是魁梧奇形,文武全才,在妖魔国称得上是“廊庙之彦”。因此,她就转移目标,和神龙太保厮混起来,加上同桌的桌伴又都乘势凑趣打诨,一时之间,这里的气氛又变成热热闹闹。

再说水上浪子一边走过去,一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身未走近,他那带着令人哀怜的眼光已经瞟向五凤姊妹们的面部上,一掠而过。他见到大二三四姊妹们都面现喜色,这就使他稍为放心,惟有那幺凤小妹却双眉深颦,红唇翘起,面色不太好看,似乎还在生气,这未免使他担心。

水上浪子走到龙公凤母前面,恭敬地双手一拱,屈腰深揖,发音清响,口称:“伯父伯母在上,小侄有礼!上次小侄在尊府叨扰,因有上界仇敌侵犯,恐连累尊府,诸多不便,因此不告而别,尚望长辈恕罪。”

这是浪子预先编造的谎言。

龙母抢先道:“贤侄无须客气,请先就座。”

于是浪子转身向着五凤姊妹也拱手作礼,小心地道:“诸位贤妹都好!愚兄有礼。”

“坐,坐……坐!”“请先坐……”

除了幺凤面呈重霜,一声不响之外,大二三四姊妹们都各满面春风,高兴地异口同声请他坐下。但那浪子并不立即就坐。他笑嘻嘻,用手指指着另外在那边的一桌,走了过去。

原来那边的一桌坐着龙家的兄弟们——八位太保。

只听得那边发出一片热闹的声音。

“浪子!你几时来的?怎么那天你不告而别,什么事?”

“罚酒,罚酒!”众太保七嘴八舌地嚷道。

“好家伙,浪子!过来,过来,坐坐……”又是不知道其中的那一位太保发出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弟兄,你们都好!那天愚兄有些要事,来不及向你们辞行,对不起……”这个浪子又在打躬作揖地道歉,博取大家的宽恕。

“不行!说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不行,非罚酒不可!”“好,愿意罚酒……”

一杯斟得满到不能再满的美酒已经送了过来,浪子一饮而尽。

“再罚……”

只见那浪子摇摇双手,并且指一指那边龙公凤母,说道:“那边有事,愚兄回头再来。”他说完了话,拔足就跑。

只听得又传来一阵声音。

“好家伙,饮一杯就走,哈哈哈……”“你回头要来呀!嘻嘻……”“不来,我们要来抓你!哈哈哈……”

“浪子……嘻嘻……”

水上浪子向龙家八个太保打过招呼之后,连忙回到龙公凤母那桌,坐在原来是神龙太保的位置上。

在他的右边是幺凤,左边是凤母。浪子向幺凤要了酒壶,替龙公凤母斟满了酒,又替自己也斟了—杯,然后捧着酒杯,立起身来,说道:“小侄借花献佛,敬祝伯父伯母二位大人,万福金安,万寿无疆。小侄光干杯,先干为敬。”

龙公和凤母看到那浪子礼貌周到,心中甚喜,连忙双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老之中,以凤母心里更为喜悦,她也不让龙公开口,又抢先道:“贤侄到底是从上界来的,知礼识理,多谢祝词。”

浪子又拿起子壶,先替大凤斟酒,大凤略为起身,连声道:“不敢当……”

浪子又依次给二凤,三凤,四凤和幺凤斟满了酒,最后替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后把壶放下,捧起自己的酒杯,笑嘻嘻,对着五凤姊妹们,说道:“五位贤妹,上次愚兄不告而行,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各位贤妹见谅,今日重逢,让愚兄先敬一杯,以赎前愆。”

大二三四凤个个美目含情,心里欢喜,各自举起酒杯,准备陪饮,惟有幺凤翘起了嘴唇,按杯不动,理也不理。

“小妹,怎么啦!为什么不高兴?”浪子一看形势不妙,连忙小心而且带着不安的声调问道。

“没有什么,不过,你说有不得已的苦衷,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不妨先讲一讲。”幺凤生气地道。

“愚兄有仇人寻上门来,因此……”浪子话未说完,话柄已被幺凤打断。

“什么仇人,何事寻仇?一定是浪子野心,除非惹桃拈李,争风吃醋,见不得人,否则,决无难言之隐……”幺凤心直口快地道。

“小妹不得无礼!”龙公截断幺凤继续说下去。

这时,水上浪子已经被幺凤说得面红耳赤,因她话中带骨,自己心里有数,好在龙伯伯已经喝断了她再说下去,免得自己当众出丑,于是他讷讷地道:“小妹,小……小妹!等一会愚兄坦白……坦白告诉你,现在先敬你,敬你一杯,来,来,我先干……大妹,二妹,三妹,四妹,来来来,小妹!—齐干杯!”

“如果你不坦白告诉我,我们……我……我们不理睬你。”幺凤终于一边说,同时也拿起酒杯,和大家一同干了杯。

水上浪子一看幺凤肯饮酒,心里高兴得无法形容。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黄衫客报告:“游艺节目开始——天魔舞。”

厅里立刻发出一阵轰天似的掌声。

在筵席对面的巨型舞台上,卷起了红色绣幕,迷人的音乐也悠扬地演奏起来,但出人意外的,通天教主和玉猴却连袂而起,步出大厅,显然,他们是到内宫去商量要事。

教主与玉猴一走,群妖诸魔众人物更加无拘无束,得意忘形了。爱酒的开怀痛饮,美酒供应不绝;爱色的个别去找寻对象,但最多只限于谈情说爱,因这是国王的大厅,谁也不敢过份放肆;贪口福的,可以放宽裤带,大吃大喝,食物应有尽有,只要他们的胃纳强健;贪眼福的可以尽情享受丰富的文艺和武术节目。

这时,台上已经有百余个绝色美女,婆娑起舞,她们的服饰五颜六色,个个裸着雪白的酐胸,嫩滑凝脂的大腿,环肥燕瘦,极为肉感妖艳。音乐也充满着色情的声调,观者如醉如痴,听者似迷似惑,有的怪声喝采,有的拍手叫好,有的评头品足,有的说长论短,这批妖魔人物大部分都给台上的那些美女疯狂了,暴露着男人的丑态,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何况那些美女也都是妖魔精怪,个个善于表演淫荡姿态,极尽勾引男性的能事。水上浪子风流成性,他对于那台上的艳舞当然兴趣极浓,眼光不时瞟向台上的美女。幺凤醋性最重,她看到浪子如此作风,心里有气,就用左肘在浪子的腰眼里重重地撞了一下,作为警告。

浪子也很敏感,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就轻声对幺凤道:“小妹,我不要看这种艳舞,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好吗?”

“好!”幺凤说着,站起身来,临走时,她向四位姊姊抛了一个眼色。

这是暗号,是她和四位姊姊预先讲定的。

浪子临行,向龙公凤母和四凤姊妹们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与幺凤并肩步出厅外。

在厅外的花园里,幺凤引导着浪子,走到一棵大梧桐的浓荫之下立定。

浪子想来拥抱幺凤,吻她的小嘴,因她的撄口是他以前吻惯的。

“拍拍!”两响,幺凤撩起玉手,重重地左右开弓,捆了浪子两记巴掌,声音清脆可听。

“小妹……你这是什么一回事呀?”浪子苦着脸说着,他的左右两手捧着自己的左右面颊。由于幺凤落手很重,这二记耳光打得浪子的脸上热辣辣,又疼痛,又难过。

“什么一回事?先得问你,你做得好事。”幺凤怒气冲冲地道。

“小妹,愚兄知错了,该打该打。”浪子颇有自知之明,他早已明白幺凤打他的原因。

“知错!太迟了。我恨你入骨,现在我要打死你。”幺凤一边说,一边又举起了玉手,要想再刮浪子的嘴巴子。

这一次,浪子已有准备,连忙抓住幺凤的小手,哀求道:“小妹,小妹!请你抬高贵手,饶了愚兄罢!”

“饶你?没有这样容易,你这个浪子野心,今天我要和你拚了,去,去见我的爸妈,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幺凤说着,挣脱了他的手,又顺手抓住了浪子前胸的衣服,拖着他,气势汹汹,要同他向厅里走去。“不,不,不,小妹……小妹!我求……求求你,这使不得,有……有话好讲!”浪子心里发急了,哭丧着脸,哀声讨饶,一面赖着不肯走,双手捧住幺凤那只拉他前胸衣服的玉手。

“你这不要脸的狂徒,你把我们姊妹当什么人?对你这种浪子野心,没有什么话好讲,走,走!有话到里面去讲。”幺凤说着,又要拉他走路。

“不,不,好妹妹,我……我下次不敢了,我……我求你,求你饶我这一次,下次如果再……再犯……再犯……我宁愿给你打死。”浪子心慌了,他语无伦次地恳求道,脸上流下了冷汗。“下次不敢,谁相信你?”幺凤见到水上浪子发急,急得冷汗直流,她心里也有些不忍。幺凤这样对付浪子,都是她事前预先和她的姊姊们商量好的。

所以现在他既已讨饶哀求,她也就适可而止,但态度依然装出严肃冷酷,大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概。

“好妹妹,我真的,真的下次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浪子诚恳地说道。

“你的话,叫我如何信得过?因为你这浪子,见花爱花,到处留情,你的话岂能作准?”幺凤气呼呼地说着,一面放开自己抓他前胸的手。

“好妹妹,真的,这是我心里的真心话,你不信,我发誓!”浪子道。

他说完了话,连忙双手向天一拱,双膝一屈,跪倒尘埃,口中念念有词道:“皇天在上,下跪者散人水上浪子,今因犯了多情的罪恶,被龙家幺凤仙子发觉,蒙她宽宏大量,不加追究,衷心感激。为了报答她的大思大德,下脆者决心改过,以后她说什么,我做什么,不敢有违,倘将来再犯错误,皇天不佑,因恐口说无凭,特此郑重宣誓。”浪子罚咒既毕,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既然你肯改过,我就饶你,从现在起,你是否要听我的话?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幺凤道。

“好妹妹,一定,我一定听你的话。”浪子道。

“那么你以后对我怎样?”幺凤问道。

“好妹妹!我以后一心一意对你。”浪子回答道。

“除了我之外,你还敢见花爱花吗?”幺凤问道。

“我不……不敢,决意不敢……”浪子答道。

“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幺凤问道。

“是的。”浪子答道。

“什么是的?我现在告诉你,除了我之外,我还要你同样对待我的四位姊姊,但此外,我以后不许你接近任何别的女性,你可答应?”幺凤大胆地道。

“小妹!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浪子吃惊地道,一边挖挖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说错,你的听觉也不错呀?”幺凤说着,笑了。“呱,好妹妹,多谢好妹妹,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浪子心花大开地道。他欣喜若狂,连忙深深一揖到地之后,走前一步,把幺凤搂在怀里,狂吻了。

正在这时,从梧桐树后面,悄悄地出现了四个人影,连袂走了过来。

浪子听到了步声,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龙氏四姊妹。

幺凤并不惊慌,因她早已知道她的四位姊姊躲在树后偷听。

浪子连忙放开幺凤,举步迎了上去,大喜道:“四位妹妹,来得正好,我正要来请你们。刚才小妹……”

大风连忙打断他的话柄,说道:“不要说了,我们都已听到。”

浪子连忙向四位风妹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开心地道:“本浪子蒙妹等见爱,三生有幸,从今以后,浪子回头,要做一个真正的好男儿。”他说完话,就从自己身边拿出了五颗龙珠——那些龙珠都是水上浪子传家之宝,从古代龙祖传下来,不知道已经传了几万年,乃是珠中之王,分赠龙氏五凤,作为私订终身的信物。

五凤接过龙珠,珠光夺目,知是无价之宝,姊妹们心中甚喜,都各把龙珠妥藏身边。

五姊妹随即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她们终于都从头上拔下夹发凤钗——那是五支玉质凤钗,可以合拢,拚成一只大风钗,玲珑美观,栩栩如生,那也都是上界的宝物——郑重地交给浪子收藏。

交换子信物以后,五凤和浪子都甚欢喜。

幺凤对浪子道:“从今以后,我们姊妹之身都已属于郎君,希望郎君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片真情。”

浪子拱手道:“妹等放心,从今以后,愚兄一定要做妹等的好丈夫。水上浪子那绰号不好听,我想改为水上郎君,表示愚兄改过的决心,不知妹等的意见如何?”

五凤听说,芳心大慰,都甚赞成。

* * * * * * * * *

在大厅中,天魔舞已经表演完毕,接着蛇舞开始。其实那蛇舞就是经过改良的古代“一字长蛇阵”,充分显示着作战的气氛。

领导演出者是蚊魔王,因这是他的精心杰作,非常厉害,能够困得住千军万马。假如敌人攻击阵头,阵的蛇尾就会反击敌人,如果攻击阵尾,阵的蛇头就会进行回击,使敌受困,假使击其阵的蛇身,那么,阵的蛇头和蛇尾就能联合进攻,置敌于危。

要破此阵,以前的办法是:同时攻击阵头和阵尾,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再用中央突破的战术,把那长蛇阵拦腰截断。

可是蚊魔王却改良了古代的长蛇阵,它并不是以前老一套的战术所能击破。因此,他出口狂言,叫台下的观众——群妖诸魔众人物——前去攻阵,谁能击破此阵,可得黄金十万两,作为奖赏。

当时就有许多观众上台破阵,但结果,都败下阵来,个个头破血流,轻伤重伤不一,忙煞了野仙安全子、白娘仙子和黑娘仙子,为他们裹伤治疗。

当然这不是正式的战斗,否则,他们早已送命。摆阵和破阵的场面非常伟大,台上有一百多人,双方虽非真的战争,但破阵者都要想拿到赏金,个个施展全力。

那长蛇阵包含着无数的变化,而破阵者仍用老一套的办法,结果他们就大上其当,受伤败回。

至于长蛇阵如何变化,现在暂不说明,要等到以后天仙两国举行千年大比,蚊魔王摆没此阵,大闹考场时,再行补述。

蚊魔玉领导演出蛇舞,非常成功,胜利下台,得意洋洋,因上台破阵者,不乏道行和武功高强之辈,所以台下观众连声喝彩,纷纷上前道贺,大家都对那蚊魔王另眼相看。

这时,黄衫客又报告:“本国第“歌唱家——歌后葡萄仙子独唱,‘警世歌曲’。”

厅中顿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鼓掌。警世歌曲在古代很是流行,犹如后世劝人为善的那一类诗歌,词浅意深,不但大家爱听,而且都会唱和。

音乐开始,听众肃静,歌后即将出场,又是一阵响亮的喝彩声。

那时,忽然绣幕上移,台上出现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戴着漏孔的粉虹面纱,包住了整个面部,不见庐山真面目,这是大煞风景的,因为看她的衣裳,是紫色绸衫绛色裙,七寸金莲裙下露,看她的发型,是云鬟高髻流行妆,红钗绿簪装扮俏;看她的姿态,是蛮腰窈窕不禁风,一朵艳丽紫牡丹,看她的双手,是十指纤纤如春笋,白里透红爱煞人。”

她开始唱了!“人穷只图利,人富复米名。名成兼利遂,犹作姝锱争。

何物为主使?难填欲壑盈。铜山僵饿死,金谷惨剧生,

人间万恶事,为贪名利营。成都卖卜客,百烽心自清。”

葡萄仙子的嗓子美妙权了。她全神贯注,从丹田里发出抑扬顿挫的曲调,配合着声韵和谐的音乐,使听众有抛弃名利,置身物外的感觉。

座上的听众——都是妖魔人物,顽恶不化之辈,但竟然也能受到她歌声的感染,只少暂时不作争名夺利之想,可见音乐歌曲感人之深。

一曲既终,掌声不绝。“再来一个……再唱一支……”厅中的听众都要求葡萄仙子再唱。黄衫客报告:“葡萄仙子再唱:‘桃花诗歌’。”“好……桃花诗歌……”

“我们要听桃花歌……”听众又叫喊了。音乐开始,接着葡萄仙子唱道:

“桃花笑春风,风憎桃轻薄,一阵飘扬处,缤纷虹雨落;花也本多情,风何太狂虐,可怜美人颜,难保长绰约。刘郎不归来,无主身谁托?何处是仙源,历乱盈溪壑。”桃花受人轻薄,蒙千古不白之冤,这篇诗歌独反其意,不失温厚之旨,可能是那葡萄仙子自感身世,因此,她唱出那凄侧悲哀,富有感情的曲调,一曲既终,顿使听众黯然不欢,似乎也变成了多愁善感,分扭她的忧郁.从葡萄仙子凄凉的歌声中,他们想像到她在哭泣了,所以大家心里难过,并且都很关心,反而忘记了拍手喝彩。

“请葡萄仙子把遮脸的面纱拉开……”

“我们要看仙子的真面目。”“她为什么不拉下面纱?”“我们的仙子呀!你是西施王嫱,还是嫫母无盐?”

“她一定是母夜叉,盾则她决不会戴着面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用面纱遮脸,必是丑女无疑。”听众中涌起了骚动,争论和辩论声音嘈杂,大家都要求葡萄仙子解除面纱。

他们一方面要看清楚她是丑还是妍,另一方面有些妖魔人物已经开出了赌博的盘子,盘口是丑三对妍五。

当听众提出要求时,那仙子不声不响,轻盈地回转她美妙的身子,想要往后台走去。

“不行,不许走!”“留步!行不得也,妹妹!”

“我们一定要看到你的面孔,不管好看或难看。”

听众大声呐喊,坚决要看到葡萄仙子的尊容。“天生丑女,不足一观,请免子罢!”仙子轻启玉喉,委曲地恳求道。

她这几句话使赌博的盘口立刻改为丑二对妍十了。

“不行,非看不可!”“你越是不让我们看,我们越是要看……”“不要装腔作势,快些自动把面纱拿下来!”

“好,你不拉下,我们来拉!”

听众吵闹不休,有几个妖魔人物,居然不约而同,飞跃登台,准备动手拉掉仙子的面纱。

仙子畏缩地后退一步,连续摇手道:“我拉,我自己拉,请你们不要动手!”

“哈哈……嘻嘻……吃硬不吃软……嘻嘻……哈哈……”

那些上台的妖魔人物听到仙子自己肯拉面纱,心里高兴,边笑边说,跳下台去等侯。

不计其数的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葡萄仙子。

只见那葡萄仙子伸出玉手,把面纱解除,她的真面目立即显示在炯炯的众目之前。

“呱!好标致的面孔呀!施脂太赤,施粉太白,美极了!”

“啊,美目盼兮,真绝妙佳人也!”

“我从来不曾见到过女人有这样漂亮的容貌,回眸一笑百媚生,太悦目了!”

“比玉面狐女还要好看了,倾国倾城,实是难得!”

“这娘子,如此美丽,还说自己是‘天生丑女’,害得老子们输钱……”

“这一定是骗局,为什么她自己说是丑女?”

大厅里的群妖诸魔和众人物争吵,笑骂,纷纭不一。赢钱的当然哈哈大笑了,输钱的不但大骂山门,而且还要上台去责问葡萄仙子,是否串通作弊,造成骗局。

这时,黄衫客报告道:“请诸位肃静!查葡萄仙子本是罗刹小邦出身,该邦早已被别的部落并吞。众所周知,罗刹邦的习惯,以妍为媸,以丑为美,吾人认为美者,在罗剃邦适得其反,所谓逐臭者以臭为香,就是这个道理,因此,罗刹邦只重形貌,不重文章,如果面目狰狞,形貌怪异,犹如夜叉那样,便可做大官。反之,容貌美好,却被当作怪物,只准担任低微的工作。所以,刚才葡萄仙子自称丑女,这是她的本性来能忘怀她以往的观念,这种观念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很难改变。由于这个缘故,诸位如果要责难她,那是不公平的。”

“啊!原来如此,仙子呀!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散人萧山子高声道歉。”

“唉,我输实了。”西方精煞之一名叫陈巴大头叹息道。

“仙子……仙子呀!你太美丽了,我要娶你……娶你为妻。”东方妖煞之一姓李名元,号赤鼻,得意忘形地叫喊道。“我要娶她!”南方魔煞之一,火头陀连忙抢着道。

“喂!老兄,我先讲的,由我先娶她。”李赤鼻提醒火头陀,表示自己有优先权。“你用镜子先照一照你的红鼻子,癞蛤蟆怎好吃天鹅肉?”火头陀反唇相讥。

“你这丑头陀,恶和尚!妖魔国里笑话多,和尚开荤想天鹅。”李赤鼻以牙还牙,他把讥语原封回敬。

“赤鼻佬,本头陀还俗。你管得了?”火头驼怒道。

“不许争!还是由本散人娶她,比较适合。”散人白生道,他也想分一杯羹。“你们不要吵,葡萄仙子乃是大众情人,岂能随便由你们信口雌黄?”黄衫客喝断他们的争论,接着他又报告道:“太古鲸神要求葡萄仙子再唱一阕,以娱众宾。”说到这位太古鲸神,来头不小,他本是洪荒时代的鲸精。

当时地壳变动,陆地发生大地震,海洋发生太海啸。由于劫数关系,陆地上的巨型岩石震到海洋里,把鲸神的头脑击伤,昏迷不醒,使他现出了原形,变成一条长约二百里、阔五十里的大鲸鱼,在东海之滨浮卧着,一动也不会动,好像进入沉睡。

这样经过了许多年数,鲸身密密层层地生上了无数的海苔与海贝,同时由陆地随着水流冲下海去的泥沙,又都堆积在鲸背和鲸身上。

有了泥沙,就长出了花草树木。年数越过越久,泥沙也越堆越多,越积越厚,而花草树木也愈加茂盛,把这条巨鲸俨然形成为一座有森林花草的海岛。

这样又过了无数的年代,陆地上的渔民在东海驾舟捕盘,见到这座海岛风景优美,土地肥沃,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所以,为了捕鱼方便,就纷纷在这海岛上建造几间简陋的茅舍竹屋,作为栖息之所。后来,渔业逐渐兴旺,他们索性把家眷也搬来居住。

这样又经过了无数的年份,子子孙孙传接下去,岛民越来越多,房屋随时加建,渔业也更为发达。再过了不少代数,海岛上的人口愈加繁殖,差不多有一二万人,形成了一个小部落,因此,原来的屋舍不敷应用,新的建筑物也陆续增加。

最初,他们的祖先建筑茅舍竹屋,后来子孙的生活比较富庶,遣的是木屋.又后来,居民造起砖墙瓦屋。再后来,由于岛上海风猛烈,有时还要遭到飓风侵袭,往往把砖墙瓦屋吹塌,所以,一般富有而聪明的渔民竟然异想天开,想到建屋可用铁柱,比较坚固,又能抗拒飓风。

用铁柱造屋,必须打桩入土。因此,他们雇用许多工匠,铸造铁柱和铁桩,把铁桩硬劲桩入海岛的土地下层。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得到:这样做法,闯大祸了。

那条昏迷沉眠了几千万年的巨鲸,不知己身已经形成了海岛,它忽然被渔民建屋的铁桩打入鲸背,觉得非常疼痛,因痛而醒,由醒而动,鲸身一动,岛民大惊失色,以为是地震了,太哭小喊,群呼救命。

那无情的巨鲸摆动鲸身,一刹那,钻入海底,无数岛民,不论老幼男女,除了极小部分赶快驾船尚能逃得性命,成为劫后余生之外,大部分都已葬身鱼腹。

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树木花草,其他一无所有,但当时沿海的人都认为是海岛陆沉,历史家也作出这样的记载。

他们哪里知道这海岛的陆沉乃是鲸精作祟。

现在这个罪孽深重的太古鲸神,似乎对葡萄仙子很有兴趣,想动她的脑筋,所以他向黄衫客疏通,讲些情面,请求她多唱一曲。

葡萄仙子知道太古鲸神道行高深,法术无边,在妖魔国极有地位,此刻他要求自己再唱,这是义不容辞的。

音乐开始,仙子调整一下歌喉,唱了一曲“放歌”。

“虹日难照阴山阴,明月最引愁人心,卞和献璞遭刖足,

季子上书因尽金。向秀笛,嵇康琴,纨扇赋,白头吟,

曲调抑扬声凄怆,此中寄托一何深?才人怨女血和泪,

千古同情有知音,事不关己谁怜惜?听时未必泪沾襟。

我欲问天天不语,天何梦梦与沉沉?”

歌声悲惨,音调凄切,仙子一边唱,一边流泪,使听者愁眉不展,心襟不畅,大家都觉得奇怪,为什么那葡萄仙子专唱悲歌?

座中有许多妖魔人物,都怀疑她的身世,认为她本身必有一段血泪史,她无形中终于获得他们的同情了。

那时,妖魔国野仙集团中的首领大夫子,是个正派人物,性情温和,心肠善良。他听了葡萄仙子的歌曲,凄凉悲切,极为感动。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黄衫客的身边,向黄衫客附耳说了几句话,同时,那妖魔国的邪派首领,千手老怪也走到黄衫客的身边,轻声地讲话。

这两位人物,一正一邪,竟然不约而同都对黄衫客谈话,很显明的,他们必有重要的事情。

只见黄衫客面对他们两位,鞠躬如也,态度必恭必敬。

于是黄衫客报告道:“大夫子和千手老怪两位前辈,都想查询葡萄仙子的身世,请仙子用歌词明白唱出。倘有委曲冤情,当有两位前辈代为伸雪。”

大厅中立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那葡萄仙子把明亮的眸子分别向大夫子和千手老怪作了一个感激的注视,于是她随着音乐的节拍,唱道:

“千山万径路难行,百里蛮区五里平,六日期雾三日雨,

二天雾霭半天晴。淡月浓烟笼水绿,土人未改古风俗,

出作入息来往勤,餐风饮露忘荣辱。可怜岁岁苦用兵,

年未及壮即从征,纵有老农锄陇亩,南阡北陌荆棘生。

前年我从故乡过,曾在酒家门前坐,十间茅屋九间倾,

八个布衣七个破。少女丁男笑语频,载歌载舞喜相亲,

蛮妇阁中怨离别,朝朝暮暮祷笛神。忽闻野外吹竹笛,

凄切声凝节堪击,碧溪曲折水潺潺,古家纵横春寂寂。

我感此景意悄然,自叹飘零复自怜,愿将萍踪寄流水,何必彷徨恋徽边?”

原来那葡萄仙子是罗刹小邦邦主的女儿,由于她生得貌如天仙,太美丽了,但却被族人视作丑女妖怪、下贱、祸水等等,所有最恶毒的名词都加诸她的身上。因为罗剃邦人的审美观点和常人恰正相反,葡萄仙子就成为此中的牺牲者,为本邦所不容,结果她终于被逐出邦,投入魔域,屡逢机遇,修炼得道,列入野仙品级。

后来,罗刹邦被邻邦的崛起部落侵略,邦主和亲属都遭杀害,邦族败亡消灭,而亲属之中,其实只有葡萄仙子一人硕果仅存。

当时仙子身在邦外,消息隔膜,不知本邦已遭惨变,所以,她在得道之后,曾经化装回到本土,希望能够重见爹娘和族人,可是一入邦境,方才发觉事与愿违,因在那时,她才知罗刹邦业已变成“国破山河在”了。她见到荆棘铜驼,举目无亲,徘徊良久,不胜禾油麦秀之悲。

她自感身世凄惨,于是在诗歌里申诉内心的悲哀。

在这首诗歌里,葡萄仙子首先反映了本邦是在群山之中,荒边僻壤,地理环境很差,而且天时的条件也坏到极点,可是人民却都是古朴善良,勤俭耐劳。由于少壮都被异族强征当兵,邦内只剩一些老人耕种,生产力不够,许多田地都荒芜了。当仙子重临故土,坐在酒店门前,看到残垣旧屋,百姓衣衫破烂,虽有天真无瑕的少年男女,不知亡邦之恨,还在欢笑歌舞,但许多闺中少妇,心里怨恨丈夫出征未归,难料生死存亡,只好日夜求神,保佑亲人平安。当然,在草莽之中,还隐居着爱邦志士,用竹笛吹出凄凉的曲调,怀念故邦,奈何河山依旧,邦事全非,许多亲友旗人早巳埋骨黄土了。仙子触景伤怀,复感自己孑然一身,行踪无定,所以她只好又黯然重离邦土。

现在,葡萄仙子唱完此歌,向群众鞠了一躬,冉冉地走向后台而去。当时,厅中的群妖诸魔众人物发出像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喝彩欢呼声和叫啸呐嘁声。

他们之中,感想不一,有的觉得她的歌喉犹如莺转鹂啼,韵音润稳,唱到凄凉处,令人情不自制,凄然落泪。

有的觉得她的歌词是节短韵长,古致历落,大有齐梁间歌曲遗意,可称佳品,但他们不知道这首歌曲是谁所作,想来想去,妖魔国实无这种人才。

有的觉得这手首歌音韵协调,颇似长庆体,而且作此诗歌者,必是从生活实践中体验得来,很可能这是葡萄仙子自己的作品。

有的评论她的唱工是:“快而不乱,慢而不断,高而能抑,低而能扬。”

有的认为她的歌曲固然唱得好听,富有感情,能够引入入胜,但她的台型更妙,姿态没有摇摇摆摆,也没有冲前倒后,或偏左斜右,真可说是“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

有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音乐,什么叫韵节,什么叫歌词,那些听众只感到她唱出的声音好像鸟鸣,听起来尚称顺耳。有的听众太不行了,他们毫无欣赏的能力,连好听和难听都分辨不出,只看别人欢呼叫好,鼓掌呐喊,于是他们也就跟着看样学样,随着大家拍手叫喊一番,凑凑热闹而已。有的听众更不像话,他们只觉得葡萄仙子是女人,是女人就好,何况是美妙的女人,那真所谓重色不重艺了。从大体上说来,那些听众之中,散人和野仙都爰好音乐和歌唱,欣赏能力较强,但妖魔精怪当然要差得多,他们不大喜欢高雅的歌曲,但最合他们的胃口,要算是“下里巴人”之类的俚歌,这很可能等于后世的“十八摸”歌曲,关于那一类的歌曲,他们不但爱听,而且也都会唱,可惜那仙子不唱那种歌曲,否则那些妖魔精怪,恐怕都要听得发狂了。

“我们联合起来,要求那美人唱一阕‘下里巴人’好不好?”其中有些妖魔想发动群众,叫葡萄仙子唱妖魔国的流行歌曲,可是他们的计划,立刻就告吹了,因为黄衫客报告道:“猴戏开始演出。请各位注意!这出猴戏是猴公(玉猴)的精心杰作,内容是‘孙行者大闹天宫’,名为‘猴戏’.其实是一场真的战斗,天上诸神的武功以及我们如何击败他们,都要用戏剧的内容表演出来。由于我们总有一天要攻打天国,消灭诸神,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详细了解他们的武功路数,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原来通天教主除了要报当年宿仇之外,另有极大野心。他处心积虑地要消灭宇宙之间所有的国家,使他自己成为宇宙的主宰者。于是他开列了一份各国著名的群仙诸佛众神圣名单,作为假想的敌人,然后他再挑选本国道行高深,武功强大的妖魔人物,经过严格训练和教导,作为抗拒和进攻敌人的对象。

不过,这个阴谋和野心,通天教主并没有时玉猴说明,因他顾忌玉猴反对,所以不敢说明。

他只用掩护办法,请玉猴教导群妖诸魔众人物各种武艺,以击败上界的仙佛神圣为基本原则,但玉猴是何等的角色,他的智慧岂是通天教主所能蒙蔽?他早已洞悉对方的心意,不过,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本领,同时,也静极思动,想要有些事情做做,以解多年的寂寥,所以,他对于教主的野心和阴谋,不但明知不问,反而加以赞助,欣然接受教主的要求。

经过了多年的教导和训练,群妖诸魔众人物的道行武功都已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后来他们又服食了仙丹、金丸、交梨、火枣等,道行愈加深厚,大多数已成仙体。因此,通天教主认为时机已成熟,心中甚喜。

现在,他借“演戏”为名,假戏真做,练习战斗,一方面晓喻群下,暗示本国不久就要发动战事,使大家在心理上作好准备,以免临时慌张。

金锣响处,战鼓雷鸣,假戏真做开始了。

台幕上移,首先出场的是天兵们,个个生龙活虎,精干劲强,服色新艳,神态焕发,不比天国真的天兵逊色。

天兵乘机显示一番本身的武功,然后分列戏台双旁站定。

于是许多天将包括巨灵神、哪吒、杨截、李靖等数十演员相继登场。

扮演天兵天将的角色都是妖魔的精萃,而扮演孙行者的角色却是玉猴最得意的首席弟子,名叫小夫子。

此人的道行武功都已登峰遣极,深不可测,只见他身穿黄金甲,头戴紫金冠,手拿通天棍,脚踏金丝步云鞋,双目炯炯,两耳垂肩,熊背虎腰,意气飞扬,口齿清爽,发音响亮。

好一个齐天大圣也!

在戏台上,每一演员都全力显出本身的武功,因他们在事前都已接到上级的密令,确实地关照:这是一场真的战斗,伤亡在所不免,偶一不慎,就要当场受伤,作战不力,立即横尸台上,被杀者艺不如人?无话可说,杀人者也不算犯罪。

因此,双方打斗,非常激烈,见招还招,各不容情,在震耳的锣鼓声中,顷刻之间就有若干演员流血受伤,扛下台来,自有医务人员代为包扎治疗。戏台犹如战场,打斗各出全力,观众看得惊心动魄,但为了印证功艺,他们都聚精会神,目不稍瞬,谁也不肯忽视每个演员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扮孙行者的小夫子,他力敌群神,面不改色,可知其胜任愉快,显然,扮演群神的某些妖魔人物,其武艺可能还不及天上的真神,但小夫子的武艺已超过了真的孙行者,这是可以肯定的。

现在暂时搁置台上,大闹天宫的武斗,再说道天教主和玉猴离开大厅,进入密室,他们正在商量如何进攻佛国。

这是妖魔国的主要步骤之一,必须在最近要解决的问题。

在碧游宫的密室中,通天教主和玉猴相对而坐.在中间的檀香木案上陈列着仙酒仙丹鲜果等珍品,他们且饮且食,悠然自得。

通天教主首先发言道:“这次猴公出席上界,言论震动宇宙列国,武功慑伏仙佛神圣,使我国威势大振,这都是猴公的功绩,我不知应该怎样报答你。”玉猴谦逊地道:“大王不要客气,区区徽劳乃是卑职应尽的义务,何足挂齿。”

教主问道:“佛国如来佛法无边,猴公竟然从容翻出他的掌心,但不知你除了太古毒针之外,还用了其他什么武功?其实他可施展无坚不摧的佛门秘技——大力金刚掌,把你在掌内震死。”玉猴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我以前曾在佛国的藏经楼中潜影隐形,匿居百年,偷阅了各种经典秘笈,早已学全了佛法武功,因此,我当时一边用左手持针,刺伤如来的手心,一边以我右手中指发动‘大力金刚指’武功,直戳他的腕脉,叫他用不出劲,这就所谓以其佛之道,还治其佛之身,因为大力金刚指也是佛门秘技。”

教主骇然道:“噢,原来如此!佛国伤了如来,力量大损,我们是否即可乘此机会,进攻佛国?”

玉猴道:“最近还不可能。佛祖虽已受伤,但佛国的力量依然强大,其势未衰,我们若要进攻佛国,必须等待接引古佛和慈航菩萨率领金身罗汉、优婆塞、优婆夷等离开佛国,到下凡进行点化工作时,我国方能用兵。在天宫会议中,我曾用变相的声东击西之计,引诱燃灯古佛自己提出接引古佛率领大批佛员下凡的建议,所以,到了那时,佛国内部空虚,力量转弱,我们就可发动战事,乘虚进攻,胜利的机会较高。”

通天教主心急地问道:“不知他们何时下凡?”

玉猴答道:“根据我的推想,如来佛的伤势在五百年以内难以复元,他可能暂时退休,但阿弥陀佛不久或将摄政佛国。我料此佛嘻嘻哈哈,笑口常开,为政宽仁,无大作为。在阿弥陀佛当政后,接引古佛或燃灯古佛等就将下凡。”

通天教主道:“这样说来,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进行战事。

大体上我已做好了准备,但不知我们是否还要补充一些紧急措施?”玉猴道:“我已在各方面仔细检查,觉得大王的准备非常充分,但目前还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从速收集百千万年的奇花异草,。

山珍海宝等物,交与本国著名的炼丹大仙混沌子,会同太医院的野仙安全子,使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以及其他全部丹房工具,精炼各种神丹妙药,以备救治作战时受伤的战士;(二)等待小老先生到达本国,运用秘法,透露无字天书中的文字后,钻研各种阵图,武功,法术,以及配制武器法宝等。这二件事如能完成,佛国指日可灭。”

玉猴生性饕餮,他一面说话,一面大吃仙果,狂饮仙酒,口中喷喷有声。

通天教主道:“第一件事轻而易举,立刻可以做到,但第二件……不知小老先生何时降临本国?”

玉猴道:“论时间,我想:不出三日,他就可到达。”教主大喜,喝了一口仙酒,道:“那好极了,我们决定等候上述二件事情完成之后,立即进行战事,攻打佛国……哈哈……噢!还有一事,我不明白。听说大师兄太上老君在天庭会议中,论到散仙和醉仙问题时,他竟然大发牢骚,火气极盛,且大声叫喊:‘……不管他们是仙,妖,或人类,见一杀一,见百杀百,逢千杀千,逢万杀万,杀杀杀……杀杀……杀尽为止,使他们永沦下界,不得超升……啊呀啊呀阿呀呀,气死我了……’他这种言沦,不但有失自己混元大罗金仙的身份,违反了过去一贯安静慈仁的本性,而且他简直是发疯了。我想不透他这样说法,是否故意做作或另有目的?”玉猴大笑道:“大王!太上老君毫无目的。他这样失态是暂时迷惑本性,那只不过是我对他做了一些手脚而已。”

教主将信将疑地说道:“噢,这是不能理解的,他是第一混元大罗金仙哪,何至如此?”玉猴傲然道:“大王有所不知,在我的眼中,混元大罗金仙不值一钱。当时,我一边用精光之火烧掉了太上老君的胡须,一边我在火焰中试放了一些烈性的‘迷幻药气’,让他不知不觉中把它吸入鼻内,因此,历时不久,药性发作,他就迷失本性,顿时胡盲乱语,大先仙态。亏得他的道行特别高深,功力非常强盛,所以,仅仅受到短时期的迷惑,否则,嘿嘿!他有得出丑了!”

教主心里暗惊,想道:“此猴智计百出,实在可怕,有他在侧,我难酣眠,日后我必除之。”但他的想法一瞬即逝,面上并不改色,因此,玉猴无法察觉,接着教主故意装出高兴的样子,赞道:“猴公法术高妙,如此做法,做得好呀!做得妙呀!全仗你的大力,替我出气,真使我万分钦佩,万分感激。但……我还不明白,如此妙药,不知猴公从何处得来?”

玉猴道:“不瞒大王,我当年曾在神农氏的丹房里隐身匿居,十年之久,读通了他的百草全集,又化了百年的时间,上天下地采集了各种药料,后来又经过五百年工夫才炼成这种迷幻药气,可惜数量不多,只能使用三次,除了在太上老君身上用过一次,以后尚有二次可用,所以,此药万分名贵,我不肯轻易使用。”

教主赞叹地道:“噢!原来如此。这药气确实宝贵,猴公神通广大,使我钦慕之至。”干穿万穿。马屁不穿,玉猴听到国王通天教主赞美自己,心中大悦,但口里却谦虚地道:“没有什么,好玩而已。”

教主又问道:“还有一事,我也不明白,狮首力土竟能击伤我的二师兄——元始天尊,这也是不可思议的,不知其中是否另有玄机?”玉猴道:“大王不问这事,我也要报告。我早已算定在天宫会议时,可能有动武的机会,所谓有文事,必有武功,因此,我预先暗嘱千手老怪,要他在听到狮子吼声时,就必须出去做帮手。所以,当狮首力士大战元始天尊,他连发狮子吼声,那时,千手老怪已经运用潜影隐形之法,神不知,鬼不晓,在旁伺立,待机助战。后来,仙妖激战良久,狮首力士不敌,形势危急,天尊自以为胜利在握,却不料那千手老怪在暗中挥动冷拳,奋力当胸一拳,击中了元始天尊,使天尊当场吐血受伤。那时,狮首力士要下毒手,想夺取天尊的性命,但千手老怪及时阻止了他。‘不可,不可!

他是我王的师兄。’这两句话,就是千手老怪说的。”

教主道:“噢,现在,我都明白了。”

玉猴道:“我们对大王的两位师兄如此无礼,大王不会见怪吧!”

教主答道:“你们替我消气,雪恨,理当感谢,怎会见怪?想到当年吾师鸿钧老祖处处把我遏制,事无大小,无不偏护二位师兄,使我十分气恼,早想报复,怎奈他们两位沆瀣一气,万事联手,令我双手难敌四拳,以致事事吃亏。还有,使我痛恨的,就是当年我被他们在诛仙阵和万仙阵杀败之后,吾师不但不肯为我作主,反把我当着他们的面前责斥一番,使我在数千年以来面目无光,威声扫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可恶的,就是我师鸿钧当年强迫我吞服一粒焚肠丹,此丹常在我的腹中作祟。每次当我想及报仇时,那焚肠丹就会发出热火,使我的腹部万分难受。因此,我常为这事烦恼,若不报仇,心有不甘,倘一兴报仇之念,丹火焚腹,这种痛苦,我只能讲给你听,但不足为外人道,不知猴公有无治疗方法?”

玉猴道:“让我想一想,可能有……”他停了一会,低头作沉思状。

不久,他好像想到了,抬起头来,欣然道:“有了!上次我在紫霄宫匿居,在鸿钧老祖的摘记簿上看到,不过,这不是叫焚肠丹……好像是叫清心祛邪丹。此丹是用纯阳玄功炼成,神妙非凡,一入腹中,立即生根,水难消化。不生邪念,平安无事,若生邪念,丹发神火,顷刻焚身死亡。依我看来,在大王的腹中,一定是清心祛邪丹了。”

教主顿悟地道:“不错,一定是了,但不知猴公有否在我师的摘记簿中看到治疗方法?”玉猴道:“没有看到,但不要紧,我有办法,不妨一试。”教主心急地道:“什么办法,请快讲?”

玉猴道:“此丹是由尊师用玄功炼就,它能发挥纯阳神火,十分霸道,惟一的办法就是要你大王等待,到了水年水月水日水时,运用法术,化身一丈八尺,把你的五脏六腑扩大,然后跌坐入定,于是由我也施用法术,将我的身体缩成六寸,带着宇宙间阴气最浓的混沌地剑,从大王的口中进入腹部,以便我在大王的腹内使用地剑,轻轻地把那颗玄丹从胃壁上刮下来,最后我就带着玄丹,再从大王的口中出来。动此手术,是以水克火,以阴制阳,必能奏功。”通天教主听了,大惊,他暗想:“如果这猴头不怀好意,在我的腹内用地剑刺了几下,岂非我命休矣?”他疑迟一下,迷惘地道:“请问猴公,动这手术,有无危险?后果如何?”

玉猴是何等人物,岂有听不出教主言中之意,弦外之音?他当即严肃地道:“我感大王知遇之恩,所以事事尽忠直言,竭诚效劳,但若大王心有顾虑,这事就作罢论好了。”

教主听到这样说法,心里发急,连忙谢道:“猴公请勿误会,我毫无顾忌,对你更无疑心,要除此心腹之患,我决定遵照你的主意办理。”玉猴见到教主谢过,就心平气和地道:“在我的目光中,小小妖魔国的王位不足以动我之心,何况我生性放任,不惯俗务,这一点请大王明察,此外,你我既无仇恨,又无利害冲突,但由于双方志趣相投,又属同类,自能和谐相处,岂有害你之心?这一点,也望大王明鉴。”教主听到玉猴说话诚恳,内心也自觉惭愧,但他原是老奸巨猾,机诈百出的妖仙领袖,当然他知道如何应付局面,所以,也心平气和地道:“我与猴公虽是君臣,但我并不当你是臣,我与你谊属师友,情同手足,一切何分彼此,当年我从万仙阵铩羽而归,若无猴公相助,岂有今日?记得在那时,我曾想退位,要求你继任本国的王位,但你立即拒绝,从这一点看来,我现在岂有疑你之理?”

玉猴道:“你能明白这一点,我们就好说话。”

于是通天教主起身替玉猴斟了一杯仙酒,又替自己也斟了一杯,斟毕,他举起酒杯,与玉猴对饮。

这时,他们又继续议事了。

玉猴道:“在天宫会议中,玉帝邀我到密室谈话。承蒙他看得起我,要赐给我御宴全席,这一顿吃喝,我是要叨扰他的。此外,他又要我归化天国,封为混元大罗金仙,担任天国总监,督察宇宙万国,但我虚与周旋,未加肯定,仅说:可以考虑。当然,我这样对付玉帝,其中大有文章……大有文章呀!”他一边晃动猴头,一边说罢起身,屈身靠近通天教主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篇大道理。教主听得面现喜色,连连点头,口中连呼:“妙极……妙极……

就这么办……”

于是玉猴替教主斟酒,自己也斟了一杯,又相对而饮,大家面对着面,笑嘻嘻,双方肚里有数,心照不宜。“请问大王!幽冥国的事情是怎么搞的?”玉猴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开口问道。

“这事我们做得非常得意,你不讲起,我倒忘记了。鬼国策动作乱,是我命令东南方鬼煞首领计真全权办理。此公不愧姓计名真,真所谓鬼计多端,鬼才纵横,实是不可多得的鬼头军师。鬼国作乱顺利成功,计真领导有方,居功第一,因为他预先布置了四件大事……

(一)遣派百名部下(都是鬼煞)进入鬼国,混在鬼族之中,散布谣言,制造舆论,引起内部矛盾,构成上下仇恨,同时收买间谍,行贿鬼官,播传瘟疫,损害鬼民,唆动鬼差鬼工,罢役怠工,减低生产,广印冥钞,以假乱真,投机倒把,扰乱鬼国金融,屯积鬼货鬼粮,造成地府物资失调。这种勾当直接扰乱阴界社会秩序,间接是散布鬼国造反的种子。

(二)特派百名鬼煞川流不息地偷渡阴界,混入鬼兵队伍。他们施用种种谄媚方法,奉承鬼官,又百般巴结鬼官的太太,因此博得上司的欢心和信任,使他们的职位渐渐高升,掌握机会抓住兵权,或施展别种毒辣的阴谋,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篡夺了军职,以便在时机成熟时领导鬼国的兵变。

(三)指定百名经过严格训练的女鬼煞,鱼贯地进入幽冥区域,渗透了许多鬼国的公私机构。有的栖身在阎王判官或鬼吏的家里,充任女佣,使她们有机会在食物里暗下腐蚀性的药物。因此,有些阎罗王,判官,和鬼吏等都患上了慢性的神经麻木症。逐渐性的脑力衰退迟钝症,以及延缓性的骨格硬化症。有的女鬼煞在地府扮成高贵的优伶歌女表演淫荡戏剧歌唱摩摩之音,或以响导交际女郎的身份出现,引诱鬼官,人其彀中,做他们的外室情妇,露水情侣,不论是长期结合,或临时姘搭,甚至是零碎的肉欲供应,无不一视同仁,均表欢迎。她们的主要任务是促成鬼国上等社会阶级的官吏生活腐化,沉迷于酒色,懈怠政事,同时她们利用爱情,随时从鬼官鬼吏的口里或手中,骗取秘密的政治情报,以及盗窃或影印重要的国防军事文件。有的女鬼煞不惜担任老鸨,卖婆,女巫,淫媒,在鬼国厮混,并收养了许多阴间美丽的女鬼,从事娟寮妓院,燕子窠,私门头,以及创教设坛,播传异端邪说,腐蚀地府中下等官吏鬼民的意志。他们仅以低廉的代价,除了享受女色之外,即可吸食白粉鸦片,注射吗啡等毒品,助长肉欲精神,因此,螵客烟鬼接踵而至,门庭若市。有的女鬼煞串通了阴间的地痞流氓,黑色党团会员,恶势力份子,风雅淫徒,文教败类,善棍恶霸,以及一切不法的神使鬼差,蔑片打手,并贿赂地府的文武官吏,假借势力,互相掩护,官冕堂皇地开设有牌照的歌台舞院,赌馆酒肆,和没有牌照的教坊公寓,演唱话剧淫曲,舞蹈快慢狐步,喝雉呼廑,猜举行令,以及乱搞风流韵事,她们并非以牟利为目的,她们不过是要损害鬼国的民族健康,使他们醉生梦死而已。”

(四)计真元帅亲串部属二百十二名鬼煞,在约定的日期,发动紧急行动,混入鬼国,而所有早已潜伏在鬼国的男女鬼煞三百名,也立即起义暴动,里应外合。他们把千古以来禁闭在地狱里,永不出头的一群恶魔邪鬼都释放出来,共同参加乱事,声势雄厚,同时鬼兵也叛变了,反过来协助攻破鬼国。因此,计真只用五百十二名鬼煞,好像摧枯拉朽一样推翻了鬼国……。

通天教主起劲地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喝一口酒,润润喉咙,又接着道:“目前计真已把鬼国重新组织起来,进行彻底变革,吩咐蚩尤之魂暂摄政事。鬼煞们在击败天兵之后,功成身退,归返本国,都已隐居幕后,以免将来被天国查到,诸多不便。”

玉猴道:“计元帅领导鬼国造反,确实做得妥善,但不知事成之后,进行了哪些变革?”

通天教主道:“千古以来,鬼国治鬼,用刑最惨,他们想出无数酷刑,例如:抽肠、吊筋、拔舌、剥皮、磨椎、礁捣、车崩、脱壳、火坑、油锅、刀山、塞冰、黑暗、秤杆、阿鼻、血池、幽枉、酆都等地狱,都是鬼国的苛刑,必须废除。人生在世,虽有许多坏人,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这批坏人理该在他们的‘生前’受到惩罚,不应在他们的‘死后’再受鬼刑,否则,就是不公道。在世界上,谁能见到那批坏人死后做鬼在受鬼刑?所以,将来蚩尤之魂就要做到这一点。他决不让一个善人得到恶终,而恶人反得善终,一切的善善恶恶,都要在他们的生前了结清楚,得到或善或恶的报应,但到了死后,一了百了,不用鬼刑。因此,蚩尤之魂已经烧毁了十七层地狱,废除了鬼刑,这是鬼国的第一件合理的变革。”

玉猴道:“很好,第二件如何变革呢?”

通天教主道:“阎王之中,只有五殿阎罗包拯尚有人性,其他的阎乏都是残暴成性,凶恶不堪之辈。他们在地府仗势作咸,滥用酷刑,虐待鬼民,惨无鬼道。从前,鬼国的第一殿本来是由包老坐镇,那时,包老看到了许多生前屈死之鬼,或老母尚存,无人奉养之鬼,或妻少子幼之鬼,以及一生行善之鬼等等,放回阳间,使他们死而复生,继续做人。包老做得对,但他的同僚们却群起攻击,并在幽冥教主面前说他的坏话,终于把他迁调到第五殿去,因为新鬼到了第五殿,已经过了五七三十五天,尸体腐烂,无法魂归本尸还阳为人,包老即使有恻隐之心,也无能为力了,所以,蚩尤之魂要惩治过去一贯作威作福的阎王、判官、鬼使、神差等等,进行彻底清算,以其治鬼之道,还治他们的本身。当然,另有—批心地善良,未做恶事的鬼官鬼民,则不在此例。上次天兵天将被困在毒雾阵里,包老也在其中,但计真元帅有意放包老一条生路,使他安然逃出生天,否则,他要从毒雾阵里脱身,谈何容易?”

玉猴道:“这变革倒是必要的……还有什么重要变革吗?”

通天教主道:“有!第三件变革是六道轮回……在过去,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这样的六道分类,原无不可,但嫌太粗略,不够精细……”玉猴道:“怎样才算精细?”教主讲出下列一篇大道理……

“行善就可升化仙道,似乎太容易。我们必须详细辨别行善的程度,大善可入仙道,中善与小善就不能升化仙道。”“尽忠就可超生贵道,这中间就有许多弊端,为大众的利益,而尽忠可入贵道,但为少数人而尽忠,可能只是一只‘忠狗’,算不了什么,那就不能超生贵道。”

“行孝就可再生福道,这中间的缺点更多。为人子者,孝顺父母乃做人的天职,这是应该的,用不着赏,但生前不孝之人就应该罚,罚入畜道。所以’行孝再生福道’,必须取消,应改为不孝者堕落畜道。凡是世界上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死后作鬼受过审判,等到再行转世,全部推入畜道轮回。”“公平的进入人道,积德的可入富道,以及恶毒的沉沦鬼道,尚称合理,不必改动。”

“还有,过去主持六道轮回大权,都由幽冥国独霸操纵,以致偏差百出,必须变革。将来这事应由宇宙列国派出代表,联合管理六道轮回,以示绝对公平。”

玉猴连连点头,说道:“大王说得极对。不过,对于不孝者堕入畜道,我有一点意见补充……”教主道:“愿闻猴公高见。”

玉猴接着道:“我记得古人说过这样的话:‘敬父如天,敬母如地,汝之子孙,亦复如是。’很有道理。因此,我认为‘不孝者堕落畜道’似欠斟酌。何不让不孝之人受其子孙加倍的不孝,在他生前得到报应?”

教主道:“猴公,你的话符合了我们刚才所讲的现世善恶,现世现报,不必等待其人死后,再在阴间判刑……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到……此外,你对于六道轮回是否尚有意见?”

玉猴道:“六道轮回虽可注定宇宙间一切众生的天禄,但—切众生的本身,不论是胎生,卵生,湿生或化生,一入世间,仍须力争上游。譬如:从仙道出世的人物,其本身的行为就应依照仙道的规律,否则,即将降级,转入人道,甚至贬入鬼道。反之,从鬼道出世的人物,如能在世行善积德,为群众造福,则再世之时,就可升入人道或仙道。诸如此类,依次推算,因此,六道轮回只不过是一切众生出世前在天禄上所播种的‘因’而已。至于他们出世后,能否得到天禄上的‘果’,那还是要依靠他们自己的努力争取。此中颠倒循环的因果,非常复杂,我们必须详细议定,方为合理。”

通天教主道:“猴公说得对。还有一点,如今主持六道轮回之权暂时操在我们的手中,我已密令计真转饬蚩尤之魂,将千古以来修炼不成,或因走火入魔而死的一切鬼魂,全部送入仙道轮回,投胎为人,让他们重新修行,或能炼成仙体,再将千古以来的冤死之魂,屈死之鬼,一律送入富道或贵道轮回,让他们出世为人,也享受一下人间的荣华富贵,尝尝百万财主和高官厚爵的滋味,所谓枯木逢春,苦尽甘来,片瓦碎石也有翻身之日。猴公,你看我的主意如何?”

玉猴拊掌笑道:“赞成,赞成!好主意。大王的真本领就在于颠倒乾坤,翻天覆地,做出别人所不敢做的事情,使宇宙间一切众生,另辟途径,这样做法……哈……妙极了……大王不妨再将我国过去被仙佛神圣所杀害的许多妖魂魔魄召集起来,分别品级,统统送入仙道、贵道或富道轮回,投胎入世,让他们到人间兴风作浪,为善为恶,好做酒,坏做醋,各凭其本身福份的厚薄,索性把世界大搞一番,试试看,天国有什么办法来阻挡我们?”

通天教主道:“不瞒猴公,我早已这样做了。不过,做得并不彻底。过去一小部分妖魂魔魄已被我私遣下界投胎,但他们并未经过轮回手续,所以根基不稳,靠山不硬,可能他们在人间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成事虽然不足,但捣乱世界秩序,绰绰有余。现在……就是最近,我已面谕计真转饬蚩尤之魂,将另一批小部份的妖魂魔魄,分别送入仙贵富三道轮回,投胎去了……”玉猴道:“好家伙,不……好大王,你真是先得我心了。请问:还有其他变革吗?”

通天教主道:“暂时没有了。”玉猴道:“我也想提议一个变革。”

通天教主道:“猴公,你尽管说,你说我办。”

玉猴道:“开天辟地以来,南斗主死,北斗主生,先注死,后注生,宇宙之间的一切众生在未生之前,南斗星君的死簿上已先注定了他们的死期,和死亡的原因。这种办法极不合理,因为用‘先注死’来决定一切众生的天禄,是消极的。换一句话说,假如某一人物,在尚未出世之前,先被注定了阳寿八十岁,但到了他投胎为人,行为不正,作恶多端,那么,他为社会造祸,一直要等到他在八十岁阳寿满了之后,方可终止,岂非时间太长吗?坏人在世,时间越长,危害越多,这对世界有什么好处呢?因此,我主张‘先注生,后注死’,善人长寿,恶人夭亡,冥冥之中有了这样的规律,就可以让世界上的人类自己主动去争取‘长命’。这是积极的,因善人能享遐龄,所谓仁者必寿,那么人人都要争做好人,世界从此兴盛,天下太平。注定生死之事目前虽仍由南北二斗星君掌握,我们暂时无法干涉,但执行生死之权,却操在幽冥地府。换一句话说,蚩尤之魂现在鬼国当政,这就意味着执行人类生死的实际权力是操在我们的手中。因此,我们不必理会南斗北斗的生死天禄簿,只要依照地府的生死博执行‘先注生,后注死’的办法……啊呀呀……大事失算了……”

玉猴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声叫喊:“啊呀呀……啊呀呀……大事失算了……”

通天教主吃了一惊,心急地问道:“猴公,什么大事失算了?”

玉猴懊丧地道:“我在天宫会议中,听到攻破鬼国时,六道轮回的设备已被炸毁,生死簿也被群鬼撕成碎片,无法拼凑成页,这两桩事情阻碍了我们的工作。”

通天教主听了,顿时心里一宽,笑道:“我道为了何事……这两件事现已不是问题。六道轮回早已修复,正在照常使用,生死簿的副本则在幽冥教主地藏王的翠云宫里搜到,可资参考。”

玉猴大喜道:“原来如此,这就好了。那么‘先注生,后注死’的办法,大王以为如何?”

通天教主道:“猴公的意见非常宝贵,这可算是第四件变革,理应立即照办。等一会,我当面谕计真火急命令蚩尤之魂执行勿误。猴公,你还有另外的意见补充吗?”

玉猴道:“鬼国的生死簿既有副本,但不知南斗和北斗二位星君的生死天禄簿有否副本。”

通天教主沉思一下,道:“可能有!根据我的记忆:上界生死天禄簿的副本,好像是由‘福禄寿’三星共同保管,但不知猴公问它作甚。”

玉猴道:“据我所知,鬼国的阎王和判官们,在过去,常有私自涂改生死簿,徇情枉法的罪恶。我想暂借上界的生死天禄簿,和鬼国的生死簿核对一下,以便查出那个阎王和那个判官曾犯此罪,作为清算和处罚的对象,因此,找就问起这事。”

通天教主领悟地道:“噢!那么,猴公为何不向南斗北斗两位星君那边去动脑筋?”

玉猴道:“大王有所不知,南斗手不离死簿,北斗身不离生簿。

除非用强硬手段夺取,否则很难得到,因此,我想到生死天禄簿的副本,可能它们并不为‘福禄寿’三星所常用。如能从他们那里取到此物,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核对。”通天教主为难地道:“天上三星之中,福星文质彬彬,不懂武功,寿星老而矍铄,道行虽高,功力平平,容易对付,他如要逞强抗拒,等于他想自杀,所谓老寿星活得不耐烦了,惟有禄星的道行和武艺,俱臻卜乘,是比较难缠的角色,但只要制服禄星,就没有问题了。”

玉猴笑道:“不要紧,我叫千手老怪占办这事,告诉他只许暗取,无须动武,他一定能够如愿以偿。”通天教主附和道:“对!只有他才能得手,就这么办。”

玉猴道:“鬼国的事情表面上似乎告一段落,但实际上,鬼国内部正在进行一场尖锐的斗争和清算。阎王们本身的势力已经连根拔掉,看来无所作为,但只怕从外界渗入力量,重使他们复辟,不知大王认为有无这种的可能性?”

通天教主道:“我认为外界方面,只有佛国还有恢复鬼国的力量,至于天国,何足道战?因此,我所念念不忘者,只想攻打佛国,一则让他们自顾不暇,二则可使蚩尤之魂有足够时间完成鬼国内部斗争和清算的任务。”玉猴道:“找倒有一个釜底抽薪之汁!”

通天教主道:“猴公有何妙计?快说!”玉猴道:“我们先把关在地狱里的幽冥国几个阎王,许多判官阴吏和鬼使鬼差等都释放出来,一律赶入人道轮回,同时就把‘先注生,后注死’办法使用在他们的身上,作为开端的榜样,让他们投胎为人,注定在人间只能做普通的百姓.不过结他活得长命些,大约享寿九十岁左右,这是一种变相把他们逐出鬼国的策略,即使以后佛国生事,暂时也找不到复辟的对象了。”

通天教主赞道:“猴公,此计甚妙,亏你想得出来,至少在九十年以内鬼国没有复辟的机去了。好的,我们就这么做。”玉猴道:“据我推算,玉帝最近必来邀我到天国去一次,这事对我是祸是福,未可逆料,但好在我是自古以来惟一漏列于生死天禄簿里的妖精,想来他们对我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我可能不久又要重赴天宫,到那时,我会运用智慧,随机应变。如果我在天宫做得并不越轨,大致上我是有惊无险的,可能还会得到许多好处。不过,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先告诉大王:在我还未从天宫回到本国之前,大王切不可对佛国发动战事,即使万不得已,非要攻打佛国不可,你必须在事前先通知我,否则,我国必败无疑。”

通天教主道:“谨遵台命,猴公不必过虑。”

玉猴道:“如此甚好。我还有一事要问,大王把仙国的许多醉仙和散仙捉来,困在‘捆仙牢狱’之中,他们的近况如何?”

通天教主道:“这些犯仙目前正由冷面阎罗金郎君和袁通将军联合审问中,三日一小问,五日一大审,叫他们自认错误。”

玉猴道:“结果如何?”

通天教主道:“有的犯仙熬不住刑罚,屈服了,写了认罪书,但另有一部分非常倔强,至今仍未认罪,如何是好?”

玉猴道:“不要紧,这批废料认罪或不认罪,都不在乎,但现在他们仍须继续拘留,因他们除了有些‘仙质’的价值之外,已经一无所用了。还有,天听地察仙师,过去现在未来佛,天机星,天巧星和地机星呢?”

通天教主道:“他们都已受到特别的禁制,暂时决无活动能力。”

玉猴道:“那几位仙佛对我国并无多大作用,但对仙国和佛国却都是重要份子,所以,大王切不可轻易释放他们。”通天教主道:“猴公说得极是。”

玉猴道:“鬼国地府已经实行了我们合于天道的政策——那就是从征服以至变革。在地国阳间的许多部落里,目前对下凡的神圣,我们也正在进行同样政策,少数的部落显然获得成功,但大部分尚在酝酿的过程中……请问大王,我们的援助工作业已做到如何程度?”

通天教主道:“援助地国各部落的工作,可分正反两方面讲。

正面的,是由北方怪煞的元首正二品资政大夫杜充主持,并由东北方乱神的魁首,从二品通奉大夫孟元副之,他们专门针对天国下凡的神圣,采取人盯人,物盯物的手段。譬如:上界为了要完成某种任务,下凡了十位神圣,分向人间各部落投胎为人,我们也就派遣了二十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下凡,以二对一,盯住他们,破坏天国的计划。根据初步检查,人盯人的办法非常有效,因我们已在地国的某些部落里取得胜利了。至于反面的,现由西方精煞的主将从一品荣禄大夫司徒文主持,并由东南方鬼煞的指挥二级元帅计真副之。他们发动鬼国的‘鬼雄’,进入‘贵’道及‘富’道的轮回,投胎到人间各部落,以便完成我们的政策。”

玉猴道:“好的,大王所委派的主持人物非常适当,想来解决下凡在地国的一切神圣问题,只等待时间成熟了。”

通天教主道:“仙国方面似乎也需要变革,不知猴公有何高见?”玉猴道:“对于仙国,我们暂时采取宽容忍受的态度,宽容和忍受并不代表懦怯,这正是我们的策略。以后,我们要变革仙国,必须先从‘重订封神榜’着手,这事在天宫会议中业已有案可稽,将来实行变革,不怕他们反对。不过,重封神祗,在时间上只怕要等到征服佛国之后,才能办到,因到了那时,仙国势孤,我国力强,在势力一消—长的情况下,我们多少可以占到便宜。”

通天教主道:“关于重订封神榜的事,我已交野仙瞿真人主办,而以东方妖煞主席——正一品光禄大夫海东青,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和本国的智囊之二,野仙陆朋与文元子副之。他们正在草拟初稿,兹事体大,将来初稿完成,一定要先给猴公和大夫子过目。”

玉猴道:“让我们参阅一下也好,可能我或大夫子会贡献一些意见,略作增删。”

通天教主道:“猴公,你说:‘变革仙国要等到征服佛国,重订封神榜之后。’这样也好。不过,在攻打佛国之前,我们妖魔国的内部也需要彻底改革一下。你知道,当年三教大战万仙阵,我的门下出了一个叛徒,那就是长耳定光仙,他盗窃了六魂幡,投奔仙国,使我无法置接引,准提,老子,元始,姬发和姜尚等于死地。万仙阵失利,大功不成,国内精华尽遭伤亡,这都是为那叛徒所害,也是我自二干多年以来,磨牙咬齿的深仇,愈想愈恨,此恨绵绵,决不能为时间所冲淡。现在,那叛徒定光仙现已皈依佛国,成了正果,但我一定要捉他回来,将他碎尸万段,以泄我心中郁郁多年之恨。前车之失,不可不鉴,因此,我想:本国应该发动一次内部清查,把国内的那些立场不稳,思想摇摆,言论媚外,和行动诡秘的份子都揪出来,严行整肃,加以洗脑,甚至禁囚诛戮,亦无不可,未知猴公之意如何?”

玉猴笑道:“正邪不两立,善恶难相容,所谓正邪和善恶的说法,都是立场问题。以我们的立场而论,当然仙佛是邪恶的,但从仙佛的眼光看来,我们是邪恶的,此中理论混淆不清。本国的叛徒是定光仙,但仙国也有一个叛徒,那就是申公豹。为什么定光仙要叛国投敌?为什么申公豹也要叛仙投妖?我们必须先挖掘这二者的思想,找出论点,决定内部清查的基础,然后再从这个理论的中心加以发扬,作为思想教育的典型例子,以便启发群众,使他们有所警惕,将来不敢叛国。这样做法,比严行整肃更为有利,原因是:(一)如果内部整肃太宽,形同儿戏,效果等于零,反而打草惊蛇,有始无终,必使群众暗生异心;(二)如果整肃太严,立威过甚,行刑过苛,等于‘以力服人,非心服也’。其效果只能使群众屈服于一时,决不能维持于永久,若他们以后犯了错误,每到要紧关头,事在两难,权衡轻重,不免又会想起整肃的可畏,为了求生,还不如叛变投敌,以免再受整肃,因此,整肃目的是要群众对国忠贞不贰,但结果适得其反,那就是太严的整肃逼得他们要投敌了;(三)思想是听不到,看不见的东西,思想虽偏差,还没有到犯罪的地步,不应该整肃,我们只能够以教育的方式来改造群众的思想,使他们不要由坏思想而作坏言论,由坏言论而作坏行动,何况只因改造思想而妄用峻刑,有失天和而伤国家的元气。未攻敌国,先伤本国实力,智者所不为。所以,我不赞成思想改造,但思想教育倒可以考虑。当然那些言论媚外,理应惩罚,至于那些行动诡秘和立场不稳,而没有显著事实构成罪行的家伙,只可暗中观察,暂时可以不理。”

通天教主道:“猴公的意见极是,但不知如何发动思想教育?”

玉猴道:“我想起来了,这次狂欢大会的节目中不是有两幕‘斗财神’和‘斗灶神’吗?我们就先以这两幕作为典型案件,启发群众,然后再加一幕‘斗定光仙’,作为思想教育,不知高见如何?”

通天教主听了,大喜道:“好极了!我们决定这么办。目前,我们虽然尚未捉到财神、灶神和定光仙,但不妨采取戏剧形式来表演那三幕的斗争。”

通天教主和玉猴在密室会谈,气氛甚佳,物以类聚,所以谈得非常投机。

* * * * * * * * *

现在再说大厅里的戏台上,假戏真做,打斗正在激烈进行,因这是一场印证武功的演习,每个战斗员都显出其本身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浑身解数,参加打斗,真是惊心动魄。

当然,其中以小夫子的功夫最为突出。

对于他,玉猴颇有信心,所以,在这场战斗的过程中,玉猴自己并不需要临场观察,但其他的妖魔都有不同的看法,尤其是那些参加打斗的家伙,深信群殴围攻一定能够击败小夫子。

因此,那些打手,各以天兵天将的姿态出现,起了杀心,个个勇气百倍,施展毒辣的招数,来对付小夫子,希望一击成功。如一击不能成功,就准备在群起而攻的场合中,获得胜利。.

出于意料,他们打了几千个招面,始终无法合圈,围住小夫子,而围攻者的形势反受牵制,有几个好手忽然中棍倒下,显然负了伤,可能是小夫子棍下留情,并未把他们击毙。

不过,在参加打斗的群妖诸魔中,像饰巨灵神的野仙江帆,号称踏崩泰山,饰王灵官的散人霹雳子。绰号平地雷公,饰哪吒的龙中子,他是七海龙神的幼子,以及饰李靖的乱神之一——卫武真人等都是道行高妙,武艺超群的,而且由通天教主亲自选拔,来斗小夫子,然而,论到真实功夫,究竟是小夫子技高一筹,他终于把那些围攻者击得缚手缚脚,发不出威风。假王灵官——散人霹雳子,杀得心头火气大盛,他的右手执着钢鞭。不顾性命,向前直冲,用于十成的劲力,一鞭向小夫子当头打下,同时右手暗发拳心雷,霹雳地击射大敌。小夫子一见那家放竟然不以真功夫作战,而胆敢施用掌心雷偷袭,显然破坏规矩,顿时心中大怒。他立即侧身向左略闪,避过了对方的鞭风,同时也用手掌发出一个响雷,以牙还牙,抵住了霹雳子的掌心雷。

同样是掌心雷,但功力不同。小夫子的掌心雷雷声要比霹雳子响亮得多。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威力也更为强大。

此外,那霹雳子发雷时,面红耳赤,显然是用了全力,而小夫子发雷的姿态却是手挥目送,轻描淡写,只不过用了一二成的劲力,虽然如此,这还是小夫子存心仁厚,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雷声一发即止,否则,霹雳子早已被他当场轰毙。

可是,在当时,那霹雳子已经吃不消了,他感到自己的手心犹如受到电噬,整个手掌酸麻,通过全臂,半身失却自由,顿时,劲力消失,无法动弹,被小夫子轻轻一推,跌倒台上。

在另一方面,野仙江帆看准了那小夫子正在对付霹雳子的时候,以为有机可乘,立荆飞起双腿,踢向小夫子的后身。那左右双腿差不多是同时踢出,称为连环金刚腿,威力好似排山倒海,何况他的绰号叫踏崩泰山,足上功夫也可算是妖魔国的一绝,如果给他踢中,谁也抵挡不住。

奇怪的,小夫子好像背后生眼,可能是眼观四方,耳听八面,连头也不回转去看,仅仅是横身斜跃,同时反手向后戳出一棍,戳中了江帆的足踝,痛得他哇哇大叫,和霹雳子几乎是同时跌倒台上。

小夫子侧身左闪,避鞭发雷,横身斜跃,避腿戳棍,一连中的动作和姿态既自然,又美妙,一刹那,连伤两位假天将——魔国著名的散人霹雳子和野仙江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推其原因,那并不是霹雳子和江帆的武功较差,因前者过去曾经击败过佛国的护法韦陀和仙国的和合两仙,而后者也曾施展连环腿,踢倒过佛国守山门的四大金刚——魔氏四菩萨,遂使他的连环腿成名,改称为连环金刚腿。他们具此能耐,确有真实本领,不料竟然在小夫子的手下不但一筹莫展,而且反受损伤,可见他的功力高强极顶,顿使这两个假天将败得口服心服、甘拜下风。

这时,大厅中发出像暴风雨般的鼓掌和喝彩声,观众对于小夫子的武艺,称赞不已,叹为观止。

伤者立即由黑白仙娘子等接送到医务处诊治不提。

这时,黄衫客报告道:“猴戏暂停,可能中辗演出。”

群众发出一阵骚动,大家都表惊奇:为什么要中辗猴戏?

一部分的群众已经站起身来,走向黄衫客,询问暂停演出的理由。猴戏暂停演出,和猴戏中辍是不同的,前者是暂停一下,等于休息片刻,不久就要继续演出,而后者却是猴戏演到这里为止,立即中止,不再继续,等于腰斩。

为什么猴戏要暂停或中止演出呢?

这是大家都要了解的问题。

原来妖魔国的东妖,南魔,西精,北怪等四大巨头,事前都得到通天教主口谕:如果小夫子在战斗中占了上风,猴戏应立即停止,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伤亡。因此,那四个妖魔精怪对于在台上打斗的过程,每—动作,每一招数,都聚精会神地观察到,可是他们越看越寒心,发觉那小夫子的武功已到达了至高无上的境界,远远地超过了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虽然对手们——许多魔国的妖魔人物——的武功显然与他们所影射的天国神将差不多。所以,那四个巨头聚会在一起,窃窃私议,结果,他们决定立即暂停或中止猴戏。黄衫客的报告是由东方妖煞海东青大夫授意的。

在猴戏停止以后,大厅里的群众都在议论纷纭,检讨刚才台上所发生的战斗情况,长话短说,他们无非都在赞扬小夫子武艺超群,以及批评某些妖魔人物的武功不行,尚须好好地锻炼。

猴戏中途停顿,下一节目的时间未到,大厅里的妖魔人物各作自由活动。

这时,在大厅的另一角落里,却发生了下列一段事情。

妖魔国正派野仙的领袖大夫子已经差遣随从,把葡萄仙子邀请过来。

仙子走到老夫子前面,先见过礼,然后坐在他的对面,开始谈话。

仙子轻启莺喉,恭敬地问道:“蒙前辈厚谊,召见小仙,未知有何指教?”大夫子掀须道:“刚才老夫听到仙子的歌唱,极为感动,歌声绕粱,响遏行云,虽歌词清雅,但歌章凄伤,心知仙子必有悲惨的身世,老夫为同情心所驱使,所以特恳黄衫客转请仙子,以歌词唱出你自己的身世,一曲既终,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你确有重大的冤情,因此,老夫请你前来,要想问明详细冤情,老夫可能代你报仇雪恨,不知尊意如何?”

葡萄仙子听到老夫子肯为自己报仇,内心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她当即站起身来,向老夫子深深梭衽致谢之后,又复坐下,含泪道:“小仙……”“且慢……本鲸神先要问老夫子几句话。”一个粗鲁而暴躁的声音阻止了葡萄仙子说下去。

原来这声音是太古鲸神所发。他对那美丽的仙子极为倾心,要想和她接近,苦无适当的理由,但正当他抓手摸耳,苦思理由的时候,那仙子忽然在者夫子前面出现,这使鲸神怒火狂升,妒心和醋意油然而生。他终于悄悄地溜了过来,立在旁边,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鲸神不听犹可,一听到那老家伙——老夫子连声自称:“老夫……老夫……”使他的醋性倍增,怒火更炽,忍耐不住,高声阻止仙子说话,要想责问那老家伙——老夫子。

当时,老夫子集中心思和仙子说话,由于心无二用,报本未曾注意太古鲸神在何时走近。现在,忽然听到他要向自己问话,心里暗暗惊疑,不知对方要问些什么?

“鲸神先请坐下!有何见教,但请吩咐,在下自当洗耳恭听,有问必答。”老夫子掀须道。

“你这无耻老翁,忘记了自己的年龄,竟敢对着美丽的仙子,自叫‘老夫,老夫,连声不绝,难道你这老家伙还要想娶仙子为‘少妻’吗?你不自知耻,但本鲸神却代你羞耻。”太古鲸神滔滔不绝地怒声责道。

大夫子听到鲸神这样说法,不怒反笑,心里已知那粗坯误会了“老夫”的意思,但他不加解释,故意反问鲸神道:“在下承认自称老夫,不知有何不是?”

鲸神见那老家伙不肯认惜,心中大怒,当即用手指指着老夫子的面孔,高声骂道:“老匹夫,厚颜无耻!请问你这只老狗,仙子几时嫁你为妻。你这畜牲居然自称‘老夫’,为什么你不自称‘老夫子’?老夫不是老丈夫吗?”

那大夫子是何等人物,早已知道鲸神误解,但他城府甚深,极有修养,对于鲸神的责骂,置若罔闻,毫不激动,依然态度恬静,只不过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鲸神可能是未通文墨,不知老夫二字之意,因此,责骂在下,似欠合适。最好鲸神自己能够先细细反省,等待领悟了‘老夫’的意思之后,到那时,感到羞耻的并不是在下,而一定是你自己了。再到那时,你若不来向在下道歉,那真是畜牲了。不过,谁是人,谁是畜牲,自有公论。”鲸神听了这一番言论,心里还以为那老家伙强辩,顿时怒不可遏,立即声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卷起衣袖,要想动武,且大声道:“什么?我向你道歉!本鲸神先要教训……“

忽然千手老怪出声阻喝道:“鲸神,不得无礼!你错了,还要行凶霸道,国法何在?还不向老夫子道歉!‘老夫’两字是高龄者自己谦虚的称呼,并非‘老丈夫’的意思。”

太古鲸神见到千手老怪前来说话,心里先有了顾忌,暗想:“既然千手老怪也说是我错,那一定是我错了,但要我向那老家伙道歉,实不愿意。不过,若不道歉,那老家伙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一定不肯干休。”这时,鲸神自觉内心羞惭,但他迫于形势,踌躇不安,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红着脸,向老夫子作了一个长揖,揖罢,用手掩面,匆忙地狼狈遁走,不过,他还是色星高照,对那美丽的葡萄仙子念念不忘,因他在走出大厅门口之前,还要回头向她瞟了一眼。鲸神动了凡心,老色霉。

这时,千手老怪对着老夫子笑道:“到底是我们的老夫子德高望重,宽宏大量,想来不会对那粗坯介怀。”大夫子连忙拱手谢道:“多蒙喝退鲸神。若非你老前来,在下定要多费许多唇舌,可能还会惹上不少麻烦。你老请坐,快来参加我们的谈话。”

千手老怪也不客气,随即在旁坐定,因他对于那仙子也很关心,巴不得藉此良机,可亲芳泽。

这时葡萄仙子连忙起身,向老怪见过礼之后,坐回原位。

大夫子等到仙子坐定之后,就一边掀须,一边对千手老怪道:“刚才在下正与仙子谈到她的身世和冤屈问题,现拟仍请仙子继续讲述,不知尊意如何?”

千手老怪点头道:“我赞成,就请仙子说吧!”他说着,侧过头去,凝神细看仙子的脸部,又点了几下头,心里暗叫:“好容貌,妙呀!”葡萄仙子刚才看到太古鲸神与大夫子发生龃龉,心里万分惊慌,惟恐仙妖相争,祸及于己,她又自知职卑言微,道行浅薄,不敢相劝,几次想要离位走避,又恐得罪他们,只好呆坐原位,蛾眉深颦,噤若寒蝉,那种楚楚动人的姿态,真使见者又爱又怜。

后来她看到千手老怪忽来喝退鲸神,知道事态不会扩大,于是转忧为喜。

此时,千手老怪同意她自述身世,正是她吐诉冤情的好机会,于是她又站起身来,向本国正邪两派的领袖各作深揖,然后坐下道:“小仙原是罗剃邦人氏,罗剃邦表面虽是一个国家,其实只不过是小小的部落而巳,邦主赫利乃是家父,母后生性柔弱,又无权力。庶母荆娜面如重枣,眼若铜铃,十分美丽,生有三子,深得父王宠爱。小仙自幼由老媪抚养,直到十二岁那年,庶母乘父王酒醉酣睡,勾通奸人,将小仙驱逐出邦。小仙在外吃尽千辛万苦,后来遇到恩师霹雳山人,传授修炼之法,并得投入本国为民,同时又蒙本国的许多前辈教导武功,法术和琴棋诗画,因此,略有成就,得成野仙……”

“且停!你说本国的许多前辈,不知是那几位?”

千手者怪插嘴问道。“他们是青城子、赤城子,玄阳生、太阴生、妙法道人、妙音仙姑,还有……”仙子道。她直呼师尊之名,并非不懂规矩,实因魔国疏于礼节,所以大家都不计较。

“呱!料不到你竟然大有来头,后台扎硬,原来那些双城昆仲,阴阳兄妹,葱岭父女,再加上霹雳山人都是你的师父,岂不是法道武功,和琴棋书画等一切本领都集中在你一人的身上吗?那么,你既有这班野仙散人作你的后盾,为何他们不去替你报仇雪恨呢?”千手老怪笑嘻嘻,又插嘴打断仙子的说话。

“这事说来话长,且容小仙详禀……”仙子道,她说到这里,她的话柄又被打断。

打扰她继续说话的人,却是大夫子。

他说道:“刚才你说还有……可知你的尊师之中,尚有别的高人,不知是谁?”

“小仙又是龙凤山凤母的义女和记名弟子!”仙子补充道。“呱,来头越弄越大了!”千手老怪惊异道,同时他心里暗忖:“我自己是妖精魔怪,只怕高配不上她了。”这时,大夫子也就接着道:“是了,怪不得仙子有着高贵的品德,有其师必有其徒。现在,仙子继续说下去!”仙子点了一下头,继续道:“进攻罗刹邦的部落乃是空空部落集团,号称无发部落,表面是佛国的支系,实际都是佛门败类,吃五荤,爱女色,藏垢纳污,心怀匣测。他们勾结罗刹邦的内奸,又与仙国已失品格的散仙和狂仙深相结交,引为心腹,因此,势力非常强大。他们大肆凶焰,侵入罗刹邦境,势如破竹,沿途烧杀奸淫,无恶不为,直达王城,将父王腰斩之后,又被割首示众。母后也作了无头之鬼,庶母里通外邦,助纣为虐,但结果也不免于吃了一刀,三位兄弟同时被戮,王宫男女不分大小三百余口,都被杀死,伏尸盈宫,流血遍地,能幸免者仅十之一二,宫殿周围三里,屋宇二百多间,全遭烧毁,破坏不堪,父王又无支系亲属,以致血统断绝,无一线之传,百姓死亡,不计其数,无人收尸,任从鸟兽啄咬人肉,风吹雨晒,暴骨沙砾,惨不忍睹,亡邦遗恨,父母深仇,不知何日可报。”她说到这里,声音哑沙,泪流盈颊。

千手老怪道:“噢,原来如此,对方也是扎手货,怪不得你的师父们也无能为力。不过,不要紧,以后有事,本老怪可以助你仙子一臂之力.大夫子,你看如何?”

大夫子掀须笑道:“在下也有同感,不过,在下与仙子非亲非友,这事如何……”

葡萄仙子生成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听到老夫子这样说法,已知言中有意,同时她知道千手老怪虽肯毅然帮助自己,似有不怀好意,不如大夫子那样的诚恳。因此,她灵感一动,顿时胸有成竹,立即起身离座,走向大夫子和千手老怪的前面,跪倒尘埃,叩了三个响头,恭敬地称呼道:“两位义父在上,小女叩见大人,敬请万福金安?”叫罢,她又叩头了。

大夫子深爱此女聪明玲俐,心中甚喜,哈哈大笑道:“我女免礼,快起来!怪老!我们俩位义父做定了!”

千手老怪想不到那葡萄仙子突然会有如此一举,把自己的歪念打消,以后做了义父,怎能再动义女的脑筋?因此,他心中一懔,暗说—声:“惭愧!”同时他又听到大夫子的话,觉得自己也很有面子,因自己虽道高术深,在本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究竟总是妖精魔怪。大夫子则是人中之龙,品级可与大罗金仙并列,而他并不把自己以异类相轻,此念一转,心中大悦,终于高声笑道:“起来,起来,我女少礼,起来请坐。”仙子一听本国正邪两派的领袖都肯收自己为义女,芳心大慰,于是又向两位各叩一个响头,站起身来,归坐原位。

仙子一举两得,顿时身价百倍,如果当时那仙子只拜大夫子为义父,不把千手老怪拉进在内,那老怪一定要大发忌性了,结果恐怕没有如此圆满,这就是葡萄仙子聪明的地方。这时,大夫子哈哈笑道:“怪老!这义父是不容易做的,你我以后不但都要出力,而且现在还要出钱。”千手老怪吃惊道:“出钱?她要钱何用?我没有钱!”大夫子掀须道:“你轻而易举地当上了义父,没有这样便宜。你无钱没有关系,但你那闻名的遁影潜形大法,必须传给我们的义女,作为见面之礼,如何?”

千手老怪道:“好,我答应,就凭你大兄一句话。我们现在是亲家了,所以叫你一声大兄,但你赠些什么礼物给她,是钱?”大夫子笑道:“不是钱,而是宝物。我有一件传家之宝——护身宝衣,号称乾坤软甲,此衣乃是拙荆生前心爱之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仙佛的任何厉害法宝也都无法加以损伤,小弟,你叫我大兄,我就叫你小弟!你看如何?”

仙子听说,芳心大喜,连忙拜谢。

两老相顾大笑。

这二位领袖从此联手,以后共同出力,恢复了罗刹邦,替仙子报了大仇。凡事只要处置得宜,谁说正邪不能两立?但这是后话,将来再提。

同时,葡萄仙子的歌曲也引起了一部分妖魔精怪和野仙散人等的反感。他们认为这歌声只不过是靡靡之音,忧郁凄凉,亡国之调,气氛萧疏,音节低沉,这是邪恶,消极,悲观和腐蚀人心的歌曲,而那些爱好她这种歌曲的妖魔人物,都是追逐声色,麻木昏庸,苟安现状,以及无大志之辈。他们看到男人,假装道貌岸然,但一见女人,就迷花笑眼,寻求以女性为取乐的对象,造成本国不良的风气。这批颓废的妖魔人物必须加以改造,否则,魔国怎能报复二千多年以来的仇恨?

最先发出这论调的人是野仙菩提子。他立刻得到很多群众的拥护,因他们都产生了一种清醒和警惕的意识。

菩提子高声道:“我们请葡萄仙子以后不要再唱任何色情的悲调,例如:‘刘郎不归来,无主身谁托。’这是什么话?难道男人走了,女人自己就不能生活吗?女人自己看轻自己,岂有此理?这种歌词等于人间部落里的歌曲,唱来唱去,不是爱,就是恨,没有一阕是发扬意志和鼓励节操的歌词,这种歌曲就好像本国葡萄仙子的歌曲一样。此风决不可长,如果不予纠正,那就是亡国的预兆。人间的部落可以不禁止那种色情悲调,但我们魔国却不可不禁止这种色情和凄哀的歌曲。所以,我们应该严肃地提出要求:仙子以后必须改唱另一种对国家有益,以及对人民有启发性的歌曲,否则,我们一定要提出裁制,并采取敌对的态度。”

“好呀……赞成,同意……”群众发出轰雷似的呐喊和掌声。“臭婊子!在狂欢大会里她唱悲歌,害得老子也落了泪……”

“臭贷!她糟塌了我们的娱乐……”

“我们去抓她,坏女人,害得大爷输了钱……”

在这种场合里,群众是“盲目”的,只要有人带头说她好,她就会被捧到天堂,忽然有人说她不好,立即就被打入地狱,说好说坏,全凭一张嘴巴,和一根灵活的舌头。谁能挖空心思找些理由,谁就可冠冕堂皇地说话,奸可说坏,坏也可说好,所谓舌头无骨任我讲,说得对,让别人赞扬,说得不对,给别人批评,甚至笑骂一番,或者吃—顿生活。出口伤人,祸从口出,所以人类的嘴巴是最坏的东西,惟一的办法是:弄些甜头塞在那说话的人的嘴巴里,那么,在最低限度,他就算不说好话,至少也不会说坏话了。

菩提子所指小的论点是冠冕堂皇的。他的言论引起了别人对某一事物的警惕,当头棒喝,启发了人们的正义感,显然在一种颓废的气氛里投下了兴奋剂。

当时,谁也不敢公然反驳,即使是大夫子和千手老怪听了,也在暗中点头认可,何况他仅仅是要求葡萄仙子用另外一种调头,唱出更有意义的歌曲,这是难能可贵的要求,又可以想象到,菩提子的见识确是高人一等。

此时此地,葡萄仙子的身份实已非同小可,她恰巧被正邪两派的首领热捧,捧红了,红得发紫,但那野仙菩提子竟然自不量力,胆敢在大庭广众之前,直接针对那仙子,提出相反的意见,间接就是对大夫子和千手老怪提出批评,可见他的胆量也是高人一等。

同时,他看准了时机,算准了目标,批准了对象,立即发表议论,使群众心口皆服,使他自己一鸣惊人,他的聪明和智慧更是高人一等。

终于他时来运至,当即被大夫子和千手老怪召见,并且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叫他去协助葡萄仙子改变歌唱的作风,无形中使他成为仙子最接近的男性,说不定他以后可能会获得她的青睐,也许她将来还肯委身相事,亦未可知。

音乐本是天籁,虫鸣唧唧,金鸡喔喔,黄鸟喈喈,泉水潺潺,风雨萧萧,波涛澎湃之响,草木动摇之声,甚至儿童的哭笑伊呀,夫役的呼喊叫啸,出于天性,发乎自然,那都是音乐。音乐能使悲哀为欢乐,化乖戾为瑞祥,培养性灵而忘我,滋润感情而爱人,谁能欣赏音乐,谁的生活就会丰富。

如果把音乐硬劲地来配合政治,成为政治的工具——音乐的范围就狭窄了,那是把天籁的音乐变成了人籁的音乐,这种人籁的音乐,不一定为大众所喜爱,不过,假使人籁的音乐和政治配合得自然和巧妙,天衣无缝,能启发人心,那么,人籁的音乐又能变为天籁的音乐。

妖魔国的音乐经过野仙菩提子改革,现在虽已逐渐走向人籁音乐的道路,但将来也可能改变成天籁的音乐。

这时,大厅里一部分的妖魔精怪和野仙散人等都非常贪杯,猜拳行令,开怀畅饮,已经喝得醉醺醺了。有的快饮,有的慢饮,有的牛饮,有的鳖饮,各得其适,不一而足。有不少的量浅者,竟然呕吐狼藉,污物散布满地,忽然跌倒地上,不省人事,被值筵的工役像死尸那样拖出了大厅,另觅妥处安置,井把地上的污物清除。

有的未醉而假装已醉,似醉非醉,借酒遮脸,藉故骂人,大发牢骚,寻仇闹事,却都被公安侍卫赶出了大厅,其中有些不肯就范,且要行凶的醉妖醉魔,索性就把他们送入刑牢禁闭。

有的确是真醉,走路踉跄歪斜,脚步不稳,甚至坐不安定,像要跌倒的样子,说起话来,胡言乱道,口齿不清,那些真醉的妖魔人物都被工役扶持出厅,送入客房安息。

有的如醒如醉,双眼昏倦,颇有睡意,但可能是喝得太多,吃得太饱,同时消化得太快,以致急不及待,当场臭屁连响,屙尿、交流,使同坐的桌友掩鼻皱眉,避席而逃,这批家伙,都被工役推出厅外,送入浴室清理。有的酒性极坏,他们的面色红到发紫,双目满布红筋,说话大声恶气,杀气腾腾,当然那些妖魔人物,不是打相打,就是吵相骂,不但把好心善意前来解劝息争的人也打骂在内,甚至当公安侍卫前来干涉时,竟然也被攻击。结果,吃亏的一定是那些醉汉们。要收服他们,很是容易。只要把他们的手足都反背铐了起来,送入牢房,立即太平无事。

如果他们的嘴巴不干净,还要高声叫骂,公安人员就毫不客气,索性用铁尺橇开他们的口腔,塞入一个铁球,强迫他们含在口内,然后再用二条胶布,歪十字型交叉封住嘴巴,仅仅露出鼻孔,以便自由透气。

有的忽然发酒疯了,喃喃自语,口唱俚曲,手舞足蹈,形同花癫,专寻阴性的妖魔人物,以便打情骂俏,寻欢作乐。

当然女性的妖魔人物也有很多是放浪形骸的。她们的眼界很高,不怕任何三头六臂的男人前来周旋。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吓退那些企图讨好和逗挑的男人;同时,也用不着说半句话,只要眉目传情,或略加词色,就可以把异性弄得抓首摸腮,神魂颠倒,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于是转辗反侧,不能入睡了。

去向异性搭讪的妖魔人物之中,遭遇各自不同,甘苦亦异,有的三生有幸,有的终身不幸。

东北方乱神司马英看中子女散人王兰,他们两人一拍即合,双双走出了大厅,到花园里的绿荫深处去谈情说爱了。

西南方黑力士赵峰得到了女乱神邓玉香的青睐,他们不知如何会碰在一起,双方都有了意思,分别溜出了大厅,然后再在厅外会台,搂肩搭背地同到花园里的群木从中去了。男妖煞焦熊面目美好,态度高雅,同时被女精煞吴淑贞和女怪煞伍洁联合邀请,于是,一箭双雕,同去谈心了。鬼煞平凡性好美色,向女妖煞凌蚊大献殷勤,谄媚奉承,无所不为,结果遭到了白眼,但那急色儿胆大妄为,动手动足,于是弄巧成拙,被凌蛟举起玉手,落手很重,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连忙双手捧脸,狼狈逃回。

女怪煞九花娘子,鼻高眼凸,血盆大口,名字好听,容貌难看,像母夜叉似的,但她不自觉其丑,搔首弄姿,向邻桌的野仙文中子大抛眼色,乱装手势,百般引诱,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文中子真是铁石心肠,连正眼也不向她看一下,使她既爱且恨。

女人对于“所欢”非爱即恨,绝无中间路线。

精煞褚武走到女妖煞凌蛟面前,借敬酒为名,藉故接近。他原是拈花圣手,不论是言语态度,或身胚面貌,都能吸引异性的欢心。因此,他们一经接触,便乳水交融,顷刻成为老友,双方携手出厅去散步了。只听得那鬼煞平凡高声骂道;“丑婊子,烂腐贷,老子不要,要小子!”他一边骂,一边用手摸摸自己刚才被凌蛟打肿了的半爿脸。他的骂声迅即被同桌桌友的笑声所掩没,所以这骂声未被凌蛟听到,否则的话,他的另外半爿脸可能也会被她打肿。

顷刻之间,大厅里的男女妖魔人物,不约而同,三三四四地走出了大厅,都到花园里分别散开,在黑丛丛和乌油油的树林里消失。

大厅里只剩了五六成的人数,都是一批比较老成而持重的妖魔人物,因此,环境显得清静不少。

在这时,妖魔国的狂欢大会中,有一位中年野仙,号称水金书生,以前原是仙国的散仙,但因过不惯神仙生活,所以私自下凡,云游天下,登山玩水,怡情悦性,偶而游戏人间,竟然堕落红尘,娶妻生子,后来离家远行,又作漫游。

不料到了魔国,他觉得这里的风俗不拘礼法,随遇而安,民性虽顽固不化,但气质豪爽,上等朋友之间,倒也都讲信义,又肯互相帮助,互相商讨,不像神仙之中,彼此自高身份,挟技自秘,你轻视我,我看低你,我怕你好,你忌我强,各自道貌岸然,自以为是,不肯接受批评,其实他们都是见上奉承,无所不至,见下欺侮,往往假借天意如此,不肯稍加援救苦难之人。因此,水金书生很喜欢妖魔国,就停居下来,被国王封为野仙品级。他经常与别的野仙和散人交游,不论男女,只要志趣相投,都愿意结为道友,生活过得很是快乐。在狂欢大会的宴筵中,与水金书生的同桌,坐着一位中年女散人,绰号傻大姐.这位大姐性情直爽,谈吐风趣,而水金书生也是幽默人物,所以在筵席上谈起话来投机得很。

“大姊!看你的样子已是妇人了,据我估计,府上一定还有尚未出嫁的妹妹,是吗?”水金书生诙谐地戏问道。

“你怎知我家还有妹妹?”傻大姐好奇地反问道。

“看你双眉弯弯,姊妹二三。”书生笑着答道。

大姊听了,佩服地道:“是的,我家确有妹妹,大妹已有对象,小妹待字闺中,怎么?你问起我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书生笑道:“大有意思。我问你大姊,可否把小妹介绍给我?”不料那傻大姐爽直地道:“好啊!一定介绍给你。”

同桌的人听了,都笑起来。

不料水金书生一句戏言,傻大姐却信以为真.等到狂欢大会散席了之后,她就特别选定了清雅仙苑(是魔国最高尚的会客之处),安排了一个茶宴,请书生和她的小妹相见,但这事要等到以后再提。

* * * * * * * * *

黄衫客朗声报告道:“本国最著名的杂技家山中子表演拿手杰作。”

山中子的品级是野仙,已有四千年的道行,刚才在狂欢大会的筵席上,享受到交梨火枣和金丹仙酒等,使他的道行又增加不少。

他面白无须,双目炯炯有光,青衣小帽,短壮精干,在台上出现,并不发言,但以双手向群众作了一个圆拱,随即表演……

(一)凌空步虚:这是一种轻身术炼到高峰的功夫。他纵身向上一跃,上升一丈五尺之高,凭空停住,仿佛身体悬挂在空中一样,假使没有戏台天花板的阻挡,就一定还能再向上升。他在高空,把身躯稳定之后,随即移动脚步,凌空走起路来,先缓慢地兜着圈子走,再走快步,最后是跑步。若论真实功夫,凌空虚步比腾云驾雾还要困难,因后者有云雾可作凭依,借云雾之质可作立足点,而前者则毫无物体之力可资借助,只能依靠本身的功力在空间稳作行动。要修炼到这种身体像灰尘一样轻的功力,最少非有三千五百年的道行不可。在过去,当那山中子还是个七八岁小童的时候,在郊外看到有一只大如车轮的乌龟停留在柏树的叶尖上,但柏叶依然挺直如常,并没有被那大龟的重量所压低。他很觉奇怪,回到家里,就把他所见到的事实告诉祖母,且问她:“这是什么道理?”

祖母答道:“万年灵龟轻如灰,本身毫无重量,所以它就能停留在柏叶之上,而不会把它们压低。”

接着祖母吩咐山中子赶快再到郊外的原处,去探视那只灵龟,可能还有别的奇迹发生。

等到那山中子再度到达那株柏树的地方,大龟已经失踪,但树下却站立着—个老道士,红面长须,身穿八卦道袍,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原来那老道士是魔国的龟灵道人,他的妹妹也就是从前在万仙阵中,被西方接引古佛收服的龟灵圣母。山中子在儿童时代就已被他收为门下弟子,学习长生不老之术,和其他各种绝技,而凌空步虚乃是其中之一。

(二)水上跃步:台上布置了一只直径一丈的大瓦缸,满贮清水,山中子就在那大缸里的水面上跳跃步行,脚底不沾水迹。

这种功力和凌空步虚差不多,但已比“达摩一苇渡江”的能耐高出一筹,因达摩还要依赖“一苇”的浮力作为立足点,方能渡江,而山中子如要渡江,就能够从水面上步行过去,不必借重任何物体的浮力,同时水上跃步,足不沾水,更是难能可贵。(三)缩骨术:山中子人虽短小,但身体最低限度也有四五尺。

可是,在一刹那际,他的身形忽然冉冉地缩小缩短,瞬息之间,一直缩到连身形也看不见了,台上只剩了一堆衣裤帽靴。

观众觉得奇怪,都以为那家伙借木遁走了。不料,他的帽子忽然会自动摇摆起来。又忽然,从帽子里面钻出了一个三寸高的小型山中子,赤裸着上身,只用了一块极小的白布遮掩下体。那小山中子在台上跳跃奔跑,并向群众鞠躬敬礼。不要看轻那个三寸高的小人物!

他突然仰天长啸,声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聋,显然功力不浅。

最后,那小山中子又把身体缓慢地放大放长,直到他原来的高度为止,但可笑的,他的身体虽已恢复原状,但那块遮掩下体的小白布并不放大放长,因此,它遮不住他的那根不文之物,像尾巴那样,全部显露出来,极为难看,引起观众中的那些女性妖魔人物发出“嘘嘘”之声,好在山中子手法敏捷,连忙穿上衣裤靴子,戴好帽儿,随即向观众打拱作揖,表示道歉。

(四)搬运术:这是一种左道旁门的法术,并不稀奇,可是山中子的搬运术却与众不同。

起初,他布置一只大木箱,揭开箱盖,让观众看得清清楚楚,这只木箱,里面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于是他关闭了箱盖,又锁上了铜锁,贴上了封条,然后,在台上措手划脚,忽东忽酉,忽南忽北,又用手向空中抓了一抓,或招招手,做出像向空中抓物或撮物的姿态,但每次他用手向空中一抓或一招之后,必定再随手向那只木箱旁边摊一摊,表示他向空中所抓到或摄来之物,都往木箱里一送。这样做了几十次之后,他就停止,随即揭去封条,开了铜锁,打开箱盖,然后从箱内拿出了许多东西来,样样都有,他把它们全部放置在长桌上面,五光十色,使观众看得眼花缭乱,目蹬口开,大感惊异。

到底他从木箱拿出了一些什么东西?贵重的,计有五色龙珠三颗、火枣一枚、白玉印一颗、七星宝剑壹柄(无剑鞘)、朱雀旗一面、三煞鼎一件、混沌神砖一块、黑螺珠一粒、火玉一块、普通的,计有女用手帕、金钗、碧玉簪、金银元宝,酒盏、茶杯等另星物品等共有数十件之多。当山中子表演杂技的过程中,先讲凌空步虚。观众中道行较浅的,大拍其手,大喝其采,都赞叹不已,但在道行高深妖魔人物的目光中,却认为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仅能供酒后茶余的助兴,聊博一粲而已。

至于水上跃步,那也只可娱宾,并无实用,所谓取乐有余,夸耀不足。

第三的缩骨之术则非同凡响,这是真实本领,已夺天地造化之功,不是一般的变化之巧所能比较,这一演出,顿使厅内大小妖魔人物发出一致公认的好评,获得了满堂的彩声和掌声。

最后的搬运术更为奇特。原来他从木箱里所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从大厅里许多妖魔人物的身边搬运而来,但失主却糊里糊涂,懵然不觉,直到他们看到山中子手里的东西好像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就连忙在身边乱摸,摸子一阵,摸不到原物,方才发觉失窃,立即叫喊起来。

东—声叫喊,西一片喧哗,南面又吵闹起来,北面也随着乱哄哄地咒骂,一时之间,大厅里发生了不安静而混乱的骚动。

这种骚动立即被黄衫客所阻止。他高声道:“诸位肃静!这只是表演而已,失物不久仍归原主。”

台上的山中子对台下的骚动,一律置若罔闻。他好像是一个聋子,毫不理会他们的叫喊喧哗吵闹和咒骂,只管“自顾自”把木箱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了出来,全部放在旁边的桌上,放满了一桌。

最后他从桌上拿了三颗五色龙珠,在空中摇晃了一下,珠光夺目,好耀眼也,随即高声问道:“这是谁的东西?请失主前来领回。”

“是我的!”只见那七海龙神起身走到台前领回龙珠,小心地放在身边。接着,他高声对山中子道:“好小子,有本领!下次我如失去龙珠,惟你是问。”他一边说,一边走回原位。

山中子笑了一下,耸耸肩,伸伸舌头,表示无可奈何。

“火枣是谁的?快来领回!”山中子又问道。

“是我的!”一个孩儿打扮的散人从东面奔路过来,领回了火枣,匆忙地回头就走。

“站住!”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大会的公安事务主持者)大声喝道:“你这小子,火枣从那里来的?说实话!”

那孩儿打扮的散人突然听到南宫操向自己喝问,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停住脚步,立正站定,恭敬地答道:“火枣是刚才大王赏赐的,大家都有,我也有份,他们吃了,但我没有吃。”“这样妙品,你为什么不吃?”南宫操又大声喝道。

“我舍不得吃,我要带回去给家母吃。”孩儿散人道。

“噢!”南宫操的面色转变得和善,说话的语调也平静了。“原来你还是个孝子,好的,走吧!”

孩儿散人从容地走回原位。“白玉印的失主请来领回原物!”山中子道。

大会主席正一品光禄大夫海东青嘻嘻地走过来,一边领回玉印,一边对着山中子说道:“好大胆量!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山中子向海大夫敬了一礼,表示歉意。

原来这颗玉印是海大夫的宰相宝印,非常重要,他日夜把它保存在自己的内衣袋里,但神不知,鬼不晓,竟被山中子摄了过来,可称神乎其技了。

“七星宝剑的失主来领!”山中子道。只见那千手老怪尴尬地走到了台前,身边还挂着一把空鞘。他领回了七星剑,还剑入鞘,同时,他盯着山中子,说道:“今日我老贼被你这小贼攀倒,有种!等一会,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他说完话,扬长而去,走回原座。朱雀旗是鬼煞计真元帅施发命令的军旗,三煞鼎是属于司徒文从一晶荣禄大夫的,混沌神砖是大夫子的,黑螺珠是精煞神螺圣母保命的宝贝,火玉是野仙枚公公的宠物。那些东西都是稀世之宝,分别由原主领回,至于其他普通另星物件,也全部交还,物归原主,皆大欢喜。

人间所传达的种种搬运术,遮眼法,以及五通摄物等都是属于左道旁门,下三流的法术,对象只向普通百姓下手,但这里的山中子,对象都是得了仙体的妖魔人物,而且在他们中间,还有混元大罗金仙品级在内,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不得连那道行高深的贼祖宗千手老怪,也羡慕这种法术,不惜折节和山中子接交了。

这时,大厅里忽然发生了一桩打斗的案件,这是江门龙神和神螺圣母之间的私仇私殴,虽算是狂欢大会中的一个意外插曲,但打斗的根源却要追溯到数百年以前一段恩仇。这事容后再提。

那时,大厅中又在举行一个特别摇彩的节目。

在妖魔国,规定每隔百年,举行一次普通的摇彩,头彩奖金数目极巨,约计黄金五百万镒(每镒合二十四两);每逢千年,举行特别摇彩,头彩奖金约计黄金十亿镒。

这次的特别摇彩适逢其会,由通天教主临时批准在狂欢大会中举行,作为表演节目之一。

台上排列着十架黄金铸成的摇彩用具,每架雕刻着红色的号数,从一号到十号。

大会主席海东青大夫担任摇彩总监。

公安侍卫随即在大厅四周布防,由南宫操元帅指挥。

冷面阎罗金郎君和温戎将军监视摇彩,以防作弊。

魔国的正邪两派首领,大夫子和千手老怪被邀列席陪监,以示公正。

司徒文大夫和袁通将军唱票。

散人神算子记票。

“摇彩节目开始了!”黄衫客报告道。

于是海东青会同金郎君、温戎将军、大夫子和千手老怪等都仔细地检查十副镌着号数的筹码,每副筹码是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每一相同的数字平均一百只。检点无误,分别纳入彩具之中,每架一副,放置妥当后,即用封条固封。

那时,黄衫客又高声报告道:“本期特别摇彩,另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特点,希望各位静听……”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静待大厅里许多妖魔精怪和野仙散人们的反应。

果然,大厅里轰起了一阵骚动,久久不息……。

“拍,拍,拍,请各位肃静……”黄衫客击掌三下,意味着会场需要静穆,以便他继续报告。

果然,大厅里的群众都停止发声,个个抬头静听,几万只眼睛都集中盯看黄衫客。

“奉上谕:本期担任摇彩的工作是瑶池十名仙女!”黄衫客严肃地道。

“呱!好啊!”群众发出一阵雷轰似的鼓掌和喝彩声。隔了一会,掌声和彩声停止,黄衫客接着报告道:“奉上谕:不但如此……”黄衫客报告到这里,又停顿一下,同时他注意着群众的表情。

他见到他们个个伸长着头颈,面现迷惘之色,等待自己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道:“奉上谕:本期的头奖得主,除了获取巨额的奖金之外,还可兼收十名美丽的瑶池仙女,使他人财两得!”

这一报告,大出群众的意料,简直是意想不到,顿时轰动全厅,并且发出了一种有节拍的鼓掌和喝彩之声,历久不绝……

那些妖魔人物,个个希望能中头奖。有的得意忘形,竟然手舞足蹈起来,且高声怪叫。“头奖还没有开出,诸位何必如此激动?”黄衫客高声道。

狡猾的黄衫客说这两句话,显然是故意在群众的头上浇冷水。

果然,他的话生效了。他提醒了那些妖魔人物,使他们的热望开始减低,终于大家冷静起来,因他们深切地了解,中奖好像海底捞针,很难得中。

接着黄衫客又报告道:“大会恭请十名瑶池仙女出场摇彩!”

群众的几万只眼睛,只只都睁开到大得不能再大,全部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的每一角落。

果然,不失众望,从后台鱼贯地闪出了穿着各式服装的十位仙女,窈窈窕窕,行路的姿态轻盈而稳重,万分美妙,她们循序地分别走到十架彩具的后面站停。

群众看到那十个仙女,狂态又发作了。他们除下高声喝彩,大力鼓掌之外,还有各种的羡慕声、惊叹声,以及文雅和粗俗的赞美辞等等,不一面足。

“哗!个个天姿国色,真是天上有,人间无!”

“那个穿白色衫的最美,眉清目秀,媚而有威,美极了!”

“我看还是那个穿长袖黄衣的更美妙,唇红齿白,淡扫蛾眉!”“穿红的也不差,笑不露齿,五岳端厚,我只希望得到这一个就心满意足了……”“那个穿绿衫的……我倒有胃口,你看,你看,她那双眼睛瞟来瞟去,所谓美目盼兮,真是迷人呀!”

“我喜欢那个穿黑衫短袖的,眉目传情,黑里带俏,好风骚呀!

床上功夫一定是不错的……”“畜牲,下流坯!讲话恶形恶状……”

“啊呀!你不要假正经,你不喜欢女人?”

“不错,他是假道学,我最讨厌口里一套,心里一套,假正经,伪君子……”

“不要吵……看呀……”“那个蓝衣仙女、修短适中,不瘦不肥。颇有宜男之相,真是上乘之选,可惜老夫年龄太大,否则……”

“喂!老某,你听见了吗?前面那个老色霉的话,你听到了吗?”

“若论福相,还是那个穿紧身紫衫的仙女,肥肥胖胖,骨肉相辅,双峰高耸,乳大不垂,这一定是处女!”

“喂!双峰高耸,乳大不垂,你摸过了吗?”

“不,不,不!还是那个瘦的好,就是那个穿橙色短衫的,吃起来是瘦的好!”

“衰佬!你是吃客?清洁嘴巴,讲龌龊话。”

“我的眼光与众不同,我中意那个银衫仙子,含情脉脉,娇态可掬。你们看呀!她的眼睛老是盯着我……”

“衰人!自说自话。子思于思,不自觉其丑……”

“操你娘,老子说话,关你屁事!”“丢你老母,老子偏要管……”

“操!你吃醋?操!”

“是!我吃醋,丢!”

“操!”

“丢!”

“你们两个衰佬!还不住口?操操丢丢,好听?”“站在第十号彩具后面的那个金衣仙子,虽然看起来年纪稍为大些,倒是其中最杰出的。你看!耳厚白,鬟乌润,骨格峭峻,肉色光洁,雍容华贵,态度大方,好一个美人儿也……”

群众对着那十位仙女评容品貌,雅俗共赏,但吵吵扰扰,声嘈音杂。

“拍,拍,拍!各位请肃静!”黄衫客鼓掌示警,催促群众勿再扬声。

于是,大厅之中复趋静寂。

“仙子们,请注意!现在先要摇出一百个普通奖,每一中奖者可得黄金万镒……预备,摇彩开始,摇!”黄衫客高声道。

十位瑶池仙女个个伸出纤纤玉手,摇动彩具,每架彩具每次只许旋转十二次,转到第十二次时,彩具就会自动停止,跳出一个数字来。

“停!请袁通将军报告第一个摇出普通奖彩票的号数。”黄衫客高声道。

“0146954358”袁通将军大声报告三次。神算子把这号码记录下来。

海东青、金郎君、温戎、大夫子和千手老怪等都在旁严密监察,注意每一摇彩工作的过程。

大厅里的群众都在核对自己的彩票,大家都希望中奖。虽是普通奖,但奖金黄金万镒,数目也不少,谁不希望中奖?

群众的反应是一片静寂,无人中奖。摇彩继续,一直摇出第九十九个普通奖.群众中却都无人中奖,显然那些中奖的彩票号数,都已落在民间。

“仙子们!请摇最后一个普通奖!”黄衫客高声道。

“9467510859”袁通将军高唱三次。

神算子又把这号数记录下来。

“我中了!”群众中有人发出一个高音。

群众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厅里所有的眼睛都循着那个声音来处的方向观看。

“哈哈哈……穷人也有发达的日子,黄金万镒……哈哈哈……”

“哗!散人叫化子中奖了!”

“天有眼,天有眼……”“这家伙吃了一辈子苦,现在总算发达了!”

“好人有好报,那家伙是下等人,穷虽穷,但很清白,而且很有义气,小人物要比上等人更讲义气,所以他会中奖……”

“老子向他去挨血!”

“我去动他脑筋!”哈哈笑声当然是散人叫化子发出来的,至于评语和动坏念头的,都是一部分群众的反应。“仙子们注意!现在要开始摇‘头、二、三’奖了,先摇‘三奖’,摇……”黄衫客高声道。彩具发动,旋转十二次之后停止。

众日炯炯,集中彩具,群众希望中奖之心更浓。“三奖号数是‘6666666666’十个都是6,奖金计黄金壹亿镒!”

司徒文大夫唱票三次。

神算子当场记录号数。

群众除了发出一片叹息声之外,并无其他特别表示,那就意味着三奖必然又是落在民间。“现在请仙子们摇‘二奖’,彩金是黄金贰亿镒。黄衫客高声道。

群众中都在窃窃私谈。

“希望还有……”“婊子的儿子!三奖怎么会摇出十个6字,真是奇号!”

“我真倒霉,我看到过那张十个6字的彩票,以为这号数不好,不会中的,所以没有买它,你想我倒霉不倒霉?”

“老子还要比你更倒霉!我想顺手发财,却买了一张6666666665只差一号,唉,财有命相连,没有话说。”

“唉!我不但是倒了祖宗十八代的霉,而且讲起来我简直是要气得呕出血来……”

“为什么要气得呕血?”

“唉!讲起来伤心!我本来已经买到了那张十个6字的彩票,不料刚拿到手,一阵风把那张彩票从我的手中吹落到地,可恨我一时福至心灵……不,不,不!是福至心不灵,我以为彩票落地,是不祥的预兆,所以我拾起了那张彩票,要退还给那个售票员,但当时他却不肯让我退票……”

“他不肯让你退票,你好啰!”

“好?好落棺材!他不让我退,老子偏要退。我突出眼睛,伸出拳头,想要揍他……他怕我,给我退了……”

“那么,很好啰!你等于不曾买,没有损失……”

“损失的!”

“损失?给你退了,你怎么又会损失?”

“因为我又硬劲要了一张前面九个6字,最后一个7字的彩票……”“啊呀!可惜,我听到你的话,也要蹶倒了……”

这时,二奖已经摇出来了!

司徒文又唱道:“二奖号数是‘3649578819’。”二奖又落在魔国的民间,因为大厅里的群众,无人叫中。

黄衫客严肃地高声道:“仙子们!预备摇头奖!”

彩具迅速地旋转。

这时,那十位瑶池仙女的心里都感到万分紧张,因不论是谁中了头奖,她们就要被那个幸运的中奖者接收过去,所以,彩具的旋转就表示她们的命运也随着彩具而旋转。这时,群众的心里也都很紧张,因中了头奖就可堂而皇之,财色兼收,处此场合,准入无此奢望?

彩具停止了旋转!

大厅中一片静穆,群众都伸长了头颈,竖起了耳朵,要听司徒大夫的报告。“头奖……‘0000400656!’中奖者可得黄金拾亿镒,并奉上谕:赠送瑶池仙女十名!”司徒文重复报告三次。

算神子决不会写错这头奖的号数。

大厅里并无特别动静,这就显示出头奖还是落在民间。

这时,有一个读书人打扮中年汉子,刚从外面的花园走入大厅。他在摇彩开始不久,觉得厅内的空气混浊,同时播彩过程,并不新奇,所以就独自走到花园闲步,透透新鲜空气,胸襟为之一爽。现在他走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定。

他刚刚坐定,就听到桌伴们在讨论头奖的事情。

他问道,“头奖开出是什么号码?”

桌伴答道:“0000400656”。

他伸手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一张彩票,看了一下,又问道,“请你再说一遍!”

那个桌伴又答道:“0000400656!”

那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态度自若,只不过笑了一笑,淡淡地说道:“我中了头奖!”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台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哄起了一阵鼓掌和喝彩,这是他同桌的桌伴看到了他的彩票号数确是头奖,于是发出一阵欢呼的哄动。

“水金书生中了头奖!”其中一个桌伴抢先高声叫喊道。“哗!水金书生中头奖了!”

大厅里发出了一阵像暴风雨般的,又像地动山摇似的哄动,因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那时,水金书生已经走到台上,双手捧着那张头奖彩票,恭敬地呈交大会主席海东青大夫过目。

海大夫接过了彩票,仔细看了一会,点点头表示号码不错,随即把那张彩票递给司徒文、金郎君、温戎、大夫子以及千手老怪等传阅。当然,核对无误,水金书生中头奖是铁定的事实。

他们传阅之后,又把那彩票交还海大夫。海大夫当即请水金书生在彩票后面签名,这等于人间的商业行为,叫做背书。

书生签名之后,又把它呈交海大夫,但他并不向海大夫索取收据,那是由于魔国习惯对于彩票是最讲信用的。

首先是海大夫向水金书生道贺。

继之而起的是司徒文、黄衫客、金郎君、温戎将军、大夫子以及千手老怪等,他们都分别向水金书生贺喜。

“恭喜水金书生发财……”

“好啊!水金书生财色双收……”

“好家伙!水金书生……”“贺喜水金书生!”

“哗!水金书生……”

“赤佬!水金书生……”

“拍,拍,拍……水金书生……拍,拍,拍……”大厅里发出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妒忌叫骂声,喝彩声,道贺声,以及拍手声,经久不绝于耳。

“各位!请肃静……”黄衫客高声道。

果然,大厅中顿时雀鸦无声。

在一阵接一阵的大叫大喊之后静下来,觉得大厅里的气氛格外静寂。

接着,黄衫客又高声道:“请水金书生发表中了头奖的感想!”

群众热烈鼓掌,表示赞成。

于是水金书生走到台前的中央,他先向台上的各位首领和十位瑶池仙女拱手致敬,再向大厅里的欢呼的群众作一圆揖,表示谢意,然后朗声道:“今晚我——本书生徼幸中了头奖,获得巨额黄金,又蒙我王的厚恩,赏赐十位仙女,同时承大会的首领们和列席的朋友们见爱,各抒热情贺喜,觉得万分荣幸。巨财美女,人皆喜爱,可是太多了,反而变成累赞,所谓美人绝色,受祸之本,乱世多财,遭殃之根,因此,本书生对于那十位瑶池仙子,还是叫她们‘既从来处来,复到来处去’,送回瑶池,继续修炼,以成仙业,本书生不敢享受……”大厅里响起了一阵风雷般的欢呼,叫骂,喝彩和鼓掌混合着的声音,打断了书生的言论。

“见色不爱,真是了不起的,其人不可轻视……”

“那家伙简直是发疯子,连如花如玉的仙女都不要享受……简直是白痴中的白痴……”

“书生,你真不够朋友,你不要,送给我呀!送一个给我也好……”

“那家伙下面一定没有--……”

“送还瑶池,有福不享,真是暴殄天物!”“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把她们送还瑶池,我们到半路去抢……”

大厅里的群众论谈纷纷,有赞有弹,毁誉参半。不久,大厅里又沉静了,于是水金书生接着道:“关于巨额黄金,已有正当用场,各位请静听本书生口占:“时来还须命运助,

驰马射箭中蚊须;

摇得好彩数相符,

累累黄金入我庐。

身外财多何所用?

古有陶朱今岂无?慷慨伸出挥金手,

解囊正好济穷途。”群众又哄起大大的骚动,阻碍了书生的话头。

“啊!既不爱色,又不贪财,可人可事,难得啊!难得!”

“宁可生败子,不要生呆子,那家伙真是呆子……”

“书生?什么书生?书呆子,一无可取的腐儒……”

“那呆虫疯实了,不但是白痴,简直是黑痴……白白胖胖的仙子不要搂抱,黄澄澄的金子不要拿取……哈哈!我从来不曾看到过那种笨蛋,真是笑话奇谈了……”“那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极有见地!在此环境,得此巨金,取此美色,殆矣殆矣!

此人极有见地!”

“好诗,好句,‘身外财多何所用?古有陶朱今岂无?慨慷伸出挥金手,解囊正好济穷途。’真是大丈夫的本色……”

“那真是太好了!那书生要把黄金救济穷人,让我代他经办,因为我本人是专做慈善事业的!”

“不错,我们向他去捐钱。”“好的,我们有社团作后盾,做救济工作是我们的看家本领,拿手好戏,本行生意……”

“我想向他去借些钱,看来是十拿九稳的……”“我和他很有交情,向他去拿些钱来,用不着借,借要还,拿些用用,无须还的……”

群众大发议沦,久久不停。

“各位请肃静!”黄衫客又催促群众停止扬声。

于是水金书生又继续道:“黄金太多了,用不完,我要奉送一部分给我的穷朋友,即使不是朋友,只要他们确是贫穷,我都奉赠……即使他们是我的仇敌,但如果他们有正当用途,我也同样赠金。大多数的黄金拨助慈善事业,但有一个绝对不可改变的原则,那就是我的黄金决不经过任何假借慈善为名的社团,也决不经过那些披着慈善外衣,而实际却是靠着慈善吃饭的善棍之手,因为那些伪装的慈善社团和善棍,都要从中渔利,以饱私囊,使真正救济贫人的出钱人,反而救济了那些社团和善棍,而实际到穷人之手,却没有多少饯。因此,我要把我的黄金,都直接救济到穷人的手里,中间没有一钱一分的走漏。我要求大夫子前辈,千手老怪前辈,神算子老友,冷面阎罗金郎君先生,袁通将军,会同海东青大夫和南宫操元帅等商决这批黄金的用途,我对他们是绝对信任的……”大厅里顿时发出一阵热烈的、惊天动地的、疯狂的欢呼声,但中间也夹杂着叫骂和埋怨声,这种不寻常的气氛在魔国是从来没有的。“水金书生今晚大出风头,好羡慕也……”

“安排周到,无可疵议,此人并非白痴……。”

“到底读书人的想法不同,如果不是这样做法,他以后就会永远不得安享太平的日子,可能还有祸害,现在好了,他的生命可以保住……”

“他的生命有什么危险?”“小子!头脑简单。一男而御十美女,那书生吃得消吗?就算他吃得消,眼前在这儿的那批妖魔人物,对他会不动坏脑筋吗?那批好色如命的色中魔鬼,很可能会暗害书生,抢去仙女,谁能保证不会发生那种后果?”

“噢!想起来那真是太可怕了……”

“好在那书生拿得起,放得下,其实他不应该排列在妖魔人物的队伍里,以他为例,在神仙中也是不可多得,真是……真是太好了……”

“我以前看不起那个寒酸腐儒,常常找他的麻烦,他见到我,就怕我……现在……我觉得我以前不对……现在我觉得他是伟大的……我自己太渺小了……”“赤佬书生,他这样做法,我们的慈善社团没有用了,弄不到他的钱,怎么办呢?这个恶刻鬼,想出那种恶刻办法,我们还给他骂了一顿……气死我了……”

“倒运!本来我想去抢劫他的黄金,但现在完了,毫无办法,黄金在那几个正邪两派魔头的管理之下……脑筋是动不出来了……”

“挨不到血,如何是好?硬功不是办法,只好用软劲,我们多少总要去挨些血来用用……”

“钱弄不到了,惟一办法……到半路上去抢他的女人……”

“我正急需一笔钱,没有这笔钱,日子难过……还是跟他去商量……”

“仙女是活宝,黄金是死宝……活宝和死宝都不要,我认为那家伙真是……真是莫名其妙……”

群众都在议论,扰扰不已。

上层阶级中,海东青、南宫操、金郎君、温戎、大夫子、千手老怪和神算子等也都在商量。

他们商量是否要接受水金书生的要求,管理这批黄金。结果,他们决定接受,因本国正要备战,需要利用这批黄金,同时也应该拨出一部分资金,救济贫民,来掩护一下……。

那十位瑶池仙子也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议。

她们原来共有十二位,被通天教主遣派妖魔人物,用暴力从瑶池劫到魔国。

教主本来的意思是把她们都给玉猴享受。玉猴最初不想要,但经不起教主的劝诱,终于勉强地选择了其中的二位,但怎样分配剩下来的十位仙女,却大伤脑筋。由于粥少僧多,顾此失彼,可能会弄得大家不开心。后来还是玉猴想出办法,把那十位仙女拨作狂欢大会的摇彩节目中,移配为头彩奖品,各凭命运,以助雅兴。

那些仙女在瑶池个个自由自在,玉洁冰清,但在魔国,却都变成了俎上之肉,任人摆布,毫无反抗余地。

当她们未被玉猴选中的时候,她们各自庆幸,都以为从此可恢复自由,但不料忽被教主充作奖品,使她们的自尊心大受伤害,个个暗自伤神。

她们唯一的希望是自己的主人——西王母来救助,可是看到魔国的势力,如此强大,这希望是渺茫的。因此她们觉得绝望了。

在摇彩时,她们的心情都很紧张,不知道头奖的得主是人类还是妖魔梢怪。

当然,她们的心里也暗暗祷告,希望得主是人,不是畜牲,嫁给人总比嫁给妖魔精怪好,因为妖魔精怪都是异类。

摇彩结果,头奖得主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书生,神采焕发,面貌端正,姿态俊秀,谈吐文雅,乃是魔国中的上上之选,这种人材,即使在神仙班中,也是出类拔萃,能够得到这样的佳婿,胜于做瑶池的仙女,于是芳心大慰。

后来,她们听到那书生居然不要,要把姊妹们送还瑶池,那真是大出意外。她们在失望之余,内心不免怨恨那书呆子的无情。当时,她们又听到那书生连巨额黄金也都不要,全部拨作善举,觉得那个书生的人格非常高贵,心里大为敬佩,所以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情。

“各位请肃静!让水金书生继续发言。”黄衫客又高声道。

于是水金书生又接着道:“我也没有其他别的话,除了想请各位吃一顿丰富的酒席,和赠送小小礼物之外。这事情我要拜托神算子老友代劳。”他讲完话,向台上各位首领和十位仙子作了一揖,又向大厅的群众拱拱手之后,从容走下台来,复归原位。

顿时,大厅中欢声如雷,鼓掌喝彩,表示皆大欢喜。

当那书生坐定后,同桌的桌伴都万分高兴。他们和他坐在同桌,脸上也分享着光荣。

傻大姐第一个发言道:“书生呀!你真是子不起,怎么黄金不取,连仙女也都不要?”

书生打趣地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要把令妹介绍给我吗?哈哈哈……”

这话原是那书生随口的戏言,但傻大姐真傻得可爱,却信以为真,而书生就因这句戏言,以后弄出了许多事情,暂且不表。

“各位请静听!大会主席海东青大夫要发表谈话了!”

于是海大夫走到台前,开始发言道:“今晚水金书生中了千年举行一次特别摇彩的头奖,等于狂海大洋捞小针,驰马射箭中蚊须一样,真是鸿运当头,可遇而不可求。头奖的彩金是黄金拾亿镒,绝非小数,另外还有我王赏赐的仙女十名,这使本国狂欢大会中加添了额外的狂欢,又使特别摇彩的特别节目中,为大会润色了特点,无怪在座各位都特别高兴,特别狂欢。”

“但天下之事往往意想不到,而且是特别的意想不到,那就是水金书生不但不爱财,而且不爱色,别的妖魔人物所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他却弃之如粪土,以色归还原处,以财充作善举,这种人格,这种精神,和这种思想是何等的伟大呀!”“大会现在决定接受水金书生的要求,把十位仙女送归瑶池,至于黄金,除了送给他的穷苦朋友们,酒席和礼物等费用之外,其余部分都拨作善举之用,一涓一滴都要用到正途上,绝对不允许有丝毫走漏,以偿水金书生的心愿……”

“现在,我们应该向水金书生道谢,致敬……”顿时台上和台下发出像地动山摇一样的彩声和掌声。“下一狂欢节目是……”黄衫客报告到这里,忽然厅外响起了一阵钟鼓之声,阻碍了黄衫客的报告。

敲钟击鼓,表示国家有紧急公事。

钟鼓之声使全部的妖魔人物都吃了一惊。鼓响钟鸣,不知发生了何事?

忽然,大厅之外,匆忙地奔入了一位通天教主随身的道童。他走到大会主席海东青的身边,附耳轻声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拔脚就跑,出厅而去。

海东青听了那道童的话之后,面色微变,于是走到黄衫客的身边,也附耳讲了几句话。

于是黄衫客高声报告道:“天使驾到,狂欢大会停止举行。奉上谕:请各位立即回避,到最隐蔽的地方暂躲,并将大厅封闭……”

当时,大厅之中立即发生一阵骚动,全体妖魔人物都慌忙地离座而起,秩序大乱。有的走进密室,有的窜入偏房,但大多数都躲到花园里的密林丛中,顷刻之间,大厅里空空如也,人影全无,最后由南宫操封闭了大厅。

忽然,霹雳两响,惊天动地。

这是玉猴解除了指天划地金钢法术,把大厅与天地隔绝的空间,又重新连接起来。

狂欢大会轰轰烈烈开始,这时却草草收场。   


在碧游宫里,通天教主高踞主座,天国的钦差太白金星与镇元子坐在客位,玉猴陪坐。玉帝邀请五猴赴宴的那份御帖放置通天教主的案头。

他们正在谈话。

太白金星和镇元子所谈的只是一般性的恭维话。他们对于玉猴在天宫会议中所发表的言论,以及所显示的武功,表示万分钦佩,但对于神仙失宝一节,绝口不提。最初,通天教主和玉猴以为两位天使光临,必与神仙失宝之事有关,这一点他们早已决定对付的良策,但出于意表,天使只不过是奉旨专请玉猴享受御宴而已。

为了不使通天教主疑心,天使再三表明赐宴并无任何作用,只因玉帝曾作诺言,言出必行,同时他也非常尊重玉猴,所以特将御宴的日期提早,藉资联络感情,增进国际合作。

关于御宴,教主与玉猴之间早有默契,但教主故意装作事前一无所知,同时表示天国赐宴,必有作用,因玉帝身份是何等之高,怎会烦劳二位天使,邀请一个妖精单独赴宴呢?这种破灭荒的恩典,前所未有,而本国的猴公过去既未为天国立功,又未为玉帝效劳,于公于私,揆情度理,他都没有资格得享御宴的殊荣。那当然是通天教主故意做作,冠冕堂皇地反映他的疑心,目的是要让两位天使明白他的疑心极为合理。

假如通天教主并不表示他对御宴的疑点,立即答应玉猴赴宴,那么,天使就会觉得通天教主态度反常,心怀叵测,势必引起天国的戒心。

你与敌人讨论事情,越是对某些观点表示合理的怀疑,敌人越是相信你,反之,你越是表示相信,敌人对你越是疑心;换言之,你越是再三解释,希望敌人不怀疑,而敌人越是怀疑,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通天教主是以自己的怀疑,来消灭敌人的疑心。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我皇的主意究竟如何,两位天使可否见告?”通天教主故意这样问。

“据本仙所知,我皇完全是一片盛意,决无其他……”镇元子说到这里,被太白金星抢先答道:“是的,决无其他作用。”

“我相信金星的话,因你是宇宙间闻名的老实神仙……”教主对着金星微笑道。

这些话说得金星的老脸微微发红,接着教主又道:“不过,本教主还是不很放心,因猴公是魔国的中流砥柱,我们不可一日缺少猴公。至于单身独影进入天国,他的安全问题也值得本教主考虑。”

“教主,你可放心,猴公是何等人物,谁敢动他一根毫毛?”镇元子连忙辩护道。

“既然如此,就请两位天使担保猴公的安全,不知尊意如何?”通天教主抓住要点,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镇元子和太白金星听了,心里暗暗吃惊,可是脸上并不显示有吃惊的痕迹。

当然,在天使们的内心里有这样感想:“这老家伙真厉害。”

在这种情况之下,天使不可能拒绝教主的要求。假如拒绝就

等于自露马脚,自找麻烦,通天教主就可藉此破绽,反脸无情,扣留天使,加以拷问,因他对天国的玉帝并不卖帐。如一经拷问,他们就无法隐瞒玉帝赐宴的真正原因,天国的幕后计划必将暴露,这对玉帝名誉和天国威信是有非常恶劣的影响。

权衡轻重,镇元子和太白金星势所必然地答应教主的要求。

“我们愿意保证!”天使们异口同声道。

“既然如此,多谢了!但口说无凭,拟请两位立下字据,以昭郑重。”教主得寸进尺,再次要求道。号称仙国智囊的镇元子,在通天教主面前,感到技穷了。终于他毫不犹豫,站起身来,从教主的案头上取了文房四宝,归坐原位,立即缮就保单,自己签了名,又请太白金星也副署联保。

金星在签名时,他那双执笔的手腕微微发抖,教主看在眼里,心里暗笑。

镇元子双手把那份保单递交教主。

教主慎重其事地把保单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认为满意,把它放进抽屉里之后,就和颜悦色地对两位天使解释道:“本教主对我皇是绝对尊重,绝对信任,但只怕他的大臣们对猴公有所不利,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有了你们二位天使立据保证,相信……相信……猴公不会出什么乱子。”

教主言下之意,暗示将来猴公在天国,不论是谁,倘有对他发生危害等情,惟那两位天使是问。

镇元子和太白金星岂有不明此意之理。

他们唯唯称是。

通天教主满意地道:“如此很好!”于是他接着对五猴问道:“猴公!我想,你去准备一下,七日之后,携带简单侍从,准期赴宴,如何?”

在谈话的过程中,玉猴始终扮作陪衬的角色,保持静默,毫不发表意见,意味着这是国家大事,一切由国王通天教主作主,他自己假装惟命是从的样子。

这时,他听到教主询问,当然点头同意。实际上他也早已胸有成竹。

于是两位天使站起身来,又客气地敷衍一番,辞别出宫,教主与玉猴双双送到宫外,看着他们连袂驾云而去。

天使离开不久,南宫操重新打开大厅的门户,那些回避的妖魔人物都陆续出来,回到厅内的原位坐定。

通天教主和玉猴也在原位出现。

玉猴应王帝之邀,远赴天国享宴的事,除了上层阶级几个头儿之外,其他的妖魔人物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魔国对任何重要事情都要保密.

本来狂欢大会尚须继续举行,但由于天使突然降临,猴公即将远赴天国而通天教主也要赶办有关的准备工作,所以他决定中止大会其他节目的演出。

于是教主吩咐在场的妖魔精怪,乱神,散神,野仙,力士,散人以及狂客等各自回到原区域去,继续修炼道行和武功,安分守己,不准离越岗位,以便随时召集。

教主警告所有的臣民,必须充实本身的修养,准备应付不久即将降临的大劫数,隐隐约约地说明:本国就要大规模发动一次前所未有的进军,对付某—强敌。

当然他不会指明谁是强敌,但许多妖魔人物的心里都已明白:那强敌的对象必然是指佛国。

同时,他又警告所有在场的妖魔人物必须绝对保密,谁敢走漏消息,一经查出,严惩不贷。对于教主所谈起的武力行动,各妖魔人物在内心里的反应并不一致。有些是乐观,有些是悲观。乐观派都是一群惟恐天下不乱之徒,他们自恃本身道行高深,武功超群,抱着本领老子第—的思想,但悲观派却比较审慎,认为对佛国动武是师出无名,不合时宜,何况佛法无边,佛魔之间力量强弱悬殊,与佛作对,犹如以卵击石,立见败亡,所以他们都怀着恐惧和隐忧的心理。不论他们是乐观派或悲观派,国王通天教主的命令谁敢反对?真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实际行动之前,魔国需要预作准备,时间可能是三年,甚至五年,但既有准备,必有行动,这种武力行动是迟早要发生的。教主训令已毕,退入内宫,于是那批妖魔人物随即陆续离开了碧游宫的大厅,各归本区岗位,但少数另有企图的妖人怪物,并不立即回去,却隐匿在碧游宫附近的要道上,或仙魔分界的据点里,因他们还要干某种不可告人的勾当。

' ' ' ' ' ' ' ' '

水上郎君征得龙公凤母的同意,携带子龙家五凤姊妹去云游天下。

玉猴和魔国五狂轻声谈话,好像他们在商量事情。群众看到那五狂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接着玉猴也离开了大厅。

当通天教主在大厅对属下训话时,那瑶池的十位仙女早被遣开,并不在场,以免国王发表密令的内容被她们泄漏。

现在水金书生要求南宫操元帅加派得力干员护送她们,进入仙域的边境,以策安全。

当然,南宫操欣然允诺,立即与大夫子商量,拟请小夫子充任护花使者。

显然,这是一个良善而艰苦的任务,假如护花使者不是尖顶儿的人物,难保中途不出事。但是,到了临行之时,那十位仙女却都改变了主意,不肯重返瑶池,她们都要追随水金书生,愿意共事一夫,同甘共苦。这事使水金书生万分为难,因他早已公开声明,让她们重返瑶池,言犹在耳,岂可出尔反尔?何况他是个绝对聪明的人物,权衡情势,在此时此地,他是决计不能答应的。

十个仙女一条心,个个含情脉脉,不肯上路,紧紧跟住那行桃花运的水金书生,寸步不离.他向她们婉转解释种种理由,苦口婆心,晓以利害,费了不少唇舌,总算勉强说服了其中八位仙女,但尚有另外两个,一穿金色,以及一穿银白色衣服的仙子却硬是不依,她们一口咬定,说自己和书生有缘,苦苦相缠,坚决要委身相侍。

小夫子在旁等待了许久,心里渐渐不耐烦起来。他就走了过来,奉劝水金书生接受那二位仙子,他说:“银色者是水,金色者是金,与水金书生名符其实,不妨收留了她们,以成佳话。”

可是,水金书生非常固执,并不采纳小夫子的意见。

由于这种男女事情,旁人只可说合,不可说分,所以,小夫子也不便硬出主意。

事情一时不能解决,怎么办呢?小夫子连连催促。到底是读书人,事到紧急关头,总有办法。水金书生灵机一动,想出了权宜之计。

他请金银二位仙子走到稍远的地方站定,轻声地对她们说了几句话,只看到那二个仙女眉飞色舞,欣喜万分,于是问题就此解决。但许多旁观的妖魔人物都听不到那书生究竟说些什么话。临别,十女对书生依依不舍,神态迷恋,痴情仙女,负心书生,怨煞了十位仙子,羡煞了周围许多的旁观者。

不过,在开步要走之前,大家都听到那金衣仙女对着水金书生道:“你不要忘记,说话要算数呀!”

水金书生笑笑,没有回答。

于是书生向小夫子道谢。

接着,小夫子保护着她们起程。在中途,小夫子有时驾着缩天云,瞬息万里,有时步行。当然,有小夫子保护,一路非常平安。

那些在半路等候。,准备要拦劫仙女的妖魔人物,打听到护花使者是小夫子,都吓得知难而退,不敢下手,只不过在仙魔分界的山坡上,小夫子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那就是有几个凶顽而不识相的魔头,联合起来,拦路寻事,但他们都被小夫子打得头破血流,鼠窜而逃。

到了仙域边境,地方安全,仙子们拜谢了小夫子护送之恩,分别各奔前程。

小夫子辞别了众仙子,任务完成,心情轻松,随即驾起风云,向原路回去。所谓风云,是一种普通的腾云方法,瞬息千里而已。

不久,他看到远处的云端上,迎面急匆匆地来了十多个妖魔人物,以太古鲸神为首,手中拿着通天教主的紧紧追捕金牌。

太古鳃神见到小夫子,急忙把手中的金牌一扬,开口问道:“老弟,十位仙女呢?”

小夫子道:“已经进入仙域。你老手中拿着国王的金牌,想捉拿我?”太古鲸神道:“不,奉王命,捉拿仙女,还来得及迫吗?”

小夫子正色道:“来不及了,出尔反尔,是怎么—回事?”

太古鲸神也不回答问题,把脚一蹬,恨恨地道:“你驾什么云,怎么行得这样快?”

小夫子笑道:“驾缩天云,怎么,驾错了吗?”太古鲸神急躁地道:“我想追她们回来,有无办法?” 

小夫子道:“我没有办法。要追,你自己去追。”太古鲸神又问道:“仙域边境是谁守关?”

小夫子答道:“海湘真人。”

太古鲸神一昕是海潮真人镇守仙域边关,心中吃了—惊,面色大变,他知道仙国的海潮真人是自己的克星,所以不敢造次行事,终于失望地埋怨小夫子道:“老弟,你行云太快,现在没有办法了。”

小夫子心里暗骂,那老色鬼的诡计落空了,但他依然笑嘻嘻道:“井非我行云快,而是你们起步太慢,现在既已追赶不及,还是一起回去罢!”

一路上,太古鲸神不言不语,闷闷不乐。

刚才为了葡萄仙子,他在老夫子面前失威,现在,为了瑶池仙女,他又在小夫子面前受窘,所以心里暗恨他们父子不已。

原来那鲸神知道这次特别摇彩的头奖,另有十位瑶池仙女作为尉带的奖品,心中大喜。

他临时用软硬兼施的方法,并以十倍到五十倍的高价,向许多妖魔人物收买大批彩票,满心希望得中头奖。

他这样做法,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美色。可是,时也,命也,运也,三者都与他作对,头奖没有降临他的身上,而却被水金书生中占。

这个打击对他是严重的。一方面,他对本身感到大大的失望,另一方面,他对水金书生起了大大的恨心,恨不得把那张幸运彩票从对方的手中抢过来。

彩票是抢不着,夺不到的,大庭广众,众目昭彰,怎么下手抢夺? 

他非常妒忌那书生中了头奖,好像书生不该中,只有他自己才应该中,同时他又万分羡慕那小子艳福不浅,这种怨恨、妒忌和羡慕的纹缠,使鲸神心里实在难熬。

在那时,他就存心抢夺,不是抢黄金,却要夺仙女。后来,他听到那白痴似的书呆子既不爱财,又不爱色,真是操你娘,天下竟有这样的呆头鹅?不要女人,送给俺老祖宗,做一个人情,不好吗?接着,他又听到要把仙女送回瑶池,而护花使者却是他对头人的儿子——小夫子。这事对他来讲又是难题,固他明白:大小夫子都是难缠的家伙。因此,他只好另动脑筋,再想计策,寻机会,找窍门,但可惜老脑筋不够灵活,想来想去,一时倒也想不出妥当的办法。当那书生和仙女们分袂时,鲸神正在现场,也是旁观者之一,所以当时的一切情景,都看在眼里,但他心里极恨,恨自己既不能横加阻止,又不敢强抢仙女,只得眼巴巴望着小夫子护送她们起程。

后来,那些旁观的妖魔人物都在讨论这件事,鲸神也在旁听着。他们议论纷纭,说好说坏,意见不一,但其中有几句话却被那鲸神听到,立刻钻进他的耳朵里去了,他认为非常有理。

鲸神灵机一动,有了主意,真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于是急匆匆地去拜见通天教主。报告道:“我主在上,臣认为那些仙女释放不得!”

通天教主问道:“为什么?”

鲸神答道:“仙女是抢来的,现在放还瑶池,恐怕她们会泄露本国狂欢大会的秘密。臣的意见:这事极为不便。”

其实那些话都是他听来的,但在国王的面前,当然他想邀功,说是他自己的意见。

教主一听,觉得有理,狂欢大会的机密不但要被她们泄漏,而且放还被抢之女,又暴露了本国的罪恶,因此,教主用手拍拍自己的头脑,道:“我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幸亏你宋提醒我。快,你快拿我的紧急金牌,带领助手,把那批仙女追捕回来,快,快去!”

但结果,迟了一步,追捕不到,所以他非常懊丧,一路郁郁不欢。

后来,他把详情报告通天教主,并且附带几句话,中伤小夫子,他说小夫子驾云太快应受处分,但他的阴谋不起作用。

通天教主认为这不是小夫子的过失,另一个原因是大夫子与小夫子父子,在魔国都是最上层的人物,潜势力雄厚,若论道行,大夫子可与通天教主颉颃,若论功力,也在伯仲之间,何况目前魔国正在用人之际,通天教主倒也不敢动他们父子的一根汗毛。因此,放还瑶池仙女,虽是魔国失策,但投鼠忌器,这事只得不了了之。

这时,另一方面,大厅里所有的妖魔人物已经走得精光,有的男女结伴,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单行独走,也有一批偷入下界,私到人间去捣乱。总而言之,他们各有各的打算。

再说玉猴回到混沌宫的寝室,室内红烛高照,有两位如花似玉的瑶池仙子相对而坐,默然无言,好像心事重重。

这是通天教主秘密安排的。室内布置,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俨然有王者内寝的气派。两女一见玉猴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坐不安位,连忙起身畏缩地躲入房隅,凭藉幕帷掩护。

“你们不要怕,快些出来,本玉猴有话要问。”玉猴笑嘻嘻道。

那两个仙女在里面抖抖索索,这是从幕帷的晃动看出来的。“两位还不出来相见,本玉猴不会为难你们的。”玉猴又催促道。过了一会,不见两女的动静,显然她们心中惊骇,不敢出来相见。

“你们知道,本玉猴上不怕天,下不怕地,宇宙之内,无所畏惧,但只怕女人,所以你们尽管大胆出来。”玉猴哄骗道。

只听得帷幕之内,她们在轻声说话,切切促促,促促切切,声音非常之轻。

但玉猴的听觉何等尖利,他已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笑。

“姊姊,他说:怕女人,他怕我们,我们出去!”

“说谎,他怎会怕女人?不要相信他!”过了一会,幕帷后面又寂然无声。“你们可以相信,本玉猴真的怕女人,否则,早就来拖你们出来了。”玉猴故意道。

她们又在幕帷后面轻声地说活了。

“姊姊,你听到吗?他说:真的怕我们。”

“不要相信,妖怪怎会怕女人?他是妖怪,我们怕他。”

“噢,噢!”

玉猴又听得明明白白。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玉猴一边说,一边迅速地脱卸外袍,又脱掉猴皮,把它放在桌上,再穿回了外袍,接着,他又道:

“你们不相信,快些出来,立见分晓。”

半晌,一个容貌美丽的脸从幕帷后面显露出来,向外张望。

她脸上的双眸忽然睁得圆圆的。

显然,那双眸所看到的不是玉猴,而是一个唇红齿白,眉日清秀,面如冠玉的美男子,无怪那双眸惊奇得圆睁着。“姊姊!真的。他不是妖怪,他是人!”话未说完。那瑶池仙妹已经拖着她的仙姊从幕后走了出来。“姊姊,你看他呀!”

瑶池仙姊面现迷惘之色,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是人?这是不可能的!”

“我真的是人!”玉猴笑道。

“听说妖怪变化多端,我们刚才明明看到猴精,你—定猴精现化了人形。”瑶池仙姊语气肯定地道。

妹妹沂到姊姊这样说法,心里又惊怕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后退缩,想再躲进幕帷里去。

“真的,我是人,你们看,桌子上是什么东西?”玉猴一本正经地道。

姊妹俩迟疑地走到桌旁,拿起了猴皮,反复地看了又看,又仔细再看那个美男子。

终于她们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地笑了。

“姊姊,他是人!”

这时,玉猴已经把姊姊抱拥着,在深吻了。

妹妹不甘人后,也把嘴巴凑了上去,变成了三口成品。

不久,玉猴吹熄了红烛。

月光从帘栊的空隙里进入,室内情景隐约可见。

一箭双雕,玉猴破子童身。

次日黎明,玉猴夫妇起身梳洗,姊妹俩争着服侍。

瑶池两位仙女其实并非嫡亲姊妹,但在瑶池,仙子们总是称姊道妹,互相称呼,这样已成习惯。

依照仙姊的意思,她要烧掉猴皮。她不欢喜自己的爱人套着猴皮,扮作牲畜。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猴,有什么好?

可是,玉猴不肯,一定要这样做。理由是他一出世就套猴皮,已经套成了习惯,不套猴皮反觉难过,硬僵僵地不自然。

“百病好医,贱骨难医!”仙姊取笑道。

玉猴不以为忤,因他很爱那天真无瑕的妻子。同时,他也戏谑地对她们道:“我现在不怕女人了!我到昨晚才懂得女人对男人的好处有这样多。过去,我什么事情都已试过,就是没有试过女人,现在我明白这玩意儿妙得很呀!”

“不怕羞!”仙妹红着脸道。

“怕羞?我还要规劝我的门下弟子们快些去找女人,不许他们老是做光棍。”玉猴耸耸肩笑道。

最后,玉猴然反复地警告道:“你们姊妹绝对不许把我是‘人’的秘密泄露,否则,我要发怒,要杀人,可能还要杀死你们!”

仙姊仙妹都很爱丈夫,当然言听计从,和他在一起,她们都觉得开心,感到她们现在生活过得比在瑶池的时候还要好。她们称呼五猴为“玉郎”。玉猴对待二妻,处处体贴温顺,什么事情都肯答应,只是不许他们谈论妖魔国的政事。

玉猴久与妖魔精怪为伍,多少沾染着邪气,因此,他的生活习惯与仙佛神圣完全不同。他与瑶池姊妹在一起厮混,夜夜春宵,有时在白天也做那事情,无所顾忌。

色戒不破则已,一破之后,就不可收拾,在几天之内,玉猴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要比以往几亿万年快乐得多。

女性的魅力大之极焉,而通天教主就依靠了美人计,笼络玉猴,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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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七天瞬息已逝。

通天教主又与玉猴作一次秘密的谈话。在密谈中。教主和玉猴发生一些不同的意见。

教主要从妖魔精怪的阶级中抽调四名煞神或煞仙,充任玉猴的随从,以防万一玉猴在天国发生事端,就有帮手协助应变。玉猴认为不需要这样做。他的意见是;煞神或煞仙爱酒贪杯,可能会在天国闹事闯祸,同时他深信自己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事变.假如有了四名煞字辈的妖仙,一旦发生意外的事件,却要连累自己分心照顾,反觉不便。因此,他主张只带两位瑶池仙妻,以及五狂的宠物——双鹰铁嘴银喙、晋羹——犬、家豹——猫、白儿——猴和绿衣使者——鹦鹉。那些宠物早已由玉猴与魔国五狂谈妥,暂借一用。

通天教主不赞成玉猴携妻赴宴。理由有二:(一)那二位仙女是本国使用诡计,从瑶池抢掳来,等于人间的恶霸强抢女子,来路不正。假使她们同往天国,必将显露我们的劣迹……暴恶于众,绝非良策;(二)以玉猴的尊贵,却在天国御宴中挟着二女,必使仙佛神圣讥笑好德不如好色,有失身份。

当然教主还有第三个理由,但他并未说明。教主心里暗想:“假如猴公携眷同去,万一他被玉帝拉拢,他就没有家室之累一心无牵挂,索性长居天国,不回来了,使本教主功亏一篑。如果只让他单身赴宴,他就不容易被天国引诱,因家在魔国,心有牵挂,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一种变相扣留猴公家属作为人质的毒计,通天教主当然不会说出来。

讨沦结果,他们决定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教主所讲的四名妖魔精怪准予放弃,而玉猴也不携眷赴宴。

玉猴只不过暗带铁嘴银喙、晋獒、家豹、白儿以及绿衣使者而已,同时他又公开地携带一老一少,作为随从。一老是野仙傀儡子,一少是七海龙神的幼子——野仙龙中子,前者功力和道行高到极点,深藏不露,外貌乎平无奇,办事老成持重,后者也是武艺高强,勇敢善战,可称人中之龙,后起之秀。他是直接由通天教主培养成材,准备将来用他去制服天国哪叱的一只暗棋。

什么叫做暗中携带和公开携带?

铁嘴银喙双鹰,晋獒犬,家豹猫,白儿猴,以及绿衣使者鹦鹉,都是禽兽,天国不准进口,玉猴只能带到南天门外,先叫它们躲在隐秘的地方,等待适当的机会,偷偷地从后门混入天宫,不让任何神圣看到,所以这就叫做暗带。至于一老一小随从,他们就能堂而皇之,跟在玉猴的身后,公然一同进入南天门。

为了使玉猴安心前往天国,通天教主直接颁布了命令,禁上任何妖魔人物进入猴公的府第,违者格杀不论。

那批妖魔人物大都不讲道义,很可能乘玉猴离国的时机,潜进混沌宫,对瑶池二仙女去搞七廿三,而玉猴首先要携眷同行,也是为了提防有此可能。现在教主发出这道命令,就意味着猴公放心可也,家眷由我教主严密保护。

这样,玉猴显然放心了。

在起程之前,玉猴准备了一只万能宝囊,挂在身边,囊内贮着一切应用之物。

他告诉二位仙妻,说有要事出差一次,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定必回来,但他并未说明出差的目的地。

新婚远离,夫妻依依惜别,各道珍重。

由于玉猴重赴天国,多少带着神秘的成份,所以,他动身时,并不惊动任何妖魔人物,以免招摇。

他吩咐绿衣使者,白儿,晋獒,家豹及双鹰先走,在中途三不管地区集合,然后他率领傀儡子与龙中子,从后门悄然起程。

等到他们在中途与五狂的宠物会齐之后,玉猴随即驾起缩天云,飞向天国。黄昏之前,天国在望,玉猴远望南天门光芒万丈,直冲太空,又隐约地看到许多神圣来来往往,极为忙碌,显然他们已在南天门外等候。五狂的宠物就在这时离群而行,分别隐匿在层云深处,以便伺机潜入天宫。

玉猴在南天门外停住云头,群仙众神圣纷纷趋前欢迎,他们包括太白金星,镇元子,天王李靖,八洞天仙,力。天诸圣,二十八宿,月下老人,天罡、天魁、文曲、武曲、诸星君天宫神将,河汉众神等一大群,气势雄伟,欢声雷动。

玉猴见此情形,心中大喜,连忙急走几步,拱手见礼,且高声道:“小猴何德何能,有劳各位神仙热烈远迎,不敢当,不敢当……”

群仙众神圣早已把玉猴半拥半护地接进南天门,直赴东天门金碧宫,先在偏殿憩息款待。

傀儡子和龙中子以仆役身份站在玉猴的座后,寸步不离。

不久,八景鸾舆,九光宝盖进入金碧宫,神章妙乐,次第咏奏……

玉帝驾到!群仙众神圣和五猴等连忙走出偏殿接驾。

玉猴走近御前礼拜,先谢赐宴之恩。

玉帝说一声:“众卿平身!”随即率众进入正殿。

天乐悠扬,黄钟和鸣,笙箫鼓笛,先奏一阐迎宾曲。

玉帝坐于主位,玉猴进入贵宾的首座,群仙众神圣都在天乐演奏声中依次坐定,即使是玉猴的侍从魁儡子与龙中子也受到特别宠恩,陪坐末位。

御宴开始,先饮仙酒三巡,再进交梨火枣,又得蟠桃尝鲜,其他百味珍馐,佳肴仙果,罗列满桌。

内宫特派仙女百名,以助酒兴。玉帝道:“今日之宴,纯属私谊,联络感情,众卿不必依照神仙礼节,尽管放怀痛饮,以尽欢乐。”

玉猴与群仙众神圣听了大喜,都各起身欢呼万岁。

于是他们开始放怀大饮,主要是仙酒有增进道行的效力,平时难得沾唇,即使偶有赏赐,也不过一杯而已,现在大家都托玉猴之福,才得尽量畅饮,所以无不喜形于色。

玉帝首先敬酒。他对玉猴说道:“猴卿,听说你的酒量极好,但不知好到如何程度,今日欢宴,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现在,朕先与你对饮一杯如何?”他说着,便举起酒杯,等待玉猴的反应。

玉帝首先举杯敬酒,实是万古稀有的宠恩,非比寻常。

玉帝自登基以来,这是他第三次举杯敬酒。第一次是在举行天庆大会时,玉帝招待上一代的神仙和圣人,举杯敬酒;第二次是在安天大会时,玉帝为了感谢佛祖收服孙悟空之功,也先举杯敬酒,现在是第三次。

那时,玉猴一见玉帝举杯,既惊且喜,慌忙双手捧杯,站起身来,高声道:“谢我皇洪恩,让小猴先干为敬……”

玉猴立着饮,玉帝坐着饮,都一吸而尽。

玉帝道:“猴卿海量,酒杯太小,恐不过瘾,应换玉斗传觞。”

内宫派来的仙女立即应命,奉上玉斗,换去酒杯。

玉帝开了端,群仙众神圣都来学样敬酒。

首先,太白金星和镇元子连袂走到玉猴的桌前,举起酒杯,大声道:“前日奉皇命邀请,承猴公惠然肯来,使我等不辱使命,实深荣幸,现在特来敬猴公一杯,聊表谢忱,先干为敬。”敬字说完,酒已落肚。

玉猴连忙起身,说了一声:“谢!”饮尽了斗中之酒。

在玉猴的桌旁,有三名仙女侍候,轮流斟酒。

这时,天王李靖也捧了酒杯,走到玉猴的桌前,高声道:“猴公德高望重,道行玄妙,小神万分佩服,特来敬酒,先干了。”他说着,一口把酒喝完。玉猴起身说声“多谢”,就把斗中仙酒,饮得涓滴不留。

接着,九天诸圣也上前敬酒,高声道:“借花献佛,恭祝猴公万事胜意,先干了!”玉猴起身,也说声多谢,捧斗一吸而尽。

于是八洞天仙,二十八宿,天魁,天罡,文曲,武曲许多天宫神将,与河汉群神等都接踵而来,轮流敬酒。

那时,玉猴心中大乐。他本来总是坐着,只在神圣前来敬酒时才立起身来,饮酒回敬.后来,敬酒者前拥后挤,陆续不绝,都以敬酒为名,劝酒是实,于是他也就不坐下去,索性立着畅饮,忙煞了把盏的仙女们。

不说群仙众神圣殷勤劝酒,再说那五狂的宠物如何侵入天宫。它们乘着群仙众神圣正在热烈迎接玉猴,欢声雷动的机会,就分别潜入南天门。铁嘴银喙,带着绿衣使者由高空飞入禁区,双鹰在金碧宫的高空,巡视一番,然后雄鹰铁嘴隐没在宫前树林里,察看神仙们的行动,雄鹰银喙守在宫后的花木丛中,监视一切可疑的事情。绿衣使者飞入天廷内宫,立即开始行动,探听消息,由于鸟言人语无所不通,它的任务类似间谍,兼做联络工作。

天廷内宫畜养着许多天狗和天猫,巡守各处宫殿门户,以及御厨内外,四此,晋獒,家豹和白儿要想进房入室,非常困难,何况那些天狗天猫久经训练,警惕性极高,陌生的同类休想越过雷池—步。

好在玉猴早有准备,他预先把药丸一粒粒地散布宫内的沿途要道。

药物微逗清香,引诱天狗天猫前来吞食, 一入腹中,不久药性发作,它们顿失灵性,变成昏昏沉沉,睡眼惺松,都各回到自己的狗窠和猫窠里去睡了。此计成功,家豹,晋獒和白儿就容易乘虚从各宫殿后门的狗窦潜入内部。

家豹——猫像闪电似的窜到金碧宫后院御厨,先暂避在桌子下面的黑暗里,再伺机爬到贮物橱的上面隐匿身形。它踞高临下,小心观察每一厨司,下灶,配酒,仙官,烧火仙童,和夫役杂工们的动作.他们个个忙碌不堪,自顾不暇,谁都料想不到魔国的家豹竟敢侵入天宫御厨,但即使它被发现,他们也必以为这是天宫旦的家畜,不会找它的麻烦。

晋獒犬也像一溜烟那样,进入金碧宫正殿,无声无响地躲入玉猴的酒席桌下,狗鼻敏感地嗅着每个前宋敬酒的神圣,辨别他们身上所发出来的气味以及仙酒的酒气,假如嗅出异样的气味,它就会发出暗号,通知玉猴。

白儿潜入天廷后,偷偷地溜到灵霄宝殿。殿内静悄悄,不但没有天将看守,而且连天使的影子也没有一个,显然全部天将都已参加宴会,天使们有的到东碧宫去料理事务,有的去寻伴闲谈。白儿飞身纵上灵霄宝殿的栋梁,在那处的瓦缝里,放置一只小型的影声传播宝盒,于是又转到玉帝的偏殿和御书房,也分别做了同样的手脚。完成了这项任务之后,它就赶到金碧宫御厨的屋顶上.轻轻地移开了一片屋瓦,把屋顶弄成一个小空隙,向下窥视,使它能够与家豹暗通消息。

忽然,一位天使匆忙地进入御厨,走近配酒仙官身边,交头接耳说话,同时,他鬼鬼祟祟地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仙官,后者连忙把它放入怀中,一边连连点头。

等到天使离开御厨,那仙官开始配酒。他从酒柜里拿出一只小酒缸和五六瓶颜色不同的仙酒,于是开了瓶盖,把那些瓶里的酒换倒在酒缸里,先用磁棒将酒淘混调和,然后,他抬起头来,眼光向御厨四周一扫而过,显然他看到御厨里的一切仙吏神员正在忙碌工作,这使他心里觉得宽慰。同时他偷偷地从怀中摸出那个小纸包,把它拆开,手法神秘而迅速,那纸包里包着深黄色的药粉,全部被他放入酒缸,随手撕碎纸包,抟成纸团,抛在地下,再用脚踏扁,接着又用磁棒在酒缸里拌来调去。使药粉与仙酒混杂融化,拌调均匀之后,就俯屈着腰部,用鼻子凑向酒缸,横嗅竖嗅一番。

可是,他摇摇头头,皱皱眉,似乎对于自己所拌调的酒,极不满意。

他踌躇—下,终于再从酒柜里拿出了三瓶仙酒,酒色深黄,又搀进酒缸里,加劲拌凋了良久。

于是,他用羹匙从酒缸里盛了小半匙的酒,放入口中,尝尝酒味之后,又吐回到羹匙,顺手把它和残酒一起抛入废物箱里,接着他还用清水嗽嗽口之后,把水吐掉。

这一次,那仙官对于自己所调配的酒料满意了,因他已把缸里的混合酒倒入金壶里,亲自送入金碧宫正殿,递给那侍候玉猴的仙女手里,准备供应。

当时,配酒仙官在御厨的一切动作,都已被那潜伏橱顶上的家豹看得一清二楚。它知道这事必有蹊跷,连忙伸起一只前脚,在自己的猫脸上作出抹脸之状,确三次之多。

这暗号立刻被那伺候在御厨屋顶,从瓦缝空隙向下窥视的白儿所看到,它就知道仙酒出了毛病,迅即连纵带跳,飞身下屋,迳向金碧宫正殿而去。

那时,许多神仙还在继续向玉猴敬酒,欢声嘈杂,热闹非凡。

玉猴自恃量洪如诲,又爱仙酒味醇,不免非常贪杯,所以他对那批捧着酒杯,前来半敬半劝的神圣们,极表欢迎,真可谓来者不拒,见酒必饮。

他已经喝了许多酒,差不多已饮到了半醉程度,但还是横玉斗,竖—玉斗,不断地把仙酒往肚里倒。

另一方面,白儿已将到达金碧宫正殿门前,它远远望见殿外站着四名天兵,严密把守门口,使它不得其门而入。

它连忙停止前进,心里很急,抓头摸腮,思忖如何才能进入正殿的办法。

隔了一会,它想出了妙计,连忙回转猴身,从墙隅殿角,纵跳如飞地直往殿后。

不料,它走到殿后,望见门口也有天兵镇守,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又使它无法从后门溜入正殿。

这时,白儿真的急煞了。它乱抓猴头,狂摸猴腮,大动其偷入正殿的脑筋。

办法有了!白儿又回转猴身,奔向宫外,面对殿后的花木,挥舞着猴臂,左三右四,—共挥动七次。

那也是暗号。霎时之间,花木丛中飞出了雌鹰银喙。

银喙立即飞到那后殿四名天兵的头顶上空,张开鹰嘴,哑,哑,哑叫了三声。

那四名天兵却充耳不闻,一动也不动,依然守住门口。

白儿在黑暗的墙隅窥视着,看到那种情形,心里七上八下,焦急异常。银喙在空中发觉自己的叫声起不了作用,不禁心中生气,连忙哑哑哑继续叫了三声。

可是它的叫声毫不生效,固那些天兵仍旧呆立如常,寸步也不移动。

接着,宫外殿前的树林里又飞出雄鹰铁嘴,围它听到银喙的叫声,不知发生何事,所以也急忙飞来。双鹰在空中相遇,彼此交换暗号,铁嘴文即明白了所以然。

于是,双鹰在那四个天兵的头顶上空盘旋,各自叫了三声:“哑,哑,哑!”

“今晚怎么老鹰乱叫?不吉利!”其中一个天兵开口道。“什么吉利,不吉利,老鹰鸣叫是常有的事,不要迷信!”另一个天兵答道。

天兵们说完了话,又寂然无声。

他们好像都是懒汉,脚步不动还在其次,连头也不肯拍起来观看上空的双鹰,依然谨慎地站岗,严守门户,使白儿难越雷池一步。

这种情形真把白儿急煞,又把双鹰气煞。但双鹰究竟都是不同凡响的灵禽,它们感到自己的叫声无济于事,只得另打主意。

它们在空中互相交换意见,决定采取进一步戏弄的良策。

“拍,拍,拍,拍!”空中撒下了夹尿夹屙的鸟粪,有的落在天兵的头上,有的落在鼻梁上,污秽不堪,他们四位都各中了臭彩。

这办法果然生效,亏得双鹰想得出。那时,即使那些天兵个个都有佛心,也要发怒。

双鹰听到他们有了反应,那就是脚步移动的杂沓声,和口中大骂:“逆牲,逆畜,扁毛,反了,反了!”闹成一片的声音。等到他们抬头向空中观看,并且要想有所报复的时候,双鹰早巳分别飞回原处躲避,而白儿就乘着他们抬头一刹那之际,一溜烟纵身如飞,进入正殿的黑暗里,同时它还隐约地听到身后的那些天兵正在咒骂,以及含糊的恨恨不绝之声。

白儿先在黑暗处隐匿了身形,好在殿内的神圣们正与玉猴饮酒,注意力都集中在桌面上,因此,它就有机可乘,立即窜入酒席桌下,去和晋獒打交道,传达了暗号。此刻,大部分神圣都已流轮地敬过了酒,只剩若干天神天将尚未轮到,而月下老人却要根据原定计划,等到最后一个才由他敬酒。当时,金壶里的混合药酒已经斟在玉猴的玉斗里。 

玉帝见到金壶斟酒,心里明白,立即宣布道:“朕饮酒太多,未能久坐,请猴卿与众卿尽量欢饮。”

他讲完话,随即起身高座,动步先走.于是玉猴,众神圣傀儡子以及龙中子等都纷纷起身恭送,一直送到宫外,看着玉帝驾起八景鸾舆,九光宝盖,径回天宫,后面跟随着许多保驾的天使和护卫。

白儿乘着众神圣恭送玉帝的机会,夹杂在傀儡子和龙中子的中间,混出殿外,但它依然回到御厨的屋顶上,等侯那潜伏在厨内窥伺的家豹,可能另有消息需要它再度暗通。

那晋獒犬正要向玉猴传递暗号,忽然玉帝宣布退席回宫,玉猴与众神圣等都起身离座,出外恭送,因此,晋獒在玉猴的酒席桌下失去了掩护,

它恐怕自己的身形暴露,所以不得不迅速地从桌下窜出,钻入殿角的隐影里暂躲。

不久,众神圣又拥护着玉猴回到正殿,各归原位,顿时欢乐的气氛重新恢复。

由于大多数神圣都已饮得醉醺醺,懒洋洋,更兼玉帝退席,拘束人为减轻,所以,他们的谈话声和欢笑声较前更响,态度也开始放狂,几乎是肆无忌惮,场面变得格外热闹。

终于敬酒的次序轮到了巨灵神。他魁梧奇形,全身黄色长袍,武中带文,文不掩武,站在玉猴的桌前,宛如一座山岳。双手捧着巨觥,他恭敬地向玉猴敬酒,一饮而尽。

五猴见到巨灵种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大悦,连忙起身,说一声。“多谢”,举斗就饮了一大口,但当他正要喝第二口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背上,被一只动物踏了三脚。

他惊觉这是晋獒示警,连忙假装自己失手,把玉斗堕落地上,乒嘭响处,斗已跌碎,碎片和残酒狼藉满地。

当时,玉猴佯作吃惊道:“啊呀!饮酒太多,玉斗太滑,手拿不牢,失礼,失礼,还请众神圣包涵!”“猴公醉了,神猴醉了……”

“啊!玉猴到底醉了……”

“是真的喝醉了吗?……”

许多神圣异口同声道。

他们不知道酒中下药的事情,所以,都以为玉猴醉了。其实这是机密,除了二三十神仙之外,其余谁也不知。许多神仙都已围了卜来,察看玉猴到底是否饮醉。

天罡星君心中暗惊,因他已看出玉猴并非酒醉,而是故意失子把玉斗跌落地上,同时他确知玉猴业已发觉酒中有药。

于是他乘着众神圣圃着猴谈话的机会,急忙上前,换去了那仙女手里所托玉盘上有药酒的金壶,一边消灭了酒中下药的证据,一边吩咐侍席的仙女把地上的斗碎片和酒迹打扫干净。

只听得玉猴大笑道:“哈哈,哈哈,本神猴那里会醉,没有醉,……根本没有醉……哈哈,哈哈……”只不过……刚才那—口酒味不好……好像酒味淡些……不,不……不,酒味浓些……哈哈,哈哈……来来,巨灵神……来,来酒,我与你喝过明白,看准先喝醉……”此刻,仙女已经添亡了另一只玉斗。

“不要玉斗,另换—只巨觥!”玉猴嚷道。

当时,太白金星和镇元子也大吃一惊,他们心里明白,这—定是天罡里君出的歪主意,在酒中搀了药,但他们不知道、酒里有迷药或是毒药,还是--?由于他们已在通灭教主那边写了保单,保证玉猴安全,所以不希望他出事,否则,后果关系实在太大,通天教主岂肯干休?于是他们一面注意玉猴的反应,一面观察天罡星君的行动,果然,对于天罡星君似乎心虚,换去了金壶的举动已被他们看在眼里。同时,天魁星君心里已经吓得卜卜乱跳,以为要出事了,直到玉猴要与巨灵神赌酒,知道事态不会扩大,才使他安定下来。

为了要增加宴会的气氛更为欢乐,天罡星君暗中吩咐演奏天乐助兴,顿时众神圣心里不安的情绪都一扫而空。

接着,巨觥对着巨觥,玉猴与巨灵神破例各饮三觥。

为什么说是“破例”?

别的神仙对玉猴只敬一杯,惟有巨灵神与玉猴却各饮三觥,所以这是破例的。

笙箫鼓笛,频频演奏,音乐悠扬.曲曲动听。

音乐使玉猴的心情兴发,酒精使他的思想激动,这时,玉猴可能是力不胜酒,已觉自己飘飘然了。

当然,不但玉猴如此,其中大部份神圣也都有同感。

还有少数的神圣顺序前来敬酒,但都只敬一杯而退。

不久,只听得玉猴高声叫喊道:“金星,镇元子仙师!你们在哪里?”太白金星和镇元子听到玉猴叫唤,连忙双双起身趋前,走到席旁,同声问道:“猴公有何吩咐?”

于是,玉猴假装酒醉,故意含糊其词,说话大了舌头,吞吞吐吐地道:“金星老头……镇元子老翁……你们来,来得正,正好,今晚……我皇请本玉猴饮酒……饮……饮……饮得太痛快了……口,口,口福不浅……今晚的音乐也不错……很美妙……音乐……耳,耳,耳福好,好极了……但,但可惜……可惜……眼福……眼福太差了……太差了……不,不知道……你们有……还有什么……什么安排?”

太白金星和镇元子听了玉猴的话,心中大惊,以为他已知道了天宫的秘密计划,终于面面相觑,一时答不出话来。

本来天罡星君看到玉猴叫唤金星和镇元子,不知为了何事,心中一懔,现在,他听到玉猴这样说话,心中大喜,连忙高声代答道:“眼福有!既然猴公喜欢,我们不妨演出一场“天女舞”,好不好?”

“好!好……好啊……哈哈……哈……”玉猴大笑道。

“好!奸……”

“好!我们赞成……”“好极了!”

众神圣纷纷表示赞成天罡屋君的提议。当时,天罡星君快乐得不能再快乐了,因这正是自己原定的计划之一,刚才当玉猴跌碎玉斗,泼光了斗中的药酒时,他心里吃惊而且懊丧,急忙换去了金壶,不敢再以此酒进奉玉猴,碎斗泼酒等于破坏了他的第一个计划。接着,他正在思忖如何能在自然的情势下实行第二个计划,不料现在玉猴竟然自己要求享受眼福,那真所谓“正中下怀”,终于立即提议“天女舞”,使他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促成下一步骤的实现。

于是,天罡星君立刻轻声吩咐几个天使。

天使们急忙出殿而去。显然,他们前去准备演出“天女舞”。

继之,天罡星君又高声道:“天女舞演出,需要时间准备,可能还要等待一会。现在,我们继续敬酒!”

当然,天罡星君隐隐以宴会的主持人身份发言,换言之,他似乎是代表玉帝讲话。

其实,天女舞早已准备就绪。

不过,在内宫里,尚有一些支节问题正在斟酌。

甚么支节问题?原来鬼国沦陷和神仙失宝,天国断定妖魔国是幕后主持犯及盗窃犯,准备加以惩治。但由于玉猴威力强大,心怀忌惮,不敢轻樱魔国之锋。为了这事,玉帝曾经召集太上老君,地母娘娘,镇元子,南极仙翁,广成子,太白金星,幽冥教主,天魁和天罡星君等,在天宫的偏殿里举行了秘密御前会议,商量如何收服玉猴。讨沦结果,他们决定:

(一)感化玉猴,使他归顺天国。

(二)赏以高官厚爵,笼络其心。

(三)假定玉猴好色,试用美人计,配以仙女,使他永居天国乐而忘返。

当时,玉帝和群仙神圣都明了:玉猴的本领决非天律佛法神威仙力所能屈服,硬功不行,只得使用软功,而软功之中,只有上述三种办法比较妥善,但是否有效,事前谁也不敢预测。

讲到美人计中的主角,当时御前会议决定要借重逍遥仙子。她是内宫的女官,颇得玉后欢心,爱若己女。众所周知,玉猴眼高于顶,普通的仙女决难使他动心,所以,会议决定:要求玉帝与玉后正式册封逍遥仙子,认为义女,先拍高她的身份,然后以帝女而婚玉猴。这是一种强有力的引诱,可能使他就范。后来玉帝把这事转告玉后,但她只答应正式把逍遥仙子认为义女,至于以帝女而婚玉猴——妖精,却表示反对。她不愿以高贵的逍遥仙子让一个猴精去糟蹋,这是有失天国的尊严。同时,玉后还诘问玉帝,谁出这个主意,那出主意的神圣企图制造罪恶,必须严加惩办,难道除了这个主意之外,堂堂的天国就没有一个神圣能够制服猴精吗?玉后虽是女流,但颇识大体,深明事理,对于这件有碍体面的事情当然不肯苟同,否则她怎能母仪宇宙?

当然,玉帝也说出了一篇大道理。他首先强调魔国如何作恶多端,目无天国,接着再讲到玉猴的出身和来历,以及他在天宫会议中,如何力屈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如何打伤佛祖,以及如何威服佛国的文殊普贤慈航三大菩萨,使玉后听了,心中懔然。

最后,玉帝又强调:要惩治魔国,必先收服玉猴,要收服玉猴,必须使用软功,且软功之中,美人计只不过是计划的—部分而已。这是群仙众神圣经过详细讨论后所作出的共同主张,所以,依照目前情势,天国非借重逍遇仙子不可,这对她虽是委屈而牺牲,但为了天国的安全,她的委屈和牺牲是能够挽救万邦浩劫,造福宇宙。因此,这是光荣的任务,玉帝希望玉后婉言说服逍遥仙子,请她委屈求全,只要她肯答应,天国愿意给她许多好处,以资酬报。

玉后把这件事,权衡了轻重,再三研究。详细考虑之后,终于接纳玉帝的要求,前去说服逍遥仙子。

不过,她也为自己留了一些余地,据说:她只能尽力而为,事之成败不负后果的责任。

对于玉后留此余地,玉帝当然毫无异议。

不久,玉帝和玉后选定了黄道吉日,在内宫大排筵席。郑重地邀请了上一代女仙一女蜗氏,瑶池的西王母,地国的地母娘娘,仙国的九天玄女,梨山老母,以及八仙中的何仙姑,太空国的嫦娥,佛国的灵山圣尼和比邱佛尼,水国的东南西北四海龙母,五洋龙母群仙众神圣的女誉,以及天国内宫的全体女仙,都来参加这个宴会。

在天国,由玉帝和玉后出面安排宴会,纯粹地专请女性,这还是万占以来的第一次,因此,宴会的场面非常隆重。

在宴会中,玉帝和玉后就把逍遥仙子收认为义女。帝后赠给她一座在东天门附近的天女宫,宫内装饰富丽堂皇,所有一切家具用品等物,件件都用上等材料,新奇美观,另赐天钻首饰,奇珍异宝,金银财帛,不计其数。

此外,又拨发三十六名仙女,服侍她的起居,并且正式立册备案,封为逍遥公主,准许自由出入禁宫。这种赏赐和恩宠,显然超过了天国的惯例,即使帝后亲生的太子和公主也感到自叹不如。

前来参加宴会的女仙和女神圣等,除了道贺之外,都各自惊异。

最初,大家不明白玉皇大帝和玉后的用意,还以为前者征得了后者的同意,想把逍遥仙子收作偏房,成为玉妃,但事实上却不是那回事。因此,她们也赠送许多珍贵的礼物给逍遥公主。

在许多礼物中,最名贵的是西王母所送的一顶天钻宝冠,它是以百粒二克拉到五克拉的小天钻和一颗二百克拉的大天钻,经过仙匠神工镶成,若论价值,无法估计。单就一粒五克拉的小天钻而言,其代价可能比人间最上等的十万克拉火油钻还要高贵,因那五克拉小天钻的光芒就能在晚间照耀十里,如同白昼。四海龙母所选的分水珠,在天上神圣的眼光中,算是起码的,但若以人间的眼光看来,它却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因有了这颗大如鸡蛋的分水珠,人类就能把海水分离左右,中间露出一条海道旱路,使人们安步入海,采取珊瑚海绵,发掘海底矿物宝藏,或挖掘海底沉船,甚至由海道进入龙宫,也很方便。

其他礼物的珍贵的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平步青云,身价百倍,从女仙官品级忽然荣升帝女,不是人间的帝女,而是天国玉帝的帝女,这中间的阶级距离真是不可以道里计。无怪那逍遥公主欣喜万分。

但是反常的喜事往往不是喜事,不但并非喜水,而且可能还是祸事的预兆。所以,智者临喜而惧,以惧迎喜。

果然,过了不久,玉后鸾驾降临天女宫。她屏退左右,单独与逍遥公主商量一件不平凡的事情。

当然,这不平凡的事是:玉后要求公主同意匹配玉猴。

自然,这事对逍遥公主本身而言,好比是晴天霹雳,惊骇万分。

不知其所以然,逍遥公主在起初真不明白:玉后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义女嫁给一个畜牲——猴精,这事实是不可思议的。

自然而然,逍遥公主听了母后的解释之后,就毅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逍遥公主既已知道了这事情的所以然,她怎敢不答应?天国的命令是何等严肃,这是为公,父皇和母后的恩情是何等的深厚,这是为私,在公私交迫之下,她明白自非答应不可,即使母后叫她为他们去死,她也会答应,何况这事情虽属下贱,羞耻,不可告人,但另一方面,它却是她的伟大任务,光明正大。在她本人虽是牺牲,然而为公报国,为私报亲,公私两酬,这是义不容辞的。

不然的话,她就将上负国恩,这是不忠,下失亲情,这是不孝,但她究竟是明理识义的仙女,岂肯蒙此不忠不孝的恶名?

确然,玉后看到义女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中大喜,于是母女互相安慰而别。

虽然如此,逍遥公主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是—只猢狲,猴精畜牲,她终于等到拜别母后,回转房里的时候,就伏在案头,暗自伤神,忍不住饮泣了。

又过了不久,天国举行御宴,专请玉猴。

现在,玉猴已经到达天宫,参加御宴,群仙众神圣正在轮流敬酒,尽情欢乐。

另一方面,逍遥公主正在天女宫里自悲前途黯淡。她双眉紧颦,始则短叹长嘘,继之以双泪暗垂,终则低声哭泣。

“逍遥公主,恭喜恭喜!不要哭了,须知大喜之日,哭不得!”一个声音忽然从窗外传了进来。

“是谁?”逍迢公主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连忙收泪停哭,惊疑地问道。

“公主,是我!”那声音答道。

“你是谁?”公主一边问,一边走近窗口,向外探看。但窗外并无人影,接着她又加问一句:“你是准,在哪里?”

“我是我,在这里,公主,你好美丽啊!”

公主听到那声音是从高处传来,连忙抬头一看,却原来是一只红嘴绿羽的鹦鹉,驻足于窗棂之上,隐身帘帷的后面。“大胆的鹦鹉!竟敢私入天女宫,鬼鬼祟祟,该当何罪?”公主责问道。

“公主恕罪,我是来向你道喜,同时要报告一个秘密的好消息。”鹦鹉答道。

“什么秘密的好消息?快说!”公主看到那鹦鹉很美丽,且讲话口齿清爽伶俐,措辞得体,心里很高兴,同时她听到它是来报告好消息,终于忍不住问道。

“公主,你不请我到里面说话吗?”鹦鹉道。“那么,你进来2”公主和善地道。那鹦鹉从窗棂上振翅起飞,进入房内,在公主的书案上停住。

公主也随着走回书案旁边,坐了下来,又问道:“什么消息?快说!”

“不要心急,消息肯定是好的,不过,公主,你先揩干你的泪痕,让我仔细看看你的容貌。”鹦鹉狡猾地道。

公主给鹦鹉这么一说,粉脸发红,于是拿出手帕,揩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公主,你再笑一笑!”鹦鹉道。

“你敢戏弄我?”公主微愠地道。

“不,不,不敢,公主,我是有用意的。”鹦鹉连忙辩护道。公主终于展眉一笑。

“公主,你真是美丽呀!好一对白玉雕琢的神仙眷属,配得过,绝对配得过!”公主的美貌把鹦鹉看得发呆,因此,它在有意无意中泄漏子口风。

“你说什么?”公主迷惘问道.

“慢来,慢来,公主!我先报告好消息,但另有附带的条件。”那狡计百出的鹦鹉并不直接回答公主的问话,却转移了主题到“好消息”方面,以弥补它自己刚才说话漏嘴.

“什么好消息,什么条件,你说!”公主不耐烦地道。

“公主,你是否为玉猴的事而心里感到难过?”鹦鹉问道。

“是又怎么样?”公主以问代答。

“那就好办,先拿六粒金丹来,我就告诉那个好消息给你听,这是消息的代价。”鹦鹉要求道。

“你要挟我?”公主不服气地道。

“不,不,公主,决不是要挟。对你讲,这消息确是太好了”鹦鹉道。

“为什么你这样贪心?要六粒金丹!”公主道。“为了你公主的终身幸福,我的索酬并不太高,同时,我有朋友也要分享你的金丹。我们公平交易,金丹不是由我独吞的。”鹦鹉理直气壮地道。“噢?终身幸福?如果不是好消息呢?”公主疑惑地问道。

“六粒金丹我都不要,但我相信,假如你听到了我的好消息之后,可能你慷溉的公主还会自动再加赏两粒给我。”鹦鹉提出似乎近于额外的要求道。

“噢!有这样的事?”公主半信半疑地道。她一边说话,一边从百宝箱里取出六粒金丹,接着又道:“这是金丹,如果你说的消息确实对我是好的,我会再另外赏你两粒。” “好,一言为定……公主,你附耳过来……”鹦鹉欣然道。

于是,公主移过身子,俯着把耳朵凑近那鹦鹉的嘴边。

那灵禽就在那公主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

“什么?你再说一遍……”公主听了鹦鹉的话,大感惊异,但她为了要听得更为清楚,或恐自己听错,也许是那鹦鹉说错,所以她叫它再说一遍。于是,那只能言鸟又在公主的耳边低声地重复说了一遍。

“噢!你不会弄错吧?”公主兴奋地道。

“不会。”鹦鹉道。

“是事实?想来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公主怀疑地道。

“公主!我保证千真万确。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弄错。”鹦鹉斩钉截铁地道。

“如果真的照你所说,那确是一个好消息……假如真的如你所说,等到以后事实证明,我除了多给你两粒金丹之外,再要另赏交梨一只,蟠桃二枚,大枣三粒,仙酒四瓶。”公主喜不自胜地道。

在某种场合之下,女人出于往往要比男人慷慨得多。

“多谢公主!预先多谢公主!但是……仙酒……无须了……我不喝酒。”鹦鹉大喜道。

到底那鹦鹉在逍遥公主的耳边说些什么话?原来鹦鹉就是那著名的绿衣使者。它在七天以前的一个晚间,飞到混沌宫的玉猴寝室外面,停立在窗棂上,凭藉帘栊掩护了自己的身形。

它是做惯了间谍工作,喜欢探刺别人的秘密和隐事。

在那时,玉猴正和二位瑶池仙女戏谑,他们的谈话都给它听到,后来玉猴脱掉猴皮,显示出一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也被它从帘栊的空隙里看到。

这是一个大秘密,现在这秘密就被绿衣使者出卖,卖给了玉帝的义女逍遥公主,无怪那公主听了欢喜不已,认为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愿意付出许多额外的代价。

当然,绿衣使者不是呆鸟,它决不会把玉猴和瑶池二女的事情告诉公主,以免公主吃醋。

逍遥公土获得了这个秘密而宝贵的消息之后,芳心大慰,立刻使她精神兴奋,容光焕发,同时天宫方面的枝节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天女宫里的忧郁气氛一扫而空,变成了喜气洋洋。当然公主也不会把这消息随便泄露。

天女宫里的宫女们见到公主的态度在一刹那之间,前后判若两人,心里都暗暗称奇。

绿衣使者从逍遥公主那儿得到了好处,鸟心甚喜,它又飞到天宫的别处去,另探消息和情报。

* * * * * * * * *

东天门附近的金碧宫里,即刻就要演出天女舞。

这时,玉帝陪同玉后又降临宴会,同来参观,群仙众神圣欢呼迎接,玉猴特地离席拜见玉帝玉后,且恭敬地叩谢赐宴。

天宫里许多落了班而不当值的仙女和天使们都来凑热闹,但有些当值的,居然暂时放弃了职守,也来旁观。他们虽然没有资格参加宴会,但为了凑兴助趣,满足好奇的欲望,来作壁上观,以饱眼福,似乎不在禁止之例。

天罡星君是宴会中最活跃的分子。在表面上,他尽量控制场面趋向于自然的欢乐,且随时注意着玉猴的举动。另一方面,他好像与在座的众神圣都有一种神秘的默契,这种默契可能隐藏着某些对玉猴不利的阴谋,只要仔细观察,不难看出众神圣都以天罡星君马首是瞻。那时,傀儡子已经发觉了这种情况。他暗示龙中子提高警惕之后,一面注意玉猴的反应,一面提防天罡星君的动作。万一在场面上发生了任何对玉猴不利的骚动,他们都会首先发难,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制服天罡星君。

内宫派来的许多仙女正在川流不息地向玉猴和众神圣斟酒。她们态度安闲,举止从容,进退有序,毫无紧张和局促的神色。

玉帝和玉后也都有说有笑,喜形于色,并且频频举杯,向玉猴劝酒。

这些情况都被傀儡子看在眼里。他觉得安心,因他知道只要玉帝和玉后在座,宴会里不可能出什么乱事。

傀儡子道行深厚,老成持重,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在座每一神仙圣人的举动,言语和企图,休想逃出他耳目的听视之外。当然,在有意或无意之间,天罡星君也随时观察傀儡子和龙中子的动态。他认为龙中子可能有些古怪,因此子目光如炬,头顶毫光若隐若现,仙气蓬勃,这就意味着他的道行已臻上乘。至于那傀儡子,伛腰屈背,目无神光,两鬓如雪,姿态龙钟,天罡星君认为此老不成气候,因此,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其实,天罡星君失眼了。他哪里知道傀儡子的道行和功力,几乎已到达了混元大罗金仙的境界,因此老故作昏庸,如聋如哑,藉以造成观察者的错觉。以貌论人,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天上的神圣和人间的众生都不免犯此缺点,而误大事。这时,玉猴态度微显异状,目光闪耀,坐立略感不安,天罡星君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暗喜。他知道玉猴喝过了金壶里的药洒,虽然只喝一口,但此酒非比寻常,洒性药力已经开始发生了作用。幸亏玉猴刚才得到了晋獒踏脚示警,只喝了—口药酒,就假装失手坠斗,如果不是这样,玉猴在这时可能已进入了天罡星君的圈套。

又幸亏那聪明的玉猴在喝下了一口药洒之后,连忙从身边的万能宝囊里取出一颗解毒神丹,暗中吞入肚里,解怯酒中大部分的药力,至少驱散了药酒里的毒性,但虽然如此,玉猴在这时正惊觉浑身渐热,丹田之下升起了一阵欲火,脑部涌起胡乱思想,眼光时时瞟向站在桌畔的那三位斟酒仙女。以玉猴的道行和功力,也会发生这种现象,可想而知.那金壶之酒的药性是何等强烈。傀儡子也已发觉情况不妙,连忙发出暗号,提醒猴公,这使玉猴心中有了警惕,连忙暗用神功,勉强把欲火压制下去。

同时,太白金星和镇元子也觉心中骇然。他们并不希望玉猴在此时此地搞出乱子,因他们已向通天教主担保玉猴的安全。为了这个缘故,他们显然要站在玉猴的同一立场,暗作护卫,换言之,保护玉猴,就是保护他们自己。

“天女舞开始演出!”天罡星君高声道。

殿角,忽然八音齐奏,悠扬悦耳,上天妙阕,人间难闻。

妙音响处,殿角出现了一群艳服长袖的仙女,个个天资国色,美绝尘寰,载歌载舞地直到正殿中央,总数有二十名之多。她们的舞姿庄重中略带轻佻,轻佻里暗寓庄重,绝非邪道可比。她们的歌声犹如清风入怀,凤鸣鸾吟,纯屑天籁之音,而凡夫俗子决无如此鸿福,所能耳听目见。

这时,玉猴似已被那些仙女的美色所迷,竟然不知不觉地停止了运用神功。在他的眼光中,她们个个都是火辣辣的绝色佳丽,这使他的情欲又逐渐往上窜起,心理上起子变化,而生理也因太不争气而蠢蠢欲动,于是心神不宁,幻想绮念油然而生。

他想起子他和两位瑶池仙妻接吻的情景,又回忆到他和她们作乐的滋味,不禁心猿意马,浑身发热。忽然他站立起来,好像要发动某种不法行为,但他的企图又立刻被傀儡子的暗号所阻止,于是他懔然警觉,重新坐下,连忙运用神功,再度压住自己体内的欲火。

可是,他这种突然站起身来,又突然坐了下去的奇怪动作,显然是大失仪态,有碍斯文,尤其是天国帝后以及群仙众神圣的众目昭彰之下,这种现象弄得大家莫名其妙,使他们心中顿起疑惑,还以为玉猴发了酒疯.

当然,其中只有在幕后操纵的天罡星君,以及另有几位共同做手脚的神圣,都明白玉猴作此怪态的原因,所以,他们互相以目传意发出会心的微笑。

他们的微笑又被傀儡子看在眼里。他心里暗骂道:“你们不要得意,不久老夫就要教训你们.”

这时,殿角又传送妙音如簧,响亮动听的歌声,接着异彩突呈,那处又出现了十名美丽的仙女,姿态美妙,衣服五花十色,鲜艳醒目,缓慢地移动,婆娑起舞,舞到正殿中央,迅即混入原来二十名仙女的队伍里,作出像穿梭般的舞蹈,此起彼落,彼进此退,宛如飞蝶迷花,彩禽戏水,更兼那些仙女的装扮各色皆备,使群仙众神圣眼花撩乱,应接不暇,真是好看极了。

到底在座的群仙众神圣,以及许多旁观的仙吏都有良好修养,并能遵守纪律,他们静静看,静静听,既不高声喝采,又不鼓掌欢呼,秩序井然,这就显出他们的性格与妖魔精怪完全不同。这时,玉猴也已感到自己刚才几乎发狂,他明白假如自己没有傀儡子两次发出暗号示警,及时阻止,可能自己早已在玉帝玉后以及群仙众神圣前面出丑。金壶之酒的药性虽烈,好在玉猴饮得不多,且功力深厚,所以他灵性未泯,受害不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玉猴为了避免再蹈覆辙,继续暗运神功,体内欲火虽已暂时抑制,但要消灭它也非短时期内所能收效。是以,玉猴的神功与金壶之酒的药性正在他的体内暗作恶斗,彼消此长,此消彼长,两者之间纠缠不已.

在这样情况下,玉猴心无两用,他的眼睛不敢再看仙女的舞姿,耳朵已不敢再听美妙的歌声.音乐的节拍忽然由缓而急,古典性的声调渐渐消失,继之而起,是一种新奇腔调,带着浪漫成份,等于人间新潮派的音乐,那显然是靡靡之音的曲谱,最近才由音乐之神作成,过去从未在天上演奏,因此,这是破例的,天上为了要达到制服玉猴的目的,竟然也和人间一样,不择手段了。任何事情,有利必有弊,玉猴昕到了这种音乐,心情动摇,意志不能专一,但是,许多神仙和圣人也未能例外,他们当然和玉猴一样,脑子里产生了绮思幻想,甚至想入非非,这种后果是宴会主持者天罡星君所意料不到的。

当时,在那种扰人心魄的音乐声中,殿角第三次出现了一群绝色仙女,又有廿名之多,她们都穿着嫩绿色的艳服,长袖善舞,拥簇了一位全身大红长服的美女,真所谓万绿叶中一点红,窕窕搦搦,舞动双袖,随着音乐的节拍,冉冉地舞到正殿中央。

“呱,逍遥仙子出场了!”

“不,是逍遥公主!”

“好啊!此女出场,群芳逊色!”

“逍遥公主是天国的第一美女!……”

“确实名不虚传,美极了!”

“天女舞名符其实,她是我皇我后的义女!”

群仙众神圣竟然也赞美女人。女人的美色,加上类似新潮派的音乐与歌声迷惑了他们遭貌岸然的个性,九十度转弯,转变到像人间的众生一样,喜欢讨论女人了。

玉猴的意志正在摇动,如今逍遥公主忽然出场,使他又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运用神功,而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达到了目不转睛,一眨也不肯瞬的程度。不言可知,他的防欲神功业已崩溃了。

当时,随着靡靡之音,众仙女舞出各种“花”样。

从高处望下去,仙女们按着“花”的形式,凑成梅花,以白衣的仙女舞作花瓣,以棕衣的仙女舞作花枝。

忽然仙女们又舞成了牡丹花的形式,当然红衣的仙女作为花心和瓣,绿衣的作为叶。

忽然,她们又舞成了菊花的形式,如此这般,她们变化多端,舞出种种“花”样。

所谓天女舞,是以舞蹈的形式,舞成百花,最后以天女散花的插曲来收场。

当然,这也可以称为“花花舞”。

“有舞无歌,美中不足!”

“逍遥公主会唱歌吗?”“会的,怎么不会!”

“那么,为什么不唱?”

“女人不会唱歌,就不是女人!”

“不要吵!她就要唱了……”

这时,随着音乐的节拍,舞蹈的步伐,逍遥公主开始唱了,声若青鸾吟旭日,音如丹风啭朝阳。 。

只听得公主这样唱道:

(一)人生行乐耳,问谁不爱花?今后花生日,唱歌寿百花。

欲看喜色早,击鼓可催花。风前杨柳叶,雨后李桃花。

幽兰馨满室,品格异凡花;天香兼国色,人间富贵花。

红妆春睡足,艳绝海棠花,放翁绿章奏,乞阴为养花。

修植防害蕊,剪叶怕伤花,应芝阶畔草,莫折路旁花。

(二)天上行乐耳,神仙也爱花,骄阳炎烈烈,无风稻正花。五月红似火,照眼石榴花。淡淡池塘水,吐出妙莲花,

摇风香扑鼻,擎雨叶遮花。谁家采麦女,婀娜解语花,扁舟泛绿波,影摇波上花,发系同心结,手持并蒂花,双鸥偷眼看,比翼戏浪花,寄语护花客,休折枝头花。

(三)人间行乐耳,来往为访花。天末凉风起,香飘桂子花,

谁能探月窟,攀得一枝花。重九赏秋色;东属访菊花,

陶令一题品,千古成名花。小春节初过,枯蒂胜残花,傲骨嶙峋态,到老不落花,一生谁知己,作伴有霜花,

人若无高节,扪心愧此花,园丁亦知趣,栽花复惜花。(四)江郎行乐耳,梦得笔生花。岁寒霜雪耐,极品夸梅花。

暗香浮辣影,点缀六出花,冰姿寒佃骨,蜂蝶不恋花,风流高格调,芳名冠群花,庄严清雅色,瓶供佛前花。

报道灞桥客,骑驴踏雪花。花神多妙想,接木巧移花。

百花难唱尽,天女正散花,寿言晋四百,赠与四时花。

这是寿花曲,以花字一韵到底,分春夏秋冬四季,用着有代表性的花名唱出,它是当年水金书生游戏人间时的作品,颇为下界的众生所爱好,流行甚盛,后来传入魔国,歌台舞阁都唱此曲。又后来,天国的音乐之神到人间各部落考察音乐,采得许多歌曲,而寿花曲也被取录在内。

现在,天国的宴会中演出天女舞,中间有一个散花的插曲,音乐之神就把这支寿花曲配入,由逍遥公主主唱,歌声绕梁,响遏行云,真所谓散花天女舞华筵,名曲寿花助管弦,博得听众同声赞好。

众所周知,公主是天国的第一美女,但她究竟美丽到如何程度?

依照玉猴的眼光来看逍遥公主,他觉得她脸似嫩桃,眉如新月,眸传情,口含笑,尖尖十指精神逗,隐隐双峰心魄勾。若论舞态婆娑,快慢轻松,中规中矩,且听歌声响亮,抑扬顿挫,如诉如摹,神韵恰到好处,风情已臻上乘。

玉猴心里暗想:“究竟这是天国,才有这样美丽活泼的仙女。”

这时,玉猴已经看得如醉如痴,好像眼中要喷出欲火。他心摇神荡,很难忍受,看他的样子似已无法运功防欲,因儡愧子连发暗号示警,玉猴竟然置之不理,他的眼睛老是盯着逍遥公主,眨也不眨,可知金壶之酒的药力,再加上女人的魅力,是何等强烈,将这个功力高到不能再高的玉猴弄得神昏颠倒,无法自持。逍遥公主也看到玉猴那种神情,心里暗暗好笑,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不时瞟向玉猴,她要看彻玉猴的肉身到底是人还是猴;她又要证明那鹦鹉—一绿衣使者的情报到底是真还是假。她看来看去,玉猴的态度有时像人,但有时像猴,看到他像人处,她越看他越像人,但看到像猴处,她越看他越像猴,这就使她一则以喜,一则以愁。

同时,玉猴注意到那逍遥公主一双水汪汪的美目,向自己瞟来瞟去.他被她瞟得心里痒痒的,意欲把她据为已有,但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自己在魔国已有二妻,不禁失望了,顿时使他得陇望蜀之心化为乌有。

他心里暗想:“此生决难得到那逍遥公主了”。

这时,群仙众神圣轮流敬酒只剩下最后一位,那就是月下老人尚未敬酒.

这时,天女舞刚刚终场,众仙女拥簇着逍遥公主冉冉进入殿角,音乐也由高而低,转趋尾声,而玉猴的眼睛还在向那方面盯看。“月下老人敬酒!各位注意!……老人家除了敬酒之外,还要报告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声音是天罡星君发出来的。

除了极少数的神仙和圣人之外,谁都不知道月下老人要报告什么可喜可贺的消息。

但是,那傀儡于却惊然一惊,已猜测到那老家伙要把猴公当作猢狲来耍把戏了。这时,月下老人已经走到玉猴的席前,高举酒杯,说道:“老人要向神猴敬酒两杯,同时要你向我老人也回敬一杯……那三杯酒都有名堂。”

“承你老人家前来敬酒,实不敢当,尊贤敬老,小猴我敬酒是应该的,但不知敬酒有何名堂,可否见告?”玉猴问道。

从这几句话听来,玉猴语有伦次,显然他被天女舞一搞,忘记了自己刚才假扮酒醉糊涂,这时虽已发觉,但盲语出口,难以收回,要想再发酒疯,似不可能。

由此看来,玉猴的灵性似已减低,这当然与金壶之酒多少有关,但这一点,除了镇元子,天罡星君和傀儡于之外,别的许多神仙和圣人都没有察觉。

“第一杯酒,老人敬你,和各位神仙圣人敬你一样,这是一般性的,请干杯!”月下老人说完话,就饮干了自己的杯中之酒。

“谢老人!”玉猴拿起巨觥,也一饮而尽,接着,他问道:“第二杯酒有何名堂?”

“第二杯酒,老人要改敬为贺!”月下老人道。“何事可贺?”玉猴惊奇地问道。

“本老人贺你喜事临头!”月下老人笑嘻嘻道。

“喜从何来?小猴不解。”玉猴似乎已知来意,因月下老人本身的职责,就是撮合婚姻,但他不知为谁作媒,所以故意装作不懂。

“根据本老人的婚姻簿,神猴与天女逍遥公主有夫妇之缘,因此,我老人先要贺你一杯,然后再要向你讨杯喜酒。”月下老人说道。

“噢!有这种事?……”玉猴听了,顿时一呆,因老人提出逍遥公主,真是出于意表,同时,他想到那美丽的公主,心里喜欢,那么,老人的提议真是正中下怀了。那时,在座的群仙众神圣都很惊异,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认为既是月下老人的婚姻簿上有这样记载,想来是不会错,有的则不以为然,认为以天女的高贵而匹配一个猴精——牲畜,这是什么话?

当然,这件事只有极少数而最机密的轴心神仙和圣人了解内情。

这时,月下老人已经快步走到玉帝和玉后的席前,恭敬地奏道:“我皇我后万岁!小神斗胆启奏,查天女逍遥公主与神猴有夫妇之缘,小神特来作伐,讨杯喜酒,敬恳我皇我后玉诺,以证前因。”

玉帝和玉后听了月下老人的话,就故意互相轻声商量。

众神仙和圣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玉帝和玉后的身上。

玉猴也盯着玉帝和玉后,静待他们的反应。

玉帝正对着玉后轻声说话,可是大家都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玉后在摇头。

这使反对这种婚姻的神仙和圣人,心里高兴,他们虽不敢公开提出异议,但玉后摇头是表示正义,也就是代表他们的心声。

玉帝又在和玉后说话,依然说得很轻。玉后又摇摇头。

这使那些神仙和圣人中赞成这项婚姻的,心里发愁,因这桩婚事如果失败,天国就无法笼络玉猴,不但如此,玉猴失脸,势必一怒而去,以后定将与天国作对,后果极为严重。反对者是为了正义,以帝女而嫁妖精,天国的国体何在?赞成者乃是为了正理,以天国的安全为重。那些反对者都是忠厚长者,老成持重,见识有余,才干不足,所以,凡事拘谨自守,不敢越轨行动,而那些赞成者都是才气纵横,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见识虽是不足,但凡事敢作敢为,做了再说,不顾后果。二者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不可一概而论。

那时,玉帝第三次和玉后商量,声音轻极了。在此时,即使有天听地测仙师在座,他也将无法听到所谈的内容,其他的神仙和圣人更不必说。

众神仙和圣人包括玉猴在内,都在静观玉后的动态。

隔了一会,玉后沉吟深思,毫无反应。

正殿之中被肃静的气氛笼罩着。

又隔了一会,玉后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但她没有摇头,显然她已进入再三考虑中。

反对派都希望玉后摇头,因玉后如果第三次摇头,这婚事就立刻宣布告吹,任何势力也无法挽救。赞成派都热望玉后这一次能够点头,因她现在点头就可推翻前两次的摇头.

所以,这时,反对派和赞成派的心情都感到紧张而不安。

但是,这时,只有极少数的神仙和圣人对此情景却处之泰然,固他们心里明白;那些玉帝和玉后所作出来的动作是假商量,其实,帝后在事前已有了真主意,彼此早有默契,而那些假商量的动作显然是做给局外的神仙和圣人们看看,假戏真做,做得越像样,效果越大。

至于玉猴,如果在未饮金壶中的一口药酒之前,他的灵性不会退化,那么,在那时,当他看到玉后第一次摇头,他早就会自动反对这桩婚事,因他生性高傲,岂肯忍受玉后摇头奚落?但是,自从他饮了那口药酒之后,灵性虽未全失,显然他已被酒力和美色所迷,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只好处于被动的地位。殿中依然静寂,众目炯炯,视线集中玉后。

又过了一会,玉后终于点头了。

“谢我皇我后玉诺!”月下老人高声道谢,接着,他急步走回玉猴的席前。

那时,身为天上的神仙和圣人们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们有的欢呼,有的叹息,表情也各不相同。

“恭喜玉猴,贺喜神猴!我皇和我后都已同意你和天女的婚事……”月下老人说到这里,忽然他听到远处——好像是筵席的末端——传来了三声冷笑,“嘿嘿,哈……”这声音打断了那月下老人的话头。

玉帝,玉后,众神仙圣人等,甚至五猴,都吃了一惊。

谁有如此斗胆,竟敢在此地此时发声冷笑,意图破坏帝后所同意的,月下老人所作媒的,众神仙和圣人们所赞助的,同时又是玉猴所默许的好事?那简直是无法无天,狂妄之极的行动,还当了得!

于是,大家都把眼睛循着那冷笑声的方向注视,看到一个坐在末座的老翁,伛腰曲背,目无神光,他就是傀儡子.

傀儡子看到所有在座的群仙众神圣,甚至包括玉帝王后以及自己实际的上司,也就是他自己名义上的主人——玉猴,都在盯着他看。

他不但态度自若,面不改色,而且他索性站起身来,又发出:“嘿,嘿,哈!”三声冷笑,笑过之后,呆木地站着,像泥塑木雕那样,一动也不动。原来傀儡子看到了那月下老人的所做所为,显然是个圈套,看到了天罡垦君的行动,显然是包含着阴谋,看到了玉帝和玉后的假商量,显然是串同施用掩耳盗铃的狡计,看到一部分神仙和圣人们赞成的态度,显然都是不怀好意,包藏祸心;看到了玉猴对于自己屡发暗号,视若无睹,未作反应,显然是已经中了邪术,失去了灵性。他又听到殿外的天空中三声拖着长声的老鹰呜叫,也就是那铁嘴和银喙在外面发现了不利消息的报告,前来示警,因此,他心里惊骇,但不动声色,仔细考量对策,尤其是玉猴对于自己的暗号未作反应一点,使他最感忧虑,又因此,他就连发冷笑,一方面是他对玉猴作出最后的警告,另一方面是他表示天国对付玉猴的阴谋已为他所识破,所以,就用冷笑作为示威。“大胆的傀儡子,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发出冷笑,如此放肆,你发昏了1”巨灵神和王灵官两位天神厉声喝遭。他们是受了天罡星君的主使,出面喝问傀儡子,显示着天神雄伟的气势,且暗示威胁。

若论身躯,巨灵神和王灵官好比两株大树,或者好像两座铁塔,而傀儡于即等于一颗小树,或者像一只铁鼎,两相比较,真是相形见拙了。然而,那傀儡子见到他们摆出这种威势,全无惧色,连正眼也不向对方窥视一下,但他只不过淡淡地又冷笑了一声,随即说道:“这是天国,又不是妖魔国,我老人却不在你们的节制之下,你们发什么威?同时,我的主人不说我错,而你们竟敢当着我主人的前面,对我老人呼五喝六,显然僧来不看佛面,如此无礼,如此放肆,你们自己发昏了,还不退下去?”

傀儡子以牙还牙,讥笑了那二位天神,他说话的声音奸像有气无力,但大家却听得清楚。

玉猴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显然他对傀儡于很是纵容。

巨灵神和王灵官昕到傀儡子这样说话,气得胡须直竖,瞪眼睁睛,恨不得伸出巨掌,打傀儡子一记耳光,可是他们在玉帝和玉后之前,又碍着玉猴的体面,却不敢这样做,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有力无处施展。同时,他们对于傀儡子的发言回敬,也无适当的理由可以反驳,真是牙痒痒地怒气冲冲,正待再行发威,但当他们忽然看到那天罡星君暗施一个眼色时,终于一言不发,悄然退下。

那时,天罡星君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在傀儡子前面站定,问道:“傀儡老先生刚才冷笑,不知有何用意,可否见告?”

“我笑那月下老人不识时务!”傀儡子答道。

“为何不识时务?”天罡星君又问遭。“月下老人的职责只是主宰人间的婚姻,天上神仙的婚事似乎不在他的管理范围之内,所以我笑他不识时务。”傀儡子道。

“这个,这个,……”天罡星君说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顿时胸有成竹,有了主意,于是接着道:“月老早已附带管理仙家的婚姻。”

“不知月下老人从何时开始,代理了仙家的婚事?”傀儡子追问道。

“约在二三千年以前,月老已经管理仙家的红丝之约。”天罡星君道。

“不知有何前例?”傀儡子又问道,

当然有,过去蕊宫仙子——龙吉公主与洪锦将军的婚事,以及二郎神杨戬之妹与书生刘某的婚事都由月老撮合,可以为例。”正罡星君答道。

洪锦与刘某都是凡人,当然是属于月下老人的范围之内,但我家的主人与逍遥公主都是仙人,情况不同,不知月下老人是否……”

“傀儡老先生,请你且慢说下去……你老提出许多问题,似乎想反对神猴与天女的婚事,显然你老已犯了强奴压主之罪。”天罡星君个性倔强,火气亦大,对于傀儡子连连发问,从中作梗,心里极为不快,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边打断傀儡子的话头,一边指出强奴压主,存心去触傀儡子的霉头。傀儡子正要反唇相讥,但玉猴已经抢先说道:“天罡星君请勿误会,根据魔国的惯例,管家公有过问主人娶妻之权,因主人娶妻,新妇入门便是主母,但管家公在新主母入门之前,必须清楚查明未来的主母是否贤淑。他要对主人和主母终身服侍,主母贤淑,服侍容易,这可能是傀儡子管家公连连发问的原因。”

“噢!原来如此,那么,傀儡老先生是否还有别的问题?”天罡星君道。

“我家主人与天女的婚事,显然是我家主人太高攀了。”傀儡子道。

“也可以这样说,但神猴是何等身份,他并不辱没逍遥公主!”天罡星君道。

“我总觉得太高攀的婚事有些反常,但不知月下老人的姻缘簿上如何记载这项亲事?”傀儡子道。

“请月老将仙家的姻缘博让傀倨老先生过目!”天罡星君高声道。

于是月下老人从身边拿出姻缘博,把它翻开,走到傀儡子的身边,指出那段神猴与天女的婚事记录。

傀儡子凝神细阅,看到那册姻缘博上有一段这样的记录:混沌玉猴与天帝之义女逍遥公主,曾绾红丝之约,应有亿万年夫妻之缘。”

傀儡子看了一遍之后,又反复仔细再看了两遍,同时,他翻阅了几张姻缘薄的前页,和几张后页,缓缓地道:“不过,这段记录的墨迹好像……”他正要点穿那段婚事记录的毛病和矛盾,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暗号,三长声,二短音,当然那暗号是玉猴所发,别的神仙和圣人都听不到,但傀儡子已经明白了它的内容,于是他连忙改变语气,自言自语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他说着,—边把那册姻缘簿交还月下老人,一边缓缓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完杯中之酒。

原来玉猴的暗号是阻止傀儡子说出那记录的毛病和矛盾,以免玉帝和玉后丢脸,同时他暗示傀儡子:说明自己已有充分的准备应付以后任何事情。

傀儡子因刚才几次发出暗号之后,未得对方反应,心里惊疑不定,以为玉猴中了邪术,丧失灵性,是以,他藉故寻事,从中作梗,以便观察玉猴的动态有无反常现象。现在事实显示,证明玉猴一切正常,所以他就适可而止,不再阻碍事件的进行。

这时,天罡星君心里却暗暗吃惊,因一个像乡下土老儿那样的傀儡子,看起来呆头呆脑,貌不惊人,但竟然不畏巨灵神和王灵官的威胁,胆敢在天国的君臣之前,大发疑问,几乎把月下老人与自己串通的事情当众揭发,又当天罡星君正在耽心,恐怕傀儡子口不择言,真的说出姻婚簿里的毛病和矛盾,而傀儡子却自动放弃主题,改变语气,只不过说:“既然如此,我放心了。”之后,就自顾自坐下去饮酒,就此缄口不语,但天罡星君已经被他吓得冷汗直流了。

天罡星君自己也明白:假如傀儡子当众拆穿婚姻簿上所记载那段婚事的笔迹是新的,最近才写上去的,那么,天国的阴谋和把戏就完全暴露,影响之大,后果之坏,实是不堪设想。

试问有什么影响和什么后果?假如天国的阴谋和把戏一旦被他拆穿,后果所及,月下老人首先要受到牵累。他的罪名是杜撰婚姻事实,表面上是他欺骗玉帝,玉后,玉猴和逍遥公主,而根据天律,此罪并不十分严重,罚起来,最重只是革职查办。

再从月下老人的身上追根寻源,当然能够查出月下老人不是主犯,因他老人家决不会自作聪明,捏造婚姻事实。必然的,他是奉命而行。

但是,他是奉谁之命?当然月下老人就会说出他是奉天罡星君之命,那么,天罡星君便是主犯,月下老人不过是从犯而已。

无可否认,月下老人乃是从犯,但天罡星君是否真的主犯呢?如果使用三拷六问的审判手段,对付天罡星君,事实就不难查明,他也是奉命而行,井非主犯。那么,谁是主犯?再进一步追溯上去,这事就要牵涉到以前所有参加秘密御前会议的那些群仙众神圣,包括玉帝在内。

这样一来。天国就大大的失威的。

至于影响所及,玉猴和逍遇公主的婚事立即告吹,此其一,天国要拉拢玉猴的企图彻底失败,此其二,天国的阴谋和把戏犯了通天教主之忌,而后者一定要把握时机,制造事端,以危害天国,此其三。

由于上述严重的后果和影响.不但天罡星君已被吓得一身冷汗,面其他有关的群仙众神圣和玉帝对于这事也都吃惊耽心。

至于傀儡子已经拿到了证据,但他为何忽然改变态度,放弃主题,缄口不语?这是他们所始终不明白的。现在,玉帝和有关的群仙众神圣都各暗自庆幸,这件事已在危险的边缘化为安全,但其中只有天罡星君还觉得惴惴不安,因有傀儡子在,至少这事的手尾末清,除非先设法把傀儡子除掉。

他心中暗想:“天国要消灭这个老态龙钟的野仙——傀儡子,可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因此,天罡星君独自在暗中计划,并且决定随时制造这种机会。

这时,宴会中充满着欢乐的气氛。首先,月下老人向玉猴索取信物,作为聘礼。

玉猴随即从自己身边的万能宝囊里拿出一块白玉,一寸厚,四寸长,二寸阔。这块宝玉原是洪荒时代的昆冈软玉,见风硬化,后由工艺之神琢成“上古八宝一一玉斗,玉尺,玉砚,玉戒,玉箫,玉玺,玉剑和玉斧之外,又琢成了一个玉球,而玉猴就在这个五球之中产生。后来玉猴破球出世,而玉球的一部份碎片仍被五猴拣来利用。他叫魔国最著名的琢工,石本散人把那些拣来的玉球碎片琢成了二块宝玉,款式和尺码完全相同。此玉的功效不但能使火灭水分,冬暖夏凉,而且它还能颠倒天地造化之机,反复阴阳循环之理,这真是一种混沌奇珍,乾坤至宝。现在,玉猴就把其中之一的宝玉交给月下老人,作为聘礼,而他自己还保存着另外一块。月下老人接过宝玉,恭敬地送呈玉帝。

玉帝拿了宝玉,仔细观察,知道这块宝玉是混沌神物,其品质和自己失窃的那颗“镇天玉玺”完全一样,于是他就郑重地把它交给玉后收藏,表示他和玉后已经接受了玉猴的聘礼。

于是,月下老人也向玉帝和玉后索取信物。

玉帝和玉后商量—会之后,玉帝从御袍里取出一支天金铸成,满镶天钻的如意,长约一尺二寸,交与月下老人。

这如意也是天国的至宝,既可作为兵器之用,无坚不摧,又是代表吉祥的征象。同时,它是玉帝心爱之物,常常备在身边,但现在,为了讨好玉猴,只好割爱,把它赠给玉猴,作为定亲的信物。

随之,月下老人又恭敬地把那支如意送到五猴的手里,而且,他在玉猴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

跟着,玉猴起立,由月下老人陪伴着,走到玉帝和玉后的席前。

殿内的群仙和众神圣都见到玉猴在向玉帝和玉后跪拜,又听到玉猴高声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玉猴有礼!”这是玉猴自出世以来,第一次屈膝跪拜。群仙和众神圣又听到玉帝和玉后同声道:“起来!贤婿少礼,归坐原位!”这时,傀儡子乘着群仙和众神圣都在注意玉猴正向帝后跪拜的时候,却悄悄地离开了末座,像鬼魅似的溜出殿去,—闪即逝。

他的动作虽快,但已被天罡星君看到。

天罡星君立刻吩咐巨灵神和王灵官追踪而去。

同时,他还不放心,另外又振了四位天神出殿,以便会同监视傀儡子的行动。

当然,他已经暗中吩咐,叫他们在必要时把那傀儡子干掉,并要干得干净。所谓于净,暗示毁尸灭迹。

天罡星君为什么也像世间的恶人那样,施展心狠手辣的阴谋呢?原来仙佛神圣对于魔国君臣的所作所为,“好话讲尽,坏事做绝”,素有嫌怨,或多或少地心存蒂芥,天罡星君也不例外。他嫉恶如仇,对敌人从不饶恕,尤其是像傀儡子那样才智和胆量超群的人物,最是犯了他之所忌,成为眼中之钉。因此,为了维持宇宙列国的安宁,他一定要把对方消灭。

玉猴早已注意到天罡星君的一举一动,但他毫不耽心,固他知道那些天神决非傀儡子的对手。

在殿内的宴会里,喜事正在发展,但祸事也在殿外酝酿着。

为什么傀儡子要偷偷地溜走?

原来刚才他听到殿外的天空中,鹰叫三声,叫声拖着长音,这是铁嘴和银喙示警的暗号。所以,他乘着群仙众神圣注意力分散时,就偷溜出殿,立即使用隐身术,进入殿外墙垣的阴影里,小心地向四周观察。

他隐约地看到殿前的树林,有一部分树枝无风摇动,这是一种异象.

他知道树林里一定暗藏埋伏。

他正想进入树林探视,忽然发觉殿外出现了二位天神。他们就是巨灵神和王灵官。

那两位天神一出殿外,四处张望,从他们的动作上看来,傀儡子已经明白他们是来追踪,谅必是要找他本人的麻烦,不由暗自冷笑。

巨灵神和王灵官探视四周。连傀儡子的影踪都看不到。

“那者家伙跑得真快!”巨灵神道。“我们到树林里去!”王灵官提议道。

二位天神立即飞步进入树林。

当然,傀儡子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隐着身形跟随在他们的后面。

树林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人影,但脚步的杂沓声却此起彼落,显然,黑暗里隐匿着危机。

“嘘 !脚步轻些I”

“喂!你们有否看到傀儡子这者家伙出来?”

“没有呀!”“没有!”“没有看到,他根本没有出来1”

“奇怪啦!那老鬼到那儿去了!”

“拍!”“ 谁打我的耳光?我要骂了!”

“毫无事端,谁会来打你的耳光?……”

“那么,树林里一定有鬼!” ’

“不许乱说,天国的树林里怎会有鬼?”

“奇怪了,明明有人打我一个巴掌……”

“嘘,不许说话!”

“真奇怪?”

“那老家伙会不会到殿后去?”

“可能!我们去看看!”

巨灵神和王灵官匆忙地走出了殿前的树林,急步奔向殿后,但迎面却出现了四位天神,正向这边走过来。

“喂,你看对面!董袁孙白四位天君来了!”王灵官道,“他们来做什么?”巨灵神问道。

这时,那四位天君已经走近。“喂!巨灵神,王灵官,你们看到傀儡子吗?”董天君问道。

“没有呀!你们是否也想找他?”巨灵神道。“是的,刚才我们到过殿后的花木丛中,他们也没有看到那家伙,你看奇怪不奇怪?”董天君道。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王灵官问道。“诸事准备,—切妥当……”袁天君插嘴遭。

“那么,天罗地网呢?”巨灵神问道。

“早已备齐了。”孙天君道,接着,他又加上道:“有木叱,金叱,哪叱领导,还有什么不妥当吗?”

“殿前的树林里是谁领导?……”白天君问道。

“不要多问,先搜寻那老家伙要紧。”董天君道。

“对,我们分头去寻!”巨灵神道。

“且慢!那傀儡子会不会施用隐身术?”王灵官问道。

“可能,极可能I”孙天君道。

“我有三只眼睛,让我运用神日观察。”王灵官一边说话,一边正要施展功力,用额上的神目观看,不料恰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风里夹沙,儿粒沙子吹进了王灵官的神目里,使他瞪不开眼睛。“啊呀!何来风沙?”王灵官道,一边他连忙用手掩护着神目,轻轻地揉着。正在这时,金碧宫里传出了三响钟声,不急不缓,响彻云霄,和祥而庄严。

这是天国的喜讯,但也就是天国的暗号。

钟声初停,傀儡子看到树林里走出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大将,纷纷向后撤退,行动迅速非凡。

这时,傀儡子知道外面没有事了,就忙返身离开现场,立即解除了隐身术,恢复常形,进入殿内,归坐原位,拿起杯子喝酒。

这时,殿内热闹非凡,因玉帝玉后和玉猴都已接受了月下老人的提议:“拣日不如撞日,今晚玉猴入赘天国,与天女逍遥公主成亲。”

群仙众神圣都成群结队地向玉帝玉后和玉猴道喜,此来彼去,拥挤不堪,使男女双方的当事人应接不暇。

这时,天罡星君的心情格外轻松。他的计划已将成功,而玉猴归化天国,也将成为意料中的事情,不久即可实现。另一方面,许多天使和力士正在天女宫布置华丽的结婚礼堂和新房。

天国的婚事并不依照人间那样的繁礼缛节,他们主张简单而隆重。

文曲星君拟定一份婚礼的节目:

(甲)婚事成分:

(一)五帝和玉后——女方的家长。

(二)镇元子仙师代表男方主婚人。

(三)证婚人——太白金星。

(四)新郎—一混沌玉猴。

(五)新娘一—天女逍遥公主。

(六)男女双方的介绍人一一月下仙翁。

(七)司仪:文曲星君。

(乙)结婚仪式:

(一)参拜宇宙,(礼堂中悬挂宇宙宝图),行跪拜礼。

(二)新郎新娘相对行叩首礼。

(三)向女方家长及男方主婚人行叩首礼。(四)向证婚人行叩首礼。

(五)向介绍人行叩首礼。

(六)向观礼贵宾行叩首礼。

(七)奏乐(由音乐之神领导)。 ·

这时,玉帝颁下玉旨,加封玉猴为混元大罗金仙,赠太平王爵位,领宇官列国总监职,并赏玉猴天钻王冠,团龙宝袍,金黄马挂,紫锦皮靴以及其他珍宝无算。同时又将天女宫改为驸马宫。

玉猴对于一切封典特恩和赏赐并不重视,主要是他喜爰逍迢公主的容貌,因一口金壶之酒喝到肚里,已经使他乱性,使他难以驯服和克制,使他的头脑没有像平时的清醒,血液也无法使之冷静,使他欢乐,使他陷入爱河,并且使他若无醇酒美人,大有不愿生存之慨。显然,酒不醉人,玉猴已经自醉了。

婚礼是在驸马官举行,并由天国最著名的丹青手一一画家中书仙师绘成结婚时一切情景的巨幅图画,并复印副画千份,以便分发宇宙列国,留作纪念。

礼成,新郎新娘双双送入洞房,

这时,五帝五后已回天宫,群仙众神圣除了少数另有任务之外,其余各回岗位。

在驸马宫里,一切事务都由傀儡子总管,所有全部的仙女天使和力士们都要听从他的命令,龙中子不过陪位而已,

铁嘴银喙双鹰,绿衣使者鹦鹉,晋獒犬,家豹猫和白儿猴早已召回,分别驻守驸马宫的要道,暗地监视各仙女,力士和天使们的行动,以及宫内或宫外的动态,以免不法的反对份子可能乘机捣乱。

傀儡子老成持重,做事谨慎,在那时,当然也有—部分好事的神圣,由于多吃了仙酒,醉醺醺地兴趣极浓,要想闯进驸马宫去闹新房,但他们都被傀儡子挡驾,各自扫兴而去。

在新房里,灯烛辉煌,喜气溢汤,荣华富贵的景象岂是人间所能比拟?

玉猴是第二次重作新郎,他的心情与第一次不同。

在第一次,婚事是由通天教主安排,但一切过程,并不公开,换一句难听话来讲,那是属于偷偷摸摸,谈不到体面,两位新娘的出身虽都不错,她们是瑶池仙女,但来路却非正大光明,而是强抢得来,无论怎样好,总觉不甚堂皇光彩,同时,玉猴初试云雨情,对女人多少存着好奇心理。

现在第二次,他已是过来人,不但领略了个中滋味,而且对付女性有了丰富的经验,更兼这次婚事有媒有证,堂堂皇皇,新娘乃是帝女,身份高贵,一切排场也是天上少见,人间绝无,两次婚姻前后比较,大不相同。虽然玉猴对于爵禄名位并不十分介怀,但当在酒后迷失了一部分灵性时,他的观念可能趋向于庸俗,心里可能连带受到彰响,使他可能也会计较眼前的虚荣。

这时,在新房里,新郎与新娘相对坐在案前,服侍的仙女们先在案头放置了两杯琼浆玉液,一盅醒酒仙汤,然后她们向公主和驸马道了晚安,退出房去,随手关上房门。这时.玉猴正感口渴,他先饮了那盅醒酒仙汤,汤味清凉沁心,惯时他的头脑感到舒适,原来那醒酒仙汤,不但能够解除迷性的酒精,而且附带把玉猴刚才所饮金壶之酒的药力也一井驱散。那醒酒仙汤是由玉后特别吩咐御厨调制,汤里加了解药仙丹,以免玉猴酒后乱性,在爱情方面需索过度,而对公主受到损害,可见慈亲爱惜女儿之心是无微不至,何等伟大!

玉猴的头脑清醒之后,精神大振.他在灯光之下细看娇妻,越看越爱,看得公主不好意思,只得低着着头,羞态可掬。

天国的新娘不戴方巾,所以新郎用不着挠方巾。这时,公主心里击忑不安,因她急于要想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猴精,还是人类,可是,她怎能开口询问呢?

她端庄地低头坐着,心里正在盘算应付的办法。新房里的龙风花烛,大放光明,烛影摇曳,一片静穆.

这时,玉猴也在开动脑筋,如何能够打破闷局,因在新婚之夜的洞房里,第一句话是很难启嘴的。上次玉猴应付瑶池两位仙女,好像大人哄骗小孩似的,他本身全无窘态,弄得两位仙女服服贴贴,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必须要想出一种得体的话头,以免被对方看低。

玉猴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站起身来,捧起了靠近公主案头的那杯琼浆玉液,送到公主前面,温柔的道:“娘子!吉日良辰,大喜临门,为夫敬你一杯,表示庆祝。”

公主听了,芳心甚喜,立即起身,双手接过玉杯,轻声道:“多谢郎君!”

公主接过玉杯,并不立刻就饮.她等到玉猴拿起了另外的一杯琼浆玉液,于是夫妇双双举杯相对,拱了一拱,同时干杯。

饮毕,他们重复坐下。有了开场白,以后说话就容易了。

“娘子,前闻天国的逍遥公主,号称宇宙第一美人,今日相逢,果然名不虚传,为夫何幸,娶你作妻。”玉猴道。

“郎君谬奖了,媸妍乃是父母所赐,媸不足忧,妍不足喜,所以君子重德不重色。”公主道。

“娘子说得是!”玉猴听了公主的话,肃然起敬,又道:“不过,如果女子——像娘子样的德色兼备,岂不更好?”

“色是先天,德是后天,德能掩色之不足,但色可能败德,至于德色兼备,妾何敢当此。”公主道。

“娘子太自谦了!”玉猴一面说着,一面心里暗想,“此女聪明伶俐,说话不肯吃亏,让我出言相试,看她如何应付?”于是接着遭:“娘子,你乃是天帝天后之女,品性高贵,为夫乃是异类,自形卑贱,不免忧心忡忡,不知娘子何以教我?”

“郎君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为天女,岂有不明此理?俗语道:‘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嫁猴随猴’,愚妾甘心追随左右,奉侍箕帚,绝无嫌憎之心,请朗君无须过虑……”公主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心里暗想:“他自称异类,实甚可疑,因根据一般的心理,假如他确是个遭行高深的异类一一猴精,一定要自掩身份,现化了人形,岂肯在此时此地,此景此情,自暴弱点之理?想来那绿衣使者的情报似甚可靠……”她想到这里,有了主见,于是继续道:“何况,郎君虽是异类,实有人心;有人心者,异类即是人类,无人心者,虽是人类,实即异类。因此,依照愚妾的看法,郎君乃猴形似人,人形似猴,不知郎君何以教我?”

玉猴听了公主的话,心里大吃—惊,默然不语,半晌无法回答,心想:“此女厉害……”他正想另外出言戏弄公主,却不料那公主又接着道:“郎君!你还不剥掉你的猴皮,更待何时?”由于公主看到玉猴吃惊的样子,心里确定他是人类,所以她就大胆地点穿。

“娘子,为夫确是异类,你,你,你,不要……”玉猴故意这样道,但他心里却在暗忖,奇了,她怎会知道我是人类?”公主看到玉猴那种神态,心里更加相信了绿衣使者的情报,于是她假装生气的样子,严肃地道:“郎君,妾有透视之目,大能观察天地造化之机,小能看彻蝼蚁的五脏六腑,人类异类,一看即知,现在,你,郎君还想抵赖,究竟当我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玉猴自知无所遁形,心里想道:“我玉猴天不怕,地不怕,想来我只好怕女人了,难道女人真的是我的克星吗?”

但是,他哪里知道,“他是人类”的秘密是给绿衣使者泄漏的。

当然,如果公主预先没有绿衣使者暗放消息,她在这时也不敢如此硬嘴。

这时,五猴听到公主说自己有透视之目,就信以为真,因此,他只得微笑着起身,向公主作揖道:“噢!原来娘子有此本领,为夫倒小觑你了。观在,为夫承认确是人类。特来向娘子告罪……”

这时,公主听到玉猴已经自己亲口承认了人类,心花怒放,快乐之情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于是玉猴连忙自己动手,脱掉了天钻王冠,卸下了金黄马挂和团龙宝袍,脱去了紫锦皮靴,最后又脱卸了猴皮,里面只穿着紧身的衬衣和衬裤。此刻,他即刻成为一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面如冠玉的美男子,站立在逍遥公主的前面。

“娘子,你看,我是人类,”玉猴道。

当玉猴脱卸服装的时候,公主圆瞪双眸,在旁仔细观看,心情非常紧张,直到玉猴剥卸了猴皮,显示出他是—个美貌的男子时,她真正开心极了,连忙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拉住他的双手,看了又看,感情激动,终于喜极而泣,依偎在丈夫的抱怀里,他们开始热吻了。

良久,想来公主已感觉到多吻不好意思,就挣脱了玉猴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对镜坐下,因这时公主还是新娘装扮,凤冠霞帔尚未卸下。现在她开始卸装,而玉猴早巳跟随过来,帮助她宽衣解带,同时饱餐秀色。

不久,公主卸装完毕,仅仅穿着衬衣内褛。好一个美人儿,可能是造物的偏心,把所有关于女人姿态上的优点都集中在公主身上,美丽得无法形容,只能以“天上有,人间无”六个字代表她的美妙。

玉猴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盯着她,看得出神似的呆着,几乎不相信这个如此美貌的佳人竟是自己的妻子。

情到浓处,他们又深吻了。

不久,玉猴双手搀着公主,走近床边。

这时,公主好像娇羞万分,无力抗拒,一切任从玉猴摆布。

于是玉猴抱起公主,把她效置床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玉猴顺手放下床帐。闪身进入帐中。

神仙也爱风流。   


通天教主使用了美人计,意欲笼络玉猴,永为魔国不贰之臣,并拟利用他的才智推翻玉皇大帝,征服宇宙列国。美人计成功之后,通天教主非常高兴。他以为只要魔国扣留玉猴的妻子——瑶池二仙,加以优待,玉猴一定会永远听命于魔国。可是,他却不曾想到那堂堂的天国,威服宇宙,至高无上的玉帝,竟然也会屈尊就卑,不顾体面,愿意把帝女下嫁玉猴——一个妖精,并且这美人计是魔国使用于前,天国效法于后,那真是不可思议的。

玉猴在天国招亲的消息传到魔国,通天教主感到非常震惊,坐立不安,但不久之后,他的震惊和不安,便告消除,因傀儡子派遣铁嘴神鹰送来了一份报告书给他。当然这是由玉猴授意的。

在这份报告书里,玉猴除了说明招亲的原因之外,保证自己决不替天国做出任何危害魔国的事情;他又说明自己暂时无法归国,但以后魔国如遇重大的事情发生时,他自当前来效劳。另外玉猴又提出了一个秘密计划,希望通天教主依计行事。

玉猴的报告书和诺言,使通天教主好像吃子一颗定心丸似的。因此,通天教主除了暗中进行玉猴的秘密汁划之外,另一方面他又准备攻打佛国的策略,虽然这战事是他以前屡次要想发动,而为玉猴所再三反对的。

次日,通天教主派出了大批使节,携带公文,分别到仙国,佛国,地国和太空国等,要求释放魔国的臣民,这是根据天宫会议(又名天廷会议)的议案,列国必须遵守的。

同时,妖魔国也提前释放了数十名已被禁囚多年的仙佛神圣,这也是依照天宫会议所决定的议案办理。

不久,魔国以前被列国所收服的臣民都已陆续释归本国,计有:

(一)仙国:南极仙翁的鹿鹤二童,刘海的金蟾,西王母的鸾鸟和二足鸟,张果老的羸驴,吕洞宾的黄鹤等。

(二)佛国:许多绕柱金龙,大鹏金翅雕,孔雀明王,南海的金鱼等。

(三)地国:真武大帝的龟蛇二将,地母的鳌鱼等。

(四)太空国:月球的玉兔以及群星列宿的许多麟凤龙龟之属。

以上许多麟凤龙龟四族,在列国居留多年,早已得道,分别成神成仙,如今他们回到本国,大家都很兴奋,因此,妖魔国无形中增加了一批生力军,国势更为强盛。

这事使国王通天教主万分高兴。他连忙吩咐大排筵席,接风庆祝,分别赐第、赐裘以及恩赏大批珍宝,且依照晶级加封官职禄位。

现在,只有在地国二郎神杨戬庙里的哮天神犬尚未返国,而本国派去的使节也无音讯传来,显然他们已经误了期限。

通天教主掐指一算,立即算出原因。

他大怒道:“杨戬好大胆量,竟然仰仗了玉帝是他亲戚的势力,拒绝交出哮天神犬,藐视天宫会议的议案,罪犯天条,倒也罢了,他还敢打伤本国的使节,此仇必报。”

他说完了话,立刻传命小夫子速来。

不久,小夫子前来拜见。

通天教主道:“小贤卿,你听着!当年杨戬尚未成道,他与朕的门下女弟子云霄私相恋爱,被朕撞见,把他一掌打倒,但为玉鼎真人救去,收作徒弟,得道之后,肉身成神。由于云霄修道之心不坚,犯了情关,她后来摆设黄河阵(事详封神榜),死于非命。假使那时没有杨戬勾引云霄,她可能修道成功,不致在黄河阵中丧命……这是那小子与本国的一段宿仇。现在,他竟然不依照天宫会议的决议,拒绝交出哮天种犬,且打伤了本国的使节,是可忍,孰不可忍?小贤卿,你附耳过来……”

于是通天教主在小夫子的耳边轻声地说了许多话,小夫子连连点头。

同时,通天教主从身边拿出一件法宝,形如眼圈,塞在小夫子的手里。接着,通天教主又高声道:“小贤卿,你立刻率领金木水火土五形郎君,速到地国中洲的灌江口,使用朕刚才告诉你的办法,去对付杨戬小子,不得有误。”小夫子领命拜别,立刻会同五形郎君驾起青云,直赴目的地,在二郎神庙门前降云落地。

小夫子先在二郎神庙的四周巡视了一会,心想道:“此处有山有水,形势雄壮,虽非洞天,却是福地,可惜不久情况就要改变这时,土郎君已经走近庙门,飞起一腿,只听得砰砰两响,那两扇庙门立即被他踢得五花三飞,碎木断片散布满地,吓得正在假寝的守门神判魂不附体,他还以为是天坍下来了。

踢开庙门的声音早已惊动了杨戬,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许多草头神以及那只恶狗——哮天神犬。

那恶拘领头如飞冲出,张口狂吠,直扑土郎君。

土郎君一见狗势凶恶,连忙撩起打拘棒,夹头夹脑向那哮天犬击下,不料狗头一侧,头部未中,却打中了它的狗嘴,鲜血直流,痛得它叫声惨厉。

土郎君见到一棒得手,顺势飞起一腿,把那恶狗踢翻倒地,立即纵身冲前,用左手扣住狗颈,右手从身边拿去嘴套,套在狗头上,连拘嘴一并套住,只露出双只狗眼,一边牢牢地牧紧了嘴套,不让它叫出声音来,一边又在它的狗头上套上颈圈,颈圈的边缘是一条六尺长的钢链。

土郎君捕狗的手法熟练,显然他是狗的克星。

等到杨戬与四太尉二将军出来相救,已经不及,因为小夫子和金木水火等四位郎君迎面拦住,使他们无法援救。杨戬等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土郎君把那哮天犬牵开。那哮天犬灵性十足,看到主人出场,以为有了救星,所谓人仗财势,狗仗人势,于是它大发狗性,又开始与土郎君纠缠挣扎,并窜起狗身,作人立状,用狗爪直扑仇敌,但土郎君心狠手辣,挥动无情的棒,“拍,拍,拍!”三响,打在它的臀部上,顿时皮破血流。

可怜的哮天犬,它的狗嘴已被套住了,嘴巴叫不出声音,只好流着狗泪,让土郎君牵着走开,但它还时时回转狗头来盯看它的主人。

那时,杨戬正与小夫子论理。

“何方孽妖,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场所,竟敢上门撒野!”杨戬厉声喝道。

“二郎听着,天宫会议议决,所有宇宙列国的麟凤龙龟之属必须放归本国,仙国,佛国,太空国等都已遵嘱照办,即使是你的国王地母娘娘,也已把她心爱的鳖鱼放还,但你这个小小的神祗,竟敢逆天行事,拒绝交出哮天犬,罪犯天条,自有天国前来问罪。”小夫子道。

“既然如此,你们就把狗带去吧!”杨戬道。

“这个当然,但事情还未了结。”小夫子道。

“什么事情还未了结?”杨戬问道。“你仗着与玉帝是亲戚关系,拒绝交狗,倒也罢了,但你为何打伤本国的使节,白统散人?”小夫子责问道。

“并非本神拒绝交狗,实因那哮天犬追随本神多年,它与本神已有深厚的感情,尤其是狗,最讲义气,所以它再三不肯离开本神。”杨戬辩护道。

“那么,狗不听话,你就动手打人,并且把白统散人拘留不放,是何道理?他犯了什么罪?”小夫子严厉地问道。

“那白统出口谩骂,态度恶劣,所以,本神略施惩戒,不料出手太重,招他的足踝扭伤,行走不得,并非把他拘留。”杨戬道。

“嘿嘿!说得好轻松.现在他在何处?”小夫子问道。“在本庙养伤。”杨戬道。

“把他交出来!”小夫子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话。

杨戬自如理屈,只得忍气吞声,吩咐看门的神判入内把那散人白统抬出来。

不久,两个草头神兵用担架抬着白统,走出庙外。

小夫子用手一挥,他的意思是叫他们把白统抬到那边土郎君所站立的地方去。土郎君牵着哮天犬,站在路边等候。

于是小夫子道,“二郎听着!两国交战,不辱来使,何况两国并未交战,你知罪吗?”杨戬道:“本神一时火气太盛,犯此过失,不日自当亲到贵国,向通天太师叔请罪。”

小夫子道:“没有如此容易!我王有旨,要我当面通知你,他叫你自己放火烧了二郎神庙,遣散帐前一千二百草头兵,以及鬼差神使,同时你亲自把白统负在背上,与我同到碧霞宫请罪,可能他还要罚你做三年苦工。”

杨戬听了,勃然变色,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在灌江口为神,乃是天国玉皇大帝所封,贵国国王无权过问。”

小夫子连声冷笑道:“嘿嘿嘿,今日之事,由不得你……火郎君何在?”火郎君闪身而出,说道:“卑职在!”

小夫子命令道:“放火烧庙!”

火郎君道:“遵命!”他一边说,一边纵身出去。杨戬大怒,奋身要想阻挡火郎君,但动作不及小夫子敏捷,因他已在要道上被对方截住。

那时,康张姚李四太尉与郭申直健二将军企图阻拦火郎君,但也都被金木水三位郎君横身遏止,双方动手打斗。

那时,火郎君已经向二郎神庙抛进三颗火弹,弹裂燃烧,顿时火焰冲天,猛烈异常,庙内许多神使鬼差以及草头兵等都大喊小叫,纷纷逃到庙外,但最后逃出来的几个草头兵已被烧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杨戬心恨妖魔国的来人蛮不讲理,顿时怒气冲顶,就不顾一切后果,立即与小夫子出手大打。

杨戬举起三尖两刃枪直取小夫子的前胸,后者舞动通天棍相迎,一来一往,恶斗了二百多合,也胜败未分。那时,二郎神庙已被烈火吞噬,几乎夷为平地,因此,在心理上杨戬已受到了打击。三只眼杨戬又看到对方的武功这样精深,乃是平生罕有的敌手,但他是何等角色,大风大浪早已见惯,过去,在他的三尖两刃神枪之下,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妖魔精怪;如今,他与小夫子—经交手,便知对方是个难胜的劲敌,所以,他抖擞精神,施展全力进攻,怎奈小夫子的棍法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又斗了一百多合,他已觉浑身流汗,招架渐感困难。

他心里暗想:“现在神庙已遭回禄,自己无处栖身,惟一的办法是逃往天宫,向玉帝求救。”打定主意,他正拟抽身退出战局,忽然发觉那边康张姚李四太尉与郭申直健二将军,力战金木水三位郎君,正露败象,于是他杀心大起,立即运用玄功,从他额上的神眼中射出一道强烈的光芒,直照小夫子的面部,企图把对方双目的视线受到损伤,然后使出重手法置之于死地。讲到杨戬头额上印堂部位的那只神目,它能够上窥天堂,下察地壳,中看万物的变化,所以,任何妖魔精怪,在神目之光的闪射下,好像一盏集中了万道光芒的探照灯,视线顿失效用,非眩即盲,一般道行较浅的妖魔精怪如被它照到,早就现出原形,动弹不得,无法抵抗,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决无其他生路可逃。

可是,那小夫子既非妖魔,又非精怪,他是由人类修成仙体,能历万劫而不坏,更兼武功与道行已得他的父亲——大夫子,和师尊——玉猴的真传,溶化了正邪两派的精华于一炉,若论真实功力,三五个杨戬也非他的对手,但他之所以未用全力,不将杨戬立即制服,当然另有目的,这目的就是傀儡子送呈通天教主的那份报告书里所提议的,也就是玉猴秘密计划的一部份。

现在三眼杨戬运用神目之光,要置小夫子于死地,这是一种恶毒的企图,等于人间江湖上那些下三路的人物,武力不及对方,就使用迷药暗箭或毒镖之类的手段一样,而这种手段恰是小夫子平生所最痛恨的。因此,当小夫子看到杨戬如此无耻,照射神目之光时,就心中大怒,立即增重棍劲,使杨戬受到加倍的压力,另一方面,迅速地从身边取出通天教主交给他的那件圆形法宝——眼圈,直向对方的面门抛去。

不要看轻那件小小的法宝,它叫做“伤目神罩”,威力强大非凡。它被小夫子一抛,体积立即暴胀,霎时变成了大型金钟罩,发射一道与网眼相似的强芒,不但将杨戢的神目之光密密地裹住,而且还把他的全身像以网捕鱼似的罩住,使他无法施展七十二种变化的法术。说时慢,那时快,这件“伤目神罩”大显神威,去势如飞,向杨戬迎头罩下,同时,它的体积又随着去势渐渐地由大缩小,他要想躲避,可惜来不及了,因它在对方要想躲避之前,已经嵌入他的头额,恰正罩住了额上神目。这时,三眼杨戬变成了双眼杨戬。

那伤目神罩罩住了杨戬的神目之后,立即在其额上生了根,拉也拉不掉,不拉不痛,如果拉了一拉,他就痛得头昏脑胀,眼泪直流了。

在那时,小夫子只要一挥通天棍,就可把杨戬击伤活擒,只因另有用意,他并不这样做。

当时,小夫子虚张声势,故意缓慢地举棍威胁,迟迟出手,使杨戬乘这一刹那的机会,转身就逃,驾上云端,直向南天门而去。

当然,他也顾不得那边已被金木水三位郎君击倒地上的四太尉和二将军了,显然他们都已受了重伤。

恰在那时,杨戬的七个义妹——天山七姑前来拜访,她们在半路上听到了魔国的人在二郎庙捣乱的风声,慌忙兼程赶来援助。

那天山七姑过去和云霄原是手帕之交,她们非常莫逆。后来云霄入籍魔国,拜通天教主为师,但天山七姊妹却投奔瑶池,由西王母录用,封为仙女,改称瑶池七姑,早成正果,道行和武功均属高妙。

又后来,云霄死于黄河阵里,她们七姊妹闻讯,极感悲痛,她们知道杨戬曾与云霄有婚姻之约,云霄死后,杨戬终身不娶,因此,她们很尊敬杨戬。

大约在二千年以前,杨戬因公前赴瑶池,竭见西王母,遇到了瑶池七姑,谈及云霄,倍觉伤神,一方面他是云霄的未婚夫,另一方面她们是云霄的好友,双方言语投机,但西王母为了防止她们可能步云霄的后尘,对杨戬钟情,所以提议七姑拜杨戬为义兄。准许他们千年相会一次。现在正是千年相会一次之期,她们前来拜访杨戬,可惜来迟了一步,二郎神庙已被焚毁,哮天犬遭擒,四太尉和二将军都受了伤,杨戬也已逃走。

她们看到了魔国的来人如此猖獗,都各大怒,于是也不问情由,立即动武。“且慢!……小夫子大声阻喝,接着又发出和善的语气说道:你们天山七姑……不,瑶池七姑,以前也是魔国的子民,现在,我王通天教主正在招贤纳士,列国的麟凤龙龟之属已归返本国,你们何不见机行事,同归魔国,以循天道?……”

“住口!”瑶池七姑的首领大姑不服气,接着又说道:“我们早已归正,决不再入邪道,何况我们七姊妹已与二郎神杨戬大哥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岂可临危叛变,违背昔日的誓盟?”“你说得是!虽是妖精出身,说话倒有人情味,我也不为难你们,去罢!”小夫子道。

“叫我们去,谈何容易?今日之事,我们不与你决一死战,怎么对得住二郎神大哥!”大姑道。

“如此甚好!既然你不顾大我,谨守小我,我不给你一些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天有多少高,地有多少厚……现在你们七个,对我一个,大家不用武器,以免损伤……我要在三个回合之内,把你们击倒。”小夫子自傲地道。

“小子口出狂言,竟然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大姑说到这里,回转头去,面对那些站在她身后的六个妹妹,接着道:“来,我们惩罚他!”

那六姑当然以大姑马首是瞻。她们一听大姊这样说,立即表示同意,纵身跃出,把小夫子团团围住。

那时,金木水火土五形郎君个个虎视眈眈,站在旁边观战。

“你们小心!”小夫子一边说,一边自己作好准备。

瑶池七姑也不多说话,立即发动攻势,手足并用,分成七路,向小夫子进袭。

小夫子奋起神威,使用了“多手如来”绝技,声势犹似排山倒海,第一招就把六个仙姑击倒,只有大姑被他的掌风扫中左肩,蹬蹬蹬倒退三步,身形摇摆,却没有跌倒。小夫子见此情形,立即飞身跃前,轻轻一推,恰到好处,把大姑推跌,同时,他说道:“这是第二招。”

天山七姑从地上爬起,面现惭色,艺不如人,输得心口俱服,无话可说。

小夫子道:“诸位以前都是魔国的人物,我也不为难你们,现在,如果愿意归顺本国,极为欢迎,如不愿意,我也决不强迫,因天宫会议中家师或许忘记把你们计算在内,所以去留悉听尊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现在的魔国,不是以前那样的魔国,等到你们将来改变主意,愿意回国时再说吧!”

“尊驾何人,如此威武?”大姑问道。

“在下野仙小夫子!”小夫子道。“哦?小夫子……小夫子……我们只听到过大夫子,……”大姑道。“他是家父!”小夫子道。

“以前他老人家曾经救过我们七个姊妹的性命……可惜我们已有盟誓在前,不能背盟归国……请你代为向他老人家问候……我们走了!”大姑裣衽道。

“杨戬现已逃赴天国途中,你们快去,可能还追得到!”小夫子提醒她们。

“多谢了!”大姑说完了话,随即率领六个妹妹,驾云向南天门进发。

小夫子等到她们远去,随即回转头来,说道:“土郎君,你先携犬回国……你们,金木水火四位郎君与我同追杨戬。在南天门外截住他。”

于是,十郎君叫那两个草头神兵抬着白统散人,自己牵着哮天神犬遵命返国。

接着,小夫子率领金木水火四位郎君,驾起了缩天云,追赶杨戬。至于那些受伤的杨戬部下——四太尉和二将军,小夫子也不去理会他们的死活了。

缩天云是一种最快速的驾云术,能够缩短太空的行程,百万里路瞬息可到。当年如来佛降伏孙悟空,就以缩天云取胜,因此,孙悟空的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还是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小夫子的缩天云术是由玉猴传授,而玉猴的缩天云术却是从如来佛的手抄秘本里所偷学到的。这种法术是佛国的秘技之一,非常难学,能驾缩天云术者,在佛国,除了佛祖之外,只有阿弥陀佛,在魔国就是玉猴与小夫子精于此术,即使通天教主也不懂如何驾法。

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对于此道也是门外汉,当然,他们都会驾云,但速度却不及缩天云快。

不过。他们另有一法,那就是“元婴出窍”。

什么叫做“元婴出窍”?

他们的躯壳仍在原处,而元婴却能云游天下,到任何地方上,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这种元婴出窍的道行就能与佛国的缩天云术互相媲美。通天教主是他们的师弟,所以,他只懂元婴出窍,而不会驾缩天云。宇宙之间,惟有玉猴既能驾缩天云,又能元婴出窍,同时进行,因玉猴是做贼的万代老祖宗,他的妙术是从鸿钩老祖的秘本里偷学而来。

仙佛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他们是:佛法不学仙道,仙道不学佛法,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谓规矩人各有人格,各守本份,但玉猴的品格与仙佛并不一样,他是正而邪,邪而正,道行来源非偷即盗,学无常师,所以,能兼收仙佛两家之长,去其所短,而使之自成一家。

再说那小夫子率领了金木水火四位郎君驾着缩天云,顷刻之间,南天门就在眼前,当然,在那时,杨戬还未到达,这是在小夫子的意料之中。他们到达南天门附近,就隐入层云深处等候,准备在杨戬出现时中途拦击。另一方面,通天教主早已派遣了大批的妖魔人物,也在南天门附近的层云里驻守。他们是奉命前来支援小夫子向天国寻事吵闹,这一步骤是通天教主依照玉猴的秘密计划而采取。

过了许久,远处飞来一朵瑞云,速度甚快,朝着南天门方向山远而近。不言可知,云端上站着杨戬,肩负二尖两刃神枪,行色匆匆,状态狼狈,他是来向玉帝求援的。

那时,小夫子忽从层云里纵身跃出,拦住杨戬的去路,大声道:“喂!二郎,怎么走得这样慢?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你还不缩手就缚,更待何时?”

杨戬看到小夫子突然在南天门外出现,拦住自己的去路,心里大吃一惊,暗想道:“这厮走得好快!自己动步在先,反而落后,难道他有缩天之术吗?”

他心虽惊骇,但而不改色,傲然道:“这是什么区域,容得你这小子放肆?”杨戬一边高声说话,—边举起两尖三刃枪,努力对准小夫子的前胸直刺,要想硬闯过去。

“云霄宝殿之中,我也要踱踱方步,何况是南天门外。你要走过此路,先吃我一棍。”小夫子也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挥动通天棍,挡住杨戬的神枪。两件兵器一经接触,小夫子就把杨戬歪斜地震退五六步,方才稳住身形。

“你这狂妄妖孽,出言无状,本神誓必擒你,把你碎尸万段。”杨戬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以便让南天门里面的天神们听到,那么,他们就会出来相助。“二郎!你过去曾经诛杀多少妖魔精怪?今天我要替他们报仇,把你碎尸万段。”小夫子也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他也希望在南天门内的许多天神闻声赶来,援助杨戬,那么,事态就能扩大。

当然,小夫子是奉旨搞事,准备捣乱。他要把这事情搞得越大越好,捣乱得越凶越好,这样小夫子的名气就会越响,功劳就越大,将来通天教主的赏赐也就越多。

杨戬自从出世以来,身经百千万战,除了特殊的情形之外,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论是任何强大的妖魔精怪,只要听到“二郎神”三个字,莫不闻名丧胆,如果犯在他的手里,不是被擒,便是被杀,连逃走也不可能,即使是大闹天宫,名震宇宙的孙悟空不但是他的手下败将,而且也为他所擒。由于他在过去,万事胜意,诸端顺利,这就养成了一种骄气,使他敢于置天宫会议的决议于不顾,拒交哮天神犬,又敢打伤魔国的钦差,因此,他就闯祸了。

通天教主久蓄捣乱天国的野心,但苦无藉口,机会和制造事端的理由。现在,杨戬犯了此案,就使他有了寻事的藉口和理由,所以,倒霉的杨戬泰极否来,形势逆转,做了案中的主犯,乱事的导火线。

偏偏杨戬的对手是小夫子——魔国的扎手人物,他的道行和武功深不可测,因此,杨戬的武功虽高,道行虽妙,但在小夫子面前,一切都显得呆手呆脚,同时,他变化多端的法术又被伤目神罩所禁制,使他不能变化,如今,他只好以不变而应万变,全仗本身的实力与小夫子周旋。

杨戬第一次硬闯,就被小夫子一棍击退五六步,使他心犹不甘;第二次用了全力,怒气冲冲地持枪冲前,大声叱咤,来势之盛,可使风云变色。

小夫子目光如炬,横身凝立要道,挡住去路,一见杨戬来势凶险。连忙挥动通天棍,大声叫喊:“来得好!”顺手还击,双件兵器再度接触,发出铿锵巨响,又把他击退七八步,身形摇摆,几乎跌倒云端。

杨戬两次受到挫折,气得呱呱大叫大喊。当然他屡次发出高声叫喊是有目的,但心里颇觉奇怪:为何南天门里面全无动静?

小夫子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心里也很奇怪:南天门外如此吵扰,而门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反应,因此,也大声叫喊,其目的也无非要引诱天神们出来,以便自己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那时,杨戬已经怒气填膺,几乎愤怒要到发狂的程度,所以,他第三次不顾一切,磨牙切齿地高声道:“本神与你拚了!”一边叫喊。一边举枪挥舞,奋力向小夫子的要害进攻。

这次小夫子不客气了,不用硬功,却用软劲。他右手横棍—挥,把杨戬的神枪压住,左于顺便折歪枪尖,同时他用口吹出一股轻微的罡气,把杨戬头上的飞风帽吹掉,堕落云端,顿时使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那时,小夫子如要击伤杨戬,真是易如反掌,但这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在扬威,所以只不过用手折歪神枪,以及吹落神帽,聊挫对方的锐气和骄态而已。

忽听得南天门内乒乓两响,天门大开,接着两位天神飞奔而出。

“王灵官,巨灵神!快来援我……”杨戬高声叫嚷道。杨戬的叫声未停,已被小夫子飞起一腿,把他踢翻云端,随即被伺候在旁的金郎君用捆神索绑住活擒,连拖带曳隐入云层,并派专差把杨戬押返魔国。

“何方野神,竟敢在南天门外撒野!绑架地国正神——二郎神杨戬,还不快快松绑释放!”王灵官暴躁如雷地高声喝道。

“灵官,不关你事,滚回去!不许你多管闲事。”小夫子故意出言无状,想要激怒王灵官。

“什么?你在天国的禁区捕神,我不管,谁管?……你吃我一鞭。”王灵官大怒道。他早起鞭落,向小夫子当头击下。

“来得好!……”小夫子道。他以右手举棍相迎,硬接来鞭。“拍拍!”鞭棍交接,发出巨响,犹如轰雷。

王灵官红脸变青,硬劲地被小夫子打退五尺,虎口震裂,臂膊酸麻,不能再战,使他当场呆住,因他自出世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扎硬的敌手,一棍便被对方击伤。

“好言劝你滚回去,不听话,还要动手打我,天国的粗坯,我给你吃些小苦,打一警百。”小夫子讽刺道。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激怒巨灵神。

果然,巨灵神上当了。他大吼一声,举起巨斧,直劈小夫子。

“你也滚回去!”小夫子横扫一棍,击歪巨灵神的大斧,顺势撩起一腿,把对方庞大的身躯踢飞一丈之外,跌倒云端,王灵官急忙赶奔过去,把他扶起。

“天国的粗坯都不讲理!”小夫子刻薄地道。

在这里打斗的声音早已惊动了南天门里面的许多天神和大将。他们立时三刻拥挤地急步冲来,企图围攻小夫子。

天神和天将们来势汹汹,威武非凡,但小夫子兀立不动,凝如山岳。他毫不畏惧,一声冷笑道:“天国废料,要想以众欺寡,这是你们的一贯作风。”他边说,边看,目光向众天神和天将的脸上略扫而过,心里明白:他们是邓忠,董全,庞洪,张绍,姚宾,陶荣,张节,刘甫,袁角,辛环,柏礼,孙良,吉立,黄庚等雷部十四位天君正神,以及东方周信,南方李奇,西方朱天麟,北方杨文辉,劝善大师陈庚,和瘟道士李平等瘟部六位正神,再加上许旌阳仙师,共有二十多位。

“何方野仙,竟敢在南天门外撒野?众天将,上!”许旌阳仙师大声喝道。

众神将立即四散分开,把小夫子包围,准备动手。

小夫子态度自若,全无惊悸之色,已准备应战。“且慢,且慢!”托塔天王李靖从南天门内冲出,如飞而至,沿途高声叫喊,后面还跟随着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的哪叱。

众神将一见本国的元帅出场,立即停止行动。

李靖道:“何方神圣,请先报名。”

小夫子道:“在下小夫子!”

李靖道:“原来是小夫子野仙,但不知何故在此闹事?”小夫子道:“并非闹事,在下乃是奉了国王之命,捉拿杨戬。”

李靖吃惊地道:“通天教主何为要捉拿二郎神?”

小夫子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他故意边说边走,并且假意显露畏怯,好像想溜的样子。

“往哪里走!”孙天君仗剑挡住去路,高声道。小夫子挥出一棍,击飞了孙天君的宝剑。

孙天君仓皇败退,右臂下垂,似乎他的手臂已被震伤。

众天神群起而攻,那时哪叱也已出动,补充子孙天君的包围线缺口。小夫子哈哈大笑道:“你们不要以为在下胆怯,群殴伎俩,还难不到本小夫子。”他言出棍随,跰嘣铿锵,一阵金铁交鸣之后,小夫子纵身冲出了包围圈,停住身形,不但不逃,反而凝立在众天神前面,目光炯炯,摇头大声道:“如何啊?小试牛刀,你们奈我何哉!”

在刀棍剑枪交接时,众天神都感到对方发出—股无穷的力量,击在武器上,使他们本身的功夫施展不开,同时围攻的天神太多,转宽余地太少,也阻碍了个别的攻击力。“且慢!”托塔天王李靖一看形势不妙,立即阻止众天神出手,接着往下道:“小夫子野仙,本天主好意问你,你既不回答,又想溜走,是何道理?”

“溜走?哈,哈哈,你失眼了,在下如想溜走,谁能阻挡?你,天王难道没有看到本小夫子还站在这里吗?”

李靖心里生气,可是他依然忍耐着,说道:“你要捉拿杨戬,不在天国境界,本天王自然不理,但你在南天门外捕他,乃是在本天王的范围之内,且又打伤三位天神,因此,本天王怎能袖手不管。”

小夫子反唇相讥道:“你管也好,不管也好,本小夫子毫不在乎,反正杨戬已被拿住,天神也被打伤,你将奈我何?你将奈我何哉?”

李靖大怒道:“小子狂妄,众天神退下,让许旌阳仙师与小儿合力擒他,以惩目中无‘神’之罪。”

许仙师与哪叱奉命,立即出动,左右夹攻小夫子,同时众天神都向后跃开,退到李靖身后站定。

小夫子力战一仙一圣,胜任愉快,但一忽儿剑棍相击,一忽儿棍枪相撞,不到三五回合的硬拚,许旌阳与哪叱已觉压力加重,臂酸手麻,浑身流汗。

哪叱杀心大起,叫许仙师退下,而自己随即施运玄功,抖擞精神,现出三头六手臂,身长一丈六尺,三头能看四面八方,六手持着六件兵器: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丫丫叉叉,举枪对着小夫子直刺,六件兵器挥动如风,好不厉害。

小夫子见了,大笑道:“雕虫小伎,竟敢卖弄本领,看我的……”他也运起神功,身形暴缩,立即出现一个身短三尺的小夫子,同时他的通天棍也缩短厂不少。

一长一矮,当然是长的笨拙,转动呆板,矮的灵活,行动敏捷。哪叱只好屈身使枪,枪枪落空,六件兵器也失了效用,但小夫子棍法精妙,棍棍着实,在这种情况之下,哪叱已趋下风。

狡猾的小夫子既不让哪叱有脱身机会,又不让他有喘息时间,以便恢复原来的身形,因此,哪叱越战越感狼狈,精力渐渐不继。

小夫子手中的那根通天棍又好像在玩弄魔术,每当哪叱俯身攻击时,棍身就突然向上暴长,差一点他的面部给棍头戳中,但等到他一边避开面孔,一边要想伸手抓棍时,那通天棍却突然暴缩,缩得很短,使他抓不着棍,徒劳无功。

正在那时,小夫子挥棍击在哪叱的足踝上,痛得他滚下风火二轮,仰天跌倒云端,而前者就顺势一棍,把风火双轮击飞,飞出十丈以外,猛烈地撞在南天门的门柱上,双轮嵌入柱内,而柱身又被双轮的撞力震动,大有摇摇欲倒之势,同时火轮的火焰并未撞熄,还在燃烧,幸亏那柱身是黄金所铸,如果它是木料造成的话,南天门必然发生火灾。

李靖看到儿子哪吒被小夫子打伤,惊悸万分,慌忙请许旌阳仙师速去报告玉帝,加派天神援助,或奏恳玉帝敕令驸马玉猴快来镇压。

许仙师闻命,急急奔去。

李靖沉声道:“小夫子野仙好本领。不要走!本天王再要试你一下……”他回转头去,向身后的众天将轻声讲了几句话,只见宙部十二位天君正神飞身跃出,来斗小夫子。

小夫子存心要把事态扩大,以便扬威天国。

他立即一声长啸,这是暗号,层云里忽然也出现了许多妖魔人物,纵跳如飞而来。他们都是通天教主预先派遣,埋伏在南天门外,接应小夫子,捣乱天国。他们是踏崩泰山——江帆(野仙),平地雷公——霹雳子(散人),卫武真人(乱神),菩提子(野仙),半僧子(妖煞),半尼子(女妖煞),联背双怪(怪煞),双颈圣女(女魔煞),多手道人(野仙),独臂居士(散人),红毛女(女精煞),白毛公子(魔煞),神形子(力士),神影子(鬼煞),阴阳先生(野仙)等十多名男女妖魔人物,以及金木水火四形郎君等将近二十之数,阻住了众天神,正邪双方对峙,威势盛旺,情况险恶,混战的场面一触即发。李靖心里越来越惊,暗想:“魔国有备而来,事情复杂,今日只怕人有麻烦,那批妖魔人物都是闻名国际的凶仙恶煞,而自己手下的天神天将未必是他们的敌手。”

可是,李靖不愧是灭国的元帅,观察形势,知道现在决不能动手,惟一的办法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达再说。

于是李靖高声叫道:“且慢!小夫子野仙,你率众侵入天国,除了捉拿二郎神之外,谅必另有企图,是否想犯上作乱?”

小夫子大声道:“天王想罩一顶大帽子,妄加罪名,没有那么容易,在下岂是犯上作乱之辈?”

李靖道:“如此就好,那么,你何不释放杨戬?”

小夫子笑道:“尊驾此言,只好骗骗三岁孩儿。你又不是不知。捉拿杨戬,乃是通天国王之意,本小夫子岂能作主释放?天国的神圣,尤其是你——天王,好管闲事,横加阻挡,才有这场纠纷,神不犯我,我不犯神,现在本小夫子奉劝天王,速回天门,否则,恐有诸多不便,只怕天王也担挡不住。”他故意出言狂妄,既讽刺,又侮辱,并且还包含着威胁恐吓的成份。

至于“诸多不便,担挡不住”等话,顿使李靖难以猜测,究竟那小夫子还要玩些什么花样,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小夫子看到李靖的神态,心里愈加得意。他又沉声道:“战既不敢,退又不敢,枉为堂堂天国的元帅。众兄弟!快把他们赶走。”

小夫子与众妖魔人物之间的任何一举—动,一言一话,事前都有默契和暗号,虽然是一字之差,一语之异,或左举右动,前挥后舞,都包含着不同的意义。他们只要在听视之间,就能闻声识义,看静知动,用不着主帅明白说明,以免被敌方察觉,预作准备。

那时小夫子说:“众兄弟……”这并不意味着全部的妖魔人物都要出动。而这三个字只代表其中一部分出乎作战。

所以,当时,在那批妖魔人物群中立即有四名凶魔恶煞越众纵出,分趋东西南北四方,把十二名神将围在中央。

李靖认识那四名魔煞是白毛公子,红毛女,半僧子和半尼子,不觉双眉—皱,表示厌恶,因他们都是丑名卓著,武功盖世的妖魔,过去天国几次三番要取他们的性命,不但都未成功,且每次损兵折将,遭到挫败。目前除了那四名妖魔之外,还有其他许多妖魔人物虎视眈眈地在旁监视,而最感辣手和头痛的,却是小夫子居中指挥。

李靖感觉到自己方面的力量太过薄弱,心里不免发慌,但表面上他依然态度自若,摆出目无妖魔的神色。当然,他另有一种想法。认为只要自己的手下众神将能够挨过一时半刻,天宫的援兵即可赶到,所以他也有恃无恐。

那四个妖魔迅速地分据四方,移动脚步,渐渐地合围。

天国的十二神将也就分成四组,每组三位天君。

在形势上,董全,袁角,柏礼三天君在东面,列成品字阵势。对付半僧子;姚宾黄庚张绍三天君在南面,布置半环形步位,钳住白毛公子,邓忠辛环张节三天君在西面,列成一上二下的阵势,封锁红毛女;陶荣庞洪刘甫三天君在北面排作一字形截击半尼子。

东南西北四组都是以三敌一,数字上天神占胜,可是武功上还要打过明白,才见分晓。

小夫子左手一挥,四个妖魔立即抢先进攻,十二天君当然不甘落后,奋力反击,开始大战起来。

天国的神将个个金甲辉耀,威武绝伦,这种气势,吓吓普通的妖魔精怪,和牛鬼蛇神,自然绰绰有余,但遇到真材实料的妖魔人物,他们就中看而不中用了。

还有一点物质一上的吃亏,天国的神将身披重盔,脚踏厚靴,既笨拙,又呆木,在战斗时,转动不便,行动迟缓,久战之下,力气消耗,反应失灵,往往处于挨打的局面。

另有一点是心理上的吃亏。天国的神将们自以为金甲护体。刀枪不入,箭戟难侵,有恃无恐,何况久居天国,享受太平生活,毫无用武之地,更兼养尊处优,髀肉复生,因此,功力虽已逐渐退化,却懒于钻研武艺,更不必论精益求精,这种心理作祟,也是他们遭遇失败的原因之一。

反之,魔国的半僧子,半尼子,白毛公子和红毛女经过二十多年不断的修炼,道行武功突飞猛进,此长彼消,不久便分别把十二天君战败退逃,但也不去追击,正待归返本阵,不料那时,李靖老羞成怒,不顾一切,举起手中的玲珑金塔,但见祥云缭绕,紫雾盘旋,向他们的头顶罩下。那金塔乃是佛家的珍宝,如被罩中,四个妖魔难逃一劫。

那时,小夫子并不以自己的手下得胜而喜,也不以李靖凌厉的金塔而惧。他轻叱一声,立即从身上也取出金刚神弹,用劲掷向金塔,拦腰击中,把它震得横斜飞去,去势迅速,惊天动地一响,金塔撞着南天门的门挡,挡断门歪,吓得李靖大惊失色,喜得众妖魔人物额手称庆。小夫子高声道:“无耻李靖,实力不敌,竟敢使用法宝,天国元戎.出此下三路的手段,何以服众?”

李靖被责,自知理屈,难以分辩,只得默然无言。

除了负伤的巨灵神,王灵官,和其他神圣等都已被天兵护送着回去医治之外,所有留在现场的天神天将,个个垂头皮气,毫无表情。

当然,通天教主志在捣乱天国,立威扬势,因此,小夫子虽不便过份侮辱天神。但也不肯立即撤退。

小夫子又高声道:“李靖!还不率众滚回天门,难道你真的要求本小夫子赶走你们吗?”

“小夫子不得放肆。”声音来自南天门内。

小夫子举日观看,看到一群仙圣,快步从南天门走出,向这里冲来,刚才说话的,想来就是为首的那个老儿———太白金星,在他的身后跟随着葛仙翁,武曲星君,二十八宿中的十四宿,六天丁利和六天甲等。

他们到达现场,立即和李靖等会合,排列阵势,与小夫子相对而峙。

太白金星道:“小夫子你率众侵犯天界,打伤天国的神圣,该当何罪?”

小夫子笑道:“在下奉通天国王之命,捉拿杨戬,要治他不依照天宫会议的决议,纵犬伤人之罪,怎知李靖不明事理,横加阻挡,武力相斗,损伤难免,金星何必大惊小怪!”

太白金星道:“小夫子,你在天国捉拿二郎神,有损天威,于理不合。”

小夫子道:“请问金星,杨戬乃是地国之神,违反天宫会议的议案,罪犯天条,何故天国让他进入天界?他有罪且进得天界,难道我们无罪,反而进不得吗?”

太白金星听到小夫子说得有理,无从反驳。

“小夫子说话强词夺理!”南天门上端,忽又传来一个声音。

众神圣和小夫子等都纵目观看,原来说话的是野仙傀儡子,旁边站着龙中子,还有,在他们身后的云端,站立着玉皇大帝,玉猴,许旌阳仙师,天魁星君,正罡星君以及许多天使。众神圣一见玉帝降临,连忙稽首礼拜,高呼“万岁……”

妖魔人物等见到玉帝和玉猴,也都拱手作礼,高呼“参见大皇万岁,拜见猴公千岁!”

小夫子高声问道:“傀儡前辈!你说在下强辞夺理,有何根据?”

傀儡子道:“你来此何为?”

小夫子道:“捉拿杨戬。”傀儡子道:“已否捉到?”小夫子道:“捉到了。”

傀儡子道:“既已捉到,何以还逗留不走?”

小夫子道:“托塔天王李靖从巾作梗!”

傀儡子道:“阻碍是否有效?”

小夫子道:“无效!”

傀儡子道:“既然无效,现在为何赖着不走?”

小夫子闻言,顿时红彻面颈,哑口无言。他把手—拱,高声道:“傀儡前辈教训得是!”

傀儡子说那儿句话,当然是暗示小夫子,适可而止,快离天国,后者岂有不明之理。于是小夫子把手一挥,正想率众开步走路……

“且慢!”玉帝忽然开口道。

“大皇有何吩咐?”小夫子稽首道。

“当年令尊大夫子,在天国为官,是朕一时不察,激走了他,朕心甚悔,现在烦你转吉令尊,如果他愿意重返天国,朕甚欢迎。”玉帝道。“当年之事,大皇不错,错在群下;今日大皇既有此意,微臣自当遵旨转禀家父,不过,家父的性格,大皇不是不知……这事恐怕一时难以挽回。”小夫子道。

“你转告一声就是了。”玉帝道。

“是……”小夫子拱手道,接着,他又往下对玉猴说道:“启禀猴公,敝职忘记了一句口讯。”

小夫子原是玉猴秘密所收的得意弟子之一,但宇宙列国知道他们有师徒关系者不多,因此,现在谈话对答,彼此是以上级和下属的口吻,以免露出破绽。

“什么口讯?”玉猴问道。

“我王拟请猴公早返本国。”小夫子道。

“哦,原来是这口讯。小夫子,请你回报通天国王,本玉猴在此甚乐,暂不回去!”“是!”小夫子答道。

玉帝心里暗想:“那小子可恶,朕要拉拢他的父亲,而他竟然想要拉走朕的玉猴,还是叫那小子快些滚吧!”

于是玉帝道:“小夫子,你去吧!”

于是小夫子向玉帝和玉猴稽首,率众转身而走,但忽然在对面的云层里又窜出了二十多个妖魔人物,加入小夫子的队伍里,一同离去。

太白金星和众天神看到层云里还埋伏了许多妖魔人物,都各骇然,心想:“亏得不再斗战,否则那批妖孽都是很难对付的……”

此次,通天教主威震天国,目的是暗示魔国将来对宇宙列国有所行动之时,尤其是攻打佛国,希望天国不要从中干涉,否则,他们会再来侵犯天国,以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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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国的燃灯古佛在天宫会议中,曾经作出诺言。他要恳请接引古佛率领慈航菩萨,降龙和伏虎罗汉,优婆塞,优婆妻,以及其他许多佛员等,共同下凡,到地国人间去做点化工作,劝人为善,重兴佛教。

那时,佛祖在天国与玉猴武斗受伤之后,开始隐居僻处,坐关养伤静修,且故意扬言;估计为期五百年,伤势方能复元。当时佛祖以化身顶替受伤,与佛祖真身回国的事,保守极度秘密。

他不让佛国诸佛知道这件事,即使亲近如阿难迦叶二佛,平时追随左右,顷刻不离,也不对他们说明,所以佛国上下都以为佛祖受伤确是事实。佛祖虽已宣布逊位,暂时退休,但佛国不可一日无君。

因此,为了推选国王,佛国举行了一次隆重的诸佛会议。灵鹫峰前,祥云飘飘,雷音寺内,瑞霭袅袅,出席的诸佛不可胜计,主要的是接引古佛,准提古佛,燃灯古佛,药师琉璃光王佛,宝幢王佛,无量寿佛,火焰肩佛,法幢佛,梵音佛,大明佛,金刚不坏佛,过去未来现在佛。大须弥佛以及阿弥陀佛等。

凡不参加诸佛会议的,都聚集于灵山极乐世界,雷音寺附近,计有一切大小菩萨,三千揭谛,五百罗汉,四大金刚,十八伽蓝,护法韦陀,以及优婆塞,优婆妻等,他们都在等候诸佛会议的决议。

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哪位古佛被选为佛国的代王。会议结果,由药师琉璃光王佛宣布:

(一)公推阿弥陀佛为代理佛国的国王,任期暂定五百年。

(二)公推燃灯古佛为佛国的副国王,襄助国政,任期五百年。

(三)五百年后,释迦牟尼至尊如来佛伤愈,复任佛国国王。

(四)文殊,普贤,慈航以及大势至等四位菩萨,都有无量功德,擢升为佛。

(五)公推接引古佛会同慈航佛,降龙伏虎长臂三太罗汉,五十小罗汉,护法韦陀,三百揭谛,五百圣僧及五百圣尼等分批共赴下界,点化人间,振兴佛教。

(六)佛国将有劫难降临,希望全国诸佛菩萨,罗汉,揭谛,金刚,功曹,伽兰,比邱僧,比邱尼,以及一切善男信女等,多念修真之经,广开正善之门,超脱苦恼,解释灾愆,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方能变戾气为祥和,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发扬佛国以慈悲为怀的精神。

雷音寺外的许多佛员听到了药师琉璃光王佛宣布的六项决议后,皆大欢喜,合掌皈依,口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国做事,说做就做,决下像人间那样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不彻底。

阿弥陀佛与燃灯古佛同摄国政,四菩萨攉升为佛的事情,他们讲过作准,听过算数,一体遵循,也决不像人间那样,举行什么接见,参拜,进谒,道贺等等的俗套礼节,还有接引古佛率众下凡,更没有像人间那样,送行饯别馈赠等,那是既虚伪,又废事费时的行为。在佛国一切实事求是,对于吹牛拍马,奉承揄扬之举,虽无明文禁止,但都为—般道德高尚,操修谨严的佛员所不齿。

从即日起,阿弥陀佛就颁布佛国的号令,又把请佛会议中的(一),(二),(三),(四),(五)等五项议案报告大国,同时通知宇宙列国,至于第(六)项议案,那是佛国的内政问题,他无须向天国或其他各国提出报告。自即日起,接引古佛立即会同慈航佛,降龙伏虎和长臂罗汉以及其他小罗汉,护法韦陀,揭谛,圣僧,圣尼等共赴下界,分批启程。他们的任务伟大而艰苦,因点化人心,改变人们的信仰,必须要扫荡一切鹰障,驱除许多妖孽,不但要现身说法,讲得天花乱坠,使顽石点头,而且还要广施功德,创造奇迹,对生者接引,对死者超度,请如此类的工作,如果没有阻碍。也不是一年半载,或二年五年所能完成。假如前途遇到了阻碍,还说不定要花十年二十年,甚至半世纪或一世纪的时间,才能功德圆满,完成任务。因此,接引古佛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对着阿弥陀佛做出誓言,立志此去下界,必将祛除群魔,振兴佛教,同时又立愿:何时完成任务。就在何时重回佛国。换—句话说,如能在十年或百年以内完成任务,就能在十年或百年以内重回佛国,但若永远不能完成任务,就将永远不回佛国了。

慈航菩萨也作出誓言。他要等到全世界与佛有缘的众生都被劝为善人。信仰佛教,才肯进爵为佛,否则他宁愿放弃佛位,永为菩萨。

此外,大势至,文殊和普贤,也和慈航—样,愿意放齐佛位。仍以菩萨身份,普渡众生,这种高贵的品德岂是妖魔人物所能比拟?

再说接引古佛率领佛员下凡,从佛国出发,驾起祥云,冉冉而行。在中途,他看到远处的上空,黑云密布,风势旋转,觉得奇怪。接引古佛掐指一算,心里明白,于是吩咐降龙罗汉前去搞妥这件事。

原来那边黑云密布,风势旋转,乃是妖魔国的七海龙神正在发动百级龙卷风,要把度厄真人所变化的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席卷而去,以便生擒活捉,但七海龙神的企图未能如愿,因假丑真人除了武功和道行均属高妙之外,还拥有一颗定风珠——风的克星,足以抵抗风力。不料,中途忽然出现了降龙罗汉——龙的克星,介入干涉,这就使七海龙神乖乖地解围而走,退回本国去了。

接引古佛此举虽已讨好了天国和仙国,但也惹怒了魔国,使他后来遭受到了不少的麻烦。

为了维持正义而与邪道结怨,佛家是无所畏惧的。

接引古佛等继续前进,祥云缓慢地在天空飘行,毫无急于飞向下界的迹象。相反的,他们似乎故意在空间逗留,浮云朵朵,好像海洋上的小舟,颠簸于狂波骇涛之中。

当然,这样飘游空际,是有目的。

他们仿佛在玩弄云彩的变化,把云层幻成各种形式:有时像沙漠平原,或峭壁悬崖,有时像飞禽走兽,或人物草木;有时奇形怪状,花样繁多,但有道行的神圣就知道那接引古佛正在等待时机成熟,以便搜寻某种猎物。过了许久,猎物果然来了。

在天边的远处,滚滚黑云,层层白云,正在激烈地纠缠,云端上出现了瑶池七姑,与妖魔国押送杨戬的七个恶煞作殊死战。

原来杨戬被小夫子踢翻云端,随即被金郎君的捆神索绑住活擒,连拖带曳隐入云层。

金郎君心狠手辣,知道杨戬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为了防其逃走,就施用重手法点住了杨戬的迷穴。

其实,这是多余的,因杨戬已被伤目神罩禁制。丧失了变化能力,换言之,他已经丧失了逃走的能力。杨戬虽然没有自动逃走的能力,但天国的神圣们却有能力把他劫走。因此,为了以防万一,金郎君迅速地命令魔国七煞先把杨戬押走,解返本国。

押解杨戬的七煞全部属于西方精煞,个个性情暴戾,凶悍绝伦,他们是胡熊,陆虎,戚相,柏弼,周奇,伍本以及董同——魔国闻名的恶煞,武功和道行可称上上之选,是以都有资格被派到天国捣乱。

他们把昏迷的杨戬装入布袋之后,由胡熊掮在肩上,后面再有六煞保护。

他们驾起层层黑云,隐匿了身形,偷偷地从南天门的外境离去。

区域属于天国,范围接近仙境,真仙正神来往行走,不绝于途,所以,七煞因有任务在身,一路非常当心,尽量避免与真仙正神碰面,恐惹麻烦,而一般神仙明明看到黑云滚滚,妖精过路,却都抱着对方既不犯我,我也懒得去理的宗旨,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那七煞掩护着杨戬竟然混出了天界仙境,进入三不管地带的上空。三不管地带的空际幅员极广,但因那处并非真仙和正神的踪迹所能常到,所以治安纪律极不稳定。

魔国的七煞进入了三不管地带的L空之后,都以为渡过危险区域,走到了安全境界,因此,他们的胆量立刻壮大起来,态度也开始放肆了,终于大家呼啸呐喊,互相笑骂歌唱,显露出妖精放浪形骸的本色。忽然,对面的远处飞过来一阵白云。

陆虎道:“兄弟们!注意前面的白云,来者非神即仙,我们让路,免生是非!”

于是七煞的黑云作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让那阵白云飞掠过去。

“呱,白云上端,何来七个女子?”戚相惊异地道。

“如此美丽,她们可能是天上的七仙女。”柏弼附和地道。

“她们七女,我们七男,正好相配。”周奇笑道。

“七仙配七煞,妙极了,我倒有胃口。”伍本道。“我们上,回头追!”董同命令地道。

“且慢!你们不怕死?任务尚未完成,怎么可以乱来?”陆虎高声阻止道。

“怕什么,这儿是三不管地带,天不管,地不管,仙佛神圣也不管,谁来管哪?你怕,我把杨戬交给你去掮着,我不怕。老子好久没有玩女人了,下部胀得要命,真想乐一乐呢!”胡熊—边说,一边把负荷在自己肩上的杨戬,转卸在陆虎的肩上,让后者去掮,同时,他接着往下说道:“老董说得对,我们上,回头追!”

胡戚柏周伍董等六煞,一齐催驾黑云,回身追赶,弄得肩上掮着杨戬的陆虎,进退两难,啼笑皆非,但最后他也只好跟着他们走。

原来那白云上端的七女正是瑶池七姑。她们是来应千年之约,往灌江口拜访义兄二郎神杨戬,但可惜迟到一步,他已被小夫子打败,逃赴天国,是以,七姑也就追踪而来。在三不管地带的上空,她们遇到魔国的七煞。在空际,黑云白云交叉掠过,各奔前程,本来大家都没有事情了。可是,偏偏那位六仙姑的服光极为尖锐,看到黑云上端的一个黑睑汉子,肩掮布袋,袋里装着一个人,露出双腿,顿时使她心里—懔,气急地道:“大姊,不对啊!刚才那黑汉肩上的布袋里好像是装着义兄杨戬。”

大姑疑惑道:“何以见得?”六姑道:“因为小妹看到那布袋下面露出双腿,好像脚上穿着‘镂金靴衬盘龙抹’,那是义兄的靴和袜,小妹记得清楚。”

大姑道:“不错呀,你不说,我倒忘记了。”

二,三,四,五,七各仙姑同声道:“我们回头追!”

大姑道:“且慢!你们看,黑云停留不动,必有企图,小心了!”众仙姑举目注视后方,果然见到黑云飘浮,踟蹰未进。

忽然,那黑云移动了,但移动的方向不是去,而是来。大姑暗示警告道:“诸妹,小心,他们来寻事了!”

黑云来势如飞,顷刻就到眼前。

“仙女们留步,在下有话相问。”董煞双手一拱,假扮斯文,说道。

那时,瑶池七姑,十四只眼睛已经看得清楚,那布袋下面露出的双脚,果然穿着‘镂金靴衬盘龙袜’,确是义兄杨戬。

“有话快问!”大姑胸有成竹地道。

“你们七位,是否天帝之女——七仙女?”董煞问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大姑冷冷地道。

董煞一听,知道碰到钉子,心里发愁,想要再问,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适当的话头。胡煞看到董煞那副尬尴的神色,心里发火,连忙把他推开,同时骂道:“蠢材,问她们的出处干什么?问不来,不要问,让我来问!”于是胡煞对着七位仙姑,瞪着眼睛,双手托腰,神气活现地喝道:“你们女人,不论是仙女也好,凡女也好,只要下面是雌的,都好,快跟老子们走!老……”

瑶池七姑之中,最刁蛮泼辣的是三仙姑,她听到那胡煞出言下流,心里大怒,连忙玉手—扬,发出三枚神弹,一前二后,作品字形如飞地射向胡煞的面门。胡煞扬扬得意,正要继续口吐污言,忽然看到三道白芒正向自己射来,立即张口伸手,口衔一弹,双手各接一弹,又再张口一吐,双手一摊,三弹都被他抛下云端。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女人有什么能耐,雕虫小伎,竟敢献丑,岂不笑歪男人的嘴巴?”

二仙姑尖声叱道:“有胆量再接三弹!”她的话还未说完,神弹已经飞射而出。

胡煞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有何难?哈哈……”

笑声未已,突然响起嘭、嘭、嘭、三声。

“喔唷,阿啃呱!好狠心的女人啊!痛……痛死我了。”

“那女人,好恶毒!”

“兄弟们,打!”

原来三仙姑第二次所发射的神弹都是有爆炸性的。它们碰到冲力,立即发挥分裂作用,把胡煞左手的五指炸断,右掌震伤,另加嘴巴炸歪,下颚脱臼,牙齿也被震毁一排,血流如注,痛得他大叫:“喔唷,啊唷呱……”

群煞看到祸生仓猝,个个心中既惊且怒,—边连声叫骂,一边都拔出武器,刀剑棍斧齐向七位仙姑疯狂进攻。

瑶池七姑不肯示弱。她们闪电似的挥动七剑,联手抵抗,宛如一座剑阵。群煞虽然凶狠,但一时之间,他们倒也难操胜券。

那时,陆虎手持铜棍,肩上掮着杨戬,不便久战,胡煞身负重伤,已经丧失了作战的能力。所以,陆虎就抱着胡煞突然退出战团,奋勇逃离现场。

瑶池七姑志在劫夺杨戬。怎肯让陆胡二煞自由逃走?

于是大姑也就退出战团,在后猛追。

大姑去追赶陆胡两煞,却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因大姑是七位仙女中武功和道行最高的,她离开战团,等于群龙无首,剑幕发生破绽,威力大减,剑阵立即被戚柏周伍董五煞攻入,顿时变成了混战局面。

五个恶煞与六位仙姑各自为战。无法兼顾,但五与六之比,仙姑中多出了一位七仙姑,于是她只得辗转作战,协助每一个战斗的单位。她看到谁的战况危急,就去帮谁,总算暂时稳定了战局。

可是稳定的局面并不能维持长久。

那时,七仙姑环顾目前的形势,发觉己方的五个战斗单位,个个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使她帮了这儿,那儿吃惊,帮了左面,右面紧张;帮了中间,双旁失利。因此,她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处帮起。

那时,二仙姑与用双刀的戚相对敌,败像已露,因她的发髻已被戚相的刀尖挑掉,变成被头散发,这当然是戚煞落手留情,想要把她活捉,捉去做老婆,否则,他早已一刀把她的脑袋劈开了。

三仙姑的处境并不太好。她的对手是阴险而恶刻的董同,手握大环刀,武功十分了得。他知道对方的神弹厉害,因此,大环刀始终不离开她双手附近的部位,使她右手执剑,招架大刀,自顾不暇。当她想腾出左手去摸取身边的神弹时,那像鬼魅似的大环刀已经如影附形,来砍她的左手。

董煞的刀势劲强异常,刀风发出呼呼声,以及刀环冲撞的铿锵声,夺人心魄,镇压了三仙姑的刁蛮,使她招架吃力,透不过气来,但又施不出泼辣的手段,因此,她感到狼狈不堪。柏弼的武功恰正克制了四仙姑。他也用剑,剑招凌厉,一招施出,剑花幻成千头万绪,剑影前拥后簇,使她无法捉摸。偶然挥剑舞作龙吟,同时又发出叮叮叮声音,那是柏煞的宝剑击中了对方的宝剑,使后者手臂酸麻,若非七仙姑及时赶来助战,她几乎无法再斗。

色中饿煞周奇使用长柄斧对付五仙姑绰绰有余,但他故意不用全力,表面上维持平手,但实际他已稳占上风,因他已把她的衣衫撕下了一幅,使她暴露雪白的肩膊,还给他轻薄地摸了一下。

六仙姑和伍本打硬仗。“叮叮叮”,她三进剑招,与伍煞的剑招互相击撞,把他逼退三步,但伍煞心有不甘,立即还以颜色,以牙还牙,连进三招,“叮叮叮”三响。他也把她击退三步。六仙姑好胜心浓。长剑高举,身剑合一,舞成白芒,冲前抢攻,势如闪电,锐不可挡,向伍本的要害猛刺。

“着!”六仙姑叫喊道。她的剑锋已从伍煞的头上划过,虽然他躲避得快,但帽顶上的绒球已被削落,轻飘飘地随风而逝。

伍本受辱。心中狂怒,大吼一声,挥剑如斩乱丝。银芒四射,如龙飞霄汉,蛇舞沧海。有来而无往,非礼也。他对六仙姑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因此,出剑恶毒,直刺横劈,招招狠着。

“中!”伍煞大叫道,剑锋从她的肩部削过,划开了一条轻微的伤痕。

那时,七仙姑无法分身来助,于是六仙姑的肩上皮破血流,她挂彩了。当然,魔国的群煞和女人打斗最为高兴,但他们多少留些劲道,不用全力搏杀,这并非他们存心慈仁,不爱杀戮,实因喜欢女人,也需要女人而舍不得杀害,要留活的,不要死的,即使偶然失手,把对方女人杀死,可能他们还会把女尸拿去先派用场,然后煮而食之,那也是他们常做的事情。

瑶池六位仙姑处境极为危急。她们都明白:对方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煞种,一旦自己落在他们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她们攻击对方,招招都用杀手,咬紧了牙齿,施展浑身解数,存心要把那批恶煞消灭,或同归于尽,可是,女人究竞是女人,武艺虽好.缺乏长力。战斗经验也不够丰富,因此,不但无法击败对方,相反的,已被群煞杀得气喘汗流,声嘶力蝎,剑法紊乱,腕劲柔弱,只有招架,不能还手,现在已经险象环生,如此下去,不出十招,她们必被群煞制服无疑。

群煞对付那些仙姑,似乎都有默契,并不急于要击败她们,而是不断使用压力,加强进攻劲道,使她们必须要用足全力,方能招架得住。全力招架,用力必多,用力若多,时间必难持久,神经容易紧张,劲力消失,斗志涣散,直到她们觉得万分疲乏,精神拖垮,自知无力再战,被迫放下武器,缩手就缚,那就是群煞对付女人的手段。

千句言语并作一句话,说得直爽些,那就是群煞想把瑶池六位仙女活擒,以便发泄他们的淫欲。

如果在天空之中,日光之下,让那些恶煞的企图得逞,那真是天无眼睛了。

果然,天无眼睛,因在那时,瑶池的六位仙姑都已感到脱力,不能再斗,相继跌倒云端,只听列那批淫煞齐声大笑,纵身向前,势如饿虎扑羊,饥鹰抓雏,顷刻之后,她们就将成为俎上之肉,任凭对方宰割了。

但是,天有眼睛了。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霹雳焦雷,接着远处传来几声狮子吼,此起彼落,惊心动魄,当场使群煞的纵跳之势硬劲勒住,但因劲力过猛,他们还是被迫前冲儿步,方能完全稳住冲势。“兄弟们,小心,佛国的光头到了!”柏弼大声示警道。

正如所料,三朵祥云如飞而至,云端上站立着降龙伏虎和长臂三位罗汉,个个头如巴斗,粗眉大眼,非常威武。“三位大和尚,来此何干?”董同问道。

长臂罗汉道:“地国正神杨戬有难,特来相救。”

周奇道:“长臂大和尚讲笑了,这儿除了我们兄弟五人之外,

另有六位女人,全部都是善男信女,井无杨戬在此。”

长臂罗汉道:“不错,这里没有杨戬……不过,施主们请看,杨戬在那边……”他说着,伸出右臂。忽然,他的膀子越伸越长,同时手掌也越胀越大,—刹那之际,臂膀一直伸到十里以外的远处。于是,他的手掌大如车轮,向下一捞,把掮在陆虎肩上的杨戬抢了过来。长臂罗汉一捞得手,立即缩回长臂,恢复原状,同时救醒杨戬。

“诸位施主请看清楚!杨戬在此。”长臂罗汉道。“大胆秃驴,杨戬乃是敝国的要犯,你竟敢中途拦劫,是否故意要与敝王通天教主作对?”伍本高声骂道。“善战!善战!施土言重了,小僧岂敢?杨戬与佛国有缘,此事必须先行了却。”长臂罗汉道。

“有缘?和尚说谎!刚才你明明说杨戬有难,现在又况有缘,岂非前后矛盾?”伍本责问道。

“施主有所不知,刚才小僧说杨戬有难,是指他的额上神眼被伤目神罩禁制,如果不在七天之内医治,他的神眼就将罩瞎,势必永久失明,所以,小僧说他有难。现在小僧说杨戬与佛国有缘,乃指宇宙之间,普天之下,无神无仙能治愈他的眼疾,除了本国的救苦救难慈航菩萨之外……”长臂罗汉说着,用手指向远处一指。群煞的眼睛都循着他所指点的方向注视,看到远处的云端之上显现金芒万道,围绕着慈航菩萨。“呔!长臂和尚,慈航吓不到我们……兄弟们,上,再捉杨戬……”周奇道。他用手一挥,暗示全体出动,夺回杨戬,而他自己已经身先群煞,越众冲前,直取长臂罗汉。

“慢来,慢来!……”降龙伏虎两位罗汉横身而出,挡住了周奇的冲势。

那时,戚柏伍董四煞已经全体出动,奔向长臂罗汉,企图夺回杨戬。

可是,长臂罗汉早有准备。他大显佛咸,双臂左右挥动,立时二刻,左右双掌又同时放长,右手挡住四煞,左手拎起杨戬,伸长左臂,越伸越长,把杨戬送别远处的云端上,递给慈航菩萨。

菩萨接过杨戬,立即发动祥云,向南海而去,阅他在下凡之前尚有两项任务要做:(一)医治杨戬的神眼,(二)接合江门龙神已被神螺圣母斩断的龙尾。

群煞见到杨戬已被慈航菩萨救走,知道无法把他夺回,但一股怨气都集中在长臂罗汉身亡,所以他们就一拥而上,实行围攻。

当然长臂罗汉又并非孤立无援。他还有降龙伏虎联合相助。于是:五煞和三罗汉开始恶战。

那时,瑶池六位仙姑早巳站起身来。经过调气养神之后,不久恢复劲力。她们见到义兄杨戬已被菩萨救去,心中甚为喜悦,准备前来协助罗汉,同斗恶煞。

长臂罗汉大声道:“女施主,快走,去帮助你们的大姊吧!”

于是她们立即离开现场,前去找寻大仙姑,但她们却在半途相遇。

原来大仙姑追赶陆虎和胡熊,蓄心要想夺回杨戬,他们—追二逃,双方去势极快。那时,由于大仙姑急赶,陆虎无法照顾已经负了伤的胡熊,所以,他只好让胡熊独自朝着另一方向逃命,但大仙姑志在得到杨戬,对于胡熊逃走无关轻重,看到只当没有看到。

大仙姑拚命追,陆虎拼命逃,由于他的肩上掮着杨戬,奔逃的速度多少受到影响,终于在十里以外的上空,她追到了他,双方大战起来。论实力,当然是陆虎强大,但他肩负杨戬,动作阻碍,战斗不便,实力打了折扣,虽然如此,还能够和大仙姑打成平手。

他们斗了许久,不分胜负。陆虎心想避战,大仙姑怎肯让他如愿以偿?她想要从陆虎的肩上夺回杨戬、但力不从心。因此,他们双方僵持,谁也无可奈何。恰在那时,天空中忽然伸下—只巨手,把杨戬枪去,那种意想不到的突变使陆虎大惊失色,同时也使大仙姑心喜不已,因她见多识广,知道那巨手不是佛国长臂罗汉,便是仙国的巨灵大仙的仙人掌。不论是佛或仙,他能救走杨戬,还有什么不好?

所以,她也就纵身向后倒跃,退出战斗,急急催云而走,在中途,她遇到正来找寻的六位妹子,各述所见,皆大欢喜,于是她们就放心地同回瑶池去了。在那边,五煞大斗三罗汉,混战场面,势均力敌。

那时,三十大罗汉估计慈航菩萨带着杨戬已经远去,瑶池七仙姑谅必也平安无事。因此,他们也不想久战,就发出三声狮子吼,化为二道金光,破空飞去,霎时,他们的影踪消逝于视线之外,气得那五个恶煞磨牙切齿,大声咒骂,恨恨不已。

于是五煞互相埋怨,不该见色起意,向七个仙女寻事,以致杨戬被佛国劫去,造成重大的过失,如何是好?

他们正在无法可想之际,远远看到—朵黑云飘飞过来,云端上站着陆虎。

他们立即催云前进,迎住陆虎,六煞相对而立,愁眉不展,面面相觑,想不出妥善办法,因他们失去杨戢,破坏任务,罪孽深重,回到本国之后,都要受到斩头的处分。

六煞之中,以周奇最工心计,智多谋足,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于是他向每一个同伴附耳说了几句话,说得他们眉飞色舞,连连点头.个个口中大叫:“此计太妙!”他们立即催云向前进发,速度快上加快。

不久,他们看到前面的远处,
一朵黑云飘浮缓慢。

在那朵黑云上面当然是胡熊。他已经负了重伤,勉强驾云逃命。行云的速度非常之慢,所以他就给六熬追上“胡兄……老胡……慢慢行…我们来了!我们来背着你走。”戚相大声叫喊道。

胡熊闻声回头一看,见到六位兄弟来了,心里大喜,连忙停住云头。

六煞急怠赶上,把他团团围住。胡熊不知大祸临头,还以为他们好意来助自己,不禁喜形于包,说道:“哪位兄弟来背我?”柏弼道:“我来背你!”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冷拳,向胡熊当胸送出。

只听得胡熊一声惨叫,口中狂喷鲜血,立脚不稳,跌下云端,身子由数万尺的高空倒坠下去。

他的叫声惨厉,不久声音渐渐低沉,一刹那就消失了。

六煞看到此景,相顾大笑。

戚相道:“我们到地面上去看看,看他是否死亡?”

伍本狡笑道:“不必耽心,不要说是一条命,从这样的高空跌下去,就是他有三条命也都完了。”

戚相道:“我还有些不放心。”

柏弼道:“一定完了,即使他不跌死,也受不住我的穿心拳,这是我很有把握的。”

董同道:“你有把握就好了,那么,我们走吧!”

柏弼道:“且慢!我们的身上不挂些彩,怎么走?”

别的精煞一听,都各会意。

于是他们互相动手把对方弄伤,有的伤肩,有的虎口崩裂,有的伤足,有的伤面出血,有的损腰,有的打落门牙,同时他们又故意互相撕烂或拉破自己的衣衫。

他们都乐于给对方造成身体上的损伤,心甘情愿,各无怨言。*****在魔国元帅府的白虎堂里,六个西方精煞对着南宫操元帅互相诉述佛国的慈航菩萨和罗汉们如何打死胡熊,跌落云端,劫走杨戬,又如何把他们打伤。当然,除了劫去杨戬是实情之外,其他都是谎言。

众口铄金,南宫操终于相信了群煞的话。他一面用好言安慰,叫他们各去养伤休息,一面把详情报告国王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大怒,就加紧准备攻打佛国的种种措施,一定要把佛国消灭。不久,小夫子率众从天国回来,向通天教主报告经过。通天教主听了甚喜,大大地嘉奖了小夫子和全部有功的妖魔人物。

这样一来,通天教主就不将天国放在眼里。他的下一步骤就要制造事端,发动战争,向佛国进兵。   


过了三年,汀门龙神的伤势已经痊愈。他在过去的三年中,专门研究天地造化之机,推算阴阳循环之理,颇有心得。

某口,他忽然心血来潮,连忙掐指一算,心中大喜。他算出了那神螺圣母在本月十五日半夜子丑交替的时辰里,要遭受一劫。如果逃不出这一劫数,她必将寿终正寝,命归黄泉。

于是他离开居处,现化了一个白发老人,托梦给一个海边的青年渔民,姓张名亨顺。在梦中,他告诉张亨顺,说明自己是江门龙神,并叫张氏在本月十五日半夜子丑交替的时辰里,向海边大沟附近推网入海,不论那时形势如何险恶,只管拚命向前推进,但不要回头向后探看,等到网里捕得一个像面盆那样大的海螺时,就要急急收网倒退,在那时,不但本神自会助他平安脱离险境,而且他还能得到一颗无价之宝——黑螺珠。同时龙神警告他不可把这事告诉任何别人。

江门龙神生怕张亨顺意志不够坚定,或不相信梦中幻境,所以连续三夜都托同样的梦,这就使他有了信心。

到了十五日黄昏以后,天上月明如镜,张亨顺早已准备了渔网,并且畅饮了一斤烧酒,希望靠酒力壮大自己的胆量和勇气。他半醉地预先在海边岩石上望着等候,只要时辰一到,立即下海捕螺。

凡是妖精修行,五百年必逢一劫。那天,神螺圣母正在江门龙穴中静修,忽觉自己的丹田里产生了一股如火的气体,由小而大,热度也由低而高,使她极为难受。

这时,神螺圣母心里暗暗吃惊,知道劫数降临,就连忙收敛了精气神,保护心脏,同时运功抵抗,以便压制那股如火的气体,怎料她不抵抗还好,一经运功,热气便立即冲出了丹田,逐渐上升,顷刻势如破竹,痛得她无法忍受,坐立不安,她终于哭泣了。

气体热度继续高升,神螺圣母心痛如绞,跟着身体痉挛,浑身流汗如浆,体内发热,但四肢冰冷,她忍受不住,跌倒在龙门之内,奄奄待毙。

五百年一劫,这是可怕的劫数。不论任何妖魔精怪,修炼容易,劫数难逃,否则,宇宙之间的妖魔精怪还要多了。

气体如火,热度继续加深,把神螺圣母煎熬得血液沸腾,它似乎要烧干她的血液。

这时,她的面部肌肉痛苦地牵动着,全身皮肤剧烈收缩,手足的力气不断消失,眼睛的视线逐渐涣散,神志变得麻木不清,但她似乎还能够呼吸。虽然吸进的气少,呼出的气多,一口气断断续续,不绝如缕。她只不过是昏迷,还没有死。

这时,神螺圣母心想道:“她宁愿死,不愿受此痛苦。”但可怜得很,想死也不容易,她虽有死的决心,却没有死的力气,所以要死也难。不久,她翻身一滚,现出了原形,是一只庞大无比的法螺,也就是世人所谓“大吹法螺”的法螺。

可是,气体还在自动地加热,好比烈火燃烧,似乎要把神螺烧为灰尘。

这时,螺门大开,流出大量黑色的液体,臭不可当,海水也染黑了,并且带着令人欲呕的腥气。热气迫使螺肉渐渐地收缩,抖动,干燥。同时螺壳也随着内热的煎熬而缩小,每一次的收缩,使神螺圣母感觉到痛如刀割。要把像一座海岛那样大的神螺收缩到像一只面盆那样小的体积,这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几千次收和几万次缩。等于被割了几千万刀,这是一种何等残酷的磨折,何等难受的刑罚。

垂死的挣扎是难免的。黑液即将流尽,螺肉渐渐地干枯,黑螺珠暗然无光,从螺肉中惭渐地滑了出来,暴露在螺门的边缘。这种征兆,是意味着她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死生交界只差一线。要是这颗黑螺珠滑了出螺门,那神螺圣母就此呜呼哀哉,万年道行等于一场春梦,可是她还留着最后的一口气,拚命地拖住了这颗保命的黑螺宝珠。这时,江门龙神早已远远地在海中水平线下面伺候着。他本来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把这颗黑螺珠抢夺过来,置神螺圣母于死地也易如反掌。

可是,在事实上,江门龙神不能这样做。为什么呢?

凡是修行的人物,五百年遭遇一劫,乃是自然现象,谁也不能避免。天国规定劫数临头,体内自会产生烈火,自生自灭,各凭机缘,屈时天国早已派遣了值夜的天神,暗中监视,袖手旁观,以免局外人物从中加以伤害。逢劫的人物都要自己找寻机缘,以期逃劫,但这种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有些到了山穷水尽,陷于绝境,自以为无救,但忽然无意中碰到了机缘,因此得救,逃过一劫,所谓绝处逢生;有些知道劫数将到,想出种种办法避祸,以为寻到避祸之路,但却因避祸反而遭劫。神螺圣母逢劫的情况也是如此。由于天神在旁监视,但并不呵护,江门龙神就不敢从中下手谋害,否则属于罪犯天条,斩龙台上难免一死。

因此,江门龙神只能在海底的远处伺候,不敢过分逼近,同时,他必须要隐匿形迹,不让天神观察到。

这时,神螺已缩成了像一个面盆那样的体积。由于螺肉枯燥,螺壳干脆,本身的体重大为减轻,所以,海水的浮力把她从江门龙穴中飘浮出来,直到海面,载沉载浮地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这时,轻微的东北风吹向海边,海波不兴,神螺在海面上飘浮,渐渐地飘近海边,离开海滩只有三五里水程而已。

这时,月明如镜,海波平静,那渔民张亨顺一看子丑交替的时辰已到,心中大喜,立即沿着海滩大沟的边缘,推网入海。

他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眼睛盯着海面,心里注意着渔网里的动静。

他不断地举步前进,心里牢牢地记住只管向前走,不要向后看。开始时,海水的深度由胫到膝,不久,由膝到腰,逐渐由腰到胸,又不久,由胸到肩,只有头部在水面上露出。

他勇敢地前行,已经前进了不少水程,但头部始终露出在水平线上面,在他的身后,涛声澎湃,但他仍不敢向后观看。

他心里觉得奇怪,暗想:“为什么今晚大海竟会如此之浅?”这时,神螺朝着张亨顺的方向飘浮过来。张亨顺越走越远,离开海滩已有三四哩水程。奇怪得很,他的头部依然在水面上暴露着,虽然在他的身后,涛声澎湃较前更响。

难道海真的是这样浅吗?

不是,海是深的。

既然海是深的,为什么张亨顺没有沉下海底而淹死呢?这当然是那江门龙神在海底作法,暗中保护着,不使他沉下去。刚才,张亨顺饮了一斤烧酒,觉得醉醺醺,至少已经半醉,所以酒精的力量帮助了他的勇气。他推着渔网,向前猛进,心里只记住江门龙神在梦境里所吩咐的话:“只管向前进,不要朝后看。”

现在,由于时间的消逝减轻了酒精力量,张亨顺渐渐地清醒起来,清醒使他恢复理智。最初他疑惑:“自己跋涉了许多海路,怎么这海老是浅浅的?海并不深呀!”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心里暗道:“不对呀!以前自己在海边张阿捕鱼,离海滩三五丈的地方已经很深,为什么现在向前已经走了很久,海还是不深呢?”

他想到这里,疑心加重,脚步开始缓慢起来。

在张亨顺的身后,海涛冲激,涛声较前更响。

垂死的神螺随波逐流地飘向张亨顺身旁,愈飘愈近,离开渔网只有一丈左右。这时,江门龙神正在海中窥视,一切情况都已看在眼里,心中大喜,以为这次那老螺精一定要完蛋了,自己就可重回龙穴,安居修行。

这时,神螺圣母早已进入昏迷状态中,螺嘴只剩下半口气,那颗黑螺珠黯然失色,仅有一部分粘住在螺门旁边,显示着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海风无情,继续把神螺吹向张亨顺的渔网。现在,她离开渔网不过五尺,死神顷刻就要降临在她的身上。

这时,张亨顺身后的涛声忽然响得非常厉害。他三番两次要想回转头往后观望,但仍不敢这样做,因他记住了江门龙神在梦中的警告。

这时,神螺飘浮离网不过两尺左右而已,但张亨顺却停住了脚步,侧耳静昕在他身后的涛声,越听越不对劲,因那涛声简直是像雷声,轰轰然震耳欲聋,使他毛骨惊然,不觉惊疑万分。他只顾呆呆地站停着,倾听涛声,面部显露恐怖的神色,因此,眼睛并没有注意到那海面上的神螺,高网只有半尺。

一刹那,神螺已经进入了渔网的范围之内,但张亨顺根本没有注意,因他还在聚精会神地侧耳呆听。他只要把网一收,不费吹灰之力,神螺圣母立即寿终禄尽,命归罗网,而这颗黑螺珠虽已暂失光彩,但它仍是无价之宝。就可为他所得。

这时,江门龙神看得真真气死了。他投鼠忌器,既不敢出声,提醒张亨顺快收渔网,又不便越俎代庖,牙痒痒地在旁看得眼中出火,空自发急。

神螺正在危急存亡之秋,不要说是千钧一发,实在是千钧半发,不料恰在这时,张亨顺的心头忍不住惊孩,回头向后一看。不看犹可,一看之后,吓得他魂不附体,连忙把手一松,抛弃了渔网,转身就逃,原来他看见自己身后的浪涛汹涌激扬,翻腾荡漾,高出他的头顶至少有百丈之高,他怎么会不吓得魂飞魄散呢?

这也许是那张亨顺命中住定,无此横财,所以得不到这颗黑螺珠宝。他的福禄虽是浅薄,但阳寿却长,命不该绝,江门龙神叹了一口气,只得仍旧保护他回到海滩,让他以后得以善终。

张亨顺抛弃渔网,使神螺圣母绝处逢生,于是她又从网中飘浮出来。恰在那时,子丑交替的时辰已过,她的螺体忽然感觉到好像注射了一针清凉补剂,使螺肉立刻滋润起来,黑螺珠接着发光,螺壳也突然涨大,不到半个时辰,已恢复了原状,像一座巨型的海岛。她开始推波助澜,浪花飞扬,旋转活动,快捷异常,这就意味着她不但过了功效,而且道行更探一层,使她心中狂喜。

这时,在半空中远远地监视的那个值夜天神,见到了神螺圣母侥幸地逃过一劫,立刻回转天廷报告。

这时,江门龙神心中恨极,那不争气的渔民使自己功亏一篑。他眼巴巴地看着那螺精—一老雌货逃过劫数,得庆更生,心中怎会不恼?

他一看值夜天神走了,就赶了过去,想乘那螺精刚刚恢复,体力还未完全复原之际,跟她一拼,可能获胜。

这时,神螺圣母正拟转身,想回到江门龙穴休养静修,忽听得身后水花荡漾,波涛横冲,心里怀疑,回头一看发觉那条断尾老龙正在附近,知他不怀好意,连忙暗作准备。“恭喜你,老雌货,刚才你虽已逃过于劫,但现在却逃不过本龙的神威,还不快快纳命!”江门龙神大声骂道。

神螺圣母听到那老孽龙竟然又叫老雌货,心中大怒,即刻反唇相讥,说道:“无耻龙妖,手下败将,本圣母正要擒你诛灭,你却前来送死,好极了……”

龙神和螺母话不投机,立即冲突起来,开始恶战。

海面之上,翻波倒海,浪涛汹涌,显然螺母的体力尚未复原,她被神龙喷水,打得抬头不起,几乎沉入海底深处。

神螺圣母正在危急之际,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清啸,云端站着两位金甲天神,高声叫喊道:“江门龙神接旨!”

江门龙神听得半空中天神叫唤,吃了一惊,连忙纵身跳出海面,现化了人形——中年秀士立即履空蹑云,跪下来接了玉帝的敕旨,叩首谢恩。他等到天神驾云回去之后,拆封恭读,只见上面写着:

‘敕令江门龙神,速赴泾河履新,循序布施雨泽,专心造福万民,倘敢玩忽职守,莫怪天公不仁。’原来当年泾河龙王,与一长安卖卜者赌气,擅改了玉帝规定的行雨时辰,并增加了雨量点数,以致罪犯天条,死于魏征之手,(见西游记故事),而径河水府的总管职位也虚悬已久。这次玉帝调派江门龙神到泾河接任,是由于东海龙王敖广密奏推荐,因那神螺圣母是水国五洋龙母的师妹,连敖广也不敢得罪于她,惟一办法就是把江门龙神调离江门,以免—龙一螺再起争斗,既可维持水国秩序,又能保护海边居民的安靖,一举两得,莫善于此!

那江门龙神读过玉旨之后,知道自己离开江门,势在必行,无法反抗,于是恨恨连连,降下云端,立在海面,看了那站在远处的神螺圣母一眼,骂道:“老雌贷”,又恋恋不舍地对着江门的双山隙望良久,最后,终于叹息一声,快快地离开了海面,低着头向海边走去。

那神龙一边走,一边想,想到自己在江门龙穴潜修了数千年,对于那江门双山的一草一木,和海面的一波一浪,也都有了感情,现在远处泾河,不知以后在何年何月何日才能重归故穴,思念及此,不禁怅然。

忽然他想到数年以前的事情。那时他为了不使义弟张元查询家门情况,故意推说自己要远赴异乡担任教职,因此,义弟赠诗送别,自己也作诗相答,记得其中有两句:“临歧莫唱阳关曲,我把阳关当故乡。”当年随意口占,本非有心,不料今朝果然要远征泾河,而且泾河地近阳关,如此巧合,令人惊奇,难道这又是天意注定的吗?

偶然口占,竟成诗谶,龙神心中颇为不安。

行行重行行,他不知不觉地经过燕子山麓,又想到义弟的坟墓就在附近,于是走了过去,顺便慰问,或能与他的灵魂道别,共叙旧义。他见到墓畔野草萋萋,墓木已拱,但见景色凄凉,墓地似乎无人管理,想来义弟家中妻孀子幼,家道中落。不禁黯然。

他踯躅坟畔,徘徊良久,自言自语道:“是了,怪不得,要等到他的第九代后裔才能发达,这坟墓不知道要毁坏到如何的程度。”

于是他立在坟前,指手划脚地作起法来,喃喃地祷告道:“愚兄贪杯误事,使贤弟含恨九泉,幽魂何在,快些现身显灵,与愚兄话别……”

龙神作法招魂,但法术并不灵验,因为墓门寂寂,不见张元的幽魂出来。这时,正在四更将尽,五更未到,卯时左右,如在无月之夜,寅卯不通光,天色尚暗,便今夜乃是十五之夕,月角虽已西斜,仍然照耀四野,照理,当此之时,张元的幽灵一定出现,但事实上坟前却毫无动静。

于是龙神再度作法,渴望义弟的幽魂出来,以便话别。

然而,墓门紧闭,鬼影杳然。

“难道他恨我,不肯显灵与我相见?不会的,但是……奇了,奇了,难道他的幽魂出外未归?不对,不对……”龙神一边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一边心里思忖,忽然又想起一事:“当年自己伸出龙头,吓死了义弟,在那时,自己曾经纵身腾云,招寻他的三魂六魄,但遍寻不获,现在为他招魂,又是魂兮不见,魄兮杳然,难道他还未死吗?”但是,他想到这里,又沉吟道:“不对,不对……一定是义弟的幽魂外出未归。”

于是龙神三度作法招魂,喃喃地祷告道:“魂兮归来,他乡不可以久处……自从贤弟身亡,愚兄已经立誓戒酒,涓滴不饮了……”

可是张元的鬼魂依然不见。

龙神因三次作法无效,心里猜疑不定,于是掐指推算,但他也算不出是什么原因,那真是一个谜。

这时,龙神屡次作法,已经惊动了燕子山的山神和当方土地,他们恭敬地走过来向龙神打躬作揖,婉言问话。

龙神反问他们:“两位有否见过张元的鬼魂?”

山神和土地都惘然回答道:“不瞒尊神,我们也奇怪,数年以来,从未见过这坟墓里的主人。”

龙神听了,心中大惊。若在平时,他一定要上天入地,彻查这事的真相,必须要查到水落石出,方才甘心,但此刻情况不同,他已有皇命在身,何况时限已到,无法耽误,所以他虽有此心,却无此力,只得怅然作罢。

这时,天已黎明,于是他向土地公公兑换一些冥饯,散在墓畔,又长叹一声,口占一律:

“大化尽如归,幽魂何所依?女萝攀柏干,翁仲着苔衣;树杪鴞声恶,竹林笋味肥,墓门无祭扫,蝶当纸钱飞。”他吟罢,便与山神土地拱手作别,飘然而去。

江门龙神到了泾河水府接任了八河都总管之职,就改称为八河龙神,权位显赫,自有许多龙子龙孙,虾臣、蟹士、鲥军师、鳜少卿、鲤太宰、鳗将军等,前来迎接奉承,一时热闹非凡,细节繁多,详情不赘。

他就职之后在职务上却发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原来他乃是一条断尾之龙,在行雨时,觉得不能发挥自如,没有龙尾协助舞动,使他行雨的雨量,把握不住。第一次行雨,雨量太多,第二次行雨,雨量太少,毫无绳准,这事使这位八河龙神万分担心。他在身体上的缺陷,影响了他在职务上的行动,诸多不便,但天国的玉皇大帝绝对不会加以体恤,公事公办,决不容情。雨量或多或少,不照规定,虽然多得一些些,和少得一些些,都算违犯天条,论律当剐。这样一来,他就要像前任的泾河老龙那样,遭遇到悲惨下场。

因此,他发觉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顿时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八河都总管职位虽高,权力虽大,俸禄虽多,享受虽好,但自己的能力受到限制,势必有亏职守,为之奈何,如果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那种神见神爱的职位、权力、俸禄和享受,还是不值得,犯不着。又因此,他思前想后,决定不敢恋栈。同时,又想起了那神螺圣母——那个老雌货,臭匹妇,如果龙尾没有被她轧去一尺,现在自己负荷此职,定能胜任愉快。新怨旧恨,一齐集中在心头;他怨恨极了,把脚一顿,声声发誓,要报前仇。

正在这时,巡河夜叉匆匆地前来通报:“禀告大王,一位白面书生有紧急事情,要面见大王。他硬闯水府宫门,卑职拦他不住,已经排闼而入,请大王作主。”

龙神听了,惊疑不定,道:“哦!有这样的事?”

正在这时,那书生已经急步冲入,形色紧张。

龙神一见来人,心中大喜,连忙迎前,双手把他抱住,欢声叫喊道:“啊!原来是你,我把你想得好苦呀……”龙神正要继续问话,但却被那书生抢先说话,那书生在龙神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顿使龙神面色大变,六神无主。原来那书生就是龙神的义弟张元。

难道他并没有死?

他确曾死去,但死而复生,因此,他没有死,而且他还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缘,使他长生不老,永远不会再死。

“大哥快走!”张元催促道。

“走?走到哪里去?天地虽大,宇宙虽宽,但遇此祸事,何处是我容身之地?”那龙神知道事态严重,自己决难逃避,因此不准备走了。“大哥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数千年的道行得来非易,一旦毁灭,岂不可惜?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公无道,何必怕事?大哥偶犯小过,也是被螺妖所害,并非故意,但天律苛刻,岂问青红皂白?大哥必死无疑,不过,如果大哥枉作无谓的牺牲,殊不值得,何况现在尚有逃生之路,还不快随我走……”张元话未说完,忽从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隆隆响音。

张元吃了一惊,龙神也大惊失色。

“事急了,快走!”张元也不管义兄龙神愿意与否,把他拖着就走,打开了泾河水府的后门,狼狈地向外急急逃去,神态紧张,惶惶然好像两只丧家之犬。

不久,隆隆之声到达了泾河的河边停住,那隆隆的声音乃是从一辆纯钢铸成的囚龙车发出。六十天兵拉着囚龙钢车,后面跟随着两位金甲天神,他们奉了玉帝之命,前来逮捕八河龙神,要惩治他行雨失调之罪。

可是,他们来迟了一刻,八河龙神已经畏罪潜逃。

那两个金甲天神名叫秦完和赵江,他们从巡河夜叉的口中探悉,那孽龙是得到一位白面书生通风报讯,双双逃走,时间不久,还来得及追赶。

“追!”秦天君道。

于是秦赵两位天君立即驾起祥云,迅速追赶,后面跟随着六个天兵,拖了一辆发出隆隆声的囚龙车。

且说张元不由龙神分说,硬劲地拖着后者跑出泾河水府的后门,急急向前奔逃。他们不敢驾云,因驾云遁光,在高空无遮无掩,易被天神发觉,所以,只向崇山峻岭,树木茂盛之处前进。这时,那龙神依然现化了一个中年秀士。

秦完和赵江在云端追赶一阵,仍不见那叛天逆龙和白面书生的踪迹,于是凝着神目,从云端向下仔细观察,忽然见前面远处的山林中,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闪缩地移动着,其中之一正是书生打扮。

“在那边,追!”赵江向前一指,就和秦完急追过去。他们驾云如飞,越追越近。囚龙车的隆隆之声传入龙神的耳朵里,吓得他心惊肉跳,双脚发软,终于他停下来,站着不走。他对张元道:“贤弟,愚兄逃不了,你快些避开,还是让愚兄前去自首归案……”张元道:“大哥切勿惊慌,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事情还未绝望……小弟的师父就在前面等候着,他会卦帛助……”

龙神听了,顿时眼睛一亮,惊疑地问道:“师父,是谁?”

张元道:“他是十二地支真人之一的第二位‘丑真人’。”

龙神大喜道:“妖魔国的丑真人是你的师父?……”

恰在这时,半空中飘飘地降下了两位金甲天神,挡住去路。

“孽龙往哪里逃,还不就缚?”秦完赵江同声喝道。

“啊呀,我命休矣!”龙神惊喊道。

张元也大惊失色。忽然后面的树林中传出一声狂啸,啸声惊天动地。张元一听啸声,知道师父到了,心中转趋安定。

秦赵两天君连忙回头观看,只见树林中走出一位魁梧奇形的白须老道士,双目大如铜铃,嘴巴向前凸出,八卦道袍,手持指尘,走路的脚步凝重,态度则从容不迫,正向这边缓步而来。

那老道士就是丑真人。他走近秦赵两位天君,距离不到十步之处停住,举目向他们打量。

丑真人看到秦完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十分凶恶,他正要再观察赵江,但已来不及细看,因为秦完大声骂道:“何方野道,竟敢打扰天神,阻差办公,还不快快滚开!”

丑真人一听那秦完不问情由,开口就骂,心中大怒,当即发作了他的牛脾气,也就骂道:“凶神无理,嘴巴不干净,让你喝些牛尿涮口……”他话未说完,把手一扬,一小包用透明纸袋装着的物体,直向秦天君的面部抛去,去势迅如疾电。

秦完万万料不到那白须野道竟有如此斗胆,敢与天神动手,而且说打就打,事前毫无暗示。秦完根本没有提防,也未作准备,因此,丑真人那包透明的物体结结实实,夹头夹脑地掷在秦完的面门上,只听得拨刺一声,那小包应声而破,里面都是臭而不堪的液体,把秦完泼得满头满脸全是污水,既腥臭,又腻滑,显然这就是丑真人所讲的牛尿。

如此恶作剧把秦完气得呱呱大叫。他连忙从背后拔出四楞黄金锏,但这时丑真人已经攻到,固他一方面抛出一小包牛尿,另一方面又一个箭步纵向秦完,扬起拂尘,当头戳刺,尘尾丝丝直竖,犹似千万枚钢针,如被戳中,秦完的面部就会被它戳穿不计其数的针孔,那么,性命难保了。

秦完最初受到牛尿浇头的侮辱,怒火中烧,即知来者不是善类,暗中早存戒心。现在他一见来势汹汹,慌忙举锏招架,但不料对方的拂尘随心所欲,要刚就刚,要柔就柔,在招架之际,黄金锏立即被尘尾缠住,无法拉脱;又在扭拉纠缠之际,丑真人挥出另一只手,同时飞起一腿,用掌斜劈,“克察”一声,秦完的右臂折断了,四楞黄金锏即被拂尘卷去,用腿横扫,又被扫中,把秦完的身子像皮球那样飘飞三丈以外,跌倒尘埃,无法起身,显然已受了重伤。

那边,赵天君起初还以为秦完对付一个野道,必定稳操胜券,所以只在旁观看,不来助战,因为他还须监视那八河龙神和白面书生,以防他们乘机逃走,却不料那野道大吼一声,出手快不可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猛掷尿包,纵身挥尘,挥掌飞腿,一连串的动作不到三招,便把秦完打伤,使自己来不及冲前相助,那时,他看到秦完倒地不起,立即奔了过去,俯身察视。发觉秦完脸色灰白,气息奄奄,伤势不轻。

“何方野道!你的胆量真不小,竟敢逆天行事,打伤天神,快快报上名来,好让本天君回转天廷报告。”那赵江站直了身子,面对丑道人,大声地道,但从他的语气中显然自知不敌,露出了内心的畏怯,只得说:“……回转天廷报告。”“你想溜,我偏不让你溜。你要溜可以,只要你自己割下一只耳朵,留作纪念,或者吃了一包牛尿,否则,你这凶神休想溜走。”丑道人道。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无法无天?”赵江强忍怒气,问道。

“我是谁,你不知?好!我告诉你,我乃是十二地支真人之一,名列第二。”丑真人道。

“噢?原来是丑真人,怪不得武功高超,听说你已经投奔了妖魔国。”赵天君道。他的面孔虽未变色,但心里已暗暗吃惊。“不说前事,倒也罢了,说起了前事,使我老牛心中好恨,好恨,好恨呀!……”丑真人一边说,一边磨磨牙齿,接着又道:“当年我老牛偶犯小过,那天国的昏君与我作对,差兵遣将,逼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生不得,求死非易,那时若非通天老师相教,我老牛早已丧命,现在你们犯在我的手中,我老牛岂肯容情?”

“丑道长!当年天兵天将与你为难,本天君并未在内。”赵江辩护道。

“是的,那时代你和秦完确未在场,因此,我只把秦完打伤,并未打死,但你们虽非当年的凶手,却都是昏君的忠实走狗,所以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譬如:自割一耳也好,吃一包牛尿也好,两者之一,由你选择。”丑道人大声道。“丑道长,你妄自尊大,强人所难,何况嘴出狂言,口口声声叫天上玉帝为‘昏君’,难道你真的无法无天,不畏天威?”赵江见到软功不灵,就用硬功威胁道。

“什么强人所难?什么无法无天?你们天神一贯仗着天威,在外行凶霸道,过去我老牛吃过你们多少亏,你知道吗?现在,你废话少说,快些自己动手……割耳……吃尿……快……省得我老牛动手。”丑道人命令道。

这时,赵江知道软硬两功都已失效,不觉忍无可忍,同时,他暗想:“自己不动手,一方面对不起秦天君,另一方面对天廷也不便交代。”他暗中打定主意,准备乘那牛鼻子不提防的时候就用迅雷不及掩耳方法出手,或可得胜。于是假装同意照办的样子,说道:“既然丑道长不允通融,我赵某只好遵命割耳……”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际拔出宝剑,砍向自己耳朵,但这是一种虚砍,剑势挥动,立即变招,且使用了十成功力,快得像电光石火,向丑道人猛劈。“来得好!逆神狡猾……”丑道人大声叫骂,同时迅速侧身避过剑势,接着随手挥出拂尘,划向赵江的脸部。

如果不是赵天君见到一剑劈空,立即快快后退,他的面孔一定已被尘尾刺得像黄蜂窠那样,连双眼也都被戳瞎。他后退虽快,避过了致命伤,但他却逃不过轻伤,因他的面颊已被一部分尘尾尖端划中,划出了十多条深深的血痕,鲜血涔涔而下。他忍住了热刺刺的痛苦,他纵身斜跃,想要夺路奔逃。

“狡猾的逆神!想逃,没有那么容易。”丑真人喝道。他立即如影随形斜扑过去,伸出右手,抓住了赵江背后的金甲。

赵江原是个智多谋足的天神,在奔逃的一刹那之间,心嫌金甲份量太重,奔逃不便,因此,早已解开了金甲钮扣,准备弃甲而逃,比较轻快方便,恰在那时,他背后金甲的领头已被丑道人抓住,这一动作,正是投其所好,赵江就此机会,脱出金甲,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心想纵身腾云而去。

“狡猾!”丑真人只抓到一件金甲,心中大怒,口里叫骂。他大吼一声,立即顺便把金甲向前抛出,掷向赵江。金甲虽甚重,但丑真人力大无穷,因此,那金甲去势如飞,打中了赵江的后背,如此重击,使他未及腾上云端,即被击昏,口角流出鲜血。

丑真人见赵江受伤倒地,就回头向六个天兵招招手,大声叫喊道:“你们过来!”这时,那六个天兵已经吓得呆如木鸡,个个不敢动弹。

“无名小卒!我不为难你们。还不快些滚过来?”丑真人大声吼道。

那些天兵听到丑真人说不会为难,心里虽稍觉安定,可是他们形态缩栗,行动畏怯,鱼贯地举步走来,走到丑真人前面,肩并肩排成一字形站住立正。这是当兵的规矩,人间的士卒如此,天兵也不例外。“你们听着!把囚龙车拉过来,装着那两块废料……”丑真人用手指指着这边和那边躺在地上的赵江与秦完,继续道:“把他们装在囚龙车里,快些拖车回去,向玉帝昏君报告。你们可以说:这事是我老牛做的,叫他再派天兵天将到妖魔国来抓我,或者来找我的通天老师也可以,因为这是他的主意……”

这时,八河龙神和张元早已走过来,站立在丑真人的身后。他们看着那六个天兵把秦赵两位天君塞进囚龙车里,拖动车轮,发出隆隆之声,悄然驾云而去。八河龙神等到天兵离去,就从丑真人身后走到他的前面,合掌作了一拱,谢道:“多蒙老前辈相救,小龙实深感激,不知何以为报。”

“龙神不必客气,你是元儿的义兄,我们就是自己人,略加援手,理所应当。”丑真人道。

“不过,老前辈得罪了天宫,这祸闯得不小呀!为了小龙的事,担了这样重大风险和责任,小龙死不足惜,但老前辈恐要受累,这事如何得了?因此,小龙实深耽心,不知老前辈有何准备?”八河龙神惊惶地道。

“不用怕!我们还有后台撑腰,家师通天教主算定你与本国有缘,所以派我老牛前来助你脱险,谅必天宫暂时不敢再来问罪,你尽可放心。”丑真人有恃无恐地道。

八河龙神听到自己有妖魔国国王通天教主撑腰保护,心中大慰,于是又问道:“张元贤弟如何死而复生,竟得在老前辈的门前立雪?这事使小龙百思不解。”

张元插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这里站着说话不便,且到前面树林里找几个坐位,让家师坐着讲话好了。”

于是他们走进树林深处,找到了三个位置,大家在岩石上相对坐定。

丑真人开始道:“通天家师为了要重振魔国国势,广求宇宙间的一切人才。他知道你——龙神道行高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派我老牛从中观察,顺便调查你的品德,以便决定是否值得延揽。数年以来,我老牛经常在中洲江门附近出现,你在平时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发觉你品格高雅,心地光明,因此我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你极有资格进入魔国,值得我们争取;惧的是怕你不肯接受我们的聘请,因为在一般正派人物的心目中,妖魔国三个字给他们听了就感到头痛,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岂肯入籍为民?所以,我踌躇不决,未敢冒昧向你当面求教,但却随时在找寻机会。果然,不久,机会来了!当你在海中伸出头,狰狞可怕,把元儿吓得魂飞魄散时,我早已注意,当即取出葫芦瓶,将他的三魂六魄一齐吸入瓶中,以免失散……”

“啊!怪不得我在当时遍寻贤弟的魂魄,全无踪迹,原来如此。”八河龙神惊异地插嘴道。

“我看到元儿洪福不永,清福正长,因此,就收取了他的魂魄。在三天以后,半夜三更,我把他的尸体从坟墓中弄出,放还三魂六魄,使他还阳,死而复生,同时给他吃了一粒金丹,让他脱胎换骨,永享长生,并且列入门下弟子……”丑真人道。“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后来又三次招魂,都未招到,连当地山神和灶公都不曾见过贤弟的鬼魂,原来他已被你老前辈收入门下……”八河神龙惊叹不已地道。

“以后的事,你已清楚,我也不用细说。”丑真人接着道。

“老前辈,还有一事,小龙不甚明白,可否见告?”龙神问道。

“何事?”丑真人反问道。“老前辈何以知道小龙有难,叫贤弟张元前来通风报讯?”龙神道。

丑真人神秘地笑了一笑,道:“问得好!……”他说着起身,走了过去,用嘴巴附在龙神的耳边,接着又低声道:“我们在天宫里布置了内线,天上的一举一动,我国都了若指掌。”

由于形势所迫,八河龙神就顺理成章地在妖魔国入籍,但由于八河龙神名字不吉利,他依旧改为原名“江门龙神”。

且说那六个天兵拖了载着秦赵二位天君的囚龙车,驾云回到天国,当即向玉帝报告详情。

玉帝听了大怒,吩咐将秦完赵江速送天医处急救之后,就高声道:“妖魔国如此猖狂,行为跋扈,目无天廷,还当了得。”于是他就命令太白金星,速召托塔天王李靖商量讨伐妖魔国,捉拿八河龙神和牛精丑真人,归案法办的事件。

“且慢!我皇息怒,老臣最近得悉那八河龙神行雨失调,不是他的过失。”太白金星劝阻道。“噢!怎会不是他的过失?”玉帝惊异地问道。“据老臣刚才得到情报,那八河龙神原在中洲江门龙穴安分修道,人间称他‘江门龙神’,保护当地安宁,颇得民心。后来,千年鲨精侵入江门,要想强占江门龙穴,危害当地百姓,但他却被江门龙神打断鱼尾,负伤逃走……”太白金星说到这里,被玉帝插言说话,只得停止。“鱼精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江门龙神打得好!金星,你说下去。”玉帝道。

太白金星接着道:“不料那鲨精不自知错,反唆使神螺圣母强侵江门,把老龙的尾巴也轧断一尺,又占据了他的龙穴……”

“螺精可恶!”玉帝又插嘴道。太白金星继续道:“这事发生在水域之内,属于水国的范围,东海龙王敖广知情不报,反而奏恳天廷,把龙神调离江门,接任泾河水府,叫他做八河都总管之职。断尾之龙怎能行雨,无怪雨点忽多忽少,因此,这不是那八河龙神的过失……”“但那八河龙神也有过失,他既自知足断尾之龙,何不早告?”玉帝反驳道。

太白金星解释道:“我皇有所不知,那江门龙神接到天命,规定时刻,限期立即动身赴任。他一到河水府,坐未安席,又奉天命,叫他限时限刻行雨,试问他哪里还有工夫报告天廷?”“不错!”玉帝点头,表示同意太白金星的解释。接着,太白金星又道:“据说那神螺圣母以前原是敖广家里的乳母,又是五洋龙母的师妹,他们私交甚厚,但敖广与江门龙神过去似有仇恨,因此,他把那老龙安置江门,在水国无职无权,又因此,他对于那螺精强占江门龙穴,不但置之不问不闻,而且奏调江门龙神,远赴泾河,断尾之事又不奏明,如此行为,显然蒙蔽天听,实是罪大恶极……”

玉帝听了大怒道:“敖广可恶,速召他来!”不久,敖广随同天使,进入灵霄宝殿,拜舞未毕,玉帝已经忍不住拍案怒道:“大胆敖广!螺精轧断了江门老龙的龙尾,强占江门龙穴,你知情不报,反来奏调江门龙神,远赴泾河水府,使他行雨失准,这种行为显然违反良心,徇私循情事小,蒙蔽天听事大,来神呀!把敖广绑了,带到剐龙台上斩首示从……”太白金星一看玉帝发怒,但操之过急,情形不妙,心里慌了,就连忙屈腰俯身,凄上去在玉帝的耳边低声道:“敖广罪不至死……只要如此这般,把事情搞妥,将功赎罪就可以了。”那时,敖广吓得魂不附体,自知有罪,不敢分辩,同时,众天神行动迅速,早已把他押出了灵霄宝殿,直赴剐龙台。

一路上,行路如飞,敖广放声大哭,龙泪如雨。到了剐龙台,其中一位天神用手向敖广的头上一拍,敖广立刻现出了原形——一条五彩的大金龙。

于是众天神一齐动手,把那龙头套入刑台的轧钳之内,并将全部龙身绑缚妥当,另一行刑的天神拔出宝剑,剑光闪动,眩眼耀睛。那时,敖广见到此景,长吟一声,终于伏爪收鳞,闭目待毙,剐龙台边,满地都是龙泪,龙涎和龙汗所混合而成的流质,湿渌渌。滑腻腻,在地上流动着。那持剑的天神缓缓地举起宝剑,正要向龙头劈下,但他偶一不慎,可能是太小心了,顾上不顾下,脚跟被地上龙泪龙涎和龙汗混合而成的液体一滑滑倒,仰天跌在地上,因他毫无防备,所以,跌得很重,一时站不起来。

另一位天神见状,连忙把他扶起。

那位行刑的天神这次当心了。他站定脚跟,摆好稳当的姿势,抖擞精神,第二次举起宝剑,正待劈下……忽然,一阵清风,传来一片清晰的声音……。

“刀下留‘人’……不,不,不,刀下留‘神’……不,不,不……”刀下留‘龙’呀!……”

那行刑的天神听到了这声音,就把他已经举起而正要劈下去的宝剑,缓缓地放了下来。

顷刻之间,一个天使气喘喘,急匆匆奔向剐龙台,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双手乱摇,如飞而至。

他到了台边,已经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双手却还在乱摇。等到他换了一口气之后,方才高声叫喊道:“我皇有旨,刀下留龙!”

于是众天神又一齐动手,把东海龙王敖广从剐龙台的刑具上解放下来。

敖广正在闭目待死,忽然恢复了自由,死里逃生,真是意想不到,喜出望外,于是他又现化了人形,仍由众天神会同传旨的天使把他押还灵霄宝殿。

敖广拜见了玉帝,跪谢不斩之恩。

玉帝道:“敖广听着:你回到东海,从速发兵擒拿神螺圣母,治她强占江门龙穴之罪。其他的事你可依照玉札办理,事成之后,将功抵罪。”玉帝故意在口头上吩咐敖广擒拿神螺,而将其他的事情却用玉札传谕,这样做法,是用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

当时,太白金星递给敖广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行小字,这就是玉札,同时低声告诉敖广秘密从事,不可泄露玉札里的任务。敖广捧了玉札,脆着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有数,于是收妥玉札,叩头谢了皇恩,站起身来,出殿而去。

敖广回到东海水晶宫,立即换了战袍,升殿召集龙子龙孙,虾兵蟹将,鲸王太岁,神鳗公主,御驾亲征,讨伐神螺圣母。

龙王率领了水族的精兵,秘密行军,衔枚疾走,向江门进发,不料到了江门龙穴,他发觉龙穴之中,空空如也,不见了神螺圣母的踪迹,很显明的,她一定闻风先遁,逃得不知去向。

神螺圣母失踪,真把东诲龙王气煞,急得双脚乱跳,怒火上升百丈之高,不论他气也好,急也好,跳脚也好,发怒也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神螺失踪事实具在,使龙王未能完成玉帝所嘱咐的任务,这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呢?

于是龙王一边传令四海五洋,缉拿神螺圣母,归案惩办,一边移师三门湾海面,捉拿千年鲨精。

东海龙王的精兵已经到达了三门湾海面,但那倒霉的鱼精却懵然不知,还在海底洞府高卧正酣,等到小妖慌张地进去把他推醒,报告噩耗,才仓皇起身,要想逃走,但已太迟了。

这时,龙王等早已把海底洞府,四周围住,鲸王太岁持了棍,神鳗公主拿了刀,身先士卒,抢前杀入洞内。他们见到那鱼精不问根由,立即冲前撕杀,刀棍齐下。

千年鲨精措手不及,身上吃了一刀,头顶中了一棍,立即昏死过上,现了原形,是一条大鲨鱼。

龙王敖广见那鱼精已死,心中大喜。因这是玉帝在那玉札上所吩咐他应做的一部分任务,总算完成了。

于是龙王命令水族士卒,将那鱼精的尸体移到江门内海的海边,发动巨浪把他冲上海滩,让海边的当地百姓宰割它的肉烹食也好,吃不完腌了也好,剥取它的皮煎油也好,敲碎它的骨骼,烧成了灰作肥料也好,任从那些百姓自由处置,东海龙王也不去过问了。

以前那千年鲨精侵入了江门的内海,妄想发浪把海边的山顶上的百姓卷入海中,充其馋欲,但它哪里知道,自己在几年之后,反被众百姓果腹,充饥,真所谓恶不可生,生则不灭,善不可灭,灭则不生,天道循环,冥冥中自有定数,可不惧乎?

且说敖广杀死了鱼精,得胜回到东宫龙海时,立即有巡海夜叉报告:那神螺圣母是得到了妖魔国十二地支中的第六位己真人通风报讯,所以她能在事前逃走,现已投奔妖魔国去了。

龙王听了大怒,但他也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玉帝的玉札中另一项任务:赦免八河龙神(即前江门龙神)行雨失准之罪,并仍调回江门龙穴,正式敕封为‘江门龙神’(以前是海边的百姓尊敬他为江门龙神,保卫水上安宁,沿海太平。

最后一项任务是,泾河水府的八河都总管遗缺,即着敖广另选贤能充任,但在那时,水国谣传着泾河水府遗缺是不祥的,过去担任此职者都不得善终。因此,一般有资格的龙种不愿接受,而资历浅薄的龙子龙孙都想冒险一试,却未蒙敖广同意,所以,适当人选不易物色。东海龙王敖广一时无法完成这项任务,因为他发动水国臣民到处查问江门龙神的下落,结果徒劳无功,真是煞费苦心。

最后龙王无可奈何,只得又赴天宫,向玉帝面奏详情。那时,玉帝业已得悉江门龙神和神螺圣母相继投奔魔国。他从这件事推根寻源,作了一次评判,得到结论是:由于敖广处置不善,隐瞒事实,徇私循情,未能公正执法,反来奏调断尾之龙接管泾河水府遗缺,以致造成祸端。事后玉札规定四项任务,仅能完成一项,遂使人才外流,天国和水国同受损失,得益的却是妖魔国。

王帝鉴于敖广位居东海龙王多年,国内政事,日久玩生,积弊难除,又对于敖广本身颟顸无能,老态龙钟,极感恼火。除当面严加谴责外,他又颁发玉札,着令敖广闭门思过,三年之内不准走出水晶宫一步,这是变相的软禁,同时罚俸三月。三年之后,贬凋敖广担任‘泾河水府’八河都总管职务,任期也是三年,有功位复原职,有过再行降职,以示惩戒,并将该玉札分缮副本三份,分发南西北三海龙王传阅,藉资共同警惕,暗寓罚一惩三之意。

玉帝这样轻罚敖广,其中还包含着不可告人的意义,因为对于江门龙神之事,玉帝自知也有错处:(一)敖广虽然隐瞒事实,但玉帝统领宇宙万国,为何江门龙神与神螺圣母交恶,天官在事前却毫无所知?显然天国情报机构的效率出了问题;(二)敖广奏调江门龙神,天国立即轻率准奏,事前也未对该龙神详细调查,这是天聪失灵:(三)该龙神行雨误点,多寡失调,照常理推测,其中必有重大缘故,何况他是江门老龙,经验丰富,谨慎守法,岂有履行即犯过失之理?显然是他被敖广长期弃置,也许久未行雨,使他忽略了龙尾的重要性,无意造成雨点多寡之误,但天国在事后却未细测这种常理,又冒失地发挥天威,派遣秦赵两位天君,带了囚龙车前往逮捕,这是天国逼反了江门龙神。

由于上述原因,玉帝轻罚敖广,可说是遮掩本身的错误,敷衍塞责,但敖广还以为玉帝对自己宽仁,感恩万分而去,一路暗自庆幸。玉帝轻罚敖广之后,心里闷闷不乐。他想到了天国遭遇着许多严重威胁问题:“(一)天国一定有了内奸。朕派秦完赵江前去逮捕八河龙神,这事非常秘密,但魔国却能早走一步,中途拦劫,必是天国的内奸泄露秘密;(二)朕口头上命令敖广发兵擒拿螺精,又被内奸暗通消息,报告魔国,使螺精从容遁逃,但玉札中关于诛杀鲨精的任务,却能完成,这显然也是内奸在众目昭彰之下,无法探悉玉札上的内容,因此敖广就能消灭鲨精;(三)朕在敖广离殿之后,即暗遣亲信天神,严密监视灵霄宝殿里每一个可疑的神圣,以便查出谁是内奸,但事与愿违,结果魔国却仍能得到消息,救走螺精,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四)内奸伪装的功夫巧妙惊人,暗发消息的本领也神乎其技,使朕的只言片语,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威胁。天国隐匿内奸,使朕芒刺在背,寝食不安,如何是好?”其实魔国早于一千多年前,就已在天国安排了间谍和内线,他们都有巧妙的画皮作为掩护,个个神通广大,道行高深,有的用眼睛与眉睫的转动或开闭,有的用随便而自然的手势,有的用上乘的心语,播发暗号消息,使天国神圣们无法察觉,防不胜防,一切都处于被动的状态中,暂且不表。

且说龙螺交恶,发生在数百年前,后来江门龙神和神螺圣母分别投入魔国,他们彼此各不相知,因为魔国制度任何事情都要保密,决不公开宣布。直到魔国举行狂欢大会,全国有资格的妖魔精怪,散人野仙都在邀请之列,他们才得共聚一堂,不过,当时出席人数众多,身份和背景大都互不清楚,各难辨别。在会场里,大家互相介绍,或自我介绍,但这仅限于坐在同桌或邻桌可以做到,至于还有许多妖魔人物,座位相隔太远,那就无法介绍或自我介绍了。

那时——在狂欢大会时,山中子表演搬运术,撮去了许多妖魔精怪,散人野仙的宝物之后,又分别发还原主。其中的一位失主是神螺圣母。当她和别的失主一样,越众而出,领回黑螺珠时,她的面目和身形才给江门龙神认出,那老雌货正是自己的仇敌,顿时惹起了旧恨和新怨。他想到自己的龙穴被侵占,龙尾被轧断,又远调泾河,行雨失准,罪犯天条,不得不逃奔魔国,这一切都是为那老雌货所害,这是旧恨;同时,一条断了尾巴的老龙,形同残废,在许多场合里,他有着自卑感,心里多少顾虑着本身的鄙贱,何况他在修炼方面,也因龙尾残缺不全而觉得用功吃力,道行进展困难,这是新怨。

旧恨新怨一齐涌上了江门龙神的心头,加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当他看到那神螺圣母领回黑螺珠正在得意洋洋,循着原路归座的时候,他就拦路截住,挥出一掌,重重地击在她的左颊上,同时他叫喊道:“老雌货!你还记得俺老龙断尾之痛吗?”江门龙神这一掌落手甚重,几乎用了八成的气力,把神螺圣母的左颊牙床全排击歪,打掉一排牙齿,喷出了满口鲜血,痛得那神螺老媪喃喃大骂,但因口齿不清,言语含糊,谁也听不懂她在叫骂些什么。

当然,神螺圣母在毫无防备之下,无端受辱,岂肯干休?她立即伸出如爪的手指,直取江门龙神面门,企图戳其双目,但对方迅速避开,丝毫未受损伤。

龙神和神螺打斗,时间极短,迅即为南宫操元帅干涉制止。他们双双被押出厅,进入拘留所问话,终于问出了他们在数百年之前的怨仇。

在问话中查明了打斗的原因,南宫操最后作出结论,他说:“当年的事错在神螺,不应妄听鲨精片面之言,向龙神寻事,轧断龙尾,强占龙穴,但目前之事是龙神理屈,不该不问情由,动手打伤神螺。彼此之间的事情,根据本国的法律,只有公敌,没有私仇,所以,你们打过算数,两相扯平,以后双方见面,不准再打。本国禁止私斗,立法极严。倘有违犯,不论谁是谁非,谁直谁屈,先动手者断手,先动脚者斩脚,决不宽贷,希望你们牢记!”

那时,神龙和神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龙神见到神螺的面颊歪斜,口边不断地流出鲜血,显然她已受了重伤,于是也觉得过意不起,心头恨渐消,怨气也平下来了。神螺也觉得自己以前不该妄听鲨精的谎言,懊悔不及,现在自己虽被龙神打伤,这苦头也是应该吃的。

这时,南宫元帅鉴貌辨色,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事情容易办妥,他就索性做和事佬了。

于是他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搬弄是非的鲨精早已被东海龙正敖广处决了!”

龙神与神螺听了,悚然动容。

接着,南宫元帅把鲨精被杀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他又道:“现在你们愿意和解吗?”

双方和解在意料中。

于是南宫元帅命令手下人员护送神螺圣母到医务处疗伤,他和龙神仍回大厅。

江门龙神与神螺圣母之间的仇恨虽已互相谅解,互相和好,但这件案子却引起了天廷的注意。

玉帝觉得自己在无形中已受到魔国的威胁。他通过自我检查之后,忖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譬如:(一)江门龙神与神螺圣母一到魔国,多年仇恨,由于南宫操只用三言两语,双方就能获得和平解决,但当初他们为什么不能在水国进行和解?这就意味着水国的政治大有问题;(二)散人张元是地国王朝部落里的一个小小进士,可是风云际会,竟然得到魔国的青睐,使他未经修炼,一世便成半仙,但为什么仙国却不能发掘人才,反被魔国捷足先得?照理,优秀的人才应先由仙国罗致,绝对轮不到魔国,但事实恰正相反,这就意味着仙国的政治也有弱点;(三)天国对于水国和仙国的人才外流,事前蒙在鼓里,毫无所知。事后又未能举直错诸枉,设法纠正,这也意味着天国的政治走向下坡,渐趋没落;(四)天国本身也发生了人才外流的现象,譬如:(甲)老夫子当年为了批评一句天国的政事,天国就藉故留难,不准他进入混元大罗金仙的品级,使他一怒而去,离脱仙国,投奔魔邦;(乙)水金书生为了游戏人间,被天国革除仙籍,被迫投魔;(丙)水上浪子(后改名为水上郎君),在天国偶犯小过,得罪天宫,驱逐出境,又被魔国聘为上卿,(丁)还有许多野仙在‘仙级考试’中,天国的主考官发觉他们的试卷才气太旺,恐怕影响仙品,所以未蒙及格,都被弃置。落第的野仙们认为在考试中所录取的一般神仙,学问有余,才识不足,未能应变荷重,而对于他们自己的学问见识和才干都臻上乘,反而名落孙山,这当然是考试不公。可能主考仙徇私作弊。因此,那批不及格的野仙心怀怨恨,纷纷投入魔域,为官为民,各凭所好,各取所需,使宇宙间的英雄豪杰,尽入魔国的彀中。考试不公造成祸端,大者投奔异族,为他国利用,而遗害本国。这种事实,在人间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但玉帝所引以为奇者,竟然天上也不例外。

因此,玉帝心里非常忧愁。他担心魔国的通天教主。野心已萌,迟早必将为祸宇宙,而天国本身既无能力制止,又乏善策安抚,同时他详察四周的群臣,大都忠厚有余,仅能墨守陈规,但胆量不够,进取不足,他们决难应付目前瞬息万变的局面。当然,列国也有一部分杰出的神仙和圣人,像广成子,镇元子和天罡星君等,他们都能为天国效劳,可能以后天国重振权威,还要借重那些有胆有识的神仙和圣人。对于他们,玉帝倍加青睐。

过去,玉帝维持天威,完全依赖天兵天将,谁不服从,就使用武力讨伐,可是,现在天国动辄用武的政策已经不行了。为了要恢复鬼国,天兵征伐,蚩尤之魂,却遭败绩,被后者杀得片甲不留,大败而归;为了要逮捕江门龙神(即当时的八河龙神),天国的秦完赵江两位天神又被魔国的丑真人打伤。两次用武都遭失败,使天国威声一落千丈,同时天国有许多神圣立场不稳,又乘机投奔魔国,有的明日张胆,有的暗中勾结,因此,天国受到了明显的教训,以后用兵,在事前尚须慎重考虑。

天国两次在军事上的挫折,直接和间接都与魔国有关,使天国以后不敢妄用武力,对付魔国。因此,玉帝就想到改变政策,但要改革,就必须罗致许多人才。

可是,现在正值人才外流之际,天同必须设法阻止这种趋势。

于是天国施行了出入通行证的办法。玉帝命令本国所有的大小神圣,一律不准擅离职位,即使因公出差,也须凭出入通行证,方能离国和归国。

天国又在暗地里准备了大批记名的入口通行证,针对魔国的著名人物,又特派了许多神仙圣人,乔装混入魔国,要把那些记名的入口证递送到魔国著名人物的手中,暗示他们若能归顺天国,均将重用,像大夫子,西南方力士统领铁金刚,天山七奇的首领袁通,西北方散神总管温戎,野仙方面的安全子,神厨手易牙子,踏崩泰山江帆,龙风山的朱元龙和孙美风,水金书生,文中子,东北方乱神魁首孟元,卫武真人,五形郎君,魔国五狂,散人方面的朱宝,水上郎君(即水上浪子)以及其他许多野仙和散人等,都是天国所要争取的对象,不久即将收到记名的天国入口证。

他们都是人类修炼成道,早已列入野仙和散人的品级,而妖魔精怪鬼等五种煞神并不在内,因天国对于五煞,一律不敢信任。

除此之外,天国首先要争取的是江门龙神和散人张元。

为什么玉帝要特地指定江门龙神和张元呢?

江门龙神罪犯天条,被天兵天将迫投魔国,但事后查明,行雨误点并非他的过失,所以玉帝蓄意要把他从魔国夺回,以振天国的威望。至于张元,此人在魔国,其名不见经传,道行和武功也都末臻上乘,只不过吃了几粒金丹,使他长生不老而已,若论品级,只可称为半仙,此外,别无可取,但玉帝却也把他列入天国所争取的主要对象之一,岂非奇事?

可是,对于这件事,玉帝自有道理。

玉帝要把寂寂无名的张元从魔国弄到天国,赏以金丹蟠桃,交梨火枣,琼浆玉液,仙酒寿果,来增加他的道行,使他成为真仙品级,并将委以天宫文书的重任,地位虽次于文曲星君,但却与后者并列朝堂,不分轩轾。玉帝将他作为榜样,目的是要给魔国别的野仙和散人们看看,让他们明白:“以张元这样的资格,尚且受到天国如此重视,何况我等……”

玉帝以张元为饵,吸引魔国的许多有道之士归返天国,使其人才倒流出来,为天国服务,这将削弱对方的势力。

如果这事进行顺利,张元的运道来了。

同时,玉帝再三再四地吩咐那些混入魔国的神仙和圣人,“在江门龙神和张元未进入天国以前,切勿将天国的记名入口证递送给别的野仙和散人。”换一句话说,先把江门龙神和张元用偷渡方法,运出魔国,进入天国成功之后,再分别送记名的天国入口证给别的野仙和散人。

这—次天国动员三仙十二神圣,从水陆空三方面,分别潜进魔国后,就乔装了各色人等的模样。

三仙是太乙真人,度厄真人和道行天尊。十二神圣是天贵,天猛,天威,天富,天寿,天剑,天勇,天佑,天玄,天捷,天速和天意等星君。

负责偷渡江门龙神和张元是三仙之一的度厄真人,其他的神仙就负责说服和偷渡别的野仙和散人。

从天国到魔国的京城要经过七十二座毒山,三十六条恶水,以及十八层天罗地网,而魔国周围的国境又有东方妖煞,南方魔煞,西厅精煞,北方怪煞,东南方鬼煞,东北方乱神,西南方力士和西北方散神严密驻守,同时天空中还有七海龙神,在层云里潜形把守,而且在一日十二个时辰中,都有十二地支真人轮流值日值夜,所以没有经过特别许可,任何异邦人物要想进入魔国,难越雷池一步。

当然,三仙十二神潜入魔国,也曾用了一番心计,譬如:三仙是从天空进入魔境。他们先在空中施用了隐身法。同时放出数十只龙蚤钻入七海龙神的龙鳞里乱咬,使他浑身痒不可挡,十分难熬,他们乘着刘方抓痒,而注意力不能集中的机会,就变成了三只小飞虫,从天罗地网的空隙里飞入,才安全到达魔京。天贵星装扮了老渔翁,从边区三不管地带的河流里进入魔域,而天猛,天威,天富,天寿,以及天剑等五位星君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五条小鱼,混在老渔翁捕得的许多大鱼里。那老渔翁以低价出售大鱼,因此,边区的驻兵为贪便宜,只管争买大鱼,但老渔翁故意保留着五条小鱼不卖,他说:“小鱼准备给自己吃。”于是,六位星君也平安地进入魔国。

至于另外的六位星君,分成两批,他们分别假扮猎人和采药人,从魔境边区的深山冷坳里,经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崎岖山道,走入山中腹地,然后辗转混进魔国。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再以各色人等的身份出现,分别进行活动。

且说度厄真人到了魔国京城,立即扮成老秀才模样,混在人群的行列中。他看到:商府栉比,人物整齐,但十字街头却有许多武夫勇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到城内和城外的教场里去,个个手持武器,杀气腾腾;小巷僻街也常有魔卒突然出现,忽然消失,气氛神秘,隐藏着战争的景象。

度厄真人心里暗想:“奇哉怪也!太平盛世,调动军队,妄启端战,魔国将亡……,怪哉奇也!此邦市政简明,秩序井然,民情朴实,物产声饶,魔国将兴。”他知道魔世盛旺,魔焰高涨,安中含危,治不掩乱,安危治乱,方兴未艾,—切都在酝酿之中,此邦不可以久留。

于是度厄真人决定当夜行事,以收速办速成之效。

他捱到午夜,子没丑初之前,先躲匿在斗牛阁附近的阴影里,伺候动静。

那时,天空浮云密布,月光偶然从云隙中漏出,但瞬即消逝。

不久,他看到丑真人从斗牛阁出来,后面跟随着张元,接着,师徒说了几句话。

丑时已到,丑真人前往值夜,去接子真人的班。

丑真人去后,张元随即退入斗牛阁,顺手关上了门。

此时,斗牛阁四周寂静。

度厄真人知道丑真人在寅时之后才会回来。于是他用手把自己的面也一抹,顿时变成了一个假的丑真人。

假丑真人脚步凝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直到斗牛阁的门前站定,稍为迟疑一下,就用手敲门。“拍,拍,拍!”三响。

“谁?”张元问道。“是我!”假丑真人学着真人的声音答道。刚才那丑真人和张元说话的声音被他听到过,所以他现在学得很象样。乒乓两响,张元开了阁门。“师父……”张元惊异地叫道,但当他正要继续说话,那假丑真人立即作一手势,阻止他说下去。

“快些,进去再说!”假丑真人说着,一方面他故意装出紧张而神秘的姿态。

于是他们双双走进斗牛阁,随手关了阁门。

张元终于忍耐不住,又开口问道:“师父,你为何去而复返?”假丑真人低声道:“元儿,为师今晚无须值班了,因为刚才通天老师派南宫元帅交给我一项非常秘密的任务,必须立刻出动。我需要两个助手,一个是你,另一个……我想还是叫你的义兄江门龙神前来协助,比较妥当。现在……你准备一下,先把我那份上次的出国通行证找出来。我忘记了,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张元问道:“是上次你到地国去用过的通行证,还是另一次你和我同去救义兄时所用的那份通行证?”

假丑真人早已调查清楚魔国的任何人物出国,必有通行证。那真丑真人以前因公出国,当然不会例外。目前,他听到张元说通行证有两份,心中暗喜,于是灵机一动,就有了主意,连忙答道:“两份都要……还有……元儿,你上次和我去救江门龙神时,通行证好像你也……”

假丑真人正在狐疑不决,因他不能确定上次张元和那真丑真人出国时,他们的名字是合写在一份通行证上,还是各有一份,所以,他不敢肯定地说。

恰在那时,张元已经抢着道:“是的,师父,上次我也有一份通行证。”

假丑真人听了,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的证件也拿出来。”

于是张元走到书橱旁边,开了橱门,取出文件夹,翻阅了一会,寻出了三份通行证,两份是丑真人的,一份是他自己的。他用双手把三份证件恭敬地递交假丑真人之后,又把文件夹放回原处。

假丑真人接过证件,略略看了一下,心中已有主意。他叫张元走近他的身边,附耳轻声道:“元儿,你快去叫你的义兄速来,我有要事面告,路上小心,不要随便与任何人搭讪。快去快来!”

他说话时,用左手放在张元的肩上,表示亲热,另一方面,用右手在张元背后的腰带上暗中挂了一只小粉袋,袋的下端有几个漏孔,使袋内的白色粉质在张元行路时漏了出来,散在地上,以便他本人沿着地上的粉迹追踪张元。

张元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师父乃是度厄真人的化身——冒牌货,所以,他连忙恭敬地道:“是,师父!”说罢,急步出门而去,在他背后的粉袋里漏出白粉断断续续地散布地上。

等到张元一走,假乱真人连忙打开了橱门,取出文件夹,乱翻一通。他发现里面归档着许多秘密文件,大都是通天教主的手令。老实不客气,他就把那文件夹偷藏身边。

接着他又走近书桌,坐在椅上,把那三份通行证仔细看了一下之后,随即使用褪色的法术,先将各证件上业已过期的日子都改为当天的日期,又将其中之一褪去了“丑真人”三个字。在天国时,度厄真人早已查明江门龙神前曾化名“江隆”,所以,他毫小思索就填上“江隆”二字。

其余两份通行证上的姓名一份是张元,另一份也是丑真人,原名原姓,无须改动。

假丑真人改妥通行证之后,再仔细看了一遍,检查有无涂改的痕迹,以及是否尚有其他可疑之处,但一切认为满意,方才放心。接着他就把那些证件都放在身边。

他站起身来,走出斗牛阁,循着张元背后粉袋里所敞漏在地面上的白粉痕迹,施展缩地飞行术急追张元。

不久,假丑真人看到张元正在前面急少赶路,立即飞身追上,喊住了他。

张元听到喊声,连忙停步,回头—看,见是师父,心中大奇,问道:“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假丑真人又使用老办法,左手按在张元的肩上,低声地附耳道:“元儿,为了争取时间,所以我也来了!”他一面说话,一面用右手摘去了张元背后腰带上的粉袋,顺手把它抛弃路旁。

张元对于那假丑真人自然而巧妙地在他背后所做的手脚,事前并不知道,事后也没有发觉。

于是师徒一同赶路,当然张元在前领路,假丑真人在后跟随,因为后者根本不知道江门龙神住在何处。

不久,江门龙神的住所——龙阁在望。

到了龙阁,张元轻轻地敲门。

那时,江门龙神正在打坐静修。忽然他听到门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心里暗疑:“半夜三更,谁来敲门?”

他立即起身,前去开门,不料来人乃是义弟张元,后面还有丑老前辈,顿时心里吃惊。

他连忙恭迎他们进入龙阁的内室。

宾主依次坐定之后,江门龙神问道:“老前辈与贤弟寅夜降临,必有要事,不知有何见教?”假丑真人答道:“我们自己人,不讲客套,午夜相访,拟请龙神助我一臂之力,不知肯否允诺?”

江门龙神道:“上次,蒙老前辈冒险救命,小龙至今尚未报答,恩谊深厚,小龙耿耿在怀,如今老前辈既有用得着小龙之处,敬请吩咐,虽赴汤蹈火也决不推辞。”

假丑真人道:“如此甚好,先谢了。现在我身负国家紧急使命,非常秘密,因此,希望龙神立即随同我们出动,不知是否方便?”江门龙神道:“方便,方便,我立刻就走。”

假丑真人见到龙神如此直爽,心中暗喜。他犹豫一下,低声道:“且慢!我有几句话先要说明:这次我们是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上面特别关照,一切行动均须保密。但你现在还是龙首人身,路上恐有不便,所以我想……龙神最好先行化装,以免旁人起疑。”

江门龙神道:“化装何难?我想立刻现化一个中年秀士……当年小龙与贤弟张元相识,也曾如此现化,不知老前辈认为妥当否?”假丑真人道:“那是再好没有了,龙神,你仍可化名江隆。”

江门龙神用手把脸一抹,立即变成了中年秀士,与当年的模样完全相同。他对着张元笑道:“贤弟!你还认得当年的愚兄吗?”

张元道:“怎么会不认得?好极了,不过,现在你比当年好像稍为年轻。”假丑真人道:“我们此去,一路之上可能有人盘问,你们不可造次回答,一切看我行事,由我对付,不论发生何事,无须惊慌。”

江门龙神与张元同时点头答应。

于是,假丑真人又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张元与江门龙神跟随假丑真人走出龙阁,向东南方前进。

东南方是魔国边境防御较弱的关闸,是由鬼煞把守,所以那假丑真人就选择弱点进攻。

那个由度厄真人化身的假丑真人,带领了江门龙神和张元,使用缩地之术,逢山越山,遇水涉水。非常迅速,路上毫无阻碍,一个时辰之后,东南方边境已在眼前。

假丑真人领着他们,走入山边的树林里,停步不进,轻声地道:“边境关闸就在前面,关闸之上布着天罗地网也难不倒我,但元儿的道行较浅,不能幻形变化,无法过关。龙神,你虽能变化,但只能以龙变人,不能幻变他物。所以你也不能过关。现在我想使用土遁,带着你们出关……不,不行……边境地下已由玉……玉猴,不,猴公……猴公的指天划地金刚法封锁,恐怕此路也不通了……”假丑真人说到这里,心里吃惊,鼻子上微微出汗,于是他就低头不语,静思别的办法。

“师父!我们有通行证,可以堂而皇之,从关闸的正门出境。”张元道。

“是的。不过,现在深夜,恐有不便,如果是白天,情况就不同了。”假丑真人道。

“我没有通行证,如何是好?”江门龙神道。

“不妨!你的通行证在我的身边。”假丑真人道。

“那么我们从关闸出去。”江门龙神道。假丑真人低头不语,又继续沉思。“师父,我们可否等到黎明之后再出关去?”张元问道。

“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出关。”假丑真人道。“老前辈,我们不妨前去叫关,试一试没有关系,你看如何?”江门龙神道。

“现在只好这样办了……不过,让我一人先去叫关。你们且到关旁的阴影里暂避一下,如果关官能够通融,只要闸门一开,我就有办法带你们出去。”

“好!就这样试试再说。”江门龙神道。

于是假丑真人走到关前,大声叫喊道:“上面是哪位将军值夜?”

“谁在叫关?”一个响亮的声音问道。

“在下丑真人,有要事出关,请开关闸!”假丑真人高声道。

“有否公文?”那声音又问道。

“有通行证!”假丑真人答道。

“不行!”那守闸人的声音拒绝道。

“可否通融一下,凭通行证出关?”假丑真人道,带着恳求的语气。

“绝对不行!老丑,回去吧!明天再说。”那声音道。“你是哪一位。”假丑真人又问道。

“鬼煞第七号头目李惊!”那声音道。

“原米是铁石心……哈哈哈……”假丑真人故意装出若无其事,态度自然地道,但他心里却非常吃惊,只因那家伙李惊是鬼煞中的扎手分子,很难纠缠,所以,那假丑真人只得知难而退。

他就悄悄地走到关边附近的阴影里,会合了江门龙神和张元,重回山边树林里原处。共同商量如何出关的办法。

鬼煞李惊对于丑真人(当然李惊不知道他是假丑真人)企图寅夜出关,又无公文,觉得这事极为可疑,于是他不动声色,立即写了一份文书,报告丑真人夜半叫关的事情,并用飞鸽传书,直送本国元帅府,面呈南宫操亲拆,而且要求立即回音。

本来李惊可以派遣部属,腾云驾雾到元帅府报讯,但那时魔国的高空早已布置了天罗,腾云驾雾之术无法运用,所以李惊只得改用飞鸽传书的方法,因鸽在天空并不飞得太高。另一方面,那真丑真人在京城值班,直到丑末寅初,自有寅真人前去接班。

真丑真人落班后,回到斗牛阁门前,看到阁门虚掩,心里以为徒儿张元疏忽,忘记了关门。

他走进书房,又见到房中灯光明亮,却不见张元,于是高声叫喊,但无人回答。

他心里想:“徒儿一定睡熟了。”

他走到张元的卧室,但见床上空空如也,阒无人影。

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卧室。又不见张元。于是他再次大声叫唤,又无人回答。

他心里暗想:“奇怪,徒儿到哪里去了。”

他终于又回到书房,忽然发现那书橱门开着,连忙前去检查,发觉自己的文件夹不翼而飞。

在那文件夹里,都是秘密文书和证件,事关国家机密。

文件失窃,罪孽深重,如被上级知道,是要斩头的。

那时,真丑真人已经方寸大乱,吓得手足无措,浑身冒出冷汗。

虽说真丑真人是个粗坯。但毕竟是有道之士,于是他立即把自己的心神镇定一下,仔细思考。当然,他必须先从最坏的一方面想起。低头沉思,他想到:徒儿张元是否会勾结外敌,或被内奸利用。盗窃国家机密?这一点,真正真人认为不可能,因徒儿生性谨慎,深明大义,且他平时除了看书修道,研究武功之外,几乎足不出户,同时又无陌生的朋友往来。因此,真丑真人否定了最坏的想法。

继续他又想到:“徒儿的义兄江门龙神是否外敌或内奸?”

这一点,真丑真人认为也不可能,因龙神过去在地国的江门修行时,他曾经观察多年,正直可靠,何况他救过龙神的性命,不可能此龙会这样忘恩负义,以德报怨,来偷盗他的秘密文件。

接着,他又想到:“徒儿张元失踪已是事实,秘密文件失窃也是事实,但不知那江门龙神此刻是否仍在龙阁?”

想到这里,他心里悚然一惊。鸭肫难剥,人心难料,徒儿可能会被那龙神利用,或被迫同干坏事。

于是他决定要到龙阁探视江门龙神。

正当那真丑真人要跨越书房门槛时,他偶然发现地面上沾染着点点滩滩的白色粉质,沿路都有。

他觉得很奇怪,但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因此,就循着地上白粉的痕迹,走出了斗牛阁,顺手关上了阁门,立即继续前进。

沿途都有粉迹,一点点,一滩滩,不绝如缕,而真丑真人前进方向正是龙阁的所在地,使他心里越走越感不安。

他急匆匆地向前进发,脚步加快,走了—会,忽然地上的粉迹消失了。

他停住脚步,随即在现场附近搜索,细察有无别的可疑痕迹。在路旁的野草丛中,他终于发现了—个小小的布袋。

他连忙俯身把它拾起,一看那布袋的下端有着几个漏孔,地面上的白粉是从这些小孔里散漏出来的。

他想不出那粉袋的道理,所以,就继续在现场到处搜寻,但再也找不到别种可疑的东西。

最后,真丑真人想到这事情十九不离江门龙神,于是他放弃搜索,立即飞奔龙阁。

不久,他到达了目的地,但见龙阁一片黑暗,万籁无声。

他踌躇一下,心想:“明进还是暗进?”

经过考虑之后,他决定暗进龙阁,因他感到徒儿张元失踪和文件失窃,江门龙神的嫌疑最大。

于是,他纵身一跃,越过龙阁的外墙,进入内院,四周静悄悄。

他屏息静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用鼻子嗅嗅,又嗅不出龙神身上的腥气。他就推门进入龙阁的内室,燃起了火种,点亮了灯,仍然不见龙神。

他终于确定那龙神不在龙阁,心中勃然大怒。

他再细查龙阁里所有的房间,发觉内部布置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显然那龙神是临时出走,事前可能毫无准备。

江门龙神失踪,增加了事态的复杂性。

真丑真人觉得这事情非常严重。经过略为思考之后,他就决定要向当局报告。

于是真丑真人退出龙阁,运用飞行步法,直奔魔国的元帅府。

“铛!铛!铛……”半夜三更,元帅府的警钟不断地乱响。

钟声把元帅府里的将士幕僚等都从梦中惊醒,纷纷起身奔出,衣衫不整,大家都以为元帅府失火了。

南宫操元帅也已起身坐堂。白虎堂中灯光齐明,照耀如同白昼。

不一会,丑真人急步从前院跑来,后面跟随着许多将士。

他进入白虎大堂,立即向南宫元帅跪下,口称:“启禀元帅,大事不好!小徒张元和江门龙神都已失踪,卑职的秘密文件也已失窃,只怕是他们偷去的,特米报告元帅……”南宫元帅听到丑真人的报告,面色大变,高声道:“岂有此理?有这等事!你快把详情从实说来。”

于是丑真人就把自己落班之后,回到斗牛阁的一切详情,沿路散着白粉的怪事,以及最后自己如何再到龙阁检查,都详细地报告南宫元帅。南宫元帅听了,心里十分惊骇,说道:“江门龙神和散人张元同时失踪,与秘密文件的失窃都是一样重要。本国正在广聘人才,一旦他们盗窃机密资料,逃离本国,必将影响人心,危害本国安全,若不追究,后果严重……现在正是寅时将尽,想来他们还未逃离本国边境……来人呀!”

将士队伍里立即趋出八名野仙,一字形排列在南宫元帅的案前,齐声道:“卑职在!”南宫元帅高声道:“玄机子!你快驾木遁,传谕东方妖煞严守边关,搜查附近地区,务必立拿江门龙神和张元归案法办,不得有误。”

“是!”玄机子说毕就走,立即驾了木遁向东方去讫。南宫元帅高声道:“玄阳子!你速驾火遁,传谕南方魔煞严查边关,禁止任何妖魔人物出关,一定要捉到江门龙神与张元归案,不得有误。”

“是,元帅!”玄阳子急步奔出大堂,驾起火遁,只见红光一闪,去势如飞,向南方而逝。

南宫元帅高声道:“玄阴子,你快驾水遁,传渝西方精煞,封锁边境,不论任何陌生人物,一律逮捕,再行个别查问,以免内奸漏网,不得有误。”

“是,大人!”玄阴子乃是女性野仙,水上功夫,以及水遁之术举世无双。她飞身跃出大堂。到了元帅府外的扛边,跳入水中,驾水遁去讫。

南宫元帅高声道:“玄真子,你快驾土遁,面谕北方怪煞,小

心把守边关,只准人进,不许人出,必须要捉到内奸江门孽龙,与叛徒张元依法严办。”

“是!”玄真子出了大堂。驾土遁向北进发。接着,南宫元帅又面嘱元寿子,亨行子,利孟子和贞力子等四位野仙,分别传谕东南方鬼煞,东北方乱神,西南方力士,以及西北方散神,各守边界,严密搜查附近区域,捕捉江门龙神和张元,归案重办,以警效尤,不得有误。

那四位野仙异口同声说:“是,元帅!”立即鱼贯地趋出大堂,展起飞行术,各向目的地前进。

南宫元帅命令卫武真人亲率魔兵五百,大搜京城,家家户户,必须搜到,定要查出江门龙神和张元。

同时,南宫元帅吩咐野仙宇文子缮具八份公文,使用飞鸽传书,分发边境有关各方,缉拿江门龙神以及散人张元。

接着,南宫元帅瞪起眼睛,怒气冲冲对着那跪在地上的真丑真人大声道:“斗胆老牛!站起来,你知罪吗?”“元帅,老牛知罪,恳求元帅重罚。”丑真人站起身来说道。“江门龙神与张元都是你从地国带进本国,曾几何时,他们都出了事,可知你这老牛憨直无能,本帅要罚你教导不严,交友不慎之罪。来人呀!……”南宫操怒声喝道。

当时,将士群中窜出一位魔煞,到了元帅的案前,拱手道:“卑职在!”

南宫操道:“彭宁!你把那老牛牵入地牢禁闭,听候发落。”

“是!”魔煞彭宁立即把真丑真人拖去,关入地牢。

那时,元帅府的外院,忽然警钟又响了!

白虎大堂之内,上从南宫操,下至魔卒,都各自吃惊。

不一会,散人王曾匆忙地奔入大堂。手中捧着一只足糸文书的白鸽,送早南宫元帅。

南宫操接过白鸽,解下文书,连忙把它拆阅。

那时,堂中的大小妖魔人物都很紧张,众目炯炯,都集中在南宫元帅的身上。

只听得南宫操道:“七海龙神飞鸽传书,他在天空中见到东南方有仙气一道,直冲云霄,时隐时现,特来报告……是了,那一定是仙国派来的神仙,勾结江门龙神和散人张元,到本国活动……来人呀!”

当时,将士群中拥挤地奔出了十二位妖魔人物,男女都有,前前后后站立在南宫元帅的案前,同声道:“卑职在!”

南宫元帅高声道:“你们快到东南方去协助鬼煞……”

十二位妖魔人物正要出动,忽然元帅府的外院,警钟又响起来了。

“且慢……”南宫元帅唤回了十二位妖魔人物。

这时,散人武文通已经奔入大堂,他的手中也捧着一只足缚文书的鸽子,但那鸽子确是黑色的。

南宫元帅从散人武文通的手中接过黑鸽,立即解下文书拆阅,接着他疑惑地高声道:“东南方第七号鬼煞李惊报告:丑真人半夜叫关,要过边境,有通行证件,但无公文……奇了!丑真人现已被我关了地牢,东南方如何再有一个丑真人?”幕僚中忽有一位青衣方巾,老年儒士越众而出,走到南宫元帅的案前,拱手道:“启禀元帅,东南方的丑真人必是敌国的间谍。假冒这里的丑真人……”

众魔妖人物一看那说话的老年儒士,原来他是魔国的智囊之一野仙陆朋。

南宫操对陆朋道:“你说得对!”

接着,他再次吩咐刚才将去未去的那十二位妖魔人物道:“你们前排的八位将军,快骑瑶池八骏(那八骏是魔国从瑶池劫来的),驰赴东南方边境,协助鬼煞立惊,后排的四位将军速驾大鹏,飞往东南边境,增援鬼煞,务必活擒敌国间谍与本国内奸,不得有误……”

于是众妖魔人物立即奔去大堂,分别出发。

南宫元帅又叫野仙宇文子飞鸽传书,分别送交七海龙神与鬼煞李惊。在文书中,他命令七海龙神立即到东南方边境的天空,严密监视;另一人面,命令鬼煞李惊严守边关,阻止那假丑真人过关出境,并告知援兵即到,一切小心行事。

各事分发既毕,他吩咐魔煞彭宁,速把真丑真人从地牢放出。他又传令卫武真人停止搜查京城,因他已知外敌和内奸都在东南方。

不久,真丑真人由彭宁押回大堂,南宫元帅高声对他说道:“老牛,敌国的间谍冒充了你,现在东南方边境,你快到那边去,协助鬼煞李惊,捉拿内奸外敌,将功赎罪,倘再疏忽,当心你的牛头……快去!”

真丑真人听了大喜,立即拜别南宫元帅,纵出大堂,用飞行术向东南方进发。

南宫操虽知内奸外敌都在东南方,但他并不撤回业已出散向其他各方面去的人员,以免中敌人声东击西之计,这是他稳重老练的手段,不愧是魔国的元帅。

这时,南宫元帅自己坐镇大堂,静候佳音。

各方面都已采取行动,东南方的情势特别紧张。那假冒丑真人的度厄真人,江门龙神与张元要想越过边关,困难非常。他们只知前有边关阻隔,但不知魔京已派了援兵截断后路,赶来捕缉,更不知天空中还有七海龙神监视。所以,他们的处境是万分险恶的。

一个时辰之后,魔国全国骚动,情势紧张;尤其是东南方,鬼煞李惊坐镇边关,等候消息,不久,飞鸽传书先到,拆阅之后,惊悉刚才那个叫关的丑真人原来是冒牌货。他不动声色,立即唤醒别的许多鬼煞,调动魔兵,准备等待元帅府派来的十二位妖魔人物一到,就要动手捉拿外敌和内奸。

至于那假丑真人,他还不知道情况已经变化到极端恶劣的地步,依然躲在树林里,继续与江门龙神及张元商量过关出境的办法,而一筹莫屉。当然,在表面上,他态度安静,言语祥和,可是,内心里却焦急万分。

忽然,他想要看清楚边关的形势究竟如何,于是纵身飞跃,飞上树梢站定。这时天空层云密布,又无月光,他只觉四周黑暗一片,无法观察远处情形。他正想跳下树来,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前面边关之上,灯火齐燃,大放光明,且隐隐约约地有许多魔兵,正在忙碌奔止,好像是在调动军队。他暗觉不妙。

好在边关的灯火明亮,他就乘机借光,探看附近的形势和环境,发现了对面山坡之下,有一条白茫茫长形如带的水道。

他立即飞身从树梢跃下,吩咐江门龙神和张元快走。那两侠义兄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便询问,只得跟着假丑真人的身后,向横路的山坡边境飞奔而去。

他们刚刚跑过山坡,就听到后面的横路上,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直向边关的方向驰去。

那就是元帅府派来的八位先行部队,骑着瑶池八骏,已经到达边关。那假丑真人心里明白,那些马队必与自己有关,所以,连忙吩咐龙神和张元快快奔向坡边的水道。

不久,他们已经走近山坡,原来那条水道却是长河,河水中清半浊,河流有弯有曲,流水湍激。

假丑真人见到这条长河,心中人喜,暗想:“这是魔国有名的恶水通天河,我们有救了!”于是,他就对让门龙神道:“龙神,任务紧急,我又要烦劳你。”

江门龙神道:“请老前辈吩咐!”假丑真人道:“龙神,请你现形为龙,带着我们师徒从水道出关。”

龙神一听,立即用手抹脸,同时纵身跃入通天河,扑通一声,只见水花荡漾,河流中央出现了一条五彩金龙,龙背露出水面。

神龙变化莫测,龙身能大能小,这次他变的是小金龙,适合于通天河里游行。假丑真入拖着张元,飞身一跃,跳上龙背,随势坐下,骑在龙背之上。现在张元已成半仙,当然这次再不会像上次那样,被龙吓死。

于是江门龙神将龙身—摇一摆,立即向下流游去,速度如飞。

那时,他们听到人喊马嘶,声音嘈杂,从后面的远处随风传来。当然,假丑真人心里明白:那是追兵,可是江门龙神和张元都不知道本身处境的危险,一切的一切,他们惟假丑真人之命是从,一切的—切都被蒙在鼓里,根本料想不到后面会有追兵。

那时,江门龙神只存着感恩报德之心,诚实地要协助老前辈完成任务,所以,努力向前急游,神龙游过之处,水花激荡,波涛澎湃。

假丑真人看到前面不远的场所,就是边境的尽头,出了尽头,便可逃出,所以他心里万分紧张。

恰在那时,江门龙神忽然停游不进,因前面水平线下,有了一道水闸,挡住去路。

那时,假丑真人心里焦急异常,暗想:“完了,功亏一篑,我自己虽有办法逃走,可是我却害了龙神和张元。”

龙神在水中看得明明白白,水闸之下另有机关,所以,他不但停止前进,龙身反而向后退缩。

假丑真人吃惊地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江门龙神道:“老前辈!那水闸下面布置着无数的飞刀旋轮,如果游得太近,可能触及机关,而且旋轮的四周好像又装配着爆炸水弹。飞刀可避,水弹难躲。”

张元道:“大哥,我们怎么办呢?”龙神道:“不妨,让我试一试,能否跃过水闸,你们坐稳!”

恰在这时,那假丑真人,向后观望,发现远处水光点点,帆影片片,他心里明白,后面的魔兵现已驾船追来。

可是,江门龙神和张元只顾到前面的水闸,同时心里也只希望如何越闸出关,因此,他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这时,江门龙神已把龙身向上一纵,离开了水面,纵五丈之高,再由空中向前蜿蜒地飞跃十多丈之远,安然越过了水闸。接着,他又把龙身缓缓飘入河流,隐没水中,但龙背依然暴露在水平线上。当龙身飘入水中时,浪花高溅,气势磅礴,但假丑真人和张元骑在龙背,却稳如泰山。

于是龙神又摆动龙身,向前急游,去势迅速。一过水闸,就出了魔国国境,假丑真人心中大悦,以为难关已过,自己可以完成使命,替天国立一大功。

江门龙神继续急游,顷刻之间,已经离开了魔境百里之遥。那时,假丑真人心里更为安定,知道这里是三不管地区,险境已过,所以,他对江门龙神道:“龙神!辛苦你了,现在可以停游,我们且到岸上休息一会。”

江门龙神立即停止前进,缓缓地摆动龙身。靠近河边,先让假丑真人抱着张元跃别岸边,然后他自己依然现化一个中年秀士,也随即上岸。他们正想走入岸边的树林,略加休息,但假丑真人忽然发觉风声呼呼,气势犹似排山倒海,从远而近,他见到此景面色大变,立即嚷道:“不好了,龙卷风到!快……元儿,不过无须惊慌,为师有定风珠。”

他连忙拖着江门龙神与张元,驾起祥云,急急向南方进发。

宇宙之间,只有两颗定风珠,佛国的灵吉菩萨有一颗,仙国的度厄真人也有一颗。所以,在那时,由度厄真人现化的假丑真人并不忌惮龙卷风,江门龙神本身是龙,也无所畏惧;可是,张元道行尚浅,只怕不能抵抗猛烈的风力。因此,假丑真人发觉那龙卷风来势汹汹,立即驾云逃避,同时从身边取出定风珠,但却迟了一步,他们已被那龙卷风包围,裹入风圈的中央。无缘无故,忽然来了龙卷风,它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那龙卷风是魔国七海龙神发动的。他的责任是守护魔国天空,监视和阻止敌国的仙佛神圣从天空进入魔境。当假丑真人在东南方边区的树林里,思忖出关办法时,不免心慌意乱,神志涣散,因此,他的顶上三花和胸中五气,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泄露出来,使他的仙气直冲云霄汉,时现时隐,这就引起了七海龙神的注意。七海龙神观察良久,由注意而起疑心,最后发觉情况不妙,于是放出信鸽,报告上级。

后来,他接到南宫元帅的复文,命他赶赴东南方边关的天空,严密监视,所以,就立即出动,不料当他赶到现场时,假丑真人等已经逃出边境。

是可忍、孰不可忍?七海龙神勃然大怒,连忙发动了百级龙卷风,想要把那三个外敌内奸卷回魔国,生擒活捉。

百级龙卷风威力惊人,它能够收歪地球,脱离轨道。可是,冤家遇到对头人,偏偏那假丑真人有—颗定风珠保护,使七海龙神的龙卷风吹不动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他们虽被那龙卷风包围,裹在风圈里面,但在风围中央百丈以内的范围里,却毫无风声,一切乎静如常。

虽然如此,但假丑真人等三位一体,并非没有麻烦,因在四周黑云密布,裹紧了风圈的内部,使他们的视线受到云幕阻碍,方向迷失。他们在黑暗中左冲右突,刚刚脱出了这一风圈,却又被另一风圈包围,所以,始终脱不出龙卷风的风圈。

七海龙神的道行和武功要比江门龙神高深,前者能发动百级龙卷风,而后者只能发到二十级为止,因此,如果没有定风珠保护,江门龙神也是吃不消的。

在黑黑的云幕里,定风珠的光芒是惟一有助于假丑真人观察风力的方向。他发觉风圈始终只朝一个方向渐渐移动。因此,他知道风圈移动的方向是北方,而北方正是魔国的方向。以这个原则作为依据,假丑真人等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前冲。相反的方向是南方,这样做法,他们能够避免被风圈移向魔境,因离开魔国天空越近,他们的危险性越大,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前冲,一定是远离魔国天空的。

七海龙神的狡计被假丑真人识破,心里极感气恼,于是他改变方针,把风圈逐渐倒转,移向相反的方向,那就是将风圈里的云幕移向南方,使假丑真人的前冲变为顺风顺势。他这样做法,希望假丑真人也改变方向,朝着相反的方向前冲。换一句话说,他要假丑真人等三位一体朝着北方前冲,那么,他们就会冲近魔国天空。等到冲到了魔国的天空时,他们就会陷入魔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七海龙神就能号召同僚,活捉外敌假丑真人,同时生擒内奸江门龙神和张元。

可是,以度厄真人化身的假丑真人却心清如水,并不上当。他知道那龙卷风忽然改变方向,必是魔国的妖精在暗中作怪,所以他将计就计,立即拉住江门龙神与张元,共同依照风圈南移的方向往前直冲,远远地离开了魔国的天空,不但使七海龙神毒汁难逞,而且弄巧成拙,助敌脱险,自觉大上其当。那七海龙神见到自己的计谋失败,怒火更盛,于是又生一计,他凭藉黑云作为掩护,像闪电似的趋近假丑真人,突然伸出龙爪,企图攫取假丑真人手中的那颗定风珠。

假丑真人道行高妙,怎会使妖精得手?他一见来势凶险,连忙把左手一缩,避过龙爪,顺势挥动右手,劈出一记“仙人掌”,这一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把七海龙神震退三尺,同时,他大声喝道:“人身龙抓,原来你是七海孽神作怪!”

七海龙神偷袭未能得手,计划又遭失败,不禁惊怒交集。

他再次趋近,双爪齐下,想要活捉假丑真人,所以双爪来攫之势,快如电光火石。

假丑真人虽是神仙中的佼佼者,道袍被龙爪抓着,抓得五花三飞,碎布片片随落云端,同时藏在假丑真人身边的那文件夹(是假丑真人从斗牛阁书房里偷来的)也被龙爪抓落云端,文件夹内的秘密文书和证件,都飞散在天空里,随风而逝,飘到天涯海角,不知所踪。

假丑真人大怒,立即把定风珠纳入口中,挥出右手,斜劈三记“仙人掌”。威力非凡,同时左手舞动一把尺半长的短剑,寒光闪烁。他想以掌风震伤对方的龙脉,剑锋斩断龙爪,才能泄他心头之恨,但他的掌风和剑锋双双落空,未能奏效,因那龙妖已经闪身避开,知难而退。

那时,七海龙神知道假丑真人的道行和武功不同凡响,而智力也胜于自己,因此,心怀怯意,开始气馁了。七海龙神正拟收回龙卷风,退归魔国,忽然空中响起了霹雳焦雷,接着一声狮子吼,震耳欲聋,雷声和吼声把七海龙神吓退三丈,使他忘记收回了龙卷风,让它远远地飘荡而去,辗转流动在宇宙的空间,直等到三十万年之后。才能消失,但即使到了三十万年之后,那股龙卷风的尾巴还依然异常猛烈,遗祸宇宙列国。

那时,在这方面,风平云散,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瞪眼绿睛,头如巴斗,威武非凡的和尚,他就是佛国的降龙罗汉。降龙罗汉虽是面目凶狠,但心肠慈仁,他对着七海神龙高声道:“善哉,善哉!七海道友,你私出魔国,行凶霸道,还不快快退去?”

七海龙神见到降龙罗汉,正是自己的克星,那敢分辩,真所谓既不敢怒,又不敢言,终于一声不响,回转而去,驾着黑云向北力退却,但临去之前,他的两只龙目充满着怒火,还对着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凝视了一下,显然,他对于他们,虽不敢言,但却敢怒。

假丑真人等到那七海龙神退转身去,就率领江门龙神和张元走到降龙罗汉前面,拱手谢道:“多承大罗汉解围,贫道感激万分。”降龙罗汉的目光明锐,早已看出眼前的丑真人,是仙国度厄真人的化身,但并不点破,还只笑嘻嘻道:“道友无须客气!”他说罢,双手合十,转身想走。

假丑真人高声道:“且慢,大罗汉!”

降龙罗汉闻言停步,说道:“道友尚有何事见教?”假丑真人问道:“请问大罗汉,是特来解围,还是适逢机缘,路过此地?”

降龙罗汉答道:“有因,有缘!”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远处一指。

假丑真人等举目朝着降龙罗汉指的方向观望,只见远处的云端里隐隐约约地好像是接引古佛,后面还有许多罗汉。他连忙稽首为礼,遥谢接引古佛,又向降龙罗汉拱手作别,随即率领江门龙神与张元驾云向南方驰去。那七海龙神被降龙罗汉吓退,怏怏而去,在半途,迎面飞来了一片黑云,云端上站着十二位妖魔人物,他们都是奉着魔国南宫元帅之命。前来追捕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

那批妖魔人物个个道行高深,武功杰出,深得魔国国王通天教主的器重,封为上将军,派在南宫元帅麾下服务。他们是:妖煞阶级孟凡,恶道人;乱神阶级王杰,董良;怪煞阶级白云仙姑,花花女;力士阶级司马仲弓,欧阳头陀;野仙阶级纯青子,平凡子;散人阶级雪和尚,土木书生。

那十二名妖魔人物早已望见七海龙神垂头丧气,狼狈而来,就奔迎上去,其中妖煞孟凡比较心急,抢先问道:“七海龙神,怎么,追不到?”七海龙神叹了一口气,答道:“不要说起,追是追到的,但我孤掌难鸣,有什么办法呢?”

乱神王杰道:“什么孤掌难鸣?难道你还打不过那冒牌货?”

七海龙神道:“那假牛鼻子,我当他屁弹过。本龙神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几乎要向我叩头,但他的帮手不准他这样做。所以,我只好让他们溜了。”野仙平凡子问道:“谁是他的帮手?”

七海龙神道:“我的克星。”力士司马仲弓道:“是否降龙罗汉?我不怕,我倒要斗他一斗……”

怪煞花花女抢着道:“司马力士确有资格斗他,我相信,我相信。”

妖煞恶道人批评道:“司马力士不行吧!他怎能斗降龙罗……”还没有说出“汉”字。话柄已被司马仲弓的骂声打断。

司马仲弓骂道:“放屁!你这恶道士,敢小觑我?迫!看本力士去斗降龙秃颅。”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步前行,单身去追,于是别的妖魔人物,包括七海龙神在内,只得也都跟随着他同去追赶降龙罗汉,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他们驾着黑云,浩浩荡荡,声势雄厚,向南猛赶穷追,看他们的态度好像非常坚决,大有非追到敌人誓不干休之慨。不到半个时辰,那勇往直前的司马仲弓忽然停步不走,向前凝视,双眼圆瞪,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时,其他的妖魔人物也都停止前进,大家举日瞭望,只见前面远处的云端上闪耀着万道金光,直冲太空,金光中显示出许多光秃秃的头颅——都是和尚头。

乱神董良道:“那边是接引古佛……他似乎是领队。”

野仙纯青子道:“呱!还有菩萨……是慈航菩萨……”

散人土木书生道:“还有许多小和尚!”怪煞白云仙姑道:“不是小和尚,是大罗汉。”

散人土木书生取笑地道:“我说他们都是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不论佛也好,罗汉也好,反正都是和尚做的……噢,噢,噢!对了,对了,你是尼姑,所以你知道什么是和尚,什么是罗汉……”

野仙平凡子道:“怎么那假丑真人没有看到?……你们仔细再看。江门龙神和张元是否也和他们在一起?”

散人雪和尚道:“看不清楚……好像没有。”

力士司马仲弓高声道:“不追了!”他第一个退缩,说完话,转身就走。

雪和尚骂道:“大力士,泄气了!要追是你,不追也是你。还充什么英雄?”

除野仙纯青子和妖煞孟凡外,其余的妖魔人物都已跟随着司马仲弓向原路回去。

纯青子和孟凡要追踪燃灯古佛等的去向,调查他们的企图,以便收集情报。

那批妖魔人物回到帅府,向南宫元帅禀告经过情形,以便再将详情呈奏国王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非常生气,确定这事是佛国故意从中捣乱。誓必报复。

为了争夺人才,妖魔同把已经得到的江门龙神和张元,重新失去,初受挫折,而通天教主又将这事迁怒于佛国,变成了导火线之一,加强他进攻佛国的决心,但这是后话,以后再叙。

通天教主赏罚分明,认为七海龙神虽未捉到假丑真人等,但已经尽了力量,同时七海龙神虽未夺回秘密文件,可是它被龙卷风吹落失散,不知去向,至少本国的机密资料没有落在敌人的手里。因此,七海龙神有功……他获得了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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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丑真人率领江门龙神和张元,驾云南飞,快速非凡,不到两个时辰,已经到达南天门。

江门龙神和张元抬头看到“南天门”三个金字,都大吃一惊。

张元颤声道:“师父,南天门是天国的禁区,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时,江门龙神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暗想:“自己以前行雨误点,犯了大罪,后来自己又叛逃魔国,罪上加罪。现在,那丑前辈把自己送回天国,那不是要旧罪重罚吗?难道自己被丑老前辈出卖了吗?……”他想到这里,心甚惊骇,面色大变,但接着他又仔细往下再想:“不,不!不对!丑老前辈从前也是天国的罪犯,而且他还打伤秦赵二位天君……他怎会到天国来自投罗网呢?”因此,江门龙神始则惊,终则疑,面部的神色变化不定。

假丑真人已把一切情形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他说道:“龙神,元儿!你们不必惊慌,我自有道理,到了里面,我保证你们都有好处。”当然,江门龙神既已到了天国,逃也逃不掉,而且假丑真人又这样说法,只得听其自然,任他摆布。至于张元,一切惟师命是从,所以,他也不再作声。那时,南天门大开正门,太白金星已经领导了许多天神出来欢迎,把假丑真人,江门龙神与张元等迎入天门,直向灵霄宝殿走去。灵霄宝殿之外,琉璃瓦,碧玉砖,柱绕金龙,栋栖丹凤,金光万道,瑞气千条,许多金甲天神排列阶前,个个熊背虎腰。无数锦旗绣旄,遍悬殿角。面面五光十色。张元以凡人之身,半仙之体,幸逢机缘,得进天国,看到那种金碧辉煌,气象庄严的境界,已经心动神摇,眼花缭乱了。这种感觉,不但张元如此,即使像江门龙神,见识较广,阅历较深,也觉得天上情景,非人间可比,心羡不已。

玉帝垂帘临朝,太白金星领着假丑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进入殿内,直到御前,叩头礼拜。

金星奏道:“臣领圣旨,迎接度厄真人。江门龙神和散人张元,现已到了。”

玉帝问道:“哪个是江门龙神?”

江门龙神慌忙跪伏叩头道:“小龙罪该万死!”

王帝道:“龙卿平身!你在当年行雨失顺,乃因东海龙王敖广明知你是断尾之龙,派调泾河水府。虽犯此罪,但并非你的过失,恕你无罪。”

江门龙神大喜,连忙口称万岁,叩头谢恩。

玉帝道:“敖广有罪,软禁三年,期限将到。现在朕要贬调他担任‘泾河水府’八河都总管之职,任期也是三年,有功复位原职,有过再行降职,以示警戒……至于敖广的遗缺,着令你立即代替他的职务,任期三年。三年之后,如他有功复位,则你就可重返中洲的江门龙穴,静修千年,保卫地方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千年之后,功德圆满,朕当再调你前来天国,封为天龙总监,管理宇宙间的群龙。”

江门龙神急忙叩头谢恩。

按着,玉帝道:“朕已与佛国洽妥,并征得南海慈航菩萨的玉诺,将你的龙尾重新再生,佛法无边,再生的龙尾要比原来的龙尾威力更大……”

江门龙神一听玉帝之言,喜出望外,急忙高声谢恩。

玉帝又对群臣道:“为了要补助江门龙神的道行,使他修行早得正果,朕再赐他九还金丹一粒,交梨一只,火枣三枚,希望他好自为之。”江门龙神大喜,谢恩不已。众仙卿也都欢喜,三呼万岁。随之玉帝问道:“哪个是张元?”

那时,张元正在侧身静听玉帝赐给义兄许多好处,心里代为高兴,忽然他听到王帝询及自己,吃了一惊,连忙仓皇趋出,叩首礼拜。

玉帝道:“张卿平身!朕在天宫缺少一位文书,所以特烦度厄真人将你引渡天国,以充此职,事虽偶然,但也是你的机缘。”

张元连忙拜谢道:“谢万岁洪恩!”但他心里不明白,究竟谁是度厄真人,但又不敢询问。

玉帝道:“现在,朕赐你金丹,蟠桃,交梨,火枣各一,琼浆玉液一杯,仙酒两瓶,寿果一只,增加你的道行,使你肉身成仙……”

张元狂喜,立即高呼万岁,拜谢恩赏。

恰在这时,玉帝吩咐卷帘。

根据天国惯例,不论任何陌生的魔神妖仙或野仙等,初次宣人御前见驾,玉帝必须垂帘问话,等到他们封到了职位,垂帘就可卷起。

现在江门龙神和张元都己受到封赏,所以玉帝吩咐卷帘。

然而,江门龙神和张元却不敢仰视天颜,表示尊敬玉帝,但这种礼法,他们义兄弟本来并不知道,还是太白金星临时附身告诉,不然的话,他们可能会失礼的。

玉帝道:“度厄贤卿还不恢复本来面目?”

度厄真人连忙告罪。他用手抹脸,立即把假丑真人变为度厄真人的原状,仙风道骨,凛然不可逼视。江门龙神与张元看到此情此景,除了大感惊异之外,恍然而悟,兄弟俩人都很感激度厄真人的恩谊。

玉帝道:“度厄贤卿!这次你到魔国,办理引渡成功,朕心甚喜。现在,朕加封你为慈仁之仙,极救人间的苦难,渡人为善,另赐仙酒三瓶,常筵一席。”

所谓常筵,仅仅够四个人的吃喝。

度厄真人连忙谢恩。

于是殿角响起了一阕仙乐,悠悠扬扬,非常悦耳,这是散朝曲。玉帝在众仙卿高呼万岁声中退入后宫。

散朝后,众仙卿都向江门龙神和张元道贺。义兄弟也向群仙拜谢。

那时,度厄真人和太白金星也连袂走来,向他们道贺,接着度厄真人还邀请他们兄弟吃一顿御赐的常筵,太白金星算是陪客。

虽是常筵,但菜肴丰富,食品精美,天宫的庖厨,惟有神仙才有口福享受。

他们在吃喝之际,江门龙神和张元再三向度厄真人致谢。

餐后,太白金星辞去。这时,天使已将玉帝的赏赐晶分别送到度厄真人,江门龙神和张元的前面。度厄真人接过赐品,就与他们兄弟作别。他完成了任务,还要到仙国国王太上老君那边去禀告详情。

江门龙神也要回去了。他要先赴南海,拜见慈航菩萨,恳请再生龙尾,然后到东诲去暂代敖广的职位。

别了,别了!兄弟临歧,依依不舍,回首往事,感慨无已。

张元道:“大哥,此去履新,非比等间,乃是代摄水国的国政,预祝大哥一帆风顺,万事胜意。”

江门龙神道:“多谢贤弟!你在天国任职,—切珍重,愚兄也祝你诸事如意。”张元道:“多谢大哥……大哥,皇上赐弟仙酒两瓶,小弟不敢独饮,拟送六哥一瓶,聊表借花献佛之意……不过……大哥,昔日你我贪杯,几乎丧命……现在,小弟提议我们约法三章,你我各饮—瓶御赐仙酒之后,希望从此戒饮,不知大哥之意如何?”

江门龙神慨然道:“贤弟之意好极了,好极子,饮过这瓶仙酒一定戒饮,实际上,近年来,愚兄已经点滴不饮了……不过……不过,将来如另有机会,得饮仙酒,怎么办呢?”

张元道:“例外,另作别论如何?”

于是,义弟呈上仙酒,义兄接受了仙酒。

兄弟二人手携着手,相对而笑,久久不释,内心里都流露着诚挚和欢悦的感情。

相逢千日,终须一别。

在南天门外,兄弟各自挥手,珍重道别。

忽然,江门龙神停止脚步,高声叫喊:道:“贤弟,时间到了!你记住:你的第九代子孙后裔快要发达了!”

张元道:“没有那么快吧,还早呢!”

江门龙神哈哈大笑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张元高声道:“多谢大哥!”

神兄仙弟相隔数丈站立着,彼此含笑,过了一会,终于又挥手告别。   


在魔国的君臣之中,除雄才大略,道行和武功卓然超群的通天教主外,所有下属:包括野仙、煞神、散人、狂客和力士等人物,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正邪混杂的角色。邪派若以千手老怪、狮首力士、郝遭子和桂引子等作为代表,那就是为列国的仙佛神圣所畏惧、厌恶、唾骂和斥责的对象,见之者都会感到摇头皱眉,若不退避三舍,必将让路而行,避免与之周旋,以防招祸上身,遭遇麻烦。当然另有一批正派人物,其中也不乏至高无上阶级的佼佼者,其道行不仅能与列国的高手并驾齐驱,而且武功也已远越群伦,使仙佛神圣衷心佩服,而自叹不如,于是产生了既敬爱、又妒忌的心理。他们——正派人物是指玉仙(即玉面神猴)、小老先生、大夫子和水金书生。

通天教主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罗致那些正邪人物,入其彀中?其原因不外乎宇宙列国主政者的文教失宣,政事腐败,人材外流。大夫子曾在“仙籍考试”中十战十败,心灰之余,老羞成怒,于是被迫而投入魔国,誓与仙佛神圣为敌,终于屡胜上界天兵,威震宇宙。他的战功是独力击退佛国二十诸佛菩萨,和仙国二十上仙的联手偷袭,三次打败了天国的元帅和三十三个重天的总督,接着又击垮百万天军,保卫了魔国疆土的安全(参阅“反封神榜”故事)。小老先生是上一代的古仙,以在野之身为魔国效力,又以国师名义进攻佛国本土,战胜了列国的许多古仙、古佛、古神和古圣,其道行之高,武功之强,机智谋略之多,行军布阵之妙,谁也不能望其项背,除了玉仙之外。

玉仙是在混沌初开时代出生,又是仙佛神圣的混合体,也可说是仙佛神圣中的仙佛神圣。他在天廷会议中为魔国争取到许多利益,即使玉皇大帝也对他敬畏,不敢得罪他。天国有鉴于人材外流,使优秀份子为魔国效力,造成列国的损害,于是开始变革政事,运用了“美人计”,招玉仙为天国的赘婿(参阅“仙妖斗法”故事),才能弭止宇宙间更大的祸害。这种政治手段,虽是亡羊补牢,对宇宙列国多少有利,但可惜在要紧关头,玉仙还是暗护魔国的主帅和主将,可见通天教主笼络人心的影响力是何等的强大。至于水金书生,也是个特殊的杰出人物。当初,他游戏人间,在地国偶犯小过,即被太上老君逐出仙界遂入魔国,那时他只不过是个一般性的客卿而已。后来,他在魔国的狂欢大会里,碍中了每逢千年举行一次的摇彩巨额头奖,以黄金十亿镒之数(每镒二十四两),捐给政府、民间百姓以及在场的贫友,作为慈善事业之用。不仅如此,他又拒收十位美丽的瑶池仙女,她们都是被通天教主从瑶池强掳而来,作为这次摇彩的头奖奖品之一(参阅“天廷会议”故事),即把她们放归瑶池,贯彻了他的主张——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

因此,水金书生在魔国初露头角,声誉骤增。

又后来,通天教主野心勃勃,攻打佛国。水金书生由小老先生和大夫子共同推荐,充任进袭须弥山的主帅。在战斗中,他单身独斗十八罗汉,获得胜利,又力战燃灯古佛和东南西北上下六方的十一佛与十二菩萨。接着,他从接引和准提二位古佛的手中劫去了佛国雷音寺的大雄宝殿。这时宇宙列国包括魔国在内,才知道这个文质彬彬的水金书生确有真才实学,不同凡响,同时也佩服小老先生与大夫子的眼光独到,能在群雄并列之中,起用水金书生作为主帅。

由于他及时牵制了敌方诸佛和诸菩萨的联合力量,遂使通天教主攻占了须弥山(参阅“反封神榜”故事)。

现在不谈水金书生赫赫武功的事,我们先要在本书只讲他最初寄寓魔国时,与芸儿姑娘的恋爱过程……

在魔国最高贵的会客之处——清雅仙苑,傻大姐姜珍安排了茶宴,介绍小妹芸儿与水金书生相识,实行她在狂欢大会所作出的诺言(见“群魔乱舞”故事)。

“水金书生,这位是舍妹芸儿。你不要小觑,她是国子监的女博士呀!”傻大姐开门见山地介绍道。

“哦!芸儿姑娘,本书生这厢有礼!”水金书生一边说话,同时作了一揖,一边偷看芸儿,只见她秀发犹如乌云,皓齿明眸,身材适中,不瘦不肥,虽无沉鱼落雁,闭花羞月的容貌,倒也可称为上等姿色,尤其是服装朴素清洁,裁剪修短咸宜,在妖魔国中,有此佳人实为难得。

“水金书生请勿客气!”芸儿连忙还礼。

见礼既毕,水金书生随便找些天上地下的资料,与她们毫无拘束地倾谈。

傻大姊当然从中凑趣。

芸儿说话不多,但有问必答,语气温和,发音清晰,谈吐之间,面带笑容,态度稳重大方,偶有讨论也不过寥寥数语,而她已表达了非常中肯的意见,这使他对她赞赏不已,内心尤为钦慕。

他们虽是第一次会见,但由于水金书生与傻大姊都是风趣人物,而芸儿也是精通文翰,号称不栉秀才,所以大家有说有笑,学术气氛甚为浓厚,场面并不冷落。

时间稍久,谈兴渐尽,水金书生起身向傻大姊告辞,送别芸儿,并另订后会之期。

当时,芸儿对水金书生的印象如何,无从探悉,但在她的日记里却写着:

“在这次秋天的茶宴中,姊姊介绍我认识了一个读书人。他儒士打扮,手持玉扇,依照人间目光判断,年龄约三十岁左右,好一个神采焕发、风度高雅、文质并茂、英气逼人的美男子。

他的态度彬彬有礼,吐谈文静,礼节非常周到,既诚恳,又热忱,予我以深刻的印象和不可言喻的好感,因此,在谈话过程中,我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

一个像我这样初次在社交界出现的少女,忽然面对着陌生的男子,不免自感羞怯,情窦虽开,却谈不到交际经验,我怎能经得起像他那样的对我周旋?在内心深处,我涌起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我以前从未所有。我重视它,因它使我十分受用。他是那么的大胆,好像敢作敢为,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爱慕,竟敢在言语上直接表达出来,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玩弄爱情?可是,我那颗纯洁的‘少女之心’,似乎巳给他捧了过去。

茶宴前,姊姊告诉我:他,学识渊博,武功奇特,道行也臻上乘,且性情温和,思想纯正。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关系,我一见他,心里就喜悦,不料与他交谈之后,我不自主地对他有了恋情,认为姊姊的话不错。

茶宴后,他送我回到国子监。其实,在那时,我不愿意离开他,希望有更长的时间与他接近。可是,彼此还是初次相见,我当然不好意思显示那样的表情,尤其是另有第三者——姊姊在场……”

这次之后,水金书生常约芸儿相见。

他们无拘无束在外畅游,茶宴酒叙,谈谈说说,芸儿非常开心。

书生对她处处关怀,体贴入微,情意浓密。午夜,书生雇了乾坤车,亲送芸儿回到国子监。

在车中,他们并肩同坐。他握住了她那双纤纤玉手,紧紧不放。芸儿感觉到:他的手柔软而有劲力,假如他不用劲,那么,他好像是男人生成了女人的手。

芸儿在她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啊呀!我第一次给我心爱的人儿紧握双手,使我多么难为情,但又多么兴奋。他究竟还是不够大胆,不敢吻我。那时,如果他敢,我是不会反抗的……”

小姑居处,缺乏爱的对象,内心空虚,但一旦有了心上人,少女的爱情是强烈的。

水金书生每次去约芸儿出外,她总是欣然允诺。

芸儿的日记常被国子监监丞一散人晶莹子偷阅。

监丞知道芸儿和一个读书人在谈恋爱,但不知道她的对象乃是水金书生。

当时魔国的衙门业已发觉水金书生是人族出身天国长大。他们怀疑水金书生为何抛弃仙籍,久居魔国?为何不爱巨额黄金,又不贪瑶池十位仙女的美色?(参阅“群魔乱舞”故事)他的动机何在?

所以,水金书生在魔国的行动,已被当局暗中监视。

可是他们观察了多时,发觉水金书生在本国既无恶行劣迹,又无越轨举动,所以,对他的戒备逐渐弛懈。只要他不做危害魔国的事情,他要在此居住,当局不但不加干涉,而且极表欢迎,因为像水金书生那样的人材,却不在天国服务,至少对天国是损失的。换言之,对天国损失,就是对魔国有利。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那书生以前曾在地国人间开了色戒,已被仙祖革除仙籍。

芸儿的日记这样写:

“第二次他来约我相见,想不到他邀我去跳‘仙乐舞’。我说:我不会,但经不住他再三劝导,同时他说他肯教我如何跳法,终于我和他试跳了。其实我对于此遭一窍不通,但为了顺从他的意思,只得奉陪。

在舞池里,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的步伐,婆娑起舞。坦白地讲,我不是在跳舞,简直是像走路。

他抱紧了我的腰部,跳了一会,忽然,他把面部贴住我的脸儿。这种不寻常的举动使我吃了一惊,心里跳个不停,情绪开始紧张。由于如此,我顾到了上,却顾不到下,我的步法乱了,脚尖重重地踩在他的脚背上,使他身子倾斜一下,失去平衡几乎跌倒在舞池里。我连忙道歉。

我的手给他握过,我的腰给他抱过,我的脸儿给他贴过,他的脚给我踩过,而他,从我的眼光中看来,又是那么温文可爱,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我心里已经选定了他是我的爱人……”

从此之后,芸儿瞒着家人,常与水金书生在外叙首。有时,书生到国子监的门外去等侯芸儿;有时他用千里传音之术请她出来相会。总而言之,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已是与日俱增。

芸儿怕羞,也许是为了处女的尊严,不敢主动去约书生,但每逢他来约她,她连一次也舍不得拒绝。

在那时,妖魔国正在计划如何进攻佛国,这使芸儿所处的周围环境逐渐变化,且到处笼罩着无形的恶势力。因此,芸儿和书生被迫在不公开的场合里见面。

国家要发动战争是一回事,但人民要谈情说爱却是另一回事,爱情似乎要比战争更伟大、更重要。

许多人都想做英雄,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许多人不想做英雄,也没有宏图伟略,只想过着平凡的太平生活。芸儿和水金书生就是那样的人。

芸儿在日记里这样写:“记得有一次晚间,我和他在魔山的密林深处闲步,曲径通幽,悠然自得,手携手,肩并肩,情话绵绵,乐也何如。在黑暗浓荫中,我忽然发觉四周人影憧憧,成双搭对,使我产生了警惕心。不久,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影都是情侣,于是我就放心了。

当然我和他也是许多单位中的一份子。那些情侣不是拥抱,便是接吻。

可是他,也许是在恋爱的初期,却不来吻我。他这种过份老成持重的态度,似乎是看淡爱情,在当时,使我很失望……”

在芸儿的另一段日记中,她写着:

“另有一次,我和他晚间出游,忽然,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我们就雇乾坤车代步。

那时,车上悬挂着蓬帐遮雨。我俩坐在车中,从车外看,谁也看不到车内的人是谁,但车内的人却能从蓬帐的空隙中向外窥望。当然,由于雨色迷濛,又在晚间,一切外景与内情完全隔绝。在这种寡男孤女的场合里,他,忽然叫了我一声‘亲爱的!’接着,我的嘴巴,已被他那火热的嘴唇和柔软的舌尖所封锁。他来吻我了!

初吻开始,他热情地抱紧了我,口对着口,舌尖对着舌尖,互相纠缠,久久不停,使我呼吸匆促,几乎透不出气来。不过,我受宠若惊,很感兴奋,甜蜜的感受陶醉了我的心。那时,我享受初爱的深吻,这是我以前所时常期望和等待的,现在我的愿望终于成为事实。他吻着我,时间吻得很久,吻得疲了,双方唇松舌弛。我是多么的愿意,感到多么的甜美;我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热烘烘地,非常舒适,心里觉得晕陶陶。

这时,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在他的怀抱里渡过一辈子。

我们吻着,吻着,吻着,吻了又吻,初恋的滋味是一生忘不了的,但此刻,我感到无情的时间好像过得比已往的日子更快,不知不觉地乾坤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忽然停止前进。我们悚然一惊,只得无可奈何地分口放手,双方怀着怏怏的心情落车……”

从此之后,他们有了默契,每逢雨天,水金书生就溜到国子监对面的隐蔽之处,等候芸儿出来,因为“下雨”才是天赐良机,掩护他们聚首。在弥漫的恶势力之下,他们绝无可靠的环境能供彼此聚首,所以,在乾坤车上的幽会,确是惟一的妥善办法,而且雨天雇车代步,名正盲顺,决不会引起第三者的怀疑。

芸儿的日记中另有一段这样叙述:

“雨天,我们照例雇用乾坤车,但没有一定的目的地,不兔感到彷徨。同一的目的地又不便屡次光临,假如时时枉顾,必将令人起疑,产生是非,这便如何是好?

他很有‘巧思’,真所谓头脑灵活。他吩咐车夫从东山驾到西山,路程很长。到了西山,峰回路转,我们假装目的地到了,于是落车,步入小径,却又另雇一辆乾坤车,再从西山沿着原路驾返东山。

这样做法,我们不是发疯了吗?

不是发疯,因我们坐在车内,与外界隔绝,便可接吻作乐。可怜的车夫们虽有蓑衣护身,但为了一两银子的收入,这个替我们从东驾车到西,那个又从西驾车到东,浑身给雨点打得湿透,好像雨淋田鸡,和我们对比一下,真有云泥之别,同时也使我在欢乐中产生了一种哀怜的心情,惟有多付车资给他们,聊表一点小意思。

他对于我,往往是得寸进尺,一步逼紧一步。

他在车内吻我时,情不自禁,拉着我的手,把它伸进他的衣衫内,要我去摸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会在他的主意之下,变成如此驯服,以致他叫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做了,毫无反抗?可能是我在那时惊喜过度,心乱如麻,不禁失却主意,也可能是我太爱他,给他迷惑了。不料,他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又敢使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居心何在?可是,在那时我已经浑身乏力,闭着眼睛,好像要想睡觉,但仔细一想,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就用口轻咬他的手指,使他的脑子清醒,端正行为。

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在雨里奔驰,希望快些到达目的地。那时,他又不老实了,竟然趁火打劫,准备来侵犯我,妄想揩油。犯过色戒的男子最为风流,也最下流,一点也不错。

我当然严加拒绝,轻声斥责,若我不这样做,怎么行?他简直想要染指我的胸部,真是胆大妄为!可是,一想到我迟早会嫁给他,我现在是否可以勉强顺从他这样做呢?同时又想:我始终是属于他的,他既爱此,就让他爱吧!不过他的胆量忽然小起来,不敢坚持要做了。

事实上,在乾坤车里,我们寻乐作乐的程度也只能到此为止,但那时,假如我们能换得另外一种较好的环境,我可能会让他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情……”

一个女子在恋爱时期,只想到眼前的美妙,不会想到以后的恶劣,更不会想到对方是否真心爱她。

芸儿与水金书生恋爱,是从感情冲动所造成的爱,还是双方确因情投意合,信念相同而发生真爱?到目前为止,谁也无法判断,更不敢遽下评语。不过,若从表面的角度观察,芸儿爱水金书生是牺牲的。

为什么说她是牺牲的呢?

水金书生前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手尾未清,这事芸儿也知道的。但她宁愿牺牲,依然爱他。

爱是需要牺牲,但这牺牲是双方的,还是片面的,那是要芸儿自己详细体验。家人从旁进言,只能作为她的参考,国子监的监丞晶莹子也不便妄加干预,也无权查问,因恋爱是芸儿的自由,神圣不可侵犯。

假如那监丞知道芸儿恋爱的对象是水金书生,事情就不同了。

国子监是魔国文教机构,化育品德,培养人材,而女博士芸儿为人师表,却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又已犯过色戒的男子恋爱,那不但是荒谬绝伦的笑话,而且触犯妖法魔律。一旦事情暴露,水金书生必须接受惩治,芸儿也将遭遇整肃。芸儿在国子监教学,成绩卓然。她培养出许多人材,因此被评为优秀“女博士”,得到国子监祭酒直接的嘉奖,而监丞晶莹子也间接地分享光彩,因为博士是监丞的下属。

晶莹子查明了芸儿没有政治问题,以后也不再偷阅芸儿的日记。说得难听,叫做偷阅,实际是暗中检查。在魔国,不论是妖魔精怪,或散人野仙,个个都要受到直接或间接的明查暗察。

傻大姐不顾此中利害,肯把自己的胞妹芸儿介绍给水金书生,就因为她有些傻性,否则别人怎会叫她傻大姐呢?

从此之后,芸儿与水金书生的感情成熟,恋爱基础也已巩固,但问题在于他们如何计划共同生活。

芸儿对书生越来越信任,这是她通过多次的口头探试,或以书信的形式而获得证实。为了要实现共同生活,博得女方家长的同情实属必要。因此,水金书生恳请芸儿本人对这事先做出主动,制造家庭舆论。事实上,她早已在家里有意或无意地探询家人们的口气,只不过没有告诉水金书生而已。她的个性是不喜欢发表尚未成熟的事情。芸儿从大姐处探悉的情报写在日记上:

“根据大姊的传话,母亲觉得我的婚事不甚妥当,因书生来历不很清楚,同时对他的个性也没有完全了解。

不过大姐的主意似乎十分坚决,她曾向母亲游说,竭力称赞他为人的可靠性。

母亲并不坚持反对,而大姊则坚决赞成。因此,我和他的婚事尚可商量。

我虽知婚事决定权是操在我自己的手里,但也不能一意孤行,连应与家人商量而即可获得解决的问题,也不去努力争取。

我为了他,在家里经常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替他说好话,表扬他的优点,隐藏短处,藉以寻求家人普遍谅解。我不知道他是否能体谅我的处境,以及一片苦心?”

热恋中的男女渴望幽会,但他们却被外界的压力所阻遏,以致未能如愿,这是很可怜的。或者,他们千方百计排除困难,在偶然获得—次聚首的机会里,男女当事人仍能守身如玉,这是难能可贵的。

男女在长时期的恋爱中,咫尺天涯,分离两地,但假如有一日,能够自由见面,而双方依然不及于乱,这是不可能的。

假如可能的话,他们之中必有一人是白痴无疑,而恋爱就根本不能存在。

水金书生乃是过来之人,早已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既可一犯,大可再犯,而再犯也是不足为奇的。

芸儿就不同了。她是个黄花闺女,幼时随着家人迁入魔国落户。到了成年,冰清玉洁,谨守家规,不知男女社交之事。

魔国的青年多数是土头土脑,豪放有余,隽雅不足,所谓质胜于文,难使芸儿看得上眼。

自从芸儿认识了水金书生之后,一颗芳心就寄托在他的身上,牢不可破,更兼那书生又是调情圣手,往往施展欲擒故纵的手段笼络了她,而这个热情如火的少女怎能经得起诱惑?她终于在一次难得的幽会里,情不自禁,与那书生,发生了一次‘未完成”的关系。什么叫做“未完成”的关系?芸儿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他将我带到某一秘室,室内只有我们两人。

他拥抱了我,欢乐地狂吻……”四片甜蜜的嘴唇连系着,彼此火热的舌尖纠缠着,两颗热情的心黏胶着,再加上一个永恒的爱融洽着。我们如醉如痴,发泄爱情,情人的口津滋润了情人的心,双方都获得满足的感受。为了巩固我们的恩爱,他可怜地要求我赐给他一次实际的安慰,作为定情。

如此突然而来的要求使我犹豫不决,但我心里却惊喜参半,情绪上立即产生波动。

我暗想着一连串的问题:‘我们的婚姻条件成熟了吗?这样做使得吗?在魔国,我为人师表,难道可以这样做吗?’

心理斗争正在进行,理智与感情也发生龃龉,爱神在暗中鼓励,但魔神却在背后阻挠。

我们恋爱多年,由于他在地国犯色戒的案子尚未撒消,身份特殊,以致我和他的婚姻问题迟迟未决。在魔国,周遭的人们都爱管闲事,当局又严格限制老百姓不正当的自由和活动,使我们有时虽近在咫尺,也未能相见,有时远隔千里,聚首更难,因此,双方离多聚少,空怀刻骨相思。

这时我们在秘室相会,真可说是机会难逢,且彼此既巳决定了嫁娶之心,以后决不反悔,那么,我又何必吝惜我的身体?他既已提出“定情”要求,我也认为与他定情之后,他会爱我更深,终于我略加考虑,毅然答应。结果,爱神胜利,魔神退却。我的意志没有被那凶恶魔神所左右,因为我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准备将我纯洁的心,以及清白之体,都贡献给他,既然我决定要做他的妻子,就让他占些便宜吧!甚至当我见到他热情沸腾时,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亲爱的,你要怎样,就怎样吧!一切由你,你作主吧’

我的一切给他看到,使我多么难为情。

我羞极了,连忙双手掩脸,藉以遮羞。

我利用眼睛从我遮面的手指缝隙中偷窥,看到他摇头晃脑,摆出了读书人的姿态,一边准备有所行动,一边低声道:‘亲爱的,我要……我已经等待你多年了。’

这时,我清楚地体会着,他将要如何对付我,但我不知道他会给我怎样的痛苦,以及怎样的快乐。

蓦地,我听到邻房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人声。

他——男人粗心,同时他正拟跃马挥戈,心不两用,但我——女人心细,处处留神,所以我听到了声音,而他没有听到。

这时,我心里非常惊慌,以为有人在看“隔壁戏”,连忙低声暗示道:‘墙垣有耳!’

因此,他也很吃惊,终于踌躇起来,又长叹一声,迫于形势,我们匆忙而狼狈地中止了一切见不得人的,也可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动态,怏怏而无可奈何地恢复了体面的服装。

这次,肉体的结合虽未圆满完成,可说功亏一篑,半途而废,但我俩之间的心灵却比以前加倍充实,爱情又增进一层……”

“爱”是严肃的。“被爱者”往往觉得自己幸福,可是“爱人者”未必没有同样的感觉。同样是幸福,有些人希望做“被爱者”,但有些人则希望做“爱人者”,此中甘苦,大有分别,见仁见智,这是要让情人们自己去体会了。“爱”是牺牲的。只要双方情人愿意,为了爱,值得任何牺牲。爱是万物的生长力,国家的推动力,世界的进步力;没有爱,宇宙就会变成灰色,黯然无光,毫无生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在谈恋爱时,任何人不宜妄加干涉,即使是家长也不例外。家长只有鼓励和指导的义务,但没有干预的权利。

惟一的例外,就是主张男女恋爱必须要结合到民族的利益。并且严厉管制不正当的色戒。自从那次的事情发生后,芸儿时常想到它,一幕一幕的过程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念念不忘,甚至反复追忆。

可是,他们以后就不再有那样欢乐聚首的机会了,因为那时魔国的局势逐渐紧张,臣民在有形或无形中都已受到较前更严重的心理威胁,即使是色胆包天的亡命之徒,也不敢乱搞那种恋爱关系而去冒险开戒。

严厉的妖法魔律只能管制臣民的行动,却无法限制他们的思想。

芸儿是痴情的,她虽怯于再与情人相会,但她硬是要想,不断地想。

她不但要想,而且她还要写。

在日记里,她过样写着:

“想起那次的事情,它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当时,我深深地感到我俩都很兴奋,混合着性的冲动,此外我还有不安的情绪刺激心灵。

我体会着:他爱我,肯听我的话,为了使我免受不安,他丝毫没有粗暴的动作。他惜玉怜香,温存体贴,又能临崖勒马以爱论爱,这一点就不是一般的男人所能控制。

因此,我就看彻了他的心地非常善良。

他在那时,热情奔放,欲焰沸腾,但我也不能抑制感情。一个少女即将初次接触到爱情,心里怎会不慌呢?我不知如何处置自己,又不知怎样才能使他快乐。尽管他对我爱护备加,我还是无法消除我心头的恐惧。他显示万分关怀,足见他爱我之探,这是我永远难忘的。

至于暗喜,我想应该是有的,但可惜的很,我在那时,也许是由于不安的情绪作祟,觉得这种暗喜在一眨眼之间就消逝了,做爱虽不能成功,这是限于情势,并非他的过失,但对我来讲,等于我已将最宝贵的一切交给他了。

他这样说:他几乎已经占有了我。不过,这事他虽不能如愿以偿,但从此之后,我已经水远是属于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否已把我当作未婚妻。

还有一点使我难以理解。当我每次与他聚首之前,我总以为有充分的时间给我俩畅谈心情,真想将我心里的话向他尽情倾诉,但不知怎样,到了那时,我的心情似乎不够平静,好像我自己是在作客,因此,在行动上我显得非常拘束,缺乏自然的姿态。

是否每个少女都有这样的性格呢?我也不得而知。结果,我在事前准备要讲的话,却依然蕴藏在自己的内心里,始终说不出口。

在过去,我常常这样想:人类是有感情的,感情冲动可用理智克服,但如今我自己亲历其境,却不能以理智克服感情,可见我过去的想法没有结合到实际体会。我在事后回忆,他作出某些举动,对我是十足的不讲礼貌,可是,我在那时并未表示反感,不但没有反感,而且我的心里还认为他那些举动是可爱的,讨人欢喜的,是否我已经变态了,或是发疯了?

我想:不是,决不是。

因为,那时,在我的眼光中看来,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儿。他面如冠五,相貌堂堂,态度文静,谈吐高雅,真是个大丈夫,好男儿。可是,他的手指似乎不懂规矩,擅长挑逗、抚摸我、侵袭我,惹得我热情如炽,呼吸急促,不禁想入非非。

回忆起来:假如在当时,邻房里没有发出入声,那么,我就不会受到惊吓,而他就能如愿以偿。让他尽情爱我,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但可惜得很,说实在话,那时我早已隐约听到人声,在莫奈何的情况下,只得硬起心肠,告诉他隔墙有耳,使他立即惊觉,临阵退却。

我又回忆:虽说这是好事多磨,但隔壁房里轻微的响动却救了我和他。据他事后得到消息,原来本国公安衙门的官员,正在邻房举行秘密会议。好危险啊!真是不幸中之太幸,及时发觉,使我们的艳事未被泄露,否则,小不忍而乱大谋,我们就要倒运了。当众出丑,被人传作笑柄,那是小事,可能我们还会被牵涉于偷听秘密会议,暗窃情报,将我们当作间谍内奸惩办。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认为他有好心,才得好报。假如他正因情焰高涨,爱欲盛炽,在要紧关头,不顾到我的警告,只图本身快乐的自私心理,而粗暴地兴云布雨。那么,我必然会忍受不住,可能高声呼唤。同时,由于我们只注意了自己的事情,自顾不暇,我也决不可能分心发觉邻房的响动。这样的话,我不但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而且反被他们听得我的声音。

如果事到如此地步,后果是糟透了。势所必然,他们前来查询,结果发现一对男女,恶形丑态,当场公开,结局如何,我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存心善良,且能见机行事,仓惶撤兵,虽功败垂成,心中不免怏怏,正因如此,我们才得安静无事,一切太平。我要斋戒沐浴,诚心诚意,多念几句‘菩萨保祐……’

还有一点,我后来想到:在那座宫殿式的高楼里,布置着许多秘室,不是魔国显贵的会集之所,便是机密重地,而他竟然有此斗胆,敢于冒充显要人物,叫我到那处去寻欢作乐,事后回想,使我心惊肉跳,不觉冷汗直流。

然而,也亏得是他带领我去,因为除了那秘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另有别的场所,可供幽会之用,而这次幽会,至少已奠定我俩作为夫妻的基础。所以事虽冒险,但对我们来讲,尚称值得。换言之,行此险着,乃是他的聪明之处。依照常理,任何仙佛神圣,或妖魔精怪,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重要的禁区秘室之中,竟然有人胆敢闯入,利用那处作为合欢的阳台。

他好像是预先算准了此时,选择了此地,否则,又怎会这样做呢?可惜,百密一疏,他没有将公安衙门也在那处开会的事情,打听清楚,但也可能他们开会是临时决定,因此,他失算了,几乎坏了大事。

天下的事往往出人意表,某种事情,经过算上加算,认为毫无问题,结果发生挫折,但越是耽心有问题的事情,反而过程顺利。

侦辑官员在秘室开会,会议内容详情,却阴差阳错地都被我们听到了,但我们的艳事则未被败露,何其幸也。

此外,有一桩事,使我越想越忧愁,他外貌斯文,温顺可爱,但为何内部形状却凶恶可怖?将来我与他做了夫妻,叫我怎能应付这种庞然大物?我会给它弄伤吗?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多想无益。

最后我想到:我与他干了那件未完成的好事之后,不知道我自己是否仍是处女,还是已经变成了妇人呢?假如我已经算是妇人话,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实上,我希望我是一个妇人,因为我不甘心老是做处女。

由于今天的情绪非常之好,我有兴趣将往事写在日记上,可能有许多字句写得不堪入目,内心很觉不安。不过,日记是写给我自己欣赏,井非写给别人看的。所以,我要这样写,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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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魔国酝酿着对佛国的战争渐趋高潮,这可能是不宣而战,国内防谍措施越来越紧张。战争需要战士,征兵的行动正在秘密进行中。

水金书生估计自己可能会被征入伍,但为了芸儿的前途幸福,同时也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想暂时离开魔国,以便逃避现实,因他不愿意在师出无名的战事里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魔国已经颁布了命令,禁止一切妖魔精怪和散人野仙等进入邻国,除非获得特别许可,批准出境。

可能是水金书生出身人族,并非魔国的土生,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获准离境。

他决定要到仙国去创造幸福的条件,因为仙国生活比天国自由,同时,他虽失仙职,但仙的身份依然保持,所以他到仙国去是毫无问题的。

临行之前,他曾与芸儿见面。他们在人踪不到之处,举行了一次野宴,倾谈衷情,且有多余的时间在幽静的茂林修竹丛中闲步。分离在即,他们依依不舍。芸儿心里既忧且喜,忧的是他要离她而远行,喜的是他可在仙国打一出路,使她将来脱离樊笼,也能进入仙境,与他享受共同生活。

理想与事实的距离虽远,但欲达到这个目的,他们都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同时尚须等候幸运之神降临。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离别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水金书生要走了,芸儿情不自禁地与他拥抱着,且热烈接吻,但为了有“目的”的离别,他们心里都感到兴奋。

芸儿口占一律:

“侧侧送君行,依依表我情,推心谈往迹,挥手上前程;晓色浮云动,春声古木鸣,征途天际远,何日复相迎。”

水金书生也赋诗答谢:

“尔亦羁旅客,偏来送我行,异乡难久聚,游子若为情;交深心事合,何以慰平生?虽云暂离别,临歧感慨并,却喜春未老,春心爱晚晴,来岁重相见,花前含笑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送也罢!

芸儿呆木地望着水金书生离她而去,凄然流泪,一直等到他的身形在远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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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金书生到了仙国,做些不重要的工作,发展情况并不理想,但为了芸儿,他每年总要回到魔国去探望她,如此者三年,他回去三次之多。

在那三年之中,他与她不断地互通音讯,共诉衷情。

他们都用假姓假名,在信里,只谈两地相思,以及普通而言话含意双关的事情,绝对不涉及政治问题,因此,来往信件虽遭当局检查,都能顺利递投。

芸儿早已决定,誓与水金书生终身厮守,所以,日夜祈祷,暗祝他早日发展,到那时,他们的婚事也好由她对家人讲明。当然,这可能仅是理想,但如何实现,那还需要她和他努力同去创造条件。

有次,她寄去一信,但他许久未有复信,使她很惊慌。心里实在想不通究竟为了什么?

她又不敢去信查问,因他们曾在事前约定,任何一方去信,在未得对方复信之前,切勿再发第二封信。

后来他转托朋友到她的家里探问,她才知道自己写错了地址,以致他没有收到她的去信,其实他心里比她更加惊慌。

这件事,芸儿在日记里这样写着:

“由于我写错了地址,寄给他的信谅必遗失了,害得他久久等待,我真是太粗心了。

他委托了友人前来向我探问。我经过仔细追忆,确定是我写错了地址,可以肯定,此信必是无法投递,决非为检查者所没收。

由于我在写信时,心情愉快。所以写了许多热情的话,希望他读到了也觉得有所安慰,不料此信恰被遗失,真所谓造物弄人。他许久没有接到我的复信,后来我知道他也很惊慌,并且写信来埋怨我,问我不写信给他,是否变心了?他说这种话,简直是神经过敏,谅必是他爱我很深,才会如此想入非非。”

过去,他每次来信提醒她,要她及时回信,但客观的原因往往使主观的努力无法实行。她想到:他远在万里之外,寂寞无聊,迫切地等待她的回音,可是他接连多次感到失望。当然,他也许正在生气,或者他还是耐心等待着。不管他如何想法,她认为都是正确的,因此,她能体会他的心情。

芸儿并非故意使他等待或失望。她岂有不希望与心爱的人多通款曲之理?其实,她的工作太紧张,忙碌过度,有时,她连吃饭的时间还要争取。不过,她想他一定会谅解她的处境。

她说心里的话,自从她与他有了分不开的关系之后,她老是对他念念不忘。他们之间的分离也不是第一次;但在感情上来讲,她好像还是仅‘初别’的感觉,有时,甚至在白天工作中,或在黑夜的睡梦里,她也想念他。当她读到他的来信时,除了内心欣慰之外,她又感到她的“室”,就是他的“家”,他的家当然也就是她的室,而他的远地来信使她格外珍视。“家书抵万金”这句诗,在过去她不以为然,但现在,依照她的情况,她就有此同感,体会到这句诗意一点不错,甚至不仅如此,她还进一步想:假如一方面是家书,另一方面是黄金万两,她宁愿舍黄金而取家书。因此,写回信时,她诚恳地对他说:“我很爱你,你可放心。我写回信虽不能及时,看起来我对你似乎不够热情,但这是由于客观的原因,并不等于我把你忘怀。我永远爱着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后我的工作可能还要更紧张、更繁忙,而写回信的时间也许愈加拖长,到那时,你就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了,因为我要你牢牢地记着我的真心话,那就是‘爱情专一,对你始终忠诚,我永远爱你。’”

在当时的环境、由于魔国准备对外有所行动,内部的每一部门都非常紧张,不论是妖魔精怪,或野仙散人,个个忙得透不过气来。当然,国子监也不例外。

芸儿被委为魔国各机关联合选拔青年的十二主持人之—,动员青年参加军事训练,以便编入后备作战队伍。

这项工作既繁重,又复杂,因有许多显贵的子弟们往往仗着父兄势力,用种种方法规避征调,甚至由父兄直接或间接前来疏通说项,使芸儿做事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感到非常头痛;有些愚蠢而粗鲁的父兄,居然派遣了门客帮友前住各机关危言威胁,或苞苴行贿,希望他们的子弟不要列入选拔的名单之中。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选拔主持人,屈服于恶势力之下,被迫利用职权,徇情通融,或接受了贿赂。

芸儿把工作困难的情况报告了国子监监丞,而监丞觉得事态严重,自己不敢作主,于是他叫差役把芸儿的报告转呈祭酒大人。

那国子监祭酒是个书呆子,性嗜酒,喜吟诗,当差役把报告书放在祭酒的案头时,恰巧他在饮酒之后,诗兴正浓,以为这份报告书是—般性的例行公事,因此,他也不细看,就提起笔来,写上两句诗:“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

其实,那祭酒大发诗兴。忽然灵感来了,想到这二句诗,随即心不在焉,信手写来,不写在诗笺上,却误写在那份芸儿的报告书上。忽然,他发觉这是一份公文。连忙再批一句“照办可也”,但忘记把上面的诗句划去,就继续去发挥他的诗兴。

那差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看到祭酒大人批好公文,就把它拿了出来,交还监丞。监丞一看顶头上司这样批法:“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照办可也。”不觉大笑,但他也不敢去问,随手叫差役将那份公文送交芸儿。

芸儿看到祭酒的批辞,心中大喜,暗想祭酒大人能为自已撑腰,事情就好办了,因此,她将自己范围以内所有魔国权贵要员的子弟一律列入选拔名单,并无一个遗漏,凡是前来疏通说情或威胁行贿的人们,统统挡驾;严辞拒绝,当然她也得罪了大批的权贵和要员。

后来这事情在魔国闹得很大。国王通天教主是个精明严肃的角色,知道选拔青年入伍,最易发生弊端,所以,他早已密令冷面阎罗金郎君,对此事暗察明访,收集了不少犯罪的资料。结果,东窗事发,许多行贿威胁的权贵和要员都受到严重的处分,有些犯案严重的,立即斩首,魔国各机关十二个联合选拔主持人中,倒有七名纳贿处死,三名营私作弊,判处徒刑十年,一名犯罪较轻,革职留任,各机关联合选拔主持人的上司也有多人犯下各种轻重不同的罪行,受到刑罚,惟有国子监的姜芸儿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冷面阎罗金郎君从芸儿的档案中,检出那份国子监祭酒所批过的公文—-一报告书。上呈国王通天教主。教主一看那两句诗:“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认为极有教育作用,尤其是对于鼓励青年从军,有莫大的启发,于是心中大喜,立即发出三道圣旨:

(一)国子监祭酒主管选拔青年、立场严正,配合国家政策,厥功甚伟,着即加封为三品中议大夫官衔,另赏黄金千两,钦此。

(二)国子监监丞晶莹子执行选拔青年,能承上启下,处事正确,着即加封为六品儒林郎官衔,另赏黄金七百两,饮此。

(三)国子监女博士姜芸儿,主持选拔青年,不畏权势,守正不阿,乃有巾帼英雄之本色,除传旨嘉奖外,着令吏部,议升官职,并加赏黄金五百两,钦此。

当时国子监祭酒也以为姜芸儿一定堕入旋涡。由于下属犯罪,上司势必受到牵连,他心里万分惊骇,终日坐立不安,茶饭无心,哪里知道错有错着,自己在无意中写的两句诗,竟然藉此立功,得到封赏,这事真是出于意表,不由喜出望外。

他饮水思源,不得不归功于姜芸儿。

假如芸儿不写报告书,国子监祭酒就没有机会造成这种可喜的局面,时来运到,升官发财,实在太偶然了,因此,他心里暗对芸儿万分感激,以后对她也就处处另眼相看。至于那监丞,也和祭酒一样,心里高兴极了,但他对于六品儒林郎的官衔,并不十分重视,因这是虚名虚衔,有或无都不在乎,倒是那七百两黄金比较实惠,何况那监丞职位原是苦差使,身份清高,但平时毫无油水可捞,即使可捞,数目也极有限,起不了眼,烫不了心肺,捞了反累清名,索性懒得去捞,所以他做官多年,依然两袖清风,手无余钱,不料如今只不过做了丞上启下的工作,一举手之劳,突然大财进门,后半世生活不成问题了,心中哪有不喜之理?不过,他又想到别的部门——像学院、太医院、通政司、兵马司、仓场、工部、刑部、兵部、漕院等等的主管,都因下属犯罪,牵连上级,以案情的轻重,分别受到大辟,休致,禁闭,交部,罚俸,革留,严议,军台等处分,使魔国上下,人心惶惶,而自己托了女博士姜芸儿的福,总算逃过了大难,还得到意外之财,因此,他在心满意足之余,不得不对芸儿感恩难忘,存了有机会—定要报答她的心思。讲到芸儿,她是清贫人家出身的,平时不但连一只半两重的金元宝未曾过手,而且也没有看到过。眼前国王突然赏赐给她一百只金元宝,每只五两,这笔巨财将她吓得呆了。最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她吓势势地用手去拿一只金元宝,放在手心上仔细看看,手发抖了,觉得黄澄澄,耀目的,有份量的。不错,这是黄金,顿时她觉得这是事实并非做梦,但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乐。监丞为了讨好芸儿,特别雇了一辆乾坤车,又派两名得力的典簿一路护送芸儿带着黄金回家,以免中途出事。

芸儿分给那两名典簿每人五两金子,他们也欢天喜地,连声道谢而去。

平地一声雷,国王的赏赐使芸儿全家皆大欢喜,除了自己家人各有分润之外,她又送给贫苦亲友一些金子,剩下部分都给母亲作为家用。

现在魔国,大家都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女博士,博士是“从七品”的官职。她还是待字闺中,年轻美貌,人品既好,又有学问,所以一般妖魔精怪,野仙散人中的未婚之辈,都想与她接近,有的挽亲谋眷,寻路道,钻门户,有的单枪匹马,毛遂自荐;有的三五成群,磨肩叠踪,争相追求;有些是穿珠花,奔大家的媒婆,以及府院的师爷,说客,帮友,甚至是青年的和尚或道士等,都来抢着说亲做媒,前后约有五六十名之多,使芸儿和她的家人应接不暇。但结果,他们都遭婉言拒绝,个个失望而去,因他们都不知道芸儿早已有了心上人。

经过这桩整肃案件之后,芸儿的工作较前更为紧张繁冗,同时在当局严密检查信札的环境下,她为了投鼠忌器,不能常与水金书生通信。因此,他又来信向她诉苦,说她写信太少。

这一点她是明白的,尤其是他对她的想念,以及盼望她回信的心情是如何迫切,这些她完全能理解,有体会,而且她也有此同感。过去,每当她写信给他之后,她几乎是天天怀着迫切心情,等待他的回信,甚至公毕回家,拖着沉重脚步,脸上显露着疲乏的神情,但心里却有着一种希望,能够接到他的回信,以消除她一天工作的疲劳。

当她收到回信时,她心情愉快真是无法形容。她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想来他一定也是如此,因他们在感情上是一致的。可是现在,她无法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常怀失望的心情,一天一天地过去。的确,她很想写信给他,甚至每天写一封信。她高兴时,就想写信告诉他,苦闷时,也想写信对他讲,但这仅仅是存在她脑海中的想法。事实上,她却没有这样做到。

他来信说她这样想法是什么心理状态?有时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她真想能有足够的时间,坐在灯光之下,用笔和他详谈,尽情地倾吐她对他的思念。在她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今天我回家较早,决定写信给他。

他在信中问我肯否写甜蜜的信?我怎会不肯呢?想到他只影单形,异地作客,有时一定会发生情绪上的苦闷,但我如何能分担他的苦闷呢?我自己有时虽也苦闷,但我究竟是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天伦之乐很快就会消除我的苦闷,而他就不同了,生活单调,寂寞无聊。他惟一的希望就是我多写安慰信,减轻他的想念与苦闷。

我看他寄来的画影图形,非常欢喜,仔细看来,他神采奕奕,多么英俊,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我每次看着他,看得出神,良久不忍释手,简直像要看彻他的内心。

我痴情地对着他的画影问道:‘你的内心是否会像外貌一样使我欢喜,忠诚地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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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魔国为了备战的关系。物资和粮食都非常缺乏,往往有钱也买不到必需的东西。水金书生在仙国,买了不少物品,分别寄给在魔国的芸儿和她的家人,显然他是在争取他们的好感。

每次水金书生寄给芸儿信里,也经常问到她的家人,尤其是对她母亲的关怀,希望她老人家体会到:他是很会做人,懂事,识事,时间一久,印象转佳,可见他用心之苦。可怜的芸儿,想到有情人能成眷属,必须要通过内外五关:母亲一关,大哥一关,那是内部的;国子监一关,衙门—关,以及魔国到仙国路途遥远的一关,那是外部的,真是为了婚事困难重重,大费周章。

可喜的,她的家人对水金书生已有好感,而大姐更为竭力支持。

水金书生在仙国,晚间无事,不断地写信给芸儿,谈谈日常生活,还要多次提及他们在过去时的欢乐情景,甚至连他们未完成的好事情态,也都细腻地描叙得淋漓尽致,无端端地引起了她的春心。

当芸儿每次看到那种信的时候,她的脸儿一阵阵地发红,羞态可掬,心跳动着,有说不出的暗喜和难为情。因此,她想到:他在写那封信时,不知他的感情如何?他的记忆力真强,不仅有系统的叙述,而且还加以动人的描绘,使她看信时,忘记自己是女主角,信中讲述是有关自己的过去,却以为她自己是在看一篇爱情小说。当她看完信之后,就自然地产生一种情不自禁的绮思,渴望得到爱情上的安慰。因此,她觉得坐立不安,懒洋洋地,有着似醉似痴的神态。这时候,如果他在她的身边,她就会以行动来发泄感情,体会他对她的爱心,同样的,这也会使她更爱他。

设想一下,假如谁来给他们开玩笑,把那封信偷看了,那么,她将如何是好?因此,她告诉他:以后不要写那样的信,保留着直到彼此见面时,才由他把它当作美丽的故事来讲给她听。到那时,他们将会沉浸在欢乐的回忆中,并能引起双方更进—步的要求,继续完成以前尚未完成的愿望和体验。那天夜里,芸儿在梦中与情人相会,并与他亲热,这是她过去所没有的,可能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认为:可惜这只是梦境而已,假如是事实的话,那是多幺幸福呀!她希望:他们离开“这样的事实”已经不远了。一个人总是脱不了理想。有了理想,才有兴奋的目标。她的理想是要与他过着丰福的生活。因此,她时时刻刻计划如何实现她的理想。

可是,在过去,他常常说:她对待他不够热情。这是男人的想法,显然和她的想法不同。

她只知道对他忠诚,态度谨严,沉静而不逾常规,若要她装模作状,讨好情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做出来。

现在她体会到他的理想也不错。哪个丈夫不希望妻子对他热情?妻子对丈夫热情,夫妇之间就能永久恩爱,增加闺房之乐。

她为他守了十年,青春已逝,但她决不后悔。前段的青春是在断断续续的分离中消逝。当然,她还有“后来的青春”,这是她今后要积极争取的,而后来的青春虽是“远景”,但这种远景已从她的灵感中得到启示。她深信能在不断的努力中创造。

对她来讲,她很想早日与他共同生活。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在一时之间绝难成为事实,使她极为烦恼。在她这里的环境,必须有一个从长计议的机会,何况他在仙国,她居魔域,在书信上,她又不便多讲,只好用适当的暗示和隐晦的譬喻,可能他还猜不透她的用心,那真是急煞她了。

作为申请出境的理由,芸儿想了多种的办法:(—)要他把她的母亲当作他的姨母,而他就以外甥的身份致函姨母,先谈家常琐务,或问候请安,以后逐渐提及芸儿的婚事。

(二)母亲以患病作为掩护和藉口,由她(指芸儿)伴母同赴仙国医治。

(三)直爽地说明:她有未婚夫栖居仙国,所以她要申请到仙境去结婚。(四)申请到仙国去追讨上代祖宗或先父所借出的奇珍异宝。(当然这是假想的托辞,事实上仙人怎会借用凡人的珍宝?)

申请还须等待时机,环境也不允许她一想到申请,就可立刻申请,而等待时机,非有耐心不可。没有耐心就等于没有时机,假如抓不到适当的时机,就轻举妄动,乱闯乱撞地前往申请出境,结果一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中关键,芸儿心里非常明白。因此,她对于上述的四个假想的理由,尚须从长计议,不敢冒失地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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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紧张,芸儿每天感到神精疲乏,怕用脑力。只要稍有空暇时间,就想睡觉,因此,懒于写信给水金书生。忙,忙,忙!日忙夜忙,她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晓得还要忙到几时才能不忙。她—到家里,就去睡觉,甚至与家人谈活也有缺乏时间的困难。

她时时开会,直到午夜,才能回家,已经累得要命,恰正他又有信来:(由母亲代收,放在她的枕边)顿时使她精神转强。

她拆信一看,里面又附着他英俊的画像图形,不禁芳心大喜,对着它有一种可资信任付托的亲切感。

她早已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诚心诚意地爱她。反过来说,她也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否则她和他之切的爱情就不可能有这样巩固的基础。有了这种基础,才能发展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随着年数的消逝而逐渐加深,万里距离,以及十年时间并未冲淡双方的爱情。可能是她在疲劳过度之后,精神上忽然兴奋,反使她失眠了。即使睡觉,她也感到恍恍惚惚,胡思乱想,在梦境里,还怀念着他画影上那种可爱的姿态,好像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一样。

水金书生的信里有一段这样叔述:“我明白你工作很忙,缺乏时间,所以你不一定要急写回信,必须多加休息,保重身体。”

那些很寻常的话,使芸儿又有她的想法。她认为那些话才是真正意味着他对她的体贴和安慰。

情人通信,往往是有同感的。有时她读他的来信,或他读她的去信,其内容和他们之间所感受到的心情,竟然是不谋而合。这种同感的基础是建立在双方的统一思想和愿望上,因此,他们对于事物和心情所反映的感觉也就成为一致了。他们时时刻刻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以前,水金书生要求芸儿在信里多写些甜蜜的话来安慰他,或在行动上对他更多亲热。当然,她心里很愿意履行他的要求,可是,当她每次想这样写,或要这样做的时候,她又觉得难为情了,几次落笔都被自己涂掉,几次行动也被自己遏止。她本来已想好了许多话要和他谈谈,但见到了他,就讲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当时她想想只要自己在心灵深处爱着他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在言行上表现出来呢?

其实,这是不对的。她不在言行上表现,他怎会了解她呢?他更不会感到她对他的爱。

因此,他就认为她对他冷淡,引起了一些无聊的误会,真是冤枉。所以,他说:情人们不应分离太远,又不应暌违太久,否则,时间和空间就会把爱情冲淡,惟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必须要用甜蜜的情书,把双方的爱情牵住,这一点道理,芸儿在过去还不懂得。

可是,现在,芸儿不仅同意他的说法,而且还感到这确是她的责任。准备做妻子的,怎会不想使自己未来的丈夫愉快,得到安慰呢?

不过,当她写复信时,她还没有平静舒畅的心境去流露自己感情。环境的监视,工作的繁忙,疲劳过度,以及睡眠不足,连续不断地交迫,更兼精神上的种种负担。心理上压力繁重,都使她提不起兴趣在信里发泄对他的热情。她内心暗想:“这时,如果他站立在我的前面,真正了解我的心情,那是多么好啊!”

她对于自己苦闷的心情,暂时还不愿意讲给他听,以免他为她而发愁,或为了这—点,他可能会刻苦思索此中的原因。

为了他们的婚事,她真是费尽苦心。

她常常想:他把事业做好,有了成就,使她对家人们更容易讲话,同时她自己也干劲十足,旨在讨好上司,使她在申请出国的问题上,能获得国子监主管的同情和支持。最后的目标就是她要与他——水金书生——共同生活。

水金书生的脸皮真厚,竟然敢用另一个假名,直接致函姜老夫人—一芸儿的母亲,要求娶芸儿为妻。

信写得很简单,不够具体,姜母也有这样的感觉。

因此,芸儿在旁补充了—点意见,且向慈亲解释道:“信上无法写得具体,这是为了蒙蔽驿馆检查人员的眼睛。以后他会详细告诉你老人家的。”她用积极的态度,帮他说话,以补他来信所要求的内容之不足,这种至高至深的爱意。由他——水金书生自己去体会吧!

母亲觉得他们既已确了这样的要求,她老人家虽不反对,但也有着一些具体的意见,尚须容后与未来的女婿面谈。因此,目前看来,母亲在基本上已经答应了。芸儿芳心甚慰,暗想道:“第一关尚称顺利。”

她把这事写信告诉水金书生,使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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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每次收到水金书生的来信,虽很愉快,但信上所写的某些句子,在她看来,似乎不大适当,尤其是在爱情问题上,他讲得太香艳了。这样是不好的,如果那种信给第三者拆阅,收信人是多么难为情。

她认为:他写信给她,即使讲些平淡的话,只要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运用得体,在她看来都包含着丰富的感情,且能使她深刻地体会。

她又认为:他在某方面还不能处身于她的实际环境。观察事物变幻,权衡利害轻重。

她这样想法并不等于她不需要爱情。她主张丰富的情感必须蕴藏含蓄,并非仅在信上讲几句肉麻当有趣的话,就能彻底表达爱情。相互之间的安慰极为重要,在情感上,他们好像已是一家人,需要相互安慰,但不必过份以有碍雅观的“爱情词句”在信上多写。这是绝对她提出的意见,同时她说明:把“热情”保留着,直到双方相见,不妨充分表现。将来到了他们再面对面的时候,她对他所显示的实际爱情,必将远胜于他现在对她的纸上谈爱。

她在给他的信里虽不多用热情词句,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充满着强烈的情感。她自知多愁善感,而只是自己思,自己想,不喜多讲。因此,无论在晚间睡在床上,或窗前灯下,或节日假期,或在快乐和忧愁之时,她总是对他怀念不已。在某年的新春元旦,国子监休假七天,这本是生活中最轻松而快乐的日子,可惜大除夕,芸儿的天癸忽临,腹痛腰酸,她只得卧在床上,不由想起了水金书生。如果这时有他在她的身边,那是多么好,至少也能减轻她不愉快的感觉,同时她又想:他在这时是否也在想着她呢?他是否正在欢渡节日,明年,不,后年元旦他们是否能在—起呢?她希望一定是可以的。

这种“自我安慰”往往在她无聊中想得出神,那就说明了她是痴情的,随时忘不了他,也随时充满着美妙的理想,等待着将来,信心十足。因此,在工作中她的干劲很强,用她自己的勤劳来创造幸福,但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懂得她的用心。

水金书生时常寄仙国的珍品给芸儿的家人。母亲见了很是高兴,觉得他已经像她们家庭里的成员之一。

书生这个人应付事情,有时倒也有些手段。譬如他写信给芸儿的母亲,要求她老人家答应他和芸儿的婚事,同时他又另附一封信给傻大姐,叫芸儿转交,信内有这样的一句话:“芸妹在事实上已是我的妻。”

芸儿不喜欢他这样说。她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这样写未免太过份了。她本想不把那封信转交大姐,但如果她不这样做,对她来讲,或者对他和她的婚事而沦,都是没有帮助。因此,她只得含羞勉强地把信交给大姐。

当然,大姐看了之后,会把这句话告诉母亲。他怎会知道,我在当时是多么难堪。他在过去也曾讲过:处处为她着想,但他写这句话时,却没有顾到:一个少女的特征和尊严。难道他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在这里,她就想到:如果丈夫不能了解妻子的性格,将来他如何能满足她的愿望呢?

的确,大姐为了他们的事,出力周旋,但家里人却提出二个问题,都是值得考虑的:(一)他们将来的打算?(二)他在地国人间犯过色戒,应如何处理?

在魔国,犯色戒的男人虽不算犯罪,但要被人轻视。说真的,芸儿平时也很少谈到那些事,只是想到目前的要求。她的家人们认为这二个问题,如果有了妥善的安排,再加上芸儿本身的愿意,他们也就不反对他和她的婚事。这次,她和家人们谈话时,羞得真是不好意思回答,最后她只得表示考虑后,再发表具体的意见。

因此,芸儿就写信告诉水金书生,叫他立即回信给她的母亲,答复那两个问题。主要是母亲放心不下,所以芸儿就这样叮嘱他:“你要把信写得好些。有些事情虽不能立即实现,但你不妨把我们的理想和美好远景都告诉母亲。使她老人家看了感动,可以放心。”

她在信上又这样鼓励他:“如果你的来信能写得把母亲感动,起了重大作用,家里的问题——除了大哥之外——就可以解决了。”后来,已如上述,书生的来信,虽内容还不够具体,果然发生了效力。得到芸儿的母亲允诺。

于是他们总算正式通过了第一关。

大哥的性格是高雅的,思想正,学问好;他对一般的人都看不上眼。芸儿的爱人水金书生未赴天国之前,大姐曾经介绍他和大哥相识,他们做了几年朋友,但大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三妹会与水金书生恋爱。

为了芸儿的婚事,在礼节上和道理上,她必须要通过大哥的一关。

大哥是本家的长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家中一切事情都要由他作主,所谓长子代父,这也是妖魔国传统的习惯。

芸儿婚事是她家里重要的事情之一,那是决不能瞒着大哥进行的。

虽然芸儿与水金书生之间的恋爱,从仙佛神圣的眼光看来,很不体面,但在弄假成真的情况下,木已成舟了,何况从他们初恋起,直到现在为止,已有十年之久,使她最宝贵的青春已经为他而蹉跎,更兼她在长时期中观察,觉得他的文才武功,品格道行,确能使她既敬且爱,因此,烈女不事二夫,她坚决要委身相事,追随左右,只要他能待她好。情之所钟,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她常在暗中考虑:依她看来,认为家庭里的问题并不严重。婚姻之权是操在他们自己的手里,特别是取决于他要娶她,以及她愿意嫁他的愿望。目前他在仙国,她不知道他对于她作出了什么妥善的安排,的确,他对她是很好的,但她觉得还不够。

这也许是她要求过高,认为在爱情上尚未满足,需要进一步。到了进一步之后,又要更进一步,一步一步地直到最高峰,但顶峰的爱情或许还不能感到满足,也说不定。爱情是自私的。情人之间的爱可能永久没有满足的一天,但她最后认为他一定会满足她的爱情。

她为什么对他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呢?她还不是为了他那颗诚实的心。十年来他对她始终如一,没有丝毫的改变,因此,她对他要求非常之高,希望他是世界上最关心她和最了解她的好人儿,作为终身伴侣。

他来信说:“我要直接写信给大哥,要求他答应我们的婚事……”

她反对他这样做,理由是:她与大哥天天见面,为什么她自己不能向大哥面谈婚姻大事,而却要由他(指水金书生)来信求亲?这显得她和大哥之间有了距离或隔膜,同时,他这样做对她来讲,是使她不好意思的。

他听从了她的意见,把“直接求婚”之举暂作罢论。然而,她已是老处女了,决不能再虚度光阴,在家终老,事实上她很需要一个好丈夫的安慰。

就对方而言,说真的,他也是如此。为了这事,他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里,用心之专,使她深切体会。十年恋爱的时间不算短,但他与她依然如故,未能获取进一步的事实,那怎么会叫他们不心焦呢?所谓机不再来,时不可失,他们应该争取时间,争取机会,可惜,时间过得很快,而她和他始终没法争取机会。

等待,等待,在时机两失中,又过了半年。

他更心急了,她也有同感。男女双方极感苦恼。

在仙魔两国的环境上讲,彼此都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在这一年的下半年,不知如何,他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那就是他假借了她的口气,意志和身份,替她代作了四首七律诗,并不直接寄给大哥,而由他寄给她,再由她故意把那粉红色诗笺放在她自己床上的枕底,半掩半现,露出—部分在枕边,用意是要引诱大哥自己发觉,因此而查明真相,到那时,大哥—定会召集家庭会议,讨沦这事。如果大哥询问,她就可乘机讲明自己的意志,以博取他的同情,井希望水到渠成。

果然,这计划使大哥进入彀中。那时,芸儿不在家里,可能是她故意回避以免当场受窘。后来据母亲告诉芸儿:“阿大看到了那张露出在枕外的诗笺,就去拿来看。当时他十分紧张,不久,他拿着诗笺,走到桌旁坐下,神态渐渐地平静下来,仔细而又反复地看了又看,终于他了然于胸。”

大哥向母亲道:“那几首诗是谁作的?”

“听说是小妹的男友。”

“是谁?谁是她的男友?”

“水金书生。”

“什么!是他?你不会弄错吧?”

“是他。”“是水金书生!怎么我一些也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怎么行?听说水金书生前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之罪,后被仙国侦知,已记大过一次,又可能影响仙籍,现在他要求与小妹结婚,环境上是不许可的。”

“我也那么想,可是小妹爱他。她说他们已经做了十年的朋友。”

“这事情太不简单,且已违反了仙佛神圣的传统观念……如果他们这样做,我家的体面何在?”母亲默然不语。

这时,大哥的神色起了变化,接着他又把诗看了一会,问母亲道:“小妹呢?”

“出去了,可能就要回来。”

“嘿嘿!我倒要仔细问问她。”

以上是大哥问,母亲答。下面是母亲问,大哥答。

“诗里说些什么?”

“诗作得很巧妙,此人的确有些道理。”“说些什么呢?”

“嘿,她要老公呀!”

“你看这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是很严重的,不要闹出事情来,那是不得了的。”

那时,恰正傻大姐回来,大哥就向她质问,这事应该如何处哩?

大姐是心直口快的女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胸中毫无城府。

她说道:“这事没有什么大关系,只要水金书生人不错,小妹总比嫁给这里的人好些。叫小妹快去申请出国,到仙国去,谁管得了她的事情?”

大哥气愤地说道:“那么容易,魔国公安衙门是你管理的吗?”

傻大姐道:“先去申请,成与不成以后再说。成功最好,如果一次不成功,下次再申请,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大哥道:“你真是头脑简单。”

傻大姐转变话头,道:“水金书生,人是很好,小妹的年龄也大了,我们应该为她的终身着想啊!”大哥赞同地说道:“这人的心地倒也不坏……”他等了一会,继续说:“不过,这事应该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否则后果严重……等待小妹回来,我们必须好好地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家人们正在会谈,议而不决的时候,芸儿回来了。

她看到母亲和兄姐等都正襟地坐在一起,各人态度严肃,房中气氛静穆,觉得情况特殊。

她又看到大哥的手里拿着那张粉红色的诗笺。这就是水金书生的诗笺,顿时她的心就跳动起来。她明白他们是在讨论她的婚事。

“小妹,你过来!”她在惊羞交迫中被大哥一叫,立时三刻感到心神震荡,羞得抬不起头来,可是没有办法,只得走了过去,坐在一旁。

“你与水金书生的事情我已知道,不过你要仔细考虑,这事不比寻常,不是儿戏,你到底准备怎样?”大哥继续说。

当时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呆呆地坐着,眼睛盯着地板,默默无言。“小妹你讲呀!傻大姐催促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但现在……现在我……希望和他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为人很好。”芸儿讷讷地道。

“你知道,他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你要想清楚,这事怎么可以呢?”大哥道。

这问题使她很难回答。她虽在心里暗道:“我是真的爱他!”但在家人们前面,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

隔了一会,大哥看到她回答不出,又接着道:“小妹,本国的环境你也明白,犯色虽非犯法,而揆诸人情,却是有损品德,这种人怎好和我家攀附亲眷?所以,我看这事困难重重。”

当然她也想不出具体的理由和办法,又没有巧妙的口才说服大哥,同时,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事原是大有困难的,不过情到浓处,坚如金石,她决不愿抛弃她的爱人。现在她听到大哥这样说法,感到一阵心酸,不知不觉地面颊上流下泪来。她饮泣了。

母亲是仁慈的,只是软弱寡断,没有主意。大哥是一家之主,对小妹芸儿爱护备至,由于生性严正,处事谨慎,当然他这样说也是为她着想。

在这种场合里,还是傻大姐有些主意,她说话可谓深得芸儿的芳心。

“不要紧!”大姐道。“这事又不是在这里做。叫小妹到仙国去,一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什么关系?”
“仙国,怎么去法?”大哥问道。

“申请啊!”傻大姐答道。

“什么理由?”大哥问。

“结婚!”大姐答道。

“结婚要有证件,有什么证件吗?”大哥问道。“这有何难?快叫水金书生寄证件来,问题即可解决。”大姐道。

“现在,如果有些饰物之类的东西,那就好了。”母亲的话提醒了芸儿。

“不知道白金指戒是否可派用场?”芸儿兴奋地道。

“你有白金指戒?给我看!”大哥说道。

这白金指戒是水金书生赠给芸儿的纪念品。他们在上次分离时,他把它套在她的手指上,作为私订终身的礼物。关于赠送那指戒的过程,讲起来甚为可笑。水金书生本想早送此物给芸儿,但她在那时觉得太不好意思,终于拒绝接受,后来她想到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白金是最高贵的,永不变质。”这样的东西很有意义,它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永不变质,而且彩头也好,觉得应该接受,于是她就厚着脸,含羞自动向他索取。

此外,水金书生又赠给她龙凤天金锁片和项链各一件。

不过,为了怕难为情,芸儿从前没有把那些首饰的事情告诉家人们,就好好地私自保存着。这时,芸儿从衣箱里拿出一个小包,顺手递给大哥。大哥拆开小包,看到那些饰物,就对芸儿道:“好啊!有白金戒指……还有天金项链系着钻片,想来都是那书生赠送的。小妹,你怎么不早说?还是你们本领大,都会自己去找寻对象,可知姜家的人只有我老大哥最老实……”

大哥的话当然是“一语三关”,因为小弟是自选配偶,大姊和大姊夫是自由恋爱而成为眷属,如今小妹又是自己找到了对象,而大哥本人,到目前为止,还是单身、光棍、王老五。

“现在有了这些东西作为证件,申请比较方便,因饰物上镌着‘仙国制造’字样……”大哥停顿—下,沉吟地接着道:“可是,我们和水金书生的关系应该如何说法?出境申请书必须详细填写,前因后果,决不可有丝毫的漏洞,否则秘密泄露,一切都成问题。”“我们不妨说水金书生是母亲的女友之子,他是在十多年之前迁往仙国的。我家和他家早已有了婚姻之约,而那些饰物都是他家赠送,作为聘礼。现在双方当事人业已成年长大,应该结婚,小妹不妨利用这个理由,申请出国,名正言顺,你们认为如何?”大姐滔滔不绝地说出许多杜撰的事实。

大哥考虑了良久,点头道:“这倒可以一试,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我们再仔细考虑一下,有无其他更为适当的理由。”

当时,芸儿看到大哥也肯为她开动脑筋,心里高兴极了,这就意味着她的前途已渐趋光明。那时,各人又想来想去,可是都想不出什么是更适当的理由。于是大哥主张立刻致函水金书生,叫他从速来信,提出当年婚姻之约,井催促小妹快去申请,前往仙国结婚。等到他来信后,小妹便凭此信向衙门办理申请手续。此时,大哥忽然从消极的态度变为积极,且肯大力帮助芸儿作出主意,无形中他已同意了芸儿与水金书生的婚事。同时,母亲也欣然了。于是,大姐夸口道:“还是我的胆量大,有主意,说申请,就申请,怕什么?”

这次家庭会议,不召而自集,结果甚为圆满,使芸儿顺利地通过了第二关。当夜,芸儿写信给她的爱人——水金书生,详细地报告家里的决议,叫他从速来信,最后她还写了两句话:“要完成过去尚未完成的爱,一切都在不言中。”她知道:当他得到这消息之后,他一定是非常快乐的。

次日,小弟从邻近地区公毕返家,得悉小姐姐芸儿的爱人是水金书生,不禁惊奇得目瞪口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小弟从未想到过,她的爱人会是那书生,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水金书生是野仙品级,上次他在魔国狂欢大会中获得头奖巨额黄金,同时另有十个瑶池仙女作为赠品,但他只拿取了少数奖金,分送穷亲贫友,大部分拨作善事,又拒绝了十位仙女,一个也不接受。(请参阅“群魔乱舞”故事)。他既不贪财,又不爱色,却会和小姐姐发生恋爱,此中道理,使小弟百思不解。

但事实确是如此,无怪小弟惊奇发呆。

小弟比芸儿小了三岁,却是少年老成,稳重沉着,处事精干非凡。在家庭里,他虽位居末座,可是他对家务也有讲话的资格。此时,事出意外,他呆想了一会之后,终于说道,“这样也好,我不反对。”当然,他也有赞成的理由。据芸儿分析:小弟结婚时,大哥反对,认为他的年纪太轻,结婚嫌早。那时,芸儿却竭力赞成,且处处助他玉成其事,此其一。水金书生前在魔国,他待小弟很好,又当小弟生病时,他想尽办法,弄到当时在魔国极难买得的药品,赠给小弟服用,赖以痊愈,此其二。魔国备战,物资缺乏,水金书生经常邮寄礼物,分赠家人,当然也有小弟的份儿,此其三。本家的兄弟姊妹都有丰富的同胞手足之情,因此,虽然她与书生的婚事稍嫌畸形,但他们觉得那书生为人倒也不错,所以只重感情,不问是非,终于全家都赞成了这桩婚事。那时,惟有二姊的赞助十分勉强,因她生性谨慎,胆小怕事,且凡事必须经过多次考虑之后,才敢决定。她说道:“我认为这事虽好,可是不很妥当。”

不过,二姐的赞成与否对于婚事起不了重大作用。当然,她赞成是好的,但即使反对,也没有关系,因她决不会破坏芸儿的婚事。

大姐夫是“怕老婆”,大姐说一,他不敢讲二。二姐夫也是惧内之人。因此,他们对于芸儿和水金书生的事情都不敢置喙,索性不问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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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十天,水金书生的回信到了,这次他的来信写得好极了,并且另附一封给母亲姜老太的信。他称呼她为姨妈,自称甥儿,这就说明了他已完全了解芸儿的意思。可惜依照目前紧张局势,芸儿不敢立即申请,还要等待以后的机会再说。

他几次来信,说明要到魔国来探望芸儿,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来看她。

芸儿的意见是这样:他能来看她,她当然喜欢。如果他来将会影响他在仙国的工作,那么,还是不来的好!究竟工作事大,个人事小,只要他工作做好,事业有了基础,他们以后就有幸福。因此,她并不急于要他作暂时的探望,她需要长久的幸福。国子监放暑假了,芸儿有许多时间与家人们聚首。在魔国,这种机会是比较难得的,因在平时,每个人都很忙碌,早出晚归的时间各不相同,见面机会虽有而不多,即使是一家之人,而能在一起欢叙,也是不容易的。现在,有此机会,家人们都很愉快,可是对芸儿来讲,她的心里尚感空虚,她不知道水金书生远在仙国,是否能理解她为什么心里感到空虚。

假期中,家人们共叙衷曲,不免想吃些可口的东西,可是谈何容易?

市场上物资奇缺,美味的食物可在何处买得?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恰在那时,水金书生寄来许多山珍海味,美酒名茶,家人们看到了,个个食指大动。母亲这样说:“水金想得周到,在假期中寄来那些营养丰富的食品,使我们全家都能享受口福,他真像我家的成员之一,可与大婿和二婿媲美,同样地关怀家事。”

二姐听到母亲时常称赞那书生,她也说道:“如果他这次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芸儿心里暗想:“假如他真的来了,像新婚上门那样,不知道他是否会怕羞?”

说实话,家里的人对他都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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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金书生来信告诉芸儿:上次她给他信里的那两句话,使他心里很甜。当然,她看到他有那样的反映,也很高兴。

平时,芸儿在信里所讲的话,可能他只有片面的理解,所以她也就不对他多讲,因仙魔相隔,路程万里。驿馆检查制度又是那么的严格?她写信只可暗示,不能明说,许多事情在信上一时也讲不清楚。照理,他们之间自应无话不谈,双方虽天高地远分离着,还是阻挡不了她和他的恋情,真所谓两地相思一颗心。有时芸儿偶沾微恙,又处身在不如意的环境里,就会产生消极的观念,觉得理想虽好,但眼前要想做的事情,困难重重,希望渺茫,无法实现。因此,她独自苦闷,脑海中常常盘旋着“怎么办?”她怀着这样的心情,应该向谁倾诉呢?当然,她应该把苦衷告诉水金书生。可是,她想到:如果告诉他,那必然会影响他的情绪,因他们的感情深厚,有着共同的理想,而且是一体的,所以,为了不使爱人的情绪发生波动,她宁愿把苦闷埋在自己的心里。

她又想到:还有比她更艰辛以及更苦闷的他,正在仙国积极地为她创造条件,准备实现她的理想,那么,双方对比一下,她就感到自己的这些苦闷,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本来不愿意把自己的苦闷告诉他,但后来看到他的来信,果然不出所料,他也有类似的苦闷,于是她就索性让他了解她平时的思想,以及她对于爱情的态度,这样做法是更能增进彼此之间的情感。

芸儿心里暗道:“水金书生,你有这样的一个恋人,觉得幸福吗?”

水金书生来信说:他不久就要来看她,当然,她感到这是莫大的欣慰。

这次,如果水金书生真的与芸儿见面,他,和过去一样,表面上仍以大哥的朋友关系前来拜访,以免外界产生疑端,而导致不良的后果,实际上,在姜家大小人等的心目中,他是以准女婿的资格上门。芸儿怎样呢?她不会像过去那样,偷偷摸摸地忌惮家人,也无须再避嫌疑。她将以他的未婚妻身份与他相会,虽从外界和邻居的眼光看起来,她对他若即若离,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大哥的朋友而已。

这次,如果他来,与芸儿相见,他们必然将有许多话需要倾谈,多少事情必须商量,以及多少爱意互相表达,那是多么有意思呀!

芸儿盼望这样的日子立即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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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公毕,芸儿从国子监回家,傻大姐告诉她一段事情。

大姐说:“大哥和小弟为了你的婚事,又讨论了整个的下午。”

兄弟二人对于芸儿这桩畸形的婚事,真是大费心计,前前后后,好好坏坏,角角落落,巨巨细细的每一利害问题,论长说短,无不再三研究。

综合他们的意见是这样:在过去的社会里,那就是姜家尚未迁居魔国以前,他们的境况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有往来亲友们都是中上流的人物,所以,体面问题十分讲究。以一个中上流家庭的女儿,来配一个犯了色戒的女婿,给外界知道,那是有辱门风的。因此,这件事决不可做。现在的社会里,尤其是在魔国的环境里,人们在骨子里尽管是男盗女娼,但表面上却道貌岸然,眼光更加尖锐,批判极为深刻,无事偏要生事,有事还当了得?畸形的婚姻为妖律魔法所不容,犯法者若被查出,就要当作典型处理,试问怎能忍受?所以,此事不但不可做,而且连说也不可说。

再者,芸儿也是魔国国子监的骨干分子,在私底下谁也不知道她却有这样不可告人的隐事。万一东窗事发,必然使她大失体面。因此,这事连随便讲讲也不可以,还想去做吗?

可是,当时傻大姐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说:“兄弟们所讲的话似乎太主观了。小妹的婚事并非在魔国,而是在仙国举行。在仙国,一切都是自由的,有什么体面或不体面?做女子的只要嫁得好丈夫,就有幸福。我们这里的人好比笼中之鸟,毫无自由,永远无法移动。这种生活有什么好?不如设法让小妹到仙国去结婚。在那边,他们发展的机会较大,这对她本人,或对我们的家庭来讲,利多于弊。此外,小妹生性固执,爱情专—,叫她放弃那书生,她会感到快乐吗?何况小妹年已三十,做姐姐的,或做兄弟的,也应该为她的终身作出打算。我们都是同胞手足,为了她的前途幸福,我们不支援,谁来帮助她?”于是,问题忽然转到水金书生身上。“到底那书生为人如何?”小弟问道。“此人倒也不坏,虽是野仙,真像一个书生,可称名符其实。”大哥答道。

“书生诚恳忠厚,配小妹最为适合。”傻大姐补充道。“听说上次那书生有‘诗’寄来,诗呢?让我看!”小弟要求道。

傻大姐从芸儿的书桌抽屉里把诗笺找了出来,递给小弟。

小弟把诗仔细看了一会。

大姐问道:“我对于诗,一窍不通,到底诗里讲的是什么意思?”

大哥性喜文学,谈到诗,他的兴趣来了。

他抢着道:“我把那书生的诗已经看得一清二世。他的第一首诗是他假借小妹的口气,说出她心里的话,意思是: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书生,恨不得能够像‘雁’那样向南方飞去,直达仙国。她依恃着慈亲的宠爱,深信老母一定会同意这桩婚事,不过,那畸形的婚姻使她难以启齿,又羞向大哥讲明。她的心愿是:只要她能与书生结合,过着像古人梁鸿和孟光那样的快乐生活,却并不希望虚浮的富贵荣华。诗的最后结句‘怜我谁如亲手足,非非是是尽包涵’使我极为感动……”大哥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情之所钟,金石为开,叫我有什么办法呢?答应吧!损害家声,且对外界的环境上也有所顾忌,不答应吧!事实摆在眼前,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姐道:“我们做兄弟姊姊的,总要想个计策,在没有办法之中也要硬劲想出—个办法来才好。”

大家静默了片刻。大姐接着道:“第二首诗怎么说?”大哥道:“那是书生以自己的身份说出心里愿望。”

大姐问道:“书生怎么说?”

大哥道:“他说:本人也知道这是畸形婚事,因此,在暗地里,他常常怀着恐惧的心理,只怕我们家里的人会对他指责,或加以白眼,但事实上,我们都欢迎他。由于这样,他对小妹的友谊是以‘弄假’开始,但不料后来在不知不觉中,彼此都已有了感情,事情就‘成真’了。有了感情之后,他和她就无法分开,所以,人在千里外,相思寸寸新。诗的下联是:他希望小妹到仙国去,和她过着共同生活。”

“后面两联,大有文章。”小弟开始讲话了。

“什么大有文章?我倒看不出来。”大哥道。

“你再仔细看!”小弟对着大哥道,一边把诗笺递了过去。大哥真的把诗仔细端详了一会,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大哥忽然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使傻大姐和小弟都吃了一惊。

“什么事?”大姐问道。“妙绝,妙绝了!”大哥赞许地说道。“真是异想天开!那书生把小妹的乳名,和他自己的真姓都嵌入这首诗里,我觉得那是绝妙好辞。”

小弟道:“我灵机一动,早就看出来了。‘藏弓长享太平日,芳草将迎浩荡春’是隐藏着‘姓’,仙国桃源天气好,霞津云洞更宜人’是包含着‘名’。不但如此,那两联诗句还有两面的看法:—面是冠冕堂皇的,另一面却是不纯洁的,但这是仅可意会,而不可详述。”

大哥喝道:“你不要自作聪明,想入非非。”

小弟耸耸肩,伸伸舌,不敢再说什么,因他平时对大哥是很尊敬的。“我认为那书生确实有些才情。”大哥继续道。于是大哥又看第三首诗。看了一会,点点头,说道:“第三首是那书生的求婚诗。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当然,他希望娶小妹为妻,而小妹嫁给他,也是她本人心甘情愿的。这联‘此地乘龙堪作客,异乡求凤不尤人’,意思很好。‘此地’和‘异乡’都指仙国。他说:在仙国,他可以做‘乘龙客’,而小妹也可以做‘求凤人’,而他们都不会受到别人的指责,这—点倒是实情。下面一联‘已征兄意谢媒好,先得母心看婿频’也是很风趣的,意思是:要‘求婚’,必须征求我大哥的同意,然后再谢媒人的好心肠……”大哥说到这里,问道:“媒人到底是准?”

大姐回答道:“媒人当然是指我。”

大哥对傻大姐道:“你是媒人?嘿!你有否先征求我的意见?”大姐道:“我现在已经征得你的同意了。”

小弟插嘴道:“‘先得母心看婿频’,这—句真所谓丈母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大哥和大姐听了,都笑起来。大哥道:“主要倒是最后两句:‘昔日虽非今日是,从今莫负后来春’。书生的意思是:这桩畸形婚姻在以前来讲是‘非’的。但开始‘弄假’,后来‘成真’,既已‘成真’,就‘真’到底,由于事情既已成真,那就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讲,这婚姻应该不是‘非’,而是‘是’了。既然是‘是’,那么,从此之后就快些让他和她结为夫妻,不要再辜负后来的青春了。”

大姐道:“那书生用心之苦,就在这点,使我很是感动。小妹能嫁得这样的丈夫,实在不算错了。”大哥赞同地道:“我也很感动。”

小弟又插嘴道:“我倒要问个明白:小姊姊有否曾与那书生发生关系?”

大哥道:“很难说。”

傻大姐连忙辩护道:“不会的!处于目前魔国的环境里,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发生关系呢?”大哥改变语气道:“想想是不会的。”大姊坚持地道:“小妹是老实人,她不会的。”

小弟道:“但那书生或许不老实,小姊姊可能已给他占有了,否则,她为什么会那样的深深地爱着他呢?”

傻大姐终于让步道:“发生关系是不会的,但接吻也许可能。”

小弟一本正经地道:“为什么那书生来信说:事实上芸儿已是他的妻。如果他们不曾发生关系,那书生怎敢说出这句话来呢?”

大姊郑重地道:“小妹告诉我:那书生故意这样写,为了恐怕我们家人不答应这件婚事,因此,他就如此写法,表示木已成舟,婚事非答应不可。”“那么,书生使用这种手段,老实中还是有些不老实。”小弟道。

“什么不老实……”大姊争辩道。

“我们不要谈这些!”大哥阻止道。

他们都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就不再讨论下去。

关于水金书生和芸儿的婚事,傻大姐最为起劲,出力也最多。

她处处为他们辩护,不遗余力。家人之中如有发表不利于他们的言论时,她就会像女讼师那样想尽办法,说服对方。当然,有许多实际问题决不是空言所能解决,因此,不论大姊的口才如何雄辩,谈锋如何劲健,理由如何充足,但讨论的中心一转到芸儿应以什么身份和理由申请出境?何时开始申请?国子监当局是否会准许芸儿离职?水金书生对于地国人间的色戒案件如何处理?芸儿将来在仙国的地位如何确定?傻大姐就觉得难以措辞,且不能自圆其说,因她在过去很少和书生谈到那些具体的问题,加上芸儿以前和水金书生相见时,她也只想到目前的要求,并未顾及具体事实,尤其是对于最后二个问题,更是羞于启嘴。

当然,家人们认为那书生如能对上述的问题作出妥善安排,他们就不反对这婚事。

他们提出那些问题,也是为芸儿的前途打算,主要是母亲想来想去,不大放心,于是家人们就要重复讨论。

他们在感情用事的时候,大家就通融了,怂恿芸儿速去申请,可是,等到外界的环境起了变化,政治压力加重,他们的思想就斗争起来,结果理智增强,往往把感情抑制下去,畏缩之念油然而生,于是他们又把旧事重提,反复讨论,但横考虑,竖商量大伤脑筋之后,还是始终无法决定一个妥当的结果。推其原因,问题不在内部,而在外界。外界重重叠叠的压力真是太可怕,太严厉,人民被苛刻的法律限制,已经多年,长期处身在积威之下,既不敢言,又不敢怒,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更谈不到行动。所以,姜氏兄弟姊妹的计划虽然精密,讨论虽然周详,可是他们却缺乏积极的行动支持,遂使一切计划和讨论都成为画饼,于是大家只好说:惟一的办法还是等待时机吧!

时间过得很快,但机会却不降临。

要创造机会,谈何容易!

等待时机的忍耐心是有限度的。一家人等都为芸儿的申请问题而感到烦恼和焦急,惟有二姊保持静默,好像金人那样三缄其口,始终不肯发表意见。她可能是胆小怕事,又恐出错主意,反误大事,同时她也可能是理智坚强,嘴巴不说,心里反对。二姊的赞成和反对对芸儿的婚事丝毫不会发生影响,因她心地善良,又是同胞姊妹,即使反对,也不至于因反对而从中破坏,更不会前往衙门告密。

这件婚事如果不是芸儿的爱情专一,和大姊的傻劲十足,竭力从中撮合,可能随时会发生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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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国的水金书生因有要事缠身,不能依照原定计划到魔国来探望芸儿,但她并不以他未能践约而感到忧伤。当她有心腹之言,无法向他当面倾诉时,苦闷是不免的。不过,为了他们共同的前途,他安心工作,不来看她,她是赞成的,即使有话要讲,她也只好耐心等待信里告诉他。

芸儿对于水金书生中止魔国的行程,不但没有引起反感,或耿耿于怀,而且她又去函安慰,叫他专心工作,为事业而奋斗,究竟工作重要,个人的私情是小事。如果工作做得成绩优异,这是比见到亲人还要愉快。她能从大处着想,不斤斤计较儿女的私情,乃是她和一般普通女子不同的地方。

此外,她对于本身的工作表现也是突出的。当时,魔国正在选拔优秀人材,发扬先进事业。芸儿为了要做好本位的职务,以便将来申请出国时,能得到上级批准,她就在国子监积极地埋头苦干,在时间上分秒必争,往往每天要做到午夜才能回家休息,次晨很早又去上班,进步神速,成绩斐然。因此,国子监祭酒暗示要保举她成为御史衙门的督导。御史衙门是直辖于国王的统治机构,下面系列许多小组,一切政事都要先由该有关小组决定,然后才能施行,所以权力极大。

芸儿积极工作的目标并非为了“向上爬”,但祭酒大人却要给她向上爬的机会,这使她心里甚为不安。要做该组织里的督导,条件非常严格,有许多妖魔人物苦干了三五百年,甚至千年,梦寐以求地要想申请进入这个统治组织,但都未蒙批准。芸儿丝毫投有这种念头,上级反而自动前来争取她,且又暗中授意:如果芸儿填具了申请加入御史衙门的督导组织,就可立即批准。她心里决定要申请出国,不想申请督导高位,但她怎敢填具出国的申请书?

在此时此地,假如她不自量力,或不识时务,胆敢申请到仙国去,那么,她不但会遭到拒绝,碰到钉子,而且她必被贬入“交部”,严议处分,永难翻身。

主管的暗示和授意使芸儿感到苦闷。同样是申请,但此申请不是彼申请,她希望申请的,却不敢申请;她自己不愿申请的,上级偏要她去申请。

她面对着这种环境,颇觉左右为难,心中忐忑不安。出国是向右,进入御史衙门向左,但此中之利害很难判断,那是要看申请人的立场和环境而定。

依照芸儿的表面立场来讨论,谁都认为她是以做督导有利,因督导是公开的光荣,申请批准之后,她的身份就立即由被督导者一跃而升为督导者,其好处之多,一时也说不清楚,至少在那衙门以外的妖魔人物见到她都要尊敬三分,忌惮七分,立场稳固,威势显赫。

可是从芸儿的个性,以及不可告人的环境来讨论,她就有不少的顾虑。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子,胆识不够,资历浅薄,纯洁天真,心地善良,因此,她距离做督导者的条件尚远。假如现在她由于上级的感情用事,侥幸获准高位,将来遇到困难,不知使用权术、施展手段,她必定会被外界的妖魔人物认为懦弱可欺,而遭遇不测的祸端,后果何堪设想?

另外的顾虑是她与水金书生已有婚姻之约,金石之盟,且双方感情深厚,绝对不能分离,假使她一旦做了督导,由右向左,就永远无法与水金书生结合,这是她内心所极不愿意那么样做的。

所以,这些顾虑阻挡了她申请进入御史衙门的行动,至少暂时不准备那样做,虽然她的上级却时时刻刻在等候她前去申请。国子监当局拖她向左,水金书生拉她转右,无形中前者与后者变成了暗斗。

国子监先用的是王道,因为提升优秀份子的职位,使其前途光明,可谓名正言顺,但若她本人不愿申请高位,而当局使用压力,硬要她去申请,这就是霸道了。霸道是以力服人。

水金书生用的也是王道,决不使用强力。王道是以德服人,不过这王道只以感情困扰芸儿,使她不愿申请督导之职。站在魔国当局的立场看来,就可说水金书生自私自利,所以他用的并非王道,而是霸道。这事如被国子监查出,芸儿和水金书生就要受到处分。古人这样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芸儿处身于霸道与王道缠绕不清之间,明避暗斗,真是轧偏了头,伤透了脑筋。

至于芸儿,顾虑太多,因为升级是一件大事,同时婚姻也是一件大事,它对她终身幸福的关系至巨。所以,事前她不得不考虑周祥,于是她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恋人——水金书生。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就无法立即填具申请表格。时间能拖延一日,好一日,日子越拖长越好,当然她也顾不得上级的猜疑和催促了。关于这事,她早已写信告诉水金书生,且吐露了内心的矛盾,要他从速指示一个适当的方针。那书生回信暗示:虚与委蛇,尽量拖延时间,若拖延不获对方同情,就伪称患病,或坦白告诉上级:“要申请到仙国结婚。”

在这段拖延的时期里,芸儿心乱如麻,非常焦急。另一方面,国子监当局很关心芸儿的生活情况,又时常找寻机会叫她前去谈话,暗示御史衙门特别要栽培她成为督导,且又鼓励她在最后阶段必须要表演出色的成绩。

所谓关心她的生活情况,以及叫她常去谈话,那就意味着:为什么她还不立即填具督导申请书?这是一种变相的催促;同时所谓栽培鼓励和最后阶段表演出色的成绩,其含义是:在申请限期之前,她必须要送呈申请书。对芸儿言,这是一种可怕的压力。处于这种情况之下,芸儿在思想上斗争得非常激烈。她想到自己与水金书生互相恋爱,屈指计算,已过十年了。光阴如箭,青春蹉跎,人事压力,环境逼迫,都不能阻遏她的决心,在情理上讲,她也不能再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因此,当某次国子监监丞晶莹子又来与她谈谈生活情况时,芸儿就毅然决然地和他摊牌。

她这样说:“我在十多年前已有爱人,家母和他的母亲以前是同学,同时两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他称呼家母为姨妈。他,人很忠厚诚恳,目前在仙国担任粮库大使之职。他已离开本国多年,但离国之前,我与他已有婚姻之约,而我家也接受了他的聘礼。前年,当水金书生前往仙国时,家母曾经拜托那书生代为了解情况,后据书生报告:‘其人品学兼优,可以为婿。’此外他也拜托水金书生转告:要求家母同意让我到仙国去结婚,又寄来催婚的信札。由于我有顾虑,又为了这里工作的关系,我一直等待着,已经多年了,但现在我仔细考虑,这事已不能再拖延下去,所以我提出申请离国的要求,希望上司也为我考虑……”她说到这儿,暗觉伤心,凄然饮泣。

那监丞晶莹子奉了祭酒大人之命,刚才乘兴而来,目的是要说服姜芸儿,加入御史衙门,此刻听到她提出这个要求,觉得很是突然,不由吃惊地呆了一呆,默然无言。

“那么,此人姓甚名谁?他不为本国服务,却赴仙国做事,一定不是好家伙,你能信任他吗?”晶莹子呆了一会之后,终于发言。

“他姓张名淦,多年前移居仙国。那时,我国和仙国邦交和睦,本国人民迁往仙国为数不少,而仙国人民移居本国也很多,他不过是许多移民中之一而已。由于我们谊属亲戚,我对他是非常信任的。”芸儿答道。

这时,芸儿在匆忙中作出答辞,发生了一个漏洞,原来水金书生与芸儿通信,化名张淦,这“淦”字包含着“水金”二字,不消说,即是水金书生本人。

假使当时晶莹子稍加用心,就能猜到芸儿的爱人便是水金书生。

可是那监丞晶莹子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水金书生的真姓实名,无人知道。他在仙国韬晦蠖屈,是个平凡的角色,但在魔国,却早已大名鼎鼎,尤其是他在狂欢大会中,散黄金,拒美色之后,他的名望更响,高唱入云,不过,大家只知道水金书生,而不知道他姓什么,名叫什么。因此,那监丞万万想不到那不贪财,不好色的书生竟然是芸儿的恋人,何况芸儿又提出她家曾委托水金书生在仙国调查她爱人的情况,显然此人是一个第三者,决非这婚姻的男主角。

其实,水金书生张淦确是这婚姻的当事人之一,不过,由于晶莹子在思想上太疏忽,太主观,并未深入研究,他就造成了错觉,那可能是水金书生和芸儿运气真好,也可能是月下老人的婚姻簿上注定他们确有夫妻之缘,因此,在不知不觉中,监丞的头脑昏了,虽然他在平时是何等的鉴貌辨色,明察秋毫。

天下的事情往往如此。许多可能性极大的事却变成了不可能,但不可能的事竟然最后成为可能,而且还是事实。

那时,监丞想了一会之后,又问道:“你说:水金书生曾受你家之托,在仙国调查张淦的情况,那么,你认识水金书生吗?”

芸儿听到监丞问起水金书生,心里暗暗吃惊,但她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答道:“不,我不认识他,但他是家兄的朋友。”

水金书生前在魔国,交游广阔,他是姜大夫的朋友,并非一件奇怪的事情,因此,监丞认为合理,不加疑心,但又继续往下问道:“张淦之母现在何处?”芸儿一听监丞转变问题,不再追问水金书生,心里开始安定,于是答道:“多年以前她已在地国人间逝世。”她这样回答杜绝了监丞要调查的对象。

监丞道:“在她的生前,你是否见过她?”

芸儿道:“是,不过,那时我还在青年,印象不深。”

监丞道:“那张淦前在本国做什么的?”芸儿道:“那时他在求学,但因身体不好,中途辍学,多年没有做事。”监丞道:“他曾在本国何校求学?”

芸儿道:“据说他曾在叫什么……明堂学府肄业三年。”

芸儿在国子监做事多年,对于教育界的事情和掌故都很熟悉,她提出明堂学府是过去的一个著名私塾,早已关闭,而且塾主也已物化,但她在说话时,又故意装出思忖的样子,停了一会儿,再说出明堂学府,表示这学府是她从思忖之后才想出来的,这样,她又阻塞了监丞可资调查的途径。

监丞虽认为她的回答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接着又问道:“你可知道,在本国,张淦有否别的亲友?”芸儿道:“据我所知,在本国,他并无亲友,但可能有……不过,以前他的来信中,从未提起亲友,所以,即使有,我也不知道。”监丞道:“你从何时起,开始与他通信?”

芸儿道:“自从水金书生查到他的下落和情况之后,我们开始通信。”

监丞道:“在你未知他的下落和情况之前,你有否交过别的男友?”他提出这个问题是有特别原因的。由于他以前曾经偷阅芸儿的日记,他知道她在谈恋爱,但不知她的恋爱对象是谁。所以,现在他一边问话,一边用他尖锐的眼光盯着她,以便鉴貌辩色。

芸儿被他问得窘了,同时又被他正视着,她的脸儿顿时发红,一直红到耳边,但福至心灵,忽然她想到自己的日记里写着恋爱的事情,同时又想起以前放在抽屉内的日记,似有被人移动位置的痕迹,那时她就有些疑心,现在她心里暗想:“这老家伙提出这个问题,自己的日记以前一定已被他偷看过。”

忖想到此,她终于胸有成竹地答道:“我从未交过别的男友。”监丞的面色立即变成严肃,他冷笑一声,问道:“真的没有?”

芸儿见到那监丞问话这样的一本正经,而面色又如此严肃,她就确定他一定偷看了日记,于是笑嘻嘻道:“真的没有……不过,我以前在日记里写过恋爱的事情,那是我对‘张淦’的回忆,可能别人误会了我,与别的男人在谈恋爱,其实我的对象只有‘他’,希望你老人家明白我的意思。”

芸儿的答辞非常巧妙,她虽未说穿自己的日记被人偷看,但弦外之音,已明显地包含着言中之意,顿时使那监丞的厚脸也未免发赤。不过,他是老奸巨滑的,为了掩饰窘态,连忙又问道:“你说,张淦有聘礼给你,不知是什么礼物?可否见告?”

芸儿道:“都是饰物——白金指戒、龙凤天金锁片和项链。如果你老人家要看,我可以拿来……”

监丞阻止她说下去,和善地说道:“不必了!”

于是芸儿见风挂帆,顺水行舟地接着恳求道:“你老人家在工作上一直照顾我,这番好意我都知道。我希望你也明白我的苦衷,使我能解决目前的困难,以后,如果我稍有成就,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栽培。”

不论是人类,或是妖魔精怪,都喜欢吃马屁。本来那监丞要想检阅芸儿与张淦的来往信札,以便彻底查询,不难查出她的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想到自己以前偷阅了她的日记,这是不正当和不光彩的行为,有失斯文,有亏德行,所以,他现在不便启嘴索阅她的私信。

他无法从芸儿的答辞中发现任何矛盾疑端,又未能使他在调查上进一步着手,心有不甘。不料当他正在思考如何继续问话时,芸儿已经抢先发言,且语多奉承,又带着恳求的成份,因此,他的心肠似乎软下来了。

他心里明白芸儿是在拍马屁,但这马屁拍得非常适当,使他不得不吃,因他忽然忖到:以前芸儿在选拔青年的工作上立了大功,使他自己也无端端受到奖赏,加爵发财,那时,他对她很是感激。后来时间过了长久,他已忘记了她过去的恩惠,所以对芸儿要申请出国的案件,就想公事公办,要彻底调查她的爱人,但现在,他想起芸儿的旧恩,尤其是那黄澄澄的金元宝,实在令人可爱,再加上她的马屁,终于使他立即改变态度,口气也较前更为和善,说道:“你不要客气!刚才我向你提出许多问题,都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对于你的苦衷,我岂有不知之理?目前你的工作已将告一段落,你就直接去申请出境吧!在上司方面以及其他有关衙门的事情,我会竭力替你疏通,或代你去打交道。总而言之,我本人决不反对,你可放心。”

芸儿见到那监丞的态度忽然转弯了一百八十度,满口答应自己的请求,真是料想不到。她喜出望外,即刻站起身来,向监丞深深一揖,感激地道:“多谢你老人家一言九鼎,诸多照拂,容后图报,现在,这点小意思,孝敬你老人家……”她边说,边把一个小型黄色纸包,塞在他的手里。

监丞客气地道:“不必!这倒不必……”他嘴里这样说,同时眼看四周无人,乘机把手里的东西纳入了衣袋里。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监丞就走了出去,临行,芸儿又向他横谢竖谢,谢不绝口。那时,芸儿心里非常快乐,等到公事完毕,连忙回家,把自己和监丞谈话的经过详细告诉家人,除了把那礼物给监丞的事情隐瞒不说之外。母亲大喜道:“事情这样顺利,那真是太好了。”

傻大姐格外高兴,笑道:“妙极,妙极!恭喜小妹前途光明。”

那时小弟和二姊并不在场。

大哥对那监丞却不甚信任,他说道:“官场中的事情变化多端,嘴里说这一套,做起事来又是另外的一套,何况那监丞是个有名的老狐狸,我们不能过份相信他的说话。”

傻大姐反对道:“人家是好意哪!你来浇冷水,说他坏话。上次小妹立功,他也得到好处,只要凭这一点来推测,他也决不会做出对小妹不利的事情,即使他确是坏人,也不至于坏到那样的地步。”

大哥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不得不小心保护小妹……且慢!让我想一想,用什么妥善的办法再去笼络他,使他才能确实帮助小妹……”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沉思。不久,大哥若有所悟地说道:“有了!小妹,明天你到国子监,暗中运用技巧,从旁探问那监丞平时有些什么嗜好,以便利用他的弱点,设法投其所好,我们需要他帮助,只得不断地使用左道旁门的手法。”

芸儿道:“那监丞的夫人程修,也在国子监担任学录之职,兼掌人事,我与她颇为莫逆。前日她在闲谈中讲起:她的母亲程老夫人现在患重病,据说需用‘续命灵丹’,方能救治,可惜此丹本国缺货,无法买到。我想:如果我们要奉承上司,最好能够弄到这种特效灵药,但不知仙国有否此物?”

傻大姐道:“仙国什么灵药都有出售。小妹,你立即写信给水金书生,叫他速寄续命灵丹,用快邮传递,越快越好,以便我们早日收到……”

大哥插嘴笑道:“你们真是聪明,我想用左道旁门之法,而你们却要钻内线,当然,那计策比我更胜一筹……哈,哈,哈哈……普天之下,最妙的办法就是钻内线,路路不通,此路必通。”

母亲道:“去年我患病时,水金书生奇来药品多种,好像其中有什么……什么灵丹。芸儿,你把我的药盒拿来……”

大哥道:“妈!上次的十粒续命丹,你不是都已吃完了吗?”

母亲道:“那妙药很是贵重,我吃了五粒,病就完全好了,还有五粒我舍不得吃,留着下次备用,剩下来的灵丹好像放在药盒里面。”母亲体弱多病,她把平时所有吃剩的药品都贮藏在—只金属铸成的药盒里,以备不时之需。

大哥道:“那好极了!”

这时,芸儿已把那药盒从木橱里拿了出来,随手交给大哥,因他是太医院的医土,熟识各种药物。

他接过药盒,打开一看,果然里面还有五粒,贮在透明的小药瓶内。他连忙取了药瓶,拔去瓶塞,用鼻嗅了又嗅。道:“很好,很香!药气保持,药性未变,可以应用……这样吧!我们自己留二粒够了。小妹,明天你拿三粒去,不可在国子监直接交给监丞本人,也不可在国子监直接交给他的妻子程修,因那处耳目众多。给旁人看到是不好的。你必须先要打听明白,等到那监丞因公外出,或因开会不回家去的时候,就乘此机会,以探望程老夫人病情为名,亲自到她的家里去,顺便赠送灵丹。名正言顺。她们母女住在—起,我相信程修为了要救其母亲性命,—定会接受灵药……”

大哥的话还未讲完,傻大姐突热插嘴问道:“为什么小妹要等到监丞不在家时才去呢?”

大哥道:“你不知道吗?本国正在雷厉风行地严禁贪污纳贿。整肃勾结盗窃。重办利用职权。我们的事正是行贿,他们也是纳贿,彼此都是犯法的,如果监丞在家。他是男人,小妹公然行贿,那是很窘的,而他也不好意思当面接受贿赂。因此,小妹要乘监丞不在家时,才去把灵丹交给程修,女人和女人容易说话。何况她们又是好友,平时讲笑惯的,行贿纳贿,彼此心照不宣,都无所谓。”傻大姐道:“你倒想得周到。”

其实大姊和大哥都不知道那监丞已经接受了芸儿的礼物,彼此等于行贿纳贿,因当时芸儿只讲她和监丞谈话的经过,并未将赠送礼物的事情说出来。

接着,大哥道:“还有一点小妹必须注意!我告诉你几句怎样对程修说话……你应该说:这三粒灵丹是我的爱人以前从仙国寄来的,因我想到程老伯母就像我自己的母亲一样,所以特地自己送来,给她老人家服用,三天以后定可痊愈。服法是每天一粒,饭前饭后不拘,三天服完。现在先给她老人家服一粒。小妹,你记住!你一定要劝告程修,叫她的母亲当场先服一粒,并且指导如何用温水把药溶化,如何调匀,如何服法,因为……如果不是当场服用,等到监丞回家,他知道这事,可能不敢接受妙药,甚至他会把原物退还。所以,当场饮服,即使他回家之后知道这事,也不要紧了,因灵丹已被他的岳母服用了一粒,他想要退还原物全数也不可能了。”

芸儿道:“好,我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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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芸儿得到了监丞口头上同意之后,她就与她的爱人——水金书生密切联系,准备了必要的证明文件,以及来往信札,以便申请出国结婚时呈交有关当局查阅。她向当地的公安衙门取来了出境申请书,详细填妥后,即日送呈。

填写申请书的每一项目,芸儿都作了审慎考虑。有许多问题她必须先与大哥和小弟商量,大家都认为妥当之后,才正式填写上去。另一方面她立即致函水金书生,告知详情,叫他速作准备,妥为安排。她很耽心,恐怕本国的公安衙门派遣密使到仙国去调查张淦其人。

如果他们这样做,大事不好了,因事实上仙国并无此人,除非是水金书生敢于承认:他本人就是张淦,同时必须在那调查密使不认识水金书生本来面目的情况之下,他才能冒充张淦,否则,这事情还是要撞板的。水金书生对于这一点倒并不介怀。他确信公安衙门的密使决不敢到仙国来调查,即使他们敢这样做,他也有办法对付。他只要另请一位朋友暂时冒名顶替,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在芸儿的日记里,她这样写着:“可喜而又令人耽心的出境申请书已经送呈到衙门里了,关于这件事,只怕他们还需要详细调查。

国子监本单位里的顶头上司监丞,和一部分同仁对我可能比较了解,因为他们过去屡次与我谈话,或要介绍另外的男友给我,或直接和间接前来做媒说亲时,都受到婉言谢绝,这就使他们确认我已有了恋人。当然,他们也只能暗中猜测,但决不知道我的恋人是谁。

对于另一部份的同仁,以后我在谈话中也将透露一些消息。有时我可能会故意穿着他从仙国寄来的衣服,出去应酬。但那并不是夸耀,而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恋人正在仙国,以便将来申请书批准后,他们就不会因我突然出国而感到惊奇。我不知道我的恋人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打算,也许他认为这件事的希望渺茫,田此,他对于我被批准后即赴仙国结婚的安排,还未考虑周详。

其实,我觉得这事成功的希望很高。本来我的意志有些软弱,但现在我已开始坚强起来,且颇有信心。当然,考虑问题需要顾到全面,从好和坏两方面观察。成功固然是好的,假如我能获准前往仙国的话,如何去法,途径如何?何时到达?种种问题都使我很难想象。假如不成功,我又将如何呢?这一点我也要估计在内。

所有一切问题,他都应该替我详细考虑。

这是我与他本身的事情,我想双方都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目前我的心情是多么紧张,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深切了解。

我的缺点是遇到逆境时,就会泄气退缩,丧失勇敢精神,但今后我必须要克服这种缺点。”

从魔国到仙国的路程要经过七十二座毒山,三十六条恶水,以及十八层天罗地网,但那是一种不依照正当道路所走的捷径。

许多本国的亡命之徒,以及犯了罪的妖魔人物等,在当地站不住脚,要想逃亡,惟有冒险去跋涉山水,穿罗钻网,偷遁出境。外国间谍、奸细和政治捣乱份子等,企图进入魔境,也就非走那种可怕的捷径不可,因为魔国边关固如金城汤池,插翅难以飞越,沿途检查又万分严密,盘问恶刻,旅客言行稍露破绽,立遭扣留,谁也无法脱身。由于边关难渡,所以捷径虽险,仍有不少的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来来往往,各为其本身的环境问题,或为国家所托付的任务关系,宁愿以身蹈险,在危机重重的捷径上偷渡逃亡。

当然,那批逃亡者和偷渡客之中,有些运气较好,偷渡逃亡侥幸成功,额手称庆,但有些命运不济之辈,中途遇险,死于山者,无人收殓,为鸟兽争食其尸,暴骨沙砾。死于水者,尸果鱼腹,骨骸无存。有些倒霉的,半路被捉,川资被搜充公,又遭痛打一顿之后,判刑禁囚,或押回原籍,服其苦役,终身无法超生,徒呼奈何,但其中也有打成残废,或先遭痛打,然后被处斩刑。种种严厉的刑罚,无非是要禁止逃亡偷渡,以收杀一儆百之效。不过禁囚也好,苦役也好,打也好,杀也好,残酷刑罚都不能阻止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的来往偷渡。

铤而走险者都有其正当与不正当的理由,以及不得已的苦衷。无论是何种理由或苦衷,对他们本身来讲,都是博命,所谓冒死以求生存,涉险以贪名利,施展不怕的精神换取贪生,不畏死的毅力争取金钱和名声。在事前,他们都希望成功,即使不成功,他们也准备成仁。

芸儿的情况就与他们不同。她如获准出国,就可堂而皇之凭出境证通过边关。她沿途也要经越毒山恶水,以及天罗地网,但毒山之中另辟安全路线,在这种安全路线上,关卡把守严密,形同虎口,专咬逃亡偷渡份子,而有证之人就能通行无阻。恶水之上常驻舟楫,凭证件购票渡江。天罗地网疏而不漏,只要出示合法证明文件,即可网开一面,顺利放行,毫不留难。

虽然如此,芸儿从未出过远门,对旅途是陌生的,无怪她在事前非常耽心:“如何走法?途径如何?何时到达?”水金书生是芸儿的未婚夫,照理,他应该亲身前来魔国迎亲,但事实上,那种畸形的婚姻使他不能出面,而前来迎亲,陪伴她同赴仙国之举,更谈不到。因此,那书生就画了一份详细地图,说明如何乘车,如何越山渡水,以及如何穿过罗网。此外,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分别恳请沿途关卡附近,以及各地水陆码头的朋友们照料芸儿,或妥为保护。同时,他又告诉她许多联系朋友们的暗语和口号。

朋友们过去都已多少受过水金书生的恩惠,现在他偶有请托,他们无不乐于效劳,所谓义气博义气。因此,当朋友们接到他的通知后,就预先准备了必要的步骤,以便芸儿到达山水罗网的关卡时,及时前去协助照料。

芸儿收到地图后,勇气油然而生,胆量增加,如果这次她的申请书获得批准,她当然会依照他的指示和暗号进行。

当时,芸儿的想法与众不同。她认为水金书生不来本国伴她同行,必然是他工作忙碌,抽不出身,所以,他不来,她并无怨言。

她又想:假如她一定要他到魔国来,她自己认为太自私了,这是不对的。

她对旅程虽感陌生,但既已有了地图,又有朋友们在沿途关卡照料,使她深信决不会迷路。对她来讲,这是给她一次出门的锻炼,增加旅行阅历,让她以后也好熟悉这方面的情况。

可是她的家人却都不放心。她是单身女子,文墨虽好,武功太差,在龙蛇杂处的遥远旅途上独征,是万分危险的。

因此,母亲决定要派小弟护送芸儿直到边关为止,一则旅途有伴,解除她的寂寞,二则她有小弟保护,比较安全,旅费虽要多花,但这是值得的。

此外,家人们都要芸儿请吃一顿丰盛的筵席。

吃一顿餐,本来是极小的事情,但当时魔国上下正感物资缺乏,几乎是像闹饥荒的情况之下,吃一餐盛宴就不简单了。当然,芸儿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她以水金书生的名义请全家吃“喜酒”,阖第光临,实际上钱是芸儿出的。

她之所以用水金书生的名义请饮,是有深意的,因她不久即将成为夫家的人,而现在她究竟还是娘家的成员之一,如果她以自己名义请客,家人们就要还席,这是魔国传统的规矩。

申请书能否批准,目前毫无把握可言,但芸儿却已预作行动上的准备,还要欢宴一番,时间未免嫌早。她心情愉快,不仅希望批准,同时也有不批准的思想准备。假使这次不成功,下次再申请,总有一天会批准的。

更进一步,芸儿还计划着陪伴慈亲到附近县郡里的名胜地区,作一次短途的旅游。在芸儿的日记里,她这样写:“每与家人团聚,大家都有说有笑,非常热闹,我欢乐地享受天伦之乐。

想到我不久可能要和家人分离,只影单形远适异国,心头就隐约地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波动。

说真的,我实在不想离家。

可是,我立即又想及还有一个更难分离的爱人,正在仙国等待我。这时,情人之爱就战胜了我对家人依依不舍的亲情。

的确,在空暇时,我常常怀念着他,尤其是当我想起了不久就将走到他的身边,立即殷切地期望着未来的幸福生活,并且也会回忆我们过去的许多欢乐旧事,在脑海中非常鲜明,无论如何不易忘记。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此种感觉?现在我们只要再加倍努力,我相信双方的愿望即将实现。

年复一年的等待使我心焦。真的,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往往把已经过去的长时期觉得并不太长,但一旦知道了事情将要成功,或愿望即将达到,这时,内心欢悦和迫不及待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其实,事情成功,愿望达到,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可见分晓,而我却以不久的将来比较过去年复一年的时间更长。

现在我的心情是这样,想来他也是如此。

反过来说,我一直是那样想着,等于精神磨折,自己虐待自己,心里非常难受,况且老是那样回想过去,显然无补于实际,还是放弃了回忆过去,多筹划未来的幸福吧!这样就能激起我在工作上的干劲。辛勤的创造能加速事情成功;要达到愿望,我们仍须继续努力。

到了事成愿达之后,我们就能尽情地享受逍遥生活。

我等待着幸福的日子立即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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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书送呈衙门,已经多时,但它好像石沉大海,消息杳然。

芸儿的心情开始焦急。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催询,同时她希望能够听取当局的意见。

他们很干脆地回答道:“不必来催!如能批准,证件自当送到尊府。”

此后,在一个不长不短的时期里,芸儿没有及时收到水金书生的回信。她很耽心,恐怕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

未能及时收到回信的原因很多:去信可能为洪乔所误,使他无从回信。他或许已经接到她的去信,但他的回信可能在驿路上搁置,甚至它已被误递遗失。也许他本身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未能立即回信。凡此种种,都能造成双方信件延误的原因。过去,这种情况也曾发生多次。

芸儿是多愁善感的女子,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影响她的情绪。她既怕信札遗失,落在别人的手里,因而导致意料不到的祸事,又怕自己的爱人遇到任何坏事,或发生了不良的后果。

总而言之,她的思想越多,顾忌也越多,别人认为无足挂齿的事情,而她却都要引以为忧。后来,事实证明,一切平安。

她收到了爱人的书信两封,发信的日期不同,但同时收到。第一封信的邮戳日期较长,可能是本国最近运输频繁,延误了投递的时间,面且它又是由一个可靠的朋友转寄的,因此,需要更多的日子才能到达她的手里。

第二封也较平时的惯例迟到几天。

当然,芸儿收到了两封书信,笑逐颇开。她看到爱人来信所讲的话,觉得他在一言一语之间都能为她着想,于是芳心大慰。

那时,本国的物资奇缺,他能不辞劳苦,永无休止地从遥远的仙国寄来食物和药品。物质本身仅能增加她生命力的营养,尚在其次,而物品还包含着爱情的营养,更为她所珍视,至于他所花的精神,力气以及时间则最为宝贵。因此,她万分欢喜,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祝贺,认为有那样的爱人是幸福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又在睡眠中做着与他在过去时那样欢乐的梦。她好久没有做那种梦了。

当她梦回睡醒,想到梦境中和他相亲相爱的情景时,她的脸儿就发热,心里猛烈跳动,那时,她连想也不敢多想了,她要忘记那梦中的欢情,而脑海里却显出不服从的反应,虽然她觉得做那样的梦是多么羞耻。关于申请的事,她在耐心等待中。她一边安心工作,一边静候好音。她对这事非常乐观,在灵感上预兆着成功的希望很浓;她似乎已处身于有把握创造自己的命运,以及逐步实现自己心愿的状态中。尽管在她前面还有许多困难,但她颇具信心,决定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去克服它们。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到公安衙门去催询申请的事,但他们告诉她:“还需要很多的日子。”因此,她只得再耐心等待着。

那时,水金书生在仙国得到消息,知道魔国已经批准了许多申请出国的人,有的到天国,有的到仙国,有的到佛国,有的到太空国、地国和水国等。在那许多桩批准出国的申请人之中,可能一部分是魔国的特工间谍,但根据消息传出,普通的老百姓获得出境的也不在少数。

这种消息,魔国的人民却一概不知,毫无听闻,但这不能责怪他们少见寡闻,因为封锁消息在魔国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因此,水金书生立即致函芸儿,叫她快去催问,究竟她的申请书何时才能批准。

芸儿接到书生的来信后,再去催促了二次,但对方托辞搪塞,敷衍了事,并无下文。

于是芸儿就叫水金书生多写几封信来,说明婚事的必要准备都已就绪,只要人到,立即举行婚礼。

这样做法,能使她再去催询时,有着加强语气的话可讲,必要时,她还可把他的来信都给对方过目,使他们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当然,信是水金书生写的,但具名却用张淦。这虽是假戏,也要做得像样,所谓假戏真做,免得抢花出气,机密泄露。

君子可欺以方,魔国的当事人也有许多君子,所以,欺之以方,实属必要。由于芸儿再三再四地向公安衙门催问,他们就开始研究她的申请书,且进行了一连串的秘密调查。

在国子监,忽然降临了一位粗眉阔口的大汉,态度严肃,脚步稳重,不消说,他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他一进大门,就向站岗的教习投递名刺,口口声声地要见学录大人程修。

教习接过名刺,仔细一看,知道来人乃是衙门的主事,正六品官衔尉迟文德大人,心里吃子一惊,就请他稍待片刻,自己拿着名刺进内通报。不久,教习出来,恭敬地引导那主事去见学录之后,自己退回原处站岗。

在学录程修的办公室里,宾主坐定,他们开始谈话。

学录问道:“尉迟大人屈驾枉顾,必有事故,尚祈不吝指教。”尉迟主事道:“指教不敢。我是粗人,不通文墨,说话喜欢开门见山,倘有失言之处,希望多多原谅。”

学录道:“请主事大人直言,下官洗耳恭听。”主事道:“国子监管辖全国教育,规模宏大,人才济济,不知有多少教习,典籍,典簿,学录,学正,助教,博士,监丞和司业……,可否见告!”

当然,那尉迟主事知道国子监只有一个祭酒,所以他没有把祭酒也问进在内。

学录程修是监丞的妻子,也是魔国的轴心人物之一,掌握国子监的人事档案,权力很大。现在,她听到那主事提出问题,范围庞大,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心里暗惊,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已发问,她必须从实相告,于是踌躇了一下,说道:“本监祭酒一人,司业二人,监丞三位,其中之一乃是外子,博士六名,十二助教,二十四学正,四学录,八典簿,典籍十八员,教习三百个,其他夫役杂工为数甚多,一时未能详报确数。”

主事道:“请问他们的活动规律如何?”

学录道:“根据下官的人事记录,他们都是奉公守法,并无越轨行动。”

主事道:那是公的方面,但不知私的如何?”

学录道:“私人方面的活动,下官也有案可稽,一般说来,他们都是正当的,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指责和嫌疑。”

主事道:‘尊处的同僚之中,工作表现以哪一个最为突出,哪一个比较平庸,有否滥竽充数之徒,尚祈见告?”

学录道:“这很难讲,根据年终考绩,历届都有许多卓杰之士获得国家的嘉奖,同时也有不少人员受到惩戒或弹劾。”

主事道:“嘉奖事迹中以哪一件最堪赞扬?”

学录道:“众所周知,本监的祭酒大人前年直接得到我王的加衔和珍赏,这件事是最为国人所称赞的。”

主事道:“是的,但我记得:尊夫监丞大人也享受了这种令誉。”

学录道:“不错,拙夫虽也在加衔和珍赏之列,但他不过是适逢机缘,附骥而已。”

主事道:“尊驾太客气了。贤伉俪身居国子监要职,为官清正,声誉极好,不但众口同赞,而在下尤为衷心钦佩。”

学录道:“多蒙过奖,实不敢当。”

主事道:“记得那次同受封赏的,还有一位叫什么博士?”

学录道:“那是本监的女博士姓姜名芸儿。”

主事道:“是了,是她!听说此女才貌并茂,在下久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她既能与祭酒和监丞二位大人同受恩赏,想来她一定是个子不起的女子。”学录道:“是的,她确是人材出众,工作表现一贯积极,殊为难得。实际上,那次祭酒大人和拙夫能获取我王的思赏,若论功绩,还都是依靠了她,沾了她的光。若论事实,他们两位虽受恩赏,但都觉得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主事道:“那是他们领导有方,才能培养出像姜芸儿那样的人材,理应嘉奖,何愧之有?我们暂且不谈这事,目前在下想再问明,当年选拔青年入伍,听说各机构的人员中好像有被处极刑的,这件事似乎太过份了,不知尊意以为然否?”

学录道:“那是我王的圣意,下官不敢批评,但据说那些被处极刑的,确是工作表现最差的人员。”

主事道:“是,是,在下失言,尚希包涵。”

学录道:“尉迟大人说哪里话来,太客气了。”

主事道:“蒙学录大人不加斥责,多谢了。目前,在下有一事相烦,不知大人能否从旁协助?”

学录道:“希望尉迟大人说明何事,倘下官能力所及,自然竭诚效劳。”

主事道:“不瞒大人,在下今天前来拜谒,有一特别使命。”

学录惊道:“特别使命?请道其详。”

主事道:“不敢隐瞒大人,在下顶头上司欧阳员外的岳父——工务衙门总督大人,有一位公子,年近三十,尚未授室,欧阳员外想为他的小舅子作伐,想来想去,只有尊处的那位女博士芸儿姑娘最为适合,所以,他特地委托在下,先来调查她的身世,同时他还要恳求你……学录大人作为女方的大媒,如蒙玉诺,工务衙门总督大人愿送黄金千两致谢。”

学录程修到这时才明白尉迟文德的来意。她刚才正在狐疑不定,为什么这厮要问起许多无关重要,不痛不痒的问题?现在她已经洞悉:这家伙决不是前来要求自己为工务衙门总督的令郎作伐,而是另有用意,暗藏狡计。因此,她就提高了警惕,小心地回答道:“下官也不敢隐瞒,关于那姜芸儿的身世和公私活动的记录,下官知无不言,自当详细奉告,但作伐之举,恐有不便,恕难遵命,尚祈尉迟大人婉言向欧阳员外恳辞,不胜感激。”

主事故意吃惊道,“为什么?”

学录道:“尉迟大人可能不知,听说那女博士早有婆家,据本处所调查的资料,她在多年前,已由双方家长作主订婚,未婚夫现在仙国,最近她红鸾星动,男方已经迭次来信,催她出国结婚,因此,你尉迟大人的命令实使下官无能为力了。”

主事假装着懊丧而惊异的神色,说道:“哦!有这种事?那真使我太失望了!……”其实,他早已知道姜芸儿订婚的事,但为了要深入了解,故意捏造事实,为工务衙门总督的公子作媒,以便乘机探听虚实,所以,他接着往下说道:“当然,那女博士既已订婚,总督公子势力虽大,似无夺人所爱的理由,但不知男方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得此女为妻,好福气啊!”

学录道:“据告那男方张某,名不见经传,现居仙国,职位不过粮仓司库,平凡之辈何足道哉!但婚姻之事,各凭前缘,可遇而不可求,勉强不得,有缘则水到渠成,自然结合,善始善终;无缘强求,困难必多,虽或能硬劲成就,后必分离,不知尉迟大人高见如何?”

主事道:“当然,当然,不过,在下倒要问明:那女博士乃是我王所器重的宠臣,又是国子监的骨干份子,可能她不久就将高升御史衙门,执掌要职,前途无量。如果照你——学录大人所讲:男方催她出国结婚,那么,她一出国门,进入仙国,这不但使本国人材外流,且对国子监本身来讲,也受到损失,不知尊处对于这事的看法如何?”

学录道:“假如那姜芸儿前去申请出国结婚,国法所容,揆诸人情,敝处似无反对的理由,但她能否获准出国,权在公安衙门。”

主事道:“那么,尊处同意她出国吗?”

学录道:“敝处在原则上并不反对,但也不鼓励,这是敝处对你——尉迟大人刚才所提出问题的答复。不过,下官倒也想顺便问明:一般申请出境的必须具备何种条件,才能批准?想你——尉迟大人身在公安衙门,供职多年,必知详情,能否见告?”主事笑道:“怎么,你想要我泄露国家的机密?”

学录惊骇地道:“不,不,不敢!下官决无此心,还望尉迟大人明察。”

主事道:“不要惊慌,其实那也不是什么机密,在下不过跟你开玩笑而已。关于申请出国的资格,上面并无严格规定,一般说来,只是申请人有正当理由,都能批准,当然,罪犯和不法之辈以及有不良案底的都是例外。批准出国是要配合国家现行的政策,有时申请人虽有正当理由,也不批准,但有时申请理由虽不充足,却也能获准出国,诸如此类,都要灵活运用,不能一概而论。”

学录领悟地道:“哦!原来如此。”主事道:“言归正题,请问那女博士的私生活如何?”

学录道:“千祈尉迟大人不要见怪!下官也是女人,可能说话多少要偏护女人,那姜芸儿品格端正,私生活无瑕可击。”

主事道:“那么,她的未婚夫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也曾到处调查,但查不出他的来龙去脉,难知端倪,希望学录大人协助,供给一些线索,以便在下深入追查。”

学录道:“敝处并无她未婚夫的记录。听说此人原居本国,但早已迁往仙国,其他的情况不详,恕难奉告。不过,依照下官的意见,只要那姜芸儿看得上眼的人,他一定是个好人,否则,她决不肯委身以事。”

主事频频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她本人是可以信任的,不过,我们对她的爱人总有些不放心……”

学录程修看到那家伙缠扰不休,显然另有用意,她心里有些生气。由于她曾受芸儿许多好处,存心要帮助芸儿,所以,她忖得一计,旨在恐吓,以便先发制人。

于是她轻描谈写地道:“当然,尊处要调查姜芸儿的未婚夫,那是你——尉迟大人的责任。可是,下官有些不明白,刚才你大人说;‘你要为总督公子替姜芸儿作媒’,现在,你忽然又要调查她的爱人,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主事尉迟文德一听自己的阴谋被对方点穿,心里暗惊,面部俏微发赤,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作媒是一回事,但调查又是另一回事,在下有权过问。”学录程修道:“当然,尉迟大人的确有权。不过,下官有一个秘密消息,就凭这消息,至少可值黄金千两……”主事插嘴道:“什么消息,可否见告?”

他以为程修肯供给姜芸儿的未婚夫资料,所以急不及待,连忙抢着说话。

学录看到他如此心意,颇觉好笑,同时心里暗想:“我正好乘此机会,吓他一吓。”

于是她缓慢地道:“下官所得到的消息也许对你——尉迟大人不利,可惜下官不便说出人家的秘密。”

主事越听越心惊,越心惊越难熬,但偏偏那女学录故意不肯立即说出,究竟那是什么秘密?他终于低心下首地道:“请教!到底是什么秘密?”学录道:“在下官说出那秘密之前,还望尉迟大人先告诉下官:你是否真的来替那总督公子作媒?”

主事的面色红了—红,惭颜地道:“不瞒尊驾,作媒是假,调查是真。”

学录道:“说实话,好!那么,那姜芸儿已有出国申请书送呈公安衙门,是吗?”

主事道:“是!”学录道:“有否批准?”

主事道:“还没有。”

学录道:“听说时间很久了。”

主事道:“是的,因为还须调查。”

学录道:“调查?为什么尉迟大人到今天才到本处来调查,这中间是否另有原因?”

当然,程学录不便指穿:“你是想要捞些‘外快’。”主事面孔红红,吱唔地道:“在下实在很忙,申请的人多,来不及做。”

学录道:“那末,她的申请办事是由你主办。”主事道:“不错,在下主办。”

学录道:“既然如此,下官就把那秘密告诉你:听说姜芸儿因久候申请书迟迟未蒙批准,屡次前往催询,也不得要领,因此,她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她说:根据本国的婚姻法例,她提出申请,名正言顺……”她说到这里,故意把发言的声音压低,似乎要避免给第三者听到,于是她继续往下低声道:“听说那女博士当初申请出国之事,曾经国王默认,现在她因此事久被搁置,所以已经拟就了奏章,不日就要向国王直接请求。如果她这样做,万一我王彻查这事,恐怕对公安衙门的主办官员似有诸多不便。亏得尉迟大人运气还好,今天降临敝处,使下官能够及时通知你……其实,下官不该泄露人家的秘密,但因心直口快,一时忍耐不住,漏了嘴……”

主事听了,大惊道:“不,不,多承关照,在下非常感激,一切容后图报……现在,在下知道了,从速赶办还来得及,不过,在下想请你一——学录大人暗告芸儿姑娘: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尽可能速办,但希望她暂勿上奏我王,以免节外生枝,使在下为难……这事尚恳学录大人帮忙。”

学录道:“下官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现在,既然你——尉迟大人这样说,下官只好勉为其难,不过,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主事再三说道:“多谢了,多谢,多谢!”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程学录拱了拱手,匆忙告辞,急步离去。

等到那主事的身形从门口消失之后,程修心里非常得意,嘴里还轻声地骂他一句:“粗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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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芸儿公毕回家,见过母亲和大姊,就帮着她们料理零星家务,且准备入厨,做些点心之类的小食充饥。

恰在那时,大哥回来了,面无表情,叹了一口气,也不和家人招呼,自管自坐了下来,喃喃地道:“公安衙门的尉迟大人来见过我了!”

母亲惊问道:“什么?公安衙门,什么事?”傻大姐也接着问道:“尉迟大人找你做什么?”

大哥慢吞吞地道:“还不是为了小妹的事。”

傻大姐道:“是否小妹的申请书批准了!”

大哥摇摇头,说道:“没有……不准……”

母亲的面孔变色了,愀然道:“下准?”

傻大姐也不悦地道:“凭什么理由不准?”大哥并不回答她们的问话。他对目前的一切情景,作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他的眼光却扫来扫去,双察家人们的反应,尤其是对芸儿,似乎特别注意。

那时,芸儿虽然没有插嘴发言,但对于大哥,母亲和大姊之间的谈话都听在耳里,对各人的面色和表情也都看在眼里。她保持静默,心里却很难过。

房间里笼罩着一阵黯恢的气氛,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芸儿终于开口道:“不准就不准,下次再申请。”

忽然,大哥用手枉自己的身边摸索,摸出一份文件来,自顾自展阅,他一边看,一边笑了。傻大姐问道:“你在看什么?”

母亲也跟着问道:“你在笑什么?”芸儿鉴貌辩色,口虽不言,心里已经明白一半。大哥又慢吞吞地道:“没有……不准……之理。”

傻大姐喜道:“那么,批准了!”

大哥道:“批准了!这事批准得这样快,真是出入意表,那一定是国子监人事部门从中帮助的,否则决不会如此迅速。”

母亲对大哥刚才的态度感到不满意。她带着责问的口气道:“你怎么不早些说明?大家都给你搞得不开心。”

芸儿喜上眉梢,说道:“大哥!把那份证件给我看。”

大哥把证件递始芸儿。

芸儿接过证件,高兴地说道:“呱!出境证,我总算通过了第四关。”

顿时,房间里的忧愁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立即讨论如何动身的步骤。

不久,小弟也来了。当他听到小姐姐获准出国的消息时,也非常高兴,不过,他本人也带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事关国家的机密,只能对家人讲,绝对不能向任何外人道及。

小弟庄严地低声道:“国家要发动战争了!”

大哥问道:“对佛国?”

小弟道:“表面上是对佛国,其实……是对佛国有关的一个支系。”

大哥吃惊地道:“对喇嘛部落,还是对密宗部落?”

小弟道:“明与密宗修好,暗与喇嘛作战,用一种秘密的,不宣而战的方式,目的是要剪除佛国的势力,造成个别击破局面。”大哥道:“嗄!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小弟道:“是阿玉告诉我的,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们。”

大哥点头道:“如果是她说的,这消息真实性的成份很高。”阿玉是小弟的妻子——御史衙门里的人物,消息最为灵通,而且这还是第一手的消息。

接着,大哥严肃地道:“现在,事不宜迟,小妹要赶快动身,愈快愈好,否则,恐有变卦……”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又继续对芸儿道:“小妹!你明天就到国子监去准备,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移交手续,并要注意,(一)明天你除了告诉祭酒,监丞和学录三位大人之外,对别的任何人物切勿宣布你已获准出国;(二)对付外界,你不妨以生病作为掩护,先告假一月,要进入太医院治疗,以免同僚起疑。(三)在太医院方面,我会替你安排。住院一天,检查身体,以瞒天过海之计,第二天即可出院。出院后,不必回家,直接出发动身,切勿让邻人和亲友知道你已出国。当然,这事情只能暂时隐瞒,但我们的目的只希望能够暂时隐瞒就可以了。”

傻大姐道:“既已批准出国,名正言顺,何必偷偷摸摸?”小弟道:“大姊!你不知道,可能人家妒忌,从中破坏,那些闲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我们应该依照大哥的意见去做,比较妥当。”

傻大姐:“那么,小弟!你能够伴送小妹到边关吗?”小弟还不曾回答,大哥已经抢先道:“不必了!小弟恐怕不能离开岗位,还是让小妹独走旅程吧!我们送她到当地驿站为止,临时再在驿站看看有否可靠的旅伴?想来一定是有的,因公安衙门最近批准了不少人物出国。”

母亲道:“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大哥道:“没有办法,现在为情势所迫,我们只好这样做……大妹!你现在就去整理小妹的行装,只要带些轻便的普通衣服,旅行用品,文房四宝,以及足够的干粮就可以了。她到了仙国,还怕没有好的吃,好的穿?还有……再带些必要的药品,以备旅途应用。”

他本身是医生,决不会忘记药品,所以特别提起此物。

接着,大哥针对小弟说道:“小弟!关于小妹获准出国的事,你最好暂时不要告诉阿玉。”小弟点头答应。

接着,大哥又对芸儿道:“你到厨房里去弄些点心来吃吃。”

母亲道:“我去做饭,让芸儿快去写信通知水金,叫他早作准备。”

大哥道:“对,对!小妹你去写信,用快邮传递。还有……告诉水金,叫他的沿路友人接力护送,紧急赶路,切勿延误行程……还有,小妹此去,要扮作乡下村姑,粗衣旧服,纱袜布鞋,脸上勿施脂粉,打扮得越乡气越好……还有,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短剑一把,以作万一的防御之用,……还有……让我再想一想……没有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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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芸儿到了国子监,就去谒见学录程修。

学录一见芸儿,早知来意,也不等待后者开口,就抢先笑道:“恭喜女博士!你已获准出国了。”芸儿听了,心里一惊,不觉呆了一下但她依然镇静地。道:“是否公安衙门通知了你?”学录道:“不,是在本学录的意料之中……”

芸儿道:“嗄?那一定是你从中助我一臂之力了。”

学录轻声道:“不错!把你的耳朵凄过来。”

她在芸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芸儿听完学录的话,感激地道:“多谢好姊姊,我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

学录连忙阻止她说下去,且又抢着道:“我家受你的恩惠多了,区区援手,是顺便的,不足道,不足道。现在……你想办移交?”

芸儿道:“是。”

学录道:“你准备几时离开这儿?”

芸儿道:“最好今天。”学录并不惊奇,因她也知道芸儿要走,当然越快越好,所以,她就赞同地道:“我们早已准备帮你到底……”她所谓“我们”,当然是包括她的丈夫监丞在内。她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停顿一下,目的是要使芸儿明白,监丞也参与此事,共同协助。接着,她又往下再说得明白些:“移交的事,他(指她的丈夫监丞)说:交给我好了……同时,他又告诉我:你不必去见他,以免招摇,而生是非,但你必须去向祭酒大人告别……其实,他也已经替你在祭酒大人前面疏通,不过,为了礼貌,你最好假借公事为名,进谒最高上司,顺便道别。”

芸儿谢道:“多承姊姊想得周到……不过,同僚方面,不知姊姊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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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录道:“那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但为了万全之计,你不妨立即写一份请假单,说明令堂有病,需要你去服侍,好在令兄乃是医士,开一张病历卡证明,一举手之劳,矗为方便……何况本季度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更兼二天之后,国子监就要进行轮休,你不来办公,谁会注意?等到下期工作开始,还要在一个月之后,到了那时,假如有人问起了你,你早已到达仙国,即使有人想要从中作梗,来阴损你,时间上也已来不及了……你看,这办法,为姊替你想得好吗?”

芸儿大喜道:“好,好,再好没有了!多谢姊姊,我就这样办……请姊姊替我转谢姊夫,我不去见他了,一切容后图报。”

于是芸儿立即动手,写好了请假单,交给程修,接着,她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整理了经手的文件档案,重新走到学录办公室,向程修办妥移交。又接着,她假借公事,谒见了祭酒大人。

当然,那祭酒大人由于监丞在事前早巳讲妥,所以,大家见面,心照不宣,但他仅以上司的资格,不免向芸儿勉励几句,算作话别。

出于意料,芸儿原来打算在三天之内,办妥移交,哪知不到半天,一切都巳就绪。时来运到,处处都逢贵人相助,但这事也是靠她自己平时的为人,肯替别人服务,所谓助人即是助己。芸儿回到家里,把详情告知家人,大家欣喜不已。于是当天下午,大哥与小弟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分头洽妥轻车快马,必须在翌日清晨,驻于驿站等侯。

同时,母亲与大姊帮助芸儿整理行装,好在一切从简,不多时,各事都已做得七舒八齐,大家还有多余的时间共谈衷曲。奉了母亲之命,小弟跑到二姊家里,暗通消息,速叫二姊前来,以便姊妹话别。

做母亲的,对于儿女,都是骨肉,痛痒相关,一视同仁,所以想得周到。

当晚,母亲兄弟和姊妹们,欢聚一堂,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小妹芸儿饯行。那时,大姊夫和二姊夫都已因公出差,所以并未在座。

大家都遵照大哥的意见,叫二姊明晨不必送行,因她家有公婆,诸多不便。

等到饭后,二姊就与芸儿话别,告辞回去。不久,小弟也回去了,因他已另立门户。

一宿无话,次日黎明,家人们都已准备妥当,但为了防止邻人起疑,他们出门,并非明目张胆,成群结队,而是偷偷摸摸,个别出动。

母亲手提竹篮,假装到市场买东西,因当时魔国物资缺乏,家家户户必须乘早排队买菜购物,否则,什么都买不到了,所以,她走出门去,态度自然,即使别人看到,也不以为意。

大哥携药箱,开了前门,伸出头去,先举目向各方面观察,一看无人注意,就溜了出去,急步而行。由于他为人过份小心,不免心虚,态度有些异样,其实他即使被人看到,也不妨事,何况他是医士,常常出外急诊,乘早摸黑,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尽可堂而皇之地走路。

傻大姐假痴假呆,好像是从后门出去抛弃垃圾。她立在公共的垃圾桶旁,先观察前后左右,毫无人影,就溜走了。其实,她手里拿着的一包东西,并不是什么垃圾,而是芸儿旅途需用的小包裹。

芸儿化装了村姑打扮,粗衣便服,谁也认不出她就是美丽的芸儿姑娘。

她先从后门的门隙里向外张望,看到门外直路上五丈以外的大姊。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抓头,这是她们的暗号。它意味着四周无人,所以芸儿就迅速地走出后门,顺手把门关上,因门装活动铜锁,它能自动落闩。

另一方面,小弟已经成家,自立门户,他出门,说是去做早操,锻炼身体,这也是他经常所做的事情,所以其妻阿玉,并不疑心,至于邻人更无问题,因他是常常早出晚归的。

因此,他们出动,不人知,鬼不晓,避过门口里爱管闹事的监视者。

他们到了初步的安全地点,形式上算是集合,但虽是母子,母女,兄弟,姊妹,大家都假装互相不识,暂时视作陌路之人,好在他们都有默契,心里有数,看看人数已经到齐,大哥的头微微一摇,小弟的眼睛一瞬,大姊嘴巴一歪,众人各自会意,心照不宣,于是又前前后后地继续走路,家人之间只隔了一段距离不远的路程,彼此的目光都能看到,一直走到驿站。

到了驿站,预约的轻车快马与老年车夫早巳等待。驿站人多,到处都是人群,他们混在中间,胆量也大了,也算是家人们方始正式集合。

在出发的列车中,当然有不少出国的女客,而大哥是男人,与女人们说话不便,难以搭讪,还是由傻大姐出面,向三个整装待发的女客打交道。

打交道,大姊是个能手。她口齿伶俐,一说即合,经过介绍认识之后,她们欢迎芸儿加入行列之中,大家都是女人,旅途也好作伴,互相照顾,有什么不好?

同时,母亲也凑上去讲话,顺便恳请她们照料芸儿。接着,大哥和小弟也乘此机会,上前插嘴帮衬几句,无非是希望她们能在沿途照料自己的姊妹。

旅途之上,无论是朋友,或不是朋友,同是出门之人,都有互相照顾的义务,但在送别的场合里,每个人都关怀自己的亲友,—路平安。

分离即在倾刻,芸儿进入车厢。

家人们送行,心情紧张,他们围立车旁,轮流向芸儿叮嘱旅途珍重。

这次芸儿出门,岂是等闲?由于仙魔路隔,她与家人虽是生离,形同死别,彼此都不知道将来能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得重逢。

想到此情此景,芸儿不禁心酸,黯然而泣,泣不成声。接着母亲和大姊也都眼泪汪汪,大哥与小弟都是男人,虽未流泪,但离情恻恻,别愫依依,面部也显示出惜别的神色。

最后,大哥走近车窗前面,向芸儿再三地低声叮咛道:“小妹此行,前程必有接应,如不必要,沿途切莫耽搁,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宁可在车上或船上过夜,尽量避免在邸舍住宿,万一迫于情势,非借宿旅店不可,切记:必须与刚才洽妥的那三位女客同宿同膳,至要至要。倘遇前来接应之人,务须注意他们的暗号或口令,稍有不合,应即警惕,暗作防御准备……”他说到这里,连忙从身边取出一只小喷瓶,顺手递给芸儿,接着低声道:“必要时,可用此药防身,同时又可救人。”

芸儿接过喷瓶,心里明白,这是救人救己的灵药,感激地道:“多谢大哥,小妹晓得。”

魔笛吹,马鞭挥,列车开动了!

“呜,呜呜,鸣呜呜,唿,唿剌剌!”

车辚辚,马萧萧,百辆马车,陆续出发,连接地离开驿站,向南方大道前进。

当然,那批车辆,大部是分赴全国各地,而其中出国的仅占十分之一而已。

马车上的旅客挥手示别,送行的人们也都如此,有的含泪惜别,有的高呼:“珍重,平安,一路顺风………”以及其他大吉大利的话,有的竟然一边挥手,追跟马车,一边嘴里叫喊,或者讲话,但马跑快,人奔慢,看看追随不及,只得停步,言犹未尽,心确余恨。

在他们之间,不是亲友送亲友,便是情人送情人,以芸儿而论,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的情况而已。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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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魔国的公安衙门破获了一桩间谍案件,牵涉到七天以前离开驿站的三个女客。据说在她们的身上夹带着一批与军事有关的秘密文件。公安衙门估计:从当地动身前往东南方边关的路程最快九天,最慢半月,方能到达,所以,他们立即发出千里传音,通知边关镇守使——鬼煞李悼,必须截住任何出国的人物,禁止过关,并将所有的出国男女,不论是准,一律押解回京,以防漏网。这消息非常秘密,表面上是由衙门内部机密人员掌握,但实际上,消息不胫而走,以致各部院,各监寺,以及别的许多衙门也有人得到耳闻,且加盐添酱,以讹传讹,甚至街头巷尾也都议论纷纭,搞得满城风雨。

大哥姜太医听到了这消息,心里非常吃惊。当然,他的家人也个个惊慌,惴惴不安,尤其是姜母,食不甘味,坐不安位,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过了三天,那是姜芸儿寓家后的第十天,消息传来,一批出国的男女二十一人,业已押回原地,另有二十五个逃亡偷渡份子,也都被禁囚在公安衙门,正在审问中。据说这批人物是四天前离开驿站的,所以芸儿并未在内。换一句话说,自从芸儿离家,到现在为止,已过十天。除了最近三天,因发生间谍案件,无人出国之外,其余七天,每天都有许多人物凭证出国,以及逃亡偷渡。这次押解回来的人物,都是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动身,但中途已遭当局截留,也可能是他们当天即被扣押,而消息却压后了三天才泄漏出来。又过了一天,那是芸儿寓家后的第十一天。当局又截回了四十名的出国人物,以及约计二百个逃亡者与偷渡客,全部遭受到禁闭和审问。他们是在芸儿高家后第六天动身的,所以其中也不包括芸儿。

又过了一天,那是姜芸儿高家后的第十二天。公安衙门又拘禁了二十九个从中途截获的出国人物,和捉回来七十多名逃亡偷渡份子,他们全部是芸儿离家后第五天才动身的,当然芸儿不在其内。

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每天都有出国人物遭遇追回审问,人数由三十到四十名不等,直到姜芸儿动身那天的出国人物截回为止,可是除了芸儿和另外三个女客之外,其余的全部都已被押回京,而逃亡与偷渡的嫌疑犯被逮捕的人数更多。

根据国子监监丞——散人晶莹子从公安衙门尉迟文德那边所探听到的消息,姜芸儿已经安全地通过了东南方边关,但本国的边关大员为了要追截芸儿,曾与仙国不明来历的神仙多名发生冲突,且吃了大亏,因此,姜芸儿未被截回。至于那三位可疑的女客,千真万确,并未在东南方边关出现,据说她们已在中途失踪。目前当局正在进行全国紧急搜索,一定要查到她们的下落,因为依照落网的同党口供,她们的嫌疑最为重大。

监丞把这消息告诉了他的妻子——学录程修,但她不动声色,却在暗中转告傻大姐。傻大姐回家,悄悄地向母亲报告佳音。姜母心里非常高兴,几天来的心事一扫而空,嘴里连忙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

不久,大哥姜太医回来,得悉此事,心里将信将疑,

他暗想:从京城到达东南方边关,最快需要九天。小妹动身七天之后,京城里出了事,千里传音,顷刻可到边关,她不可能在七天之内出关。此其一。还有那三位女客既未出关,又在中途失踪,这事亦甚可疑,此其二。小妹动身时,由大妹——傻大姐在驿站搭讪,认识了那三个陌生的女客,介绍给小妹,并代为洽妥与她们作伴同行,如今那些女人并未过关,而小妹反成为惟一的出关者,似乎不能令人置信,此其三。小妹可能也在失踪之列,但根据消息,东南方的边关大员会与来历不明的神仙们冲突,这中间的情况似乎前后矛盾,难以猜测,此其四。至于那些不明来历的神仙,不知是谁?推测起来,他们或许都是水金书生的朋友,但究竟如何,事难证实,此其五。

有了复杂的五项疑点,姜太医认为芸儿未列截返人员的名单之内,可能她已在中途出事,甚至边关根本没有发生仙魔冲突的案件,而那三位女客也可能是遭遇不幸。

姜太医只是在自己心里胡乱推想,一切都是假定,但他不敢把他的推想和假定告诉母亲与大妹——傻大姐,以免她们再耽心事。

又过了三天,消息传来,报道那三名女客已遭逮捕,同时另有消息,据说她们已在中途遇害,尸体也被发现了,但最后的消息证实:她们未被捉到,又未遇害。

总而言之,京城之中,谣言满天乱飞,消息矛盾百出,莫衷一是。

又过了三天,大约在申末酉初之间,姜太医正与母亲大妹在家闲谈,勿听得门外剥啄一声,他以为是小弟来了,可是当他前去开门,向外观看时,他发觉无人敲门,心里正感惊异,不免仔细视察周围上下的动静。从他的眼光掠过之处,他发现了自己的脚跟踩着一封书信。显然,有人把信嵌塞在门缝里,直到姜太医开门时,它就坠在地上。当时他并未注意,所以把它踩在脚底。至于那剥啄之声,必有一位不愿露面的人,敲门示意。

姜太医连忙移动脚跟,俯身把信拾起,随手关上了门,匆忙地回到书房里,准备拆阅。信封上写着“姜太医亲拆”五个字,既无收信人的地址,又无发信人的姓名。他一边拆信,一边心里暗想:“可能这是无头信。”

果然不错,信笺上也没有发信人的具名。

虽然这是无头信,姜太医不但没有惊慌,而且反觉兴奋。

为什么?原来那信上的内容都是暗语,那种暗语是芸儿以前和家人预先讲定的。

姜太医连忙把信上的暗语直译出来,内容是这样:

“大哥:妹已安抵仙国。水陆旅程,都有吉人接应,沿途换车马,易船只,日夜赶路,犹如逃难,千辛万苦,危机重重,七天之内到达边关,虽有惊无险出关顺利,但在关外,忽受阻挡,幸获意外援助,在九死一生中逢凶化吉,渡过困难,盼向母亲与姊弟等告慰,余容后禀。妹芸儿敬上……年月日”

姜太医看完了信,心中大喜,连忙拿着书信,急步走到母亲的房里,说道:“托天之福,小妹真的安抵仙国了!”接着他将信里的内容简略地说了一遍。

姜母听了,心里欢喜,喜极而泣,而嘴里又念:“南无阿弥陀佛……”傻大姐也欣喜不已,她说道:“啊!好极了,可怜的小妹总算过了五关,从今以后,希望他们夫妻快乐,白首偕老……”

不久,小弟回来,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心里万分高兴,连忙出去暗通消息,告知二姊。

在那一段时期内,获准出国的人数前后约计三千名,但从芸儿动身之日起,到发生间谍案件为止的那七天内离京旅客,仅有三百人左右,其余的虽已批准出国,但都尚未起程。现在国内忽然发生了间谍案子,所有尚未起程的出国人物,都受到了连累,暂时不许离开国境,必须要等到重新审查之后,再行决定是否尚能出国,还是不准离境。

至于那批已经就道的三百名出国人物之中,除了芸儿已从东南方边关,离开国境,另有三位女人,证实并未出关,但下落不明之外,其余的二百九十余名男女,都被中途截留,并已押解回京,而他们的命运也要等到重新审查之后,方能决定。

这次最倒霉的要算是那批逃亡或偷渡者,人数超过万名,他们都是从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各区捉回来的,当然其中有许多人并非正式逃亡或偷渡,不过他们是或多或少地犯了有此企图的嫌疑。

在魔国当局重重叠叠的严密管制之下,独有姜芸儿竟能安然出国,那真是奇迹,这件事连本国的公安衙门也不大相信。

可是,事实如此,他们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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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芸儿究竟依靠了谁的力量,能够比估计最快的日子还要快了二天,到达边关,且又能获得神仙的援助,那是需要详细叙述的。

且说,那天早晨,芸儿与家人分袂,乘车离开驿站,马不停蹄,向东南方大道进发。中午,到了青木关,这是第一站,又是保卫魔京的重镇,照例,旅客都要下车进餐休息,同时马儿也要饮水,吃草,歇歇力。

当然,芸儿也不例外。她下了车,就有三个女客前来招呼,她们是傻大姐今晨在驿站介绍给芸儿的,所以双方结伴,同到站旁附近的小馆子里,吃了些面食之类的东西充饥。依照水金书生的嘱咐,芸儿预先在车窗上悬挂了一块青布,表面上,它的作用是遮蔽日光,谁也不会对它起疑,其实,这就是暗号。

不久,芸儿进食完毕,与女伴们回来,各自分别上车,准备继续赶路。

那时,芸儿发觉车夫已不是原来的老头子,却换了一个精壮的中年汉,白马也换了一匹棕色的马,这就使她疑心,故意踌躇地东观西察,不急于进入车厢。

那中年车夫低声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请姑娘放心上车。”芸儿听了口令,心里明白,当即点点头,走进车厢。

车夫把马鞭一挥,忽喇喇,鞭在马尻上。

马儿一声嘶叫,飞也似地开步驰骋,一马当先,冲出青木关,向南面去。

跟随在芸儿的车后,另有一辆神秘的马车,它不即不离地始终盯着前车。两车同时出发,前车接着后车,相隔不过二丈之遥,前车之马和后车之马都是良种,脚力雄健,步伐宽阔,前窜速度,达到了颠峰,犹如风驰电掣,腾云驾雾,把所有其他的车辆远远地抛离在后面。

芸儿发觉后面那辆追逐似的马车,行进可疑,不免心惊,但她注意到那个驾御本车的车夫,态度自若,气质安闲,所以她也比较放心。

“忽喇,忽喇,忽喇喇!”车夫不断地挥鞭显威,马儿受了鞭策,四蹄并发,勇态十足,走势急劲,奔驰愈快,更兼东南方大道的泥土不软不硬,利于驰骋,所以直路冲刺,毫无阻挡,去势如飞,顷刻越过黑松林,黄沙坳,三星岗,七里埔,九排山,十八湾等地,直到酉时初临,计算路程,已有千里,可是,那辆跟随在后面的马车,却依然还在二三丈距离之内,似追似逐地钉驰着。

芸儿时时注意后面的车辆,只因车幕密封,使她看不出那辆车厢里载的是人,还是货物,这就增添了对方的神秘气氛。

金乌将坠,五兔未升,她的车辆速度加快。这匹长途良马,步伐富有弹力,潜质盛旺,后劲强健,不多时,又前进了三五十里,再过十里,就可到达小渡口。

小渡口是魔国的重要关隘之一,再向南进,必须先要经过一条阔度十里,水流湍急,又多险礁的小渡江。依照惯例,在酉时以后,严禁一切船只过江,以免发生危险。当芸儿的马车到达江边,酉时未尽,她打算休息,并准备进餐后在车厢里过夜,等待明晨渡江。

忽然,停泊在江边的渔舟丛中,窜出了一个老年船夫,体格强健,动作轻快,纵步一跃到岸,直趋芸儿那辆悬挂着青布的车窗旁边,高声道:“姑娘!酉时未过,要不要渡江?……”接着他又轻声道:“虽晚莫投宿,酉时未过速渡江。”

芸儿一听这是口令,连忙取下了那块挂在车窗上的青布,立即下车,转身向那中年车夫作了一揖,说道;“多谢你,辛苦了!”

她边说边把车资递给那车夫。

接着她就跟随那老船夫,跳上了傍岸的小船。

船夫立即解缆,撑篙向岸堤一刺,船身如箭,射向江心。

那时,芸儿坐在船头,远远地看到刚才追逐自己的那辆马车,也已到达江边,从车上走下来三个女人,根据身形和服装推测,她们好像是曾与自己约定结伴同行的那三位女客。她心里暗想:“可惜自己早走了一步,否则有她们作伴,岂不更好?”

小舟一叶,飘浮江波之上,船夫弃篙用橹,加速行舟。江波湍急,江水清橙,礁石如盘如杯,似剑似戟,有的矗立于水面之上,有的隐没在水平线下,好在那老船夫熟悉水程,行舟是他的本业,所以,他的小船绕着礁石,转弯摸角,向捷径行驶,一路毫无阻碍,不多时,已登彼岸。

芸儿取了渡资,对老船夫说声:“多谢老丈!”但那渔夫没有接受她的钱,因为他说:“已有人预付了渡资。”

芸儿心里明白,所以她也不问是谁代她付钱。

黄昏降临,小渡口的南岸灯火辉煌,商店旅舍林立,茶室酒楼栉比,人们来来往往,非常闹热。在这儿,船家都已停航憩息,船伙离船上岸,都在饮酒吃饭,寻欢作乐,车商也已收档,马伏枥,人归家,但商贾还在采购应用物品,旅客各找旅舍宿夜。

总而言之,小渡口两岸的情况大致相同,北岸通北,南岸通南,都是妖魔精怪,散人野仙,旅客商贾,舟人车夫,劫贼强盗,暗妓明娼,扒手小偷,地痞流氓,恶霸善棍等的集散地,龙蛇杂处,情况混乱。

芸儿用青布拂去身上的灰尘之后,就把它裹在头上。青布束发,是乡村姑娘的本色和习惯,往来路人,谁会注意?但实际上,这就是暗号。

这时,人群中悄悄地走出了一老一少,显然是父子二人,都生得粗眉大眼,穿着黑衣黑裤的夜行服装。他们一前一后,态度自然地走到芸儿面前站定。

那老年黑衣人双手一拱,先开口道;“请问姑娘是……”

芸儿取下头上的青布,答道:“水不在深,月照龙鳞万点金。”

老年黑衣人咧嘴一笑,说道:“是了,老汉已经等候了一天……

山不在高,夜行峡道千条路……姑娘,随我来!”芸儿一听,点头会意。于是,老年黑衣人开步先走,芸儿在中间跟随,后面是那个年轻的黑衣人。

他们大约走了半里路之后,周遭的环境比较冷静,灯光黯淡,路人稀少,好在明月如镜,行路并不困难。那老年黑衣人走到路旁的一株大树下面,站定不走,发出“嘘,嘘!”两声暗号。

忽然从对面横径上驾出一辆马车,黑马黑车,后面还跟随着另外二匹黑马,马旁都挂着革囊,内贮弓箭兵器。马车到了树下停住,那驾车的又是个青年黑衣人,粗眉大眼,好像也是那老年人的儿子。那老年黑衣人对芸儿道:“姑娘,请上车!”

芸儿向那老年人作了一揖之后,就进入了车厢。那时,二个年少黑衣人都已骑上了另外的两匹马背,年少的纵马先行,在前开路,马车随后赶去,那年老的在后面保护。三马疾驰,刺冲凌厉,马蹄过处,飞沙走石,直向东南方大道进发。

天空月明如镜,浮云稀薄,开道先行的那匹马,气势高伟,体格强壮,它是雄的,驾车的马和老年黑衣人所骑的马都是雌性,外型标致,状态顶峰,所以雄马在前飞驰,后面的两匹还是处女马,拼命追赶,以双雌而逐单雄,三马锋芒毕露,上坡窜劲盛旺,下坡韧力坚定,过山则肯冲肯窜,越岭则能拼能搏,它们虽非龙种,亦非凡品,乃属上乘之选,所以,不到三个时辰,已经越过黄泥头,白沙滩,凤凰岭,雉山,汶山,七十坪,大悲岭,一字碑,千妖峰等地,而魔国的恶水之一——大渡江——已经遥遥在望,据高临下,远看好像就在眼前,若论路程,还要急赶三十里,方能到达。

要到达大渡江,必须经过落魂三坡——头坡,中坡和尾坡,都是险地,常有巨寇出没,拦路截劫。因此,那个先行开路的少年黑衣人,就把缰绳拉紧,使马步逐渐放慢,缓缓前进。同时中间马车与后面黑马的前进速度也缓慢下来。无须说明,早已有了默契,行动一致,以收配合紧凑之效。

不过,他们开始出发时,前马与中间马车的距离约计十丈左右,而马车与后马也差不多十丈距离。现在,距离缩短了,头马与二马相隔仅及三丈上下,二马与三马也不过如此,父子三人采取互相呼应的策略,以便对付前途可能发生的变化。

那时,骑在前马的少年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七星宝刀,刀芒闪耀,与月光相映成趣;那马车上青年的手中,依然握着马鞭,但在他的肩上却挂了劲弓,系在马旁的箭囊扣钮也已被解松,囊口露出箭头多支,后面的老年人,也不例外,他的手中是一柄金锏,锏头装着伸缩性的活塞和弹簧,暗藏利器,但这暗器,他并不轻易使用,除非必要,同时他的身边还暗藏百粒神弹,专打不法之徒。

行行重行行,马蹄嗒嗒,静夜里显得声音格外响亮。皓月凌空,片云不见,照得大地光明如画,四周的环境和动态一目了然。

他们父子三人都已作了准备,为了受人之托,自当小心,以防万一,但其实他们心无所惧,态度安逸,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慨。

至于车厢里的芸儿,始终毫无动静,可能她早已饱尝干粮。此刻睡熟在座位上了。

这样缓进了三五里,前面是蒋魂坡的头坡,中间一条大道,两旁都是苍松皋柏.忽然,松柏丛中窜出了七人七骑,排列一字形,严阵以待,拦道阻挡去路。

那七个骑在马上的男女,乃是魔国著名的巨寇,绰号头坡七魂,他们名叫夺魂李烈,迫魂黄牧,离魂陈勃,醉魂封刚,迷魂虞阮,游魂茅风,以及花魂杜珍。

夺魂李烈是老大,又是头儿,对付敌人,一贯的作风是先礼后兵。他高声道:“来骑停蹄,来人通名!”

那少年黑衣人早已知道他们的来历,不慌不忙地答道:“七友请了,在下是小渡口的艾青,因有要事,急于赶路,拟恳七友让道,容后图报了”

李烈道:“原来是艾小散人,久仰久仰,不知令兄艾中散人是否同来?”

艾青尚未回答,后面驾马车的青年黑衣人已经御车到达,举手招呼,抢先道:“在下艾武,拜见七友!”“呱,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既然是你们二位做的买卖,这个面情不得不让了,但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且慢!”花魂杜珍打断李烈的话,接着她往下说道:“大哥!这个帐买不得,我们虽肯放他们过去,但中坡的三个魔头,只怕不甘罢休,我们吃情,他们不依,这对我们来说,面子上没有光彩。”

艾武道:“只要七友肯吃情一次,上面的事,在下自有主张。”

花魂杜珍听了艾武的话,把嘴一撇,心里很不服气,高声道:“艾中散人有多大耐能,竟然有对付中坡三魔的办法,我偏不信!”

艾武道:“杜姊姊,请恕在下失言。不过,在下不说假话,上面的事由我负责,不关姊姊的事,好不好?”杜珍听到艾中散人叫她为姊,心中一乐,但她个性倔强,表面上依然不肯放松,说道:“什么不关我事?听说你道行玄博,本领高强,可否显露一手功夫,让我见识见识,以开眼界,如何?”

艾武谦逊道:“这又何必!那是伤感情的。”杜珍道:“不行,你不显出一些本领,给我看看,休想过路。”李烈道:“七妹,算了,我们让路!”杜珍怒气冲冲,刁蛮地道:“算了?大哥,你说的什么话?你要让路,我偏不依。”

这时,艾小散人已经听得不耐烦,对着杜珍,不客气地说道:“让我来教训你!”

艾武连忙阻喝道:“青弟,不得无礼!杜姊姊的后台师父扎硬,我们应该让她说话,听从吩咐,你还不向她赔罪!”

杜珍起初听到艾青说要教训自己,顿时火气上升百丈之高,正拟纵马驰前,准备厮杀,接着她又听到艾武说话如此谦逊。同时又提起她的背景,不禁心中一凛,因她虽不知自己的师父——玉贞老尼是艾大散人的表妹,但深知师性嫉恶如仇,且又瞒着他老人家落草为寇,如被侦悉,自己必受重责。现在对方忽然提起后台背景,显然他是言中有意,暗寓警告,照理,她也不敢过份任性。可是杜珍性情强硬,言出如令,决难改变,刚才她要艾武显些能耐,那是非要对方做到不可的。于是她也不理睬艾青的挑战,存心针对艾武,怒气冲冲地道:“艾武,你不要拖泥带水硬拉家师,企图威胁,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晚你如不显露本领,莫想越过雷池一步!”

艾武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为了争取时间,献丑了!”

他一边说,一边取下自己肩上的劲弓,同时又从箭袋里拔出一支神箭,配箭上弦,弓挽满月,故意装出射向天空的样子,但弦声响处,箭势疾如闪电,不料那支神箭井非射向天空,而是直射落魂坡上端,只听得一声霹雳,响似巨雷,震得中坡山石乱飞,纷纷下坠,几乎把坡下七友击伤,吓得他们大惊失色,连忙纵马四散躲避。

当时众人还听到中坡之上连续地发出惨声叫喊,犹如狼嗥。

头坡七魂等到中坡上的爆炸声停止后,重新集合。

李烈道;“中坡的神雷太岁茅公完蛋了!”

杜珍道:“不!他没有死,不过炸伤而已。如果死了,他还会惨叫吗?”

车厢中的芸儿正在做梦,忽被爆炸声惊醒,心跳不已,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连忙坐起身来,从车幕的隙缝中向外探着,发现许多陌生人正在说话,但她不敢作声,只是侧耳静听。

小散人艾青和中散人艾武,一个骑在马上,一个坐在车头上,不动声色,态度自若。

不久,老年黑衣人——大散人艾朋——已经纵马过来,到达现场。原来他在未到落魂坡的头坡之前,他的夜行眼早已远远地看到前面大道两旁的松柏丛中,人影乱动,心知那是头坡七魂,因此,他随即把缰绳横拉,纵马避入附近的树荫里。他这样做,并非畏惧,而是存心要观察自己的两个宝则儿子,如何对付这样的场面。刚才所经过的一切情形,他都已看在眼里,觉得大儿子颇有修养,应酬得体,老怀大慰,但小儿子究竟年纪太轻,好胜心浓,不够坚忍,尚须磨炼,方能成器。当他正思忖,忽听霹雳巨响,心中吃惊,急忙把缰绳一松,双腿一拚,放马过来。艾大散人一到,随即沉声问道:“坡上发生了什么事?”

艾武道:“爸爸,没有什么,刚才孩儿注意到坡上那家伙,手里拿着圆形武器,鬼鬼祟祟,似有不良企图,所以孩儿先下手为强,送他一箭,让他知难而退。”

艾大散人道:“那是神雷太岁茅公,你破坏了他的神雷,得罪了他,后果不小,但事巳如此,那也是没法可想了,我们以后还须特别小心……现在,继续走路,不要耽搁时间。”

那时,以李烈为首的头坡七魂已经纷纷下马,步行过来,参差不齐地走到艾朋前面,距离一丈左右之处站定,拱手为礼,由李烈代表发言道:“头坡七魂拜见艾大散人,不知老前辈到来,有失远迎,请多多包涵。”

艾朋也拱手作答道:“不敢烦劳七友,老朽现有要事在身,拟借途而行,不知七友肯通融否?”李烈恭敬地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坡上险阻甚多,我们领路。”

艾朋道:“承蒙借途,足见高情,领路倒不必了。不过,今晚之事,小儿艾武已经破坏了七友与中坡三魔的君子协定,恐怕你们以后不能在此驻足,未知有何安排?”七魂等被艾朋提醒了利害关系,俱各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半晌无法回答。

艾朋的善意关照,七友当然心里明白,但这事关系重大,他们一时不能决定,所以,李烈也难以立即回答。

于是艾朋抱歉地道:“事关七友的安全,实宜早想办法,但此事由我们起祸,老朽心中万分不安,千祈原谅。假如七友以后有什么困难,者朽自当竭诚效劳,以减轻我们的过失。”

李烈道:“多承老前辈关怀,非常感激。事已到此地步,要想挽救,谅已不及,但那也不关艾中散人的事,任何事由我们自己来解决……艾老前辈,你们先走吧!恕我等不能远送了。”

于是艾家父子三人把手一拱,作别而行。

艾青把缰绳一松,放马先行,其次是艾武挽着马车起程,但临走前,向七友举手为礼。特别是对着花魂杜珍,点点头,笑嘻嘻,似有好感。最后是艾朋押路,向着斜峭的中坡绥缓进行。

头坡七魂等到艾氏父子去远,大家开始商量。李烈道:“七妹,你闯祸了!很好的事情给你搞坏。你一定要那艾武显显本领,现在他的神箭射爆了茅公的雷弹,使他非死即伤,我看闪电太岁穆公与风雨太岁云公决不甘休,何况我们刚才和艾氏父子谈话,中坡三魔,必已听到内容,他们可能对付不了艾氏父子,但对付我们,绰绰有余。他们捉不到龙,就捉蛇,心狠手辣,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要做代罪的羔羊了。”

杜珍哼了一声,说道:“那老家伙茅公,平时仗着雷弹的威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过去死在他的雷弹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现在,让他给雷弹炸伤,自作自受,这就是报应,至少也可以大快人心……”

李烈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七妹,不要说那些,现在我们应该商量如何善后。”

杜珍道:“没有什么可以商量,我们散伙,各奔前程。”追魂黄牧道:“散伙?我反对!”

离魂陈勃道:“我见到坡上三个恶魔,心里就会发慌,怎么办?要性命,没有办法,除了忍痛散伙之外。”

醉魂封刚道:“我是光棍一条,没有去处,宁愿死,不愿散伙。散伙,我就没有进帐,哪里有钱买酒?”

迷魂虞阮道:“我无所谓,散也好,不散更好。”

这时,惟有老六游魂茅风在旁呆立,默默无言。夺魂李烈高声喝道:“喂!六弟,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呆虫!”

游魂被夺魂一喝,如梦初醒,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好,大哥,你说到底如何是好?”

夺魂李烈沉声道:“凭我们头坡七魂的力量,能否对付中坡三魔?”

众魂异口同声地道:“不能对付,绝对不能!”

李烈道:“既然对付不了,我们就干脆散伙。”

黄牧道:“本来我不赞成散伙,现在大哥说散伙,那么,散就散啦!”

陈勃也附和地道:“我同意散……散伙。”

封刚道:“散了伙,到哪儿去?”

李烈道:“四弟,到哪儿去,你不必问。你先说:是否同意散伙?”

封刚道:“哪儿有酒,我就到哪儿去,对我来讲,散和不散都是次要的问题。”

李烈道:“好!我保证有酒给你醉。”

封刚喜道,“那好极了,我就跟着大哥走。”李烈道:“五弟,你呢?”者五虞阮道:“我也和大哥同进同退!”

李烈道:“好!六弟呢?你大概是随便的,是吗?”茅风道:“不错,大哥!我无所谓。”

李烈道:“七妹,你首先提出散伙,现在怎么?会改变主意吗?”

杜珍道:“坚决主张散伙!”

李烈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就提议:散伙以后,我们转移阵地!”

封刚抢先问道:“转移到哪儿去?”尖锐的眼光向前后观察,李烈看到周围环境一切如常,毫无什么可疑之处,神色好像宽慰而放心,于是低声说道:“我们到地国人间去,好不好?那边捞钱便当,而且有酒,还有女……女……

女人。”他说着,说到女字,忽然想起了花魂杜珍在场,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心里打算停止不说,但一边嘴不从心,已经滑了嘴,说出了女…女…最后只得再加上“女人”二字。

除了花魂之外,其他的五魂听了夺魂的话,无不皆大欢喜,他们都愿意转移阵地,到地国人间去捞世界。

这时,花魂杜珍道:“你们去吧!再会,我走了。你们去,后会无期,永别了!”她说完了话,立即离众走到前面不远之处,拉住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缰绳一松,纵马向坡上驰去,去势甚疾。

李烈道:“闯祸坯,由她去!她是去追求那小子艾武。”

黄牧道:“大哥的话不错,刚才我看到那小子临走时,还对她舞眉弄目,大做媚眼,样子难看极了我恨不得打他三个嘴巴子。”

迷魂虞阮道:“她—去,我完了!”

游魂茅风道:“为什么?”

虞阮道:“因为我要她……”

茅风道:“你要她?尊范不堪承教,奈何奈何!”

虞阮反驳道:“你讽刺我…我…我丢你…我……”

李烈连忙打断他再说下去,道:“闲话少说,我们也该走了,随我来!我们从横路越岭,过了大渡口,向南潜走捷径,可以偷越国境,到地国人间去。”

于是众魂立即动步,各自拉到了坐骑,悄悄地上马,向横路奔驰去讫。

且说艾氏父子三人保护着芸儿,向中坡进发,坡势险峭,岖崎难行。

于是他们放慢马步,步步为营,各人都很小心,随时准备应变。不久,艾青首先到达头坡与中坡的交界之处,发现乱石纵横,满布路面,挡住去路,且一部分路面焦黑,显然这就是刚才神雷爆炸的地点。于是他纵目观察四周的动静之后,翻身下马,俯身把阻路的大块乱石,搬到路侧,很快清除干净。同时,他又发现附近的坡边,散布着许多沾有血迹的乱石,还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臂,不消说,这就是神雷太岁茅公的手臂,由此可见那恶魔仓惶撤逃,连自己炸断了的手臂也不及收取,让它遗留地上。

艾青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开,纵身上马,继续开路前进。

这时,后面的马车也已缓缓驾驶过来,由于路面上的乱石业已清除,车辆通行无阻。

未几,最后的艾大散人也到达了头坡和中坡的交界处,他看到焦黑的坡面,沾染着血迹的乱石,以及遗落在坡侧的断臂,心中了然,但他没有下马,因为赶路要紧。

俄倾,后面一匹快骑追赶过采,那匹马四肢结实,走势矫健,马背上是一个女的。那女的就是花魂杜珍。

她不顾山坡的峻峭,纵马甚速,那就显出她有急事待办。

“艾大散人!请暂停马蹄。”杜珍尖声叫喊道。

那时,艾朋正在打量前盘的形势,忽然隐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中间还夹带着有人叫唤声,于是立即勒马,回头观看,见到来人乃是杜珍,不知她为了何事赶来。

瞬息之间,杜珍到达艾朋的身边,立即刹住马步,气急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

艾朋听了杜珍的话,面色大变,立刻纵马,向前驰去,杜珍也就放快马步,随后追驰。

他们飞驰不到五里路程,艾朋忽然发出几阵清啸,犹似龙吟,空谷传声,响彻十里。再说艾武扬鞭驾车,谨慎地提防着周围可能的突击。忽然他听到后面山谷间传来数声清啸,知道那是自己父亲发出的警号,暗示前途已有危险,所以,他连忙勒马停步,硬劲刹住车辆,不料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山坡上滚下了一块巨型的岩石,重逾千斤,势如迅雷,滚过坡面,离开马车前面不到五尺之处,直坠坡下的万丈深壑,把艾武的马惊骇得前蹄高跃,作人立状,那时候,若非艾武御车控制得法,马车定将倾覆,车厢内的芸儿也会遭遇重大的伤害,但芸儿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尖声惊叫。

说时慢,那时快,艾武抬头一看,见到第二块巨石又已从上面的山腰滚了下来,他知道情势不妙,立加警惕,迅速纵马挥鞭,忽喇一声,马挽车辆向前冲刺,就在这时,那第二块巨石已从离开马车后面不足三尺的坡面滚过,滚向坡边,又向坡下的深整坠落,壑底传上来一声如雷的击撞声,回声散布四周,实是惊人。

艾武两次脱险,心中正在庆祝侥幸,不料上面又有第三块巨石滚了下来。这时他更加当心了,他的马车已经越过险地,巨石又未击中车辆,它高开目的物后面一丈之遥,滚过坡面,撞向坡侧的一株大树,轰然一声!把树身连根撞倒,大树和巨石一齐坠下深谷。

恰在这时,山腰上突然传出两声惨叫,一如鬼哭,一似神嚎,不久,上面闻然无声。

这时,艾朋已经催着坐骑赶到现场,接着杜珍也已驰马到达,他们只不过向上坡看了一眼,继续赶路。

不久,他们到了中坡和尾坡的交界,在那处,艾青和艾武正在坡侧休息,等候乃父到来。

艾青和艾武见到父亲,心中大喜,他们又见到后面还跟随着杜珍颁觉奇怪。艾武连忙道:“爸爸,刚才好危险啊!”

艾朋道:“一切情况,我都已远远看到……不过,这次如果不是杜姑娘赶来报警,我也不会发啸示警,而你恐怕要在坡坳那边出事了……你还不向她道谢!”

艾武听了,立即举手为礼,对着杜珍道:“原来如此,多谢杜姊姊!”

杜珍笑道:“自己人何必客气。”那时,艾青心里暗道:“谁是你的自己人?”

艾朋道:“刚才确是危险,可说千钩一发,那中坡的两个恶魔心计太过毒辣,对付那种魔头,我落手素来不讲客气,所以……

所以,我发射了两颗神弹子,一个打入了闪电太岁穆公左目,另一颗打入了风雨太岁云公的右目,它们各自嵌进他们的眼眶内,把原来的眼珠逼出眼眶之外。”杜珍道:“打得好!他们杀人多矣!这些惩罚算不了什么。”

艾朋道:“杜姑娘!你怎么敢前来告警,难道你不怕中坡三魔报复吗?”

杜珍道:“不瞒艾大散人,我们就为了怕他们报复,所以大家决定散伙,现在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艾朋同情地道:“杜姑娘,你本来是个好女子,犯不着与他们六魂为伍。现在既已散伙,改邪归正,那是一件好事,老夫甚为高兴,何况你们散伙的原因,多少和我们今晚之事有关,同时,令师又是老夫的表妹,老夫岂有袖手旁观,不照顾你之理?”杜珍听了,惊喜交集,惊的是师父原来是艾大散人的表妹,而自己从未听到她老人家提起这事,喜的是艾大散人竟然肯照顾自己,于是她立即跳下马来,屈膝在地,向他叩了三个头,改口称呼,“多谢师伯收留,小侄女从此改过自新,还望师伯在家师前面说句好话,恩同再造。”

艾朋大喜,又因她改邪归正、所以他也改口称呼,道:“贤侄女无须客气,快快起来。过则勿惮改,令师面前、一切由我担当,保你无事。现在我要除掉你花魂的外号,改为花儿,不知你愿意否?”

杜珍喜道:“这外号很好听,小侄女愿意接受。”

艾朋道:“从此魔国江湖,花魂除名,七魂少了一魂……哈哈……哈哈……”他一边大笑,一边又接着往下说道:“青儿,武儿,快来与花儿见礼!”

艾武和艾青听到父亲的吩咐,双双拱手,问杜珍作礼,异口同声地道:“参见杜姊姊!”

杜珍心中极为高兴,也连忙拱手还礼。

艾朋道:“现在这样吧!花儿,你先把坐骑系在车档后面,再到车厢里去,保护里面的芸儿姑娘。”

刚才,芸儿在车厢里早已看到外面的一切情景,现在她又听到杜珍要进入车厢,来保护自己同行,心中甚喜,连忙开了车门,伸出头来,高声招呼道:“花儿妹妹,快来呀!”

当时,杜珍系好了马,迅速跳上马车,叫一声:“芸姊姊,你好!”

芸儿伸手把她拉进车厢,花儿随手关闭了车门,和芸儿并肩同坐,她们虽是初见,犹如旧识,称姊呼妹,很是亲热。

艾朋道:“武儿青儿!继续赶路,如果尾坡的龙虎豹三邪挡路,必须十分小心!”

艾武和艾青同声道:“孩儿晓得。”于是艾青纵马开路,先走一程,接着艾武驾车前行,车后跟随着一匹杜珍的空马,最后又是艾朋押阵。

马蹄得得,车轮轧轧,他们向着尾坡进发。

不久,当艾青刚刚走到尾坡的坡坳附近,忽然一支响铃箭从树林里射出来,箭势甚疾,铃声叮叮,向他迎面射来。

艾青身在马上,行动敏捷,把身子一侧,伸手接任来箭,说一声“多谢!”马不停步,窜过坡坳,纵骑驰去,依照魔国江湖的惯例,响铃箭是友好的表示,此箭—发,等于“放交情”,不找麻烦,固此,艾青说了一声:“多谢!”

须臾,艾武驾着马车到达了尾坡的坡坳,忽然又有一支响铃箭向他射来。艾武不慌不忙,伸于把箭接住,
一边高声道:“多……”谢字尚未出口,树林里则十出三支冷箭,斜射车厢,只听到箭风,不听到铃响,显然那三箭并非友好的响铃箭,而是放射暗箭,志在伤人。

依照江湖道义,射了响钤箭之后,绝对不可再放冷箭,但现在那尾坡龙虎豹三邪竟然违反道义,胆敢藐视惯例,那是存心要伤害车厢中人,与艾氏父子为敌。说时慢,那时快,那二支冷箭来势劲强,快如闪电,顷刻巳近车厢。当时,艾武认为三邪射了响铃箭,已卖交情,所以松弛了提防,却想不到对方又放冷箭,等到他发觉情势不妙,要想截接来箭,怎奈自己手臂太短,撩不到车厢那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使用马鞭,向来箭猛挥,一挥得手,挥去了一箭,但第二与第三箭却因鞭长莫及,无法成功,但正在危急的一刹那,幸亏车厢里及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把两支冷箭接住,遂使车厢中人,安然无恙。当然,接箭之人必是花儿杜珍无疑,因芸儿虽稍谙武功,但手无接箭之力。阴使阳差,杜珍无形中救了芸儿的性命,真所谓生死有命,不可强也。这时,艾朋也已赶到现场,知道了这情况,非常愤怒,立即从马旁挂囊中取出一枚烈火弹,随手抛向树林,只听到轰然一声,火弹爆裂,林木立即起火,火势猛烈,顷刻蔓延开去。

他暗想:“尾坡三邪可能见到自己一击不中,知道来人的本领了得,早已逃之天天。”

;可惜,他们虽能逃走,但树林中的巢穴已被一场无情之火烧得精光,可见害人反害己,枉作小人。他们失去了巢穴,本国难以立足,于是挺而走险,投奔地国人间去了,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那时,艾氏父子等早已纵马冲刺,驰过了尾坡,未几,他们平安地到达了大渡口。

月影横斜,时在寅卯之间,天色未明,但大渡口的街道上,已有三百六十行人物往来,他们大多数是做买卖的,准备早市交易。

这儿,环境比小渡口更为复杂,上由仙佛神圣,达官贵人,下至牛鬼蛇神,贩夫走卒,乌龟贼强盗,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那时,杜珍已经挽着芸儿,跳下马车。艾朋吩咐艾青到街边食档上去采购干粮,又叫艾武把四匹马儿牵去饮水喂料。

当时,芸儿又用青布遮发,并向艾大散人父子连声道谢沿途护送,接着她对杜珍接箭救命的恩情,也再三致谢。

大渡口岸旁的铁栏杆上坐着一个大汉,面目清秀,水手打扮,他时时用尖锐的目光向芸儿打量。

艾朋已经注意到这大汉的眼光似乎有些异样。他略加思索,心里明白了,就向芸儿递一个眼色,低声道:“芸儿姑娘,那汉子可能是接应之人,你要注意……”接着,他又对杜珍道:“花儿,我们走!”他一边说,一边挥手走开,所谓挥手,表示道别,同时,杜珍向芸儿说了一声:“珍重!”之后,也跟随着艾朋走了。

果然,坐在铁栏杆上的大汉,见到芸儿独自立在路旁,就跳下栏杆,缓步走近她的身边,轻声地问道:“姑娘!你尊姓?”

芸儿答道:“小女子是太公的后人。”

接着芸儿问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那大汉答道:“在下的远祖是文王,小名万绿丛中……风正帆悬。”芸儿道:“原来是本国著名的水上君子,姬一红散人……湖平岸阔。”

大汉点头道:“浪得虚名,实不敢当。请姜姑娘随我来!”芸儿跟着水上君子走到大渡江岸边,跳上了一艘停泊在那儿的中型快船,船上早有六名水手侍候,等到芸儿进入船舱休息,姬一红吩咐开舵。

于是众水手立即动手解缆,刺篙,划桨,摇槽,悬帆,并由水上君子亲自把舵,顺风顺水,行船的速度甚快,直向大渡江下流驶去。

且说艾朋领着杜珍离开芸儿之后,其实他们并未走远。他只在附近巷口隐没了形迹,眼睛却向外盯着芸儿和那大汉的一举一动。

他们等到芸儿的船离岸之后,连忙从巷口走出,重复回到原处。不久,艾青带着许多干粮和一大瓶茶水,艾武牵着四匹马儿,相继回来。

艾青把一部分干粮和茶水分给大家,他们一边吃喝,一边谈话.

当然,艾氏兄弟先问:“芸儿姑娘呢?”

杜珍道:“她趁船走了!”

艾青道:“不休息一下,那么快就走?”

艾朋道:“船上可以休息,想来水金书生早有安排,不用我们耽心……我不耽心水上,但不放心陆上……陆路险阻,歹人众多,怕有危险!”

杜珍道:“师伯!如有危险,怎么办?”

艾朋道:“让我考虑一下!”隔了一会,艾朋又开口道,“水金书生有恩于我,当年我在北海,被四十仇人困住围攻,受了重伤,几乎丧命,幸亏他拔剑相助,击退仇人,又赠良药救治,使我得免于死,后又慷慨赐金,使我全家饱温,屡思报答,过去苦无机会,但今日之事,乃我图报之秋,机不可失……据说那芸儿姑娘是他的亲戚……可能是他的爱人……”

艾武插嘴道:“爸爸,她不会是那书生的爱人!听说他不贪财,不好色,怎么她会是他的爱人呢?”

艾朋道:“我们不管那些……不过,他既来请托于我,我理应成心办事……现在,我想……武儿……花儿!你们二人立刻改装,多带干粮,花儿女扮男装,扮成儒生模样,武儿扮作书童,带马过河,登彼岸后,从横山,白沙,走捷径到混水岗,黄城,青铜岭,入金锁坳,穿铁门关,过鬼爪山,大瓶峰,然后弃马步行,再爬越鹅蛋崖,虎头溪,天平湾,最后渡黑水江,白泉河等处,必须在二天半以内到达大渡江的尽头——南渡县,可以追到芸儿姑娘。

艾武道:“爸爸,为什么我们不从水路赶上保护?”

艾朋道:“不行,刚才我看到那汉子,水手打捞,好像是水上君子姬一红……现在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他,因为他的眼光很是特别,似乎像猫儿眼。听说他惯于夜航,我们如从水上追赶,虽能雇到船只,但大渡江水势险恶,又多礁石,无人胆敢夜航,所以,我想,除了陆路追赶之外,别无他法。

艾武道:“既然如此,那末,我们现在就走,杜姐姐。怎么样?”杜珍道:“好,立刻走。”

其实,艾武和杜珍心里都很欢喜,因为他们已经—见钟情,互相喑恋,巴不能够有这样的好机会同在一起。

艾青道:“爸,我也去!”

艾朋道:“不,青儿你另有任务……现在,花儿,你先到车厢里去打扮,那边有青儿和武儿的衣衫,拣合适的穿……且慢……

花儿,内衣武式,外衣儒生模样文式。”

杜珍欣然道:“是,师伯。”她说完话,立刻进入车厢去了。

过了一会,她从车厢里出来,换了一身蓝色长服,薄底青靴,头上戴着书生帽,罩住了发髻。她容光焕发,宛如一个美少年。

接着,艾武进入车厢,不久,他已扮成了书童,走出车厢,随即收拾干粮和武器,向艾朋作了一揖,说道:“爸爸,我们走了!”

杜珍也向艾朋作了—揖,道:“师伯,再见!”

艾朋道:“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于是他们同时向艾青作一手势,道:“青弟,再见!”

艾青也向他们挥手道别。

杜珍踏着方步,学作男人的步法,向江边走去,后面跟随着假书童艾武,手里拉着两匹马儿的缰绳。

艾朋目送他们牵马上船之后,方才转身,走近艾青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艾青点点头,向父亲作了一揖,随即纵身上马,向大渡江下流的直路驰去。

最后,艾朋动手,把马儿牢牢地系在车档上之后,就跳上车位,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挥动马鞭,驾车调头,向原路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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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水上君子姬一红的快船离开大渡口,向下游急驶。

这时,月影横斜将沉,星光灿烂尽失,既遇顺风,复逢顺水,再加上姬老大(船主)把舵巧妙,行舟速度快上加快,不久已驶行了百里水程。

可是,驶船太速也不是好事。这快船立即引起了河道巡吏的疑心。他们连忙调拨快艇追赶,吹发号角,连声呜鸣,勒令姬一红停船,以便检查旅客,或搜索这可疑的船只有无违禁物品。客船停了,巡吏带着巡卒多名上船,声势汹汹,先查问谁是船老大?

姬一红态度自若,挺身而出,道:“在下便是!”

河道巡吏一看是水上君子姬一红,心里吃一惊,连忙道歉:“对不起,原来是你,请恕我们鲁莽,不用检查了。”他边说边转身退去,跳回原来的快艇,迅速开艇离去,简直是像逃命。

那些巡江吏卒岂是良善之辈?他们平时欺榨商民,作威作福,无所不为,但见到水上君子,吓得不敢检查,欺善怕恶是他们的本性。

姬一红因有使命在身,也无暇与那批鼠辈计较,立即命令水手们继续开船行驶。大渡江险滩林立,礁石齿齿,旋涡惊涛,瞬息万变,但姬老大久居水上,深谙江势水性,所以他把舵安稳,驾轻就熟,将一切眼前危险景物,视若无睹,轻舟急驶,如履平地。

不久,东方发白,黎明降临。

船上的六名水手在开船后,事情比较空暇了。所以姬一红吩咐其中三名先去休息睡觉,其余留在舱面摇橹,划桨。

自卯至午,芸儿的船已经过了千里水路万重山。午时用饭之后,轮到舱面的三名水手休息睡觉,另外三名前来接班。前途是撞石滩,形势万分险恶,那处水高岸矗,云裹乱山,当地人士常称撞石滩为“涛声怒,谁敢渡”,所以舟人对此,视为畏途。

姬一红水上行舟的本领非常了得。他抖擞精神,毫无惊色,循着水流曲折盘旋的形势,纠正把舵的方向。

船身颠簸激烈,摇摆不已,往往在离开礁石不到二寸之处驶过。有时船身看起来好像要撞到岸崖,但正在将撞未撞的一刹那之际,急流忽然把船冲离岩石,转了一个湾,安然随水逐波,脱离险境。有时,江水泛滥,堤岸淹没,以致水道与陆路分不清楚,如果遇到普通的船老大略为疏忽,就会把船驶到岸上搁浅,当然,姬老大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或者由于江中的许多暗礁与明礁,挡住水势畅流,使江波发生冲击现象,行船的困难可想而知。还有,江底地层高低的程度可能相差悬殊,造成了江面上的水平线也高低不平,而高低的差额几达三尺左右。从下游看上游,它好像是水平线上的瀑布。在这样从上游到下游的险境上行船,船老大一定要胆大心细,把稳了舵,使船急驶,越快越好,冲过一道从高到低水平线上的瀑布,这种驶法,是姬一红十拿九稳的本领,因他已有几千百次的经验,从未出事。假如船不急驶,舵不把稳,那么,船身从高处水平线,正要到达低处的水平线时,高处的急流就立刻会把船身冲入水底,以致全船覆没。

遇了这道水上的鸿沟,那处的水势就开始流得更急,但只要将舵把稳,船身就会自动向下游快驶,去势如矢,根本不必依靠桨橹的协助来增加速度,但到了再下游的三百里地方,江面宽阔,水势渐缓,既无险礁,又无乱石,而且两岸平坦,行船毫无危险,因此,姬老大就让属下的水手把舵,自己便去休息睡觉。

将近傍晚,船已行驶了不少水程,大家准备到达虎关后,就要停船休息,再继续夜航。

虎关也是魔国的要埠,南北通道,这儿百货亢盈,商贾云集,市面非常热闹,但往来船只以及过埠旅客官民,均须受到严密检查。

不久,姬老大的船到了,傍岸停泊。

这时,姬老大已经起身,吩咐水手们用饭。

且说芸儿因旅途疲劳,在船舱里差不多酣睡了一天,现在,水程趁船要比陆路乘车舒服得多,且船上伙夫供应膳食茶水也比较调匀,所以她的精神早已恢复。饭后,船又开航了。

芸儿孤身出门,客路遥远,旅况寂寥,随即闭门安睡,但到了夜半,她就醒了。

此时,舱外月明如画,江水滚滚,不免感慨丛生,引起了她的诗兴。于是她就起身,从行囊里检出了文房四宝,放置案头,执笔窘墨,写出了她胸中的诗情:

虎关夜航途中

(一)月升云雾里,日落渺茫间,别思悲流水,羁心怨远山,征人疲欲憩,飞鸟倦知迁,今夜起程早,轻舟汉虎关。

(二)画舡过大渡,浩荡暮帆舒,金镜十分满,银涛万里虚。

灯摇惊宿鹭,楫击扰游鱼,欲步祖生迹,此身愧不如。(三)江上黄昏静,舟灯摇影红,征人程不计,旅梦路难通。鸡唱五更月,树鸣一夜风;惜腾看晓日,突出乱山中。(四)一舸风前驶,大江扬绿波,行人欢态少,舟子戒心多。

岸阔迷青荻,峰高耸碧螺;偏叨流水急,稳送客帆过。

芸儿夜不成眠,深宵徘徊,思前想后,百无聊赖,不觉日出东方。

这时,船已到了小站渔村停泊。这儿,渔市很早,伙夫上岸买鱼,储备佐餐之用。船上也有二三水手登岸,在堤边散步,活动血脉。

于是,芸儿开了舱门,向姬老大招呼一声,也就上岸,独在江边闲眺,渐渐走向远处。

姬老大看到芸儿姑娘越走越远,觉得不大放心,所以他也上了岸,心想关照她不要走远。

他看到她立在郊原,东望西瞭,状甚得意,一会儿,她已转身仍由原路绥步回来。

姬老大一红也不与她说话,就先回船去了。

伙夫买了五六尾龙鲤回来,龙鲤是小站渔村的特产,也是魔国最著名的鱼类,味甚鲜美,平时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尝到,所以,姬—红不惜停船片刻,吩咐伙夫上岸购买,以饱口福。

那时,芸儿和水手们都已先后回到船上。

芸儿又向姬老大招呼一声,迳自入舱,在案前坐下,休息一会,又执笔磨墨,写了一目“江村即景”诗,独眺郊原路,轻舟傍岸栖,村烟遮远岭,江水拍危堤。人立板桥上,月过茅舍西;渔歌相问答,更柝杂鸡啼。不久;伙夫送来早餐,其中一味清蒸肥鱼,鲜美绝伦,那就是芸儿以前从未吃过的龙鲤。

饭后,继续开舵,向大渡江下游的南渡县直航。

南渡县交通发达,是魔国最繁荣的县郡之一,此处有公开的古典神女式人肉市场,贩卖妇女与封建产物式的女奴交易,换妻组织,赌博中心,走私黄金宝物和烟酒毒品,以及偷渡出国的集团等等。此处又是淫棍的泄欲处,龟公鸨儿的发财地,私枭的乐园,酒鬼的醉乡,赌徒的王国,女人的炼狱,舅子的陷阱,以及一切堕落和罪恶的发源地,所有全世界最下流,最恶毒的妖魔人物都集中在这个县里。那批妖魔人物依靠当地官府庇护?为非作歹,猖獗万分,甚至白昼杀人,黑夜谋财,当局也不过问,由此可见他们的势力已经到达了何等强横地步。

关于那些情况,水上君子姬一红岂有不知之理?当他的船离开南渡县尚有三十里之遥,他就开始担心,因他在接到水金书生的通知后,已经料到芸儿姑娘路过那处可能会发生麻烦,所以,为了未雨绸缪;他早巳准备着男式衣服帽鞋,以便芸儿姑娘临时女扮男装。现在,离开中午,尚有许多时间,但芸儿和船员们都已提早进餐。

船离开南渡县不过二三十里的水程,姬一红就拿了打成一包的衣服帽鞋,走到舱门前面,剥啄地敲了一下。芸儿开了舱门,见是姬老大,不觉惊疑一下,心知他来必有事故,但男女有别,她当然不想请他入舱。姬老大是何等人物,自然知道对方的心理。他站在门口,并不入内,只不过嘴里低声地对芸儿说了几句话,同时把那包衣物顺手递给她之后,就离开舱门。

芸儿接过包袱,随手关上舱门,自去穿戴,扮成男装。

不久,船已到达目的地,停泊岸边。那时,堤岸上早巳帖满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们见有船只到埠,可能载着达官贵人,豪客富商,甚至奇珍异宝,或者烟酒毒品之类的货物,有的想做买卖,有的想拉客赌嫖,有的想接货,也有人想混水摸鱼。

那时,他们已经发觉来船的吃水甚浅,知道那是一只空船,这使他们的面上顿时显露失望的神色。

忽然,他们看到一个面目清秀,衣衫朴素的青年男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轻便的包袱,看样子,他不过是个穷酸而已,因为他的包裹并不沉重,里面决不会是金银财物,所以,他们知道毫无油水可捞,感到失望了,因此大多数人已经自动散去。

只有少数的,心还不死,仍然站立堤旁等待。姬老大低声吩咐水手们立刻开船,开到上游十里之处等侯。接着,他就陪伴着女扮男装的芸儿,从跳板走到堤岸。

堤岸上有人高声问道,“客官,要旅馆吗?”还有另外的人这样问;“客官,悦来菜馆的龙鲤新鲜生猛,请客官降临敝馆一试如何?”

姬老大对他们笑一笑,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要。

那时,姬老大已经和芸儿从人丛中穿过,向直街正路走去。

堤岸上忽然有人叫嚷道:“喂!老某!刚才那两个走过去的男人,其中一个年轻的,走路姿态不对呀!”

另外的声音回答道:‘哦!有什么不对?”

“男行女步,—定是雌的。”

众人听到,个个都把眼睛集中在前面走路的那年轻人的身上,大家盯着看。

“不错,他是雌的。”“看来他们的路道不正。”

“是,那中年汉子一定是个拐子,把这年轻女人拐到这儿来卖钱。”

最初发言的那个声音道:“去!我们上去捞油水。”“上呀!”

“去,大家去!”

显然,最初发言的人是领导。他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黑汉,一发命令,就向前直冲,当场另有七八个大汉随后追赶上去。

“喂!站住,大爷有话问你。”那黑面大汉首先从姬一红和芸儿的身边越过,回转身来,挡住去路,同时大声喝道。

姬一红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己虽不怕他,但芸儿姑娘武艺浅薄,要保护她,恐非易事,何况来人必有帮手,恶龙难斗地头蛇。因此,他停住脚步,立加警惕,但面不改容,淡然地道:“尊驾挡路,有何见教?”

那黑汉道:“好家伙!你从哪儿来的?这位是谁?”
他说话时,用手指指着芸儿。姬一红态度自若,冷然道:“我从哪儿来,他是谁,关你何事?”

这时,后面追上来的七八个大汉已经到达现场,他们把姬一红和芸儿四周围困,包围圈的直径约计二丈。

那黑汉怒道:“嘿!关我何事?大爷有权问你,你不好好交代明白,休怪大爷心狠手辣。她是谁?你说!”

姬—红冷笑上声之后,随即提高声调,说道:“他是在下的兄弟……”

黑汉喝道:“放屁!我说是她,不是他………‘他’字刚刚说完,那黑汉已经急步上前,用手一挥,将芸儿的帽儿摘去,露出了满头秀发,散披下来,随风飘动,姬一红要想阻止,却已不及。

四周的大汉们七嘴八舌地大笑道:“哈哈……是雌的,果然是雌的,哈哈……”

“哈哈,女扮男装,呵呵……”

“哈哈,原来那家伙是拐子,诱拐良家妇女!”

那时,现场又有许多人物围拢来看热闹。

姬—红怒气冲冲地道:“鼠辈无礼!”他一边说,一边把头一歪,暗示芸儿走路。那黑汉笑道:“想走!可以!雄的走,留下雌的,大爷决不难为你。”

芸儿正要动步,却又被那黑汉挡住。

姬老大一红心知今日之事,非用武不可,于是故意道:“好的,我走!”

他走近黑汉,一个箭步,手起拳落、当胸击出,把那黑汉打跌在三丈以外的地上,口吐鲜血,爬不起身。

那黑汉料想不到对方竟然施用狡计。出手突击,自己—时疏忽,上了大当,以致身受重伤。“呱!打伤人了!”

那时,四周围的七八名大汉都已冲了上来,企图群殴姬老大一红。姬一红立即把芸儿拉到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同时使用了重手法和重腿法,三拳两脚,把那些大汉有的打得鼻歪腮斜,有的眼肿齿脱,有的倒地不起,只有一个大汉,比较狡猾,见势不佳,抱头鼠窜而逃。那时,—群看热闹的群众,早已吓得四散逃避,免受池鱼之殃,不过还有几个胆量大的人物,虽没有逃,但已避了开去。他们站得远远的,不敢走近。

那时,芸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因为她从未看到过那种可怕的打斗场面。

姬老大一红,把手—挥说道,“芸儿姑娘,快走!”

于是他们就急出走向横街,因姬一红知道自己惹动了地头蛇,后果不妙,同时,想到老友濮仲的家就在附近。先去投奔,暂避风头再说。

可是他的愿望未能达到。

不久后面已有四位大汉,二个道士和一个头陀,携带着武器,声势汹汹,追赶上来。不消说,他们都是由刚才那个逃走的大汉,回去报告之后,招引而来报仇。

姬老大一红听到后面有声,乱喊乱叫,脚步杂沓,知道追踪者渐渐逼近。因此,他打消了前往濮仲家暂避的念头,以免连累老友,并已准备与来人决战。为了芸儿姑娘的安全,他叫她脱去男衫,假装买物,暂时避入横街上的一爿杂货店里。女店主是个四十左右姓马的中年寡妇,她接受了姬老大赠送一只五两重的金锭,立即把芸儿藏匿起来。

姬一红把芸儿安顿妥当之后,心中大定,缓步走到横街的广场上,索性停步,故意显露身形,让追踪者看到目标。

一刹那,后面四大汉,二道士,
—个头陀都已冲入横街,呼喝地直趋广场,把姬一红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手持扑头刀,虎视眈耽地盯着姬一红,高声喝道:“何方狂徒,胆敢在南渡县撒野,快快报上名来,本大爷的刀下不杀无名小卒。”

姬一红冷然一笑,道:“在下水上君子!”

虬髯大汉听到对方是姬一红散人,面色略变,不觉倒退一步,而另外的三大汉、二道士和一头陀也都闻名变色,各退三步,把包围的圈子无形中放大了。其中二个大汉冲口叫道:

“呱,是姬一红!”

“哦!是姬老大?”

那虬髯大汉道:“尊驾姬一红,大名鼎鼎,乃是水路上第一条好汉,为何到陆上来打伤敝少东主?”

姬一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虬髯大汉道:“话虽如此,但尊驾赢负盛名,何为夹带女子,女扮男装,是否有损尊严?”

姬—红冷笑一声道:“岂不闻男不入北投,女不入南渡的俗谚?因此女扮男装,那是为了这儿的名声实在太不好听。”

虬髯大汉怒道:“尊驾太放肆了,竟然污辱本县的清名,罪大恶极,何况……打伤别人,尚可饶恕,打伤敝少东主,那是你故意来捣乱我们的饭碗,饶你不得!”

姬一红又冷笑—声,道:“饶与不饶,悉听尊便,在下都不在乎。”

忽然,其中的头陀插嘴道:“姬一红,你在水上称霸,我们在陆上捏食,河水不犯井水,今日之事,我们与你拚了!”他说着,就抡起铁棒,向姬一红当头击下。

“且慢,我还有话说……”那虬髯大汉高声阻喝,接着,他又往下说道;“姬一红,打伤敝少东主,彼此决难善终,那女子呢?”

“何必问,当然有朋友接应。”姬一红道。

“嘿,我不相信,搜查街坊!”虬髯大汉说着,把手一挥,立即有二个汉子应了一声,解围而去。姬一红的面孔微微变色,旋即恢复原状,但心里不免暗惊。

接着,虬髯大汉道,“姬一红!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我们不必多费唇舌,还是在手底下见功夫吧。”

姬一红双手一拱道:“在下准备领教,不过,在我的软鞭之下,也不打无名之辈,还请各位通名报姓,以后也好说话。”他边说边解下身边的软鞭。

五人先后报名。虬髯大汉也把双手一拱,道:“在下古同,人称屠刀客。”

另一个中年汉子,黑面无须,熊背虎腰,傲然道:“我厨刀客巴谷。”

大道士稽首道:“贫道一知山入。”

小道士笑道;“我乃半解道人是也。”那头陀把眼睛一瞪,高声道:“俺,无名无姓,绰号虎头行者。”姬一红道:“刚才离开这儿的那两位壮士想来一定是剃刀客和剪刀客了。”
屠刀客道:“不错。”

姬一红道:“太可惜了,魔国四把刀,豪门帮闲客,一知半解,采花淫贼,虎头行者,牛马走卒……”

虎头行者大声喝道:“呸!你这烂舌根的,人称水上君子,可惜欠缺口德,简直是水上小人……”

姬一红抢着道:“不,在下是水上君子,陆上小人,但你比小人还不如哪……”

虎头行者怒道:“废话,我跟你拚!”他纵步一跃,抡起铁棒,向姬一红的腰部横扫过去了。

姬一红说一声:“来得好!”他把身子斜飘,右手连忙挥出软鞭,向棒端一绞一缠,顺便用左手在棒身上重重地一拍,乘势飞出一腿,拍得虎头行者手臂麻木,虎口酸痛,铁棒把握不住,失手被夺,同时姬一红飞腿也蹋中虎头行者的下盘,把后者踢飞开去,跌倒在一丈以外的地面上,一时爬不起来。

他飘身挥鞭,拍棒夺棒,飞腿踢人,一连串的动作疾如迅电,使对方眼花撩乱,看不清楚,而他本身已经得心应手,稳操胜券。

这时,屠刀客和厨刀客的二把刀,以及一知山人和半解道人的双把剑,都已斩刺过来,刀剑齐下,向姬一红攻到。

姬一红右手执鞭,左手持棒,威风凛凛,棒鞭舞动之处,罡气劲强,挟风电声,把四周围攻的二刀双剑,各被逼退一丈以外,无法近身。他峙立斗场的中央,稳如山岳,斗志激扬,目光如炬地盯着四个正在小圈周围游走的对手。

屠刀客和厨刀客的刀上功夫,素有名望,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角色,前者是屠夫出身,在打斗时,总是把对方比作牛马猪羊,专宰要害,刺劈刲刳,都是他的拿手本领;后者是厨师出身,杀惯鸡鹅鸟鸭,斩切剖刮是他的专长。可是他们对于姬一红却一筹莫展,因为他们无法与他近身打斗,几次冲近,都被他挥鞭击开,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被对方的鞭梢在面部上各留记号,屠刀客伤额,厨刀客伤颊,鞭梢尖利,从划破面部的损伤表皮上流下鲜血,他们都挂彩了。

一知山人和半解道人并不比那二位刀客幸运。他们也都受了伤,一知的腰眼被棒戳中,虽未出血,但腰部的血脉好像已经凝住,变成呆木,无法弹动,不能再战。至于半解道人,伤处也在腰部,可能是被姬—红踢损了腰,以致也丧失了战斗力。

这是姬一红的聪明而狡猾的地方。他知道:群殴场面,远攻对自已有利,所以,一开头,就施用鞭棒重手法,发动罡气,硬逼对方退后,以便放宽了斗圈的范围,使对方的短武器因难作远攻而失去效用;同时他又明白:
—知和半解,二个大小淫道都是色欲过度之辈,腰部谅必脆弱,所以,当他们轮流冲近打斗时,他就攻其弱点,果然一击得手,但他存心善良,下手落脚稍为留情,因此,只伤其人,不丧其命。

那时,横街远处传来阵阵呼喝叱骂之声,此起彼落,接着又是群马奔驰的声音,由远而近,直到横街的广场停止,纷纷下马。

“东主来了!”屠刀客道。

姬一红眼睛一瞟,见到来骑共有男女六名,全身武装,后面还有二十多名精壮打手。他们下马后,即到斗场周围,把姬一红团团围住。

那时,受了伤的二刀客和两道士已经退下,显然他们的战斗任务,已由这批生力军前来代替。

男女六人中,由一个年龄在四十左右的大汉领导,从姬一红的眼光看来,此人枭目鹰鼻,阔嘴厚唇,太阳穴高突,山羊型胡须。他心里明白:此人必是屠刀客所说的东主。

另外是三男两女,三男是一僧—道一俗,两女之中,一个是白发的半老徐娘,另一个是中年妇人。

这时,那东主高声道:“听说尊驾是水上君子!”姬一红道:“在下浪得虚名,先请教各位高姓大名。”

东主道:“本人乃是南渡霸主郎刚。”

姬一红道:“原来是虎狼山野仙郎三妹的兄长——郎散人,失敬了。”他说完了话,他的眼光转到那个僧人的面上,只听到那僧人双手合十道:“贫僧无上法师有礼了!”

姬—红道:“奇了!怎么清凉山巨僧也来到这儿是非之地?”

无上法师接着反唇相讥道:“不奇,不奇,这与你——水上君子来到陆上是一样的道理。”

姬一红对着无上法师笑了一笑,并不分辩,而他的眼光随即转到那个道士的身上。

那道士稽首道:“贫道乃是玄妙观主。”

姬一红点点头,道:“玄妙道长,素负盛名,久仰了!在下与道长在此相见,实为难得。”

玄妙观主听了姬一红这句很普通的赞词,面孔红了,他认为姬某语带讽刺,弦外之音是难堪的,只有玄妙观主自己心里明白,他本人到南渡县是干什么的。

这时,姬一红已经举目望向那个俗家打扮的中年人了。

那中年人拱手为礼道;“我,白鹞子!”

姬一红道:“地位很高,魔煞之一!”

接着他的眼光向白发半老徐娘望去,同时又转向那个中年女人,一掠而过。

白发者太婆道:“老妇人是钱太君……”她又用手指着那个中年女人,接着道:“她是蝎娘子!”

姬一红听了,心里暗惊,但他面不改容,泰然道:“哦,原来是郎刚散人的令堂和郎夫人,久仰大名了。”此问彼答,浪费时间,郎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大声道:“呔!水上君子,你到陆上行凶,打伤我儿郎福,是何道理?”

姬一红理直气壮地道:“令郎调戏敝友的女戚,在下一时失手,尚希郎散人明察。”

郎刚哼了一声,道:”狡辩,一时失手,却使用了重手法,岂有此理?”

姬一红还未回答,而钱太君已经抢着道:“调戏一个女子,并不是一件大事,要你水上君子出头,想来那女子一定是大有来历的,可否见告?”姬一红道:“姬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能袖手旁观?”

郎刚怒道:“好一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家伙,你也不打听打听,郎某不是好惹的!”

姬一红笑道:“无须打听,谁不知南渡县的万恶之首郎刚?事已如此,多说无益,要文要武,悉听尊便。”郎刚把手一挥高声道:“好,诸位好友,上,我们同心协力,击杀此撩!”

郎刚是个草包,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又不顾后果,认为群殴群打,把水上君子杀死,就算了事,但他不及其母钱太君的老谋深算。她知道那水上君子是水道上第一条好汉,又是魔国水路上的领袖,如果他是为众人合力杀死,并非由于单打独斗致死,事后必会引起水上各路英雄的公愤,郎家以后就将永无安宁之日子。因此,她脑筋一动,有了主意,当各人正拟合力出动的时候,她连忙高声道:“且慢!这儿都是有体面的人物,岂可群殴群打?这样做,是不公平的,我们必须单打独斗,方称公道。”

钱太君乃是老鸨出身,南渡县淫业的垄断者,本领高强,智谋百出,她所讲的几句话,表面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里却暗寓毒计。她知道目前单打独斗,谁也不是姬一红的对手,可是一个斗败之后,由另一个生力军补充接战,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己方有息力的机会,而对方却无调气的时间,这样,时间一久,姬一红必将被车轮战术累得精疲力尽,虚脱而死。

蝎娘子也已猜到钱太君的用意,连忙赞助地补充道:“婆婆说得有理,我们理应单打独斗,方见公平,即使双方各有死伤,也决不会被天下英雄所笑。”郎刚心里虽十分不愿这样做,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都主张单打独斗,他也不便反对。

至于姬一红,他知道群殴群打,对自己完全是不利的,而单打独斗对自己也许尚有一线取胜的希望。现在对方自动提出单打独斗办法,情况就不同了,他们一定是另有用意。他略加思索,心里明白对方施展车轮战术,要把自己困死,但在当时的情势来讲,不论对方使用何种战略,他本人已无选择的余地,可是他也有了主意,忖得应付的计策了。

那时,只听得钱太君高声道:“请无上法师与水上君子比划一下,大家点到为止。”

于是众人向后退了二丈,扩大斗圈范围,同时无上法师手持拂尘,走前几步,在姬一红对面立停。并把拂尘分向左右挥动两下,朗声道:“素闻施主武功了得,贫僧不揣主谫愚,冒昧领教,尚希手下留情。”

姬一红客气地道:“巨僧言重了,在下雕虫小技,恐非活佛的对手……”,说着,他掷去了左手中的铁棒,只以长鞭迎战。无上法师出言谦逊,但心肠狠毒,也不等待姬一红把话讲完,就跃步挥尘,发出罡气,使尘尾乱毛根根竖直犹如千枚钢针,直刺姬一红的面部,如被刺中,不但眼睛戳瞎,而且脸儿也必被戳得无数小孔,变成面目全非。

姬一红早已料到那批家伙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徒,岂会上当?他把身子斜飘三尺,避过尘尾,顺手挥鞭横扫,随势跃近三尺,飞出一腿,踢向无上法师的下盘,再反手一鞭,鞭梢直戳对方的眼睛,以牙还牙。脚踢是虚,鞭打是实,法师防下不防上,面部被鞭梢扫中,吃了—记重重的生活,幸亏把头一歪,眼睛未被划中,但嘴唇已遭打裂,牙齿也已击落三粒,满口鲜血和牙齿一起吐出,终于双手掩嘴,负痛败下阵去。

姬一红既把无上法师打败,并不追击,因玄妙观主已经持剑越众而出,上前接战。他也不讲话,立即使出迷魂剑术。这套剑术原是玄妙观主的祖师魔道人所创,乱刺乱斩,不成章法,似进似退,若左若右,虚上而实下,挥前而舞后,既不能意测,又难以捉摸,但剑影重重,剑芒闪闪,把姬一红的身形笼罩在剑影和剑芒的圈子里。

这时,水上君子姬一红心中大惊,感到眼前都是重重叠叠的剑光,四周剑气逼人,使他眼花撩乱,心神浮荡。当然,他知道这是迷魂剑术,万分厉害,而自己觉得眼花撩乱和心神浮荡,已犯了战术上的大忌,好在本人早已散布罡气护身,同时又施展伏魔鞭法,保持安全,至少在一时三刻之内,进取虽嫌不足,但自卫则绰绰有余。于是他一边作战,一边聚精会神,使心神合一,接着清啸一声,响如龙吟,加强了威势,更兼他的猫儿眼光犀利无比,那是由于他久栖水上,擅长深水测鱼之术,所以,能在重重叠叠的剑光剑影中,观察到敌人飘忽犹如鬼魅般的身形。依靠了这种眼力,他就有了制胜机会,终于,暗中用另一只手从身边摸出了一把渔钉,数约十枚,那些渔钉是他深水打鱼的常用之物,百发百中。现在,他把对方的剑芒和剑影当作江上的波光和水花,把对方的身形视作深水里的游鱼,同时,他又发出连声清啸,藉以扰乱敌人的心神,等到眼光看准了,立即运用十成气力,把手一扬,渔钉全部抛发,暗器去势如电,空气中呼呼连响,犹如满天星火,直射玄妙观主,只听得,锵,锵,锵三响;不消说,三枚渔钉已被击落,可是,跟着一声:“唉唷!”又接连着“拍脱”一响,玄妙观主已负重伤了,但没有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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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声是玄妙观主发出来的。在他的手背上已中了二枚渔钉,直贯手心,因此,宝剑把握不住,坠落地上。又发出“拍脱”之声。另有二只渔钉打中他的左股和右腿,但其余的暗器却已随风而逝,不知下落。

钱太君高声道:“好身手!请魔煞白鹞子出手,向水上君子领教。”魔煞白鹞子手持宝剑,迈步而出,走到姬一红前面五六尺之处站停,举手为礼,沉声道:“在下讨教!”

姬一红还了一礼,笑道:“姬某有言相问,不知白大仙肯否见告?”白鸹子道:“有话快问。”

姬一红道:“白大仙来此,不知为公为私?”

白鸱子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姬一红道:“姬某与贵上司南宫元帅素称莫逆,他御下极严,白大仙来此污秽之地,决非公事,何况与姬某作对,后果堪虞,是否你——白大仙已经有恃无恐了?”

白鹞子听了,面孔一红,心里暗惊,嚅嚅地道:“这个……这个……”

原来白鹞子这次出差,确有公事,但他的公事并不是在南渡县。他到这儿来,乃是借公济私,私自寻欢作乐,男人所谓寻欢作乐,除了饮酒赌钱之外,一定脱离不了女人。要女人,到处都有,但要色艺双全的女人,那就非要到南渡霸主郎刚属下的窑子里去找寻不可。可是,魔煞统帅南宫操曾经三申五令,严禁部属犯奸狎妓,违者如被查出,立即斩首,决不宽贷,因此,姬一红看准了白鹞子的弱点,便乘机出言警告,暗寓威胁,其实水上君子本人与南宫操只不过互相闻名,从未见面,更谈不到交情,现在他故意说自己与南宫元帅素称莫逆,乃是他想借那魔头之势,威胁白鹞子,使其就范,不敢与自己作对,而另一方面又可削弱郎刚的羽翼,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有了效用。

姬一红看到白鹞子态度疑迟,答不出话,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于是又严厉地高声道:“既然白大仙一定要与姬某作对,好,姬某已经妥为准备,你出手吧”

白鹞子呆立一旁,低头沉思。他正在暗想:“女人固然可爱,但自己的脑袋更为宝贵,两者之间权衡轻重,当然是性命要紧。”

这时,钱太君发觉白鹞子那种畏怯的样子,已经看得眼睛出血,连忙高声道:“白鹞子,上呀!何必怕他?把这厮杀死,还怕他的魂魄到南宫操前面去告状不成?”

白鹞子也不理会钱太君的话,便把宝剑还鞘,向着姬一红拱手道:“水上君子!我不是怕你,不过,不方便与你作对。我现在就走,但希望你在敝上司前面保持君子态度,说句好话。”

他说完话,纵身一跃,飞上街旁屋顶,像一只鹞子那样,飞纵而去,顷刻不知去向。

白鹞子的举动气得郎刚暴跳如雷,大声咒骂道:“畜牲,杂种!我待他这样好,他竟然如此不顾义气,真是闲饭喂野狗,未打先逃走……畜牲,杂种……”同时他不敢埋怨母亲放弃群殴群打的战术,但对他的妻子蝎娘子,却大发脾气,接着往下骂道:“你这臭婊子,我要大家一起上,但你偏要单打独斗,现在怎么办?你这婊子。”

钱太君刚才见到姬一红三言两语,就把白鹞子诳走,心里恨恨不已,现在又听到儿子郎刚这样的痛责媳妇,知道他是明骂妻子,暗诟母亲,不由怒火中烧,连忙接口回骂道:“你这龟儿子,你发什么威?没有老娘,你会有这样舒服?你这婊子养的,还不一起上去,快些,做掉这个水上浮尸!”她边骂边带头冲前,抡起鸨头拐杖,直取姬一红全身的要害。

郎刚一看母亲出手,也立即挥手示意,叫妻子蝎娘子与自己配合,双刀联手上前助战。

刚才钱太君先主张单打独斗,准备车轮大战,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被姬一红打破,彻底失败,终于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退而求其次,只得采用群殴群打方式,以三打一,争取胜利。

至于姬—红,从一开始就识破了钱太君车轮大战的狡计,所以,他对付无上法师,是使用平生绝技——横扫鞭法和反手鞭法,把那个和尚轻而易举地击败,实际上他取胜的原因,并不是鞭法,而是他的腿功;他先以虚腿功虚踢一脚,引敌注意,使敌上当,然后使用鞭法取胜。

他对付那道士玄妙观主是依靠罡气和伏魔鞭法,护持本身安全,然后再以猫儿眼光和暗器取胜。本来玄妙观主的迷魂剑术妙处无穷,那是他把剑光和剑影混合成为一种剑阵,被围困在剑阵里的人物只见到四周都是剑光和剑影,看不到对方使剑人所处的地位和角度究竟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在左边,抑在右边,一时摸不清楚,等于被围者好像是瞎子,而本人则是亮子,以亮子打瞎子,依照常理推想,亮子应该打胜。可是,也许是玄妙观主霉运当头,出门不利,偏偏遇到姬一红天生的猫儿眼光,惯测深水之鱼,终于被他看出了观主飘忽无定的身形,最后受到暗器伤害。

玄妙观主失败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本身学艺不精,仅仅地学到祖师魔道人的迷魂剑术中之皮毛,他就自以为了不起,且信心十足,可以稳操胜券,另一方面,他想不到自己灵活而旋转的身形会被那水上君子察觉,又万万想不到那水鬼还能在百忙中抽出工夫,施展暗器,同时他也根本没有看到姬一红在什么时候已把暗器抓在手里,因此,敌人本来像个瞎子,却变成了亮子,而自己原来是亮子,忽然变成了瞎子,胜负的因素就在于此。

姬一红用脚踢胜了和尚,用眼睛看彻了道士的弱点,把他击败,他们都是出家人,而他对付第三位的俗家人白鹞子,就依靠了一张嘴巴,以及三寸不烂之舌,说了几句话,便把对方吓得狼狈而逃。

刚才战斗场面是一对一,姬一红多少占些便宜,但目前的情况是三对一,他就处于劣势了,何况他们母子婆媳都是第一流高手,而其中钱太君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大地加重了姬一红的压力。

钱太君的武功博杂多端,变化无穷,都是从她的恩客和面首那边学来的。她本是神女出身,被龟公郎丁看中,娶他为妻,升妓为鸨。她在年轻时,姿态美妙,生性淫荡,擅长狐媚,精于采阳补阴之术,年方三十,已把铁打似的丈夫郎丁谜倒,死于痨病。她中年丧夫,无人管束,虎狼之年,岂肯独宿?何况她接收了郎丁的“假爱情生涯和事业”,乐得妓鸨兼营,于是好色之徒,慕名而来,趋之若鹜,甚至安排房事,必须预先登记,验过身体,认为合格,方能进一步作为入幕之宾,是以外邦的恩客和本国的长期面首,人数不可胜计,而且有时皮肉交易,还须排队进行车轮大战,事后个个满意,引以为荣,下次还要再来帮衬,因此,淫业大盛。这是她的生意,她乐此不倦,达二十年之久,但在五十岁之后,即将事业交付儿子郎刚,从此收山,不再接客。现在她年逾古稀,除了满头白发之外,其面色姿态望之犹如半老徐娘。当年她的淫业规则也非常发噱,主要的有下列几项:

(一)体弱而无作战能力者,虽缠头万两,亦不接受。

(二)约期不来,定金收没,如下次再来,加倍收费。(三)能传授特殊武功者,免费之外,另给酬金。(四)如遇乐极生悲,脱虚而死等情,概不负责。因此,问津之辈,来者不弱,弱者不来,她的恩客与面首之中,不乏妖魔精怪以及身怀奇技异能的人物,而且为了要博取她的欢心,他们无不卖力奉承,不惜以本身最突出的武功传授给她,使她在武艺上成为高手中的高手。目前,姬一红面对三位高手,硬拚快打,全力迎击,非常猛烈,十招以后,他的额上已经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他对郎刚夫妇的双刀联手,还有余力应付,但在钱太君鸨头拐杖的万钧压力之下,他已无法周旋了。当他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斗场外忽然哄起了一阵大骚动,只听得有人高声叫嚷道:“那雌儿在马寡妇的家里搜到了!”

钱太君听到这句话,大声道:“住手!”

郎刚和蝎娘子闻声,立即各自向后跃退五尺,但他们依然像铁三角那样把姬一红围在中央。钱太君接着道:“水上君子听着!雌儿已经捉住,你还不束手就缚?”

姬一红刚才也听到场外叫喊的声音,心中暗惊,知道芸儿已被剃刀客和剪刀客搜到擒住了。只因自己正陷于孤掌圈斗中,哪有余力前去援救,所以,他虽是焦急万分,但爱莫能助,徒呼奈何。不料正当钱太君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时候,她竟然高叫住手,大声发言,姬一红也就乐得乘此机会,调气养力。

当然钱太君不是呆子,岂会无缘无故叫喊住手?她投鼠忌器,不敢以群殴群打方式杀死姬一红,避免将来激发全国各路水上英雄的公愤,而群起责难,说她违反魔国的打斗惯例,引起后患无穷,但如果她自己与他单打独斗,她也觉得取胜的把握不多,所以为了避重就轻,她就灵机一动,叫喊住手停斗,要想以被擒的女子(即芸儿)来威胁水上君子,逼他就范。

姬一红一边暗中调养气力,一边朗声道:“要想姬某投降,比登天更难百倍;姬某老实告诉你们,谁敢侵犯此女一根汗毛,谁就会遭遇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刑罚。”

钱太君惊异地道:“哦!她是准?你不妨老实讲给我听听。”

姬一红道:“她乃是全国闻名的女博士,国王的宠臣。”

钱太君道:“是姜芸儿?饶她不得!”

姬一红道:“老淫婆,你敢?”

钱太君傲然地磨磨牙齿道:“本太君敢作敢为。岂有不敢之理?不要说是通天国王的宠臣,她就是国王的女儿,今天犯在本太君的手里,也要对她不客气了。”

姬一红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有种!但不知你与她有何切齿深仇?可否见告?”钱太君道:“不说此女,倒也罢了,说到此女,令人可恨,可恨呀……”忽然斗场外又响起一阵骚动,而且还有兵刃交击的打斗声,那些声音把钱太君的话柄打断,同时,那边又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

“啊呀,不好了!”“喔,喔唷唷,痛死我了!”

“雌儿被人枪去了!”

“追!”“快追,快追呀!”

这儿,姬一红听到芸儿被人抢去,大吃一惊,不知是谁来枪,正当他想要冲出包围圈,去探视究竟,但在他身后的郎刚夫妇已纵步冲前,双刀夹攻,使他只得回身抵抗。

钱太君高声道:“刚儿!这厮由我来对付,你们夫妇快去追赶,必要把那雌儿捉回。”

郎刚和蝎娘子奉了母命,立即虚挥双刀,向后跃开。姬一红挥鞭追击,但钱太君的拐杖已经攻到,迫使他回身应战。

斗场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自近而远,哒哒哒,哒哒哒哒,三匹快马疾驰而去,那可能是抢芸儿的人们,带着芸儿骑马走了。

这儿,姬一红和钱太君打得非常激烈,各出全力拚斗。他因芸儿已被人抢走,不知是祸是福,心甚焦急,所以他一心要速战速决,显出十成力量,下手极不容情,软鞭横扫直挥,攻敌要害,虽以平生绝技,浑身解数,绵绵不尽地使出,但要击退这个钱老太婆,也不能在一时三刻之间可以奏功,因对方也是沙场能手,武功深厚博杂,拐杖过处,罡风猛烈,又肯硬拚硬斗,死打死缠。

“哒哒哒,哒哒哒……”那是从斗场外传过来二匹马蹄的奔驰声,由近而远,谅必是郎刚夫妇骑马前去追赶了。

这时,姬一红心想:“自己以一斗一,已经立于不败的地位,但想取胜,至少非要斗到一千至一千五百招不可。我还是……”他暗中伸手,在身边摸出一把渔钉,用漫天飞花手法,向钱太君夹头夹脑地抛洒过去。“嘘嘘,嘘,嘘……”十多枚渔钉在空气中发出声音。

可是,那老狐狸精钱太君,并没有受到损害,因她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把能合能开了的小伞,十多枚渔钉都钉在那把厚厚的伞布上。

姬一红看到自己一击不中,就想退后避战。他并非战败想逃,而是想到芸儿已被人抢走,必须要急去援救,可是这企图又被对方看出,横杖阻挡,缠住不放,使他不能脱身,终于他们又恶斗起来。

钱太君年龄已过七十,由于平时保养得好,再加上近二十年来又天天练武不辍,所以精力依然健旺。她力战本国著名的水路上第一条好汉姬一红,不但全无惧色,而且越斗越勇,取胜也许困难,败北亦非易事,大家必须打过明白,方知谁胜谁败。

斗场外围,站满了许多观众,有的喝彩,有的助威,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不少好手,但事不关己,谁敢上前解围。

钱姬二人打得难解难分,看来短时间内不易判断胜负。

忽然,斗场外围的远处隐约地传来马蹄嗒嗒,蹄声自远而近,马步密而速度快,
—刹那,来骑已到广场。

“濮散人到!”观众中有人认识来骑乃是当地的名流之一——濮仲,品级是散人,所以那观客就大声叫减。

濮仲纵马来到广场,把马勒住,一跃下骑,随即大步走向斗场,越众而前,高声道:“前面出了事,两位还不停手?”

姬钱两人听到濮仲的警告,俱各大惊,连忙分别跃开,因为一个耽心芸儿出了事,另一个却以为自己的儿媳出了事。濮仲接着道:“太君快些回去,令郎伤目,令媳伤足,他们不能走路,都已由濮某派人扛抬回去了。”

钱太君大惊道:“哦?有这种事?谁是凶手追了!太君,你还是先回去好,快些医治伤者要紧,迟恐有变。”

钱太君道:“多谢你前来报讯……”她说着,随即把眼光恨恨地转向姬一红,一掠而过,急忙转身退出斗场,早有随从拉着马过来,她飞身上马,奔驰而去。

这儿,姬一红连忙拱手向濮仲谢道:“仲兄,别来身体可好?多谢解围。”

濮仲挥手招呼,笑道:“姬老大,你好,快到舍下畅叙。”

姬一红道:“不,不,目前小弟的使命还未完成,下次专程造诣尊府,叨扰郇厨。”

濮仲道:“是否为了那女博士?”

姬一红道:“是。”濮仲道:“不必了!她已经被人救去了。”

姬一红问道:“谁来救?”

濮仲道:“且到舍下详告,来,来!我们多时不见,理应痛饮几杯,以尽地主之谊。”

姬一红道:“如此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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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濮仲是魔国南渡县的名人,也是当地的富绅之一,由于环境关系,他不愿得罪当地的邪派人士,那并不是因他胆小怕事,而是为了他有许多事业要依靠邪派顾客帮衬,同时也为了有许多部属与亲友要依靠他的金钱援助,以及物资接济,所以他也可称为正邪两派的中间人物,等于药物中的甘草。正派有事,他轧得进去,而邪派有事,也有他的份儿。有时正邪两振发生龃鼯,更少不了他从中说一句话,作为调解者也好,或作为仲裁人也好,讲话多少是有影响力的,因他如偏左,则左胜,偏右,则右胜,那么,他又好像是调味品中的糖和盐,太淡加盐,太咸加糖,终于变成了左右逢源的人物。

其实,他在年轻时也是捞世界的,做过许多不可告人的勾当,包括滚钉板,穿火门,刀头上舐血,混水里摸鱼,替人卖命,巧取豪夺,甚至杀人越货,他都不在乎,不过,由于他的运气好,能够经过大风大浪而没有倒下去,直到他有了钱财,又有了势力。于是就改营正当事业,接交正派人士,在月复月,年复年之后,他就俨然成为地方上的名人,只要没有人去翻他过去的底牌,谁也不知道他的钱是怎样来的,何况南渡县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拜金主义者,在他们的心目中,最香的是铜(即钱),最臭的是穷,穷就是罪恶,所以富人把穷人比作罪人。现在,他已经名成利就了,有利要名,所以力争上游,前途尚有可为,像水上君子那种正派的人物也愿意与他交友。如果他只要利,而不要名,他就只能株守一隅,吃不开了。

姬一红在濮仲家里的大厅中,被奉为上宾。他和主人对坐着,享受名茶美酒,山珍海味,两人高谈阔论,宾主甚欢。姬一红道:“我在贵县,只认识兄台一人.诸承照拂,并赐盛宴,实深感荷,不知何以报之,何以报之。”

瀵仲谦逊地道:“姬兄言重了,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品格最为我所钦佩,譬如这次的事,你为友尽忠,不计利害,但不知尊友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居然能使你姬兄为他如此出力,可否见告?”

姬一红道:“此事稍待片刻,自当奉告,但目前我想先要向濮兄请教,那女博士到底是被谁救走,是否安全?”

濮仲道:“刚才我从西畴归途中,遇到三骑,驰骋而来,马上骑着二男一女,那二个男的是散人云中龙与山侠,他们也是我的好友,但那个女的,起初我不知道她是谁,后来,他们见到我迎面过来,就勒住了马,大家在马上谈了几句。他们告诉我:那女的是女博士姜芸儿,且道及你——水上君子为了她,正与钱太君在横街广场恶斗。据说他们也是受人之托,要护送那女博士到别的地方去……因此,我就连忙和他们分手,想要前来解围……不料,当我纵马奔驰了不到五六里路程的地方,那处叫做汪埠,我远远地看到郎刚夫妇正与一对年轻书生与书童动武……我想到你与钱太君恶斗,那么,眼前的书生和书童也与她的儿媳作战,无须说明,那二个年轻人必是你——水上君子的同伴了……所以我就进入隐蔽之处窥视……那书童的本领实在了得,三拳二脚,不到三个照面,就把郎刚踢倒,且戳伤了他的左目,但那书生的本领也不差,也在十招之后,把蝎娘子的右腿戳破,血流如注,跌倒地上,那二个青年人得手之后,双双骑马驰去……那两匹白马,我认得出,都是郎家的马,当时我也懒得前去阻挡,因他们是你的同伴,我怎好出手阻拦?但不瞒你姬兄说,即使我濮某前去阻拦,可能也不是他们的敌手,尤其是那书童,武功实在惊人……

所以等到他们去远,我就从隐蔽处纵骑而出,到了现场,下了马,扶起郎刚夫妇,雇了几个当地乡人把他们扛抬回去……后来我就匆忙上马,到横街广场来找你……”

姬一红道:“哦,原来如此,那女博士既有云中龙和山侠二位散人护送出县,想来安全是毫无问题的,我的任务总算告一段落,但不知那年轻书生与书童究竟是谁,他们都不是我的同伴。”

濮仲惊异地道:“嗄!不是你的同伴?奇了,他们也不是本县人氏,也不像是云中龙和山侠的同伴,否则我濮某人对他们决无不认识之理。”

姬一红道:“如果我推测不错,云中龙,山侠与那年轻书生主仆,也和在下一样,都是受了水金书生之托了。”

濮仲兴奋地道:“我濮某人,久闻水金书生大名,如雷贯耳,恨未识荆,但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姬一红道:“他在仙国,但一切消息是从大夫子那儿转递的。”

濮仲道:“大夫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姬一红道:“他们以前没有关系,不过,自从那书生散黄金,拒美色之后,大夫子就很瞧得起他,所以那老人家愿意为他效劳。”

濮仲道:“水金书生确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他若不散黄金,拒美色,可能他因此而遭遇麻烦,所谓‘美入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姬一红道:“你说得对,据说上届的特奖得主,是个守财奴,后来被绑撕票。水金书生散金之举,本国下层阶级得益非浅,你我都是正派人物,不讲私交如何,就凭这一点,也应该为他卖命。”濮仲感动地道:“姬兄,你也说得对。”

姬一红道:“刚才你濮兄说到‘乱世多财是祸根’,那乱世两字,对目前的局势来讲,是否有特别的意义?”濮仲道:“可以说有。想你姬兄一定也已听到,本国最近就要发动战争,进攻佛国。”

姬一红道:“不但听到,而且我的名字也被编列入出征人员的清册里了。”濮仲道:“哦?怪不得近来有大批妖魔人物偷渡出国,想来他们都想逃避兵役的。”

姬一红道:“不一定。偷渡逃亡的原因很多,主要是本国的管制太严,生活条件恶化,老百姓受不了,都想投奔自由……”

濮仲插嘴道:“自由滋味是甜的,但太自由也不妙,有时它会变成苦味。”

姬—红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濮仲道:“你不知道吗?过去本国实在太自由,一切自由,所以制造罪恶也自由,弄得社会秩序混乱,人民怨声载道。”

姬—红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过去确实如此,不过,乱世用重典,济之以宽,才是办法。”濮仲道:“我觉得奇怪,水金书生劳师动众,要护送那位博士出境,难道她也是偷渡逃亡吗?”

姬一红道:“不,不,绝对不是,她是有出境证的。”

濮仲道:“既有出境证,为什么她的行色会这样匆忙呢?”姬一红道:“据说那女博士是到仙国去结婚的,已经选定日子举行婚礼,所以她必须尽早到达仙国,免误佳期,那是大夫子特别关照的。”濮仲道:“噢!怪不得。还有一件事,姬兄你要格外小心。”

姬一红道:“什么事?”

濮仲道:“这次你得罪了钱太君一家,她的老姘头都是本国有名的妖魔人物,他们岂肯对你罢休?”姬一红笑道:“我道为什么,原来是这事。我一点也不但心。”

濮什道:“哦?你依靠大夫子的牌头?”

姬一红道:“不!”

濮仲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靠山?是不是水金书生?”

姬一红道:“更不是!”

濮仲道:“你究竟还有什么后台?”

姬—红道:“我依靠我王通天教主!”

濮仲吃惊地道:“国王?不可能!”.

姬一红道:“你不相信,只好由你。不过,我敢断言,钱太君一家从此多事了。”

濮仲道:“姬兄,你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见告?”姬一红郑重其事地道:“我老实对你说,刚才我与钱太君恶斗时,她太狂了,竟然敢说:‘不要说是通天国王的宠臣,她就是国王的女儿,今天犯在本太君的手里,也要对她不客气了。’那些话都是忤逆不道,罪大恶极,在家里说说,也只能讲得轻声些,而那老淫婆自不量力,竟敢在大庭广众之前,高声说出叛逆的话,何况我早已注意到,斗场的观众中有几个轴心人物,他们都是以鸡毛当令箭,无事化有事,小事化大事的家伙,岂肯放过这件事不管?我想他们早已做了小报告,密报上去,不久必有反应。”

濮仲惊道:“啊呀!这事非同小可,真的,钱大君要家破人亡了。不过,如果钱家出事,你姬兄可能也要受到牵连。”

姬一红也惊讶地道:“我?我有什么不对?”

濮仲道:“女博士是国王的宠臣,这句话是你说的吗?”

姬—红道:“是”

浪仲道:“祸从口出,你难道不知道国王最痛恨人家说:某人是他的宠臣吗?”

姬一红道:“啊!我倒没有想到,国王确是痛恨那些引朋挽亲,形同招摇,迹近撞骗的事情,以前许多说什么宠臣的人们,现在都已一个个倒下去了。”

濮仲道:“这就是我的意思,所以我说,祸从口出。”

姬一红道:“那怎么办呢?”

濮仲道:“我倒有一个计策……把你的耳朵凄过来!”

濮仲在姬一红的耳畔轻声地说了几句话,姬一红连连点头。

不久,二人酒酣饭饱,姬一红就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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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钱太君的小客厅里,濮仲坐在宾位,对面的主位上是钱太君本人,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无第三者在座。

他们面色严肃,神情紧张,不消说,他们谈话的内容一定是秘密的。

起先,钱太君以为濮仲前来拜访,只不过是为了探视自己的子郎刚,媳蝎娘子,以及孙郎福的伤势而已,所以她就对他感激地道:“多谢濮爷的照顾,派人把小犬夫妇抬回家,此恩此德,容后图报。”濮仲道:“太君无须客气,区区小事,理所当为,何足挂齿。”

钱太君磨磨牙齿,叹了一口气,道:“唉!家门不幸,一日之内,子孙两代受伤三人,门客也有数人受伤,这是我数十年来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老身恨不得剥水上君子的皮,食姬一红的肉,方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濮仲同情地道:“太君说得是。刚才我濮某人也曾埋怨姬一红,说他不该得罪你,所以他也非常懊悔,特地叫我濮仲前来向太君请罪……”

钱太君打断濮仲的话,抢着说:“哼!请罪,不敢当。老身并非不买你——濮爷的面子,实因那姬老大串众行凶,欺人太甚,老身岂肯罢休?”濮仲道:“依照你太君的意思,不知将如何对付他?”钱太君道:“老身已经派人赴虎狼山邀请小女郎三妹与小婿富钰火速前来,以便商量如何报仇之策。”濮仲道:“这样做,事情闹大了。”

钱太君傲然道:“为了要出这口怨气,老身有心要把事情弄大,越大越好,看看老身厉害,还是姬老大厉害。”

濮仲道:“你太君要这样做,我濮某人站在南渡县同乡的立场上,决无理由向你提出反对。不过,宇宙之间的事情脱离不了一个‘理’字,在道理上讲,不知你太君方面有否准备适当的言论?”

钱大君道:“理?当然,我们要讲理。”

濮仲道:“是了,令孙调戏女博士,水上君子为了保护她,所以他把令孙打伤。”

钱太君道:“谁知道她是女博士?她的面上又不曾写出女博士三个字,因此小孙前去调戏,这是误会,那姬一红不应遽下毒手,打得小孙的伤势如此严重。”

濮仲道:“落手确是太重,真不应该。不过,可能是姬一红也不知道是令孙郎福,是以出手稍为重些,坏就坏在令孙的面上也不曾写出郎福两宇,因此,造成了这场误会。”

钱太君听到濮仲话中有刺,面色微变,但她阅人多矣,决不会为了一言不合就与他反脸。她略加思索,就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终于点点头,道:“濮爷,你说得对,那也是误会,但小儿夫妇前去追赶,却被那姬一红的同党打得这样惨,小儿伤目,可能失明,小媳伤腿,可能成跛,到底本家与那姬一红并无不共戴天之仇,为什么他们要下此毒手?”

濮仲解释道:“那是误会,也是巧合!”

钱太君迷惘地道:“什么误会巧合?老身不懂。”

濮仲正色道:“打伤令郎与令媳的凶手,是一个年轻书生和书童,武艺惊人,但他们绝对不是姬一红的同党,这一点我是可以断言的。”

钱太君将信将疑地道:“他们不是同党?”

濮仲道:“决不是,因我再三向姬一红问起那书生和书童,但他坚决地说不认识他们。我想以姬一红的人格,他不会说谎。”

钱太君道:“那么,他们是谁?”濮仲道:“他们是谁,我也讲不出,不过,据我推测,他们可能与那女博士有关。”

钱太君道:“唔!可能,极有可能。那么,本家的二个门客从马寡妇家里搜到了那女博士,但后来又被另外二个不知名的家伙强夺而去,他们难道也不是姬一红的同党吗?“濮仲道:“也不是。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他们是云中龙和山侠。”钱太君道;“不错,本家的门客也已告诉我是云中龙和山侠,但老身觉得奇怪,他们都是南渡县的同乡人,照理不应该去帮助外乡人。他们究竟为何种势力所左右,却敢做类似吃里扒外的事情,那是老身百思不解的。”

濮仲道:“可能云中龙和山侠也与那女博士有关。”钱太君摇摇头道:“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我们只能这样推测,可是,提起那女博士,令人可恨。”濮仲道:“她和你有冤,还是你和她有仇?”

钱太君道:“我与她有间接的仇恨。”

濮仲道:“请道其详。”钱太君道:“前年由她发动的那桩选拔青年入伍案件,本家有两个远亲都被国王处死。”

淮仲道:“噢!原来如此。不过,太君,既是间接的私仇,你何必耿耿于怀,不是我濮某人老三老四,现在还要来埋怨你,你已经闯了灭门大祸了,知道吗?”

钱太君不以为意地道:“我闯了大祸?笑话。”

濮仲道:“我倒是为你着想,不惜冒险前来提醒你,现在你既然不相信,算了,我收回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算我没有说过。那么,失陪!我走了。”

钱太君道:“濮爷何必急于要走,既然你认为这样严重,不妨说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濮仲道:“叨在同乡之谊,彼此又有多年的贸易关系,我濮某人终于冒险做一次通风报讯的角色……太君!把你的耳朵凑过来!”淮仲在钱太君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大堆的话,说得那老太婆面色大变,态度紧张,顿时坐不安席。

等到濮仲说完了话,钱太君紧皱了双眉,道:“老身没想到事情会弄得如此糟糕,现在怎么办好?我已经没有主意了,还是请你濮爷替我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濮仲道:“据我淮某人推澜,这事不出十天,必会发作,你……

太君不是不知道,当年银矿谷的黄九公散人,为了一句犯上的言语,发发牢骚,被仇家控告,搞得家破人亡;还有最近天斗县的朱清散人,也因批评时政,被当局认为诽谤国王,最后落得悲惨的下场。此外,还有许多案件都是由口舌不慎而起。目前你的事情,已有前车可鉴,你自己想想,有无危险?”钱太君忧愁地道:“濮爷,你说得不错。那时,老身心里无名之火旺盛,个性倔强,意气用事,不顾一切后果,说出叛逆犯上的言论,老身也并不当它一回事,但现在经你濮爷善意提醒,心里越想越惊,也许仇家借此机会,已向上面告发,破家荡产,还是小事,满门抄斩,亦属可能,唉!这事如何得了?”濮仲道:“事态确是非常严重,但福来推不开,祸到避不掉,太君,你还是静静地考虑,能想出避重就轻的办法最好。”

钱太君道:“这事有关本家的生死存亡,但老身现在方寸已乱,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希望你濮爷替老身想个妥善办法,倘能渡过这次难关,本家自当重重报答。”濮仲道:“兹事体大,我濮某人也不敢乱出主意,不过,许多事情决不可怕痛怕痒,要拿得起,放得下,若形势迫于必要牺牲,只好不惜牺牲。但事前应该好好考虑,才能慎始善终。”

钱太君道:“濮爷,你说得对。老身虽是女流,但一生也经过了无数次的风波惊险,从来不肯向环境低首。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对方是国王,谁敢与他作对?那么,除了束手待毙,引颈就戮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老身活到今天为止,只不过七十多岁,人还没有做厌,一时倒也不肯就死……不肯死,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造反,另一条路是……”濮仲听到她说造反,心中大惊,连忙打断她说下去,抢着道:“喂喂,喂!钱老太婆,你发疯了。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你想吓坏我,是吗?”

钱太君道:“濮爷,你不要惊慌,老身只不过随便说说,其实,老身虽有这种胆量,却无这种力量……唉!可能是老身方寸大乱,语无伦次,所以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曾先考虑,后说话……唉!第二条路是……是三十六着……走……走到哪儿去?噢!海角天涯,何处可走?”

濮仲道:“上天?”

钱太君道:“无路。”

濮仲道:“入地?”

钱太君道:“入地?……无门。”

濮仲道:“有!”钱太君道:“有?”

濮仲点点头。

钱太君注视着濮仲的面孔,希望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得到暗示。

濮仲又点点头,重复地道:“入地……入地……入地!”

钱太君道:“老身……不明白,是否叫我自杀,进入幽冥地府?可否请你讲得清楚些?”濮仲摇了摇头,意思是“入地并非叫她自杀,进入幽冥地府。”

这时钱太君心乱如麻,却误会濮仲摇头是卖关子,不肯说出“入地”的真意,于是不加考虑,说道,“濮爷!伸出你的手来。”

濮仲遵命,伸出右手。

钱太君从身边拿出一粒天钻,重十克拉左右。光彩耀目,若论当时的市价,最少可值黄金十万两,她把它放在濮仲的手心里,轻声道:“区区微物,千祈晒纳!”濮仲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天钻,心里明明白白:那是值钱的东西。他一边把那粒天钻纳入自己的衣袋里,一边嘴里低声道:“多谢太君!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入……入地……入地国人间……快,快,越快越好!”

钱太君笑道:“老身一时心窍失灵,没有想到那处,倒给你沾了便宜,不过,区区之数,算不了什么,买你一句话,值得,值得!”

濮仲得了这意外之财,心中甚喜,嘴里也陪着笑道:“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不说穿,就值钱,等到说穿了,一钱不值……不过,太君!事情也不简单……把你的耳朵凑过来。”

他神秘地在钱太君的耳边说下几句话,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她却连连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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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云中龙与山侠救了女博士姜芸儿,骑着快马,马不停蹄,向南方大道奔驰,不到三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离开南渡县的境界,进入信威县。

正当午时,他们到达信威县城外的驿站,于是下马进膳休息。现在乘此空档,补叙云中龙和山侠如何救走芸儿。

原来南渡县的山侠与云中龙都接到大夫子的暗语通知,叫他们护送一位青布束发的女子——女博士姜芸儿,送到天斗县驿站为止,此女约在三日之内可到南渡,因此,二位散人早已分别在当地水陆驿站等候,但等来等去,已经过了三天,并未见到青布束发的女子到来,他们觉得奇怪。

到了第四天早晨,“山侠看到大江上游,驶来一只快船,停泊江边,但那船上,除了走下中年大汉和年轻书生之外,并无别的女客搭船,就感到非常失望,终于离开堤岸,另到别处找寻。

不久,山侠得到眼线报告,说水上君子与南渡霸主郎刚等在横街广场打斗,又知道那年轻书中原来是女扮男装,同时,云中龙也探得这个消息,所以,他们都起了疑心,不约而同地来到横街广场,察看究竟。

山侠在广场看到正在打斗的水上君子,原来就是刚才从江边船上走下来的中年大汉,于是他就告诉云中龙,说明那女扮男装的年轻书生可能就是女博士姜芸儿。

可是广场附近,并无青布束发的女子。那时,他们又看到许多郎府的门客正在街坊各门各户大举搜寻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因此,他们不看打斗,就专心注意那些门客搜查的情况。未几,郎府的门客在马寡妇家里搜出了一个女子,果然是青布束发。门客们大声叫喊道:“那雌儿已在马寡妇的家里搜到了!”他们捉住芸儿的双手,硬拖强拉地走向斗场,以便把她交给钱太君,听候发落。山侠向云中龙作了一个眼色,后者点头会意。他们从人丛中越众而出,冲近郎府门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山侠用拳,云中龙用腿,分别把剃刀客和剪刀客击倒踢伤,至于其他打手,武功平庸,更加不堪山云二位散人的双剑一击,有的被剑刺伤,有的武器被击脱手,不久都已四散逃走。芸儿只听到山侠低声道:“芳草遮牛角,疏篱露马蹄……姑娘快跟我们走吧!”

芸儿一听暗语,知道来人乃是前来接应的朋友,心中大喜,于是她就跟随着他们,退到横街旁边,早有山云二人在事前约定的随从们,牵着三匹马儿迎将上来。他们把缠绳和马鞭递给山侠,芸儿以及云中龙,服侍三人上马,向着南方大道驰去之后,就退散开去,挤入群众丛中,隐没身形,以免被郎府打手交出寻仇。

至于那书生和书童怎会在中途拦击郎刚和蝎娘子呢?

原来那书生就是女扮男装的花儿杜珍,书童乃中散人艾武是也。他们奉了艾大散人之命,从陆路兼赶到南渡县,由于走的都是捷径,所以还比水上君子的船早到了半个时辰,看看时间还早,就到当地“近者悦,远者来”的悦来酒馆去吃早饭,同时特别点了一味全国著名的龙鲤佐餐,以饱口福。

艾武和杜珍吃好早餐,喝了茶,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正想会钞走路,忽见几个绅士从酒馆楼梯走了上来,他们也不等待小二前去招呼,拣了空位就坐,一面嘴里淡论着横街打斗的情况。

“水上君子武功了得,力战郎家的几个门客,胜任愉快。”一个穿着黄色长袍的绅士道。“据说有几个门客已被他打伤。”另一个穿蓝色长袍的绅士道。

艾武听到他们谈到“水上君子”,他记得这名字,自己的父亲曾经提到过.他想起来了,父亲这样说:“……刚才我看到那汉子,水手打扮,好像是水上君子姬一红……”

因此,他就向杜珍抛了一个眼色,一边竖起耳朵继续静听那几个绅士谈话。

“喂,老某,他们到底为什么打……”坐在旁边,身穿青布大褂的绅士还没有把话讲完,店小二已经凑上去高声问道:“大爷们,饮什么茶?”

“一壶单抢双旗,一壶铁罗汉。”

“是,大爷。”小二应了一声,就去泡茶。

“喂!你们听到吗?那钱太君老淫婆的嘴巴不干净,她竟然敢说犯上叛逆,罪大恶极的话,我去告发,让她吃些苦头……”黄袍绅士道.

“暂缓!我们先向她敲一笔竹杠,然后见机行事。”蓝袍绅士抢着道。

“喂,喂!老某,我问呀,到底他们为什么打斗?”那穿着青布大褂的绅土又追问道。

“听说是为了一个假扮男装的女子。”蓝袍绅士道。

杜珍和艾武听得了那句话,心里就已明白,那女子一定是芸儿无疑,于是他们也不再听下去,立即吩咐小二结单,付清了饭钱,走下酒馆楼梯,急步奔向横街广场。

他们到达现场,恰巧在云中龙和山侠保护着芸儿,骑马向南方疾驰而去的时候,所以他们也不理会那边姬一红力斗钱太君母子婆媳的事情,就迳自展开飞行术在后追赶山云等人。

过了一会,郎刚夫妇也骑着快马去追。云中龙,芸儿和山侠是第一组,他们纵马驰骋,速度极快,好像逃命。

第二组是艾武和杜珍,他们没有坐骑,只凭飞行术,短程奔冲,速度虽快,但不适宜于长途追赶。

郎刚与蝎娘子是第三组,目的在于追捕女博士,而且志在必得,所以他们马上加鞭,去势甚疾。

那三组人马出发的时间相差不久。

第一组的坐骑都是良驹,中上之材,步大力劲,走势凌厉,但由于芸儿究竟是女流之辈,虽谙骑术,可惜缺乏长途驰骋的实际经验,那就阻碍了山侠和云中龙的前进速度。第二组的艾杜两人飞行术都很佳妙,可是时间稍久,体力受到了限制,进度也渐渐降低。

第三组的郎刚夫妇乃是有钱之人,买得起龙种坐骑,他们的两匹马儿体健质高,气势雄伟,前窜后劲,俱皆上乘,更兼郎刚与蝎娘子又都精于骑术,马上身手十分高明。所以,各组的出发时间虽有先后,但前进的速度却是彼消此长。三者比较之下,形成了第一组与第二组的距离渐渐放长,而第二组与第三组的距离则恰正相反——逐渐缩短。

不久,在汪埠地方,第三组终于迫着了第二组。第三组人物根本不认识第二组的书生和书童,反过来说,第二组的人物对于第三组的郎刚夫妇也是陌生的。

不但如此,二三两组人物又互不知道彼此之间的任务。

当郎刚夫妇追到汪埠附近,望见前面火路中央的书生和书童正在施展飞行术,向前纵腾的时候.他们高声叫喊道:“小子们让路,马儿来了,快让路!”

杜珍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小子们,让路……”心里有气,她就对艾武道:“喂!武,后面有人正在叫喊小子们让路.我们让不让路?”

艾武道:“珍姐,不要生事,我们让路。”既然艾武肯让路,杜珍也就不想多事,连忙跟着艾武飞身纵向路旁,留出中间余地,让那两匹马儿过去。

不料郎刚那家伙肝火极旺,他嫌艾武和杜珍让路太慢。妨碍了他们大好的行程,心中非常生气,口里大声骂道:“混蛋小子,大爷大娘们来了,让路慢吞吞,死人……”他—边骂,一边把手里的马鞭挥舞过去,唿喇一记,正好打在艾武的背脊!

艾武想不到那男子如此无礼,骂了不算。还要打人,由于他根本不曾防备,所以背脊上吃到一记辣唿唿的生活。但这口气怎能使他咽得下去,即使是佛,也要发怒,因此,他发恶了,飞身高纵身子,上升五丈,像一只大鹏那样凌空扑向郎刚,伸手—推,郎刚躲避不及,被他推下马鞍,两人随即动手较量。

这边,杜珍看到那汉子不讲道理,挥鞭打中艾武,不觉大怒,她心想道:“你这家伙是什么东西,竟敢鞭打我的爱人,我舍不得打他,你敢打……”那时,艾武开始和郎刚动手,而杜珍就老实不客气,从剑鞘里拔出宝剑,主动地向蝎娘子挑战。蝎娘子早已发觉丈夫遇到劲敌,一经开始,就处于下风,暗叫一声不好了,正想纵马赶去协助,但却被那书生打扮的杜珍先来挑战,二人也就厮杀起来。

艾武心恨郎刚不问情由,开口骂人,挥鞭打人,知道那家伙必是个十恶不赦,不可理喻之徒,因此,他也懒得问其姓名,立即拳打脚踢,毫不留情,三五个照面之后,他伸出双指把郎刚的左眼戳伤,流血披面,又顺势飞起一脚,把对方踢仆尘埃,站不起身。

蝎娘子正与那假书生杜珍酣斗,
一个骑马,持刀乱砍,一个步战,握剑猛击,如此这般,各尽全力,不分胜败。

忽然蝎娘子听到自己丈夫惨声叫痛,惊悉他已负伤,不免心慌,刀式稍缓,立即被杜珍乘机猛攻,抢了先着,占了上风。

同时,杜珍也听到郎刚连声惨叫,欣知艾武已操胜券,立感精神大振,挥剑如风,向蝎娘子力刺,在十个招面之后,杜珍一剑剌中蝎娘子的右腿,顺手把对方揪下马来,掷于地上,而自己又随手向马背一搭,飞身跃上马鞍,因她早己看到艾武把郎刚的马儿抢夺过去,骑在马上了,所以杜珍也就如法泡制,见样学样。

艾武与杜珍双双得胜,又夺得了坐骑和马鞭,真是如虎生翼,在他们的面部上,各自表现了胜利的微笑,也不理会对方男女的死活,就纵骑沿着南方大道驰去,追赶芸儿等人。

他们扬鞭驰骋,放马力追,龙种良马,不同凡响,一路上逢山过山,遇岭过岭,果然在信威县驿站附近,追上了云中龙、芸儿和山侠,由于杜珍与艾武都已改装换衫,双方相逢,视若陌路之人,因芸儿根本认不出,同时也绝对想不到:那书生和书童乃是艾杜二人假扮,而山云二位散人与他们也互不认识,何况艾武和杜珍的目的是暗中保护,并不希望对方认出他们的身份,以免,招摇。这是艾大散人特别关照的,所以他们必须严格遵守。

艾武与杜珍看出山云二人都是忠义之士,武功特出,护送芸儿,安全可保无虞,是以,除非必要,他们决不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在信威县驿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物非常之多,除了彼此之间牵丝攀藤,胸有芥蒂,或存心寻事之外,一般的人都是自顾不暇,你走你的赂,我做我的事,互不干预,也各不打扰,何况大家急于赶路,时间有限,路程宿头,事前早巳排定,决不会无故去招引麻烦,而贻误自己的行程,更兼“道不同,不相为谋”,谁愿意把旅途上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引为知己,而互相推心置腹?即使同是旅伴,心里互有好感,但嘴里充其量也不过讲几句好听的敷衍话而已,所以艾武,杜珍,山侠和云中龙等虽都在保护芸儿,目的相似,但双方的情势对芸来宋讲,是完全不同的。山侠与云中龙是站在明的立场上,而艾武和杜珍则站在暗的立场上,暗者知明,明不知暗,在这种情形之下,万一另有第三势力介入,要想加害芸儿,那么,明者的危险程度远远地超过了暗者,这是肯定的。

万一的可能性只不过是万分之一,但万分之一究竟也有一分可能,某种事情可能并不发生在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成份里,而它往往就在这一分中出了毛病。

过了半天,果然有一股意想不到的第三势力介入了。

山侠,芸儿和云中龙策马从信威县驿站出发,一路无事,平安地到达信威县边境——阴阳河畔的安憩村,已是日落西山,时近黄昏。在距离他们后面二三里路程,艾武和杜珍一直跟随着。

过了信威县边境,一河之隔,就是天斗县阴司乡的阴阳河,要进入阴司乡,必先渡越阴阳河。

阴阳河的长度曲折三百里,河面的阔度平均十里,河水一半清澈见底,并不甚深,另一半的河水是黑色的,水势湍急而险恶,深不可测,来往的船只常在黑水区域里覆没,因那处是水怪和水鬼作祟的中心。所以,阴阳河不宜夜航,阴司乡不宜夜行,那是当地家喻户晓,众所周知的事情。

即使安憩村,在晚间也并不十分安全,山侠和云中龙久行江湖,岂有不知之理?

他们经过考虑后,决定到安憩村最大的邸舍——阳府旅店投宿。他们开了三个房间,山侠居左,芸儿居中,云中龙居右。

艾武与杜珍悄悄地跟在后面,也到了阳府旅店门前,正当他们跳下马鞍,突然迎面刮起了三阵带着腥气的阴风,风势旋转。风是无形的,但由于风力刮动了平地上的沙土,沙土随风飘旋,因此,风挟沙土就变成了有形的风,而且看得出那是三阵旋风,一,二,三,前后连接着,像螺旋那样,旋进了阳府旅店的门里去了。

艾武嗅到风带腥气,心里生疑,立即纵步伸出右手,向外一抓,抓到了最后一阵旋风的尾巴,冷入指骨,犹如寒冰,急忙放手,旋风的尾巴乘势滑脱,被它逃去,但空气中却留下一股腥臊的气味,臭不可当,中鼻欲呕,艾武叫了一声道:“啊!那是……

精怪……不,是鬼……阴阳河里的水鬼,我们追……”

他又向杜珍轻声地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把马儿交给了店伙,二人立刻进入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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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芸儿独坐灯前,意志安闲,整天奔驰旅途。虽感辛苦,倒也不觉疲劳,回思数日以内的遭遇,到处都有贵人相助,一切过程有惊无险,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真是一点不错。刚才她到达安憩村,时近黄昏,这儿,夜景宜人,使她见了胸襟为之一爽。

晚餐后,她独坐房中,目前,夜未深,人已静,她忽觉灵感降临,诗兴勃发,于是她从包袱内取出文房四宝,置于案头,然后磨墨执笔,写出五律两首:

安憩村偶感

(一)一跃下银鞍,双眸细看,前临红土岸,后拥白沙滩,意比浮云恢,心驰流水湍,扣缰还小驻,爱望夕阳残。

(二)前程路尚余,村舍百千家,绿舞堤边柳,红飞陌上花;群山吞落日,众鸟噪残霞,景近黄昏好,夕阳份外嘉。

芸儿诗兴正浓,还想继续再写,忽然,案头的灯光渐渐缩小,室内的光线由明亮而趋黯淡,灯火如豆,光透蓝芒,半明不灭,半灭不明。

她看到这种景象,心知房中似乎有鬼,但她并不畏惧,只是不动声色,目不转睛,注视着那黯淡的灯火。

未几,灯火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一股像烟雾般的白气,初如小盆,继似大盘,而白气却由淡而浓,由静而动,一团氤氲之气,脱离了灯火,徐徐地移动,只在芸儿头上的四周旋转。芸儿博览群书,知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所以,她毫无怖容,安静地坐着不动,眼睛盯住那团浓厚的气体,仔细观察。

那团气体在芸儿的头上的四周旋转了二三十次,还不停止,芸儿看得不耐烦了,叱道:“何物鬼魂,败我诗兴!”

不料,叱声方停,忽然从那气体中伸出一个皮包骨的骷髅头,张口露牙,大发笑声:“哈哈哈……”

芸儿身为女子,胆量甚壮,厉声叱道:“我不畏神,岂怕你这个小鬼头……还不滚开!”

那骷髅笑道:“女人不怕鬼、我不相信,自从我担任鬼职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女人不怕鬼……你真的不怕鬼?”

芸儿兀坐不动,说道:“鬼是人做的,阎罗王是鬼做的,有什么可怕!”

骷髅道:“好!不怕,你再看我,怕不怕?”

芸儿举目一望,只看到那个骷髅忽然生出一头白发,四散倒披,眼眶里突出一双像铜钤似的凶目,目闪蓝光,不可逼视,同时,嘴巴里吐出一条像赤练蛇那样的舌头,蠕蠕颤动。

芸儿显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说道:“恶形恶状,丑态百出,区区鬼脸儿,本姑娘不怕你作祟。”

骷髅哄骗道:“你不怕鬼,那么,除了鬼之外,你怕什么?”

芸儿倔强地道:“我什么都不怕。”

骷髅威胁道:“我要你的性命,你怕不怕?”

芸儿冷笑道:“岂有此理?我与你这鬼头往日无冤,今日无仇,谅必你不会祸我。”骷髅道:“你我虽无新怨,但有人与你却有旧恨。”芸儿骇然道:“哦!谁?”

骷髅道:“当年本国征调青年入伍的案件,你得罪了许多人……”

芸儿插嘴道:“原来如此,你想为他们报仇?”

骷髅道:“是的,本骷髅受人之托,特来取你性命,快纳命来……”

芸儿抬着道:“且慢!告诉我,谁是主使?”骷髅道:“现在你横竖只有死路一条,但在你临死之前,我不妨告诉你谁是主使之人,让你也好做个明白的死鬼……”接着犹豫片刻之后,又道:“不,不……不行!我不能讲出主使是堆……

不过,本骷髅看你是个女博士,有意给你一个逃生的机会。”芸儿道:“什么机会?”骷髅道:“刚才你写出两句,‘景近黄昏好,夕阳份外嘉’与古人的‘天意怜幽草,人间爱晚晴’,有异曲同工之妙,深得我心。

所以现在我……本骷髅要请你对一个课,你对得出,就有生路,对不出,你就该死……如何?”

芸儿道:“你说。”

骷髅道:“智非巧欤,愚是拙乎?巧拙智愚,短长莫问。你智我愚,你愚我智,愚愚智智,反覆无常。天性贱愚贵智,应防弄智巧,成愚拙。”

芸儿道:
“你这鬼头,倒也略通翰墨,但你也休想难倒我……”接着,她冷笑一声,往下说道:“死似归耶?生如寄耳!死生归寄,因果休论。此生彼死,此死彼生,死死生生,循环不息,人性悲死乐生,莫怪贪生寄,怕死归。”

骷髅听了,忽然垂泪道:“妙极了,到底是女博士名不虚传,不过,我太可怜了,可怜我——本骷髅无缘在三年以前遇到你,否则……我也不舍变成这样半鬼半人的形状了。”

芸儿吃惊地道:“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骷髅凄然道:“你是不懂的。我告诉你:三年前,我女友的父亲叫我对一个课,就是刚才我要你对的那个课。他说,如果我对得出,就把女儿配给我,假如我对不出,不但我们的婚姻无望,而且他还要把我的头颅变成骷髅。可是,当时,我对不出那个课,所以我变成了现在那样的丑恶面目。”骷髅一边说,一边哭泣,哭声似鬼似人,非常凄惨。芸儿同情地道:“你女友的父亲给你吃了变容药,是吗?”

骷髅点点头。

芸儿道:“我早已疑心你不是真鬼,因你只有鬼形,而无鬼气。

如果你真的是鬼,这房里必有阴风凄凄。现在既无阴风,一定是人了,你何必故弄虚玄,还不快现原形!”果然,那骷髅顷刻就消失了,但在转瞬之间,案前出现了一个人形,身穿黑色绸衫,儒生打扮,但面部却仍是皮包骨的骷髅头,并非刚才那样凸眼吐舌的恶形。

芸儿见了,安静地道:“看尊驾的面部轮廓,过去也是个美男子,可能是生得太美,遭受到造物之忌……我以前听到家兄谈起过,变容药非常霸道,服下之后,除了脸部变成骷髅之外,内脏也会受到损伤,……不过,我倒有办法使你恢复本来面目,至于要治好你的内脏损伤,那就非家兄不可了。”那骷髅儒生听到芸儿及其令兄能治愈他的残疾,心中大喜,连忙双膝跪下,叩头犹如捣蒜,骷髅头碰在地板上,叩得很响,发出蓬蓬的声音,同时说道:“在下散人李十八郎,如蒙姑娘兄妹救治,自当结草衔环。”

芸儿不愿受他敬礼,连忙起身离座,避了开去,说道:“尊驾何必如此!快快起来,有话好说。”骷髅儒生——李十八郎站起身来,恭立案旁。芸儿随即从身边取出一只小型喷瓶,那喷瓶乃是她的大哥姜太医在驿站临别时交给她的,瓶贮灵药,分成两格,一格防身,一格救人。她揭开瓶盏,用手指按在瓶旁救人一格的活塞上,说道:“请尊驾闭紧双目。”李十八郎闭紧了眼睛。芸儿的手指轻轻在活塞上一掀,喷瓶射出一阵香雾,把它喷射在那李十八郎的整个骷髅脸上。

李十八郎感到药气芬芳,香胜于兰,面部凉爽,极为舒畅,不觉张开眼来。

芸儿道:“闭紧眼睛……”她一边说,一边喷,又满面喷射一周。

李十八郎觉得面部清凉入骨。芸儿接着道:“好了,尊驾去罢……如要继续治疗,可到京城太医院找寻家兄姜太医……仁者以慈悲为怀,医者有父母之心,—切盼你好自为之。”

李十八郎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告辞了……在下本当将姑娘的仇人姓名告知,但恐双方冤冤相报,永无休止,反为不美,敬恳原谅。”他说完话,随即使用隐身法向屋顶离去。

芸儿在阴差阳错中,不知不觉地做了一件助人即是助已的好事,那是任何人所意料不到的。这难道是芸儿真的命不该绝吗?这又难道是李十八郎的运气好转,否极泰来吗?芸儿死里逃生,李十八郎弄拙成巧,冥冥中化乖戾为祥和,可能是天意如此,命运巧为安排。

一念向善,芸儿做到了“将事而能弭,当事而能救,既事而能挽。”李十八郎也因一念向善,做到了勒马悬崖,放下屠刀不杀人,因此,他也就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当李十八郎用隐身法进入芸儿的房里时,艾武也早已用了隐身法,带了透视宝镜,在室内等待窥伺。他能够透视到李十八郎的隐形,而后者却看不到艾武。

刚才艾武在阳府旅店门前,发觉二阵旋风飘进庙内,风含腥臭气息,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所以他轻声吩咐杜珍先去租房等候,而自己立刻从身边取出透视宝镜,同时使出隐身法,盯住了那三阵旋风。

他发现那三阵旋风原来是一妖,一精,以及一个半人半鬼的骷髅儒生,果然,他们不怀好意,企图针对芸儿,乘机加害。一妖身躯肥矮,面黑目圆,双手如爪多毛,皂衣青靴,守住了山侠的房门,不知他是何种妖物,似乎要阻止山侠走出门槛。

一精蛇首人身,长约八尺,绛衣紫履,手持木棍,把守着云中龙的门口,而且他时时从门隙里向房内窥视。

他们也有隐身之术,所以旅店里来来往往的侍役伙计都看不到他们,除了带着透视宝镜也能隐身的艾武之外。

一妖一精既然盯住了山侠和云中龙,不言可知,那骷髅人一定要去对付芸儿了,所以艾武就预先隐形走进芸儿的房内,在屋角的阴暗处埋伏。

果然不出所料,艾武不久就看到那骷髅人也隐形进入房内,是以,骷髅人和芸儿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双方谈话的内容,都被艾武看在眼中,听在耳里。艾武随时准备着,只要那骷髅人动手行凶,他就先发制人,把那个半人半鬼的家伙杀死除害,但后来他发觉那鬼物尚有人心,似乎放弃了加害芸儿的心意,所以,他也就暂时袖手旁观,不过,他惟恐自己措手不及保护,他的防备并未丝毫松懈,因他知道鬼物之心是最靠不住的,可能随时会采取突击行动,对芸儿不利。

又后来,艾武观察到事态并未恶化,过程渐趋温和,芸儿处境的危险阶段已经过去,直到那骷髅人隐形从屋顶出去,但这也使艾武疑心:为何那家伙要从屋顶出去?因此,他也不去惊动芸儿,立即追上屋顶,紧紧地跟随在那骷髅人的身后,以便侦查究竟。

他看到那骷髅人站在屋顶,从身边拿出一把匕首之后,走向房屋的侧面,纵身下跃,跳到地面,迳入旅店后院的鸡棚里,伸手捉住一只公鸡,紧握鸡头,使它不能发出啼声,另一只手引匕插入鸡颈,割断喉管,把鸡血涂在匕首上,直到那公鸡一动也不动,死了,他才把它抛弃,立即回身,又纵身跃上了后屋的屋顶,再从前屋的屋顶跃下地面,同时挥手示意,叫那二个看守山侠和云中龙的妖精过来,并将那把沾着鸡血的匕首向他们面前扬了一扬,轻声道:“得手了!走!”那妖物并不疑心,但那蛇精好像有些不大信任,他问道:“怎么你去了这样长久?”

骷髅人道:“那女人有金光护体,我一时不敢下手,所以要等待她睡熟后才能动手杀她……走……快走!”他边说边用手拉着那蛇精,向外走去,后面跟随着妖物,发动三阵旋风,飘飘出门而去。

艾武看到一切情况,知道这事未了,尚有好戏可看,所以他也就发动飞行术,在后追踪。

艾武飞行了大约十里路程,到了树林旁边,他就看到那三个家伙,收回隐身术,现出了身形。

蛇精开始停止了脚步,不肯再走,转身向骷髅人道:“十八兄,不对呀!你不要骗我,刚才我嗅到你那把匕首上的血气,不是人血,好像是鸡血的气味,你再把那匕首拿出来,让我再仔细嗅一嗅。”

那骷髅人听了,心里好像非常不悦,连忙高声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蛇精道:“不是不相信。我吃惯人肉,饮惯鸡血,岂有嗅不出人血和鸡血的气味?”

骷髅人道:“好,你要嗅,就让你再嗅一次……”他话未讲完,迅速挥出匕首,插入蛇精的面门,顺势飞起一腿,把蛇精踢仆地上,又在蛇头上刺了几下,那蛇精立即呜呼哀哉,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长约三丈,粗如瓮缸的巨蟒。骷髅人动作迅速,落手敏捷,弄得那立在旁边的另一个妖物莫名其妙。“喂!骷髅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妖物恐惶地问道。

李十八郎还未及回答,而那妖物忽然也仆倒地上,立即死去。

现出原形,乃是—只身躯庞大的黑熊。

李十八郎大惊失色,连忙俯身察看,看到一定利箭,贯穿了黑熊的心胸。

忽然,树林更传来—阵响亮的声音:“骷髅人听着!熊妖恶贯满盈,已被诛灭,看你今晚斩杀蛇精有功,饶你不死,望你从此改邪归正,否则,本天神随时前来收拾你的狗命……还不快滚”李十八郎一听是天神降临,惊上加惊,连忙跪倒尘埃,大叩其头。过了一会,树林里寂然无声,他知道天神已经走了,随即起身,迳向京城进发,上求姜太医治疗旧创。

原来发箭射杀熊妖,乃是艾武,他乘机假冒天种,恐吓李十八郎,果然大收效果。

后来李十八郎的宿疾痊愈,恢复了本来面目,从此他也改过自新,变成了好人,并且做了许多好事。她女友的父亲知道了他已归正,也就不反对他与自己的女儿结婚,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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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武回到旅店,把详情告沂杜珍,她也非常高兴,盛赞自己的爱人智勇双全。次日四更左右,芸儿、山侠以及云中龙继续行程。

芸儿并未将昨晚的遭遇告诉他们,但她本人却处处深自谨慎,提防仇人可能再来寻事,有此隐忧,心中不免耿耿。

阴阳河的渡船,船底钉满锋利的钢刀,以防何中黑水区域里的水怪在船底作祟。

他们渡越阴阳河,进入阴司乡,恰在日出辰时,诸妖绝迹,群怪潜形,所以一路平安。

天斗县面积很广,它所管辖的乡村不下三五百个,更兼群山蜿蜒,千水纵横,他们翻山越岭,渡江过河,沿途全靠山云两位散人共同照料,虽有小惊,却无大险,
—路尚称顺利,何况后面还有艾武和杜珍暗中保护,无形中使芸儿受到了双重的保护,当然不会发生意外。晓行夜宿,急急赶路,他们又经过了一天,才到达天斗县的驿站。在那处,山侠和云中龙向接应的朋友潞令公野仙交了差,芸儿深深地谢过他们救护之恩后,就由潞令公招呼她继续就道。

过了天斗县驿站,进入东南方的丁甲郡,魔国的边关就在丁甲郡,过了边关,乃是仙魔交界的二不管地带。

东南方边关的镇守使是鬼煞李惇,绰号铁石心,在鬼煞阶级中信誉卓著,不但道行和武功都已登峰造极,而且他还是全国闻名最难纠缠的扎手份子,所以,当地情况虽是复杂,可是一般妖魔人物,包括牛鬼蛇神,以及偷渡逃亡之辈,谁也不敢轻易捋其虎须。

野仙潞令公是大夫子和水金书生的好友,隐居丁甲郡已有千年以上,从未出门,平时洁身自爱,不问世事,由于这次为了水金书生的请求,再加上大夫子从中说项,他破例接受了护送芸儿的任务。他的道行已经超过了二千年,但看起来他好像还是六十岁左右。他保护着芸儿,驾了一辆马车,向边关进发,在路人的目光中,他们似乎是父女。

从天斗县驿站到丁甲郡边关,路程千里,中途大都是苍凉之区,偶然也有小村小站,但并无邸舍,所以潞令公希望在一天之内赶到目的地。

这条路上素来不大安静,贼人强监出没无定,牛鬼蛇神经常现形。潞令公是何等角色,那批妖魔人物岂在他的目中?半路上几次前来截击的歹人都被潞令公二鞭三挥,打得屁滚尿流,望风披靡。他对付那些毛贼毛虫,犹如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尽管打伤的逃走,打败的吓走,前途依然还有不怕死的凶徒,拦路寻事,有的只身独斗,有的三五成群,甚至数十人结队布阵,前仆后继,处处留难,他们之中不乏武功杰出的好手,可是潞令公本领实在太强,除非他们不来阻挡,否则无不“阻者伤,挡者败”,弄得那条路上的许多妖魔人物和牛鬼蛇神相顾失色,深为惊骇,大家都猜不出那老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厉害。

潞令公存心仁厚,打击他们,挥鞭很有分寸,往往兵下留情,只要对方并不过份相逼,他也不想施展辣手。

当潞令公在天斗县动身时,他已发觉有双骑盯梢在后面偷偷地追来,离开自己有二三里之遥。他把马车放快奔驰,后面的双骑也急赶猛追;他拉缰缓行,后骑也迟迟前进,不多不少,前后相距始终保持着二二里路程。

他对于后骑的形迹并不畏惧,但只不过觉得奇怪而已,因为后骑既未驰前侵扰,也不前来露面,是敌是友,意图难明,实为可疑。

为了要明白后面双骑的真相,潞令公用了一计。于是他一边告诉芸儿不要惊慌,一边连续挥了三鞭,击在马尻,使马车速度加快,飞驰前进,到了山坡暗径旁边的森林,就让马车进入树丛,掩护了车辆之后,立即下车,纵上树梢观察。

不久,果然后面的追骑双双出现,马上是一个年轻书生和—个书童,他们急驰而过,如飞地奔向前程。潞令公看出他们下像坏人。他等到双骑去远,方才飞身下树,跳上马档,驾车驰出树丛,又从山坡暗径转入大路,徐徐地御车前行。不到二柱香的时间,刚才过去的双骑重新由原路迎面而来,与潞令公的马车狭路相逢。

潞令公立即把马车横拦中途,挡住了他们的来路。“老丈!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书生笑问道。“什么意思?老夫倒先再问明,你们沿途追赶,是什么意思?你这不男不女的书生,决不是好人。”潞令公道。

他不但点穿他们沿途追踪,而且还指山那书生是女扮男装。

那书生听到自己的行藏被对方识破,脸儿顿时发红,—时答不出话来。

还是那书童心灵思巧,他暗想:“对方既已看了我们的形迹,何必再瞒?”于是他双手—拱,说道:“老丈请勿误会,我们是芸儿姑娘的好友,奉了家父之命,不远万里,前来暗中保护……”

“是的,我们是来保护芸儿姊姊的。”那书生抢着道。

“哦?令尊是谁?”潞令公问道。

“家父是上艾下朋。”书童道。

那时,在车厢里的芸儿,听到他们谈活的声音非常熟悉,连忙把头伸出车窗,向外仔细观察,发觉那男装书生貌不掩容。心中狂喜,高声叫喊道:“你不是花儿妹妹吗?”

杜珍大喜道:“是我,芸姊姊,你好!”她说着,连忙除下帽儿,露出满头秀发,随风飘动,
—边跳下马鞍。奔向车窗。两女相见,喜极而泣。

那时,假书童艾武也接着下马,到窗前来同芸儿说话。

芸儿随即为他们一一介绍,双方正式见礼。

潞令公道:“既然你们都是旧识,很好,快些上马,—同赶路,旅途寂寞,大家也好作伴。”

艾武说声:“是!”转身跳上马背。

杜珍道:“我想和芸儿姊姊同车作伴,不知潞老前辈能否允许?”潞令公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桂珍进入车厢,她们互相细述数日来的遭遇。

艾武放马领路先行,后面牵带着桂珍的空马,最后由潞令公驾车前进。

在中途,他们又遇到几批妖魔人物前来堵截,但都由艾武打发掉了。潞令公袖手旁观,并不助阵,因为艾武的力量足够应付。

潞令公看到艾武资质优秀,武功很好,心中极为喜爱。他很想收艾武为徒,以便燧火传薪,可是人家没有要求,他怎好先自启嘴?

潞令公的马虽是良种,但素质与性能不够理想,尤其是长途弛骋,不堪负担车辆的重量,影响了速度。

艾武和杜珍的马是从郎刚夫们那里夺来的,乃是龙种,所以他们就把潞令公的马易去,换上了杜珍的马,这样一来.马车前进速度大为改善,而潞令公的马由于不拖车辆,空身跟随,也不吃力,虽非并驾,也能齐驱。

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去势如飞,在当天下午酉时左右,便已到达丁甲郡驿站,离开东南方边关仅有十里路程,但那时天色已暗,边关的城门已经关闭,要等到次日辰时方准通行,因此,他们只得投宿当地著名的丁甲旅店.以便芸儿明晨出关。在旅店里,他们开了二个房间,芸儿和杜珍两女合占一室同床,潞令公与艾武同室,
二床分卧。晚餐后,睡眠的时间尚早,潞令公兴致极好。他极看重艾武,而艾武对潞今公也甚恭敬,视若父执,
一老一少就在房里对坐闲谈。

令公问道:“年轻人,老夫看你的武功极有根基,不知尊师是谁?”艾武恭敬地答道:“承前辈询问,很觉惭愧,小子资质愚钝,仅向家父学得皮毛。”

令公道:“你肯谦虚,很好。见其子,可知其父,想来令尊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艾武道:“讲到家父,人称艾大散人,不知前辈有否耳闻?”

令公道:“老夫乃是荒外村人,多年不问世事,所以见少闻寡。”

艾武道:“前辈客气了,小子今日在路上看到前辈对付那批歹徒,其中几个乃是当世的魔头,但都不堪前辈的一击,因此,小子无须上前相助,但心里万分佩服。”

令公道:“雕虫小技,不足道,不足道。武功之道,以防身为本,但炼气之术,能得长生。”艾武道:“小子也曾听到家父讲起,炼气之术,可惜无缘学到。”

令公一听艾武只是这样说,并未乘机向自己提出学习炼气的要求,知道此子尘缘未满,不是学道之人,所以他也不说下去。

恰在那时,门外剥啄一声,艾武起身开门,原来是芸儿和杜珍,她们双双进入房内,艾武随手把门关上。

芸儿一进房中,就把潞令公床上的被褥摊开,铺好,以便他老人家就寝。杜珍看到芸儿这样做,也就把艾武床上的被褥摊铺妥当。

服务虽是小事,令公看在眼里,心中甚喜,他也不道谢,只叫她们坐下来,大家谈谈。

芸儿心窍伶俐,又倒了一杯香茗,双手送到潞令公前面。他毫不客气,顺手接杯就喝,然后她就坐在下首。令公问起芸儿家庭情况,她一一详告。

他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芸儿的面相,不由点头,心里暗想:“此女娴静端庄,婉秀多才,兰心惠质,虚怀若谷,景星庆云,福慧双修,琢磨之玉,价值连城,可争长寿……”

忽然,潞令公想起自己以前也有一女,不幸因痘早亡,此刻,他看到芸儿对自己如此孝顺,不觉触景生情,于是他情不自禁,问道:“芸儿姑娘!老夫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今日出山,虽是受人之托,但彼此相逢,总算有缘,老夫拟把你认为义女,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芸儿一听,心中甚喜,连忙起身,走到潞令公前面双膝跪下,口称:“义父大人在上,受小女三拜……”

潞令公大喜道:“我儿少礼!”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

芸儿拜了三拜之后,站起身来,归坐原位。

这时,令公已从衣袋里摸出—块翠玉,光洁无瑕,说道:“此玉乃是无价之宝,名曰寿玉,佩之可得长生……赠给我儿,作为见面之礼。”

芸儿双手接过寿玉,说道:“多谢义父大人。”

艾武和杜珍看了,都为令公与芸儿而高兴,连忙起身,双双向他们父女道贺,并恭称令公为伯父。忽然门外又有剥啄之声。

艾武连忙前去开门,一看门外之人,大吃—惊,说道:“是你?你怎么会来的?”门外之人手提—只鸟笼急步走入房内,笑道:“是我,哥哥,你想不到吧!”芸儿和杜珍见到来人乃是艾青,她们连忙站起身来,和他招呼。同时芸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义父。”

艾青急忙把鸟笼放在桌上之后,双手向潞令公作了—揖道:“拜见老伯。”潞令公依旧坐着,笑道:“贤侄少礼,大家坐着谈话。”

于是每人都坐了下来。

艾武又问道:“青弟,你怎么也来?”

艾青道:“说来话长。你们动身后,爸就叫我到南郡野仙尔朱先生那边去取回神禽……”他—边说,一边指一指那笼里的青鸾,接着往下说道:“那神鸾是爸以前寄养在尔朱先生的家里,现在要了回来,特地叫我送到这儿,赠给芸姊。”

他说完话,就起身把鸟笼递给芸儿,又道:“请芸姐姐晒纳。”

芸儿面现迷惘之色,心里暗想:“送我一只小鸟,有什么用?”

可是千里送鹅毛,物轻情重,她连忙站立起来,双手接过鸟笼之后,说道:“多谢艾伯厚意,多谢青弟不远万里送来,叫愚姊如何报答?”接着即把鸟笼依然安置原处。

艾青道:“这是爸一点心意。芸姊姊,你不要小觑那只鸟儿,明天你出关,它对你大有用处。你只要开了笼门,放它出来,用手在它的头上摸三下,鸟身就会暴长,你可骑在它的背上,抱住了鸟颈,它振翅一飞,是升天空,保证你万分安全,直送你到仙境……刚才我从南郡也是这样来的。真快,不过三个时辰,就到了这儿。”芸儿听了大喜,连称:“多谢,多谢!”

潞令公道:“那好极了,老夫正在发愁,明天出关,前途就是二不管地带,幅员辽阔,虽知水金书生必有妥善安排,但我儿单身独影,如何走法?现在有了神鸾,我也放心了。”

杜珍道:“那真是好极了,本来我很想再伴着芸姊姊多送一程路,可惜不能出关。”

艾武道:“我也这样想。”

潞令公轻声道:“大家说活,声音抑低……”他爪手向窗口一指,只见窗外映入人影,一闪即逝,接着他又压低声音道:“杜侄女,明天你依然男装打扮,烦劳你亲送小女到边关闸口为止。二位贤侄不必送行,老夫也不送了,以免受到意外盘问。”

大家点头答应。接着他们又闲谈起来,不觉时间过了许久。由于明天大家都要早起,潞令公吩咐各人安息,于是芸儿和杜珍道了晚安,辞别众人,回房去了。

潞令公解衣就寝,艾氏兄弟也就熄灯,二人同床而卧,
不久鼾声大作。

半夜,明月人静,忽然窗框的空隙里射入了一阵黑气,须臾,黑气中出观了—个女子,黑衣黑裤,黑布蒙面,仅露双目,闪闪有光。她冉冉地走到桌旁,伸手想拿鸟笼,但忽又缩手,如此三仲三缩,最后依然敛手,不敢提取。

月光自窗棂透入,室中半暗半明,那女子的行动都被潞令公看在眼里。

令公假装熟睡,故意发出均匀鼾声,以察动静。

艾氏兄弟年轻贪睡,可能是旅途疲劳,这时都已睡得异常甜蜜。

令公的眼睛开闭参半,他看到那黑衣女子走到艾氏兄弟的床前,张开嘴巴,频频吐气,喷在他们的脸上。

令公知道这是魅气,犹如迷药,能令人酣眠不醒。

不久,那女人转身走向潞令公的床前,仍用前法,向他面上吐气,气甚温暖,并不难受。

令公深谙吐纳之术,他的鼻子屏住入气,口中出气如常,直到那女子吐气完毕,转身去取鸟笼。忽然,他一跃而起,迅如闪电,—边用左手把那女人的后颈抓住,使她无法脱身,一边用右手揭开她的蒙面黑布,一看乃是个皮包骨的骷髅,目光如电,光色青蓝,但他毫不恐怖,随即又把那黑布放下,顺手打了她二十嘴巴子,说道:“女魅怪,竟作窃贼,还不快滚!”

他松手放了女魅,她立即又变成黑气,由浓而淡,从窗隙门外钻射出去,瞬息消失不见。他等到那女魅去后,随即从衣袋里取山一柄短剑,连鞘在内,长仪六寸,放在桌上镇压,那是祛邪驱怪的宝剑,可保室内平安。

次日黎明,芸儿和杜珍前来敲门,潞令公起身开门,但艾氏兄弟仍然酣眠未醒。

芸儿和杜珍双双向潞令公请过早安。

杜珍叫喊道:“武弟,青弟,怎么?时间不早了,还不醒来?”

艾氏昆仲依然发出眠鼾,甜睡床上。

她走到床前,只看到他们满面黑气,犹如涂了淡墨,顿时大感惊骇,叫嚷道:“潞伯,你看他们怎么啦?”

芸儿看到这种情况,也很惊异。

潞令公笑了一笑,说道:“不要紧,你用冷茶水喷在他们的脸上就会醒的。不过脸上的黑气,可能有益无害,三天之后谅必退尽。杜珍遵嘱办理。

一刹那,艾氏昆仲张开嘴巴,各自打了一个呵欠,立即翻身坐起,跳下床来。

父武道:“对不起,我睡得失觉了。”

艾青也道:“我从来不曾这样贪睡,真奇怪。”

杜珍道:“你们快去梳洗,等—会吃过早餐,还要办理正事‘”潞令公把昨夜女魅进来的过程告诉了他们,各人都很惊骇,情绪略受影响。

早餐后,潞令公吩咐艾武先去付清店帐,再派艾青和杜珍去整理车辆坐骑,准备就道。

等到他们分头去办事情,令公就对芸儿道:“儿呀!为父有几句话要告诉你……”芸儿连忙恭敬地走近义父身边,道:“敬望大人吩咐。”

令公道:“我儿此去,大利南方,目前已经到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境界,不过,前途略有波折,但有惊无险,尽可放心。不久之后,雨晴芳草添娇色,风静鲜花晕暖香,所思尽可得,有欲皆从心,寿命甚长,后福无穷。若论婚事成就,应在远方,愈远愈好,婚姻年龄越大越好,但不知我儿在仙国的意中人是哪一个?”

芸儿含羞道:“不瞒义父大人,他是水金书生。”

令公并不惊异,笑道:“为父没有料错,想来一定是他,否则他也不会劳师动众,暗托许多朋友,沿途为你保护,但他也太费苦心了。我儿福大命大,只有像水金书生那样的人材才能配你。此人主聪明,多智慧,性慈厚,语善良,若在仙国为官,必甚清廉,不拘文武,皆掌印信,得婿如此,为父要向你道贺。”

芸儿道:“多谢义父。”令公道:“今日父女分别,后会有期,为父赠你两句话:“能忍耐,方为智者,肯谦虚,不是愚人。”

芸儿道:“小女自当牢记大人的良箴。”令公道:“这样为父就放心了,……现在你回房去收拾行装,准备动身。”

不久,他们分别上车上马,向边关进发。

从丁甲旅店到边关只有十里路程,他们的车马缓缓前行,不久,边关已在眼前,潞令公吩咐停止前进,各人随即下骑落车。

他叫芸儿先向艾氏昆仲道别之后,然后冉叫艾武驾空车,艾青牵空马,进入山坡的树林里暂避等候,一面他又在杜珍的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话,最后他向芸儿挥挥手,说一声:“我儿珍重,为父不送了。”

芸儿连忙向令公跪拜了三下,含泪道:“小女告辞了,望大人多多保重!”她拜毕起身,手提包袱和鸟笼,由假男子杜珍陪伴着向边关走去。令公等到她们走远,自己也避入树林,等待杜珍回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杜珍由原路回来了,走进树林。

他们在树林里见面时,艾青抢着问道:“情况怎么样?”

杜珍道:“我陪芸姊姊到了边关,关吏叫她去见主管,据说是鬼煞李惇将军,我在外面等候,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原来的关吏延陪着芸姊姊山来,我就送她到边关闸口为止……芸姊姊说:“那主管检查很严,出境证,包袱和包袱里的东西都要仔细验视,并且还要由女关吏搜身。”那主管还盘问芸姊姊:
“出境证的日期离开到达边关只有七天,为什么走得这样快?按照惯例,最快需要九天。”他又问:
“到仙国去,为什么要携带小鸟?”

潞令公道:“不知我儿怎样回答那些问题?”杜珍道:“芸姊姊来不及告诉我,因那时我们已经到了边关的闸口,关吏就叫她出去……我和芸姊姊互相挥手道别,亲眼望着她走出关去,她还回头再向我挥于,等到我看不见她,就回来了。”

艾武道:“好极了,我们总算完成了使命……现在走吧!”

“且慢!”令公严肃地道。树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至少有—队拥有十匹马的马队。

不久,马队从林外的大道上驰过,直向边关而去。

潞令公道:“杜姑娘,你快些进入车厢,恢复女人服装,把你身上的男装换下,从窗口抛出来……武侄,你用刀掘土,掘—小坑……快。”

杜珍不知道潞令公的意思,但她看到他的神色有些紧张,就不敢询问,连忙进入车厢,脱去了长服帽靴。把它们从窗口抛掷出来。

令公又道:“青侄,你把那些东西交给令兄,埋在地下,上面遮盖野草,勿露痕迹。”

那时,艾武已经掘好小坑,兄弟俩人埋好衣服等物,又把泥土踏平,再加铺野草掩护。

一切行动顷刻就绪,令公说一声:“走!”他自己上车驾驶,艾氏昆仲也接着上马,车马出了树林,向来路奔驰回去。

他们快马加鞭,驰骋甚速,走了不到二十里路程,迎面又来了一队十匹马的马队,马上都骑着武装军官。

大道路面很阔,彼此无须让路,双方疾驰而过。

原来那时魔国京城卫已经发生了一桩间谍案件,衙门立即发出千里传音,通知各方面边关守将,扣留一切出国的人物。当然,东南方边关镇守使也接到了这个命令,但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千里传音的命令却迟到了,这事使鬼煞李惇百思不解。

因此,时间不过相差了二盅茶时,姜芸儿已经安然出关而去。

李惇接到上述命令,吃了一惊,立即吩咐关吏封锁闸口,不准人物车辆通行,一边派兵出关追赶姜芸儿,同时又命令铁骑追捕在关内陪伴她同到闸口的那个青年书生。此外,他又发了千里传音,知照丁甲郡沿途官吏追查一个身穿蓝色长服,头戴书书帽,脚踏薄底青靴的年轻男子。

他等到追兵出发之后,还不放心,于是他自己就带了两名副将,走出边关,驾起黑云,从天空向三不管地带进发,希望追回姜芸儿,押送回京。那时,魔同情势万分紧张,丁甲郡境内检查更为严密,尤其是对于出国的人物,不论男女一律扣留,另有许多自北向南的旅客,其中若干身份不明,来历可疑,或证件不足的人,也都被捕,但对于自南向北的旅客检查稍为放松。

丁甲郡来往过境的人物,日以万计,当地官吏也记不清楚过客的面目,在三百里以外的中途,官吏们勒令阻止了潞令公向北进发的车辆,并且加以搜查,但随即放行。艾氏见弟虽与潞令公和杜珍分作二批,大家假装互不相识,但他们也不例外,受到官吏们的盘问。

其中一个小吏叫嚷道:“这个书童打扮的家伙好像是昨天和那蓝衫书生在一起向南去的。”

另一个小吏道:“不,不对,昨天过路的书童是白面孔,现在这家伙是黑炭头。”

第一个小吏又道:“他的脸上不会涂墨吗?”

第
二个小吏道:“那很容易,拿一大盆清水来,让他们洗脸。”艾武和艾青昨晚被女魅吐气喷脸,两人的面色都变成了黝黑。

他们洗过脸之后。并未把魅气洗掉,面色好像是涂了一层淡墨似的。

如此一来,第一个疑心的小吏也就无话可说,立即叫他们走路。

因此,潞令公杜珍和艾氏兄弟依然分成二批,顺利地通过检查,一路平安。

且说芸儿出了边关闸门,迅速地向前步行,大约走了不到半里路程,她进入道旁的树林里,开放了鸟笼的笼门,捧出青鸾,在它的头上摸了三下,瞬息间,鸾身渐渐长大。她一边把包袱系在自己背上,又拎了空笼,
一边跨上鸾背,两臂轻松地抱住鸾颈。忽然清风习习,云霞环绕,鸾鸟展开双翅,鼓动了几下,鸟身渐渐向上飞起,顷刻直上云霄,向南飞行。她骑在鸾背,感到平平稳稳,心里觉得非常安定。

鸟飞疾,风声烈,她举目四顿,但见苍穹辽阔,浮云片片,下视地面,烟雾迷漫,地上景物,一无所见。她又望前瞻后,但觉宇宙浩荡,浑无边际,而自己处身天空之中,真是太渺小了。

过了许久,鸾飞更速,她又不知道仙国是在何处。懊悔自己刚才不曾向义父潞令公问明仙国的路程,现在她只能依靠青鸾了。

她轻声地对青鸾道:“亲爱的鸟儿,请你飞向仙国,不要飞错了方向……”忽然,她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叫喊:“姜芸儿,停住!……”

芸儿向后观看,觉得那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一朵黑云里传过来的。

青鸾好像颇有灵性,它只顾向前飞行,飞得较前更快。“姜芸儿……叫你停住,为什么不停?你不听命令!”那声音又隐约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那时,她很觉惊疑,不时回头去看。她轻声对青鸾道:“鸟儿,还是停吧!”

青鸾也不听从她的命令,它自顾自,飞得非常之快,大有瞬息千里的速度。

后面的黑云也如飞而来,且又传来“停住”……声音中间,还带着叫啸和咒骂。

那时,芸儿心里开始发慌,知道后面有人追来,一定是坏人。

于是她改变了主意,决心要逃,立即又轻声对青鸾道:“亲爱的鸟儿,快飞,快飞,
飞得越快越好。”

后面的黑云渐惭逼近,随风传来叫啸和咒骂的声音更为清晰。

芸儿心里万分惊骇,知道这次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固为黑云已经离开自己很近。

青鸾有灵,它忽然奋翅高飞,越飞越高,越高越快。黑云面积较大,它也向上飘飞,但速度较慢,渐渐落后,因此,青鸾终于把黑云抛到后面的远处。

芸儿向后远望,但见黑云紧迫不舍,又频频传来大声叫喊,响彻云霄。她心惊胆怕,不知何以自处,但为了逃生,惟有紧紧靠近鸾背,闭合了眼睛,对于后面黑云里发出来的千里传音,置若罔闻,

又过了许久,芸儿感到鸾身忽又凌空高升,双翅猛鼓,声如风雨。她将双眸微闭一线,向后看到黑云又已迫近,迫使青鸾再往高处飞行,以避其锋,那鸾鸟保护主人,智机百出,真神禽也。

黑云再度落后,空中不时传出阵阵叫骂之声,显然鬼煞李惇已经大发雷霆,咆哮不已。

黑云穷追猛赶,也接踪向高处飘飞,速度又大大加强,一前一后,前逃后追。双方距离不过数里而已。

不久,云端上鬼煞李惇又浙渐追近。他抛出天罗地网,来势甚快,恍若乌云盖顶,向芸儿和青鸾当头罩下。

鬼煞出手凌厉,意欲人鸟并获,志在必得,
正当危急万分之际,远处的白云丛中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宛如流星,直扑罗网,一阵火光,罗网着火,火光融融,立遭焚毁,青鸾乘机往低空疾飞,去势之快无法形容。

鬼煞李惇遭此挫折,不免神气沮丧,虽知远方的白云深处定有神圣从中作梗,但他恃着本身武功玄妙,道行深博,更兼个性倔强,自视甚高,不甘中途见难而退,又耻于空手而归,因此,他也降低黑云,紧追青鸾。

现在他已动了无名之火,起了杀心,心里思忖:“捉不到,杀;杀不到,烧;得不到活的,就是尸骨也要带了回去。”

这时,白云朵朵也已自远而近,如飞而至。

青鸾灵性十足,它背上背着主人,
飞行虽速,但鸟身始终保持平衡,不使震动。以便主人能够坐稳。目前,后面的黑云穷迫不休,情势愈趋险恶。黑云越飘越近,它惟—的办法就是忽飞高,忽飞低.这样可使黑云升降不便,彼此才能维持相当距离。

鬼煞李惇看到那扁毛畜牲如此狡猾,极为痛恨。他存心要置它于死地,至于姜芸儿的死活,也早已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现在,他看到那畜牲飞行的速度渐渐缓慢,想来它的气力就将用完了。于是他加劲驾云,缩短距离,已有信心,看来不久便能追上,同时,他养精蓄锐地准备最后行动,发出掌心雷轰击,但当他正要发雷的一刹那,白云里的神圣央然先发制鬼,霹雳地震出雷声,直轰黑云,这就逼使鬼煞李惇准备击鸟之雷,转击白云里发出来的雷了。

两雷相交,雷声灌耳,电光闪闪,响彻太空,乾坤动摇,顷刻之间,
日色黯淡,风云变色,声势非常可怖。

那时,不但芸儿吓得面无人色,而青鸾也惊惶失常,鸟身猛烈簸动,使芸儿手足颤抖,坐不安位,手松足滑翻身坠落鸟背。

她大叫一声:“我命休矣!”头下足上,从高空倒跌下去。

神禽有灵,它疾飞而下,快若电光石火,在离开地面不到十丈的空中伸出双爪如钩,正好把芸儿抓到,
千钧—发,她的性命已给青鸾救回,总算她命不该绝,实为大幸。

那只空的鸟笼,芸儿早已在半空中失手抛弃,不知坠落到哪里去了。

由于失去了鸟笼的克制,青鸾的身形从此无法缩小,这是后话。

青鸾双爪抓住了主人芸儿之后,它就慢慢飞了下来,把她轻轻地放置在地面之上。

不久,芸儿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没有死去,又见青鸾在旁守护,她心想:“可爱的鸟儿,救我性命。”

她站起身来,用手轻拍青鸾的头部,表示衷心感谢。

过了—会,芸儿的心情稍为安静。青鸾蹲伏鸟身,芸儿就再度骑在它的背上。

它振翅起飞,扶摇直上,瞬息之间,飞升九霄,她回头向后观看,但见白云朵朵包围了黑云,而云层深处还隐约地传出阵阵的呼喝声和秉公器交击声。

青鸾继续向南疾飞。

不到半个时辰,人鸟已经飞了五千多里,远离空中的危险区域。忽然对面高空出现了一朵白云,云端上站立着一位风度俊逸,行色匆匆的中年男子,此人非谁,乃野仙水金书生,也就是芸儿为他不远万里而来的欢喜冤家。

水金书生昨夜五更接到了野仙潞令公的通灵传音,告知芸儿今晨出关,他屈指一算,发觉她到达边关较预计的日期早了二天,于是他立即分别通知预约的几位仙友神朋先去接应,而他本人为了避免给魔国人士发觉他的身份,所以前来较迟,几乎误了大事。

现在,他远远地望到—只大鸟,迎面飞来,鸟背上骑着一个女子,隐隐约约好像是芸儿。

他立即催动白云,加劲飘飞过来,
一边运用目中神光,仔细观察,果然一点不错,来人确是自己日夜盼望的芸儿。他大声叫喊道:“芸妹,我来了!”

当时,芸儿正在鸾背,闭目养神,忽听有人叫唤自己,声音非常熟识,连忙张开眼睛,向前观看,果然是他。她也大声叫喊道:“水金,你怎么来得这样迟?我几乎看不到你了!”

这时,水金书生已经到了附近,青鸾飞上白云,停住不飞,他急忙伸手把芸儿从鸾背上抱了下来,站在云端,两人立刻热烈地拥抱了。他们久别重逢,不觉悲喜交集,泪下沾襟。

过了一会,水金书生开始道:“芸妹,否极泰来,从此以后,我们可以享受快乐的幸福生活了。现在,我们走吧!”芸儿道:“这次小妹出关,亏得这鸟儿舍生忘死,忠心地救我,它是我的患难之交,不可相弃,我们带它同行!”水金书生随即走近青鸾,双手抱住了鸟头,亲热了—番,表示感谢,然后他带了芸儿和青鸾,催动白云,向南进发。

不到半天,他们就到了仙国的家里。

不久,前去接应的神朋仙友相率回来,回到水金书生的仙府贺喜。

水金书生即命府内侍役,殷勤设筵款待,仙酒珍肴,入口甘芳,席间书生和芸儿同谢众友接应之劳,频频劝酒,青鸾也享受仙酒—杯,仙果数枚,宾主甚欢,大家怂恿他们,仙国婚事,无须俗套,这—筵席就算是他们大妇的合卺酒吧!

仙朋神友们又谈到鬼煞李惇武功极好,道行亦高,打发他走,很是吃力。书生和芸儿又同声道谢。

良久兴尽,众仙友神朋告辞而去。

水金书生和芸儿从此成为神仙眷属。

不久,水金书生收到—封来信,那是芸儿的母亲姜老夫人写给他的。信里的内容是这样:

水金贤婿亲览:芸儿来信已悉,知她平安到达,余心甚慰。吾有子女多人,除大儿暂时不愿成家外,惟芸一人,朝夕相伴已三十年,一旦离余远去,惜别之情,不能自己。君饱经仙凡诸事,当能体会天下作父母者与其子女别离之伤心也。尤有甚者,万里乡土,惟芸一人远去。而所以如此者,为君耳。小女秉性善良,不慕虚荣,不图富贵,其所追求之人生,亦不同于目前魔国追求利禄之女子,因此余心爱之,但亦为其担心。

君在仙国,道遥自由。以魔国论,则适得其反;君在魔国虽有善举,但亦属危险人物,今小女对此皆不重视,为爱而牺牲,为君而不计利害,可谓伟大,亦痴情矣。为丈母者,不能对其言,但应与君言,君年事稍大,洞悉世事,对小女之一切安排,固不待余细述矣,然则小女前途,惟君是从,尚祈倍加爱护,免我远地操心,并祝

前程昌隆!

岳母姜字

年月日   


在妖魔国碧游宫的秘室里,通天教主召集了一个御前高峰会议。出席的各大臣是国师小老先生,野仙领袖大夫子,魔头千手老怪,东方妖煞主席海东青,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西方精煞主将司徒文,北方怪煞元首杜充,东南方鬼煞指挥计真,东北方乱神魁首孟元,西南方力士统领铁金刚,西北方散神总管温戎,散人首领霹雳子,狂客领队红衫客,以及“五形郎君”老大金郎君等。

小老先生等到各同僚坐定后,首先发言道:“本国对於攻打佛国的准备已非常充分,但时间尚未成熟,因目前还不能找到适当的战争藉口,所以攻击佛国本土之举,拟暂缓进行。不过,佛国的旁支空空部落,现由佛教败类当权,吃五荤,爱女色,侵犯邻邦,作恶多端,又勾结仙国的散仙和狂仙,四出骚扰,杀伤人类,而佛国无能,失职已久,对其旁支的污行劣迹,置若罔闻,这倒是我们攻打的对象。我王通天教主意欲发扬国威,替天行遭,宜即发兵征讨,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可得人心,直接翦除佛国的羽翼,间接打击仙国的威声,一举三得,不知诸君子有何高见?”

千手老怪首先拥护道:“赞成!大军开发之日,本老怪愿充前驱。”南宫操道:“本座身为魔国元帅,军旅之事,理应由我统领,不知军师可否同意?”

小老先生笑道:“当然,这件事少你不得,可是对方都是佛门中人,又有散仙狂仙助阵,实力强盛,试问尊驾如伺调兵遭将,胜此战事?”

南官操道:“恶僧不过是佛教的支派而巳,良莠不齐,他们凭藉人间历代当权王朝的势力,到处播传出世之想,愚惑众生,其实他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巧立道场名目,贪财好色,其品格比我们妖魔精怪还不如,因此,本座拟立即调动重兵,并利用红黄二个支系之间的矛盾,先诱其双方自相残杀,再予以个个击破,最后施用玉石俱焚的手段,斩草除根,彻底消灭,以免死灰复燃。”小老先生道:“尊驾所谓调动重兵,不知需要多少部队?”

南宫操道:“当年鬼煞总指挥官计真二级元帅攻破鬼国,仅用其本部人马,已能奏功,极感钦佩,因此,本座愿率属下七十二魔煞,另拨魔卒五千,自信也能完成任务。”

小老先生道:“根据尊驾的玉石俱焚策略,杀伤敌人,为数必多,万一此举引起佛国和仙国的反感,出兵干涉,不知尊驾将用何法蹬付?” 

南宫操道:“假如仙佛两国竟敢出兵干涉,我们不妨乘此机会,增添援兵,索性大干一场,以报我王当年在诛仙阵与万仙阵挫败之仇。想来台端必有同感。”

小老先生道:“尊驾如有这样的想法,似乎过分劳师动众,小题大做,结果必误国事。我们攻打空空部落,旨在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不宜多加杀戳,以失天和,更忌良莠不分,玉石俱焚,俾能杜绝佛仙两国出兵的藉口。换言之,我国可以名正言顾地诛其首恶,杀其从犯,同时又要使佛仙两国在心目中也暗认我们诛得好,杀得妙,即使有一部份仙佛不以为然,但碍於正义,也不便置喙反对,更不敢公然出兵干涉,这样,我们既能获得空空部落民心,剪除佛国羽翼,又能打击仙国威声。因此,本国只要使用少数军队,就可达到最大的效果了。”

南宫操听到小老先生反对,心里不服,面色略变,不过他又想及小老先生乃是国王面前的宠臣,怎敢得罪?于是微笑道:“国师卓见,使本座茅塞顿开,以后还望不吝指教。”

小老先生鉴貌辨色,见微知著,已明白南宫操口服而心不服,所以也陪笑道:“尊驾太谦逊了,我们讨论国事,如有意见,理应尽量提出,共同研究,互相批评,对公有益,对私无损,希望尊驾多多发言,以收集思广益之效。”

南宫操的心事被小老先生暗暗点破,不觉微微一惊,随即拱手道:“国师说得是。”

这时,大夫子用手一掀长须,说道:“国师的原则确是尽善尽美,但老夫尚有一点补充意见,聊供参考。”

小老先生正容道:“夫子高见,在下自当恭听。”大夫子遭:“替天行道,维持正义,似乎不必动用正规军队。”

小老先生道:“何故?”大夫子道:“兵是祸之根,灾之源,除非万不得已,不用为妙,何况发兵征伐蕞尔小邦,势必惊动宇宙列国,佛仙神圣在不明真相之前,还以为本国好战成性,显然另有野心,引起他们的反感,自在意中,其后果未必对本国有利。所以,发兵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举动,殊为不智,此其一;空空部落的力量虽大,但若与本国比较,犹如卵石,我们若妄用军队,胜之不武,反将贻笑列国,讥为欺压弱小民族,此其二。有那二个原因,老夫认为不宜公然用兵。” 

小老先生听了,连连点头。

通天教主也微微点了几下头.

梅东青问道:“不发大军如何替天行道,维护正义?”

大夫子道:“我们不妨选遣若干适合的干员,分别出动,在暗中进行攻击,这是敌明我暗的策略,使对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挫折。” 海东青道:“夫子以为选派哪一部分的干员,方称适合?”大夫于又捋了一下长须,从容地道,“派遣干员是国师小老先生之事,老夫不敢越俎代庖,但目前的问题尚未决定,是否发兵,还是只派干员。”小老先生道:“我本来主张动用少数的军队,但听了大夫子的高见,就改变初衷,认为他的意见非常宝贵,决定采纳,不知诸君子还有异议否?……”他说到这里,眼光尖锐,向在座各大臣的面上一掠而过,表示征求意见。

会议一片静寂,显然谁也不反对。

根据魔国,惯例,御前会议中,国王通天教主并不随便发言,除非在重要难题无法决定,由全部出席大臣联合请求时,他才作出主裁。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见到无人发表相反的主张,接着道:“我们现在决定选派干员。至于派谁出动,本国师虽握此权,但尚须考虑,并将与各部门首长商讨后再作决定,以免遗材而误大事,所以这件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司徒文道:“进袭空空部落,主要是为了他们劣迹多端,恶贯盈满,但并未侵犯到我们的头上,也不曾损害本国的利益,而我们虽说是替天行道,维持正义,这理由似乎有些牵强,所以我认为本国必须要找到一个藉口,对我们有密切关系的藉口,再加上‘替天行道,维持正义’作幌子,才能冠冕堂皇,文质并茂,不知诸公的高见如何?”

温戎道:“司徒大夫的意见颇有讨论价值,但那种藉口在一时之间很难找出,如何是好?”

大夫子道:“老夫倒想起一个很好的藉口。”

千手老怪抢着道,“我也想到一个。”

小老先生连忙问道:“不知是何种藉口,还请夫子先道其详,然后再听听千手老弟的藉口,两相比较,以供参考。” 大夫子捋须笑道:“老夫和怪老(指千手老怪)有个义女,她是众所周知的葡萄仙子,此女原是罗刹邦人氏,其父邦主赫利,前为空空部落所灭,该邦遂亡。目前葡萄仙子长寓本国,虽属野仙品级,但有衔无职。她的‘来头’非同小可,不但是双城昆仲,阴阳兄妹,葱岭父女以及霹雳山人等所共有的弟子,而且又是龙凤山凤婆的义女和记名弟子。此外,她又为怪老和老夫同时收作蛉螟寄女。现在我们既然要找藉口,正好利用她与空空部落的一段宿仇。名义上由她出面,替父报仇,重兴罗刹邦,而实际上我们即可乘机而入,进攻空空部落,剪除佛国羽翼,打击仙国威声,实行替天行道的愿望,发扬维持正义的光荣,不知这个藉口是否适当,尚望诸公指正。”

千手老怪又抢着道:“我所想到的也就是这个藉口,不过,大兄嘴快,被他先得口彩。”

这时,众大臣都异口同声道:“好极,好极!这藉口好极了!”

小老先生道,“夫子的藉口可遇而不可求,真是妙到极点,不过,我们理应先向朝廷保举葡萄仙子,由我王下旨封她一个官职,然后暗示她奏请朝廷,申诉冤仇。誓报父仇,复邦兴家,于是我王准其所奏,发令攻击空空部落,这样做法,我们的藉口就成为天衣无缝,尽善尽美了。” 

除了金郎君外,大家对于小老先生的主张表示一致赞成。金郎君道:“罗刹邦地僻境小,区域狭窄,我们斩杀那批反僧,只能在罗刹邦的境内动手,范围不便扩展到空空部落的本土,未免美中不足,这一点应请诸公考虑。”杜充道:“无妨,当年空空集团侵占罗刹邦,必有该集团的主脑人物参与筹划,我们可寻根索源,查出元凶,然后循此根源,彻底追究,直捣其最后的巢穴。这是我们名正言顺得以进入空空部落的步骤。”

小者先生道:“此计虽妙,但理由尚未充足,必须补充。我们除了杜充元首所讲的步骤之外,还要做到故意放纵在罗刹邦境内的一部分空空僧,让他们逃入空空部落本土。这样一来,我们就可理直气壮地向该部落指名索人,当然他们不会答应。既不答应,我们就有办法,藉此理由,进入空空部落的本土,所谓先礼后兵。”

杜充衷心钦佩地道:“国师高见,我不如也。”

盂元道:“根据国师刚才的意见,我们在空空部落杀人,不可施展玉石俱焚的手段,那么,我们应该规定一个原则,怎么样的和尚可杀,怎么样的和尚不可杀,希望国师预先说明,否则杀错了,是罪过的。” 

眼睛瞬了一瞬,小老先生笑道:“讲罪过,怎么可以杀人?我想这样吧!流红血的坏和尚要杀,流白血的不要杀。”

盂元迷惑地道:“未杀之前,怎知他们流血是红是白?”

小老先生道:“流白血的必是有道高僧,你们尽量要手下留情。唯一办法:在打斗时,出手不可太狠,只要先伤其肤,如见对方的伤处流出白血,此僧即不可杀,但必须要设法擒之。”

盂元喃喃地道:“啊!我明白了……不过,要设法擒之,但不知擒来何用?” 

小老先生道:“擒来何用,请盂魁首暂勿过问,总而言之,谁能擒住流白血的僧人,功劳最大,赏赐必多。”

盂元只得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不敢再问。

接着,小老先生又道:“这次我们出动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十中选一的精华,进攻空空部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又要速战速决,切忌旷日持久。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以达到目的为原则。”

红衫客道:“据我所知,空空部落的二十一法师,十六长者,十二方丈以及九大高僧都是道行高妙,功力已到超凡入圣的境界,我们与之纠缠,必须付出重大代价,方能取得胜利,想来国师必有妥善策略,足以制服那批僧人。”

小老先生道:“红衫领队说得对!我们必须付出重大代价,但是,本国师早将对方的情况调查清楚,并巳想出裁制的办法。”

小老先生说话时,发觉在座一部分妖魔人物的目光都集中在南宫操身上。南宫操面现得色,自以为必将被选作主将,因他德高望重,手提兵权,除他之外,谁也没有任此职位的资格。

但小老先生却接着道:“这次行动的目标在于驱逐恶憎退出罗刹邦,但我们都非罗刹邦中的人物,在听视上似乎有师出无名的嫌疑,同时在立场上也欠稳健,说话更不能响亮,因此,本国师要推荐葡萄仙子来作主将,由她预头出面,而我们都算是她所邀请去帮助复邦报仇的朋友,当然,在实际上,我们是一切行动的主体,不知诸君子的高见如何?”

千手老怪欣然道:“国师之言,极为合理,因我女葡萄仙子出面担任元帅,苦主复仇,名正言顺,可说是最适当不过的了。”大夫子也点头表示赞成.南宫操首先认为主将之职非本帅莫属,另有几个妖魔人物也有此同感,不料国师提出葡萄仙子,使南宫操心里大起反感,笑容顿敛,可是千手老怪与大夫子显然都已附议,也就不敢发作,只得呆坐原位,默默无言。

小老先生态度安静,继续发言道:“本来动用武力,应由南宫操元帅主持,但空空部落只是蕞尔小邦,我们就无须烦劳本国的台柱,所谓杀鸡焉用牛刀。以后我们攻打佛国本部、或进兵天国,到那时,必须仰仗南宫元帅的威力,而他也可大显身手,立功报国了。”

当然,这是小老先生故意抬高南宫操身份,使后者不因失去“主将”的荣誉而感到难堪。

南宫操怎会不知小老先生言中之意?他连忙拱手道:“承蒙国师谬奖,本帅到那时哪敢不尽忠报国。”

其实,从小老先生的那几句话里,不难听出他一边抬举南宫操,一边语带讽刺,暗讥南宫操气量狭窄,当场不曾表示积极的赞助。

小老先生又道:“有了主将,接着要推选参谋二员,本国师恳请大夫子和千手老弟各荐一员。”大夫子道,“在老夫的心目中,水金书生本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现居仙国,一时难以召回,退而求其次则文中子堪充此职。

接着千手老怪自告奋勇地道,“本老怪愿作毛遂自荐,不知国师能允许否?”

小老先生道:“老弟不要讲笑话了,你是大罗金仙的阶级,岂可屈就此职?至于文中子,本国师觉得此仙不错,可以接受。”

于是千手老怪另选天山七奇的首领袁通将军。

文中子与袁通一正一邪,分领正副参谋,也可称为左右副帅。

接着海东青推荐妖煞穆英,杜宁,萧嶂,冯立。

南宫操选派属下魔煞王道宗,柯笠,甄真,利中子。

司徒文推选精煞褚武,李陀,郝珊珊,吴淑贞。

杜亢保举怪煞黄静,周沽,叶伟,朱冬青。

计真挑选了鬼煞文通,牟玉祺,魏来兴,韩槐。

孟元提出了乱神山大元,赤福,邝玉,薛娇娇。

铁金刚推举了部下力士,计有龙,凤,虎,豹,貔貅,梼杌,穷奇,骅骝鹏,雕,枭,獍,魑,魅,魍,魑,巫,觋等十八名。

温戎推选部下散神神医于一员,又另选白仙娘子和黑仙娘子作为助手。霹雳子也只选属下散人水上郎君。

红衫客推选盟弟黄衫客为联络官。 

金郎君被小老先生保举为执法官。

小老先生与大夫子又共同推选了与葡萄仙子有师徒之谊,或交情深厚的下列各员:计有霹雳山人,青城子,赤城子,玄阳子,太阴生,妙法道人,妙音仙姑,菩提子,天山七奇之一的小妹方珍,以及神算子等。

此外,南宫操又临时提出部下吴奇为解粮官,并另遣魔兵三百名,海东青调派妖女二十名,而计真也拨出鬼率五十名,以供使唤。 最后小老先生补充道:“根据本国师估计:我们出动这股势力,必能击败空空部落无疑,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往往十占六七,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本国师拟恳大夫子和千手老弟联手作幕后主持,那是防备佛国和仙国共同援助对方时,我们也就有恃无恐了。由于你们都是葡萄仙子的义父,这一点小义务想来不会推辞吧!”

千手老怪抢先道:“好,本老怪答应。”大夫子也表示义不容辞。

得寸进尺,小老先生又对大夫子道:“万一仙佛两国甘犯大忌,联合援助空空部落,本国即应增发援兵,到那时,我们必须要烦劳令郎小夫子了。他是猴公的得意高足,如果他有挫折,不怕那做师父的猴公不出场,这是拖其落水的一着暗棋。”海东青道:“当然,有猴公出场,仙佛二国不敢何待,可是他现居天国,安事艳福,乐不思蜀,怎肯回来?到那时,是否会弄巧成拙?”

小老先生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他在本国尚有二位夫人,都已怀孕,将来生男育女,目前虽难预测,但他是个有真性真情的人物,决不会忘思负义,抛弃原配和亲生骨肉,所以这一点我们不用顾虑。”

大夫子道:“以小儿一人而对抗仙佛两国的大军,只怕力有未逮,不知国师尚有别的妙计否?” 

小老先生道:“不敢说妙计,但本国师已有时付仙佛的万全策略,决不使令郎失败。目前佛国似乎已知我国迟早会出兵攻其本土,所以他们也已在准备抵抗。根据密报,他们要摆设一座万佛连环阵,阻遏我们进军,同时,仙国也不例外,另有一座宇宙万象阵正在策划中。”

除了通天教主,大夫子和千手老怪之外,其他的妖魔人物听到小老先生的话,无不惊然动容,表示惊骇。

神态依然,小老先生继续道:“诸君子不必惊悸,从古以来,仙佛两国从不研究阵图,但因目前我国的力量强大,他们都感觉到凶祸临头,小则丧身,大则亡国,是以不得不未雨绸缪,预作准备。至于那二座大阵,虽说是阵中之王,王中之霸,威力无边,但也难不倒我,不是夸口,诸君子可以拭目以待,静观本国师在谈笑中破此二阵。”

大夫子的道行高深莫测,可与太上老君颉颃,千手老怪的法道也不在元始天尊之下,他们一正一邪都已到达了大无畏的境界,可是别的妖魔人物都已被小老先生说得始则惊,继之以喜,终则信疑参半,因为小老先生破阵的豪语,尚待事实证明。接着,小老先生又道,“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就是破阵,也要等到我们出兵攻打佛国和仙国时,才会发生这样事情,目前不必多谈。言归正耳,我们这次去打空空部落,拟分二批进行,第一批在六天内出发,第二批在十天内起程,至于详细步骤,应由文中子及袁通全权处理,我们暂勿过问。”

御前会议到此为止,即行结束,各大臣退出王宫,分别前去安排必要的任务。' ' ' ' ' ' ' ' '

第六天的早晨,袁通率领第一批人员:穆英,杜宁,王道宗,柯笠,甄真,褚武,李陀,黄静,周洁,文通,牟玉棋,山大元,赤福,吴萄,黄衫客,白仙娘于,黑仙娘子,魔兵妖女以及鬼卒各二十名,进入南宫操的元帅府,领取了必要的武器,粮食,药物,杂件用品等,立即秘密动身,向罗刹邦进发。

第二批的人员也巳全部到元帅府登记报到,除了水上郎君之外。

元帅府早巳发出紧急文书,通知水上郎君,如期集合,否则,他就要受到严重的军法惩罚。

可是文书无法传递,因为魔国境内寻不到水上郎君。水上郎君失踪了,谁也不知他的下落。

文中子已经作出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水上郎君届期误卯,他准备起用水上君子姬一红代其出征。

因此,水上君子已经接到元帅府的命令。

至于水上郎君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有谁知道他的踪迹呢?

有,只有龙凤山的龙公和风婆知道他的去处。他们知道他领得了通行证件,携带着本家的五个女儿,去云游天下了。

幸亏龙家五凤随时把行踪向双亲报告,所以龙公凤婆就知道水上郎君和自己的女儿们目前都在地国中洲,邀游名山大川。

于是龙公风婆吩咐长子神龙太保立即飞鸽传书,叫他与她们火速回国,使水上郎君能及时向元帅府报到从征。

原来当狂欢大会结束后,众妖魔人物都已纷纷散去,各归本职岗位,而水上郎君当时只不过是客卿地位,行动自由,所以他征得了龙公凤婆的同意,携着五风姊妹去云游天下。根据魔国的惯例,如果做父母的肯让自己女儿跟随水上郎君同去游历,这就意味着:他们已承认他为未来的女婿了,因为魔国人氏大多数信奉摩门教,名正言顺地实行一夫多妻制。在云端上,一男五女并肩而立,他们从浮云隙处向下观看,发现地国的景色,比想象中更为美丽,心里非常羡慕,大家都希望去观光一下。

忽然,前面有一长排的山峰,高矗云霄,挡住去路。幺凤问道,“那是什么山峰?”

水上郎君道:“这就是昆冈,俗称昆仑山,听说我们的猴公是在此处出世的。”

大风遭:“哦?我们难得到此,何不前往登临,以增见闻,不知郎君之意如何?”

水上郎君道:“亲历猴公出世之地,值得畅游,去!我们去。”

五女大喜,连忙催动层云,飞近昆冈,水上郎君纵身一跃,纵下云端,跃上山峰,独立昆仑之颠,接着龙家五风身轻如燕,也先后跃上了山顶。

水上郎君与五女仰望苍天,俯视大地,不觉豪兴勃发,纵喉长啸,犹如龙吟,高空传声,声闻百里,惊动了山神土地,花妖术魅,纷纷出动,前来明观暗察。

这时,山神与土地连袂出现,走近水上郎君的前面,首先由山神拱手发言问道,“尊驾是何方神圣,在此长啸,扰乱本山清静,违犯山规,是何道理?”

水上郎君自知理屈,连忙道歉,“在下水上郎君,她们是龙凤山的五位凤姑娘,来自魔国,初到贵处,入境尚未问俗,不知山规,只固一时高兴,偶发长啸,并无恶意,不知者不罪,尚祈尊神多多原谅。”

山神道,“啊!原来是贵客降临,山神等有失远迎,还望包涵,但不知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水上郎君道:“尊神太客气了。我们六人云游天下,看到昆冈山势奇特,峰矗云霄,心有所感,游兴转浓,所以舍弃云路,跃上山顶,一览此山景物,以舒胸中积愫,此外,别无其他企图,尚望尊神勿疑是幸。”

山神道:“小神不敢。不过,昆仑是地国群山之王,宇宙灵气聚集之所,仙佛神圣出没之地,妖魔人物修炼之处,尊驾如要畅游,原无不可,但不宜大声呼啸,以碍他人清修,而犯神忌。”

水上郎君道:“尊神教言,在下自当牢记。”

山神道:“如此甚好,小神告辞了。”

水上郎君道:“且慢!”

山神问道:“尊驾有何吩咐?”水上郎君道:“地国幅员广大,部落众多,除了昆仑山之外,不知尚有何处最足畅游?”

山神道:“游览之处极多,但不知尊驾喜欢雅游,还是喜欢俗游?”

水上郎君反问道:“雅游与俗游有何区别!”

山神道:“雅游者,游山玩水。游山的去处除了本山之外,尚有天山,五岳,峨眉,崆峒,长白等山,玩水的去处是珠江,黄河和长江。至于游山玩水兼而有之的地方,最好是南海的普陀。若论俗游,那就要深入红尘,可以看到人情花花,世事草草,最佳的去处即是俗语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水上郎君道:“在下也曾听说:地国中洲的苏州和杭州是最好玩的地方,但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倒要见识见识。”山神道:“见识是可以的,不过,希望尊驾不要迷失本性才好。”

水上郎君道:“是,在下也希望如此。”

这时,当方土地忽然插嘴道:“尊驾和五位凤姑娘如要到苏杭游览,应该改头换面,否则,下界人氏少见多怪,看到你们的古代衣饰,一定会引起诸多不便。” ,水上郎君道:“多谢老丈指点,到那时,我们会随机应变的。现在,在下倒要请问老丈,到苏杭去的路程如何走法?”

土地道:“讲到路程,小神最为热悉……”他边说边用手指向东一指,接着道:“沿着大江,向东而去,直到沿海附近为止,再向当地人氏问路,苏杭二州名气很大,无人不知。”

水上郎君把手一拱,道:“多蒙指教,告辞了。”

他说完话,率领五女驾起轻雾,纵身飞下山去,去势如电,瞬息不见影踪。在昆冈的山神和土地看到水上郎君等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觉骇然一呆。二神相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双方都在暗想:怎么魔国也会有这样杰出的人材?’ 、

水上郎君和五风等下了昆仑,一路并不耽搁,逢山过山,遇水过水,经过西康,到达四川的巴县,见到长扛水势湍激,所产鱼类十分新鲜,于是食指大动,就在这儿略为休息,又上馆子去吃了一顿人间的异味——岩鲤。

这时,他们已经穿着中洲人的服装,水上郎君扮成一个英气蓬勃的武士,大凤算是他的妻子,二凤,,三凤,四凤和幺凤都当作他的妹妹,这样才能避免俗眼炫奇,且沿途借住邸告也比较方便。到了另一郡县,二凤便成为水上郎君的眷属,与他同枕共衾,而其余四凤都暂作他的妹子,如此轮流下去,每到一处,水上郎君就有五凤之一和他伴宿,这是他们在路上早巳互相妥协,大家心甘情愿,五女共事一夫,而且这事也早巳在“群魔乱舞”的情节中讲到过。

魔国人士不讲礼法,都信仰摩门教义,一夫多妻制度极为盛行,而水上郎君风流成性,这种婚姻制度恰正投其所好,真所谓求之不得。

在巴县的邸舍里,他们选定了三个上等卧室,水上郎君与大凤同住一室,二凤三凤以及四凤幺凤四人分占二室。

在水上郎君的雅室里,除了床,柜,双人椅和小桌之外,另有一间小型的浴房。在大凤的目光中,看到这儿是她初夜的圣地,也不算是委曲她自己了。

他们在邸舍的登记簿上写明是夫妇关系,所以在此成亲,名正言顺。

当邸合的女侍送过香茗,退出房去,随手关上了门,又当水上郎君和大凤看着那女侍的背影给房门掩没的一刹那,他们真是高兴极了。

下面是水上郎君与大凤成亲后的回忆:

“在这个邸舍新房自由的小天地里,一切都以我为主,今夜我要发挥大丈夫气慨,执行夫权,也是我应尽的义务。由于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悦,腔上热烘烘地发出胜利的微笑。

啊!我们过去的恋爱成果,今晚要由我来收获了。在我的思想上,三年是那么悠长的时间,如果花了三年时间修炼武功和法术,我就能创造辉煌无边的招式,以及高深莫测的道行,可是我却用了这段时间赢得恋人的爱情。爱情是生命的资料,这是要比武功和法术更为宝贵,所以我所花的时伺并非浪费。我看到金凤妹抹静坐椅上,双手在胸前交又,微微地低着头,从她的脸部看来,她好像有些害臊。的确,从魔国到地国中洲,路程遥远,计算起来,她到达这里只有几天,对于一切环境是多么的陌生啊!

房中唯有我们二人,我高兴得不知道第一句用什么话对她讲,她既兴奋,又怕羞,也不知道第一句用什么话对我说。我压不住心头上为一阵阵的热情所冲动,于是走近了她的身边,用动作代替我的语言。首先我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一边仔细凝视着她的娇容,一边在思想上展开了回忆。

那时,三年之前,我在天国范了行为不检之罪,被玉帝革除仙级,贬降下界,路过魔国的龙凤山,适逢富家五恶兄弟要强抢五凤姊妹为妻,但五凤不从,便与五恶大战,不敌而逃。她们逃,他们追,正在危急之际,被我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独力把五恶击退。从此以后,我赢得了五凤姊妹们的芳心。在我的印象中:金凤是个二十三岁如花如玉的美女,有着一双圆圆的眸子,从她窈窕的姿态上显示三围非常均匀,曲线毕露,又从她穿着黄色的薄质紧身锦衫,隐钓可见乳峰尖挺,楚腰纤圩,圆凸的臀部,修长的身材,真是个十全十美的佳人。初次一见,我就喜欢,再次一谈,我就爱她,当时我在心里暗想:最好我能娶她为妻。

我经过三年恋爱,排除了种种困难,目前她终于做我的妻子了。在我怀抱中的爱妻,我看着她一年年地成熟,现在她已是二十六岁了,还是纯洁的处女,这真是难能可贵的。想到她对我爱情专一,我急不及待地吻她,吻,物,不知吻了多少遍,也不知多少的时间被接吻所占据。 

我的妻,经过热情通到她的体内,情火和欲馅交融着,我们感到好像处身于冬天里的春天了。她闭着双眸,依偎在我的胸怀里,享受我给她的百般温存。 

妻热情地接受深吻,舌尖和舌尖挑逗着,津津有味,嘴唇开始发麻了。今晚我们能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二个人一条心,充满了心底里的喜悦,不是言语所能表达,无声胜于有声,一切情感尽在不言中。

那时,妻似乎娇慵无力,脸上隐约地呈现着红晕,显然她已陷入情意迷惘的境界里了。 

她已是我的妻,我也无须顾忌,不必再讲究客气,斯文,礼貌或假装正经。这时,如果我还不想发挥大丈夫的本能,那简直是违反天性,丧失人情了。

当我们举行周公之礼的时候,妻不愧是出身名门,第一次接待丈夫,娇容可爱,羞态可掬,反应是热烈中带着稳重。当时,我忘记了本人是龙祖的后裔,曾经名列仙班,但现在美色当前,我不想再做神仙,宁愿一辈子浮游在爱河里,做个快乐的凡人。

当然,我心里明白:首次与妻鸾凤和鸣,理应怜香惜玉,千祈不宜急躁颠狂,乱闯乱撞,否则妻受到伤害,于心何忍。

懂事的丈夫必能善观妻子面色和双眉表情,作为进遇准则。这样,夫妇欢乐缠绵,就能筑成灵肉一致,建立永久爱情。”

次日,日上三竿,水上郎君与大凤方才起身洗盥,凤氏四姊妹就嘻嘻哈哈地走进房来,向他们道喜,大伙儿有说有笑,非常快乐。大凤满面笑容,眉目之间隐约地流露春意,真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也,因此,她格外高兴,慷慨地拿出四粒延寿金丹,分给四位妹妹,这是由于她们情让了初夜的风流权利,大姊感恩图报,就赠送那些宝贵的礼物。

接着水上郎君与她们商量旅程,大家决定要由水路东下,于是他付清宿费,立即率领五风离开邸合,准备雇舟出发。

他们前脚离开邸舍,后脚就有一个像幽灵般的人物闪电式进入水上郎君与大风所住的房间里。他把他们遗留在床褥上的风流污渍——龙精凤掖,用药水冲洗下来,放入瓶中之后,就迅速走出邸舍,再去盯他们的梢。

这个幽灵般的人物是从魔国私逃下凡的邓耶于,野仙品级,精于炼丹,善用羽箭,又炼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生性贪梦,敢于冒险。他也是被魔国暗中所通缉的逃犯之一。

为什么魔国要暗中通缉他呢? 

原来当魔国举行狂欢大会时,邓耶于从大厅里的天国宝物陈列橱中偷窃了一瓶万引灵丹,又名万灵引剂。那时,另有许多妖魔人物也曾偷盗宝物,但他们都已被迫在黑暗中退还脏物,唯有那邓耶于贪心太重,不肯退脏。他把那脏物私自放入大厅外边的墙孔内,可是,他的动作虽快,还是逃不过绿衣使者——鹦鹉的眼光。当它看到像一个幽灵般的影子闪向厅外时,它立即振翅飞到厅窗的横档上,伸出鸟头向外探看,发现那邓耶子正在墙内暗藏一件什么东西。它正想大声叫喊,忽被邓耶子发觉它在旁窥视,于是他把手中的羽箭向它扬了一扬,吓得它连忙缩舌,不敢叫喊。等到南宫操元帅也走到窗口向外探望时,邓耶子早巳闪回本座,所以他没有看到什么。后来狂欢大会草草闭幕,南宫操忽然想起绿衣使者飞到窗口时的那种可疑姿态,就私下向它查问,始知有一个手握羽箭的人在墙孔里暗藏一件东西。于是他不动声色,走到厅外检查墙孔,但毫无发现。最后他查出拥有羽箭的人就是野仙邓耶子。

南宫操心里明白,那邓耶子一定偷了什么天国宝物,暗藏墙孔,等到狂欢大会散场后,又把那宝物从墙孔里取去。因此,他发出命令,急传邓耶子前来谈话,以便查询究竟是什么宝物,不料邓耶于做贼心虚,早巳逃离魔国,不知去向,因此南宫操立即呈奏通天教主,一边暗中须发命令,捉拿邓耶子归案法办,一边检查天国宝物清单,发觉失窃的是一瓶万灵引剂。

说到那万灵引剂,是制炼金丹和仙药的主要原料,极为宝贵,有此引剂,可收炼丹事半功倍之效,否则就要事倍功半了。

邓耶子是魔国著名的炼丹士,他偷盗万灵引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为什么通天教主只在暗中下令追究,而不公开通缉呢?

万引灵丹是天国之宝,宇宙间的稀有妙剂,它是千手者怪从天库里偷来的,来路不正.现在此宝忽然失窃,魔国当然不便宣布被窃真相,以免自扬其丑,所以通天教主只能假借别的原因,暗令通缉,同时又派遣许多妖魔人物,四出察访,追拿邓耶于。再说邓耶子挟着万灵引剂,安全逃抵地国中洲,心里非常高兴。他暗想道:“有了这宇宙间的妙剂,我就能炼出许多金丹和仙药,丹药炼成之时,便是我白日升天之期。”

那万灵引剂只不过是一种奇妙的药料,但制炼金丹仙药,还需要灵芝,玉露,仙花,千年首乌,万年人参,金果,雪莲,丹砂,龙精,风液等奇珍异物,互相混合,才能收君臣辅弼之效。

因此,邓耶子到了地国,就假扮江湖郎中,潜赴昆仑山搜采灵芝,雪莲,仙花,五露等珍品。真是无巧不成事,那天,他忽然听到一声龙吟似的长啸,发自昆冈,声震山壑,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形,翘首向高处观察,不久,就看到了一男五女驾着轻雾,从昆冈飘飞而下,不觉大吃一惊,因为他认识那男的悬水上郎君——龙祖的后裔,五女都是龙风山上龙公凤婆的女儿.他暗忖道:“莫非东窗事发,国王通天教主派他们前来捉我?”

后来邓耶子又看到那龙氏五凤对水上郎君非常亲热,亲热得超过了普通的友谊,才开始放心,认为他们和他自己一样,也是偷逃下凡,决不是来捉他的。

他又暗想道:“噢!是了,他们恋奸情热,私奔下凡。”

他放心之后,忽起贪念,因龙精和风液是炼丹所需的主要副料,那都是他所志在必得的东西,除非他们不做合欢之事,否则,他得此二物,易如反掌。

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怎可交臂失之呢?因此,邓耶子就决意盯梢。他一直远远地跟随在水上郎君和五凤的后面,果然,到了四川巴县,水上郎君与大凤在邸舍定情,龙精风液被邓耶子暗中收取,使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照理,邓耶子既已唾手而得目的物,就应心满意足,可是贪念太重,一心要想多炼金丹仙药,所以他不顾后果继续盯梢,希望获取龙精凤液多多益善。

且说水上郎君雇了一艘中型航艇,携同五女,沿着大江顺流而行,一路水光山色,莫不胜收。巴蜀号称天府之国,山珍异味,应有尽有,更兼水上郎君出手阔绰,赏赐很多,艇夫们侍奉酒肴茶水,加倍殷勤,他们窃窃私议,都认为对方若非官家之子,便是王族后裔,所以旅程服务非常周到。

肮艇自巴东经巫山,在夷陵以西,巫峡以东,飞渡黄牛滩,崆岭滩以及新滩,该处水势险恶,礁石林立,波涛汹涌,悬崖削壁,奇绝天险,水程难行,艇身激烈颠簸,若以长江三峡比作航道上的毒蛇,那酉陵峡便是可怖的蛇口,可知其峡雄之险,无怪龙氏五女大惊失色,即使水上郎君也不禁凛然心动。

可是他们也有快乐的时候,譬如到了夔州(又称荆门)附近地段,舍艇登陆,由艇夫领路,探寻汉代美人王嫱的故乡,以及诸葛武侯的八阵图遗迹,又远游巫山的独秀、笔峰、集仙,起云、登龙、望霞、聚鹤、栖风,翠屏、盘龙、松峦和仙人(又名神女)等十二峰,井赴朝云庙访问了巫山之女,最后到达妙用真人柯,谒见巫山神女。

巫山峰峦上矗云霄,山脚直插江畔,太华衡庐,皆无此奇,宜为神仙清修之所。

龙氏五凤与巫山之女一见如故,非常莫逆,后者不吝指教,在秘室中面授机宜,无非是男女云雨的奇妙理论。

他们在妙用真人(即巫山神女)那边,也受到亲切的接待,真人还破例为这批不速之客举行了丝竹演奏,都是仙家名曲,非人间所有,曲曲妙音,播传峰顶,袅袅不绝,顿使山猿鼓舞,狂啸欢呼。

二位主人既然如此热情,一个指导云雨妙术,可以增加人生乐趣,另一个演奏仙曲,以娱佳宾,那么,客人就不得不有所表示,酬谢高情厚谊,于是水上郎君就拿出二粒金丹,分赠二位主人,宾主皆大欢喜,珍重道别。

在这样的场合里,那领路的艇夫却是凡夫俗子,当然无福参加,因水上郎君在事前再三吩咐,叫他在巫山山麓等候,一不准离开原处,二不准上山,以免这种风流雅集被他传入人间,引为怪事。

他们在山上逗留的时间并不甚久,而山下的艇夫已经等候了三日三夜,好在他身边带着干粮,因此没有挨饿,真所谓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当时,那艇夫实在不耐烦了,几次三番想要离去,但他又想到那些贵客都像财神,出手慷慨,看在钱的面上只得耐心静候,果然,三天之后,他遥远地望到他们下山而来,不禁大喜,连忙上前迎接,欢声招呼。当然他也收到酬报。水上郎君赏他金元宝一锭,重约十两,吓得他以为这位贵客发疯了,把金元宝作为赏钱,不觉呆了一下,后来看到对方毫无异状,且不像是开玩笑,他终于伸出颤抖着的双手,接受了这笔财物,不由喜出望外,嘴里横谢竖谢,又巴结地领路而行。

他们回到艇上,已近黄昏,水上郎君吩咐开饭。

大江水危滩险,不宜夜航,艇泊江畔,准备过夜,同时他决定今夜要与二凤洞房,以便他们从巫山之女那边所学到的云雨理论,付诸实践。

这艘中型航艇,除了艇员宿舍与餐厅之外,另有三个雅洁的客房,大凤与幺凤合占一室,三四双凤同占一室,另一室当然是水上郎君与二凤的新房。

单说水上郎君与二凤,被大凤等姊妹四人送入洞房之后,房内没有第三者,新夫妇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谈亲密的情话了。

兴趣勃然,乐在心头,水上郎君开始道:“亲爱的,新婚初夜,我们先来清谈,既可增添情趣,又不辜负良宵,你是否赞成?”羞人答答,喜上眉梢,二凤轻声答道:“只要郎君喜欢,妾身自当遵命,不过,谈什么呢?你说吧!”

水上郎君含笑道:“古人道;‘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可是,为夫羁身贵国,功未成,名未立,自觉惭愧,探恐日后未能为贤妻争取荣华富贵,不免耿耿于怀。”二凤安静地坐在床边,姿态自然,柔声道:“依妾身看来,功名富贵犹如浮云,何足挂齿?妾身只要能与郎君久长厮守,于愿已足,即使常啖清菜淡饭,亦所甘心。”

肃然起敬,水上郎君从椅上站起身来,拱一拱手,然后又坐下道:“我妻贤淑,为夫高兴极了。话虽如此,但大丈夫立身处世,总须有一番作为,方称不虚此生。”二凤双眸含情,微笑地道:“这是郎君的抱负,也是丈夫的才智,妾身万分喜悦,何况郎君文武全材,将来出入头地,自在意中,不过,对于前程事业,进取之志不可无,而退让之心也不可少,最好是随其自然,避免强求,所谓旷达保身,永享天乐。”水上郎君道:“我妻之言极是。为夫倒要再问:夫妻之道如何?”

二凤反问道:“关于哪方面呢?”

水上郎君道:“一般的生活上。”

二凤道:“夫妇之道,以爱为基础,再加上双方的谅解。”

水上郎君道:“那么,在床第上呢?”

二凤娇羞地道:“这个……不知道。”

水上郎君戏谑地道:“那巫山之女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二风道:“不过,妾身不大喜欢,因为她的话似乎太过火,羞人的,我觉得不好意思。”

水上郎君道:“这是神圣的,幸福的,美好的,快乐的……来吧!亲爱的……”他说着,站立起来,走近床边,把二凤紧紧地搂在怀里,接着道:“你撩人的……”

于是他吻她了。二凤的双颊发红了,呼吸急促,浑身渐渐地热起来,纤纤玉手情不白禁地也紧抱着水上郎君。

她本想抑制自己,不要过份放浪,以便保持尊严,免被丈夫看轻,但她敌不过丈夫的热情狂放,因此立即失去主动、无法自我控制,终于闭着双眸,享受他给她的深吻。吻发出了热力,热力产生热情,热悄化作欲焰。

这是男女双方一夫妻都有同样的感觉。

于是水上郎君抱起了二凤,轻轻地,又小心地,将她放置床上,顺手脱去她的绣鞋。接着,他拉拢床帐,又脱下自己的衣裤和软靴之后,就敏捷地进入帷帐。

食色性也,美色当前,谁不爱好?水上郎君身为第二次新郎,已有性的体验,所以他对付二凤的浑身解数与对付其姊大凤比较,则更有魅力。可是,对于她,他的某些动作显然是太轻薄了,无礼貌的,近于侮辱的,且有损女性尊严的,可是在她身边的主动者,却是她亲爱的丈夫,那末,情况就不同了。在意料中,她对他的种种逗挑举动,似乎都不以为忤。不但如此,而且她除了暗表欢迎之外,芳心甚为喜悦,固为她热情如火,处处表现逆来顺受,态度非常合作。水上郎君是何等人物,岂有不知她新婚燕尔,渴望初试云雨,而作出显著反应的原因?总之,二人缠绵于小世界里,一切的过程都是妙在不言中。

梅开二度之后,夫妻格外恩爱,并肩拥抱而卧,二人卿卿喁喁,说下尽的甜言蜜语,讲不完的风流体验,直到五更,方才睡熟。

次日清晨,航艇开舵,大凤等姊妹四人早巳起身,但不敢惊动新婚夫妇,等候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得先进早餐,直到近午,水上郎君与二凤起身开了房门,凤姊凤妹等就依次走入房内,向新夫妇道贺,大家欢笑一番。

不久,艇上管事备妥丰富的酒肴,吩咐侍役来请他们用膳。

午餐时间,航艇照例暂泊岸畔,因艇夫们也都要吃饭。

在餐室里,他们六人同坐圆桌旁边,首座是水上郎君,在他的左右奉陪着大凤和二凤,接着三凤四凤依次列席,幺凤则敬陪末座。

幺凤宇起酒壶,分别替水上郎君和四位姊姊斟酒,最后她也斟了一杯给自己,于是大家开怀畅饮。水上郎君面对五位如花如五的美女,兴致极高,食欲大振,三凤四凤和幺凤等殷勤劝酒,不知不觉地他已饮了二十大杯。醇酒美人,准不喜爱?现在,大凤和二凤已是他实际上的妻子,而其余的三位凤女不久也将与他轮流成亲,五姊妹共伴一夫,这种艳福,天上无,人间少,而在魔国所见到的也不过是他们而已。

五位凤女之中,只有幺凤最为刁蛮多计,她往往会想出花样,作弄水上郎君。

这时,她看到水上郎君态度放浪,面色微红,似已半醉,于是她就对三凤和四凤使了一个眼色,她们心里明白,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幺凤郑重地对水上郎君道:“喂!郎君,人家都说你是文武全才,小妹对于你的武功已经领略,确是非常高明,但我不相信你在文艺方面,有什么特殊之处,你何不一献才能,以证名符其实?”水上郎君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想考找?”

幺凤道:“不是我想考你,是三姊和四姊。”

他笑嘻嘻,目光随即转向三凤四凤,接着道:“是你们吗?”三凤含笑点头,四凤并不回答,等于默认。

幺凤道:“不错吧!我没有说谎,不过,她们—个是主考,一个是改卷,但考试题目则要由我指定。”

摇头晃脑,好像冬烘先生那样,水上郎君道:“噢,我明白了,那是你们联合考我,不是吗?”

幺凤道:“也可以这样说。”

水上郎君道:“小妹,这事现在使不得,使不得。”

幺凤翘起嘴唇,不悦地问道:“为什么?”

水上郎君陪笑道:“现在我已醉了,在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情况之下,文思失灵,怎能应考?”

幺凤坚持道:“不行,我们现在非要考你不可。”

双手乱摇,水上郎君道:“现在考我,小妹,我会出丑的。”

幺凤微笑道:“是的,那正是我们的愿望。”

水上郎君惊异地道:“你们为什么都要我出丑?”

幺凤瞬了一瞬美目,若真若假地道:“是的,我们要你出丑,因为刚才你太猖狂了,只对大姊和二姊说笑,没有把我们三人放在眼睛里……”她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对大凤和二凤也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往下说道:“不但如此,如果你没有什么文学修养,我们还要革除你文武全才的美名,使你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武夫、俗物,并不准亦在我们姐妹行里称霸逞雄。”

水上郎君心中大急,连忙辩护;苴.“好小妹,你误会了,我决无此心,三妹,四抹,你们也不要误会,我……我我是……”

幺凤立即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她用冷酷的语气说道:“你不必为自己解释,如果你看得起我们三人,快些向我领取试题……刚才你说酒醉,文思失灵,那完全是言不由衷的。当年李白,他能饮酒百杯,成诗百篇,目前,你郎君不;过饮了十几二十杯酒,就推说文思失灵,岂非笑话奇谈?你身为丈夫,号称文武全才,竟然推三阻四,还要花言巧语,假借理由,企图搪塞过关,即使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当我们三姊妹是什么人?你的大丈夫气概何在?”这时,大凤和二凤已知幺凤的用意,所以她们二人面现笑容,并不开腔,静观事态发展。

水上郎君对付女性自有一套本领,“小”的功夫非比寻常,他听到幺风如此重言重浯,毫不生气,反而嘻皮笑脸地道:“喂!好小妹,你这又何必呢?我们都是亲人,并非冤家,你没有理由说我‘不把你们三人放在眼里’。你这句话真是太冤枉我了,使我非常痛心,因为我可以宣誓,既无此意,又无此理而有像你所说的那样事实,这一点我必须要为我自己辩明。至于你们,不,我的三位亲人想要考我文才,我并不反对,但我要求最好假以时日,容后补考……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三妹和四妹可能会答应,但小妹是否也肯同情我酒已乱性,却不敢确定,因此,我只得遵命应试,请小妹赐下试题吧!”

幺凤道:“男子汉装腔作势,毫不直爽,我最讨厌……现在我问你:你擅长作文,还是吟诗?”

水上郎君笑道:“二者都不是我的专长,不过,我对作文较有兴趣。”

幺凤道:“诗呢?”

水上郎君故意显出有些尴尬的神色,讷讷地道:“诗?当我有灵感时,偶一为之,但现在没有灵感,恐怕不行。”

幺凤得意地笑道:“那好极了,我偏要你作诗,让你出丑,以后也好收敛你的狂态。”水上郎君村假作惊慌之状,说道:“呱!我的亲人呀!你真厉害,我服你了……但是,请你,好小妹把诗题出得简单些。”

幺凤冷然道:“你不要亲人亲人乱叫,肉麻当有趣,现在,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们是考试官,你不过是考生而已,明白吗?”

水上郎君端正了态度,拱一拱手,说道:“是,是,考官人人在上,晚生明白了。”

他的姿态引得大二双凤扪嘴而笑。

幺凤道:“你听清楚,诗题是‘三峡’,做七古一首,时限—炷香。”

这次幺凤上当了,她不知道那水上郎君是拙于文而巧于诗。水上郎君又装出吃惊的样子,道:“前日我们经过三峡,今日考它就出这个题目,难题难做,使我考生非常为难,但现在我只得勉为其难了,如不当场出丑,难矣哉,难矣哉……”他说着,歪过头去,笑向大凤道:“大妹,烦劳你准备文房四宝。”

大风含笑,点头起身,走出餐室,回到自己房中,取了笔墨纸砚,正想重回餐室,忽见一个像幽灵般的影子,从对面二凤的新房里一闪即逝,瞬息不见。她走近那新房的门前,向内观察,但一切毫无异状。她以为自己眼花,因此不以为意,就迳返餐室,把文具放在另一桌上,当时由二凤前来蘸水磨墨。

水上郎君立即起身,走到那桌旁坐下,握笔按纸,低头疾书。

他先写题目“三峡”,不久,半炷香的时间还不到,他已做成一首七古。他拿着诗笺,先看了一遍,自觉无瑕可击,尚称满意,于是立起身来,走到四凤的身边站停,把诗笺递上,说道:“拙作请阅卷大人斧正。”

这时,幺凤和三凤都把身子挨近四凤,在旁轻诵,大凤和二凤也走到四凤的身后,偷看丈夫的新诗,而水上郎君早已坐回原位,一边饮酒,一边观察那五位亲人的姿态和神色,觉得她们各有其妙,于是心中大乐。

只听到四凤朗通道:“三峡”。“蜀道不难蜀江难,三峡江中多险潍,我过此地失魂魄,至令尚觉心胆寒。”

三凤道:“起势有劲,但只可点,而未可圈。”

四风接着诵道:

“水势逆折漩涡急,猿声凄惨杜鹃泣,澎湃狂澜万丈翻,浪花高溅江云湿。”

三凤又道:“上三句平平,但第四句:‘浪花高溅江云湿’,此乃奇句,不可多得,可喜可贺。来!我们姊妹五人应敬郎君一杯。”于是幺凤立即为各人斟酒,五位凤女同向水上郎君干杯,以表贺意。

水上郎君也干了杯,谦虚地道:“多谢抬爱谬奖,本郎君殊感惭愧。”幺凤把嘴—撇,说道:“这样的态度是对的,不过,现在暂勿得意,且看后面是否还有佳句。”

四凤继续诵道:“一滩才过一滩来,奔雷激电声喧咴,山石水礁列戈戟,失势葬入鱼龙胎。”三凤口评道:“第三及第四不失为佳句,可圈。”

接着,四凤又诵道:

“历尽险滩日正午,更生重庆忘艰苦,云迷巫峡十二峰,峰峰阙处青天补。”

三凤拊掌大笑道:“结句大妙,理应侑觞祝贺,来……”

幺凤连忙阻止道:“且慢!结句虽佳,但与上句的意思不相连贯,怎可敬酒?”

水上郎君道:“怎么意思不相连贯?”

幺风道:“你再仔细想想。”

大凤和二凤同声道:“小妹的意见不错。”

四凤道:“小妹指出:既是‘云迷巫峡十二峰’,当然十二峰都已被云掩遮,那末,何来峰峰的阙处,岂非意思自相矛盾了吗?”水上郎君点头叹道:“是,是,指责得是,不但不宜敬酒,反应罚酒三杯……不过,现在我又想到另外二句,‘云迷巫峡三五峰,余峰阙处青天补’,代替原来的二句,不知三位考官大人能否通融?”

四凤道:“好虽好,但气势较弱,不及原来的二句雄伟,我想把‘迷’字改为‘散’字,不知是否妥当?”

幺风道:“巫山多云,十二峰不可悉见,所常见的不过八九峰而已,因此,云迷巫峡十二峰之句,似乎不能成立,至于云散巫峡,十二山峰全能见到,这种景象是否可能呢?”

三凤道:“宁宙景象,瞬息万变,云迷巫峡十二峰是可能的,而十二山峰全能看到,也非决不可能。”幺凤道:“喂!郎君,你是哑的,怎么不开门?”

水上郎君道:“你们考官正在推敲,我是考生,没有置喙余地,所以我只好静默。”

对着水上郎君,嘴巴一撇,眼睛一白,幺凤道:“阿唷!现在—本正经,倒会作状。”

大凤道:“我也想出一句,可否容我发言?”

三凤道:“当然可以。”大凤道:“云隙忽现巫峡峰,末句‘峰峰阙处青天补’照旧,不知是否熨贴?”

二风道:“我觉得这句很好。”

三风道:“我给你们搞胡涂了,不知道哪一句好。”

四凤道:“郎君,你的意见如何?我准许你发表高论。”

水上郎君看着五女辩论诗句,互相推敲,心里非常高兴,他说道:“我以考生的资格来批评考官,似乎不很适当,我想这样吧;我的同窗好友文曲星君,现在天国,将来我见到他时,再提出这个问题,请他斧正,你们觉得我这样做好吗?”

幺凤道:“你能虚心向人讨教,这是对的,希望你以后经常保持这种态度。”

二凤道:“对于郎君的新诗,现在我以主考官的身份下结论了。基本上这首诗,虽有小疵,却无败笔,勉强可称佳构,我想批它九十分,准予及格,四妹,小妹,你们同意吗?”

四凤道,“我赞成。”

幺凤道:“小妹没有异议。”

三凤道:“郎君卫冕成功,保持了文武全才的荣誉,我们姊妹五人应该敬酒相贺。”

幺凤一边斟酒,一边对水上心郎君说道:“这次算你侥幸得手,下次我们再要考你一下。”水上郎君笑了。五位凤女陪着他笑。于是大家举杯,一饮而尽,酒醉饭饱之后,各自回房休息。且说二凤和水卜郎君回到卧房,看到床上已经换了一条新褥,心想:那是艇役换的。

他们绝对想不到那新褥不是艇役所换,而是野仙邓耶子以新易旧,又偷去了他们的龙精凤液。

这时,航艇早已开舵,江流湍激,艇驶如飞,不日到达巴陵,此地为洞庭湖入口处,乃湘省的门户,气象万千,形势雄伟,水上郎君吩咐艇家在此停泊,准备登岸游览。

艇家立即移艇江畔,下锚停定。

水上郎君正拟率领龙氏五凤上岸,忽见一位白须老者,手握藤杖,从跳板走上艇来。向水上郎君鞠躬为礼,状甚恭敬。他朗声道:“不知贵客驾临敝地,有失远迎,千祈原谅。”

水上郎君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请问老丈高姓大名?”

那老者道:“老朽岳阳山人,幼喜吐纳之术,略有成就,今午远望上游,发现瑞气隐现,沿江而来,知有异人过境,是以在此等候,不料竟是龙裔公子,本地数万居民有救了。”水上郎君骇然道:“山人此言是何意思?”岳阳山人低声道:“公于有所不知,最近洞庭湖出了蚊精,自称水府真君,法道无边,威力绝伦,在湖口兴风作浪,扬言水淹巴陵,要夺取洞庭君的王位,并拟强娶洞庭君的孙女青霓公主为妻。三日前,他在岳阳楼畔与洞庭君的爱弟钱塘君大战三百回合,结果,钱塘君负伤锻羽而去,部属毛南二尉亦受重创。那蚊精水府真君陆战得胜,闪焰高涨,约定今晚五更与洞庭君水战。如果发生水战,江湖波浪大作,洪涛万丈,当地百姓必将葬身鱼腹,无可能幸免。老朽不忍见此惨剧,特地前来恳求公子,至盼援助洞庭君—臂之力,除此妖孽,真是功德无量。”水上郎君也低声道:“噢!有这种事?那妖精以前有否伤人?”岳阳山人道:“人倒不曾伤过,但大批水族鱼虾却被其吞食果腹。”

水上郎君疑惑地道:“不可能,既是妖精,岂有不伤人之理?”

岳阳山人道:“事实如此,老朽不敢胡言乱道。”

水上郎村半信半疑地道:“这倒奇了!既然如此,山人请先回去,今夜五更我准备临场观战,以便见机行事。”

岳阳山人道:“这事非同小可,务望公子鼎力援手,灭此妖孽,造福万民。”

水上郎君点头道:“请山人放心,我自有主张。”于是岳阳山人又必恭必敬地作了一揖,告辞而去,但临行时,他又郑重地向水上郎君道:“事关本郡数万人生命,盼望公子慈悲,功成之后,上天必有好报。”

水上郎君道:“山人无须忧虑,届时我当略尽绵薄,这是我义不齐辞的。如果山人有兴趣的话,不妨与我同去,今夜三更,你我在岳阳楼头再见。”

岳阳山人与水上郎君谈话的声音极低,除了龙氏五凤之外,所有艇员都未听到。' ' ' ' ' ' ' ' '

等到岳阳山人离开航艇,水上郎君转身对着五凤姊妹笑道:“不要上岸了,让我们把这事预先研究—下,以免临时慌张。”他们回到卧室,刚刚坐定,艇役忽在门门出现,他说道,“有老翁求见公子,他在餐室坐着等候。”

水上郎君问道:“是不是刚才来过的那位老先生?”

艇役道:“不是,刚才来的是白须,观在来的是黄须。”

水上郎君道:“知道了,你先去回话。说我就来。”

艇役去讫。

水上郎君刘五凤姊妹道:“本族的洞庭君来了,你们都随我出去,让大家认识,以后也好说话。”

他说着,即从座起,举步走向餐室,后面跟随着五凤姊妹。

洞庭君一见水上郎君进入餐室,立即起身跪拜,在他身后的小童龙孙也慌忙随着祖父跪下,合着双早乱拜不已。

洞庭君边拜边道:“不知叔公驾到,恕侄孙等未能远迎……”

水上郎君连忙把他们祖孙拉起,并命回坐原位,接着他自己也坐下来,说道:“龙君怎知我到了这里?”

洞庭君欠身道:“据巡江夜叉报告:叔公降临,所以侄孙急忙前来请安,连衣冠也来不及换了。”

水上郎君道:“有劳你了。”

这时,洞庭君注意到水上郎君身后站着的五位美女,问道:“恕侄孙眼拙,不知那五位姑娘是本族哪一房的?”水上郎君道:“她们都是拙荆。”

洞庭君大惊道:“原来都是叔婆,请恕侄孙刚才失言,……”他急忙起身,向龙氏五凤跪拜,接着道:“侄孙拜见五位叔婆。”

那小童龙孙也学着他祖父的样,跟着跪拜。

龙氏五凤等都上前扶起洞庭君和龙孙,异口同声道:“龙君请勿多礼。”

水上郎君也帮腔道:“龙君是—方之尊,德高望重,我们的辈份虽高,究竟是后生小子,何况双方都是五服之内的族亲,何必行此大礼。”

洞庭君道:“族亲众多,正系支系何止万千,互不相识,若见面时,彼此不知是族亲关系,礼数虽疏而不罪,若已经知道,则礼不可失。”

原来四灵之首的龙族,在原始时代已分为二大系统——正系与支系。正系的龙族曾受玉皇大帝敕封,尊为水国的君王,例如四海龙王,三川五湖之君及其上代龙族,都属正系,有职有权,历代相传。支系就是水上郎君,及其上代与最上代的龙族——祖龙或称龙祖。

自从有龙族以来,要算龙祖的辈份最高,他在原始时代出世,有功于天国,但不愿受玉帝诰封,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玉帝乃封宗龙为水国之长,现在的四海龙王,三川五湖之君,包括洞庭君在内,都是宗龙的后裔。根据南北二斗星君所珍藏的龙籍记载,祖龙与宗龙兄弟究竟是谁龙所生,都已无法查考。

正系龙族比较富有,娶妻早,生于也早,辈份却低。支系龙族的家境清贫,娶妻迟,生子亦迟,但辈份较高 若以洞庭君与水上郎君为例,前者年已五千多岁,而辈份要比年轻的后者低了二辈,所以前者称后者为叔公,其孙——小童则比水上郎君低了四辈。若论道行及武功,则正系不及支系良多,原因是正系龙族的子孙,过着舒适生活,富贵趋于逸乐,缺乏修炼之心。支系龙族的后裔大都有其远祖之风,生性谈薄,以财为草,以身为宝,勤于修炼,得道者多,所以龙族修成龙神龙仙,十之七八是支系出身。且说洞庭君拜见五凤姊妹五人之后,就从身边摸出分水宝珠五颗,送呈五位叔婆,各得一颗,作为见面之礼物,又奉赠叔公水上郎君——柄龙形宝剑,她们推辞再三,然后接受,各自纳珠入怀,而他则随手把剑放在案头。不言可知,洞庭君之所以慷慨赠剑,无非是想讨好水上郎君,博其欢心,然后乐于助他一臂之力,斩杀蚊精——水府真君,因为此剑乃太古神器,一切精怪的克星,但正系龙族之中谁也不敢使用。

为什么?

龙形宝剑属于水国十二神器之一,其威力与过去东海龙宫的金箍棒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水国,谁也不敢使用金箍棒,最后物遇其主,为齐天大圣孙行者所得。龙形宝剑亦然,在人材凋零的正系龙族中,没有一个龙王或龙君有足够功力和道行,胆敢用此宝剑。有神器而不能使用,等于废物,洞庭君经过详细考虑,最后又横想竖想之后,终于决定赠剑,因为水上郎君的品级曾列仙班,道行武功,高深莫测,惟他才有资格做这把太古神器的主人。

水上郎君获得龙形宝剑,心中甚喜,他谢过洞庭君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道:“刚才本郡岳阳山人曾来见我,谈到今晚五更,龙君拟与妖精——水府真君在洞庭湖水战,未知是否?”

洞庭君道:“侄孙正为此事来与叔公商量。”水上郎君道:“那妖精的来历如何?”

洞庭君黯然摇头道:“这妖孽的出处不明,来历奇特,侄孙在三个月以前才发观他蹯踞湖口,日吞鱼虾千斤以上,本湖水族死亡不可胜计,但并未伤人。最近这妖孽又扬言要夺取侄孙的地位,并欲强娶……”

水上郎君把手一摆,阻上了洞庭君的话锋,接着他说道:“岳阳山人已将详细情况告诉我,龙君无须复述,不过,我想知道,龙君目前已作了何种准备?”

洞庭君道:“侄孙已于昨日上奏天廷,恳求玉帝速拨天将前来助战,但恐远水救不得近火,所以侄孙闻知叔公驾到之后,立即匆忙前来拜谒,千祈叔公救我。”水上郎君道:“那蚊精竟然能够击败钱塘君,想来他决非泛泛之辈,不过,龙君不必惊谎,或许我能依靠这柄龙形宝剑的威力,消灭此妖。”洞庭君欣然道:“今有叔公出场,这妖孽必将恶贯满盈了。”

水上郎君神采飞扬地道:“假如我能斩除此妖,真所谓天有定数,因为我到地国人间不过是偶然的事,恰逢那妖精兴起祸害之时,何其巧也……”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信心似乎加强,于是接着道:“现在我又蒙龙君赠我太古神器,想来那妖孽注定要死在我的剑下了。”洞庭君大喜道:“叔公信心十足,我为什么再要惊慌呢!”

水上郎君豪气蓬勃,神色沉凝,说道:“让我先观察一下,这柄宝剑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他说着,随即起身,顺手从桌上拿了那柄拐杖式的宝剑。剑鞘的制作既古拙,又精细,上镌“镇魔驱邪”四个象形文字,笔法老练有劲,他反复观察剑鞘,忽然看到一行小字,字迹若隐若现,如不仔细检视,根本看不出有这行小字。

这行小字是:“此剑永无出鞘日,若非水上郎君来一—太乙题。”

水上郎君面现喜色,微扬双眉道:“原来此剑乃是太乙仙翁为我而铸,我未出世,剑先铸成,奇事奇遇……”他边说边用力拔剑。

轰然一声,犹如风雷交作,宝剑离鞘,势如神龙出海,剑芒闪闪,耀眼眩睛,洞庭君祖孙以及龙氏姊妹均各懔然惊骇,不禁神色大变,踉跄退避,几乎跌倒。水上郎君大声赞道:“好剑,确是好剑。”他按剑而立,姿态端庄,威武非凡。须臾,洞庭材祖孙惊魂初定,五凤姊妹的神色屯逐渐恢复正常,他们方敢上前,围住了水上郎君,看到那柄拐杖式龙形宝剑,长约三尺,剑身龙鳞片片,鳞光闪耀,剑头宛如龙头,锋利无比。水上郎君道:“一剑在握,何愁妖孽不伏诛,龙君,你可放心,届时,我必亲来助战。”

洞庭君道:“多谢叔公,不过,那妖精神通广大,武功道行万分厉害,叔公千祈小心。” 

水上郎君道:“是,我会随机应变,用计杀之。”他说完话,纳剑入鞘,放回桌上。

洞庭君道:“那好极了,现在侄孙还有许多事情待办,急须回宫,告辞了……”他说着,又将跪拜,但立即被水上郎君阻止,于是龙君抱拳作礼,举步欲行。

水上郎君道:“且慢!……”他拉住那小童龙孙,顺手从身边拿出金丹—颗,纳入后者的口中。依靠了这颗金丹的功效,那小龙孙后来修炼得道,又在“千年大比”中及格,终于肉身升天,成为龙仙。' ' ' ' ' ' ' ' '

是晚三更,月色皎洁,群星罗列,江水滚滚水流,洞庭湖波不扬,行人绝迹,大地静寂。

这时,水上郎君整装待发。他穿—上了龙鳞衣,外罩青袍,金圈束发,手握龙形宝剑,脚踏离水薄靴,辞别五凤姊妹,悄悄地离艇上岸。

他先到岳阳楼,会同岳阳山人,就腾云驾雾,缓慢地飘向洞庭,因时间尚早,无须匆忙赶路。

四更将尽,五更初临,他们到达洞庭湖的上空,远远地望见湖心的水面上站着洞庭君,以及头裹白绸,创伤未愈的钱塘君,还有许多仪仗人马,声势极盛。

水上郎君低声道:“山人,你站在云端观战。待我下去与龙君会合。”于是他分割了一片浮云,向前催动,不久,接近湖心,就改驾轻雾,渐渐下降,跃立水面,洞庭君欣然迎接,立在旁边助威的钱塘君也趋前拜见。不久,天色忽变,乌云四合,雷电交作。

水上郎道:“天国的雷公电母降临了,大事无妨。”

又不久,狂风大发,暴雨骤至。

水上郎君笑道:“风伯雨师也到了。” .

顷刻之间,洞庭湖口翻起—阵狂涛,高达百丈,声如雷霆霹雳,势若排山倒诲,浪花汹涌,波影隐现,直趋湖心。

水上郎君悚然动容,说道:“水府真君来了。”

洞庭君面色大变,心怯地颤声道:“来势汹汹,功力不在东海龙王之下,为之奈何?”

钱塘君也惊悸地道:“那妖孽怎么会有如此声势?”

一刹那,洪涛到达湖心,气势凶险非凡,把洞庭君的仪仗人马冲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

忽然,一个面如黑漆,眼若铜铃,头戴三梁冠,身披黑袍的道士踏波而来,走到洞庭君前面三丈之处站停。

水上郎君—见水府真君,心里暗惊,连忙避到洞庭君的身后。当时,狂风暴雨直向水府真君吹打,疾雷迅电也朝着水府真君的周围轰击,湖波彭湃,浪涛忽高忽低,双方视线并不十分清楚,因此水上郎君的身份没有被水府真君看山。洞庭君看到水上郎君突然躲避,行动可疑,心中大感惊慌,以为自己心目中的靠山——叔公,竟然胆小气馁,临阵退缩。

水上郎君已知其意,连忙低声道:“龙君放心,我摸清了这妖孽的来历细底,已有对付办法,我为你压阵,你快去与他答活。” 

洞庭君听到叔公这样说法,心里稍为宽慰,于是把手向上一挥,暗示雷公电母风伯雨师暂收神威,同时他前进三步,高声道:“何方妖精,胆敢逆天行事,危害水族安宁,目前天威业已降临,还不快快离开本湖,更待何时?”

水府真君仰天大笑,满面不屑地道:“俺乃宇宙神圣,法道无比,岂畏天皇老子?就算是东海龙宫,俺要去就去,要走就走,现在俺不过想做个小小洞庭之主,有何不可?你这老儿,若能见机识相,立即逊位回避,并把你的孙女青霓公主配俺为妻,与你便是姻亲,化于戈为王帛,俺也不为难你了,你看如何?”

洞庭君听了这番言语,气得龙须直竖,大声吼道:“妖孽无理,本龙君好言相劝,你却沉迷不悟,实为可恶,姑念你来此三月,未伤—人,若肯听从本龙君良言规劝,收敛邪心,改恶为善,还可止你活命,否则天发神威,立刻要你粉身碎骨……”

“住口!”水府真君高声喝断了洞庭君的话柄,接嘴道:“你这老儿太不知趣,俺乃宇宙之雄,怎会受你恐吓威胁?你不过将雷电风雨四神当作长城,但俺却把他们视为粪土圬墙,—脚就可蹋倒。现在,先要警告你:快些屡行俺刚才对你所提的条件,否则,俺发起怒来,就要一口吸于洞庭之水,再吐出来,然后水淹岳阳。”

洞庭君大怒道:“妖孽口出狂言,恬不知耻,你有什么法道,尽管施展出来,本龙君倒要领教一下。”

水府真君轻视地道:“前日俺只用半分力气,戏弄了令弟钱塘君三百回合,手下留情,给他吃些小苫,如今俺只要半个回合,就能把你打死,这样一来,俺就娶吃掉你的心肝肺,抛弃你的屙尿屁,同时剥你龙皮,抽你龙筋,碎你龙骨,可是你的龙肉太过腥气,俺也不喜欢吃,以免倒我胃口……你不相信,何妨试试看。”

五千年来,洞庭君从未被人说过句重言重语,目前这妖精竟然在天国神将前面,恶毒侮辱,这口怨气如何使他忍耐得下?他大叫一声“妖孽”之后,立刻挺枪冲前,向水府真君当胸直刺。

水府真君的武器是一根“降龙木棍”,长约八尺,在宇宙之间,唯有太空国的土星上面才生长着降龙木,可称木中之王,坚韧非凡,利用此木作棍,正好克龙制虎,万分霸道。水府真君握此武器,对付洞庭君,有恃无恐,何况他的武功道行又高出洞庭君何止十倍。因此,他看到洞庭君猛冲过来,并不当它—回事,躲也不躲,直到洞庭君的枪尖离他胸前大约一尺左右,他才顺手把棍向上一挥。不要小觑这一棍力量,它已经击得洞庭君双手虎口震裂,龙血直流,金枪把握不住,脱手飞去,穿过云层,直射上空,枪尖只差一寸距离,就可刺中在云端偷偷观战的岳阳山人,吓得他几乎魂灵出窍,连忙屈身缩头,不敢逗留现场,立即狼狈地驾云遁逃而去。

金抢上飞之势犹劲,好比一条小金龙,继续往上飞腾,直达太空,余劲方尽,然后下坠,枪尖向下,枪杆向上,坠落在数千里以外的峨嵋山顶,金枪刺穿层岩,连柄没入石中。

乱石埋葬金龙枪,留交后世有缘客。

再说洞庭君被水府真君—棍击脱金枪,双手受伤,大惊失色,急忙后巡,但水府真君怎肯就此罢手?他举起降龙木棍随后赶来,说时慢,那时快,水上郎君一看形势危急,连忙飞跃而出,疾如箭射,一边口里大声叫喊道:“道友住手,棍下留龙!”

水府真君正待一棍击下,想把洞庭君打成龙浆,忽见有人来救,口称道友,不知是谁,急忙收棍,举目细看,认得水上郎君,不禁内心暗惊,随即问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几时来的?”水上郎君道:“刚才到此,奉命前来叫你回去。”

水府真召惊疑参半地道:“奉命,奉准之命?……”他正与水上:郎君说话之时,心神不免分散,半空中的雷公乘此机会,攻其不防,突然连发五雷,那是天国雷部最厉害的绝招之一,叫做五雷击顶,又是雷公以往不肯轻易使用的手段。

五雷发如连珠,直轰水府真君的脑壳。

水府真君道行高妙,功力深不可测,急忙飞身后退,避过了四雷,但避不掉最后—雷,当即被雷公的第五雷击中头部,打得他头昏脑胀,身不由主,现出原形,却是一条头如“小孤山”,身长蜿蜒数里的巨蚊。

原来水府真君是妖魔国偷逃下凡的蚊魔王,所以水上郎君与他认识,称呼道友。

雷公见到自己一击得手,妖精现出原形,心中大喜,随即又轰出连环五雷绝招,电母也跟着助威。迅电纵横闪射,风伯雨师更不敢贪懒,加紧发风兴雨。雷电风雨的综合造成了无比威力,对准蛟精全身乱轰,乱殛,乱吹,乱打,决心要将这妖孽悄灭之后,就可回天国去报功领赏,同时,他们还可向洞庭君讨些好处。因此,四神联手围攻蚊魔王,非常卖力。

那蚊魔王已现出了原形,虽皮肉受到损伤,但其本身的道行与功力却毫无影响。他心里只忌惮水上郎君一人,对于天上诸神丝毫没有畏惧之心。现在,他现形巨蚊,双目怒睁,射出二道强烈的眼光,遥望犹如二个月亮,把电光逼回,迫得电母退避三合,同时他抬起头来,张开大口,远看好像巨型的山洞,口中吐出一股红气,好比火山喷焰,将霄公的连珠五霄溶化成灰。

雷公连发三次五雷击顶绝招,都被红焰溶解,失去威力,使他既惊且怒,因为他是雷部正神,本领高强,脾气暴躁,一生打击妖魔精怪不知凡几,从未失手,但目前这蚊精竟然能几次消灭五雷,怎不叫他惊上加惊,怒上添怒?于是他决定要加紧全力,施展浑身解数,不惜两败俱伤,准备孤注一掷,接着发击霄部至高无上的轰天神霄,霹雳三响,声闻数千里之遥,直向水府真君蚊魔王的头顶击下。

这时,蚊魔王正感腹中饥饿,连忙张开巨口,又把霄公的三个轰天神雷,吸到口中,咀嚼一下,吞入肚里,当“点心”吃了充饥。

雷公看到三雷又都被这妖精收没,吓得魂飞魄散,企图振翅飞逃,但立即被蚊魔王口中所吐的红焰喷倒,坐跌云端,感到昏头昏脑,劲力全失,幸亏电母冒险抢救,搀他起身狼狈地逃去。

这时。雷公全身已被蚊气染成血红,变成了好像地国红毛部落里的土人一样,那还是蚊魔王看他是天神身份,不便过分得罪天国,所以口下留情,否则他就要将霄公吸入口中,当补品吃掉,也好助长功力和道行。至于风伯,除了能发十八级台风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本领,可是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发出台风,恐怕伤害中洲的百姓,以免罪犯天条,但也不敢自信,究竟十八级台风是否能将这妖孽制服,因此,他的攻击力量大为减低。现在他看到雷公电母都已失威,自知无能为力,心生怯念,也就一走了之。

风伯如此,雨师当然并不例外。他助威有余,助战不足,无论施出雨下如注,或大雨倾盆的法术,对蚊魔王言,雨水正好为其洗澡,使其五百年前所黏积在身上的污秽都已冲清,体垢既除,身心愉快,因此,蚊魔王对于雨师,不但不恨,反而心生好感。

雨师看到三个同僚都已失威,知道自己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逃之夭夭。

四神去讫,一时风静浪平,雨过天晴,一轮旭日由东方渐渐上升。现在,那条巨蚊——蚊魔王摇动着像丘阜般的蚊头,伸缩着像长虹似的蚊舌,双目炯炯地住视水上郎君,摆出像要扑窜过来的姿态。

这时,水上郎君的杖式龙形宝剑已经出鞘,左手握鞘,右手持剑,高高举起,剑光闪闪,在旭日照耀之下,发射万道金芒,直冲苍穹,他也摆出准备战斗的威势。

蚊魔王对水上郎君的武器好像十分忌惮,迟迟不敢行动,似乎在等待时机。

水上郎君神色冷然,姿态从容,不但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而且面部显示出决心一斗,毫无妥协的余地。他把手向后一挥,暗示洞庭君,钱塘君以及许多水族人马往后退开,以便他在厮杀时投有后顾之忧。双方这样僵持着,互不侵犯。

蚊魔王心里暗想:“刚才水上郎君说,他是奉命前来叫俺回去,难道俺私逃出国,已被朝廷发觉?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好了,那就是他要捉俺回去,并非来叫俺回去。”

同时,蚊魔王也在估计水上郎君的实力。他知道对方曾列仙班,道行武功奇妙莫测,自己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看到对方手中的那把宝剑,心里不禁激烈波动,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紧张,使他暗中疑惑,这是什么道理?那是什么宝剑?因此,他注视着水上郎君的宝剑,蚊身不敢动一动,因为他知道任何行动就会失去先机,自己送给对方一个杀伤的机会。那时,水上郎君心中也在盘算:那蚊魔王潜逃出国,刚犯了魔国的国法,觉得自己大可利用此一弱点,加以威胁,但恐对方野心未驯,不肯屈服,使他一时倒也不敢决定是否可以攻其弱点。他的另一想法;蚊魔王拥有降龙木棍——龙族的克星,自己属于龙裔,多少会受到那武器的箝制,好在目前本人手中之剑也是对方的克星,宝剑与木棍相形之下,显然已占上风,因此,他心里稍感宽慰。他继续想:“蚊魔王在妖精中并非泛泛之辈,道行和武功在魔国也算是上上之选,正是劲敌。不过,最近自己犯了几次色戒,可能功力受到了影响,是否还能遏制那蚊精,却无充分把握。最后他又想到:“即使自己有杀死对方的能力,但在事实上,也不敢杀,因对方是自己的同僚,都是魔国之臣,杀死同僚是有罪的,通天教主决不会饶恕自己。” 

为了这个原因,他只是虚张声势,举剑不动。

大阳普照大地,湖面反射波光,但四周静寂。忽然,不知怎地,蚊精身不由已地缩进了头颅,好像打了个寒噤,这就寓味着他已经顶不住,气馁了。

水上郎君一见这种情形,不肯错过机会,就决定用智不用力,于是高声道:“道友,你知错了吧!何必再装腔作势?你的头部曾受雷击,雷毒已在发作,不久即将溃烂而死,即使不死,你的道行也必大为削弱,可能永久无法恢复人形,万年修炼之功毁于一旦,殊为可惜。不但如此,你私逃下凡,在地国中洲胡作胡为,以致罪犯天条,不过,你在下界,未伤一人,天律或可免罚,而私逃之罪,为魔法所不容,试问如何善后?” 

实际情况并不像水上郎君所讲的那样严重,霄毒稍有影响,决不会促其死亡,或削其遭行,但这几句话听入那蚊魔王的耳中,却倍以为真,不禁在其内心里冒起子高度的恐惧,终于使那蚊精闭合了双目,初则流出晶光莹莹的泪珠,继则泪如泉涌。水上郎君见此情形,心中暗喜,朗声道:“道友,你如肯悔悟,改过从善,请点头三下,我来为你消灾延寿。”果然,蚊魔王三点其首。

水上郎君即从身边摸出一只小瓶,开塞倒出一粒仙丹,一分为二,半粒纳入瓶内放还身边,而将另外半粒仙丹拿在手中,对着那蚊魔王道:“道友,我赠你半粒仙丹,先治愈你的头部内伤……”他说着,举手一扬,把仙丹掷向蚊魔王,后者张开巨口,以舌受丹,吞入腹中。此丹果然奇妙,不久,蚊魔王的全身一缩,沉下湖底,又不久,一个道士从水平线下钻出水面,踏波而立,拱手向水上郎君致谢,并微张其口,似有所问。水上郎君先以手作势,阻其发言,然后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今日午时三刻,请道友劳驾,到岳阳郡江边航艇相叙,以便详告一切……现在,你去吧!”蚊魔王又一拱双手,将身微播一下,腾空化作一道长虹而去。

水上郎君三言两语,便把蚊魔王劝服,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兵不血刃,为地国与水国建立一件大功,无形中救了岳阳许多百姓和洞庭水族的生命,因他知道这种事情决不是单靠武力所能解决的。这时,洞庭君和钱塘君昆仲已经走到叔公水上郎君前面,拜谢解围之恩,并恭请叔公和五位叔婆驾临龙宫,盘桓数日,但后者推说另有要事,无法抽身,再三辞谢。

二位龙君看到叔公辞意甚坚,不敢强邀,于是双方各道珍重而别。不说洞庭君收兵回宫,且说水上郎君腾上云端,向岳阳进发,在中途,远远地望见三位天神率领许多天兵驾云而来。他心里明白,天国又派兵来捉蚊精。

于是他就按住云脚,迎面等侯。

不久,天神许旌阳,王灵官和巨灵神到了水上郎君前面,他不待请神开口,就拱手枪先道:“三位老友请了,在下有礼。”

许旌阳本是斩蚊能手,天国派他前来镇压,非常适当,他与水上郎君,不是新知,乃属旧识,连忙还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龙裔公子——水上浪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水上郎君道:“老许,在下现已改邪归正,改名水上郎君,浪子之名早已废弃不用了,因为不愿为仙,所以来到地国遛遛。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许旌阳道:“名字改得很好听,至于改邪归正,倒不见得吧!好好仙人不做,却到妖魔国去做邪官,还说改邪归正,岂有此理?”

水上郎君道:“老许,你不要说得这样难听,人各有志,在魔国做官,情绪轻松而安适,你看,现在我还有闲情到这儿来踏踏方步,东隙西望,全身觉得舒服,有什么不好?”许旌阳道,“你有闲情,但我们没有功夫。让路!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

水上郎君故意道:“老许,何必心急.你们到底去干什么正经?”

许旌阳道:“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误了正事,那是不得了的。快让开!”

水上郎君笑道:“不让路,除非你告诉我去干什么?”

许旌阳道:“我偏不告诉你。你这浪子,旧性不改,改名有什么屁用,快些让路。”

这时,王灵官已经看得眼睛出火,怒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真是歪嘴吹喇叭,一股邪气,还不让开?”巨灵神也来帮腔说话,“不要儿戏,快滚开,你不怕我的巨斧?”

水上郎君毫不生气,依然笑嘻嘻道:“二位老友,何必发恶,一本正经,劳师动众,只不过为了一个小小的蚊精而已,是抑不是?”

许旌阳道:“是又怎样?”

水上郎君道:“如果为了蚊精,你们回去吧!这儿投有你们的事。” 

许旌阳道:“怎么?你搞妥了吗?”

水上郎君道:“是又怎样?”

许旌阳道:“那么,蚊精呢?”

水上郎君道:“走了。” 

许旌阳道:“是你放他走吗?”

水上郎君道:“不,是被在下劝走。” 

许旌阳道:“劝走?你说谎,我不相信,一定是你放走的。那妖精罪犯天条,应受天诛,现在,你把他放走,这是犯罪的行为,我要逮捕你。” 

水上郎君大笑道:“你这天神,不识好歹,就算是在下放走,也不算犯罪,何况他是蚊魔王,你老许虽惯于斩蚊,但在下偏生要说,你不是他的敌手,我看你们还是空手回去吧2不要多罗嗦了。”

许旌阳吃惊地道:“蛟魔王?唔,可能,怪不得那妖精不畏五雷击顶和轰天雷……水上郎君,你说得对,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敌手,那么,多谢你了。”

水上郎君道:“这还像话,不过,以后你们见到在下,不可前踞后恭。”他说完话,也不打个招呼,立即催云而行,飞向岳阳。

××× ××× ×××

自从水上郎君三更离开航艇,前赴洞庭,直到五更三点还未回来,龙氏五凤姊妹心里忐忑不安,焦急万分,深以心上人的安危为念。

当水上郎君离艇后,不久,风雨交作,霄轰电闪,大江之水激起狂涛,航艇摇摆颠簸不已,艇夫们忙着关窗系缆,布置航艇的安全措施,舱内五凤也正忙于商量是否应到洞庭,协助丈夫对抗水府真君的恶战。

大凤和二凤已与水上郎君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爱,自然对丈夫格外关怀,坚决要赴洞庭参战,但三凤四凤和幺凤反对二位姊姊冒险,理由是:她们二人与水上郎君成亲,蓝田种玉,龙孕可期。倘郎君遭遇不幸,也好为他留下后代。顺理成章的说法,应由三凤四凤和幺凤前往参战,因为她们三人虽动凡心,但未开色戒,道行和武功丝毫无损,在必要时,尚可联手抗敌,助郎君一臂之力,何况她们与他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在名份上也应该冒险一行。

三位妹妹的理由使大凤与二凤之间有了不同主张。大凤希望二凤留在航艇,由她率领三凤和四凤共同出发,叫幺凤也留着陪伴二凤。二风则恳求大姊和小妹留下,由她自己会同三妹及四妹代表出动,否则她是于心不安的。

幺凤坚持不肯留在艇上,同时又不许大姊或二姊前往助战,她说道:“我们姊妹五人虽属一体,但处事也要权衡轻重。目前你们二人的身份已较三位妹妹高贵,当然不能轻陷险域,况且这种事并非儿戏,而是随时随地要准备牺牲性命的,妹等三人在必要时有牺牲的义务,而大姊和二姊必须要为大体着想,就没有这种权利……”

蓦地,门外剥啄一声,幺凤立即停止发盲,起身前去开门,姊妹们也跟着走近门旁,心中甚喜,想是丈夫回来了.

开门一看,她们失望了。

原来门外站着岳阳山人,浑身被雨打湿,竟如落汤之鸡。

只见山人,不见郎君,五凤姊妹各自暗惊,大凤连忙问道:“怎么老丈一人回来,郎君呢?”岳阳山人拱手道:“龙裔公子无恙,可请放心。老朽观战,险遭不测,狼狈逃回,将来报告那边的情况。”

龙氏五凤听到丈夫无恙,心里甚为欣慰。

大凤生性仁慈,看到岳阳山人好像雨淋田鸡,心中不忍地说道:“老丈衣衫尽湿,恐受风寒,何不暂借郎君的衣服一换?……”她说到这里,连忙敢变话锋,接着对幺凤道:“小妹,快去把郎君的衣服拿来。”

岳阳山人立即摇手道:“多谢夫人,老朽只说几句话就要走的,无须更衣。” 

大风道:“那么,请老丈进来坐着说话。”恭敬不如从命,岳阳山人就不拘小节走入房内坐下。雨水从他的衣衫上流下,艇房地板湿了一大滩。

幺凤连忙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岳阳山人。岳阳山人谢了一声,双手捧杯,喝了一口茶,随即把杯放在桌上之后,说道:“老朽在云端观战,那边的情况非常紧张,水府真君本领高强,洞庭君不堪他的一击,金枪被击脱手,直飞上空,几乎刺死老朽,因此,老朽宁愿放弃眼福,不敢逗留。当时,幸亏龙裔公子飞身跃出,救了龙君,同时天国的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也协力助战,当老朽离开洞庭湖时,远远望到那水府真君已中了雷公的五雷轰顶绝招,打成了原形,原来是—条粗长的蚊精。”

幺凤道,“粗长的蚊精,不知是否我国的蚊魔王?”

岳阳山人道:“老朽隐约地听到龙裔公子称他道友。”

幺凤道:“郎君叫他‘道友’,不错了,一定是那家伙。”

二凤道:“蛟魔王怎么会到这儿来?奇哉怪也!”

大凤道:“说不定,他到这儿来,并不为奇,我们不是也在这儿吗?”

幺凤道:“如果真的是蛟魔王,郎君大概不会吃亏,至少是半斤八两,也可能郎君稍占上风,因为他有龙形宝剑足以制敌。”三凤道:“听说那蛟精平时惯使降龙木棍,那也是郎君的克星……” 

四凤抢着道:“二件武器比较起来,金能克木,还是郎君略占优势。”

大凤道:“是的,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幺凤道:“老丈,我想向你请教。”岳阳山人道:“不敢,老朽知无不言。”

幺凤道,“敝姊妹想去参战,不知老丈之意如何?”

岳阳山人道:“不可,去不得;千祈不要去,夫人等金枝玉叶,岂宜接近战区?那边的事有了龙裔公子与天神们助战,自可稳操胜券,何况水府真君已被打成原形,谅巳毫无作为,夫人等何必去呢?”

幺凤道:“多谢老丈教言。”

岳阳山人拱手道:“者朽告辞了。等一会龙裔公于回来,老朽再来拜谒。”

他说完话,又一拱双手,起身而去。

得到岳阳山人的报告和劝阻,五凤姊妹就决定留在航艇,耐心等侯水上郎君回来。

这时,风雨已停,天气晴朗,她们谈谈笑笑,时间过得真快,但日上三竿,仍未见郎君返艇,大家又开始发愁,不免猜测到最坏的后果,而幺凤已经走出房去,立在舱面上,注意每一个走近江边的行人之中,是否有水上郎君在内。不久,远处出现了一个青色的人形,幺凤眼光尖锐,一看就认出那是水上郎君。她知道他从云端降落于旷野无人之处,以免炫世骇俗,于是急步回身入房,高声道:“郎君回来了!”众姊妹闻言甚喜,大家走到舱面,向前观看,果然不错,郎君来了。

水上郎君面浮笑容,一边挥手示意,一边连纵带跳,奔到岸边,飞跃上艇,五凤姊妹连忙欢迎,把郎君围在中央,前拥后护地进入房内。先换去了他的湿衣,穿上便服,坐停之后,水上郎君就把刚才在洞庭湖水战蛟魔王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道,听得众姊妹眉飞色舞,乐不可支,而幺凤对于郎君处事适当,衷心表示敬佩,赞不绝口。

大风也将岳阳山人曾来报告消息的事情说明。水上郎君盛赞蛟魔王一棍的绝招,功力劲强,既把龙君的金枪击飞,直上苍穹,又借金枪上飞之势,几乎将站在云端观战的岳阳山人刺死,这种一石二鸟的棍法,美妙绝伦,他承认:如果他自己真的与蛟魔王交锋,谁操胜券,未可逆料。他与五凤姊妹们谈谈说说,直到近午,艇上管事已备妥午餐,请他们到餐厅进禽。

饭后,他们又继续谈话,无非是讨论游览的程序。忽然,艇夫前来通报道,“有个茅山道士要拜见客官。”

水上郎君吩咐道:“请他稍待,我就去迎接……”艇夫走出餐厅后,水上郎君接着对五凤姊妹们道:“蛟魔王来了,这家伙好色,你们快回房去回避一下。”等待她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回房去讫。水上郎君就出去把蛟魔王迎入厅来,宾主相对而坐,艇役奉上香茗之后,他们开始谈话。

蛟魔王首先问道:“俺私逃下凡之后,上司南宫元帅是否真的要你来叫俺回去?”

水上郎君道:“不,他不曾叫我这样做。”蛟魔王道:“你好像也是私逃下凡,是吗?”

水上郎君道:“不,我另有任务,凭正式通行证件出国的。”

蛟魔王道:“什么任务?”水上郎君道:“恕难奉告。”

磨磨牙齿,蛟魔王道:“那么,你我临阵之时,你说是奉命前来叫俺回去,是否骗我?”

水上郎君道:“是的。”

愤然作色,双袖向外一挥,蛟魔王站起身来道:“匹夫!坏俺大事。”

水上郎君道:“道友,坐下,稍安毋躁,我这样做,是为你好呀!”

蛟魔王重新坐下,恨恨地道:“为俺好,岂有此理?”态度安详,神色严肃,水上郎君道,“道友,你有所不知,天国又派遣了许逊(即许旌阳)和许多天神前来捉你,不是我,你现在还有性命吗?”蚊魔王听到许逊,心里更加生气,大声道:“那老贼以前杀死俺的下代子孙,不计其数,他来得正好,俺正要找他算帐。”

水上郎君道:“道友,你不要只逞血气之勇,双手难敌四拳,他有后盾,你是单身独影,何况你在那时已经受伤,如何抵抗?”

心里不服,蛟魔王道:“俺会使用神火珠,把他烧死。”水上郎君不屑地道:“笑话,许逊先谋后动,有备而战。难道他不会发出乾坤水瓶,把你的神火珠收去。”

蛟魔王骇然道:“他有乾坤水瓶?这是海潮真人的法宝呀!”水上郎君道:“他不会向海潮真人借用吗?如果你失去了神火珠,你的后果如何?……” 

蛟魔王默然低头沉思。

水上郎君接着道:“听说天国即将发出公文,勒令我王惩治你的罪行。”

这事是水上郎君故意捏造,目的在遏制蛟魔王的野心。

蛟魔王闻言失色道:“你怎会知道天国的事情?”

水上郎君道:“那是许逊告诉我的。”蛟魔王惊疑地道:“你见到许逊?” 

水上郎君道:“当然,不见到他,我怎会知道?”

蛟魔王的面色非常难看,颤声道:“你在什么时候看到他?”

水上郎君道:“在你离开洞庭湖之后,许逊率兵赶到,我是在云路上碰巧遇到他的。”

蛟魔王忽然站起身来,又突然坐了下去,坐立不安地道:“如果天国的公文到了我国,追究起来,俺命休矣……喂!龙裔公子,请你想个办法救俺。”

水上郎君心中暗笑,但他面不改色,说道:“道友不必惊慌,我已经要求许逊向托塔天王李靖疏通,暂将公文搁置。”蛟魔王疑惑地道:“许逊是俺的冤家死对头,他怎肯听你的话,为我疏通?”

说谎说到底,水上郎君道:“许逊疏通是有条件的。”

蛟魔王道:“什么条件?”水上郎君道:“他要我为你担保,保证你永远不做坏事,包括女色在内。”

蛟魔王欣然道:“你已经为俺担保了,是吗?”

水上郎君道:“没有,我为什么要替你担保?”蚊魔王怏快地道,“龙裔公于,你太不够朋友了。”

水上郎君道:“什么不够朋友?你没有向我保证永远不做坏事,不犯色戒,我为什么要做你的担保人?”

蛟魔王面色焦急,低声下气地道:“如果俺肯向你保证呢?”

水上郎君道:“那就不同了,我倒可以考虑这个问题。”

蛟魔王面现喜色,说道:“俺现在就向你保证,永远只做好事。”

水上郎君道:“口说无凭,谁相信你。”

蛟魔王道:“俺写保证书给你,白纸黑字难道还靠不住吗?”

水上郎君道:“保人本是呆人做的,不过,为了你肯改恶为善,我就做一次呆人吧!”

蛟魔王大喜道:“你有文房四宝吗?”

水上郎君叫了一声“来人!”

艇上管事进入餐厅,水上郎君向他要了笔墨纸砚,顺手递给蛟魔王。

于是蛟魔王坐在对面桌旁,以茶水磨墨于砚,然后执笔按纸,开始疾书。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写好保证书,双手递给水上郎君过目。

保证书的内容是这样:

立保证书者,蛟魔王也。兹因偶动凡心,私出魔境?偷入地国,潜伏于洞庭湖口,觊觎龙君宝座,企图强娶青霓公主为妻,又不该打伤洞庭君昆仲,更不应与天国为敌,击败雷电风雨四神,以致罪犯天条。推根究源,实因本蛟魔王利欲充脑,色念薰心,一时愚昧,铸此大错,悔恨奚如。今由好友水上郎君面告:天国拟发正式公文,追究本蛟魔王之罪行,闻之不胜恐惧。探知事态严重,魂摇魄动,幸有通融余地,心宽气和,为谋赎罪,惟有痛改前非,不犯邪色(正色除外),永为善事。本蛟魔王虽属异类,实有人心,一言既出,终身遵守,倘日后再犯过失,甘受天谴,恐口说无凭,自愿立此保证书存用。此致龙裔公子水上郎君收执

立保证书者:蛟魔王亲笔 年 月 日

水上郎君看完保证书,笑道:“写的太啰嗦……‘正色除外’是什么意思?”蛟魔王道:“那四个字请你高抬贵手,予以保留,因为将来也许有女人愿意嫁俺为妻,俺是要娶她的。”

水上郎君道:“如果我坚持要你把‘正色除外’四字划去呢?”

蚊魔王忧愁地道:“俺就不想做蛟魔王了,还是死好。”

水上郎君骂道:“混蛋!”忽然他想到五凤姊妹,于是改变语锋,接着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往下说道,“不过,食色性也,邪色不可,正色似乎应该通融,算了,我就依你吧!”

蛟魔王大喜道:“多谢你了,这样才像老友。”

水上郎君折好保证书,放入怀中,和气地道:“道友,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替你在天国方面搞妥,保证不会出事,不过,本国方面可能还有问题。”

蛟魔王道:“是的,俺也有这样的感觉。”

水上郎君道:“你私出国境时,走哪一条路?”蛟魔王把嘴巴凑近水上郎君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

水上郎君笑道:“好心计,亏你想得出……那么,出境时,是否有人看到你?”

蛟魔王自信地道:“绝对没有。”水上郎君道:“除我之外,还有别人知道你在地国吗?”

蛟魔王道:“除了你,没有别人。”

水上郎君又补充道:“除了我之外,我的侄孙洞庭君方面可能也知道……但不要紧,我会通知他们守口如瓶。”蛟魔王衷心感激地道:“又要麻烦你了。”

水上郎君道:“我是好人做到底的。”

蛟魔王道:“如果这次俺能平安无事,俺一定要重谢你的。”

水上郎君道:“怎么,你想行贿?我不接受。”

蛟魔王道:“俺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水上郎君道:“只要你以后不做坏事,不犯邪色,不使我受累,这就算是你重谢我了。”

蛟魔王道:“是,是,是。”

水上郎君道:“现在你回去吧!你从来路出境,仍从原路入境……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蛟魔王道:“叨在知己,俺也下多谢,告辞了。”

水上郎君亲自送他到了艇边,彼此握手而别。

刚刚送走蛟魔王,岳阳山人就来拜访。他对水上郎君消弭一场灾害,使当地百姓免遭浩劫,表示非常感激。

当然,水上郎君也客气—番,他说:“这是天意,并非我的功劳。”

同时他请求岳阳山人转告洞庭君:上奏天庭时,恳求玉帝免将蛟魔正的案件扩大,最好销案了事,因为蛟魔王已立笔据,决心改恶为善。同时,又要洞庭君叮嘱有关方面的人物,勿将蛟魔王的案件声扬出去,最好大家守口如瓶。

当然,岳阳山人满口答应,尽快把那几句话转达,决不误事。宾主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然后岳阳山人拜别而去。

水上郎君看到诸事顺利完成,心里高兴,连忙吩咐艇家起锚解缆,继续航程。

这时,五凤姊妹们都已从房里出来,进入餐厅,水上郎君便将自己与蛟魔王会谈的情况,以及自己请岳阳山人转达洞庭君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她们听了也很高兴。

航艇驶行如飞,傍晚到达夏口,艇夫移艇靠岸暂泊,以便晚餐。

水上郎君与五凤姊妹们立在舱面,观赏武汉三镇的雄伟形势。他遥指二山,对她们说道:“你们看,这是汉阳的龟山,那边是武昌的蛇山,当年龟蛇二将被地国的真武大帝收服后,便分派在本区守卫。现在,他们已经恢复自由,回到本国去了,那是猴公的功劳。”(事见天廷会议)

幺凤道:“可惜此刻他们都不在这儿,否则我们有了向导,可以多玩几天。”

水上郎君道:“这里是历代用兵之地,没有什么好玩,我们还足快些赶路,早到苏杭,那边可以多留几天……”

管事来邀晚餐,他们就终止谈话,走入餐厅。

现在大凤请三凤和水上郎君并肩同坐,她自己先把盏敬他们一杯,又叫二凤四凤和幺凤轮流敬酒。

这就意味着水上郎君与三凤今晚洞房,大家心照不宣,无须说明。

三凤知道自己今夜要与水上郎君同枕共衾,芳心暗喜,脸儿微红,娇羞之态惹人生爱。

水上郎君会同三风也斟酒回敬各位凤姊凤妹,席问众人的心情都很愉快,谈笑风生,甚至互相戏谑,各无顾忌。

她们边吃边谈,自到洒酣饭饱,方才收席。

长江在武汉以下,江阔水平,沿途又无礁石险滩,船只宜于夜航,所以艇夫无须水上郎君吩咐,就自动开舵,直向下流行驶。

此时,大凤率领诸妹,护送“新郎”水上郎君与“新娘”三凤进入新房,说子几句吉样的祝辞之后,大家都退出房去,随手关上了房门。现在,水上郎君是第三次充作新郎。他对于男女之事已经老吃老做,经验非常丰富,而三凤还是个未经人道的处女,只不过在最近方从巫山之女那边听到—知半解的“性”理论而已。过去为了好奇,她曾有一次以手私自抚摸下体,但只摸到小便器官,因此,她误认男女做爱就是使用这个部分的,但她根本不清楚除了小便处之外,女人另有个泄欲的门户。

目前,她坐在床边,羞态可掬,低着头,不敢仰视郎君,正在出神地回忆巫山之女所讲的性理论时,而郎君已经走过来,口称:“娘子”,弯腰俯首,轻吻她的面颊,又拉她起身,紧紧抱住她热吻了。

新婚之夜,水上郎君只说娘子二字,别的活—句也没有,拉起三凤就吻,这种态度是否迹近粗鲁,不够斯文?

不,水上郎君认为新婚之夜先接吻,后讲话,才算温文,合于礼貌,因为吻的作用很大,—方面是示爱的方式,另一方面,吻能够刺激性欲,新娘经过丈夫一吻,男女间的距离拉近,她怕羞的心理也大为减低,于是双方说起活来,比较熨贴而亲热。另一原因,他知道三凤的性格是稳重沉静,平时含情脉脉,下苟言笑,所以他一上来就与之热吻,非如此不足以表示丈夫气概,又非如此不足以吸引妻子的热情。

吻能催情,尤其是被心爱的人吻过之后,就会进入沉醉的境界。三凤享受郎君热情的长吻,闭着双眸,引起情欲冲动,以致身子发热,脸儿发红,娇慵无力,站立不稳似乎摇摇欲跌。当然,这是由于郎君接吻的艺术高超,勾引了她的心灵深处,才会产生这种失态的自然现象。经过浅吻,深吻,温柔的香吻,奇妙的狂吻之后,男方由主动忽被对方激烈反应面趋于被动的吻,女方则因对方的舌尖甜蜜逗挑,如饮香醪,惹起爱心,激发情感,于是浪漫起来,以舌迎舌,争取了主动的吻。男女心心相印,灵肉结合灵肉,吻如和风细雨,情中干柴烈火,欲焰——发不可收拾。

于是水上郎君把三凤抱入罗帐,解衣宽带。

于是身儿相叠,臂儿相缠。

于是经过了床儿摇摇,帐儿晃晃。

只听得女的婉转娇啼。

又渐闻男的颤声微喘。

一度春风,落红狼藉。这种风流韵事,即是世人所谓周公之礼,夫妻之间的正色。

次晨,水上郎君与三凤起身后,大凤又率领诸妹进入新房,向新夫妇道贺,大家说笑了—会,就同到餐厅小食。

当他们离开新房,一个伪装的艇役偷偷地溜进房左,用新被单换取了床上沾染着龙精凤液的旧被单。

这个伪装的艇役就是邓耶子。

当那航艇停泊在夏口县的让边时。邓耶子已经追踪而至。他以重金买通关节,贿赂艇长,要求搭艇东下,起初艇长不肯答应,因为这是包艇,不便载搭另外的乘客。后来邓耶子一边愿付十两黄金,作为搭艇的代价,—边危言恐吓,在这种威胁利诱的情况之下,艇长不答应也得答应,何况黄澄澄的金元宝摆在眼前,金光闪耀,不但人见人爱,即使是神,也会动心,又何况不受贿,便要受灾,因此,邓耶子就改换衣裤,暂充艇役,藉以掩遮水上郎君和五凤姊妹的耳目,而他就依靠这种伪扮的身份,顺利地换褥了那条沾染着龙精凤液污迹的被单。

不久,航艇到达中洲部落赣省北境的鄱阳湖口,湖山水清,长江水浊,清浊的界限分明,犹如泾渭之水。

水上郎君与五凤姊妹们立在舱面,观赏江湖景色。他望见鄱阳湖上巍然矗立的鞋山,就对她们说:“你们看:那边—座屹立中流的青山,名叫大姑,又称鞋山,是当年魔国的牛魔王与西王母在湖上大战时,失鞋湖中,变成此山,因此,以鞋名山。

听到水上郎君这样说,众姊妹的眼光都集中于远处的鞋山,只见山色黛绿,犹如窈窕淑女,非常动人。

忽然大江四周青云缥缈,水程迷蒙,无风而起大浪,高达数丈,航艇颠簸不已,艇家大惊失色,群情骚动,以为祸事降临。

水上郎君笑道:“不必惊慌。鄱阳君出动了!”

原来鄱阳龙君已知叔公水上郎君在洞庭湖收服蛟魔王,立了大功,心里万分欢喜,现在路过鄱阳湖口,特来拜见道贺。

水上郎君深恐鄱阳龙君来见,必将炫世骇俗,引起地国神祗物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叫幺凤取来纸笔,当场写了“免谒”二个大字,顺手一挥,投入江中。须臾,云过天晴,江涛潜形,眼前景物,恢复原状,艇长大喜,继续航程。

不日,航艇到达润州(即镇江),水上郎君看到对峙江中的金焦二山,就告诉五凤姊妹道:“你们看呀!这边的小山,每逢江涛汹涌,山势摇动,所以叫做浮玉山,后来唐朝的裴头陀曾在此山发现藏金,因此又名金山。当年破坏爱情的刽子手——法海和尚,为了许仙,曾与白仙娘子和青仙娘子斗法,她们水漫金山,犯了天条,白仙娘子被法海镇压在杭州的雷峰塔内,不过,雷峰塔已倒坍了,白仙娘子劫难已过,仍旧回到魔国去了……”大凤插嘴道:“她是否现在我国 主理医药的那个女人?”

水上郎君道:“是的,就是她。”

幺凤道:“你说的那青仙娘子,现在何处?”水上郎君道:“青仙娘子目前不在魔国,她被国王通天教主派往仙国,前去找寻许仙。”

幺凤道:“怎么这个薄情郎也能成仙吗?”

水上郎君道:“许仙吃了白仙娘子从南极仙翁那里盗来的仙草之后,已得仙气,再加修炼,所以他已入籍仙国,成了散仙。”

幺凤道:“我王为什么要青仙娘子去找寻许仙?”

水上郎君道:“这是魔国的政策。凡是宇宙列国所有可以拉拢的仙佛神圣,通天教主都要礼聘重用,以壮国势,譬如像我水上郎君,过去也是属于仙国的,现在归化魔国,这是同一的道理。”

幺凤领悟地道:“噢!我明白了。”

四凤道:“我国的另一位黑仙娘子与白仙娘子有什么关系?”水上郎君道:“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但黑仙娘子还是处女。”

幺凤吃醋地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处女?”

水上郎君自知失言,面色微红,连忙改变话锋,说道:“我们不淡这事……你们再看!那边一座是谯儿,风景非常优美,但自从东汉的焦光隐居谯山之后,后人就改名焦山,而焦光本人也已修成散仙,其品级和陶弘景一样。”

幺凤道:“陶弘景?他是不是那首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的作者吗?”

水上郎君道:“是。”

三凤道:“这首诗毫无人间的烟火气味,此人理应成仙。”

这时,航艇已在江边停泊。水上郎君道:“水程太慢,我想舍舟登陆,先吃一顿丰富的酒肴,再游览一番,然后驾云前往姑苏,不知你们赞成否?”

五凤姊妹—致同意。

于是水上郎君叫艇役转请艇长前来,当场结清了全部费用,他另外自愿加赏一笔可观的小帐,艇长连声道谢,率领全体艇员排队欢送这批贵客上岸而去。

水上郎君和五凤姊妹在润州到处游览,又到三国时代孙权之妹孙夫人投江处——鸪矶去凭吊一下。在这儿,水上郎君忽发诗兴,向幺凤要了纸笔,写了—首鸪矶怀古。

“孙刘两氏缔婚姻,东吴西蜀接比邻,磨笄铜斗悲千古,只顾荆州不顾亲。相争鹬蚌渔翁利,坐使曹家势力伸。献表称臣甘屈服,仲谋岂是出群伦?男中枭雄昭烈帝,女中人杰孙夫人,夫妇恩情若冰炭,阿兄误妹最伤神。蹄宁一炬遭败绩,猿鹤虫沙化无垠,不咎刘耶心似铁,自沉鸪矶情义真。生前怨偶由宿孽。身后灵魂返大钧,至今江水滔滔逝,此恨绵绵未了因。”诗成,先给大凤过目。大凤看了一会,不置可否,交给二凤。二凤看了诗,也不好意思批评,就把诗笺递给三凤。三凤朗诵后,恐怕得罪丈夫,也不敢提出意见,随手交与四凤。四风听到三凤的朗涌,诗的内容已经了然,随便看了—下,说道:“好是好的,但不是很好。”说罢,她就把诗笺向幺凤的手里一塞。

幺凤看也不看,就对水上郎君道:“这首诗缺乏警句,平淡无奇,不敢恭维,下次我不准你再咏怀古诗,免得献丑。”

幺凤是个敢作敢为敢说的女子,铁面无私,不讲温情,她当场批评水上郎君,把他批评得面红耳赤,诗兴就此倒断。

为了不使丈夫过份堆堪,大凤道:“这样吧!我们到了姑苏,罚他作一首好诗,各位妹妹,你们赞成吗?”

二、三、四凤都拍手赞成,惟有幺凤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如果他作不出奸诗,以后还是藏拙吧!你们看,这首怀古诗,平铺自叙,像什么诗?亏得先给我们姊妹过目,如果被外人看到,岂不要笑掉大牙?”

水上郎君道:“可以,我们到了姑苏,让我再试一下,如果作得不好,我以后就不再吟诗了,小妹,我现在听从你的吩咐,表示我是你的不贰之臣,你总满意了吧!”

幺凤啐道:“呸!不知惭愧。”

大凤道:“我们走吧!到姑苏去。”

说走就走,他们六人立即驾雾腾云从空中出发,向姑苏前进。

云行如飞。不久,姑苏已在他们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

幺凤问道:“那边一座高山,风景很好,不知是什么山?”

水上郎君答道:“那是天平山,山上有宋朝范仲淹的遗迹。”

幺凤道:“我们就在天平山麓降落,再从山麓步行上山,我罚你作一首诗,题目是‘登天平山’。”

水上郎君道:“好,我同意,不过,如果我的诗作得不好,请小妹给我留些面子,不要当众讥评。”

幺凤哼了一声,白他一眼。

于是他们从云端上驾着轻雾,降落天平山麓的隐僻之处。

这里,草木茂盛,景物幽静,他们观赏良久,然后缓慢地一步步走向山顶。

不久,他们到达山顶,纵目俯视,姑苏全境,一览无遗。幺凤一边从百宝囊中拿出纸笔,递给水上郎君,—边笑道:“拿去,好好地用些心思作诗吧!”她说完话,自顾自走开,到四位姊姊那边去聊天了。

水上郎君坐在山石上面,把诗柬平放膝头,执笔先写题目:“登天平山”,然后集中思想,开始作诗。

“壮哉此山势兀突,怪石朝天列万笏,蹊径崎岖步步艰,心惊魄动防颠蹶。万绿丛中矗老松,迷朦幽壑岫云封,树肥叶茂葱笼色,岭峻岩高隗磊容。愈行愈险形如削,既登龙门难立脚,中开逼窄径一条,疑是鬼芦神工凿。景仰前贤拜范公,当年抗夏建奇功,政治文章足千古,先忧后乐钦高风。浮云白,长天碧,山巅独立情舒适,飞鸟盘空奋六翮,莫道天平山顶高,我比此峰高七尺。”

水上郎君写好这首古诗,再仔细看了—遍,自己觉得满意,于是站起身来,伸一伸懒腰,缓步向五凤姊妹那边走去。

她们看到郎君过来。都高兴地迎上去,把他围住。

他把诗柬递给大凤,大凤双手捧着诗柬朗诵起来:“状哉此山势兀突,怪石朝天列万笏……”

二凤道:“起句极佳。”

幺凤道:“差强人意,谈不到极佳。”

大凤又接着朗颂下去。

众姊妹都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大凤读到最后两句:“莫道天平山顶高,我比此峰高七尺。”

幺凤抢先道,“结句妙,大似随园.”

三凤和四凤也同声道:“奇句可喜。”幺凤道:“这首古风,首尾都好,所谓善始善终,中间平稳,郎君一生的命运注定是这样了。‘愈行愈险形如削,既登龙门难立脚。’那二句意味着郎君经过艰难困顿,修炼得道,已到天国,如登龙门,但总难立脚,以致含怒下凡,似乎无路可走,幸有下面二句:‘中开通窄径一条,疑是鬼斧神工凿。’作为陪衬,说明郎君的命运中,不沦遇到鬼神,好人或坏人,都会在暗中扶助,所以一路安稳,直到最后,郎君的境况要比在天国时更好,这是我可以预卜的。”

众姊妹听了,心中甚喜。

水上郎君笑道:“小妹还有这样出人意表的大道理,但我作诗时,随意写来,井未想到事关命运,否则我可以把这首许做得更好。”

幺凤正色道:“就因为你是无心而作,才有灵验,若先有心,就不灵了。”

大凤道:“小妹说得是。诗虽小道,但言为心声,有时却关系到一生的休咎,作者不可不慎。”

二凤道:“小妹心思灵巧,比喻非常得体,鬼斧神工既可作‘鬼神’解,又可把鬼比坏人,神比好人,所以小妹说的话真是深得我心。”

三凤道:“当然,有我们姊妹五人为内助,郎君的境况—定会比他在天国时更胜一筹。”

四凤道:“我很知足,只想过着平稳快乐的生活,并不希望境况太好,也不愿意太坏,因为人好要受到别人的妒忌,而太坏则会被别人轻视。”水上郎君静听她们谈沦,不发一言,心里却很高兴。

大家谈谈笑笑,气氛十分欢乐。

于是水上郎开提议列当地的四大名园和虎丘游玩,因为那边有剑池,吴王墓,清远道士的鹤圃,千人石,真娘墓,试剑石,以及“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生公讲台等古迹。关于游览程序,她们都遵循他的主张。先游名园,游人嘈杂,拥挤不堪,大家只能走马看花,无法流连欣赏。后来到了虎丘,她们到处观赏美景,凭吊古迹,或瞻仰胜境,水上郎君诗兴勃发,口占一首五古:“游虎丘”。

“阖闾埋骨处,猛虎曾蹲踞,从此锡嘉名,虎丘名始著。青山笑迎人,随处可闲步,虽属小丘陵,历历多掌故。说法生公台,顽石禅能悟;姜人亦千古,一角真娘墓;巨石色赪红,千人血凝固;利剑池底埋,杀人不知数。塔寺点缀佳,游客足为驻。迩来香火衰,老僧坐若塑,林鸟语枝头,如泣复如诉。行行仕所之,谁识休壑趣?心爱山径幽,爱极不忍去。短歌信口占,疑有山灵助。”

这首诗虽非杰出,但尚有古致,幺凤很赞赏“迩来香火衰,老僧坐若塑。”讽刺和尚因香火不旺而感到郁郁寡欢,面无表情。

他们游罢虎丘,复游太湖,水上郎君作了—首七古:“游太湖”。

“飘然一舸效鸱夷,万顷烟波入画宜,仰望浮云绮罗薄,俯看水色蔚蓝奇。东山突兀西山矗,七十二峰如布棋,飘飘御风欲羽化,沙鸥万点自游嬉,招招舟子把舵稳,恍履平地不如危,舟行似箭似奔马,只认枫丹荻白移。”

幺凤对此诗的批语是:“音调谐,若能改成七律,较为恰当。”

他们觉得姑苏全境,隐现于青山绿水之中,分明是一幅图画,但秀丽有余,雄伟不足,所以当地多产雅士,却少统领百万雄师的武将。

游兴既尽,他们就腾起青云,离开姑苏,向杭州进发。

云借风力,去势如飞,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从云端俯瞰杭州近在眼前。最能引起幺凤的注意就是西湖,而西湖风景区是在孤立于水中的孤山,它东接白堤,西迎苏堤,南临外西湖,北濒里西湖,所以孤山风景是西湖的精华。

他们御风凭虚,驾轻雾降落于孤山附近静僻之处,然后缓步徐行,拾级登山,到了双照亭畔。

在这儿,他们驻足远望南北高峰的山色,近看碧波荡漾的湖光,尽情观赏,游兴甚浓。他们就在双照亭前坐下息脚,开始闲谈。

水上郎君对幺凤道:“小妹,杭州是人间天堂,宋代诗人苏东坡说:‘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小妹,你的意见如何?”

幺凤道:“比得妙极了。”

水上郎君道:“对于杭州,我也有—比。”

幺凤道:“怎么比法?”

水上郎君道:“杭州好比一个窈窕的少女,换一句说,你一小妹就像杭州一样的美丽。”

适当的赞辞使幺凤心中暗喜,她说道:“那么,姑苏呢?”

水上郎君道:“姑苏犹如成熟而艳丽的少妇,若以大妹二妹和三妹来比较,也很适宜。”

幺风道:“你比得不对。”

水上郎君道:“为什么?”幺凤道:“姑苏的名字,分明是个尚未出嫁的小姑,你为什么把姑苏比作少妇?”

水上郎君道:“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想把姑苏称为苏州,这样一来,就和少妇不冲突了。”四凤对水上郎君道:“若在大二三姊中来选举—位苏州少妇,问你准能当选?”

水上郎君道:“我不敢选。”

四凤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上郎君道:“不选则已,如果要选,她们三人同时入选。”四凤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水上郎君含笑不语。

幺凤对四凤道:“小姊姊,你不懂,我懂。”

四凤道:“你倒说说看。”

幺凤道:“他选了大姊,怕二姊和三姊生气,如果选了二姊或三姊,又怕大姊不高兴,所以他不敢选,其实他三面讨好,谁也不敢得罪,这是他做男人的圆滑,但说得难听些,也是男人的狡猾。”

四凤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水上郎君的心思被幺凤说穿,面孔一红,连忙辩护道:“小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说坏我,那是使人难堪的。”

幺凤笑道:“面面俱到是好的,否则你的头可能会轧扁。”

水上郎君道:“我们不讲这些……现在,让我来讲西湖是怎样形成的,好不好?”

大凤道:“好,你讲,我很感兴趣。”

大凤善于控制尴尬局面,她常选适当时间说话,替丈夫解围,以免他陷入窘境。

水上郎君道:“在很久以前,杭州是中洲东南钱塘江下游的海湾,非常荒凉,而西湖只不过是被群山三面围绕,在它的东北方另有支流可通江海而已。当时,富春江旁隐居着千年鲥精,忽动凡心,看中了住在西湖湖滨的少女黄花儿。他现化为白面书生,自称姓时名俞,风流潇洒,黄花儿也生得貌如天仙,二人—见倾心,发生恋爱……”

水上郎君说到这里,停了—下,眼光向五凤姊妹—掠而过,看到她们部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于是他就更起劲了,接着往下说道:“他常驾一叶扁舟,携带二个书童,从富春江出发,经过钱塘江,再从东北方的支流进入西湖,前来探视黄花儿,有时他还亲自从原路接她到富春江去游览,盘桓数日。从来好事多磨,变生不测,不料钱塘江的龙君之子——小钱塘君也看中了黄花儿,但她却对他无情,坚决拒绝与他来往。小钱塘君的性情颇似其父钱塘君,非常暴躁。他在失恋之后,恼羞成怒,凶心大发,亲自指挥虾兵蟹将,一边把时俞擒杀,二个书童也同时遇害,一边撼动地层,涌出大量泥沙将西湖直通江海的支流填塞,使它完全隔绝在内陆之中,切断了它与江海的联系。不但如此,他每年发动—次可怕的狂潮—一钱塘潮,用以威胁黄花儿答应婚事,而且每逢江潮暴发,泛滥成灾,淹田卷屋,危害生灵……”

幺凤问道:“黄花儿有否答应婚事?”

水上郎君道:“她不答应,因她是个贞节女子,爱情专一。”

幺凤道:“那么,结果呢?”

水上郎君道:“你听我说下去……那时黄花儿不知时俞已经被害,她还日复日,月复月,年复年地等待情人,直到她年过七—,死神降临,在弥留之时,还是念念不忘,盼望时俞前来看她最后一面,但事与愿违,她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幺凤气呼呼地道:“可恶的小钱塘君,拆散时俞和黄花儿的婚姻。郎君,你是龙裔公子,何不乘你现在此地的机会,就去把那可恶的小子惩治一下?”

水上郎君道:“用不着了,那小钱塘君早已受到报应。”

幺凤道:“哦!是否被天国的玉帝杀死了?”

水上郎君道:“不,是间接被时俞射死的。”

幺凤反驳道:“已经死了的时俞怎能间按射死小钱塘君呢?”

水上郎君道:“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千年鲥精——时俞被小钱塘君擒杀后,同族子孙怜其冤死,所以每届鱼汐季节,必有成群结队的鲥鱼游到富春江去凭吊先祖——时俞。那时,时俞含冤而死,灵魂不散,飘飘荡荡,直到天国,在玉帝前面告了一状。玉帝命令南斗北斗二位星君查阅时俞的生死天禄之后,就叫他投胎到地国中洲的罗家为子,取名罗隐,又允许他将来成为中洲的一邦之主,同时他的二个书童也分别投胎人间,日后充任罗隐的亲身护卫。此外,玉帝又派遣了许多天上星宿下凡,准备襄助罗隐共举大事,完成霸业。”

幺凤道:“罗隐?是否屡举不第的东江才子罗照谏?”

郎君道:“是的。”

幺凤道:“但他井未成为一邦之主啊!”

郎君道:“是的,你听我说下去。由于罗隐的祖宗积德甚厚,他本来可为中洲一邦之主,但很可惜,那是罗母连累了他,使他准成霸业……”

幺凤道:“啊!那是怎么样一回事?”

郎君道:“罗隐自幼丧父,家境贫寒,罗母常向四亲八眷近邻远舍告贷借米,当然救急容易济贫难,亲友邻人厌其屡次来借,不胜其烦,且有借无还,谁肯再借?更兼他们不是农民,便是渔夫,本身生活也很困难,自顾尚且不暇,哪有闲钱余粮借给罗母……”

幺凤道:“借与不借,都是小事,怎么会影响罗隐的前途呢?”

郎君道:“你听我说下去!在某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黄昏,家家户户早巳买了糕饼香烛之类,准备祭灶,这时罗母身无分文,家无隔宿之粮,日间四出奔走,向各亲友邻人借钱,借米,借柴,又遭到了拒绝,因此,她无法祭灶。在气愤之下,罗母在厨房里以箸击锅,磨磨牙齿,咒骂道:‘某人家不肯继续借钱,某人家不肯借粮,有朝—日,等到我儿罗隐做官之后,一定要把某人家,某人家……都杀掉,’当然这种咒骂不止一次,以往她也常常犯此口祸,不料那几句话遭了神忌,害了罗隐……”

幺凤道:“为什么?”郎君道:“那些口祸给灶君听到,他乘十二月二十三日晚间上天之便,向玉帝奏一本……”幺凤道:“灶君也太多事,小事何必大做。”

郎君唉了一声,继续道:“为人为神都是一样,无非是想享口福,那罗家实在太穷,一年到头,冷冷清清,连—杯白开水也喝不到,在祭灶之夜,灶前既无香烛,又乏糕饼孝敬,岂不生气?假如罗母不是以箸击锅,恶言咒骂,灶君倒也无可奈何,但她却这样地咒骂着,就使他有机可乘……”幺凤道:“那不过是罗母—时气愤的语,或许罗隐真的做了一邦之主后,也不会听从其母之言前去杀人,也未可知,灶君何必如此小器?”郎君道:“一言兴邦,一语丧身,所以言语必须谨慎……”

幺凤道:“后来怎么样?”

郎君道:“玉帝听了灶君的话,大怒道:‘罗母品德不配为王者之母,一旦罗隐做了一邦之主,许多良民都要被她杀掉,那还了得?’于足吩咐天神率领雷公电母,到下界罗家去把罗隐的—身贵骨,换成俗骨。换骨手术是先从脚部开始,天神每换一骨,痛得罗隐浑身难受,大声叫道:‘啊唷,呱!两双脚骨痛煞了。’这时,罗家上代祖宗太公太婆等鬼魂也来了,他们哭哭啼啼群向天神求情,但毫无效果。罗隐又叫喊道:‘腰骨痛煞了,啊唷,啊唷!脚骨和腰骨现在倒不痛了,忽然背脊骨痛得不得了,啊唷!手骨又开始痛了……’”

幺凤道:“可怜的罗隐,他是无辜的。”

郎君道:“小妹,不要打诨,听我说下去……。罗母听到儿子大声叫痛,心乱如麻,可是爱莫能助。‘吱哈,吱哈,吱哈!’罗母听到鬼哭。‘呜,呜,呜!’罗母听到神嚎。这时,她自知不妙,但头脑清晰,想来鬼哭神嚎,必是口过发作,祸事降临,同时她又看到空中乌云密布,电光闪闪,雷声隆隆,雷电都向本家击袭。她虽是女流,胆量极大,对眼前的情景丝毫不惧,连忙拿了一只粪桶的木盖,叫儿子罗隐用口把它咬紧。天神性爱清洁,粪桶盖是污秽之物,臭气冲鼻,立即把天神吓走,使罗隐保持了口部的贵骨,包括牙齿在内,因此,后来罗隐虽不能飞黄腾达,作为一邦之主,但全靠那张嘴巴吃饭,不至于终身潦倒。”

四风道:“这是什么意思?嘴巴本来是吃饭的。”郎君道:“是的,嘴巴是吃饭的,但他的嘴巴生有贵骨,与众不同,所以论事多能预测,言必中,语比验,出言成谶,当时的人都惊其先知,凡事近怪诞,都称是‘罗隐秀才说过的’,因此他在江东声誉甚隆,留有许多神活异迹。”

三凤道:“神话异迹是否与小钱塘君有关?”

郎君道:“这不过是其中之—而已。罗隐被天神换骨之后,屡举不第,命途坎坷,奔走南北,事与愿违,郁郁不得志,因此,他能从困顿生活中获取丰富经验,见多识广,察微知著,料事如神,虽不以奇术炫世,但有道者之风,后来他归依吴越王钱镠,聘人幕府,极受器重。那时钱塘江潮为患,罗隐联合二位僧人竭力怂恿钱镠,万驽射潮,把小钱塘君当场射死。当年小钱塘君为了争取黄花儿,害死了时俞和他的二个书童,后来他终于被时俞转世的罗隐,以及书童转世的僧人,借手钱镠,间接射死,报了宿仇,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律……”

二凤道:“罗隐无福成为王者,不幸沦为幕僚,但玉帝所派赴下界的许多星宿后来做些什么事情?”郎君道:“他们做些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据我推测,罗隐既然做了钱镠的幕僚,其本身当然难成大事,而许多下凡的星宿就都变成群雄无首。那时流寇四起,天下大乱,他们不是落草为寇,便是投奔别处地方性的霸主,譬如像那二个书童投胎为人,本来也可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但最后也没有办法,只好去做和尚……”

二凤道:“可能是玉帝召他们回去呢?”郎君道:“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天上的星宿既已放入下界,不可能马上召他们归位,玉帝虽然放弃罗隐,他一定另有安排,何况当时十国春秋,群雄并起,他们也—定另谋出路去了……”

大凤道:“罗隐此人无辜受到严厉惩治,那是很可怜的。”郎君道:“这是天意,也是人为,而天意又往往会被人为所改变,故有人力胜天的俗话……可能罗隐的祖先虽是积善之家,或许尚有一处失德,使其子孙在冥冥中遭遇挫折……。”幺凤道:“因果报应之律,究竟如何?”

郎君道:“因果律当然有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必有定律。世人往往贪目前近利,而忘未来远害,这就是因果道理,但若要证明,请看宇宙列国的历史,就可明了。”

幺凤道:“罗隐屡举不第,想来他的才学大好而不妙。”

郎君道:“不然,他幼有大志,博学能诗,且智多谋足,极有才干,否则他怎能为钱镠所器重?他的诗也很好,多悲怆之感,含有唐末颓音,那是身世不遇,环境使然,至于论史,霸气极重,交接宾朋,好为讥讽,即使他能贵为一方之主,亦不过是霸者之才,决非真命天子。”

幺凤道:“血债血还,理所当然,不过,他的父亲——钱塘君对于杀子之痛,难道不想报仇?”

水上郎君道:“钱塘君当时确想为子报仇,但那二个和尚道行玄妙,棋高一着,他们要求吴越王在钱塘江畔建筑一座八角九层的六和塔,后改建为十三层,镇压江潮,遂使钱塘君无能为力,从此难报子仇,而六和塔就永久成为征服水患的象征了。”

五凤姊妹们听了这个故事,不胜感慨,尤其是幺凤对水上郎君见多识广,论事明断,内心佩服之至。接着,水上郎君主张泛舟西湖,并且提议姊妹们必须共同吟诗,以助雅兴,但她们主张先游胜境,后泛西湖,当然,水上郎君同意此议。

他们所游之处是紫来洞,飞来峰,虎跑,苏小小墓,玉泉观鱼,泛湖,月老殿,又在湖滨闲眺—会,方才兴尽,回到邸舍,早已万家灯火。

黄昏以后,水上郎君吩咐侍役准备美酒,又点了杭州的名菜,大家在房中饮酒赋诗。大风先成七律,诗题是:月夜泛湖。

“良霄约伴泛湖中,坡老当年韵事同,柳色苏堤还剩绿,荷香曲院有残红。楼台倒影三潭月,钟磬传声两岭风。一片空明迷上下,广寒宫对水晶宫。”

水上郎君赞道:“大妹的楼台钟磬一联,描写实景,颇有渭南风格,理应以酒相贺。”

大凤谦逊地说了声:“献丑。”就与郎君和者妹各酬一杯。接着二凤也成七律一首:诗题是:玉皇山紫来洞闲眺。

“寻得西湖风景丽,东来紫气绝尘寰,层层顽石洞中洞,片片浮云山外山。修竹成林枝盎然,大江通海水潺涓。天开妙境临城市,揽胜寻幽兴不悭。”

水上郎君道:“紫来洞是杭州风景最佳的地方之一,在山巅可览江湖之胜,猗猗绿竹,摇曳生风,洞极宽大,洞中尚有—洞,深邃莫测,洞外的上端有‘紫气东来’石碑,笔迹挺秀可爱,二妹的层层片片一联可称佳作,也应贺酒一杯。”

饮酒之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三凤的身上,因为现在要轮到她献诗了。

三凤的诗又是七律,诗题是:月夜湖滨闲眺。

“西湖月夜影如环,岸柳堤花掩映间,人向六桥安步去,鸟从两岭倦飞还。无心云气出山缓,有兴诗情觅句闲,爱此清幽堪养性,红尘扰扰不相关。”

水上郎君评道:“三妹的诗犹如世外高人,清闲之极,而人向鸟从一联,即可表示高人的幽情,可喜可喜,贺酒。”

大家干了一杯。这时,四凤奉上七绝三首。

(一)冷泉亭

灵隐寺前多古迹,冷泉清冽至令存。应教海内热中者,到此何妨饮一樽。

(二)里湖泛舟

修竹茂林相映融,满湖菡萏斗新红。身栖一叶扁舟里,如坐空王莲座中。(三)月老殿

花下订盟证宿因,百年佳偶影形亲,于今情侣自由觅,不仗丝牵月老人。

水上郎君道:“四妹的七绝清新可爱。每首请的结句都很好,先贺酒,然后我还有活讲。”

大家耳相敬酒,一饮而尽,因为众姊妹都急于要听郎君讲话。

于是水上郎君道:“若无四妹的月老殿提醒了我,我倒忘记告诉一件事,刚才我乘你们不注意的机会,曾在月老殿内的竹筒里随手抽出—签,乃是第九十九号大吉的签诗,签上前二句是‘一龙五凤,婚姻早定。’我觉得非常灵验,心里万分高兴,不过,后面两句‘四后五前,颠倒相称,’我就不明白了……”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张黄色而印有黑字的签诗,交给大凤,接着道:“请你们研究一下,到底那后面二句是什么意思?”

大凤接过签诗,凝神细看一会,摇摇头,说道:“那两句我也不懂。”

说完话,她把签诗递给二风。

二凤看了之后,也摇摇头,随手把签诗塞在三凤的手里。三凤拿着签诗从头至尾,看得非常仔细,笑道:“郎君,月下老人要敲你的竹杠。”

水上郎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凤正色道:“你们都看得不够细心,签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得此签者,诸事大吉,但须捐助灯油五百斤,否则婚姻不利。’”

水上郎君、大凤和二凤听了三凤的话,都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而水上郎君还另外补充道:“我只顾推敲后面二句的意义,没有心思再看小字。”   


在“罗刹邦纠纷“故事中,水上郎君与花凤奉了袁通将军之命,携带礼物,来到逍遥岛,邀请“天不怕”郝道子野仙,或“打不死”鬼影子野仙,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愿往雪山,对付苦行僧。当他们夫妇到达逍遥岛的首日,恰逢当地发生了一桩大事,那就是九龙之一的毒龙尊者,企图逐步瓦解本岛,使其陆沉海底,填没蚌穴,以报昔年断角之仇,于是借公济私,妄行过量之雨,暴雨成灾。造成山崩坡陷,楼厦倒塌,死伤无辜岛民数百,以致罪犯天律。

此案现山本岛地方正神黄大仙主办,查核属实,缮就天表,正拟上奏天国,向玉帝报告详情。

水上郎君乃是龙祖之裔,听到毒龙尊者闯了这场大祸,惊悸万分,但事关龙族本身的荣誉,受到打击,使他无法袖手旁观。为了争取时间,不得不先办这事。他偕花凤乘着月色明朗,夜访黄大仙。

不久,他们到达大仙的宫前。

这时宫门未闭,水上郎君向内探视,看到殿里灯烛辉煌,殿外有许多神差忙碌走动.又听到神声嘈杂,好像黄大仙与当地神祇正在议事。水上郎君见到此景,听到此声,就裹足不进,立在宫外,心里暗忖:“进去,还是不进去?”

最后,他决定进去。

“啪,啪,啪。”水上郎君击掌三下。

“哪个?”一位老年广东籍神差应声而出,问道。

“在下水上郎君与内子花凤,从魔国来此,有要事求见贵宫主人,谨烦你老通报。”水上郎君拱手道。

“大仙正在议事,只怕不得闲……不过,让我去问一声,”那老年神差说着,连忙进去通报。

不久,他已快步出来,高声道:“大仙有请。”

在他的后面还跟随着八龙尊者一—
金龙、玉龙、青龙、黑龙、苍龙、虬龙、纹龙以及火龙。八龙尊者见到水上郎君,纷纷跪倒尘埃。金龙尊者叩首道:“侄孙等拜见叔祖公和叔祖婆。”水上郎君道:“免礼!起来,毒龙呢?”金龙道:“已被大仙扣押,不日就要解赴天国。”水上郎君唔了一声,不再接口。

这时,那老年神差已经看得呆了,他想不到这对年轻夫妇竟然是八龙尊者的叔祖公和叔祖婆。

宫内别的神差也都聚合来看这二位个速之客。

金龙尊者又道:“我们进去说话。”

水上郎君等进入议事厅,黄大仙连忙起身迎接。

“在下打扰大仙议事,万分抱歉。”水上郎君欠身道。

“无妨,无妨……让我先来介绍在座神祇与贤伉俪相识……八龙尊者是你们自己人,无须介绍了………
黄大仙说着,以手作势,接着依次介绍道:“这位是太平山山神。”水上郎君点头作礼,花风跟着裣衽。

太平山山神起身还礼,随即坐下。

接着黄大仙又作下列一连串介绍:

“这是本岛老土地。”“西环当方土地。”“他是本宫的首席神探。”

“这位是狮子山山神。”

“沙田总土地。”

“鲤鱼门水神。”

“浅水湾天后。”

“巡海夜叉首领。”

在座各山各地的山神土地,以及水府神祇等约计九名之多,都经黄大仙一一介绍。

水上郎君与花凤分别向他们作礼。介绍完毕,黄大仙道:“请贤伉俪坐在这里。”

水上郎君谢了—声,就与花凤坐在黄大仙的右边。

说话开门见山,黄大仙道:“郎君不远万里而来,夤夜枉顾,想必是为了毒龙尊者的事。”

水上郎君道:“正是。”其实他到逍遥岛是来秘密邀请郝道子或鬼影子,但也不便说出自己的任务,只得将错就错,说是为了毒龙。

黄大仙道:“这事正在讨论……陆地的神祇主张把毒龙尊者押解天国,听候玉帝发落,水道的神祇希望将毒龙尊者解赴水国,由南海龙王处理,因此双方相持不下,尚未作出决定。”

水上郎君问道:“大仙的意见如何?”

黄大仙道:“事关许多人命的案件,照理应该把他押赴天国,不过,如今郎君特为此事而来,必有高见,可否告知?”

水上郎君道:“在下虽为此事而来,但也不敢逆天行事……可是,要想先问清楚;这次雨灾,究竟死了多少人?”

黄大仙随手把桌上那份“雨灾鬼篆”递给水土郎君。

水上郎君仔细一看,读道:“鬼魂有数可计者,一百六十四名,有名可查,但冤魂业已飘散,不知所终者约计十名……请问大仙,那些人是否命该如此,还是枉死屈亡?”

黄大仙还未回答,首席神探已经抢先道:“本神探昨夜曾到鬼国地府调查这批死亡者的‘生死录’,但未能如愿,因为该国现已由鬼煞计真元帅当权,他的部下拒绝任何查询。”

水上郎君道:“这事不难办到。在下与计真颇有交情,只要修书一封,必能使尊神如愿以偿……不过,这件事又要麻烦你再向阴司走—遭了。”(魔国接管幽冥地府,请参阅天廷会议故事)

首席神探听了,不敢立即答应,他的目光瞟向黄大仙,征求后者的意见。黄大仙明白首席神探的暗示,点头道:“如果郎君愿意协助,本宫首席神探是不惮跋涉的。”水上郎君道:“那好极了……在下的意思是:如果鬼篆中人都是命中注定,那毒龙的罪名可能不重,否则,就另当别论了……所以,最要紧的,就是先将这事查明……现在,让在下致函计真元帅,谨烦贵宫首席神探立即携书就道,速赴阴界,约在二小时以后可见分晓,不知大仙之意如何?”

黄大仙道:“好,就这么办……可能在一小时以内,本宫神探就能完成任务……他说着,随即从案头拿起文房四宝,递给水上郎君。花凤磨墨,红袖添香,水上郎君执笔按纸,一挥而就。

他写好了信和信封,自己先看一遍,然后把信交给黄大仙过目。

大仙对信上的措辞,并无异议,于是将信笺和雨灾鬼篆一份同时放入信封,用浆糊封妥,顺手交给首席神探,叮嘱道:“速去速回,一路小心。”

首席神探纳信入怀,双手向黄大仙一拱,表示告辞,转身走出厅去,迳赴鬼国地府。

黄大仙目送那神探出厅后,回过头来,面对着水上郎君问道:“根据郎君的看法,那批死鬼之中,有否枉死屈亡之人?”

水上郎君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依常理推测,他们应是劫数难逃,寿算已尽……”

玉龙尊者附和道:“叔祖公之言极是,他们都是命该如此……”

太平山神反驳道:“未必,未必!我不相信,那许多死亡者,都是该死,难道一个也不是屈死吗?”玉龙尊者道:“我根据值日神和值夜神报告:那天许多遭劫之人的头顶上,都有一股黑气上升,同时,他们祖先的鬼魂也纷纷出动,四周奔走,要想显灵相救,但被二神阻止,因此爱莫能助,只得愁眉紧皱,摇头叹息,但不在劫数之人,则头顶现出红光,二神怂恿本家祖宗显灵暗护,因此都能逢凶化吉,免遭劫难……这样看来,那批死鬼只是借手舍弟毒龙尊者以致死亡而已。”西环当方土地道:“命中注定,倒也有点道理。当时,老汉在现场守护监视,看到有些人的头上,现出红光,但在楼厦倾覆时,不及逃避,都已陷身在内,结果,他们从残垣乱石之中被救出险,虽受损伤,却未送命……另有一个最显著的例子:当时有个吉利部落的讼师,头顶冒出黑气,毫无疑问,理该遭劫,但可能此人以前曾行一桩善事,正当那股黑气放尽,头上忽现红光的一刹那,山坡业已惊天动地似的从数十丈高处崩坍下来,百千万吨泥土乱石,直冲坡下的楼厦,顷刻之间,楼倒厦坍,碎砖残石,纷纷向那个吉利讼师当头压下。那时,亏得值夜神眼光锐利,他一看到那讼师头上忽现幻红光,知道此人阳寿未满,连忙运用神力,将压下来的碎砖残石推前三尺,因此,避过—劫,当时此人虽已受伤,但并非致命,经医治后,得庆更生……所以,现在我的看法已经改变,认定那批死鬼都不是屈死的。”

逍遥岛老土地听了西环当方上地的话,大怒道:”你的意思是否想窝里反?吃里扒外.刚才你竭力反对把那毒龙押往水国,一定要将他解赴天国,现在你说那批死鬼都不是屈死,企图为毒龙辩护,藉以减轻他的罪名……你讲话前后矛盾,存着什么心意。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竟然胡乱发言。我是本岛的总土地,不但有权纠正你的思想,而且等一会首席神探回来,如果他调查到那雨灾鬼篆中有屈死之鬼的话,我就非惩治你不可。”西环当方土地不甘心在众神祇面前被上司斥责,不禁勃然作色,反唇相讥道:“你不要依老卖老,讲话不堪入耳……当时情况是我在现场亲眼目睹,都是事实,不像你高高在上,终日不做—事,平时只晓得吃饭睡觉,享受当地居民的香火供献,尸位素餐,等到当地出了山崩楼坍大事,你还在床上纳福,梦游乾坤,却要烦劳我来把你从熟睡中推醒,岂非笑话奇谈?……”

黄人仙大声道:“住口!不许再说下去!”

老土地还想乘机反驳,也被黄大仙喝住。

大厅里—片静寂。

过了一会,黄大仙又开始道:“郎君,刚才你说:那份雨灾鬼篆之中都非屈死之人,枉死之鬼,是抑不是?”水上郎君道:“那不过是在下妄自推测而已,但也不敢确定。”黄大仙道:“那么,尊驾来此的动机如何?”

水上郎君道:“毒龙尊者乃是本族之孙,他犯了罪,理应处理,至于应处何罪,在下自觉无权置喙,也不便过问,可是,在下身为龙祖之裔,对于本族子孙所犯罪行的性质,以及罪行轻重,却有询问的义务,这就是动机。”黄大仙道:“等一会,本宫的首席神探取得报告回来,如果证明雨灾鬼篆中确有屈死之人,你是否同意我们将毒龙尊者解赴天庭?”水上郎君道:“在下不反对,但也不赞助,固那是你们自己的主权,本人不该为毒龙说偏护的话。”

黄大仙道:“如果事实证明,雨灾鬼篆中都是命该如此,并无枉死之人,尊驾是否也不发表意见?”

水上郎君道:“那是鲤鱼门水神,浅水湾天后,巡海夜叉首领,以及八龙尊者等应该论律辩正的问题,而在下虽是龙族,却非当地神祇,所以也不便发言,以免外界物议。”

黄大仙听了,点头道:“尊驾立场正确,不愧龙裔公子……不过,我们当然也要以事论事,决不会操之过急,有失公道,何况彼此都是同僚,水陆关系密切,自应尽量把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无事。日前双方意见虽有不同,但并非完全不能协调,更不会因小忿而乱大谋,以致各趋极端。这一点,我希望在座的水陆神祇必须先要有同样心理,然后才可平心静气来讨论毒龙尊者的问题。”

水上郎君道:“大仙说得极是,在下万分佩服。”太平山神道:“我倒并不斤斤较量于这次雨灾鬼篆中人的屈死,或非屈死的问题……”

水上郎君插嘴问道:“尊神以为人命并不重要?”

太平山神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命案件当然重要,不过,我提出另一问题,那是比这次的雨灾鬼篆更重要到万倍。”

水上郎君哦了一声道:“请道其详。”

太平山神道:“毒龙尊者心术不正,其名犹如其心。他前后二次要夺取本岛岛底洞穴里太古蚌母的宝珠,妄图吞服,以便白日升天,成为龙仙,不但都未能得手,而且反被蚌母击伤……他又二次妄行过量之雨,都造成了本岛山坡崩陷,楼厦倒塌,许客人畜死亡的惨祸,……我是守护本岛的主要山神,他来侵犯我的地盘,职责所在,叫我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八十年前,他已受过了—次教训,禁闭十年,又记了大过,但还不知悔悟,现在又犯了同样的罪,这是不能饶恕的,……不仅如此,最近他更唆使其表妹九头凤儿,以色相诱惑小道士钱沅,企图从其师郝道子野仙手中,取得鹬嘴钳,钳开太古蚌母的蚌壳,以便挖取宝珠,……众所周知,本岛之所以百业兴旺,万商云集,全靠那太古蚌母的灵气在岛底保护;本岛之所以人口众多,生生不息,也全靠那太古蚌母的那颗宝珠。假如一旦那蚌珠—一号称‘东方之珠’被毒龙尊者巧取豪夺得手,蚌母必将立即遭劫,本岛也就顷刻陆沉,……珠在蚌在,珠亡蚌死,亦即蚌在岛在,蚌亡岛沉。假使本岛一旦陆沉,我们山神土地就都变成了失业的神祇,那倒是小事,试问岛上数百万生灵惨遭没顶,沉入海悔底,或葬身鱼腹,这个重大后果的责任谁能担当?”

水上郎君既惊且怒道:“可恶的毒龙,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下根本不知道他竟敢如此胡天胡帝,不法妄行。……如果他真的有此事实,待我查明之后,一定要抽其龙筋,剥其龙皮,碎其龙骨……金龙,你过来!”

金龙尊者连忙站起身来,走近水上郎君身边,恭敬地道:“叔祖公有何吩咐?”水上郎君道:“刚才太平山神所讲的话,你都听清楚吗?”

金龙尊者道:“是,听清楚。”水上郎君道:“你没有异议吗?”

金龙尊者道:“太平山神说的都是实情。”水上郎君声色俱厉地道:“你身为九龙之首,怎会让这毒龙的恶行发展到如此地步,事前不加阻止?”

金龙尊者跪下禀道:“侄孙等时时刻刻劝告他,要他安分守己,怎奈他阳奉阴违。怙恶不悛,暗中进行坏事,等到发觉,大错业已铸成,挽救不及……”水上郎君接嘴道:“嘿,嘿!时时刻刻劝告……说得好听……你何为不早些将他送到南海敖钦那边去看管?”

金龙尊者叩头道,“侄孙知罪……不过,家母在飞升得道之前,最爱小弟毒龙,但深知他的龙脑里生着毒丹,担心他将来会干坏事,或遭遇劫数,所以她常常叮嘱侄孙等兄弟八人。必须对他妥加保护,因此……因此侄孙等不忍送他到南海去。”

水上郎君道:“过去你们不忍将他押赴南海,为什么你们现在会忍心送他去呢?”

金龙尊者道:“因为送往南海比押赴天庭好……如果他到了大庭,定会被处斩刑。”

水上郎君道:“你说他的脑里生着毒丹?”

金龙尊者道:“是。”

水上郎君道:“你们何故不聘请神医为他开脑,割去毒丹?”

金龙尊者道:“为了这事,侄孙曾亲自去请天国的华陀神医,前来为小弟开脑除丹,后经华陀神医开脑。发觉脑里并无毒丹,同时他也曾为小弟检查全身,又未发现那毒丹究竟生在何处……五十年前,侄孙因公前赴天庭,顺便又请得天医星君下凡,特为小弟解毒,但他也说不出毒在哪里。前年,侄孙忽然想到了扁鹊仙师,于是又去请他前来诊治。起初仙也看不出毒丹的所在,后来经过仔细研究,终于发现了……原来他体内膏肓之间患着一个小小的毒瘤,在逐渐膨胀中,显然那毒瘤影响了他的情绪,使其脾气暴躁,精神不宁,且瘤中偶有小量毒汁渗出,促其性情改变,幻想增多……因此,他做坏事,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据扁鹊仙师告:膏肓之间的毒瘤,神刀无法割治,仙药也属无效,惟一的办法,可请二竖持刀进入膏肓之间,将毒瘤割掉后取出,此病便可痊愈……但二竖乃是魔鬼,只会作祟,怎肯利人,何况他们形迹飘忽,到哪里去找?唉!这有什么办法呢?”

水上郎君摇头叹息道:“哦,原来仙医和神医也有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之日,反要向魔鬼求援,……不过,邀请二竖,我倒有办法。”金龙尊者听了,大喜道:“叔祖公有办法,那是再好没有了,但不知那二竖现在何处?”

水上郎君道:“他们现居魔国,在神医子手下服务,要除毒瘤,非神医子不可,……等待我在这里的事情完毕之后,就去请他来……”

金龙尊者抢着道:“多谢叔祖公……”接着,他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归坐原位。

水上郎君道:“这是我义不容辞的。”

太平山神问道:“贵国神医子乃是国际杏林闻名的人物,为何豢养二竖,是否彼此……”水上郎君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否指彼此狼狈为奸,互相利用?”太平山神道:“那是我—部份的意思。医者父母心,像神医子那样,岂非有失医德?”

水上郎君道:“神医子手下除了二竖之外,另蓄许多病魔,随时听其差遣调用,……当然,他能置人于死,也能使人起死为生,但事实上,他御下极严,决不纵容病魔害人,达到其先陷害,后救治,藉以勒索敛财的目的,否则他如何可称神医子,又怎能被封为野仙品级?……他的手下病魔都是健康克星,人类仇敌,那些顽黠不驯的怪物,如果没有神医子加以统领管束,世上人畜必将死亡殆尽,地府即有鬼满之患,甚至仙佛神圣也将防不胜防,影响了清洁静修,阻碍道行的进展。”

太平山神道:“哦,原来如此,但神医子豢蓄了许多病魔怪物,为何他本身不会受到害处呢?”

水上郎君道:“物以类聚,病以克愈,所谓相生相克.以毒攻毒,精通此理,万事得济……不但如此,病魔怪物,乃恶之源,若能知其恶性,加以利用,导之为善,非不可能。譬如:二竖,本是专攻膏肓的恶魔,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但若神医子能教其侵入毒龙体内。嘱其割除膏肓之间的毒瘤,那就变成恶魔也能为善的例子了……不过,目前这事尚未实现,养恶为善,未免言之过早,但万一神医子果能妙手回春,那便是古今杏林史上的创举了。”

黄大仙听了,大笑道:“如能成为事实,天国所设立的本届混元医药奖金得主,非神医子莫属。”

巡海夜叉问道:“什么叫做混元医药奖金?”

狮子山神抢先道:“老兄久居水国,当然孤陋寡闻,不知天国的事,现在我讲给你听:天国的混元奖金,等于地国瑞典部落的诺贝尔医药奖金,你明白吗?”

巡海夜叉摇摇头道:“什么叫做诺贝尔奖金,我也不知道。”

狮子山神大笑道:“怪不得,你的头颅双旁高耸,中间低陷,所以脑子不大灵活,什幺都不知道,……”

巡海夜叉听到狮子山神语含讽刺,不禁大怒,正待发作,但黄大仙已接嘴阻喝道,“谈正经事,不许乱讲闲话……”

于是巡海夜叉只得耐住火气,默然不语,但他的双目却发出二道碧绿的眼光,射向狮子山神,吓得后者不敢逼视,连忙缩进了头,显出畏惧的神色。

接下去,黄大仙道:“毒龙尊者患此痼疾,作恶非其本性,我们应该为他可怜,予以同情……”

黄大仙话未讲完,大仙宫正门神差前来通报道:“首席神探回来了!”黄大仙道:“何其快也……叫他进来!”须臾,首席神探走入大厅,向黄大仙拱手道:“卑职已顺利完成任务……”

黄大仙道:“坐着讲话。”

首席神探走回原座,先向众神权作—环揖,然后坐下,接着道:“我御风而行,进入幽冥地府,凭着水上郎君的持信,判官对我非常客气,给我种种便利,毫无阻碍,查到这次雨灾篆中的死者全是寿算已满,不是屈死的……”金龙尊者大喜,以手加额道:“我弟有救丁!”首席神探道:“尊者不要太早欢喜,我的话还未说完……”

黄大仙道:“请说下去。”

首席神探道:“不过,有半个人是屈死的……”

黄大仙惊异道,“半个人屈死,我不明白?”

首席神探继续说:“死者之中,有一女性某氏,她已怀孕五月,那胎儿未出娘胎,便已胎死腹中,岂非半个人屈死吗?”

黄大仙叹息道:”有这种事?”金龙尊者忧愁地道:“那真是太不幸了。”黄大仙道:“你说死者都非屈死,那是判官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查过地府的生死簿?”

首席神探道:“判官把生死簿给我看,我逐一细查,很清楚,不会错。”

黄大仙道:“那死者女性某氏名下,在生死簿上如何记载,你现在还记得吗?”

首席神探道:“记得……记得……某氏,吴郡人,某年月日时生,命中注定于某年月日时,在雨灾中坍楼压毙,享寿若干岁,劫数难逃,死时怀孕五月,后面还有几个小字,笔迹模糊,字体潦草,看不清楚,最后二字好像是‘屈死’。”

黄大仙道:“你有否查过那胎儿是何人投胎,寿算多少?”

首席神探道:“这倒不曾查过。”

正在这时,大仙宫正门神差慌张地进来报告:“天使到!”

众神祇听到天使下凡,均各大惊,纷纷起身。

水上郎君与花凤也觉得这时天使降临,心有预感,暗忖大事不妙。

黄大仙从容地道:“各位神兄祇弟请勿慌张,让黄某出去接迎。”他说着,走出厅去。不久,由黄大仙恭敬陪伴,天使手捧玉敕,大模大样进入厅内,除水上郎君与花凤依然安坐原位外,所有水陆神祇个个立正,拱手迎接。

天使也不与他们招呼,就开口向黄大仙索取毒龙尊者,声明立即押赴天庭。

黄大仙的眼光向水上郎君和八龙尊者一掠而过,他婉转地对天使道:“关于毒龙尊者的事,下方神祇正在详查,尚无天表上奏,何故即来逮捕?”天使道:“那是上界的敕令,本天使奉命行事。”

黄大仙道:“根据过去惯例,天庭逮捕下界神祇,必须先由当地正神呈报罪状,然后颁发敕令,这次的事似乎反常,可否请天使稍缓执行,容敝神将这案件察查明白之后,再行定夺?”

天使不耐烦地道:“不行,本天使必须立即执行任务……下界神祇,做事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又不彻底,这种小事,你们应该早奏上界,现在还想拖延时间,这是什么用意?”黄大仙低心下首地道:“天使责备得是……不过,本宫业已查明,这次雨灾鬼篆的名单,除半个人屈死外,余者都是命中注定,劫数难逃……”

天使大声道:“难道半个人不是人命吗?”黄大仙道:“但敝神尚须查明那半个人的寿算如何。”

天使怒道:“不必罗嗦.以免延误宝贵时间,……快!快把那毒龙押出来,让我带走。”

黄大仙又把眼光瞟向水上郎君和八龙尊者。

他看到水上郎君态度如常,喜怒不形于色,而八龙尊者兄弟们满面愁容,显出焦急而失望的神色。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下来二个声音。“快把毒龙交出来!”“不要耽误时辰,快点押解毒龙!”

众神祇包括黄大仙在内,听到声音,大惊失色。水上郎君过去久居天国,听惯那声音是雷部正神邓忠和陶荣二位天君所发,不免微微吃惊,心想:天国劳师动众,小事大做。

在此种情况下,黄大仙知道事情业已无法挽救,何况天命难违,自己职微言轻,不敢再与天使争辩,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请毒龙尊者出来。”不久,四名神差手持神刀,押着毒龙尊者进入大厅。

毒龙尊者双臂向后反绑,形容憔悴,这时,他是囚犯,龙威失色。

八龙尊者兄弟们,看到小弟毒龙如此情形,都不约而同,争相趋前,围着他说着安慰的话,兄弟之间,真情流露,依依惜别,令人心酸,只因他罪犯天条,此去天庭,生死末卜,看来形势严重,凶多吉少,何况,天威显赫,天律严明,八龙尊者身为兄长,骨肉情深,生离死别,岂不悲哀?他们除了慰勉之外,也是爱莫能助。

这时,毒龙尊者,泪痕盈颊,缓步走近水上郎君前面跪倒,叩头道:“侄孙不肖,罪孽深重……”他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水上郎君道:“不成器的东西,身为龙神,理应一身作事一身当,哭哭啼啼,畏首畏尾,大失龙威,可耻之至,死就死,活就活,有什么可怕?还不快滚!”

这时,天使连声催促,于是毒龙尊者站起身来。

天使正要押他出厅,忽然黄大仙道:“且慢!”

天使问道:“大仙有何指教?”

黄大仙道:“请天使办一手续。”

天使道:“甚么手续?”黄大仙道:“毒龙尊者不是普通囚犯,现在给天使带走,尚请写—收据,以便敝神向南海龙王交代。”

天使道:“可以,拿纸笔来。”

黄大仙立即从案头拿了纸笔,顺手递给天使,后者大笔一挥,顷刻缮就收条,交与黄大仙。

黄大仙故意高声读道:“今收到水国罪神毒龙尊者活口—名,验明正身无误,此据。天使水府星君余元签名……,年月日。”手续办妥,天使押着毒龙尊者,昂首举步,往外走去。

黄大仙,水土郎君,花凤,八龙尊者以及各位水陆神祇等也都连袂相送。

到了大仙宫外,天使驾起青云,押着毒龙尊者,会同在空中等候的邓陶二位天君,飞向天国。

假如这次毒龙尊者被天庭判处死刑,九龙尊者中就将缺少了一位尊者,而逍遥岛对面的“九龙”地名,也就要由黄大仙作主,改为“八龙”了。

水上郎君目送天使带走毒龙尊者之后,随即向黄大仙拱一拱手,说了一声:“打扰,”接着又向八龙尊者挥一挥手,于是携着花凤,匆忙地驾起白云,冉冉上升天空,远远地跟随在余天使和邓陶二天君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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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八龙尊者眼睁睁看着小弟毒龙给天使带走,不敢插手阻拦,其情绪之恶劣可想而知,真是心灰意懒,欲哭无泪。

他们对黄大仙却都感激,因后者与天使周旋,无非是想把毒龙尊者留下,目的虽未达到,但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于毒龙尊者仍被天使带走,那是出于黄大仙的权力所及,也是有目共睹,无可奈何的事。

金龙尊者代表诸弟,走近黄大仙身边,拱手谢道:“刚才大仙与天使谈话,处处为舍弟着想,我辈兄弟万分感激,一切容后图报。”黄大仙谦逊地道:“尊者好说,在下无能为力,万分惭愧,若非空中尚有邓陶二位天君同来,在下还想挽救……不过,尊者可请放心,想来半个人屈死,未必会构成大罪,也可能令弟因祸得福。”金龙尊者愀然道:“得福,不敢妄想,但愿舍弟平安无事,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忽然,天仙宫外附近,神声嘈杂,并且还听到鬼哭,金龙尊者的话就被那边‘鬼哭神呼’所打断。“什么事?”黄大仙问道。“前面捉到厂—个野鬼。”神差答道。“不许打他,带他来!”黄大仙命令道。

倾刻之间,二个神差拖着那野鬼走到黄大仙前面,把他掀倒地上,跪了下去,接着其中之一的神差禀道:“这野鬼在宫外闪闪缩缩,东躲西避,电鬼祟祟,南嘹北望,一定是个小偷。”那野鬼道:“我不是野鬼,也不是小偷。”

黄大仙道:“那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野鬼道:“送信。”

黄大仙道:“送信为何要东躲西避,南嘹北望7”野鬼道:“刚才我看到有天神在此,神光闪耀,吓得我不敢进来,只得东躲西避,南盼北望,以便一边观察附近有无安全地点,好让我藏身。”

黄大仙道:“你是谁,谁叫你送信?”

野鬼道:“我是幽冥地府的急脚子,陆判官叫我送信到这儿来。”黄大仙道:“哦,你是急脚子,信呢?”

急脚子连忙从身边拿出一封书信,信封黑色,上写红字:“逍遥岛地方正神黄大仙亲启。”

黄大仙接过书信,沉吟道:“这是鬼国公文,可能与半个人屈死有关……各位神兄祇弟,请到厅内说话……急脚子,你也进来……”他说着,回头对着那二个神差,接下去道:“你们一起进来。”于是众神祇,神差,急脚子等都鱼贯走进大厅。

大家坐定之后,黄大仙拆阅公文,半响无语,依旧把公文放回信封,静静等候,谁也不敢询问公文的内容。

过了一会,黄大仙开口道:“急脚子,这二个神差打过你吗?”

急脚子点点头。

“你受了伤吗?”

急脚子忽然伤心起来,边哭边说:“他们对我,不问情由,拳打脚踢,揍得我遍体鳞伤,这样凶恶霸道,我回去一定要报告陆判官,抓他们到地府去……”

黄大仙笑道:“急脚子,不要说下去了……”他说着,眼光转到那二个神差的脸上,继续道:“陈忠,唐义,你们身为神差,滥用职权,不问青红皂白,对付邻邦来使拳足交加,还要诬良为贼,真是胆大妄为,至于极点……急脚子乃是地府鬼雄,打不得的,如今你们引鬼上身,后果不小,……你们知道陆判官吗?听清楚!目前幽冥国是由计真当权,陆判官是计真手下的红员,虽是鬼官,不畏神威,且他曾三申五令,不准任何神祇欺侮鬼灵,即使我是地方正神,现在也要让他三分……你们小小神差,竟敢得罪他的急脚子,那是不得了的。这事情我也没法替你们担当。”

陈忠唐义被黄大仙一吓,心里大为惊骇,连忙跪下叩头,哀求道:“大仙在上,小神知错了,千祈大仙作主。”

其实黄大仙素知陈忠唐义在外敲诈纳贿,横行不法,现在正好乘此机会,加以惩治,所以他故作危言耸听的论调。果然,其言生效,那二个神差已经吓得不亦乐乎了,因他们明白:计真是魔国的元帅,他推翻了鬼国王朝,仙佛神圣对他也都侧目而视,无可奈何……陆判官也是魔国的凶煞,神祇见到他,都要避道而行……这鬼家伙——急脚子是他差来送信的,得罪了这鬼东西就等于得罪了陆判官,得罪了陆判官就是得罪了计真元帅,这事连本宫的正神黄大仙也担当不起,怎么办呢?他们想来想去,心乱如麻,但最后决定还是要恳求大仙作主。

这时,黄大仙已经扳起面孔,严肃地道:“嘿!知错了,现在有什么用。我知道:你们手头很是宽裕,生活非常阔绰,这事求我无用,你们还是去求那急脚子吧!”

那些话出诸黄大仙之口,当然是说给急脚子听的,这古灵精怪的急脚子怎会不明白黄大仙的暗示?

陈忠唐义当然也明白黄大仙讲话的弦外之音,于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多谢大仙指示,小神知道了。”

黄大仙道:“知道就好,你们都出去,好好地款待这位鬼爷不许再得罪他!”

当时,急脚子故意假装受伤甚重,走不动路,并且嘴里频频呼痛。

陈忠没法,只得把那急脚子背在肩上,唐义则半扶半搀地护他出厅。临走,急脚子口里还说出对那二位神差极为难堪的话:“多谢大仙仁慈!这里的情形与以前鬼国地府一样,阎王好见,小鬼难当。”陈唐二神差听了,表面上只得忍耐,心里暗骂道:“狐假虎威,鬼东西。”

等到那二个神差出去后,黄大仙又把那公文从黑色信封抽了出来,道:“我们现在谈正经事……陆判官业已查出;那半个人——五月胎儿也不是屈死的,他前世乃是个作恶多端的奸诈之徒,死后地府罚他来世为犬,但此鬼狡猾非凡,不甘投入狗胎,乘着阴差一时蔬忽,被他从现场溜走,偷投人胎,等到阴差发觉,已经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但在五个月之后,才被阴差查出下落,原来他已投到某氏的胎中……某氏遭遇劫数,他也连带受累,命中注定,仍旧不得为人……据陆判官告,如今此鬼不准胎生,连狗也不给他做,业已押着他去投卵胎了。”

八龙尊者兄弟们听了大喜。当场,金龙尊者发言,道:“这样说来,舍弟无罪,……现在,我有一事恳求大仙协助。”

黄大仙道:“不敢,在下能力所及,自当效劳。”

金龙尊者道:“既然舍弟无罪,拟请大仙准予借用鬼国公文,使本族可以此物作凭,向天使追回舍弟,不知大仙肯允许否?”

黄大仙道:“无须劳驾……追不及了,不久之后,天使可能再度降临本宫。”

金龙尊者惊疑地道:“天使会自动再来?我不明白。”

这事不仅使金龙尊者不相信,就是在座的众神祇也都感到惊疑不止。

黄大仙道:“你不曾看到令叔祖水上郎君的神色吗?他行踪匆忙,为了什么?”

金龙尊者道:“我倒不曾注意。”

黄大仙道:“他此去必有所为。”

金龙尊者道:“大仙的意思是指他老人家去拦劫舍弟?”

黄大仙道:“本神不敢确定……不过,根据推测,有此可能。”

金龙尊者道:“武力拦劫,势必得罪天使,违犯天律,那怎么行?”

黄大仙道:“也许令叔祖胸有成竹,另有安排,那就不得而知了。”浅水湾天后是沉默寡言的海神,她对于黄大仙所讲,天使可能再度降临本宫,暗自怀疑,认为决不可能,这时,她终于忍耐不住,发言问道:“刚才大仙谈及天使可能再来,但本天后以为这事的可能性不大,不知大仙的话有何根据?”

天后提出这个问题,本来也是众神祇所要提出的问题,不过后来众神祇听到黄大仙的语气似乎指水上郎君会拦劫毒龙,他们就开始相信了。如今浅水湾天后忽提异议,于是他们的信心发生动摇,同时引起了鲤鱼门水神也支持天后的意见,他说:“本神也有些同感。”

黄大仙反问道:“天后娘娘,你以为天使重来可能性不大的根据,可否先说出来听听?”

天后道:“据本天后所知,水上郎君过去虽是生性不羁,行为超出常轨,那时他尚未娶妻,无人管束,所以他敢作敢为,不顾后果,这是许多未婚男子的通病,未可厚非。现在情况不同,他已有家室,且其妻花凤又在身边,怎会去拦截天使,劫夺毒龙,此其一。即使水上郎君旧性不改,自以为有魔国的同王作其靠山,于是甘冒不韪,出手阻击天使,但花凤决不会让他去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此其二。刚才本天后暗察水上郎君的言行,发觉他讲话明理得体,举止稳重审慎,因此,断定其人今非昔比,似乎不会像大仙所说那样:‘他此去必有所为.拦劫天使也有可能。’这是不合逻辑的……所以,本天后认为水上郎君不会去劫夺毒龙尊者,天使就没有再度降临的必要。”

鲤鱼门水神附和道:“天后娘娘的话讲得不错,本神见解和她完全相同。”

黄大仙道:“天后的话也有道理,不过,这是表面的看法,没有深入研究龙族的传统历史。毒龙尊者的罪状,虽仅牵涉到雨灾鬼篆中五月胎儿屈死问题,但这并不是构成他必须要被押赴天国的因素。而天国之所以要这样做,那是另有许多原因,现在,先让在下讲明龙族的传统历史。龙,八十一鳞,合九九之数,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布云行雨,变化神奇,若使龙威震怒,人类莫能御之。因此,自古以来,龙族始终是由天国统治的……金龙尊者,在下的话说得对抑不对?”金龙尊者道,“龙族是受四海龙王管辖,但水国龙王却听命于天,所以,大仙你说龙族是由天国统治,极是,极是。”

得到了金龙尊者的支持,黄大仙就振振有词地接下去道:“自从天宫会议之后,魔国势力火盛,通天教主千方百计要想把统治龙族的权力,从玉帝手中接收过来,借以打击天国的威声。过去,为了江门龙神的事,天国与魔国发生磨擦,结果,天国虽已获得最后胜利,但通天教主是下会甘心的。(天同与魔国争夺江门龙神,请参阅“神兄仙弟”故事。)目前,魔国的妖魔人物在逍遥岛潜伏,为数不少,而龙裔公子—一水上郎君又恰巧在我们讨论毒龙案件时,驾临本宫,此中原因,不问可知,本神认为天国与魔国正在逃行第二次夺龙斗争,而水上郎君必是这斗争中的主角,不知各位神兄祇弟以为然否?”

浅水湾天后道:“江门龙神的事闹得很大,宇宙列国虽都把它当作政治讨论的主题,但此龙邪,彼龙正,二者岂可相提并论?现在天国劳师动众,决非善意争取毒龙尊者,可能是要把他擒而杀之。”

黄大仙道:“不然,龙之正者,原是天国争取的对象,但龙之邪者,天国也要争取。”

天后道:“为什么?”

黄大仙道:“理由很简单。天国绝对不愿意让毒龙尊者入籍魔国,以免增添通天教主的羽党,助其恶势,为害列国。”

天后道:“大仙,你不要把这问题看得过分严重,龙裔公子目前是魔国的客卿,但本天后认为他才是天国所争取的对象,获—龙裔公子,胜于毒龙尊者百倍,得一毒龙,对天国言,有等于无,作为不大,因此,天国是下会舍壁玉面取瓦石的。”

黄大仙道:“天后娘娘,你的见解错了,璧玉虽贵,只可供人玩赏,徒为羡慕虚荣者所爱,其功效不过娱心悦目而已。瓦石虽贱,却能砌成高楼大厦,有利人群,若论实际用途,则壁玉不如瓦石远甚。龙裔公子被迫而栖身魔国,只不过增加了魔国的声势,但善者处恶境,即使为恶,其恶不深,所以,他决不肯为魔国做丧心害理的事情。至于毒龙尊者就不同了。他若—旦进入魔国的彀中,则恶者处于恶境,恶上加恶,终必为虎作伥……喂!金龙尊者,请你原谅本神说那些话,似乎有损令弟的名声……”金龙尊者道:“大仙讲话完全合乎事理.铁面无私,照命直谈,我怎会对你见怪,……不过,我金龙自知无德,未能使舍弟改恶为善,真是愧对苍生……”

黄大仙连忙接口道:“尊者不必自责,俗语道:‘—母生九子,连娘十条心。’何况改恶为善,也应假以时日,始能潜移默化,不是顷刻之间,所能奏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非是佛家的口头禅,但自开天辟地以来,能有几人做到这种地步?”

金龙尊者道:“多谢大仙的譬解。”

黄大仙道:“现在,让在下再讲主题,天国欢迎善者进入恶境,使恶者有所警惕,但最忌恶境引诱恶者,所以,天国为了避免助恶生恶,必须要争取毒龙,这是善意的……”这时,狮子山神听得不耐烦了,插嘴道:“关于这事,二位不必辩论,谁是谁非,不久可见分晓,因大仙已经说过;‘天使或将再度降临。’我们何不稍待片刻,且看天使来了再说。”

天后道:“不错,我们等着瞧吧!”

恰在这时,一个神差急步奔入大厅,高声禀遭:“天使到!”

天后大惊,黄大仙笑道:“我的推测如何?”他说着,立起身来,接下去说:“除金龙尊者外,请各位神兄祇弟暂到后厅回避一下,……”

天后道:“大仙老是说神兄祇弟,本天后乃是神妹,要不要回避?”

黄大仙抱歉地道:“对不起,在下说惯神兄祇弟,忽略了还有神妹在此,那么神妹,你就不要回避吧!”

他说着,就出去迎接天使,而众神祇就乘机退入后厅。

不久,黄大仙将天使水府星君余元迎入大厅,后面还跟随着雷部正神邓陶二位天君。

天后看到天使和天君等面包凝重,态度狼狈,心里暗想:“黄大仙未卜先知,真是神中之神也。”

群神坐定后,黄大仙问道:“大使去而复返,不知为了何事?”

天使先向金龙尊者与浅水湾天后看了—眼,然后道:“毒龙溜走了!”

黄大仙惊诧地道:“溜走?不是被龙裔公子——水上郎君救去吗?”天使道:“不,是那茅山野仙郝道子前来拦劫毒龙。”

黄大仙道:“啊!是‘天不怕’,真是名符其实,如此大胆……他劫走了毒龙?……”天使道:“不,‘天不怕’拦劫未成……”

黄大仙道:“既然郝道子拦劫未成,毒龙怎会溜走?”天使道:“当本天使与邓陶二位天君正在联手对付郝遭子时,毒龙就乘此机会溜了,我们四处找寻,但徒劳无功。”黄大仙道:“是否郝道子另有帮手.乘你们注意力分散时,就劫走了毒龙尊者?”

天使道:“不,郝道子单身来.只影去,他若另有同伴,怎能避得过我们的眼光?”

黄大仙道:“那么,这是奇事了……难道毒龙尊者挟有隐身之术?”天使道:“不可能,隐身之术只可使肉眼失察,怎能逃得过天神的目力?

黄大仙道:“听说妖魔国创造了一种透明隐身潜形之法,莫非毒龙就有此种本领?”

天使道,“也不可能,他还未修到这种道行。”

黄大仙遭:“既然这样不可能,那样不可能,毒龙尊者怎会失踪呢?”

天使道:“本天使就是为了这事。回来与你商量。”

黄大仙道:“地国之神如能为天神效劳,乃属荣幸之事,敢不竭诚办理?”

天使道:“多谢……这次毒龙中途逃亡,当然郝道子嫌疑最大。其次便是水上郎君,前者公然拦劫,证据确实,毋容狡辩,后者虽未亲临现场,事无佐证,但幕后支持者,必是此公……如今本天神想……”他说列这里,忽然停住,眼光转向金龙尊者,犹豫一下,欲言又止。

黄大仙明白天使的意思,立即接口说道:“天使有话,只管直言无隐,不必顾忌金龙尊者……他是水国正神,深识大体。本神信得过他。”

天使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天使就放肆直说了……八龙尊者对于这件事也脱不了关系。”金龙尊者听了,正拟分辩,但黄大仙却已抢先道:“不,本神不以为然。”

八天使道:“何故?”

黄大仙道:“本宫首席神探对于地方神祇的平素操行,历年政绩.随时明访暗察,都有详细记录,八龙尊者虽与毒龙如手如足,但他们颇明大义,奉公守法,已达数千万年之久,怎敢逆天行事,违反天律?”

天使道:“那么,龙裔公子如何?”黄大仙道:“对他,我就不敢遽下断语。”

天使道:“此公何时到达本岛?”黄大仙道:“据本宫密报,他到此不过三小时而已,但察其行动,似乎是专为毒龙尊者的事而来。”

天使道:“郝道子也是到此不久吗?”

黄大仙遭:“不,他是上月十五日来的。”

天使道:“尊处对他的行动有无记录?”

黄大仙道:“有,他每天与三五魔友为伍,看来甚为忙碌,却无越轨行动。”

天使迷惘地道:“魔友,他们是谁?”黄大仙道:“魔国的妖魔人物麇集本岛,可分两大类。”

天使道:“哪两大类?”

黄大仙道:“第一类都是散人阶级,从魔国私逃下凡或正式批准离境的,计有华岳、周明、陆庄、曾羽、王明、童老、易猛、张勇、王春、钱沅、张老、朱越等。第二类是魔国煞星,野仙和散人等下凡,计有王行,钱太君,郎刚,蝎娘于,郝道于,朱叔,黄吉,夺魂李烈,追魂黄牧,游魂茅风,迷魂虞阮等。第一类人物似乎都想在本岛久居,大部安分守己,第二类分子非常复杂,可能会搞风搞雨,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未做出显著的劣迹。”

天使道:“郝道子经常与哪几个魔友在起?”

黄大仙道:“他与江湖子,曾羽等最为奠逆……还有……饯沅是郝道子的弟子。”

天使道:“江湖子是何方神圣?”

黄大仙道:“此子来历不明,但他的头顶常现三花,推测起来,仙不是仙国的散仙.而是魔国的野仙”

天使道:“除了大仙所讲的那些散人,野仙和煞星之外,是否另有别的扎手人物隐匿本岛?”黄大仙低头沉吟一下,说道:“有,魔国的鬼影子……不过,此鬼目前不在本岛,……他有时来,有时去,行迹飘忽,很难捉摸。”

天使道:“鬼影子号称‘打不死’,他与郝道子—样,都是天神见了而感到头痛的怪物……既然此鬼已离本岛,他是没有嫌疑的。”

黄大仙道:“不。此鬼行动诡秘,神出鬼没,可能现已潜回本岛,亦未可知,所以,他也是本岛最不受欢迎的人物,也应列入嫌疑犯之—。”

天使道:“这样说来,毒龙失踪,除郝道子和水上郎君有重大嫌疑外,鬼影子可能也有关系……现在,本天使想请你立即派遣神差,调查他们的下落。”

黄大仙道:“遵命!”他说完话,起身走出大厅。地国职位较低的神祇.除非必要,照例不与天神直接会见或交谈,所以黄大仙派遣神差,必须出厅另行吩咐。过了一会,黄大仙回到大厅坐定后,说道:“这事已交本宫席神探办理,不久必有回报。”

天使道:“麻烦你了!如今本天使另有一事,自知不便启嘴,可是……”

黄大仙接口道:“是否为了毒龙尊者失踪,天使无法向天庭交差?”

天使惭颜地道:“是。”

黄大仙道:“这件事非常严重,只怕下方神祇无能为力。”天使道:“大仙也太谦逊了,只要你肯大力帮助,这事不难解决……”

这时,邓陶二位天君突然插嘴,同声恳求道:“这事只有大仙可以帮忙。”黄大仙向三位天神看了—眼,说道:“叫我如何帮法呢?”

天使道:“毒龙尊者的罪状其实并不严重,天国早已从南斗北斗二位星君那边查明:那半个人的死亡也是寿算已满的。”

黄大仙装出愤怒的神色,说道:“那么,你们为何声势汹汹,不但坚持要将毒龙尊者带走……而且……当时,你们的态度也不大雅观。”

天使抱歉道:“对不起,大仙,因为我们另有原因。”黄大仙道:“什么原因?”

天使道:“天国得到情报,据说魔国要礼聘毒龙尊者,充任客卿,以壮声势,所以本天使奉命来此,拟先下手为强,带他到天庭去。”

黄大仙心里暗想道:“果然不出所料,天国与魔国进行了第二次夺龙斗争。”但他故意吃惊地道:“哦,有这事?”天使道:“如今毒龙尊者中途失踪,我等保护不力,有亏职责……假如空手回去,上界处罚甚重,所以……我们要请大仙证明毒龙尊者是被魔国劫走。”

黄大仙道:“我不明白,毒龙尊者被魔国劫走,难道你们就能免罪吗?”

天使道:“罪也是有的,不过,这罪很轻。”

黄大仙道:“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毒龙尊者是被郝道子劫去呢?还是他……”

不待黄大仙说完话,天使接口遭:“不是被郝道子劫去的……不过,由于郝道子在中途打扰,我们暂时忽略分心,等到回头看,毒龙尊者就不见了。”黄大仙道:“那算是他自动逃亡吗?”天使道:“是的。”

黄大仙道:“自动逃亡,你们的获罪如何?”天使道:“三个天神也管不住一条毒龙,处罚极重。”黄大仙道:“是否会斩头?”

天使道:“天神不会被处死刑。”

黄大仙道:“只要不是死罪,你们还怕什么?”天使道:“我们会受到很难堪的处罚。”

黄大仙道:“很难堪,是什么?”天使道:“谪贬红尘。”

黄大仙道:“那并不难堪,我们地神,不是也在红尘过活吗?”

天使道:“谪贬红尘本来也无所谓,但瑶池不久即将举行蟠桃大会,我们一旦被贬下凡,这千载难逢的盛宴,就无缘参加,因此,我们极不甘心失此良机。”

黄大仙道:“我明白了,听说瑶池蟠桃八千年成熟,吃了蟠桃。道行增进,神体添健……因此,你们不愿迁谪下界,以免失此口福,是抑不是?”

天使点头称是。

黄大仙接下去道:“为了你们的口福,我愿意帮忙……不过……”

天使听到黄大仙说,愿意帮忙,心中大喜,连忙接嘴道:“大仙你也可分一杯羹。”

黄大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使道:”我与邓陶二位天君商量过:如果大仙肯帮忙,我们……”他说到这里,把高语停住,嘴巴凑近黄久仙的耳边,轻声道:“奉赠火枣—枚作为酬谢。”黄大仙听了,怫然不悦,说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把我当作什么神?现在我不想帮你们的忙了。”

火枣乃是上界珍品,仙佛神圣求之不得,吃了之后,虽凡夫俗子也能白日升天,但黄大仙却拒绝接受,所谓非礼之物,不义之赐,受之有愧,可见其神格的伟大。天使受到黄大仙严训斥责,既羞且惊,不禁脸部发赤,讷讷地道:“请大仙恕余某失言……如今我收回那句话,当作我余某没有讲过……”

“不准收回成命……”发言者乃是水上郎君,他突然推门进入大厅,后面跟随着花凤,接着,他说道:“我已经听到了你们谈话的内容了。”二位不速之客的意外降临,使厅内诸神均各暗惊。黄大仙业已想到其事不妙,立即起身,说道:“龙裔公子,龙大人,请坐,请坐!”三位天神按身不动,而金龙尊者和浅水湾天后也连忙起身,上前欢迎。

“大家请坐!”水上郎君拉着花凤,边说边坐,于是诸神也就坐下。

黄大仙道:“贤伉俪去而复返,想必是为了毒龙尊者的事。”

水土郎君道:“正是……刚才在下听到街坊传说,敝族的毒龙已被天神在中途谋害身亡。愚夫妇深恐耳闻是虚。所以特地赶来向大仙探问真相,想不到三位天神也在这儿,那好极了。”

黄人仙正想说话,而天使余元已经抢先答道:“那是道路误传,我们并未动过毒龙尊者一片龙鳞。”水上郎君道:“在下相信天神不会做凶手的……跃然如此,毒龙现在何处?”

天使道:“我们无能,被他中途逃亡。”

水上郎君道:“逃亡?这两个字有损龙旗的声誉,拟请余天使斟酌。”

天使道:“不妨改说中途失踪。”

水上郎君道:“如何失踪?”天使道:“由于那‘天不怕’郝道子野仙前来打扰,我们与他争论,一时分心失防,而毒龙尊者忽然不见。”

水上郎君道:“刚才在下运用天听地闻之术,余天使你说我是这事的嫌疑犯,或幕后支恃者,并且还要拖三拉四,随便乱指无辜,不知有何根据、尚请解释。”

当然,水上郎君说:嫌疑犯或幕后主持者,是一语双关,明指天,暗责黄大仙,因为后者也说过那样的话。

天使一时答不出话,只得疑迟道:“这个……”

还是黄大仙见机,连忙接口说道:“谈话中随便猜测,乃人之常情,虽是神祇也所难免,何况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还请龙裔公子海量汪涵,不要把它当一回事。

黄大仙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事挡了开去,因为水上郎君不再追问。

接着黄大仙道:“事情既已发生,我们还是谈谈善后办法,只要各方面都能过得去,希望龙裔公子也来出些高见才好。”

水上郎君道:“在下的主意是要先看天神们如何处理此案,然后才能决定。”

天使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国是要阻止毒龙尊者被魔国利用,免其进入陷阱。如果龙裔公于能保证他谨守岗位,永久坐镇本岛,与其八位兄长协力护卫沿海安全,我们就可空手回去,向天庭交差了。”

水上郎君道:“根据在下的意见:天国对于区区毒龙如此重视。甚至烦劳你们天使天君,专程降临下界,形同捕缉朝廷要犯,未免小事大做……这种声势汹汹,气焰万丈的神威,只可威胁地国神祇,不能恐吓魔国的妖魔精怪。例如:郝道子偶然出现,就把你们天使天君弄得手忙脚乱,使毒龙中途走脱,失去踪迹,可能现已被迫去投魔国了。假使天国当初不用天威相迫,而以劝告方式代替,只要一纸诏书,毒龙就会心甘情愿,自动上谒天廷,魔国就无法乘虚而入,计不出此,足见天国缺乏灵活的政治人材,殊可浩叹……想我龙族,位居四灵之首,深谙礼义,颇识大体,岂有不知进退之理?像我水上郎君那样,本来也在天国,与你们谊属同僚,但偶犯小过,即受重罚,寸心不服,投靠魔国,也是被迫的,所谓‘文教失宣,武臣用奇’,遂使天国英豪皆生问外之心,试问是谁之过?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如午你们天使天君既已作了退—步的打算,同时,据我推测,本族龙王也不愿毒龙步我后尘.所以,为了不使你们处境过分尴尬,我就勉为其难,助你们一臂之力,充任毒龙的保证人……不过,我要提出—个条件。”

“什么条件?”天使问道。

“很简单……我要请黄大仙做毒龙的监护人。”水上郎君道。“叫我做监护人是可以的,但这是治标的办法,同时,我也有条件。”黄大仙道。“什么条件?”天使问道。“第一,龙裔公子必须尽快邀请魔国神医子来此,把毒龙尊者体内的毒丹清除,弭其毒心,那才是釜底抽薪的治本措施。”黄大仙道。

“这是在下义不容辞的。”水上郎君道。

“大仙还有第二个条件吗?”天使又问道。

“是,第二,在毒龙尊者痼疾未愈之前,你们三位天神必须轮流暗护本岛的沿海安全,以五十年为限。”黄大仙道。

天使余元闻言,就与邓陶二天君低声商量。

须臾,余天使道:“可以,我们每人十七年,从旁协助本岛,维持沿海安宁。”

其实,这种连环保证和诺言乃是官样文章,各玩手段,甲把责任套在乙的头上,乙把责任扣在丙的颈上,而丙又把责任加诸甲的身上,只要三方面说过的去。他们就都认为满意。

于是大家闲话—句,击掌为凭。这事圆满解决,皆大欢喜。事情告一段落,三位天神立起身来,向水上郎群夫妇与众神祇告辞,临行,天使余元向黄大仙讨还了那张“收到毒龙尊者的文据,并当场注销。

接着,水上郎君与花凤也向黄大仙等告别。金龙尊者乘机欢送这二位年轻的长辈。到了大仙宫外,他悄悄地问道:“叔祖公,小弟是你老人家救去的吗?”

水上郎君点点头,花凤低声向金龙尊者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挥手去。

***

******

***原来魔国通天教主蓄心要与天国作对,誓欲收罗宇宙列国的大批人材,凡是仙佛神圣认为不良分子,他偏要认为好人,尤其是别国的罪犯,叛徒,乱党,游离投机分子,失意政客,反动派,被压迫阶级,怀才不遇者,以及含冤抱屈的人物,都是他所要竭力争取,并将加以利用的,因此,毒龙尊者就是许多对象中之—。通天教主知道“天不怕”郝道子私入红尘,匿居地国的逍遥岛,于是他就与野仙领袖大夫子商量,可否传命郝道子,将九龙之一的毒龙尊者引诱过来?”

大夫子认为郝道子私离国境,偷入下界,已犯国法,若要叫他游说毒龙尊者,入籍魔国,我们必须先饶恕他偷逃出国之罪,或将功赎罪。否则,那“天不怕”必将抗命无疑。

当然通天教主接受了大夫子的意见,外把这件事交给后者全权处理。

不过,他对大夫子说:“上次争取江门龙神。本国失败,这次争取毒龙尊者,前车可鉴,切勿重蹈覆辙。”

大夫子受命之后,立即派遣专员赶到逍遥岛,吩咐郝道子如叫此这般去做,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郝道子虽是个“天不怕”的人物,但他对大夫子的命令却不敢违背,且欣然应命,立即赶赴黄大仙宫,准备硬闯强夺,劫取毒龙尊者。

在这位“天不怕”的眼光里,那批水陆神祇只不过是泥塑木雕的偶像而已,惟有愚民才对它们尊敬,而活人假扮神祇,或冒充鬼魂所起的作用要比它们大得多。

时机不巧,当郝道子到达黄大仙宫附近的时候,就看到天使水府星君余元,和天将陶荣邓忠等已经押着毒龙尊者,驾起祥云,上升天空。

不顾一切后果,郝道子也就腾云驾雾,赶快抢前,先在南方天空的中途埋伏,以便拦击天神,强劫毒龙尊者。

不久。在离开逍遥岛三十里左右的天空中,郝道子把三位天神截住。“余元停步!”郝道子从层云中突然出现,高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郝道子野仙,久违了!”天使余元吃惊地道。

“你带着邓陶二位天君到哪里去?”“我们回天庭去!”

“恕郝某眼拙。后面那位是谁?”

“他是毒龙尊者。”

郝道子的眼睛向毒龙尊者上下一看之后,说道:“毒龙尊者,他姿态狼狈,形同囚徒,犯了什么罪?”

“请道长不要过问,我们另有要事,无暇与你多谈,再会吧!”

“慢来!慢来!我郝某有问,谁敢不答?你不说明他的罪状,休想走路。”

“你想拦劫毒龙尊者?”

“不,他与郝某既非亲戚,又非朋友,没有理由拦劫。”“既然如此,让我们过去。”

“不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我告诉你,他犯了行雨失调之罪。”“行雨失调乃区区小事,何足道哉!不过,为了一条毒龙。动员三位天神是何道理?”

“请道长不要多罗嗦……”天使余元心里已知对方来意不善,他一边说话,一边扫动眼光,向邓陶二天君作了暗示。

邓忠早巳听得不耐烦了,本想出口打断他们的话柄,但慑于郝道子的威名,一时不敢妄动,只得耐心等待。

陶荣也是一样,不想自找麻烦,既然对方业已说明不是前来拦劫毒龙,自己何必插嘴发言?

如今天使余元以目示意,邓陶二天君自知无法继续假痴假呆,同时他们估计己方的实力不会输给对方,所以,双双不约而同,飞跃而出,到了离开郝道子一丈的云端站定。

陶荣先开口道:“你这野道士,缠扰不清。意欲何为?”郝道子冷笑道:“怎么,你们想恃众动武吗?其实,凭你陶荣,连对我说话的资格也还不够。动武更不必谈,你还是快快滚回去,站在原处,”

陶荣被他出口污辱,心中大怒。正待发作,邓忠已经扬声说道:“你不要自视太高。小觑天神。”

郝道子大笑道:“别人当你们是天神,但依我郝某看来。简直还不如土狗瓦鸡呢!”陶荣怒不遏,大声道:“野道妄逞口舌之利,出语伤‘神’,真是无法无天,我倒要试试你究竟有多少能耐……”他说着,便与邓忠联手,准备以二攻一,双斗郝道子。郝道子面对二位天将,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笑嘻嘻道:“来得……”

“好”字还未说完,忽听得天使余元颤声叫喊道:“不好了!住手,毒龙不见了。”

原来天使余元知道邓陶二天君决不是郝道子的敌手,所以他就想上阵,但考虑到:若自己也加入作战。谁来监视毒龙?当他想到毒龙,就顺便回头向后观看,发觉毒龙已经失踪,不知他在何时溜走,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叫喊:“不好了……”

郝道子听到毒龙失踪,不禁暗惊,立即退开数尺,纵目—看,果然不见毒龙。

邓忠陶荣听到毒龙不见了,心中惊怒交集。惊的是毒龙双臂向后反绑,动作不能自由,怎会无端端在一刹那之际被他逃脱?怒的是若非郝道子前来打扰,毒龙就无所遁形。固此,他们就把毒龙失踪的责任推到郝道子的身上去。这时,天使余元已到层云里去搜索毒龙;郝道子也正在到处找寻,邓陶二天君怒目圆睁,气呼呼地看看郝道子。

“你这可恶的野道士,毒龙与你非亲非友,他的失踪何用你去找寻?”邓忠骂道。

“我喜欢这样做,关你屁事。”郝道子一边照常找寻,一边讲话。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还说毒龙与你没有关系,岂有此理?”陶荣道。

“有关系也好,你随便说吧!现在毒龙失踪,如果我把他找到。他就是属于我的了。”郝道子说道。

“混帐东西,恬不知耻,说出这样无法无天的话来。”邓忠骂道。

“你有嘴巴尽管骂,现在道爷没有工夫与你斗口。”郝道子身忙口不闲,他纵来纵去,细查每—朵可疑的层云,嘴里却与邓陶二天君对答如流。

“风从虎,云从龙,云层里找不到毒龙的踪迹,再到哪里去找他呢?”天使余元飞跃到邓陶二天君的前面,沉声道,他知道目前搜索毒龙。必是徒劳无功,所以就来与他们商量。

“那野道士必有同党在附近潜伏,乘我们疏忽的机会,被他救走。”邓忠低声道。“不,不会的。这厮做事—向独来独往,决无同党……如果有,也难逃过我们的目耳。不过,若非他来打扰,毒龙就无机可乘……你们看呀!这斯还在那边翻云覆雾,找寻毒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倒是一件可疑的事。”天使余元道。

“我们何不向天庭报告,将毒龙失踪责任归罪于他?”陶荣道。

“不可,我们做事不应离开事实太远,免招物议。这野道士不是好吃的果子,假如我们这样做法,他会向天庭反咬我们一口,到那时,我们就吃不消了……不过,这厮找寻毒龙比我们还要起劲,其中必有道理。是否应该问他一下?”余天使道。

“同时,我们还应该问他为何来管闲事,此中不无隐情。”邓忠道。

“可是,那野道士一定不肯从实讲话。”陶荣道。

“不管他肯,或不肯,让我来问……”余天使道他们低声说话,不让郝道子听到,

接着余天使变高声道:“郝道子野仙,你找到毒龙吗?”郝道子反问道:“你呢?想来你已找到他了。”这时,他业已查完了附近的云层,结果空空如也,连毒龙的影子也未见到,知道毒龙已经逃之夭夭,于是他连纵带跳,飞跃过来,在三位天神前面站定。

余天使道:“由于你这野仙中途打扰,毒龙趁机逃亡,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郝道子道:“笑话,你们三个脓包,自己管不住他,反来怪我,难道是我放走毒龙?”

郝道子把天神称为脓包,极尽侮辱之能事,但余天使等却不能为忤,因为魔国人物,大都喜欢口出污言。余天使道:“虽然不是你放走毒龙,但你若无目的,为何前来搞七廿三?”

郝道子说:“为了好奇,随便问问,乃人之常情,我郝某除非不问。如果问了,即使对方是玉皇大帝,或太亡老君,也不能拒绝回答……你们好大胆量,竟敢违我惯例,犯我大忌,有问无答,是何道理?”

余天使道:“那就是你拦路阻行的原团?”

郝道子点头。

余天使遭:“如今毒龙已经逃走,你还要我们回答问题吗?”

郝道子道:“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听你们胡说白道了,因为我还要检查那边远处的云层……”他说着,倒身跃退,像一阵轻烟似的,疾如流星,飘向远处,瞬息失去了影子。

余天使回头对邓陶二天君道:“这厮行为怪僻,被其缠住,难得脱身,他不但是天不怕,简直是天怕他。”

当时,天神们因毒龙不明不白地失踪,难向天廷复命交差,只得重回黄大仙宫,请求地国神祇商讨善后问题,详情已在前文表明,兹不赘述。至于毒龙尊者怎会无故失踪,那是水上郎君的杰作。原来当天神们押着毒龙,腾云升空后,不久,水上郎君与花凤也就与黄大仙等告别,接着驾起白云,在后追赶。他本想暗中劫夺毒龙,不使后者落在天国之手。

在离开逍遥岛上空十里左右,他叫花凤戴上了那顶隐身宝帽,自己也施展了潜形匿影大法,这—对隐身夫妇,催云加速,决心要赶上天神。

不料在离开逍遥岛约计二十里路程的上空,水上郎君发现远处一朵黑云,如飞而行,云端站着——个道上。这道士非谁,正是自己奉了袁通将军之命,所要邀请而前往雪山,去斗苦行僧的郝道子野仙,他的出现使水上郎君狂喜不已。黑云飞驰而过,瞬即撤离了水上郎君的白云,向前疾飘。

水上郎君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说道:“四妹,你把那顶隐身宝帽给我,让我去追,你到这儿的云层里去躲避—下,暂勿露面,等我回来。”

花凤应命,连忙摘下宝帽,顿时现出身形。她把帽儿递给丈夫后,随即闪身进入密云深处。

当水郎君的白云飞近三位天神,正是他们与郝道子争论的时候,所以,水上郎君材—见机不可失,立即下手,把宝帽套在毒龙的头上,后者身形应手而没,同时,被水上郎君拉着就走,等到天使余元发觉,他们早已远遁到十里以外的层云中,会同花凤,径回逍遥岛去了,
无怪余天使与郝道子遍毒龙不获。到了逍遥岛,水上郎君书向毒龙尊者取回隐身宝帽、并吩咐他速觅妥处暂避风头,静候消息,自己与花凤又到黄大仙宫去,以便探听舆论的动态。

以后的事,也在前文表过。不再重提!

***

***在小道士钱沅家中的餐室里,郝道子,童老,曾羽,江湖子以及钱沅夫妇等,设宴招待水上郎君和花凤。

他们原是魔国的同燎和朋友,异乡遇故知,千杯不醉,大家吃喝,非常高兴。

在席间,水上郎君对于救走的毒龙尊者的事,只字不提,因他不愿意让龙族子孙步自己的后尘,入籍魔国。

倒是郝道子先讲毒龙尊者的事情。他把大夫子如何叫自己去争取毒龙尊者,如何与天神们周旋,以及毒龙尊者在中途突然失踪。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很惊奇。

当然水上郎君是例外的,因他们是这件事的主角,不过,在表面上,他们不得不随众附和,也表示惊异。

乘此时机,水上郎君道:“毒龙失踪,使大夫子所交下来的任务未能完成,不知道长有何补救办法?”

郝道子说:“毒龙尊者突然不知去向,必然另有幕后人物为他撑腰,不是八龙尊者手于足情深,在暗中捣蛋,便是那毒龙学成了神奇的变化,或使用了潜形匿影大法……可是,推测起来,他还没有修得那种道行,所以,我认为八龙兄弟把他带走的可能性较大……如今,任务失败,无法对大夫子交代,使我忐忑不安。”

水上郎君道:“在下倒有一个机会,假使道长能够应承,不但可补前失。而且这功劳要比争取毒龙胜过十倍。”

郝道子问道:“哦,是什么机会?”

水上郎君道,“目前我国正对佛国支系用兵,先要利用脱脱喇嘛进入雪山阴谷,作为籍口,乘机诛杀那道行高深的苦行僧、接着,再去消灭佛国支系……不过,苦行僧目前无人可敌,所以,先遣部队的副参谋——袁通将军特派在下前来,邀请道忙前去对付苦行僧。同时,袁将军说:除了郝道子野仙之外,谁也不是苦行僧的敌手。”

郝道子笑了一笑,说道:“袁通太把我抬高了……其实,这件事只要烦劳江湖子老弟去—趟,就可解决问题。”

江湖子对着郝道子说:“袁通是请你去,并非请我,所以我不去。”

郝道子说道:“为国效劳,谁去都是一样,何分你我?大概袁通不知道你也在逍遥岛。”

水上郎君道:“用兵佛国支系,人才多多益善,如果江湖子仙师肯与郝道长连袂同行,那真是锦上添花,美上加加美了。”

江湖子道:“郎君说到人才多多益善。我倒有个异想天开的主张,不知能否付诸实现?”

郝道子说:“什幺主张?”江湖子道:“目前有许多妖魔人物寄居逍遥岛,我想把他们组织起来,编成队伍,开到空空部落去,协助袁通,共立大功,未知此事是否行得通?”

水上郎君道:“这是好主意,不知郝道长的高见如例?”郝道子说:“办法倒是很好,但只怕某些妖魔人物不受约束,拒绝编制。”

江湖子道:“这不是问题,只要你老兄和桂引子(鬼影子)站出来号召,所谓登高—呼,我相信他们都会群起响应。”

郝道子说:“鬼影子现在何处?”

钱沅道:“听说桂老明天可从亚门回来。”

郝道子说:“他回来后,我想先与他讨沦一下……这样吧!江胡子老弟,这事让你我和鬼影子联合出面,但实际工作必须由你来做,你看怎么样?”江湖子道:“好,不过,最后决定还要等到桂引子回来之后再说。”郝道子说:“郎君,你几时走?我想与你结伴同行。”水上郎君道:“明天,你赶得及吗?”郝道子说:“可以,就明天吧!沅儿,你以去。为师带你到喇嘛部落去见识见识。”钱沅道:“弟干遵命。”

郝道子说:“江湖子老弟,明天我可能碰不到鬼影子,你就对他说:我先走了,在这里组炽队伍的事由你与他来搞吧!”

江湖子道:“老兄,你放心,我会搞妥的,……不过,你是主要的号召人,我要把你的名字放在首位。”

郝道子笑道:“大家都是号召人,何必计较主要和次要。”

水上郎君道:“我祝你们成功!这次郝道长欣然接受了袁通将军的邀请。不但使在下未辱使命,而且还有意外的收获,实是生子快事……来,借花献佛,让愚夫妇敬你们一杯。”他说道,与花凤起身立正,先饮了杯中之酒。

几乎在同时。郝道子,江湖子,童老,曾羽以及钱沅陈玉夫妇等也都站立起来,大家干杯。

坐定后。郝道子问起袁通用兵空空部落的情况,水上郎君把那边的事情作—简单报告。在报告中。他当然也提起了葡萄仙子,文中子和许多妖煞,魔煞,精煞,怪煞,鬼煞,乱神,力士,散神。野仙,散人。奇士,狂客以及葡萄仙子的诸位师尊等。

郝道子听了,吃惊地问道:“那边人才济济。已有足够力量对忖喇嘛部落。何必再叫我前往助阵?”水上郎君道:“道长有所不知,我方的妖魔人物都是二三等角色。只可对付头等恶僧而有余,但不能与敌方的超级人物颉顽。至于玄阳子,青城子,亦城广,霹雳山人、太阴生,妙法道人,妙音仙姑,菩提子和方珍等,道行深不可测,但他们都是我方秘密的后备力量,应先隐藏起来,准备在必要时出场,打击敌人的外援势力,例如:崂山古道士,五岳矮仙仆,麻婆,
三清和尚,侠头它。彭本枉仙,崆峒梅水散。四明菩提真人,南海水仙,北海大贞观主,以及其他隐名散仙及狂仙等,他们绝非泛泛之辈,都是为喇嘛部落助拳抱腰的帮手,阵容坚强,不可轻视。此外,那苦行喇嘛乃是超级中的超等圣僧,葡萄仙子的诸位师尊大都非其敌手,即使云阳子也无必胜把握,唯有郝道长始能将他克制,稳操胜券。”水上郎君故意把苦行僧捧得很高,无形中也就将郝道子棒得更高,这是他说话的技术,使那“天不怕”听了,心里高兴,不会临叫脱钩,拒绝去斗苦行僧。

捧煞人,不抵命,人喜谄媚,神爱香火,果然郝道子听了,心里非常受用。他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那袁通和你太看得起我了。”

水上郎君道:“事实如此,并非在下辞职捧,同时袁通将军的眼光决不会把你看错。”

郝道子笑了一笑,但并不答腔。

江湖子道:“苦行僧究竞有何能耐?”

水上郎君道:“若论此僧的道行,只在佛与菩萨之间,但他自视甚高,既不愿为佛,又十屑被封为菩萨,可知其性情之怪癖。据文中子说,他以前曾击败金,空、风、火四轮法王,论道也使文殊普肾辞穷。又据说,近年来,他的功力更为精粹,但那是道路传闻,未可深信。”江湖子道:“这和尚既不要作佛,又不要做菩萨,那么,他要些什么呢?依我看来,他是个‘过犹不及’的怪物。独善其身者。未必能独善其性,何况自视甚高,脱不了一个傲字,高傲之人必无虚心,其志已有止境。岂能发扬了不起的作为?这样,论其功力必属有限,他已无法再进步了。”

水上郎君道:“江湖子仙师的高见使在下非常佩服。”

在席间,他们又谈到寄居在逍遥岛的许多魔友,虽是升沉不一,但大致上他们的境况都能过得去。水上郎君忽然想及张老,他问道:“张老现住何处?”

曾羽道:“我叫他来看你,好不好?”

水上郎君道:“不,还是让我去看他,因为我有些私事,想和他谈谈。”于是曾羽立即把张老的住址告诉水上郎君。

这时,他们都已酒酣饭饱,大家又随便摆了—会龙门阵之后水上郎君就与郝道子师徒约定明晨动身的时间,以及碰面的地点于是他站起身来,携着花凤,告辞而去。

***

***

张老对于水上郎君夫妇突然造访,感到席外。宾主坐定,他们开始谈话。

张老道:“魔国分袂,忽忽二十春秋,往事如逝水,一去不复返,惟有故人别来无恙,又不期驾临寒舍,真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水上郎君笑道:“我们这次因公出差,顺便前来拜访,却是借公济私。”

张老惊道:“固公出差?是否为了妖魔人物偷逃出国,你来追缉逃犯?”

水上郎君道:“不,不,国内的人哪里还有这种闲功夫。”

张老道:“纯粹是为了公事,我当然不便置喙,但借公济私。想来是为了贤伉俪的大作一诗事。”

水上郎君道:“不错。给你猜中了。”

张老道:“你派遣青鸟传诗,我都已一一拜读,篇篇珠玉,令人佩服,尢其是你们雅人雅事,更使我欣羡不已……”

花凤插嘴道:“那么,张老夫子,你已经评定我们的问拙作了?”

张老道:“不瞒你嫂子说,张某不敢。”

花凤道:“你太客气了……不过,我们会失望的。”

张老道:“我不会使你们失望,因为我参加了一点意见。”

花凤道:“也好,你的意见—定是很宝贵的……”

水上郎君抢着道:“什么意见?”

张老道:“文不可吹毛,诗不宜求疵,你认为这首诗好,但别人却以为不然;别人认为那篇文章好,而你也未必赞同。因此,诗义之道,爱之者即好,不要之者即不好,人性不同,见解亦异,若要严评优劣,虽古人的诗也可加以挑剔,这样就失去了做诗的意味……这就是我的意见。”水上郎君道:“高论,高论,我们斤斤较量于诗好坏,诗格已经比你低了—等。”

张老道:“那也不见得,你们诗才敏捷,虽是急就,犹如宿构,难能可贵。往一点我就不及你们。”

花凤道:“张老夫子,你对于诗的意见,使我茅塞顿开,但我们确是多此一举。”

张老道:“不。不,嫂子,你不要这样说。我虽不喜评诗,但爱此道者却另有其人。”

水上郎君道:“是谁?”

张老道:“水金书生。”

花凤道:“哦,是他……他还在仙国吗?”

张老道:“不,仙国不欢迎他,所以他已经到别处去了……不过,请你们不要问他的地址。因为他要找守口如瓶。”

水上郎君道:“我想他一定在洞天福地隐居。只要你知道他在何处就得了,希望你经常与他接触,不要给他逃避责任,因大夫子可能不久就要请他出山,到那时,他会向你要人。”

张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上郎君道:“现在我也暂时守口如瓶,到了那时,我会再来找你的。”张老哈哈大笑。

花凤道:“张老夫子,你说水金书生喜爱评诗,那么,你已把我们的诗给他去评了,是抑不是?”

张老道:“不错。我的看法:他可能评,或许不评。不过,他一定会把你们的诗写入小说里去……”

花凤接口道:“他的小说是不是叫《怪力乱神》?”

张老道:“嫂子你怎会知道?”

花凤道:“是我大姊说的。”

张老道:“你们同意他这样做吗?”

花凤道:“我的大姊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你既已把诗交给了他,同时他又自动愿意这样做,我们当然不会反对。”

张老笑道:“我在无形中却做了这件事的媒介,那真是不谋而合了……不但如此,他还要把你们的风流韵事也要编进小说里去。”

水上郎君道:“这又何必呢?”

张老又笑道:“自古诗人。风流者多,传流艳事,有什么不好?”花凤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张老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水上郎君道:“此人离群索居,拥妻纳福,不算数,还有闲情写小说,并且还来管别人的闲事,真是……”

花凤接嘴道:“真是无聊吗?”

张老道:“有聊无聊,目前不必研究。郎君,我且问你:你们何时公毕,在本岛可以耽搁几天?”水上郎君道:“明日清晨就走。”

张老道:“为何如此急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水上郎君叹了—口气,道:“唉!没有办法。我既已厕身在这个圈子里,只得尽力而为……不过,我倒不希望那些业已置身事外的妖魔人物,再入彀中。”张老道:“此话怎讲?”水上郎君道:“老兄有所不知,目前宇宙形式大乱,正是仙佛神圣与妖魔精怪的多事之秋,想来你消息灵通,也不会毫无所闻吧!”

张老道:“略有所闻,但都是浮面的,片言断语,一鳞半爪,我也无从深入钻研。”

水上郎君道:“是的……不过,我有—语相告,但不足为外人道。”

张老说道:“谨盼指教。”

水上郎君轻声道:“待我离开本岛之后,外界若有风吹草动,老兄最好装作不问不闻,出水之人切忌再行落水,以免自投罗网……因为你是不适合那圈子里的环境。”

张老拱手道:“多谢关照,自当谨记。”这时,花凤深恐丈夫言多必失,连忙叉开话题,说道:“张老夫子,你近来有何佳作,当然是关于诗这方面。”

张老叹了口气,说道:“为稻梁谋,终日东奔西走,此调不弹久矣……行有余力,可以学文,既无闲情,那有余兴?”

水上郎君道:“这样也好,逍遥自在,虽无闲情,寸心宁静,终少烦恼,不像我们常在锋镝上过活,表面看似平安,而隐藏惊险。”

张老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及时引退,跳出那是非之地?”

水上郎君道:“置身于染缸之中,想要洗涤干净,谈何容易?我虽有这种想法,但目前绝不可能,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心’,是也。”

张老道:“虽然如此,但你不早为自己打算,也应为尊娴等着想,临涯勒马,那不更佳?”

水上郎君道:“昔日我在天国,身为神仙,生活寂寞清静,觉得烦恼,如今处身下界,常为俗务所累。哪知烦恼更多,实是意想不到。”

张老道:“静极思动,物极必反,理所当然,好在郎君道行高妙,必有自处之道,凡事定能转祸为福,化险为夷,这一点我是可以预卜的。”

水上郎君道:“这也很难讲……不过,做事不违理,为人不亏心,可能有补于未来的劫难。”

张老道:“旨哉斯言,你有这种想法,你有这种想法,更增加了我对你能安渡劫难的信心。”

水上郎君道:“多谢你的安慰,我们现有另有要事待办,告辞了。”

他说着起身,花凤也同时站立起来。

张老也下挽留。亲送他们出门,各道珍重而别。

***

***

其实,水上郎君并无什么要事,他与花凤走出张宅,就去逛街,看到行人如鲫,穿梭地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不是争名,便是夺利,红尘繁华,但终觉名利累人,伤身损寿,他暗忖:自己因当年—念之错,负气奔投魔域。如今想要脱身,必须要重新挣扎一番,方能成为事实;又想到目前一连串娶了五位娇妻,可能大凤等业已有了身孕,使自己坠落下界,泥足越陷越深。一时难以自拔,如要恢复以往的神仙生活。无拘无束,只怕千难万难了。当他看到身边的四凤,如花似玉,美丽无比,多日以来,她以处女之身,与自己形影不离,情意绵绵,无非是她寄托厚望,以冀终身有所依靠。因比,他更觉本身责任重大。

他看着花凤,越看越爱,蓦地动了凡心。这就打断了思缕、使他无法再想下去,同时,那花花世界一—逍遥岛,他也无心观赏于是水上郎君携着花凤,走进一所闹中处静的高尚邸舍,办妥了租房手续。

在房中,他拥抱着花凤,深吻了。

当晚,他与花凤定情,她结束了有名无实的身份,成为他名实兼备的妻子之一。

四凤——花凤初享人生乐趣,犹如久旱逢甘雨,其快乐的情绪可想而知。

休嗤俗子都贪色,岂有神仙不爱花。次日清晨,水上郎君,花凤与郝道子师徒离开了逍遥岛。驾起青云,迳向空空部落进发。

再说文中子与袁通已从罗刹邦移师到空空部落的边境,调遣部属方毕,正在等候水上郎君的消息。

忽然魔兵前来通报:“水上郎君夫妇与郝野仙道子师徒到!”

文中子与袁通听了,心中大喜,连忙出营,把他们欢迎入营。

在大营里,文与袁通都是左右副帅,因这时主帅葡萄仙子暂留罗刹邦,整理百废待兴的复邦工作,不克分身前来米,所以并未在场。那二位文武副帅对“天不怕”郝道子惠然肯来,感到衷心欢迎,除了在言语上恭维之外,还殷勤地请他坐在首坐,表示尊敬。

钱沅站在其师的身后,右位是文中子,左位是袁通,水上郎君夫妇敬陪末座。

大家客套一番之后所,谈话进入正题。

文中子道先发言道:“目前本部队已经分别采取行动,表面用文事,秘密用武备,理由是说他们包庇丑名昭彰的花教教主脱脱。如今我们最感头痛的事情,倒是那苦行僧。他救走了脱脱,我们不但一定要除掉脱脱,而且还要把他毁尸灭迹,使黄教寻不到脱脱真身,就无法推翻我们向其问罪的藉口。我们明知脱脱是为白教的苦行喇嘛所救,但为何要嫁祸于红教与黄教呢?这是我们的策略,又是手段,否则就没有一种藉口去直接攻打红黄二教,间接剪除佛国的羽翼,好在那孟律与巴尔二憎早巳给我们杀死,死无对证了。消灭脱脱是我方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但其保护人苦行僧却是个不易周旋的人物,因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们必须要仰仗郝道长的仙威去对付他。”

凡是妖魔人物做事,事前制造种种藉口和手段,不论其藉口是否远离事实,理由如何歪曲,手段怎样卑鄙,都不计较,只要可达目的,什么都好。

郝道子听了文中子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套,并未认为不对,他点头道:“听说脱脱匿居雪山腹屋,被那苦行僧禁制着,是吗?”文中子道:“是。”

郝道子说:“我听到你们已有办法破坏他的禁制,是吗?”

袁通接口道:“是……不过,破禁制易,但要阻苦行僧前来干涉,或再度救走脱脱,却是一件难事,除非是郝老出场,与之纠缠,那就另作别论了。”

郝道子本是个忽正忽邪的人物,当他与十分正派的君子相处时,一定要傲到十二分正派,但若与邪恶人物为伍时,却也与众不同,他必要傲到邪上加邪,恶上加恶,这就是他过犹不及的缺点。

郝道子深知袁通邪气极重,心里暗想:此公刁钻恶刻,善用权术,变化多端,且能巧设圈套。使人上当。如今他虽对我百般的好,言语态度奉承得体,但我对他还须暗防三分……”

他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主意,于是他故意装出疑惑姿态,缓慢地道,“你们:二位副帅,对我颇有信心,口口声声说:那苦行僧只有我郝某才能制服,但不知你们凭着什么理由?”

文中子正拟回答,但袁通已抢先讲话:“根据三个字。”

郝道子笑道:“‘天不怕’三个字,对吗?”袁通道:“正是……若论苦行僧的功力,本部队里的玄阳子或可与之平分秋色,但可惜得很,玄阳子有此本领,却无此胆量。因他投鼠忌器,深恐与对方交手之后,就会得罪佛祖,所以,他就不及你郝老,既有必胜把握,又有敢作敢为的胆量,天也不怕,何况佛祖。”

郝道子听了,莞尔而笑,说道,“算你口齿伶俐……不过,我需要一位助手去挡头阵。”

袁通道:“助手……谁可充任挡头阵的助手?不知郝老心目中可有这样人才?”

郝道子道:“有,近在眼前。”

袁通道:“那么,我推荐龙裔公子一—水上郎君。”花凤听了,大吃一惊,心里暗骂袁通,老奸巨滑。水上郎君听了,无动于衷,默然安坐,好像事不关已似的。只听得郝道子说:“不。”袁通连忙改口道:“郝老,你是否选定令高足——钱沅?”郝道子说:“也不是。”

袁通闻言,心中暗惊,面部微微变色,因他明白挡头阵决不会叫文质彬彬的文中子去,不言可知,对方要派自己担任此职,但他假装胡涂,依然明知故问,说道:“尊意是指我去?”

郝道子说:“不错。”

袁通道:“既然是郝老吩咐,敢不从命……只是那苦行僧是个厉害人物,只怕我袁某力有未逮,难寄厚望,丧失你老人家的威声。”

郝道子说,“不妨。等到你打得败像尚未显露时,我自会上来接应的。”

在这座大营里,调兵遣将,本来袁通是主,郝道子是客,如今他碰到那“天不怕”——一个仙佛神圣,妖魔精怪见到,也要摇头蹙额,避道而行的人物——算他倒霉,使他不但立即反主为宾,而且还要被后者调派,去挡头阵,等于马前先锋,这使他心里非常懊恼,但话既出口,已被对方扣牢,又不便反悔,或逃避责任,只得自认晦气。

当初,袁通因水土郎君在罗刹邦立了大功,心怀妒忌,所以当许多将领都不愿到逍遥岛去请郝道子时,他故意特派水上郎君前往,因他肯定水土郎君是绝对请不到郝道子的。如果请不到,水上郎君的功劳就要打了折扣,这本是他的愿望。他哪里知道,郝道子固拦劫毒龙失败,正愁无法向大夫子交代,而水上郎君恰在这时赶到,机会凑巧,所以三言两语,便将郝道子说服,答应助阵。这事虽出于袁通意表,但那“天不怕”既已来了,袁通不得不对他竭力巴结,又不料现在反被那野道士调派,去闯头阵,悔恨当初不该邀请这厮前来。虽然眼前只有一个“天不怕”,他已经感到难以应付,假如另一个“打不死”鬼影子也同被请来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吃到什么苦头。

不过,他心里暗付:我现在还有希望……如果文中子存心肯帮忙,只要他开腔,说:“袁某是本部队的副帅,主持武事,不宜离营,我就可免役……”那只是袁通自己的想法,当然不便当众向文中子要求,因此,他只得用眼光示意,希望文中子能够了解自己的苦衷,及时予以支持。

出于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中,他发觉自己的眼光是白白抛掉,因为文中子毫无反应。

于是袁通迅即转移目标,以目向水上郎君示意。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但愿这希望不再落空。

袁通这样做法,其效果却等于零,因水上郎君不知是故意或无意,并未注意到对方的暗示。

这时,他知道自己惟一的希望终于又成泡影,感到非常不欢。

硬着头皮,又暗自磨磨牙齿,袁通苦笑道:“郝老,你肯及时接应,我哀某终身不忘大恩。”他知道这野道士往往口是心非,决不会及时来救,预料他等到自己被对方打得头破血流,精疲力尽,奄奄待毙时,那家伙是否肯出手相助,还是—个疑问。

他心里虽恨郝道子,但在口头上,却不得不说出形同哀求的话,实是大失副帅身份。

袁通为什么要这样说?那是由于苦行僧的本领实在太高,使他自知只有挨打之份儿,决无招架之力。郝道子说:“你放心,我在事前会告诉你怎样打击那苦行和尚。”

袁通大喜,连声称谢,当然,他感到惊异,暗忖道,“这厮怎么忽然心肠变好?”同时,他心里半信半疑,暗愁对方句话或许是靠不住的。

郝道子说:“那么,我们几时动身?”袁通道:“半夜子时起程,最好寅末卯初赶到雪山阳谷。”

郝道子点点头。

文中子道:“不知郝道长是否需要休息一下?”郝道子说:“无须……我想在这地区附近遛一会,你们不必等我回来,到了时辰,我自己会直接去的。”

袁通道:“郝老,你不与我结伴同行?”

郝道子道:“不错,自管自去,我们在雪山阳谷再见。”他说完话,站起身来,向钱沅作—手势,师徒二人飞也似的出营而去,文中子等人想要去送也来不及。

***

***

郝道子和钱沅走出营外,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到了附近的小镇,在旧衣铺里买了二件羊皮外褂,既长且大,又买二顶羊皮便帽,都是白色的。他们又走进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干,两只羊腿和十多个馍馍,师徒据桌对坐,放怀大吃大喝。

钱沅对于郝道子要袁通去打头阵,想不通此中道理,但素知师父性情古怪,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所作所为,何况这酒店虽小,饮者却多,彼来此往,川流不息,因此,在事实上他们师徒除了随便谈淡当地的风俗习惯之外,更不宜讨论军中的机密大事。

郝道子酒量如诲,喝白干犹如饮白开水,此为钱沅所不及。他酒量不足乃师之半,业已频频小便,但胃纳甚佳,食量过人。自中午直至黄昏将近,他们不时加酒添肴,前后共饮厂二十斤白干,四只羊腿,以及其他面食等。

酒店的酒保和掌柜看到这二位怪客,赖着不走。又饮了那么多的酒,吃了那么多的食物,不免担心,生怕他们付不出钱,一走了之,那时怎么办?因此,在服务上表面殷勤,心里却大起恐慌,供应也开始缓慢起来。

其实郝道子在此痛饮,无非是悄磨时间。

过了一会,黄昏已届,郝道子吩咐饯沅付帐,酒食费共计当地币值三十元,折合白银也不过十两而已,这使钱沅惊奇地道:“让里的东西比逍遥岛便宜得多。”

可是钱沅身边没有白银,只有金锭,每锭都是五两的。

他交给酒保五两金子,掌柜却没有那么多的钱找数,心里正感万分为难之际,而郝道子已经高声道:“不要找了,多出的数目都作小帐。”

郝道子的话喜得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呆若木鸡,还以为本人听错,但总算酒保聪明,连连高声道谢。而那二位怪客早已走出门去。

郝道子钱沅师徒缓慢地步行二三里路。走出了那个小镇。这时,明月当空,浮云稀薄,路人绝迹,郊原静寂,于是他们驾雾腾云,向雪山进发。

赦道子因另有打算,所以提早了动身的时间,当他们到达目的地上空时,正是深夜子时左右。

他选择阳谷附近山坳,无声无息地降落云端。人不知,鬼不晓,隐匿起来。

该处居高临下,地势隐蔽,周围遍地白雪。而他们义穿戴着白羊皮衣帽,作为保护色,因此,即使道行高如苦行僧,也无法发觉敌人已在高处山坳潜伏,更料不到祸机临头,
一触即发。

郝道子目不转睛,观察地形,从高处向低处望,景物一览无遗,但见白皑皑的斜坡崖石岩壁,纵横交叉,起伏无定,巍峨雄伟的高山,奇峭灵秀的大地,好一个世外清修的道场。

不久,郝道子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渺小的人影,飞跃而来,快若流星,瞬息之间,已到达了离开郝道子所隐匿的坳下二十丈的地方停住,踟蹰不前。来人穿着灰色宽袖布衲,身长而瘦,状貌清癯,牛山濯濯,秃头上隐观佛光,手里拿着一串念珠,他飞跃雪地,踏雪无痕,真得道高僧也。

“是苦行僧吗?”钱沅低声问道。

郝道子摇手作势,暗示他不要开口。

原来此僧即是苦行僧。他每隔半个时辰必须要到腹屋附近迎视,以便检杏自己的禁制是否依然完整,以及有无外入侵入。

苦行僧知道自己救走了脱脱,魔国决不会善罢甘休!预料妖魔人物在三天之内必来寻事,因此,他非常小心守护这个禁区。

他惟恐有失,所以每隔半个时辰便来此地巡查一次,目不闭睫,到现在为止,已达三天二夜半,但百密一疏,却被郝道子师徒先来片刻,隐匿高处,看到他的行动。

原来郝道子虽已来到雪山阳谷,但此处范围极广,而腹屋究竟在那一部位,颇费猜疑,一时倒也难以辨清。如今他从苦行憎巡视的路线,仔细观察推测,立即发观腹屋的准确位置,不禁心中暗喜。

不久,他又看到苦行僧仍从原路飞跃退去,身形由近而远,瞬息消失于对面的山峰中。

他确定苦行僧必在前峰清修。

这时,饯沅正想说活,嘴巴将动未动,却又被其师摇手阻止。

郝道子明白那苦行僧的道行甚高,可能具有天听地闻之术,所以他始终禁止钱沅出声。

可是郝道子却有—种不用嘴巴谈话的方式。

“来人就是苦行僧。”他以指在雪地上写道。

“道行很高吗?”钱沅如法泡制。

郝道子抹去刚才所写的字,接着又写道:“是,他会再来,你要小心,切勿出声。”“知道了。师父何时动手?”

“天亮前后。”

“师父,你能打败他吗?”

“没有把握。”“如何是好?”

“尽力而为……不过,为师自有妙计。”

“好极了,但我能做些什么呢?”

“眼看嘴不动。”“那么……”

钱沅正想再写下去,忽见其师以手抹掉他的字,又以指向下一指。

钱沅会意,立即向坳下观看,发觉低处二十丈路以外,有—对中年男女正在那边探望。

显然,他们已为苦行僧的禁制所阻,无法再进址一步。

忽然。那中年男女的身形山高变矮,全身变成了半身,
—刹那,半身也缩短了,只有头部露出雪面,顷刻,连头顶也没入雪地下面,地面的雪和原来一样平坦,丝毫没有变动的痕迹。

“那是怎么—回事?”钱沅吃惊地写道。

“土遁。”郝道子写。“他们是谁?”

“不知。”

“是友是敌?”

可能是友,但不敢确定。”

“奇了……”

郝道子又把钱沅的字抹去。

钱沅的眼光移向坳下。

苦行僧又来了,他巡视一番,觉得四周毫无异状,不久又飞跃回去。他这样来来去去几次之后,已是玉兔将沉,金乌未升,东方渐渐发白,所谓天亮前后是也。

忽然,云端上冉冉地飘落四个女子,都穿着白色便服,身边各挂短剑。她们是韩婉,邝玉,薛娇娇和郝珊珊,分别站立在阳谷附近的东南西北四方。

她们之中,韩婉是头儿,其余三位都以前者马首是瞻。韩婉似乎有些疑惑,正在东张西望,因她不敢确定自己的岗位是否正确无误。

郝道子业已看清,她们站错了位置,离开腹屋正位相差五尺左右。为了争取时间,以及纠正她们的错误,他不得不暗示正确方向。

他从身边摸出四面黑色小旗,交给钱沅。同时以指示意,指明方向。

钱沅接过小旗,把头一点,表示明白了尊师的意思。

接着,他随手抛出四旗,飘飘下附,分开东南西北四打,旗杆迅即插人雪地,四旗在雪地上面随风飘动。

郝道子点点头,暗赞徒儿的手法不错。

四女一见黑旗标志、知道高处必有本国的前辈暗中相助,但不知是谁。

她们均各大喜,信心增强,于是不约而同、分别跃向黑旗之处站定。各据一方。时不宜迟,她们立即脱卸衣裤。顿耐全身亦裸,一丝不挂。

四女个个体自如雪,三围美妙,乳房高耸,私处墳起,动人极了。

钱沅大吃一惊,暗想这是什么玩意儿,奇怪!可是他的眼睛却睁得圆圆的,看得发呆。在他的眼光里看来,那四位女性的体态无一不妙,但不知看哪一位好。

正当钱沅的双目接应不暇,看得出神之际,忽有一只巨灵之掌在他的后颈出现,掌力甚强,把他掀倒雪地。

当然,那是郝道子的手掌。

他不许徒儿多看,以免损害心灵,所以有此一着。

这样一来,钱沅只得牺牲眼福,不好意思再看了。

正在这时,忽听得坳下轰然一声,地面爆裂,雪花四散溅射,一部分甚至飞扬百余尺之高,空中飘荡着白茫茫的雪阵。

原来当韩邝薛赦四女各自抛出天癸布后,至阴之质立即冲破了阳谷的纯阳之气。于是该地的风水终于遭到劫运,毁坏殆尽,雪山区域因此损失了一个洞天福地。

雪阵消失后,腹屋出现了。

忽然腹屋中跳出了—个胖大的和尚、他就是好色如命,十恶不赦的脱脱。

脱脱双目如火,其实是他己数日未近女色,阳质太盛,肝火上升,所以他好像是患上了红眼睛的毛病。他一见那四个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个个赤身裸体,姿态美妙,心中狂喜,不禁哈哈大笑,顿时淫心暴发。

一个箭步,犹如大猩猩,他以饿虎扑羊之势,向四女追逐,吓得邝薛郝三女速忙飞身倒跃,赶快逃避,但韩婉不退反进,迎住了他,那是她们在事前安排好这样做的。这时,脱脱已经抱住了韩婉,色心大动,急不及待,吻她的嘴,同时用手在她身上狂摸,并且重手重脚,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真是乱弄三千。那粗坯现在丑态毕露,而她则为了使命所在,毫不反抗,任其上下乱摸而不以为忤。依照脱脱的意思,就要立即在雪地上行淫,但韩婉不依,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他大笑道:“心肝宝贝,好主意……”

脱脱说着,双手横抱韩婉,一边低头吻了又吻,正拟将她抱入腹屋,突然雪地下面伸上一把利剑,刺入他的下体。

他受到了重创,痛极大声惨叫,双手一松,把韩婉抛在地上,从他下身喷射出来的鲜血,溅得她浑身都是,

韩婉想不到有此突变,不禁花容失色,慌忙起身跃开。只见到脱脱双手捧住下体,眼睛睁得像铜铃那样,对着韩婉,大声骂道:“你这贱人,竟敢阴损……”几乎是在同时,地底下钻出了一对中年男女。

脱脱正在专心咒骂韩婉,并未注意到地底下会有仇人埋伏。那女的就乘此机会挥出一剑,速度犹如电光石火,脱脱那个大如巴斗的六阳魁首,立即脱离了他的颈部。

当时,这颗跌落在地上的头颅,嘴里还叫喊着最后“佛爷”二字的声音。

那时快,说时慢,原来脱脱咒骂:“……竟敢阴损佛爷”的佛爷两字,与那中年女人出手挥剑,几平是在同一时间。

这时,那中年女人不慌不忙,从地上拾起那颗首级,纳入她身边的布袋里之后,用手作势,向男的招呼一下,双双立即纵身上腾,好像—对比翼之鸟,盘空向东疾飞而去。

恰在这时,李陀,周洁,文通,牟玉祺等连袂到达现场,他们是奉了袁通之命,直接前来助阵,间接猎艳。

他们见到韩邝薛郝四女陈列天体,心中大喜。老实不客气,李陀立即上前拥抱正在穿衣着裤的邝玉,周洁面对赤裸的薛娇娇,不好意思乘机搏乱,上前亲近:牟玉祺的对象是郝珊珊,但他畏缩地旁观,想去亲热,却又不敢,文通发觉三女都已有了顾主,只得退而求其次,走近韩婉身边,帮着抹去她身上的血迹。

可是,他们四男命运不同,有幸有不幸。

顺利地得手的是李陀和文通,他们一拍即合,分别获取了邝玉和韩婉的芳心,但周洁与牟玉祺则不然,因为他们呆木木,等到薛郝二女已经穿妥衣服后,再走过去搭讪,动手动脚,可惜良机已失,所以不但未亲芳泽,反给对方吃了一记热辣辣的耳光。

当然,在那种场合里,讲礼貌的呆子吃亏了。

这时,袁通将军已在现场站立,谁也没有住意他是在何时到达的。

“参见袁大将军!”李周牟文韩邝薛郝等四男四女,连忙奔跃过来,男左女右,排列整齐,个个抱拳作拱,异口同声地道。

“这里,不是大营,各位无须多礼!……你们见到郝道子野仙吗?”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不作声,只有李陀答道:“末将等谁也不曾见到郝道子。”

“奇怪,难道他没有来……照理,他是不会失约的。”袁通将信将疑地说着。一边举目四望,探视郝道子是否来过,但见到处白雪遍地,连人影也没有一个。

“脱脱秃驴死了!”韩婉道。“是,我看到他死的。”袁通道。

“袁大将军你刚才也看到那对中年男女吗?”韩婉问道。“是。”袁通道。

“他们是谁?”韩婉道。“鲁仲白媚夫妇。他们都是散仙。”袁通道。

“他们与脱脱有何仇恨?”邝玉问道。

“白媚之妹白玉死于脱脱之手,想来她是为妹报仇,带着脱脱首级去祭乃妹之灵了……脱脱一生好色,蹂躏女性无数,结果他也死于妇人之手……”袁通说着,走近脱脱尸旁,看了一眼,随手从身边挂袋里取出一只小瓶,开了瓶塞,倒出少许药粉,洒在那脱脱尸体上,随即盖上瓶塞,又将瓶放还挂袋。

顷刻之间,尸体起了变化,初则皮肉腐烂,不久,整个躯壳,包括骨骼在内,全部化为脓血,臭不可当,众人掩鼻避开。

袁通吩咐李陀立即把那滩脓血用雪掩没。“袁大将军,刚才空中飘下四面黑旗,指示东南西北方向,是你抛的吗?”韩婉问道。

“四面黑旗?不,不是我。……噢!我明白了,那一定是郝道子所为,他已来过,现在走了……我们快走,否则,苦行僧到来,就麻烦了。”

袁通等正拟离开现场,忽然一声清响:“慢着!”从远处传播过来,众人都已昕到,连忙向前观看。

一个灰色的人影从对面山峰疾飞而来,刹那间,已到眼前。

“我道是谁,原来是苦行大师!”袁通道。

苦行僧看了袁通一眼。

他坐不安席,目不闭睛,在对面山峰守护阳谷腹屋,整整三日三夜,以为三十六个时辰,七十二个小时已经过去,未见妖魔人物到来寻事,想必脱脱可以渡越难关,脱离危险时期,所以他经过最后—次巡视后,感到身体疲乏,就放心回去入定,不久,元婴出窍,梦游灵山佛国,其躯壳则已进入无我的境界。这也是脱脱恶贯满盈,命中注定遭遇恶死,所以,苦行僧的元婴在佛国被文殊普贤留住不放,直到脱脱身亡,才放他回来。

元婴入窍后。苦行僧听到前山阳谷地区人声对答,心知不妙,立即起身飞跃而来。

他看了袁通一眼之后,接着举目向四周搜索,又从空气里嗅到一股臭恶的尸气,合十道:“善哉善哉!檀越心肠毒辣,破坏佛地风水,还要杀人毁尸灭迹,是何道理?”

袁通笑道:“大师包庇凶僧,窝藏阳谷腹屋,以致佛门风水遭到破坏,祸由大师自召,绝非我等之罪,杀人二字也是大师错怪我了。至于毁尸,乃是我袁某的好心,庄严道场,若容那龌龊的尸体长留,岂非有碍佛地清修,大师不谢袁某代为清除污物之德,反来责问,是何道理?”

苦行僧道:“善哉!檀越说得也有道理……想来杀死脱脱道兄,另有其人了。”

袁通点火吹风,煽动地道:“是的,大师猜得不错,杀死脱脱者乃是鲁仲和白媚夫妇,大师,你正好向他们问罪。”

苦行怎会不知对方的弦外之音,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冤冤相报,何时得了,脱脱道兄前种其因,今得其果,天道好还,老衲无能为力。”

他说完话,立即转身,由原路飞跃退去。袁通见到苦行僧不去找鲁仲和白媚的麻烦,为脱脱报仇,以致自己怂恿仙佛相斗的希望落空,心中不无怏怏,但当他想及破坏阳谷风水,毁尸灭迹,那苦行僧也不来与自己为难,心里觉得高兴。

在阳谷崖上坳处窥视的郝道子,对于坳下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袁通,认为袁通是平淡无奇,不学无术的起码人,但如今起码人,倒做了行军副帅,职位很高,而他自己反要受其差遣,所以他心里极不舒服。为了这个原因,他想出办法,坚持要袁通前来充任打头阵的职务,这样一来,他变成了指挥袁通,同时还能借苦行僧之手,把袁通痛打—顿,压其威风。如今,不料那苦行憎竟然不向袁通寻仇,自动离去,以致原来的计划未能实现,使他感到非常失望。不过,他也想及自己叫徒儿钱沅抛旗指示正确方向,使那四女能破坏佛地风水,总算立了功劳,同时他也好对大夫子交代,这事使他稍觉安慰。

这时,袁通感到任务业已完成,于是率众离去。当他回到大营时,他发觉郝道子师徒正与文中子及水上郎君夫妇等谈话。

原来郝道子的本领要比袁通高出许多,驾云速度亦然,所以袁通先走后到,而他则后走先到,且早已向文中子报告了雪山阳谷的一切经过情形。   


小道士钱沅是魔国野仙郝道子,号称“天不怕”的弟子,后虽因故还俗,但师徒感情依然良好,往来不绝。他由父母作主,早已与邻女陈玉订婚,可是他对她不甚欢喜,所以赖着不肯成亲。

不久,他探悉师父郝道子偷逃下界,已经到了地国。

有其师心有其陡,接着,他也追踪下凡,偷入红尘,届许是为了逃避不满意的婚姻。地国人间,部落不计其数,钱沅不知师父在何处落脚,各地打听,消息全无,于是他辗转到达逍遥岛,先租了房屋,购置家具什物,准备在此安居乐业,一边探听师父消息,一边打算另择配偶,希望生下一男半女,也好传宗接代。

他初到逍遥岛,人地生疏,要想娶妻,女人到哪里去找?

这事是很伤脑筋的。钱沅有个坚定不移的心愿,那就是娶妻必择淑女,不要孀弃,或欢场女性,总而言之,二手货不受欢迎。他对女性毫无经验,处女和非处女很难鉴别,除非女方肯先让他春风一度,先奸后娶。

欢场女性,为了钱财,自愿献身给他受用,但良家闺秀,谁肯作贱?假如他先奸而后不娶,怎么办?

因此,钱沅东找西寻,一无成就,更兼有些好事之徒,侦悉他是个还俗的道士,出身难听,而对他最为不利的,还在于他在魔国尚有未婚之妻。此事一经传扬,不胫而走,谁愿以女委身相侍?

久而久之,他逐渐感到寂寞无聊,生活枯燥,平时出门只影,回家单形,冷冷清清,十分乏趣。

偶逢假期节日,家里来了二三魔友——江湖子,童老或曾羽,大家闲谈送日,略可消磨光阴。

他的居处面积很大,除了自用之外,多余的房间整年关闭着不用。后来他接受了魔友的建议,租出两个空房,租金多少倒不计较,主要是有了邻居,能使他的环境稍为热闹。

新搬来的房客,姓黄名忠,家庭成员包括妻、子、妹。夫妇年各四十左右,稚龄之子尚未进学,乃妹小娟,年华双十,待字闺中。

黄忠行业流动,重利轻别,常作东南西北之人,黄嫂为人和气,能说善辩,八面玲珑,非常精干。

小娟貌仅中姿,但从外表看来,她双峰高耸,楚腰纤纤,颇有吸引异性的美点。

怀春之女对于钱沅似有好感,时时显示微妙的情绪。

钱沅细细观察,发觉小娟过去似未结交男友,目前他们做了同屋的邻居,不免日日见面,她对他含情脉脉,既想接近,又想远避,若即若离,处处反映着少女的矛盾心理。

当时,钱沅还以为自己神经过敏,但不久,他就证实;小娟最初是愿意与他接近的,不过,后来她知道了他在魔国尚有婚姻之约,这事使她失望,终于又想避开他了。

***

***

钱沅和魔友江湖子在房里谈话,双方都用吉利部落的言语对答。

忽然钱沅发觉窗外有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移动着。为了好奇心的驱使,他不动声色,轻步出房查看。出于意表,那人影却是小娟。她正在窃听他们的谈话。小娟防不到钱沅突然溜出房来,不幸给他撞见,当场使她吓了一跳。那时她感到非常难以为情,满面红晕,几乎无地自容,窘态可想而知,终于一声不响,惊鸿一瞥似的逃回房去。

事后,她久久不敢走出房外。

隔了一天,她在厅里给钱沅撞见。

那时,钱沅就毫不客气地喊住了她,其实他是装腔作势,借题发挥,只不过想跟她开玩笑而已。

他故意扮出严肃的态度,责问她为什么要偷听他与朋友之间的谈话。

这次的过程是这样:

“喂!小娟,你给我站住,我有话问你。”钱沅沉声而带着严厉的音调说道。

小娟好像畏罪似的,果然站立不动。

“坐下来!”他用命令式语气继续道。

她就乖乖地斜坐在软椅的边缘,动作慢吞吞,显示着吓势势的样子。

钱沅等待小娟坐定之后,接着道:“昨天你做得好事,岂有此理?你这小妮子,竟然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谈话,请你解释一下,那是什么理由?”

她红着脸,忸怩地回答道:“不是……不是呀……”

他假装愤怒,说道:“还说不是,我亲眼看到的,你竟然想赖?你如果再赖,我就要告诉黄嫂了,让她来评评道理!”

她给他一吓,心里恐惧,急忙辩护道:“真的不是。那天我是在听你们讲吉利部落的话。只听得你讲得很好听,但你们讲话太快,我听不懂。我想学习吉利语文,所以喜欢听别人讲。你讲得真好听,比我们学校里的老师还讲得好。”

“哦,是这样的?”他说着,心里暗笑,同时又暗想:“你这小妮子,倒也懂得谄媚拍马屁。”

他心里暗笑,面部在无意中也显露了微微的笑容。

不料此女鉴貌辨色,立刻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利用正确时机,向他进行软功。

她说道:“钱哥,你的外文这样好,以前你是在吉利部落的学校里教书吗?”

男人的弱点就在于逞强好胜。

有些人所学不多,所知不广,但为了拍高自己的身份,却自诩文墨精通,或冒充秀才。若是秀才,则往往夸称举人。钱沅本是小道士,进校读书还不到五年,由于天资聪明,好学多问,若论程度。充其量也不过是秀才而已,目前他面对这位窈窕淑女,又是朝夕相见的佳人,他岂肯示弱,自贬身份?

“我在魔国乃是副榜举人,至于真才实学,不输进士,因我也当过八品学正。”钱沅夸口说谎。

“真的吗?钱哥,怪不得,你讲得—口流利的吉利话。”小娟惊喜地说着,同时她还显示了对他亲切而羡蕴的态度。“钱哥……”她接着又叫了一声,但忽又转趋静默。“怎么,你为什么不说下去?”钱沅问道“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请你教我吉利语文。”

佳人有所要求,钱沅似乎不便当场拒绝,但也不愿答应太过爽气,所以他故意缓慢地道:“吉利语文用途虽广,但你不到吉利部落去,何必学它?不过,你既然有此兴趣,不妨随时前来问我。”

小娟听别他这样说,芳心甚喜,于是她笑了,两只凤眼笑得儿乎像“一条线”。

从此之后,小娟一看到钱沅有空,就老实不客气溜到他的房里,借故问字,或说长话短,甚至问暖道寒,同时她还非常注意他的日常行动。

她觉得像钱沅那样的男人,面貌端正,身体健康,学问优良,品格高尚,且性情温顺,举止大方,待人和蔼可亲,接物彬彬有礼,最要紧的,他生活正常,毫无“花把戏”之类的坏习惯。

那些条件,都能吸引这个怀春而又未经世面的小娟。她认为他的唯一缺点,就是他已有了未婚妻。至于钱沅,未婚妻尚在魔国,他独自出走,私入地国人间,作客异邦,孤丁丁,不免寂寞。最初,他常对自己严加警惕。对小娟,在处处场合里,他也能谒制感情,因为她的尊容并不讨人喜欢,可是双方相处的日子一长,时间培养了感情,处于客地寂寞中的钱沅,觉得有个少女常来周旋,谈笑生风,解除愁闷,那有什么不好呢?于是他就渐渐感到小娟虽未能惹人怜爱,倒也不觉得讨厌。

异性之间的事情往往是在近水楼台中发生。

男女经常相见,日积月累,不免生情,至于彼此的环境如何,容貌媸妍,竟然都忽略了。

本来钱沅对于小娟从未动过歪念头,原因是:她的容貌虽非嫫母无盐,但看起来总觉平淡无奇,难以动人心目,她只不过是个乡村式的姑娘而已。她的性情,温柔中含有固执,还夹杂着倔强的成份,这些都是钱沅所不大中意的。此外,他另有怀疑:她是否处女?

可是,当他们相识的时间较长之后,钱沅发觉小娟也有优点:(一)对事情肯认真学习;(二)能操作家务,勤于女红。

再经过了一段时期,他觉得她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当然那是他受到了主观条件的影响,而成为当局者迷。

钱沅知道小娟也是这样。在最初,她对他除了尊敬之外,没有别的意思,因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她当然不想横刀夺爱。

后来,她知道他是副榜举人,做过学正,人品高雅,于是她对他逐渐由敬生爱。另—原因,她本身年龄已到达了需要男人的阶段,而她在小天地里也找不到适当对象,过去又无接交异性的机会,所以,在那时,当她见到了他,心目中就产生了他的影子。

问时黄嫂也常在背后称赞钱玩的为人,这就加强了小娟对他的信任。

小娟喜欢把嫂子在背后称赞的话传给钱沅听。

她这样讲:“嫂子说:你为人很好,假如你还未订婚,她一定肯把小姑许配给你………”她又说:“嫂说:你品学兼优……”还有:“嫂子说:什么……”那无非都是赞美的话。

总面言之,诸如此类的活,都是小娟借黄嫂口气表达她自己的心意,或一部分确是黄嫂随便谈话的资料,而另一部分必是她本人在内心深处所要对钱沅讲的话,也加了上去,但由于她自己究竟还是黄花闺女,不好意思直接出之于口,于是就托辞:“嫂子这样说,嫂子那样说。”

这位凤眼姑娘对付男人确有她的一套本领。

世界上的男子,在女入前面,往往会变成了“明白瘟人”。钱沅也不例外。

譬如,钱沅对于小娟,当时明明知道她所说的话都是媚词迷语,虚伪的,假造的,讨好人心,言不由衷,可是他不去点穿,反认为她说活直率,默许她狡黠可爱,甚至他更为自己受到别人赞美,而觉得高兴。这就是男人的愚蠢之处。

有许多次数,小娟暗示要看大戏。

何谓大戏?那就是名角儿在戏台上演出的古装戏剧。那时,钱沅已找到了职业,工作很忙,几乎一天到晚没有空暇,所以他对她的暗示置之度外,不闻不问,

她似乎注意到钱沅在下班后,有否按时到家。假如他归来稍迟,她竟然会运用方法,从远说到近,转弯抹角,兜了一个大圈子,结果语归正题,才问到他为何迟归?她甚更还要追问,他是否则曾到魔鬼洞里去作乐,或与别的女人厮混。

最后,她又加问一句:“你是从魔国来的,怎会不去钻魔鬼洞?”钱沅当然否认。

事实上,他不熟识钻魔鬼洞的路径,无洞可钻,而他的双脚也从未踏入那种场所的门限。

至于女人,钱沅在那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除小娟外,没有别的女友了。”

有一次,是节日假期,钱沅在应酬场中偶与魔友畅叙,直到深夜回家。次日,小娟前来问他迟归的原因,同时,她又说:“昨晚我整夜无法睡熟……”另有一次,可说是巧,但也可说是“人为的巧遇。”

公毕落班。钱沅经过戏院门前,恰正看到小娟站在门口。

这次的邂逅,在钱沅,是出于意表,在小娟,则是在意中,因她知道他工作的地点,并且确定那戏院门前是他的必经之路。

所以在这里,她深信必能遇见钱沅。

时机凑巧,枉这种场合里,钱沅无法装聋作哑,不得不破钞了,请她看一次无声电影。

电影院里是黑暗的,她的手有意或无意地碰到了他的手,彼手和此手一经接触,像电流似的,立即自动地粘住在一起了。

从此以后,他们去看电影的次数就逐渐增多。

有时候,她私约情人去逛公园,

佳人有约,钱沅欣然而往,但在公园里,她不怕生人,只怕遇到熟人。由于工作忙碌,钱沅常值夜班,办公室里惟他一人而已,这使小娟每晚有机会与钱沅通话,以便侦查他是否真的在做夜工。

有一次晚间,小娟竟然自动到办公室去追求钱沅。

这位不速之女客的面皮厚极了。一个闺女却有此斗胆,在黄昏以后,轻浮地来找男人,那似乎不太雅观吧!

小娟不仅如此,而且还要动手搂住钱沅的头颈,不肯放开,使他无法继续工作。

钱沅是男人,遇到这种情形,又是亲身体会的主角,不由晕陶陶了,—时失去主意,情不自禁,也就抱住她吻了。这是初吻。男女一经接吻,关系立即密切,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以后,双方互相找寻,或制造机会,以便聚首谈情作乐,若非她吻他,便是他吻她,甚至他开始动手抚摸她胸前的双乳。

有一点使钱沅百思不解。小娟的敏感之处始终不肯让钱沅看一看,或碰一碰,他要想进一步动作还是免开尊口吧!

***

***

不久,黄忠生意兴隆,获利甚丰,黄家生活改善,实行乔迁之喜。搬到附近的新屋,独家居住。当然,小娟也跟着兄嫂去了。钱沅和小娟的邻居关系从此结束,但友谊反而增进。

小娟几乎每晚来看钱沅,风雨无阻。

钱沅是个壮汉,知好色而慕少艾,圣人也所不免,何况他不是圣人。年轻小伙子精神太旺,血气方刚,身体里的活力好像要爆出火来,这是难熬的。

某一假日之晚,小娟到钱沅的家里来闲谈。这时,凭良心说话,钱沅已经有了心理或生理上的需要,准备要把她占有。

照例,他们接吻,但当彼此吻够了之后,他忽然异想天开,厚颜地要求她去摸他的身体。出人意料,她竟然愿意这样做,并且一点也不觉羞怯。钱沅心里紧张而又欢喜,暗想道:“机会来了!”

但是,当他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并要求她准予赐恩,以便探视她的处女地,却被她坚决拒绝。

羊肉吃不到,反得一身臊,钱沅心里不免懊丧,好在女方对他并不反感,这使他心里感到宽慰。

这倒是一件奇事!小娟为什么不惜献身给钱沅抚摸,独有此地例外。

奠非小娟是个石女?看样子,她不像是石女。

这真是—个谜呀!

谜不打破,钱沅决不甘心,甚至誓不为人。有一次,钱沅非常下流。他们经过一番热列拥抱,接吻和抚爱之后,他的身体几乎要被欲火烧焦,忍无可忍的性欲使他迷失了理智,就大胆地要求小娟与他合欢。她坚决反对。

他再三恳求。

她再四不肯。

于是他老羞成怒,发恶了。

突然,他毫无礼貌,伸出右手,以急不可待的速度向她进袭。

不料,她立即拼紧双腿,奋力挣扎,并以两手协助抗拒。那时,二人各用全力,互相僵持着。

她咬紧牙齿,凤目怒瞪,盯着他注视。

他红着脸,也盯着她看,但他到底不是穷凶极恶,残酷而不讲道德的人。对她,他或多或少有些怜香惜玉之心。

在此种情况下,他的意志开始摇动,战斗力逐渐崩溃,终于拼不住了,只得忍痛牺牲,放弃了阵地。

他的手掌一松。立即被她逐退,并且手背上还受到对方重重地一记打击,热辣辣非常疼痛。

他对于得而复失,徒劳无功的过程似乎又老羞成怒,但也不便发作。他带着下流的成份,心里暗骂道:“乡下小姑,粗脚大手,蛮力如牛。”

这次的会见以热情开始,猛烈冲突终场,于是双方不欢而散。

当时,钱沅不免耽心,因他对小娟施展野蛮动作,手指在她的丘阜上乱抓,推想起来,除了抓断或连根拔掉一些阜上芳草之外,可能那处嫩肤已给他的指爪抓破出血,受到损伤。

***

***

钱沅和小娟交友,黄兄黄嫂以家长的立场表示反对。由于男方在魔国已有了未婚妻,他们就有理由阻止小娟和钱沅接近。自从经过这次不体面的纠缠之后,钱沅已有三天未见小娟来访,面他也不好意思前去道歉赔罪。对待女友如此粗暴,形同“非礼”,也可说强奸不遂,当然错在钱沅。那时,小娟虽未叫喊非礼,但这种举动究竟太不斯文,事前钱沅失去理智,犯此罪行,事后感到惴惴不安。

第四天,—切静寂。

第五天,也是这样。

第六天,同上。

钱沅本想在第七天假借某种理由作为藉口,亲去拜访黄氏夫妇,当然,拜访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要想探听小娟的消息则是实情。

后来,钱沅想到自己已有陈玉,不应再去挑逗小娟,以免自寻麻烦,因此,他决定到此为止,与她断绝往来,这样做法,对双方都有好处。

于是,他就硬着心肠,保持静默,不作任何反应。

他静静地再三考虑,觉得自己当机立断,了结情缘,乃是上策,否则,他就会像踏入泥淖一样,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到了那时,他再想回头,只怕离岸已远,无法收拾残局了。

这样决定之后,钱沅感到心平气和,毫无牵挂。

不料造物弄人,情魔不肯让钱沅安享恬静生活,又出来作祟。

钱沅经过一星期的安静生活,忽然小娟不速而至。

她讲话语气和平,频频询问钱沅近况,并深表关怀,但她对于七天以前所发生那桩不愉快的非礼案件,却只字不提,好像绝无其事,这倒使钱沅感到非常内疚,感激之心油然而生,同时他又觉得此女十分可爱,顿使爱情之火的死灰复燃。

次晚,小娟又来访他。她一进门,就与钱沅握手,态度极为亲热。

小别之后,彼此格外热情,寡男孤女同在一房,怎会做出好事,一刹那,他们狂吻了。

在这种环境里,男性尊严与女性矜持都已丧失殆尽,

他欲焰高涨,心底感到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和她融化起来,合而为一。

不过,他记住了上次的教训,现在他无论如何,不敢复荫故态,妄加侵犯,以免弄巧成拙。

当然,她依然肯给他上下其手,或无所不为的抚摸,那是她心甘情愿的。他除了未探桃源,以及未享真个销魂之外,别的动作都已超越了常规。事实上,她好像已是他的情妇了。

关于婚姻,她在谈话之中隐约地透露了意见,那就是除非不顾家人反对,做一个叛逆女性,她似乎不可能与钱沅结合。

钱沅并不重视小娟的意见。她若要做家庭的叛逆,他没有理由不支持;她若不要做家庭的叛逆,他也没有理由反对。一切都以她自己的主意为主意,但他本人决不鼓励她去做,或阻止她不做。

小娟也许是故意探试钱沅,以便观察他对她的爱情究竟到达了什么程度,然后决定下一步骤。

小娟此女惯作娇态,嗲极了。她有迷惑男性的天才,一举一动令人生爱。例如:她见到钱沅,就依偎过来,双手勾紧他的头颈,贴而送吻,又用柔嫩的舌尖巧妙地逗挑,使他情不自禁,作出热烈反应。

此外,她娇声叫喊:“好情郎……”使钱沅自以为确是她的好情郎。

还有,当钱沅睡在床上时,她喜欢俯伏在他的身上,要他抱紧她。当钱沅坐着时,她又愿意坐在他的双膝上,要求他凑嘴吻她。吻她一百遍,她却嫌少,一千遍,她也不嫌多。

有时,她斜坐软椅上,让出—半空位,吩咐钱沅似卧非卧。双方都穿着衣服而互相拥抱,这有什么乐趣?由于她要这样做,他只得依顺了她。

她也懂得享受,最喜欢钱沅去按摩她,但原始地带却列入禁区,不准他染指。

当她热情奔放时,她竟然大胆地对钱沅说道:“情哥哥,你给我做丈夫就好了。”

她说话时,语声清脆,娇态可掬,充分地表现了女性的可爱。

诸如此类,钱沅给小娟弄得神昏颠倒,干不干,湿不湿,美色当前。欲火如焚,求之不得,强制不能,欲望无处发泄,真是爱恨交织,难熬非凡。

***

***经过这样的一段缠绵时期,小娟忽然开始对钱沅冷淡。不久,钱沅探得消息,知道已有邻家男友正在追求小娟,同时对方家长也准备挽媒说亲。

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轮到那位幸运的男友,但也可说对方要行霉运了。

这事对钱沅来说,不算是失恋,因他本是陈玉的未婚夫。

这事对小娟来说,她做得对。

在情理讲,她应该另找适当的归宿,因此,钱沅也为她庆幸,又为她祝福。

钱沅度过了一个月的清静光阴,悠然自得。

不料次月开始,麻烦忽又降临。

小娟又来了,说明她有要事与钱沅面谈。她讲话好像哭作无赖似的,且坚持非要面谈不可。

钱沅这个人心肠太软,又想起自己和她以前的感情,认为面谈没有什么问题,说道:“好,现在已见面了,你有什么话,快讲吧!”

小娟好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女儿见到父亲那样,连忙含泪诉苦。

其实钱沅早已风闻小娟的事情,但假装糊涂,明知而故意不问。

小娟倒也直爽,坦白地把全部情况都倾诉出来。

她说,“男友追求我,一度和我打得火热,不过,他很爱赌不肯听从我的话……我劝他戒赌,好比对牛弹琴,劝之不醒……现在,双方已闹翻了。”

钱沅问道:“你们已经订了婚,是吗?”

小娟摇摇头,说道:“没有,谁说的?不过,准备订婚,那是兄嫂的主意,但我现在不愿意。”

女大不中留,小娟还是早些嫁出去好,黄家夫妇的主意不错。

钱沅道:“你不要这样……逍遥岛上的男人谁不爱赌?逢场作戏,无伤大雅……”

小娟立即打断钱沅的话锋,抢着道:“什么逢场作戏,他简直是个赌鬼。”

钱沅道:“不会吧!你—定是管束他太严厉了……我难道不了解你的个性吗?”这句话给钱沅说中,不是猜中。

过去,小娟对钱沅也是这样的。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早出晚归的过程,她都要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像她是法官,钱沅是犯人那样,一直问到她认为诸事无可置疑,才觉安心。

钱沅虽是年轻人,但通情达理,对小娟的心理非常了解,所以当他被小娟详细查问时,他会耐心回答。他明白妒女的盘问是她爱男人的表现,她越是多问,他越觉得她是可爱的,但世界上男人不是像钱沅那样的有耐心。

小娟的男友就不是这样。此人火气盛旺,性格倔强,认为她与自己尚未订婚,竟然要来严厉管束,真是岂有此理?如果将来和她结婚之后,不知道她要教管自己到什么程度,这还了得!因此,他心有不甘,决定不要她管。于是他惹起了她的反感,石撞石,硬碰硬,双方发生口角,以致各趋极端。

小娟给钱沅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流眼泪了。

对付妒女这东西,实在是轻不得,重也不得,更不应该用好言安慰的。可是钱沅鉴于过去的交情,就劝慰小娟几句好话。

不料小娟却认为钱沅性情温和,至少要比那位男友好得多,所以她又要想与钱沅靠拢,并施展了狐媚手段。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钱沅的理智战胜了感情。

他不想接受小娟赐予热情,但他推托的言语和态度则很是婉转自然,丝毫没有使她有难堪的感觉。

其实,钱沅心里暗道:“我恨你爱情不专,反复无常。”不过,钱沅的暗恨太自私了,应该受到旁人的严厉批评。钱沅的推托使小娟怏怏不乐。她终于又饮泣了,悲切得很,看到此情此景,钱沅的心肠又软化了,只得勉强地受她一吻,但他反应的态度却不似已往那样的热烈。

事后,钱沅心里想:“我在当时何必用好言安慰她呢?我应该声色俱厉地辱骂她爱情不专,斥责她反复无常,使她认识到我钱某也是性情暴躁,气量狭窄,并非好吃的果子,叫她知难而退。”

他又想:“当时,我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她前来面谈,并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可惜他没有这样做。

这次会见,钱沅虽对小娟略表冷淡,但后者已经感到满意。女性追求男性,虽与男性追求女性一样,得寸进尺,步步逼紧,但女追求男要比男追求女更易得手。

此后,小娟又常来探视钱沅,并且越来越勤,使他不胜其烦。

据她告诉钱沅:“她要避开男友,所以常到这里来。”她到了钱沅的房里,不论是言语或动作都包含着惹火成份,但这时,她并未受到钱沅的赏识。

钱沅醋心很重,他对于爱情不专,反复无常的女性最为痛恨。

因此,女方虽是殷勤周旋,供献热情,而男方对她却若即若离,淡然处之。

钱沅心里早已决定:“她来,不推;她去,不拉;来也好,去更好。他决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的姿态对待她了。”

一个冷,一个热,但这种冷热的过程仅仅维持了很短暂的时期。

不久,他们又变成了男的热,女的更热,因他虽有理智,但单身汉终于经不起那热情女性多次的逗挑,何况他既非柳下惠,又非鲁男子,否则也不会先做道士,后还俗了。

果然,钱沅现在又被小娟降伏,女方惹火的言语和动作迷惑了他,使他改变初衷,与她恢复感情。

这就证明女人追求男人,容易得手。

如此这般,他们又经过了一段可以抚爱,而不及于乱的时期。

***

***在一个偶然的场合里,钱沅又探悉那个男友业已回心转意,再向小娟进攻。据说他们的旧性复炽,言归于好。这对钱沅当然不算是打击,也无重大影响。钱沅希望小娟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小娟这鬼灵精,竟然识得骑两头马,做两面人。

这种情况,钱沅心里明白,但假装糊涂。

小娟依然常来走动。她来,钱沅表面接待客气,礼节不亏,但心里恨她朝秦暮楚。她擅长媚功,百般奉承,甚至认错讨饶,样样都做得出来,这使钱沅欢喜,一时倒也硬不起心肠与她翻脸。对付像小娟那样的女人,好也不得,坏也不得。好则放肆,弄得对方七荤八素,甚至为她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坏则因爱成仇,反脸不认人,使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咬他一口肉,让他出些血,还算是小事。古谚云:“惟女子与小人为最难养”此话实在不错。

钱沅扪心自问,对待小娟是缺德的。她本是个纯洁少女,但自从与他相识,又经过了许多循环曲折之后,彼此才发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究竟是黄花闺女,免费给他狂吻乱摸,虽未与她合体,依然保持处女身份,但被他轻薄,大占便宜,总是事实。他也曾提出非分的要求,是她不肯,非他不愿,他引诱她,使她几乎丧失大节。

钱沅既已自知犯了错误,所以他对小娟常来纠缠,就不便作出露骨的反感,以免她受到刺激,而神经失常。万一她发起花痴来,乱说乱讲,声扬出去,不但他罪孽深重,而且双方的面目都无光彩,同时,如果给嫉恶如仇的师父郝道子知道,一定是要重责他的。

小娟自幼失恃,由祖父抚养成人。祖父年老,在本乡惟有孙女作伴,祖孙相依为命,不免宠爱逾恒,因此,她是被祖父宠坏了,以致有时蛮不讲理。

失去母爱的人,孤癖者多,受宠惯了的人,任性者众,对小娟言,兼而有之。

钱沅观察深刻,对小娟多少有些顾虑,惟恐她任性闯祸,自误误人,即使她勤于纠缠,漫无止境,他也不敢过分得罪,但愿平安无事,不惜委曲求全。

为了点穿小娟两面的手法,钱沅终于选择子一个适当的时间,直率地对她问道:“小娟,听说你又被人家追求了,是吗?”

小娟听了,面孔变色,但她—口否认,辩护道:“绝无此事,你听准说的?这是谣言。”

钱沅只得昧着惺惺使糊涂,一笑置之。因她否认,他也不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以免使她难堪。

他们的情感始终保持亲疏兼有,冷热参半之间,这样又挨过了一段时期。

***

***

次年,钱沅接到家人从魔国来信,知道未婚妻陈玉业已动身到逍遥岛来了。

这事使钱沅惊喜交集。惊的是陈玉来了,可能会介入他与小娟之间的麻烦,喜的是陈玉离开了魔国,也能到这里来安享自由生活。

于是钱沅重新考虑自己的处境。他与陈玉订婚是由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而他本人并不十分满意。为了逃避现实,他私离魔国,隐居逍遥岛,如今陈玉追踪而来,这当然是由他双亲的授意,为人子者岂能—拒再拒,以伤父母与未婚妻之心?目前他正想摆脱小娟,苦无机会,若陈玉前来,他就有藉口向小娟摊牌。

为了暗示小娟知难而退,钱沅把陈玉不日可到本岛的消息告诉了小娟。

这使小娟大为惊骇,顿时呆若木鸡。神色如受电殛,半晌之后,不禁悲从中来,泪下如雨,原来那时小娟又已与男友闹翻,覆水难收,她决定要追随钱沅,终身厮守,并且正想对他说明来意,却不料神使鬼推,被钱沅抢先开口,宣布了陈玉即将到达的事情。

现在,这消息犹如青天霹雳,小娟自知希望已成泡影,在忧郁气愤之余,终于大哭一场。当时,钱沅深感负疚,但他也暗为自己庆幸,亏得没有破坏小娟的贞操。

他看着小娟哭泣,心里非常难过。

这时,他也想不出适当时词句安慰小娟,好像江郎才尽似的。

此时,他心里不无顾虑,惟恐小娟神精受到刺激,思想钻入牛角尖,可能发起“任性病”来,什么事都会产生。

他感到束手无策,爱莫能助,除了规劝小娟与其男友讲和,言归于好之外,也不知道再用什么方法去安慰她。

当然,他自己在心理上也发生了矛盾,

他听到小娟哭声悲哀,很是可怜。他想到自己的环境,也想到小娟的环境,更想到陈玉的环境,各方面都无法协调,不由心乱如麻,无所适从。他呆木地站立着,紧锁着双眉,低垂着头,连声叹气,自觉狼狈不堪,犹如丧家之犬。

好在这时小娟的哭声逐惭抑低下来。他见此情形,忽然福至心灵,连忙从身边拿出手帕,替小娟揩去眼泪。

这次的会见。小娟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双方又是不欢而散。到此为止,一场风波暂告结束,过程尚称平静,钱沅嘴里默念“阿弥陀佛!”

***

***

数天后,陈玉到达了逍遥岛,钱沅与她举行了周公之礼,夫妇之爱。

此后,钱沅的自由受到约束。为了处理私事,钱沅请假十天,日夜班工作一律暂停。

女子总是痴情的。现在,小娟忽然改变常态,她对于越是得不到的钱沅,越是想要得到他。她明知这是没有希望,或毫无前途的爱情,但她越是要想争取。

据说:小娟在钱沅请假的十天之中,几乎时常到工作地点去找钱沅,但终于失望而归。

哪里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娟,不理会钱沅现已有了新婚夫人陈玉,竟然也敢走上门来。这使钱沅大吃一惊。恰逢陈玉正在冲凉,这时,钱沅处境也非常尴尬,难堪的窘态非笔墨所能形容。

小娟的声音隐约地传了过去,浴室的际玉似乎无意或有意地正在窍听着,使钱沅无法瞒骗,而那不识相的小娟,讲话醋劲十足,显然并非普通朋友的语气。

为了不使小娟过份伤心,钱沅不得不讲好话回答她。

小娟越说越不像话,且某些话都使钱沅一时无从回答,于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只得改说了陈玉所听不懂的吉利话,从实告诉她:“妻在浴室。”

吉利部落的话生效了,小娟立即住口,凄然出门而去。

陈玉已听到丈夫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地讲话,顿时起了疑心。

浴毕出来,她问道:“那女人是谁?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不要瞎说……”钱沅急辨道,“她以前是我的邻人。”

陈玉生性善良,胸无城府,听到丈夫这样说,信以为真,就不再追问。

钱沅本来从不说谎,同时也最痛恨别人说谎,可是现在,他迫于环境,开始说谎了,自觉非常惭愧。不过他在心里暗作自我辩护道:“我的谎言只限于我与小娟之间的事情。”

那时,小娟与男友的感情愈趋恶劣,濒于破裂,因此,她等到钱沅十天假期满了之后,又在晚间到他的办公处。他们见面时,小娟对钱沅诉苦,眼泪汪汪地说道:“我与男友已经无法修好,不说也罢,现在我有个亲戚肯为我介绍职业,但由于我对吉利部落文字程度不够理想,我要求你给我补习。”

这事使钱沅非常为难,因没有空暇的时间,怎么办呢?

假如他答应她,时间抽不出来,如果不答应,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假如钱沅与她是普通朋友,他当然立即拒绝,但他和她曾有一段绯色的渊源,同时她又在失恋中,既然有获得职业的机会,他在道义上应有助她一臂之力的责任。

最后,经过考虑,钱沅认为无法推却,终于答应她了。小娟听到钱沅答应了她的要求,立即破涕为笑。***

***

钱沅要给小娟补习吉利语文,但他怎样向陈玉交代呢?除撒谎外,绝无别的良策。

仓卒之间,钱沅的谎言也说得不够周密,这是由于他平时不善说谎,所以在谎言技巧上留着一个以后被妻——陈玉拆穿的线索。

他对妻说:“同事的儿子刚从外地偷渡到了本岛,他想请我抽出时间去补习吉利语文,你看好吗?那同事与我很有交情,我实在无法拒绝。”

陈玉是个直心直肚肠的好女人,当然相信了丈夫的话。

于是钱沅辞去了夜班工作,却每晚去教小娟学习吉利部落的语文。

不久,小娟忽然又向钱沅提出了另一个出人意表的要求,她说道:“我要去访问陈玉,先来征求你的意见。”钱沅坚决反对说:“不行!丈夫怎能让女友去见自己的妻子呢?”小娟道,“不要紧,我们发生恋爱,但并未发生关系,彼此只不过是邻居而已。”

钱沅道:“不可以!”

小娟赌气地道:“我不管,你如不答应,我会跟随你回去。”

钱沅心里暗骂道,“婊子养的!”不过,钱沅也怕小娟真的会跟随自己,去看陈玉,难免闹出事情,有失体面,所以他不得不迁就她。

他沉吟半响,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说,“这事让我先去征求妻的意见,她如同意,你就去,否则暂作罢论。”

小娟再三关照钱沅,必须要完成使命,理由是,她没有另外女朋友的家里可以走动,因此,她要想与陈玉相识,使她随时前往闲谈,以解寂寞。钱沅回到家里,与妻商量了,承蒙贤妻对他信任,一口答应。

他们商量的过程是这样:

钱沅道:“玉妹,你初来本岛,人地生疏,出门不识路径,又听不懂这里话,这倒是很伤脑筋的。”

陈玉道:“是呀!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一天到晚呆在家里,无聊的很。”

打铁趁热,钱沅乘此机会,连忙凑上去说:“我倒有个办法,但不知是否行得通?”

陈玉心急地问道:“什么办法?”

钱沅故意慢吞吞地说道:“这办法可能不太好……你记得吗?那天到我家来的那个少女,她是我以前的邻人。假如你真的觉得生活寂寞无聊,我或许能介绍她与你相识,让你在这儿也有个女友作伴。”

陈玉听了,极为高兴,立即同意丈夫的建议。

当然,钱沅心里也暗喜不已。

***

***

小娟认识陈玉之后,知道后者忠诚贤淑,容易相处,于是她就得寸进尺,背后向钱沅卖弄风情,常常乘着陈玉不注意时,抱住他送上香吻,嬉狎无忌。

当然,钱沅这男人也不是东西,他周旋于两女之间,左右逢源,心神迷乱,尤其是那小娟善于修饰娇态万千,又会向他献媚,使他认为自己艳福不浅。

小娟也太作贱。她虽知他已有妻,却依然对他说,真心爱他,并且花言巧语,百般争宠。

钱沅本来明白她的话可能都是谎言。但因色迷心窍,竟然相信她了。他心里想:“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情人,也可说是姘头,真所谓行桃花运了。”

以前他也曾企图破小娟的瓜,但未能如愿,目前的情形好像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自从因偷不着而失望之后,忽然,出于意表,小娟赐予他一个不必偷而唾手可得的机会,那就是她自动送上门来。他虽非花花公子,却也不是呆子,怎肯放弃那块口边的肥肉不吃?见色爱色是男人的通病—一劣根性,钱沅岂能例外?他不知道有第三者插足在爱情里,爱情就会褪色,但这时他已为小娟所迷,也无暇考虑后果如何了。

没有前途的恋爱,小娟也要恋爱,钱沅也想不透她怎会变得这样,只认为她需要男人的安慰。

***

***

女有心,男有意,在一个有机可乘的环境下,小娟自愿跟随钱沅进入专供野鸳鸯幽会的别墅。侍者拿来名册,钱沅登记了假姓名和假关系,付讫租金,侍者识趣地退离,随手关上房门。

小娟第一次与爱人偷情,畏羞是难免的。当然,她心里明白:她将要在这儿做些什么事情。

她坐在椅上,半羞半喜地低着头,含情脉脉,似乎在想心事。

房中既无第三者,钱沅不但放肆,简直是肆无忌惮。他把她扶了起来,拥抱怀中,吻,吻,吻。

她热情如火初燃,接吻等于火上加油,火花立即爆发,一刹那不可收拾。

二十多岁的小娟,身体早巳发育成熟,需要异性安慰乃是人之常情。

多吻多摸有什么趣味?接着钱沅开始进行第二步骤。他以熟练的手法,缓慢而层次分明,解除了小娟身上所有的一切缚束和障碍物。

现在他们都已变成了混沌初开,原始时代的天体人物,好一个美人儿呀!

如今美色当前,他对于那些前后矛盾的疑心犹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无暇细加思考,因他业已迫不及待,顾不了一切,将小娟楼在怀里。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时即使真的有人将钢刀架在钱沅的颈上,他宁愿做个风流之鬼,决不放弃美色。

他记得小娟以前曾对自己娇声耳语,说明她过去从未接触男性。这时,他就要实地试验,藉以证明她的话是否可靠。

在欢乐的过程中,他发觉小娟淫荡非凡,嘴里咿唔着好像唱小调那样的音节,似怨如慕,如泣如诉,甚为动听,且娇声嗲气,叫喊着亲热而肉麻的称呼,久久不绝……

那种迷语媚声终于使钱沅又起疑心。他暗想道:“以前小娟自己说过:她是处女……为什么现在她会有这样的浪态?眼前,她的表演根本不像处女,简直是个荡妇,淫娃以及婊子的混合体……”

他想到这,确定了小娟以前的话都是骗人的,不可轻信。

于是他暗自生气,心中痛恨,嘴里几乎要出声咒骂。

他立即把小娟视作仇敌,立誓要向她报复,存心要折磨她,惩罚她说谎之罪。反过来说,小娟并不知道对方将她视作仇敌,更不知道对方是在惩罚她,还以为他将自己当作爱人一般,所以对待她热情如火,给她雨露的滋润。

于是她心花怒放,狂喜不已,无形中淫态百出,似醉如痴,进入了既像昏迷,又像清醒的境界。

她连声娇哼,声调较前更为迷人,凡是最下贱的女人在性方面所惯用的词句,都给她哼了出来。

这使钱沅格外动气了,不但动气,而且简直是怒火冲天。他心想道:“从未接触过男人的小娟怎会这样放荡不羁?这是什么处女?我绝对不相信。她真的要比淫娃或娼妇还不如……”

用心恶毒的钱沅自以为惩罚手段非常高明,因此而得意扬扬。

可是出于意表,小娟丝毫没有感到痛苦,反之,她笑了。

笑是快乐的表现。

相反的效果真使钱沅吹胀厥倒。这时,他又暗想道:“这根本不是惩罚,我简直是在赐恩。”赐恩!他索性赐恩到底。

未几,钱沅发现床褥上沾染着一片红色如浆,而略带腥气的液体。

这当然是小娟的处女之宝。

钱沅顿时醒悟自己对小娟的疑心是错误了。

他又感到非常负疚,因小娟确是处女。他暗责自己,狂态无理,该打该打。

那时,小娟正用毛巾替他揩汗,接着她又收拾了床褥上的污物。

于是钱沅把她搂在怀中,深吻一阵,表示谢罪。

******

从此之后,小娟几乎每天要求钱沅做那事。他们瞒着陈玉,今日在这里,明晚在那边,这次在东方,下次在西面,每次更换不同的幽会场所,寻欢作乐。

小娟这雌儿真是奇怪,她似乎特别爱好“性”的勾搭,好像每日或每晚非要钱沅陪伴她不可。这种事的次数做得多了,就变成钱沅为她服务。为了博取情人的欢心,他已找到了窍门,往往施展某种不可告人的方式,这才是小娟的救星,也是她的克星。

不久,钱沅感到魂销骨酥,神昏颠倒,甘心为小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半年之内,他们连续在性战场上搏斗,次数之多无法计算。

同时钱沅又要应酬陈玉,使他从沙场上的惯战勇将,逐渐沦落为怯战败将。

这是钱沅平生纵欲最厉害,和行为最荒荡的时期。

血肉之躯在夜夜春宵里不断戕伐,九个月之后,钱沅对镜自视,发觉面容清瘦,两鬓白发丛生,顿时使他感到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钱沅从此对小娟贪多无厌的情欲有了警惕,暗怀戒心。他为了要使自己活得长命,屡次向她藉故推托,恳求免役,这使她非常失望,不免口出怨言。

可是,钱沅这小子也可说是得天独厚,他虽在纵欲的情况下,只要稍加珍摄,休养三五天,体力便又恢复,而小娟之所以爱他可能只为这个原因。

小娟几次三番要求钱沅另辟金屋。她自愿脱离家庭,决心要与他同居,但他限于环境,表示暂缓,同时他还要考验她是否真的对他爱情专一,因为从她在无意的言语中,以及偶然的行动表现,他发觉她与她以前的男友尚有藕断丝连的痕迹。她为了自己的要求未蒙钱沅立即采纳,也哭泣了几次。钱沅有这样的心愿:(一)不结交欢场女子:(二)选择处女为友,万一发生感情,结了合体之缘,他必然要娶她为妻,照顾她的终身。

换言之,他不愿娶别人玩过的女性为妻,同时也不愿把自己玩过的女性再让别的男人去玩。

在魔国出身的人物,娶三妻四妾并非有伤风化,相反的,多妻的男人颇为群众所尊敬,其地位与多夫的女性相等。钱沅为人自私,又工于心计,他自己既想成为多妻之夫,又怕小娟成为多夫之妇,因此,他一边游约小娟婚事,一边却暗查她的私生活。许多事情往往是意想不到的,钱沅存心要调查小娟,却不知道陈玉也已经在调查他了。当他还未将小娟的私生活查明时,他本人的私生活已被陈玉侦悉。

原来陈玉发觉丈夫钱沅最近的行动飘忽失常,就开始起疑,且想起了过去他对自己所讲的话:“同事的儿子刚从外地到了本岛,要求我(指钱沅)去教吉利部落的语文……”

她想:教书最多二个小时,为什么丈夫时常在外逗留三四个小时,甚至在深夜才回到家里?

她又想:丈夫在家时,小娟就来了,但丈夫不在家时,小娟却从未来过一次。此中必有问题。

于是陈玉断定:丈夫一定是在教小娟的书,决非教那同事的儿子,显然这是丈夫说谎。

接着陈玉暗想道:有时丈夫在假期节日也要藉故离家,不知他在外搞些什么名堂?难道他出去与小娟厮混吗?可能……很可能……一定是的。她再三思忖,越想越不对劲,就不敢再想下去了。不过,她已经决定了—个对付丈夫的办法。

那天,合该有事。钱沅与小娟幽会之后,在街头与她握别,亲眼看着她倩影窈窕,姗姗向东而去,目光所及,隐约可见,但当他转身之际,忽然迎面又来了一个小娟,旁边陪伴着过去的邻房妇人黄嫂。

黄嫂见到钱沅,连忙招呼:“小道士!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她心直口快地叫喊道,讲话不避忌讳。

钱沅心里暗惊,想道:“活见鬼了!小娟刚刚离开这里,向东而去,怎么转瞬之间,她又与黄嫂在此出现,莫非她有分身之术?”他一边想,一边迟疑地回答道:“好,……好!……你们好……”

他说着,回头举目,向东注视,犹见那个刚才离去的小娟后影,但—闪即逝,接着他又回过头来,眼光盯着这里的小娟,看了又看,从上看到下,发觉她淡绿色的外衣里面腹部隆起,似已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

黄小娟微微点头,叫了—声“钱哥”。

黄嫂道:“小道士,你怎么像失魂落魄似的?想来你不知道吧!娟妹去年已结婚了。”

钱沅心中大疑,迷惘地道:“哦?去年结婚……”

黄嫂道:“怎么,你不相信吗?”

钱沅知道这事大有蹊鞒,于是镇静心神。说道:“相信,相信。”

黄嫂道:“小道士,你的未婚妻还在魔国吗?”钱沅道:“不,她也到了这里。”姑嫂道:“好,恭喜你,几时请你和尊夫人到我家里来玩。”

钱沅道:“好的,改日我们登门拜访。再会!”

黄小娟站在旁边,始终不发一言,显然此小娟和彼小娟不同,对钱沅似乎变得陌生了。***

***

钱沅和她们姑嫂作别之后,立大即回家。

他神色慌张,见到陈玉,正要开口自己的遭遇告诉她,但她连忙伸手一挥,阻止他说话,同时她冷然抢先道:“不必说了!”

钱沅吃了一惊,说道:“为什么?”

陈玉道:“说谎的人何必多说!”

钱沅道:“谁说谎?”

陈玉嘿了一声,冷漠地道:“你心知肚明。还想抵赖,瞒骗,装脏作势,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钱沅呆了一下,然后问道:“请贤妻明白告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玉面色铁青,说道:“你是在教同事的儿子学吉利部落语文吗?”

钱沅一听陈玉语中有病,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巳被贤妻查出,显然东窗事发,不由心中大惊,面容变色,讷讷地说道:“这个……这个……”

陈玉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说不出了,我来替你代说,好不好?”

钱沅惭颜地看了陈玉—眼,但并不出声。

陈玉道:“你教书的对象是小娟吗?”

钱沅知道这事赖不掉了,只得把头一点,表示承认。

陈玉道:“你每晚教书几个小时?说实话,不准有半句虚言,否则,我就给你颜色看看。”钱沅吱唔地道:“二个……不、三个小……”

陈玉喝道:“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钱沅给她一喝,连忙改口道:“二个小时。”

陈玉道:“那么,你每次出去教书,为何需要三四个小时?在多余的时间里,你在做些什么?”

钱沅不善说谎,现在他给妻子点穿,顿时语塞,由于想不出适当的理由为自己辩护,只得尴尬地低头不语。陈玉讥嘲道:“好—个自称是不说谎的君子,但如今你已无法捏造事实来支持你的谎言了。”

钱沅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言,心里却在思忖两个小娟的怪事。

陈玉以指在钱沅的额上戳了一下,接着道:“在多余的时间里,你和小娟厮混,做出了什么事?快快坦白!”

钱沅吃了一惊,哭丧着脸,用手抚摸自己的前额,那就是被陈玉的手指所戳之处,但没有回答。

陈玉进一步问道:“你觉得小娟的嗲功不差吧?”

钱沅看了妻子一眼,苦笑—下。

陈玉道:“你听了这句话,心里高兴,笑了,是吗?”钱沅忽然开口道:“我恳求你不要再问我。”

陈玉绷紧着脸,严肃地道:“你说什么话,我问不得你?”钱沅道:“你有权盘问我,但我向你叩头,求你不要再问。”

陈玉冷笑道:“现在你向我跪拜三日三夜也没有用了,除非你肯对我坦白之后,我也许会原谅你。”

钱沅听了此言,知道这事尚有转机的余地,心里暗喜,连忙道:“贤妻,你不要骗我,真的肯原谅我吗?”

阵玉道:“当然……不过,我也要看案情的轻重,才能决定可否原谅。”

钱沅被陈玉最后的一句话吓退,因他知道:丈夫在妻子前面说出自己和别的女人通奸是一种罪行,并且是最犯忌的,所以他感到傍徨无计,只得合掌搓手,在房里踱来踱去,心里暗自思忖:“坦白好,还是不坦白好?”

陈玉看到丈夫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地踱踱转,心里觉得不忍,但她也不愿意随便饶恕他,因她明白:在这事情上,和在这时间里,都是她制服丈夫的最好机会,使他以后不敢对她反叛,于是她一声轻斥,道:“你给我站住,不许动,好好地回答我的问话,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钱沅果然听话,呆立不动,忽然他有了主意,哀求道:“贤妻,我坦白,不过,现在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要出去与魔友商量,等我回来,再向你坦白。”

陈玉冷冷地说道:“不行!你先向我坦白,然后再做别的事情。”

钱沅道:“贤妻,我求你先放我出去,因我的问题是‘非同小可的’……”

陈玉抢着道:“我知道。”

钱沅道:“你知道什么?”

陈玉道:“是否为了两个小娟的问题?”

此言—出,钱沅吃惊了,眼睛睁得很大,注视着陈玉,一瞬也不瞬。

陈玉道:“你做的事,休想瞒得住我……”她停顿—下,接下去道:“我不但知道两个小娟。而且你还和那穿着绛色外套的小娟到青苑山庄去幽会,在二个小时以后,你们双双从原处出来,好快乐呀!”

听到了那些话,钱沅惊上加惊,面色灰白,站立不稳,颓坐在旁边的椅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还用我再坦白吗?”

陈玉道:“我—定要你亲口向我坦白,并决心表示悔过。这才是你重新做个君子的机会。”

钱沅道:“那么,我向你贤妻坦白,我与那绛衣小娟确已有了超友谊的关系。”

陈玉道:“你们从何时开始发生关系?”钱沅道:“大约在九个月之前。”陈玉道:“九个月之前?那时我已经到了本岛,是吗?”

钱沅道:“是。”

陈玉道:“难道在我来此之前,你们尚未发生关系?”

钱沅道:“是。”

陈玉又问道:“到今天为止,你们发生过几次关系?”

钱沅想不到妻子会提出这样的司题,不由呆了一下,讷讷地答道:“记不清楚了。”

陈玉怒声斥道:“你这薄情人,若这事是在我来此之前发生,情有可原,但在我来此之后发生,我饶你不得……你自己想想,对得起我吗?”她说着,—阵心酸,哭泣了。

钱沅自知理亏,连忙哀求道:“贤妻原谅,是我不好,我愿意改过……”

陈玉泣着道:“住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钱沅道:“贤妻,你不相信,我可对天立誓。”

陈玉双眸含泪,说道:“不必了!我决定要回魔国去,让你在此地逍遥自由。”她说着,动步要去收拾衣衫,准备回娘家去。

钱沅看到陈玉要离他而去,心里发急,慌忙起身将她拖住。

陈玉伸手把丈夫推开,斥道:“不要碰我!”她说着又要动步走了。钱沅又将妻子拉住,但他再次被她推开,同时她声色俱厉地道:“还不滚得远些!我让你自由自在,无人管束,不好吗?”

钱沅苦苦哀求道:“贤妻,请你不要这样,我需要你,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改过做人。”他说到这里,双手把陈玉紧紧抱住,不让她走,并且凑上嘴去,伸出舌尖,把她脸上的泪痕舔掉。接着他又想亲她的嘴却未能如愿,因她已侧转了脸。

陈玉挣扎不悦,又见丈夫态度诚恳,终于硬不起心肠,可是她也不甘就此罢休,一方面要维持自已的尊严,另一方面又要使丈夫拜倒石榴裙下,永作不贰之臣,以便获取一个圆满的收场。

于是她板起而孔,盯着丈夫看,冷若冰霜地道:“你愿意听我的话?”

钱沅道:“是。”

陈玉又严肃地道:“你想明白了吗?”

钱沅点头,口中称是。

陈玉道:“还不把我放开!”

钱沅立即遵命松手。接着陈玉吩咐钱沅把双手分别抓住他自己的左右双耳,以便她在致训辞时,让他思想集中,心不二用,将她的教言句句听入耳里。这是邻家严母对顽童劣子训话时用的方式,被陈玉看在眼里,现在她就把它派上了用场,叫钱沅也这样做。钱沅不敢反抗,终于如法炮制。

陈玉以妻子身份,却用长辈语气,对丈夫说道:“现在你的眼睛看着我,我要问你……”

她等到丈夫钱沅盯着看她的时候,就接下去说道:“从今以后,你还要与小娟来往吗?”

钱沅道:“不,不敢。”

陈玉道:“为什么?”

钱沅道:“因……因为我一错不可再错。”

陈玉点头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除小娟外,你还有别的女人吗?”

钱沅道:“有。”

陈玉听了,面色微变,问道:“是谁?”

你沅道:“你。”

陈玉的面色迅即恢复原状,说道:“除了我之外,是否另有所欢?”

钱沅道:“绝对没有。”

陈玉道:“何以为证?”

钱沅也不回答,只不过用右指点点自己胸部,表示以良心为证。他的手指做完这动作之后,立即又占抓住自己的右耳。

陈玉会意,接着道:“我也相信你,但我必须有此一问……”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以后你还想到外面去乱搞男女关系吗?”钱沅道:“不敢。”

陈玉道:“以后没有正当事情,我不准你出去,无聊的应酬—律不许,你可答应?”

钱沅道:“不……不但答应,而且同意。”

他本想不答应,并要修正她的问话,但仔细一想,认为答应乃是上策,以免节外生枝,可惜“不”字已经漏嘴出声,无法收回,好在他的脑筋灵活,随机应变,立即改口纠正自己的答辞,虽非天衣无缝,但也能使陈玉无瑕可指。

陈玉道:“以后我说的话,你都肯听吗?”钱沅道,“只要是合理的,我一定惟命是从,决不反对。”陈玉道:“如果反对呢?”

钱沅道:“那就是你的话说得不合理了……我现在已受到了教训,怎会不听你的活呢?实际上,我是真心爱你。”

陈玉听了,芳心大慰,可是她的脸并未显示欢悦的痕迹,只不过淡然道:“只要你不是嘴甜,心狠,手辣,就好了……”她说到此处,改变话题,接下去道:“两个小娟的事情。你准备怎样处理?”

钱沅道:“这时我心乱如麻,正要与贤妻商量。”

陈玉道:“现在你把双手放掉耳朵……今天当你出去时,我一直在盯你的梢。你和绛衣小娟幽会的经过都在我的监视之下,若非我有卓越的忍耐心和修养,你们双双已给我捉奸了,甚至我会砍你一刀,让你出点鲜血,以消我心头之恨……后来,一个中年妇人叫你:‘小道士’,我才发觉那旁立的女子确是很像这个绛衣小娟,当时我也很惊骇。那两个小娟之中,必有—个非妖即鬼,但据常理推测,绛衣小娟似乎是假的,冒牌货。”

这时,他们夫妻二人业已和好如切。于是相对而坐,低声商量对付假小娟的办往。结果,钱沅决定去找魔友,讨沦这件怪事。

临行,陈玉叮嘱丈夫路上小心,而钱沅也叫妻当心门户,不要随便让假小娟进来。

***

***

钱沅的魔友之中,以江湖子,童老与曾羽等三人最为莫逆,但他先去拜访童老。

钱沅见到童老,客套寒喧一律免除,随手拖住了后者,径入内室,关上房门,发音颤抖地道:“老友,不好了!我遇到一件怪事。”童老发觉钱沅神色有异,态度紧张,不知他发生了什么祸事,连忙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钱沅把最近数月内利黄小娟来往的事,—长二短,从头至尾告诉了童老。

童老听了,骇然道:“小道士,这事情倒不简单,怪不得你面容枯槁,显然色欲过度。目前你所接触的那两个小娟,其中一个是妖精的可能性很大,但决非幽灵,因幽灵鬼魂是不能在青天白日之下化身的。所以你要当心!”

钱沅愁然道:“我就为这件发急,特来与你商量,应该如何处理才好……不过,我心里想:这会不会是小娟自己的替身?”

童老道:“某些人往往会在白天或是晚间发现自己的替身,这是逢凶化吉,转祸为福之兆。替身就是化身,许多得道的人就能炼成元婴出现,分身之术,像魔国的玉猴……不,玉仙,他就有那种不可思议的道行。可是,小娟是个平凡女子,她出现了化身。决不可能是元婴,更谈不到分身之术。她的化身也决不是她白己的替身,一定是第二者的幻形,如今你——小道士是第三者,夹杂在两个小娟之间,这是祸殃凶兆,必非吉祥之事。”

钱沅道:“那么,请你快替我想个免祸避凶的计策。”

童老道:“我童老生性好管闲事,急人之急,何况你我好友,自当助你消灾延寿,同时,令师郝道子也是我的长辈,这事更不容我坐视不救。现在我先要详细问明:那两个小娟的言行体态和风度有何不同?”

钱沅低头思忖了一会之后,说道:“二女容貌完全一样,尤其是她们的凤眼对我印象最深,笑起来有令人销魂之感。言行态度不分轩轾,说话声音清脆可听,难辩上下。她们的皮肤肉色也都光洁如脂,润滑可爱,甲乙难定。若论风度,只能说是小家碧玉时本质,没有雍容华贵的气派……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前期的小娟好像肚脐向内凹,下体春草疏而不丰。而后期的小娟则肚脐向外凸,阴毛黑黝黝的—大丛,非常茂盛。还有,那二女四乳各有乳饼,虽都高耸丰满,但后者的乳房较前者结实,更有弹性……当时我的印象如此,心中虽略有所疑,但我不瞒你,正当我色星高照,欲火如焚之际,那些疑点只在我的脑海里一闪即逝,没有追疑下去,可惜可惜……现在我悔恨自己,当时也太糊涂了。”他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脑壳上敲了一下,表示本人愚蠢该打。

童老道:“是了,言行态度容易模仿,但身上的特征难以幻变……那么,床第之间,二女的表情如何,可否见告?”

钱沅听到童老提出了这个不可告人的问题,面孔一红,喘嚅地道:”这个,这个……难为情,不说也罢!”

童老道:“你这小道士,怕难为情,最好不要去做。既已做了,怕甚么难为情?还不快说下去!”

钱沅老着面皮道:“我说,我说……根据我的记忆所及,前期的小娟除了原始地带视为禁区,不肯让我染指之外,其他部分则完全解放,任我自由活动,百无禁忌,而后期的小娟却完全不同,她把身上一切自动供献给我,且床第之间狂荡不堪,欢乐之事,多多益善,使我疲于奔命,大有力不从心之感。她好像是个淫女……当时我也曾怀疑她是不是处女,但后来见到床褥上落红片片,我方才解除了疑心。”

童老道:“是了,前女是真的小娟,后女给你真个魂销,乃是冒牌假货,这事可以确定,无庸置疑……我想:那假小娟必是我们的同道中人,来自魔国。”

钱沅道:“我也这样推测。不过,我不能确定此女是人类,抑是异族?”

童老笑道:“幻形迷人。哪有人类之理?大概你的阳寿未满,才能及时发觉,事情尚有可为,否则,后果难以预测。”

钱沅恳求道:“这事希望你看在我师傅的面上,无论如何要请你大力帮助,救人一命,连升七级浮屠。我目前年纪还轻,上有双亲下有妻子,实在死不得,不想死……”

童老道:“事不宜迟,我会叫曾羽为你暗中侦查,先要查出那假小娟究竟是何方妖孽,缠牢你有何目的?等到摸清楚对方的细底之后,我们才能采取适当步骤,对症下药,所谓知己知被,百战百胜。”

钱沅道:“是,你说得对……不过,目前我应该怎样对付那假小娟?”

童老道:“现在你暂时不动声色,假装诸事如常,依旧用以前同样态度与她周旋,一方面暗中观察她有无异样的言行,另一方面,曾羽也会设法盯她的梢……,曾羽神通广大,我想:他不久定能查出她的企图。”钱沅道:“如此甚好,多谢你了。”

童老道:“还有,你要注意,万一她再要与你寻欢作乐,可能百般引诱,你务必坚持到底,尽量遏制自己,勿动淫心,否则,你不妨先买棺材,等待我们来替你收尸成殓,办理后事。”

钱沅道:“这一点,你可放心,我怎会这样不识利害,不知自爱?”

童老道:“话不是这样说。好色之人往往自掘坟墓而不自知,当然,我不希望你做那样的人……不过,我观察你的面色,色劫重重,只怕另有祸事即将降临……假如你能渡过这次色关,后福无穷,好歹由你自己主裁,别人只能为你从旁协助……”

三日后的傍晚,小娟又约钱沅出去幽会。他本想拒绝,但为了要观察她的言行态度,就欣然答应。这次幽会,钱沅选择碧玉山庄。

此处环境清静,景色宜人。茂林修竹之间,曲径通幽,颇合优游闲步,谈情说爱。精舍雅室之内,宜于寻欢作乐,—对对,一双双,不是夫妇,便是情人,卿卿我我,形影相随,只羡鸳鸯不羡仙,钱沅和小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那时,钱沅心事重重,志在优游闲步,乘机探试对方的言行态度。小娟喜气扬扬,笑声吃吃,意在偷欢寻乐,胡天胡帝。

他们携手同行,徘徊幽径,目光所及,不论如盖绿荫之下,似茵芳草之上,甚至藤架竹栅,木椅石凳,都被许多情侣占据。到处裙屐翩跹,或坐或立,或卧或憩,拥抱亲嘴,依偎嬉狎,各自为政,互不顾忌,小娟对此颇感兴趣,而钱沅初则心不在焉,无动于衷,忽悟自己不应过分显露反常的行迹,以免小娟疑心,所以他就改变主意,表现了与过去一样的热情。

男女之间的爱情,开始不外乎甜言蜜语,依偎拥抱,继之以接吻抚摸,等到两情既洽,最后就兴云布雨,发泄性欲。

这种事,不妨说它是风流,但说它是下流也无不可。

这种事,偶而为之,如鱼得水,皆大欢喜,多做则消耗精神,兴趣索然。

对这种事,许多人都想不穿,有的明目张胆地做,有的偷偷摸摸地干,尤其是生性淫荡者,往往乐此不倦,置生命于度外,直到最后骨枯髓竭,即使美色当前,也力不从心了。

目前,小娟乐此不倦,钱沅既感力不从心,又对小娟已怀戒心,所以他不敢风流,也不敢下流。钱沅注意到眼前的小娟,腹部平坦,并无隆起的现象,与前日所见那个业已怀了孕的小娟完全不同,显然眼前的是假小娟,冒牌货,而昨天邂逅的必是真小娟无疑。

因此,他暗自决定:在这件疑案没有水落石出,以及真相未明前,他必须要咬紧牙根,誓不再与她同枕共衾。那时,假小娟依偎在钱沅的身边,娇慵无力,脚步蹒删,摇摇欲跌。这是发嗲撒娇,也可说是勾引男性的姿态。

钱沅挽着她的手,选择绿荫深处的花径散步,避免走近那边有精舍雅室的道路,并希望离开幽会阳台的方向越远越好。

可是,在绿荫深处,假小娟停住脚步,用双臂勾绕钱沅的头颈,赖着不走,纠缠不休。若要她走路,她就要朝着精舍雅室的方向走,否则,什么都不答应。

本来假小娟双臂围绕着钱沅的头颈,两脚离地,腿部向后弯曲,等于前者整个人悬挂在后者身上。不久,她改变方针,双脚落地,左臂勾住了他的肩膊。但右手,好像是善意的,却在他身上乱抓乱摸,落手很轻,又专找笑穴部位点点触触。

刚才,当假小娟的身子勾挂在钱沅身上时,她胸前双乳,丰满而有弹力,贴住他的前胸。软绵绵,暖烘烘,使他感到非常受用,不禁心里一荡,正要抱而吻之,忽然他想起她是假小娟,冒牌货,下贱淫荡,不觉气上心头,恨不得举起两只手掌,左右开弓,乔她几十嘴巴子。

可是他只不过这样想,却没有那样做,因他觉得自己究竟是个男子汉,怎好动手打人?何况对方又是女性,人似玉儿,脸如花儿,声者好像莺啭,听百遍而不厌多,姿态可比凤舞。看千回而尚嫌少,发光可鉴,秀色可餐,凡此种种,都是从情人钱沅的眼中反映出来。这时候,即使现场另有一个貌如西施的女人向他勾引,他也许置之不理,而宁愿争取小娟了。因此,若要钱沅辣手摧花,打小娟的耳光,他决无这样的狠心残忍。至于小娟以假乱真,企图用鱼目混珠,其动机何在。好心还是恶意,实是费人猜疑,但目前真相尚未揭晓,钱沅更不会掌她的嘴了。

当那假小娟的玉手在钱沅浑身搔搔摸摸,尤其是在他的笑穴部位轻扭淡燃,他就因怕痒而闪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很响。

笑代表快乐,但受到别人搔痒,而被迫发出不断的笑声却不是快乐,相反的,这是一种折磨或戏弄。

钱沅怕痒的弱点正被假小娟利用着,使他屈曲着身子。笑得不停,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是钱沅吗?什么事使你这样好笑?”一个声音从附近的阴影传了过来。

假小娟悚然一惊,立即停止动作,凤目闪闪盯着那阴影注视,希望有所发现。

钱沅听到那声音并不陌生,心里明白,知道曾羽己在近处监视,不由暗喜万分。

于是他镇静地道:“老曾,你也有此雅兴,真是同道中人。哈哈……”钱沅笑声未停,曾羽已经挽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从对面的花丛里走了过来,笑道:“哈哈……食色性也,违天性者,非人也。食是口福,色是艳福,有什么不封?”他一边说,一边与钱沅热烈地握手。

握手时,钱沅发觉对方的手里夹带着一个纸团,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曾羽既然这样做,必有用意,所以他不动声色,把那纸团捏在手里,乘着黑暗的环境里无人注意时,连忙将它纳入袋里,接着道:“是的,老曾,你说的对,不吃失口福,拒色失艳福,这道理小弟懂得。”

曾羽道:“刚才我听出是你的笑声,冒昧前来打扰雅兴,对不起……现在,我走了!”他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携着那年轻女子,瞬即在阴影近处消失。

那时,钱沅暗想:“曾羽前来必是童者授意,想来他早已在后盯梢。看到了我与假小娟的行动,他只不过凭着我发出笑声的机会,及时出现相见,利用握手、暗递纸团,且语带暗示……他那种随机应变的本领真令人佩服。”

刚才当假小娟正在戏弄钱时,曾羽携带少女,突然出观,和钱沅说了几句俏皮话之后。又突然消失。假小娟想道:“此人若非风流种子,必是下流坯子。”因此,她也不向钱沅查问曾羽的细底,那时,钱沅已经挽着假小娟的手,走向那边的精舍雅室,这正是她所求之不得的。

他们相了雅室,付讫房钱,接着钱沅假装内急,走进厕所,随手关门,连忙从衣袋里取出那小纸团来,打开一看。原来里面包着—颗红丸,另有字条,上面写着:

“红丸房中药,无价之宝,暂向江湖子借用,只宜放入舌底,切勿咽入腹中,咽则丧生。据江湖子告:此女假小娟乃是九头雌凤的化身,负有秘密使命,他叫你务必在今晚乐欢中,光拨去她的海底红色阴毛三根,先阻她幻变脱身逃去,然后施展软硬功夫,使她就范,讨取口供,至要至要。”

钱沅看完,心中大喜,连忙纳丸入口,暗藏舌底,但觉此丸毫无气味,不知是何种药物制炼而成。

接着他撕毁字条,抛入水渠暗沟,消灭了证据。他开门出来,看到那假小娟已经卸去了外套,仅留紧身短衣内裤,显露了女性三围的美点,肉感非凡。

钱沅口中有丸,讲话不便,只得默默无言,暂充哑子,惟有埋头苦干,努力效劳,同时他的双手也不空闲,正在暗中摸索对方的海底,触指之际,发觉那处有数茎比较硬性的阴毛。他也不管后果如何,抓紧硬毛,用力一拉,拔掉了。

那假小娟正在如痴如醉,享受快乐,不料情郎钱沅竟然如此狠心,痛下毒手,拔去了她下体的圣毛,顿时使她痛彻心脾,乐极生悲,惊叫一声,四体痪瘫,寂然不动,似已昏迷过去。

钱沅见此情形,惊骇万分,连忙撤兵罢战,从速穿上衣服,吐出口中红丸,放入衣袋。

接着他开亮了灯,查看假小娟的下体,只见她的海底部位血迹殷然,两根长度三才的红色硬毛已被自己连根拔起,另有半根拔断,尚剩半根完好如初,仍在原处。此外,还有几根软质黑毛同遭无妄之灾,也被钱沅拔掉。那时。假小娟人虽昏迷,但尚有轻微呼吸,并未死去,这使钱沅稍为放心。

于是他灵机一动,心中有了主意。他斟了一杯热茶自己先喝一口,衔在嘴里,一边扶起假小娟,把嘴巴凑到她的嘴巴,口对着口,将自己口中的热茶灌入她的嘴里,经过喉管,流入她的腹中,如此三次,那假小娟终于渐渐清醒。

原来钱沅口中剩留着红丸的药性,它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而他在阴差阳错中,把红丸药性的成份与热茶混和,灌入她的腹内。无意中协助她恢复知觉,所以她很快就`苏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钱沅紧紧把住自己,心里恨极,连忙把他推开,同时悲从中来,不禁号啕痛哭。

哭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男人听到女人的哭声最为头痛,心烦意乱,感到束手无策。何况依照目前的情况,钱沅无端端把她的海底圣毛拔去了二根半,另外又加上数根软毛也连带遭殃,这当然使他于心有愧,负疚甚深,因此,他只得低心下首,对她大讲好话,叩头赔罪。

‘娟妹,我是无意的,因为我太快乐了,所以……所以……”钱沅撒谎道。

“放屁!你是有心的……你这狠心恶贼,既偷我色,又伤我身……你这负心汉。我和你拼了……”假小娟停止哭声,打断了钱沅的话柄,一边不断地咒骂,一边突然举起玉手,重重地打他一个耳光。

猝然不及提防,钱沅吃到了巴掌,面部感觉到热辣辣,非常难受。他连忙用手抚摸自己的面部,藉以减轻疼痛,同时低声说道:“娟妹,你打得好,是我太不当心,该打该打……不过,男人面子要紧。你最好不要给我吃巴掌……”假小娟气呼呼地道:“你的面子要紧,我的阴毛不要紧?”她说完话,又撩起玉手,准备再打钱沅。钱沅连忙躲开,说道:“娟妹,不要这样,有话好讲。”

假小娟恨恨地道:“对你这个狠心贼,负心汉,还有什么话好讲?”

钱沅忍耐不住了,说道:“娟妹,我老实告诉你,我拔掉你的阴毛,因你欺骗了我。”

假小娟怒道:“我欺骗你什么?你说……你说……”钱沅哼了几声,说道:“你不要一本正经……你假冒黄小娟。前来和我接近,有什么企图?你说……你说,嘿……”

那假小娟一听钱沅的话,大吃一惊,凤眼睁得很大,盯着看,一时答不出话来。

接着钱沅哼了一声,说道:“你说呀!你怎么哑口无言?……岂有此理!”

假小娟道:“你说我冒充黄小娟、有什么证据?”

钱沅冷笑道:“嘿……你是九头雌凤。”

假小娟的身份给钱沅明白点破,顿时使她面红耳赤,颜容失色。

这时,钱沅心里甚为得意。似故意装扮态度严肃,接着道:“娟妹!我早已查明,你来自魔国,负有使命,不找别人,只找我钱沅,究竟为了什么?今晚你如不好好对我交代得—清二楚,我绝对不会轻易饶恕你。”

假小娟低头不答。

钱沅又道:“嘿,嘿……你想以色欲置我于死地,是吗?”

假小娟连忙辩护道:“不是。”

钱沅骂道:“不是?你这淫货,娼妇……你不是九头凤儿吗??”

假小娟泣道:“我承认是九头凤儿………你这没良心的东西,骂得我这样恶毒。”

钱沅怒道:“你不说。我就骂……你再不说。我还要骂你更加恶毒……不但更恶毒,我还要打你,痛打你。”

九头凤儿道:“你骂,你打……我绝对不说。你打死我,我也不说……你打死我,我的表兄们……九龙尊者会来取你的性命,替我报仇。”钱沅心里暗惊,但他依然摆出若无其事,毫不在乎的姿态,说道:“哦!我明白了……九龙尊者一一金龙,玉龙,青龙,黑龙。苍龙,虬龙,纹龙,火龙。毒龙……他们都是你的表兄吗?那好极了,他们叫你来害我……”

九头凤儿道:“不是的。”

钱沅假意怒道:“又不是?那么,他们叫你来干什么?”

九头风儿含泪不答。钱沅道:“好,你不说……我自有办法惩治九龙……当年水国江门龙神,现居天国,掌职天龙总监,统治宇宙群龙,我钱沅今晚定要奏呈天表,向玉帝提出控诉,要求严办九龙,第二被告就是你九头凤儿。我与你们表兄妹昔时无冤,今日无仇,竟然串通勾结,前来害我……嘿,嘿!我会要求天国先斩九条孽龙,后杀你九头凤儿。你怕下怕?”九头凤儿恨声道:“你这狠心贼。负心汉,你尽管去控诉,我什么都不怕。”

钱沅发觉自己的硬言硬语吓不倒她,心里有了主意,随即改变论调,施用软功,说道:“凤妹。你不要固执,我是为你着想,才来好意问你。你的九位表兄使用卑鄙手段。不惜牺牲你的美色以清白之体供献给我,想来他们是有求于我。现在,你我虽无夫妻之名,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假如能力所及,我会毫无疑问,自动帮助他们达到目的,只要你肯坦白告诉我:他们要我做些什么?”

九头凤儿道:“我来与你亲近,当然是有目的,但如今目的还未达到,我已遭到不可补偿的损失,牺牲太大了,想想心酸,懊悔当初不该这样做。”

钱沅惊异道:“什么不可补偿的损失?是否为了我已毁坏你的名节?”

九头凤儿道:“不!”钱沅道:“那是为什么呢?你已是我的人了,你的一切损失都应该由我来补偿。”

九头凤儿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为什么这样狠心,拔去我下体的圣毛?你这样做,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到别人唆使?”

钱沅当然不会透露江湖子所出的计策,只得撒谎说:“这是我的主意。”九头凤儿道:“那么,你一定懂得圣毛对我的重要性。”

其实钱沅根本不懂那些阴毛对她有何重要,但他却不承认自己见识不广,孤陋寡闻,所以他故意织造一个理由,振振有词地道:“你太喜爱男女的事,使我力不从心,因此……因此我就这样做了……防你幻变。”他忽然想起刚才被自己撕掉的那字条上有“阻她幻变”四字,连忙临时补充了最后一句话。九头凤儿怨恨地道:“你这冤家好狠心啊!我那三根圣毛具有三种妙用:第一根能助我变幻九个不同的人面,或九种不同的物体,那是我的救命圣毛。第二根是淫毛。自从我被你破身之后,就非常爱做云雨之事,那是此毛作祟,并非我本性下贱淫荡,现在它既已给你拔去,也好,我绝不可惜。第三根是我的道行圣毛,它是经过千年的苦修才能增长半寸,如今被你拔断,尚留—半生根,否则我早已死在你的手里了……我虽侥幸逃过—劫,可是我已损失了五百年的道行……我问你如何补偿我?”

钱沅编造的谎言,加上字条上的暗示,都讲中民九头凤儿的要害,使她相信了确知那些圣毛的妙用,所以她就自动详细说明一下。

这时,钱沅福至心灵,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

他低声安慰道:“凤妹,你损失了五百多年道行、使我万分抱歉,事实上,我是无法补偿的……不过,我珍视你对我的恩爱,所以我手下留情,只拔断半根圣毛,存心留下一半生根,使你还能继续修炼……这一点,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的心意吗?”

钱沅工于心计,对答鉴貌辨色,能利用适当的时间,作出诚恳态度,又凭藉外表温文,以及口吐莲花,谈吐动人,博取女性的信心。其实他拔断对方的道行圣毛,只是偶然巧合。决非手下留情,但九头凤儿却信以为真,对他感激之心油然而生。

九头凤儿道:“我明白这一点,你对我确是尚有恋情……不过,我现在要提出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钱沅道:“什么要求?你说……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不会使你失望。”

九头凤儿听了,芳心甚喜。说道:“在逍遥岛的岛底深穴里,有—个上古蚌母。早已在五万年前修炼成道。她的蚌体之内炼得一颗珍珠,大如斗简,光照千里,号称东方之珠,乃是宇宙间四大宝珠之一,所以逍遥岛又名东方珠岛……”

钱沅插嘴道:“那上古蚌母和她的宝珠对我有什么关系?”

九头凤几道:“你听我说下去……我的九位表,你知道乃是九条神龙,分别隐居在逍遥岛附近海底的九个龙穴里,修炼已历万年,他们保卫沿海平安,所以这一区域的地名就叫做九龙……”

钱沅忍不住又插嘴道:“那也不关我的事……”

九头凤儿阻止他说下去,接着道:“你不要打诨……根据小表兄毒龙尊者告知:蚌母的宝珠是天地奇珍,宇宙至宝,如果把它研成珠粉,吞而服之——其功效能使服者长生不死,白日升天……”钱沅怒道:“毒龙存心不良,可恶之至,难道他要你叫我去抢劫那颗宝珠?哼!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九头凤儿道:“不是叫你去抢宝珠,他要我请你转向令师郝道子野仙那边去借—件宝物。”钱沅问道:“什么宝物?”

九头凤儿道:“令师身怀十种绝技,号称‘天不怕’,他有一把鹬嘴钳,乃是蚌母的克星,如能借来一用,对于猎取宝珠易如反掌。”

钱沅道:“那颗大如斗简的宝珠得到之后,归谁所有呢?”

九头凤儿道:“根据小表兄毒龙尊者说;宝珠研成粉末,可得珠粉二十五斤,以二十五股分配,每股各计一斤。”

钱沅道:“谁是股东?”

九头凤儿道:“小表兄这样计算:九龙各得二股,我二股,你—股,郝道子前辈三股,共计二十五股。”

钱沅道:“这是毒龙尊者单独的主意,还是另外八位龙神也共同赞成?”

九头凤儿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小表兄对我这样说法。”钱沅道:“这件事,其余的八位龙神有否对你谈起过?”九头凤儿道:“没有。”

钱沅道:“假如我的师父使用那柄鹬嘴钳,由他自己独力去猎取那颗宝珠,那么,你和九位龙神的计划不是都落空了吗?”九头凤儿道:“郝道子前辈无能为力,因他不谙水性。在海底深水区域,他的十种绝技一无所用。”

钱沅道:“你以为这事非双方合作不可吗?”

九头凤儿道:“小表兄就是这个意思。”

钱沅道:“不过,那蚌母有五万多年的道行,法力无边,九龙尊者决不是她的敌手,这一点他们可曾考虑到?”

九头凤儿道:“小表兄说,九位龙兄尤弟每人各有万年道行,联合起来共有九万年道行,所以他们联手,不怕蚌母。”钱沅道:“他们只知其—,不知其二,如果蚌母使用个别击破的策略呢?”九头凤儿道:“小表兄说:那也不要紧,因为今年三月三日三时三刻,蚌母将逢五百年一劫之难,到那时,她将暂失抵抗能力,乘此良机,猎取宝珠,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钱沅问道:“假如九龙得手,蚌母失去宝珠,她的下场如何,你知道吗?”九头凤儿反问道:“失去宝殊,她会死吗?”钱沅道:“你的反问何其幼稚!蚌母失宝,五万多年的道行化作一场春梦,凤妹,你忍心吗?”

九头凤儿称道:“噢?这样厉害!”

钱沅哼了一声,冷笑道:“不但如此……蚌母一死,地泄灵气,岛底空穴将立即被海水侵蚀,地壳松脆,逍遥岛就会陆沉,岛上数百万生灵都将葬身鱼腹,凤妹,你忍心吗?……”

九头凤儿听到钱沅这样说,惊悸万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接着钱沅道:“不但如此……九位龙神逆天行事,伤害无辜生灵,罪犯天条,剐龙台上处斩,你我都是从犯,也难免斩首示众,我不愿这样死法,凤妹,你愿意吗?”

九头凤儿面色大变,嚅嚅地道:“这个……这个……”

钱沅斥责道:“这个……那个……你这凤儿白白的能够幻变九个头脑,何以思想如此简单?你上了那毒龙尊者的当了……”

钱沅说到这里,忽听得门外剥啄一声,心里吃惊,连忙走近门边,高声问道:“谁?”

门外有人回答道:“我!”

钱沅一听是曾羽的声音,随即道,“等一等……”他一边说,一边回转身来,对九头凤儿道:“风抹,快去穿回衣服,赤身裸体不成样子。”九头凤儿惊上加惊,忘记了自己身无寸缕,现在她给钱沅提醒,就匆忙地拿了衣衫,避入厕所,关上了门,自去料理。

钱沅开了房门,门外鱼贯地走进四个人来,俗道都有。他看到那个道士,心中大喜,连忙双膝跪下,叩头问安道:“师父,你老人家好!”

原来进入房内的四个人就是郝道子,江胡子,童老和曾羽。

郝道子道:“沅儿,起来!我有话讲……九头凤呢?快叫她出来!”

钱沅连忙去敲厕所的门,轻叩三下。

俄顷,九头凤儿衣衫整齐,走了出来。

钱沅随即介绍道:“凤妹,这位就是我的师父。”

九头凤儿上前拜见,她依照钱沅—样的称呼,叫了—声“师父。”

钱沅又介绍她与江湖子,童老和曾羽等相识。

她分别向他们裣衽致敬。郝道子开口道:“我们坐着说话。”

等到大家坐定,郝道子接着说道:“刚才你们在房里讲话,我都已听到。沅儿说得不错,你这凤儿上了那毒龙的当了。据为师推测:抢夺蚌珠仅是毒龙的私见,其余八龙未必有此企图……”他说到这里,眼光瞟向江湖子,童老和曾羽,一掠而过,继续道:“各位以为贫道的推测如何?”

曾羽道:“道长说得是。”于是郝道子又道:“毒龙之心犹如其名,万分恶毒。他知道蚌母在逍遥岛的海底深穴静修,无法引她出来,所以他时时施用毒计,要想阴损蚌母……在五千年前,那毒龙尊者冒险潜入蚌穴,适逢蚌母蒙劫之期,无力抵御外魔侵袭,几乎丧命,好在毒龙算错了时辰,正在千钩一发的危急中,时辰过了,蚌母突然醒来,恢复知觉,发挥力量,把毒龙尊者驱逐出穴,并加以创伤……当龙蚌相斗时,山摇地动,海涛翻腾,造成地震海啸。在五千年前,逍遥岛的面积很大,长达三五百里,且一部分地形与大陆连接,但经过龙蚌恶斗之后,全岛震崩四分五裂,大部分岛区陆沉海底,目前大屿山与逍遥岛相隔甚远,但在当时,它们是连接在一起的,等于一个单位,可知那时双方斗争的激烈……”

郝道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道:“四千年前,那毒龙尊者又赴蚌穴寻事,但由于急功近利之心太浓,他早到了一刻时辰,蚌母的劫数尚未降临,遂使他的行藏被她发觉。当时,蚌母故意张开蚌壳,显露耀眼的宝珠引诱毒龙尊者。他误会了对方正在蒙劫,知觉全失,连忙伸出龙头,张口伸舌,企图把那颗宝珠吸出,吞入腹中,可是他中计了。当他正拟吸取蚌珠时,蚌母迅即合拢蚌壳,犹如大型钢闸,轰然紧闭,声似雷响,幸亏那毒龙尚称机警,急急后退,龙头一侧,未遭轧烂,但右边龙角已被蚌口硬壳轧断半截,使毒龙尊者的头脑如受电殛,负创甚重,仓惶曳尾而遁……”郝道子说到这里,似感口渴,九头凤儿见机识事,连忙斟了一盅香茗送到前面。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又继续说出下面的事迹……

“毒龙尊者两次偷袭,不但都遭失败,而且还断送了半截龙角,使他的头上双角变成左长右短,龙颜破相,大失龙威,好比绝色女子被人剃去了半段眉毛,见不得人一样。

此后,毒龙尊者坐守龙穴,不敢出外,静修了三千五百多年之久,道行突飞猛进。

直到八十年前,他的右边龙角伤痕已经复原,和左边龙角的长度一样,他才出外活动,谒见八位龙兄,并要求他们协力攻击蚌母共同夺取宝珠,坦龙兄们不愿逆天行事,伤害生灵,所以同声反对,又婉劝九弟毒龙尊者安分守己,清心修道。

毒龙知道自己的计划难被众龙兄采纳,心里大为不欢,但他终于又想出了一条毒计,妄图推翻逍遥岛,造成山崩地裂,硬逼蚌母离开蚌穴,否则,此岛陆沉,岛上填塞蚌穴,使蚌母陷埋海底地下,永无出头之日。可是,要推翻整个的逍遥岛。岂是一龙之力所能做到?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毒龙只好退而求其次,使用局部瓦解的计划。

何谓局部瓦解?

八十年前,轮到毒龙尊者行雨,七日七夜大雨如注,一刻不停,逍遥岛的山泥岩石被雨水冲淋松脆,造成坡裂路陷,山石泥沙随着滚滚流水,冲入海里,无形中使逍遥岛本身损失了数百万吨的泥沙和山石。不过,毒龙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以为—年崩蚀山岛数百万吨的石土,每年如此,经过了百千万年之后,必有瓦解全岛,陆沉海底,填没蚌穴的—天,但他没有想到坡坍路陷业已直接造成岛上居民的灾害,间接引起屋倾楼倒,压死了许多人畜。

这事被巡海夜叉侦知,要去报告南海龙王敖钦,但那夜叉立即被毒龙尊者中途截回,威胁利诱,行贿小龙珠—粒,龙涎十斤。

夜叉得到了好处,就改变初衷,对这件事眼开眼闭,摆出了水国官场所惯用“一拖二拉三敷衍”的姿态。

毒龙尊者认为这桩案子已经内部搞妥,毫无问题,了完首尾,但他不知道事实上仍未了完首尾。

原来当地的神祗黄大仙心中不服,暗呈天表,揭发了毒龙的罪行,于是玉帝立即派遣天使下凡,降临逍遥岛调查。结果,天使查明死亡的岛民都在劫数之中,因此,毒龙虽无死罪,但为了行贿,处刑禁闭十年,并记大过—次。那巡海夜叉知情不报,纳贿贪污,那粒小龙珠已无法追回充公,因他把它埋藏在九龙地区的海边,不久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一座龙珠岛了。至于龙涎十斤,早已被他当作饮料,喝入肚中,无法呕出,所以他就被革职查办。

黄大仙维护正义,检举有功,天国玉帝封他为地方正神……”

郝道子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喝完了盅里的余茶,随手把空盅递给九头凤儿,用手示意,叫她再斟香茗,于是他继续说道……

“逍遥岛附近五百里范围以内的雨量,早巳由水国的南海龙王敖钦规定,饬令金龙,玉龙,青龙,黑龙,苍龙,虬龙,纹龙,火龙以及毒龙等九位尊者轮流行雨,每位尊者定期十年,所以等到八十年以后,又要轮到毒龙尊者行雨的时期了。

最近那毒龙故态复萌,凶心突发,他忘记了自己在八十年前所犯罪行,禁闭十年,以及记大过一次的重罚,竟然乘着轮到由他行雨的机会,利用职权,再度违反天律,连续下了五日五夜的倾盆大雨,把逍遥岛的大量泥沙石砾冲坠海中,又造成了山崩坡陷,楼厦倾坍,死伤岛民数百的灾祸。

这祸事闯大了。天国现已命令地方正神黄大仙彻查此案,后果如何,不久可见分晓。

现在我天不怕顺便讲讲……本年豪雨成灾,不仅限于逍遥岛—处,而地国人间的其他各洲,例如东洲的扶桑部落,菲列部落,以及西洲的美利部落也都发生淫雨为灾,死伤人畜不计其数,主要原因是本年水族定期大比,各洲山川的蚊蜃鼋龟之属潜修千载,均能化成人形,纷纷出动,赶赴北海应考,由主考官北海龙王敖顺鉴定,或成龙,或成神,各随本身的道行和机缘。

那批水族出世,往往引起地震海啸,山洪暴发。他们之中道行深厚,品德忧良者,必能中试,道行浅薄者,名落孙山或逐出考场,训令继续修炼,五百年后再行补考,至于品德恶劣,行为不修,曾犯无故伤害人畜的罪行者,当场格杀,决不宽贷。

这次丧生于雨灾和水灾里的人畜,大部分可能是在劫数难逃之中,理应受到天然淘汰的规律,但或许尚有少数人物不应遭劫,而也惨遇横涡,成为屈死之鬼,那么,这批制造灾害的蚊蜃鼋龟就要受到报应,在考场中诛灭除名。再讲那毒龙尊者,他几次三番使用狡计,念念不忘于妄图夺取蚌母的宝珠,所以我天不怕断定他最后说服了九头凤儿,来与沅儿接近,希望沅儿从我的手中借得鹬嘴钳。”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那把光芒夺目的宝钳,接着说道……

“这就是鹬嘴钳,上古的神物,也就是蚌母的克星……不过,我天不怕岂是利欲薰心之徒?何况那蚌母本是太古时代的神灵,生性善良,道行高深,逍遥岛上数百万生灵的命运都寄托在她身上蚌在岛在,蚌亡岛亡,因此,我保护蚌母还来不及,怎会坐视别的妖魔精怪去伤害她?

除那毒龙尊者外,过去另有几个妖神孽魔也曾想动我这把宝钳的脑筋。他们多方设法,向我明取暗夺,但有的被我逐走,有的被我诛杀,谁也无法得手……

他说到这里,对着九头凤儿道:“凤儿,你现在还想要这把宝钳吗?”

九头凤儿红着脸,摇摇头,一言不发。

郝道子笑道:“谅你也不敢再存贪念……”他说着,双手用力把鹬嘴钳分向左右一扳,宝钳应手脱铰,分成两爿,接着,他再用力一扭,钳身立即被他折断,分成四段,随手抛在地上,继续道……“我现在毁灭了这把宝钳,不但不觉可惜,而且衷心愉快,因我已经杜绝了宇宙间任何妖孽的觊觎之心,非分之想,使岛底蚌母从此永享平安生活,能与天地同寿……

还有关于蚌母所居的灵穴,位处逍遥岛的海底,乃是水国著名的福地之一,此处可与大海洋中的另一福地——即檀岛珍珠港海底灵穴——互相媲美。

蚌母的灵穴主宰岛区兴旺,人口众多,百业繁盛,因为它产生了两股先天灵气,一通水脉,一通地脉,蜿蜒起伏,分别直达水国范围内的蓬莱仙岛,以及地国中洲的浮山。所谓浮山,以前原是蓬莱仙岛的一阜,后受那股先天灵气吸引。它脱离了蓬莱,浮海而至,来与罗山并体,成为中洲魂奇灵秀的罗浮山。

当年葛洪在罗浮炼丹,也全靠那股灵气,缩短了炼丹成功的时间,助他早得仙道……

目前,那股灵气依然在罗浮地层盘旋,凝聚深谷,隐藏幽壑,犹如波涛汹涌,万古不散,每逢中之夜,子午之时,明月皎洁。地气盛旺,那灵气稍稍从地隙外泄上升,状如云霞,百神呵获,虽有蜘丝马迹可寻,但可遇而不可求,必待将来有缘之人,福德之上,才能获此奇遇,白日升天成仙……”

郝道子说到这里,随即停口,又稍为静然一下,把目光转移到九头凤儿的面部上注视着,然后接着道:“凤儿,这次你犯了贪念,妄想分享珠粉,以致迷了心窍,上了毒龙尊者的当,结果,不但羊肉未曾吃到,反惹得一身羊臊臭,而且你还丧失了多年的道行,实为可惜。不过,你总算逃过了一劫,也可说是祸中得福,因在鬼使神差的调度之下,你的身上还能剩留半茎圣毛,使你尚可继续修行,那真是出于我的意料。既然天意如此,你以后如能坚心修道,立志从善,将来不难炼成仙道……目前,你的色心消退,同时你与沅儿的缘份已尽,不宜硬留在此,免受天谴……现在,你去吧!”

九头凤儿含泪道:“师父,你老人家说得是,我走了……”她说着,站起身来,向郝道子裣衽之后,准备转身就走。

“且慢!我还有话讲。”郝道子道。

九头凤儿听到这句话,连忙停步,低头恭听。郝道子说道:“你前后叫过我两声师父,我又受了你一次拜礼,一次裣衽,又喝了你斟的两盅香茗,足见你对我甚为尊敬,今日我赠你金丹一粒,可能有助于你继续修行……”他说着,便从身边摸出金丹,递给九头凤儿,接着说下去:“你我并无师徒之缘,以后不许你再叫我‘师父’……还有,目前魔国正在酝酿战事,不久就会传出惊天动地的消息,所以,你暂时不必回到那边去了。还有,逍遥岛对面,有一座凤山又叫凤凰山,它气势挺伟,灵秀蓬勃,在那山上修竹丛中,有一个凰洞,因此,它地点隐僻,风景幽静,这凤山凰洞便是你的好去处。你去吧!一切珍重,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九头凤儿感激地道:“前辈金玉良言,自当永铭心头,多谢了。”她说完话,也不与众人招呼道别,立即低头转身,出门而去,但在临行的一刹那,她还向钱沅瞟了最后的一眼。

郝道子等她走出门外,就对钱沅道:“沅儿,此凤临行投目,似乎对你尚有留恋之情,你快去送她一程,可能她还有话要对你讲。”

钱沅巴不得师父有此一说,连忙飞也似的奔去追送。

郝道子又对童老和曾羽道:“你们两位已助我完成了一件好事,功德无量。本岛在百年之内,必更兴旺,你们切勿离此岗位,可保长寿。现在,这儿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我因另有任务要干,先走—步,以后有事,自会来找你们,但我行踪不定,你们未必能够找到我,再会吧!”他说着,立即起身,飘然而去。   


在《水上郎君》故事里,讲到通天教主为了要先剪除佛国的羽翼——空空部落,以便将来其本土,就召开一个御前会议,出席者除了国师小老先生、正派野仙领袖大夫子、以及邪派魔头千手老怪之外,只有八大煞神-东方妖煞海东青、南方魔煞南宫操、西方精煞司徒文、北方怪煞杜充、东南方鬼煞计真、东北方乱神孟元、西南方力士铁金刚、西北方散神温戎;加上散人首领霹雳子、狂客领队红衫客和五形郎君的老大金郎君-绰号冷面阎罗等十一名。由于攻击喇嘛部落是不公开的,且应严守秘密,其余的许多大臣与猛将都无须列席,当时所有出席者各自挑选了本单位的少数属下干员,都是十中择一的精华,使其在战事上能够大显身手,建立殊勋,而霹雳子虽不甘后人,但只不过选了一个麾下散人水上郎君而已。

当元帅府发出紧急文书,要通知水上郎君准期集合的时候,发觉魔国境内寻不到水上郎君,谁也不知他的下落,显然此人业已失踪,以致文书无法投递。

对水上郎君言,这是一件大事情,因他如不能按期报到从征,就要被处军法惩罚。当然行军副帅文中子也作出了最坏的打算。第一水上郎君届期误印,他准备起用另一位水路奇才—水上君子姬一红代替出征。不过这是他在内部的秘密凋度,外人不得而知。在表面上,当局还是雷厉风行地追寻水上郎君,似乎非要查出他的下落不可。

水上朗君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有谁知道他的踪迹呢?有!只有龙风山的龙公朱元龙和风婆孙美风夫妇知道水上郎君的去向。

他们确知水上郎君领得了通行证,并携带木家的五个女儿——长女金风、次女银风、三女白风、四女花风以及幼女么风等,在魔国狂欢大会结束后,就已离开本土,到地国的中洲去旅游了。水上郎君是被霹雳子保举,征调入伍,必须于限期内报到出征,不得有误,凤婆知道兹事体大,除立即使用飞鸽传书,通知水上郎君和本家五女火速返国外,心犹不安,惟恐信鸽迷途,遗误戎机,于是又特派长子神龙太保驾御飞云,赶赴中训地区,专程传达命令。这种双管齐下的办法果然妥当,信鸽和神龙太保就在中洲的燕京找到了水上郎君和五凤姊妹。

为了从军的限期已近,必须争取时间,水上郎君和四妹花凤就直接赶赴罗刹邦—佛国支系花教的占领地,俾能及时投入魔国驻扎在该地的队伍,但神龙太保则立即回国,径向元帅府为水上郎君代办报到手续,以免误卯。

再说水上郎君与四凤驾着青云,直飞罗刹区域,不到一天。就到达目的地。

罗刹邦京城在地国中洲地黔滇边境,那处周围,群山重叠,千峰如削,形势非常险恶。

水上郎君在罗刹城外三十里的森林中,寻到了魔国所驻扎的三十二座军营,犬牙相错,分布如棋,中央一座大营,主帅葡萄仙子就在这里坐镇。那天,大营里正在开会,文中子以参谋的职位担任会议主席。

主帅葡萄仙子和副参谋兼副帅袁通分坐左右,其余诸将例如:金郎君、黄衫客、穆英、杜宁、萧峰、冯立、王道宗、柯笠、甄真、利中子、褚武、李陀、郝珊珊、吴淑贞、黄静、周洁、叶伟、朱冬青、文通、牟玉祺、魏来兴、韩婉、山大元、赤福、邝玉、薛娇娇等都依次而坐。

铁金刚部下的十八力士,并未列席开会,因为他们被派守护各营。

神医子,白仙娘子和黑仙娘子等三人都是医务工作者,无须参与军事会议。

此外,霹雳山人、青城子、赤城子、玄阳子、太阴生、妙音仙姑、妙法道人、菩提子、方珍等均属客卿身份,只在必要时,才请他们助阵,所以也不必参加会议。

吴奇是运输官,由于粮草辎重刚刚运到,他正忙于指挥堆积储存,抽不出时间前来开会,特准缺席,水上郎君就在这时到达大营,立即拜见了元帅,又向众同僚作了一个环揖之后,坐于末位。他总算及时赶到现场,不算误卯。

因此侥幸地避免了一次重罚。四凤并非正式委任的官员,充其量也不过是志愿从军、自动请缨的客将而已,所以在她尚未被批准正式入伍之前也无须进入大营,参与会议。

文中子道:“现在,我们的副帅袁通将军要讲话了,并将发号施令。”于是袁通站起身米,朗声道:“刚才文参谋所讲的话,对我们以后攻打空空部落是有好处的。各位至少可以认清敌人的派别,以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效。如今我们还未进入空空部落的本土只不过要驱走脱脱和尚,剪除他的党羽,以及恢复罗刹帮而已,正如刚才文参谋所讲的,对付脱脱,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所以,我的战略是旁敲侧击,避免正面作战……”他说到这里,双目向属下诸将注视,看看他们有无反应。

大营中一阵肃静。

于是他又道:“我已查明:今晚罗刹宫里举行空空大会。机不可失,我们乘此良机,设法混进宫去,实行厮杀……现在,我发号施令!”

众将官闻言,个个精神抖擞,磨拳擦掌,作出准备斗争的样子。袁通道:“时间无多,现在,我派穆英,杜宁,萧峰,冯立乔装农民,时赴罗刹宫东门附近埋伏,看到宫中起火,穆杜二人就合力斩杀宫里逃出来的男人……原则是:男的死,女的生,赤身裸体的杀,衣冠整齐的活……。萧冯联手阻止或诛戮一切入宫救火的人。”他说着,从箭筒中拔出—支令箭,掷向穆英,后者伸手接住。

同时,穆杜萧冯四人连声道:“遵命。”

接着袁通道:“王道宗,柯笠,甄真,利中子听令!你们假扮贩夫走卒,前往罗刹宫南门附近驻守。一见宫中起火,立即分头行事。逃出宫门者,男死女生,衣冠整齐一律放行,赤身裸体者,则斩杀无赦,无使漏网,入宫救火者,半途阻截,格杀不论。”

王道宗上前接过令箭后,联合柯甄利等三人同称遵令。

袁通道:“褚武、李陀接令,你们二人速往王宫西门旁边,掩护身形,等到宫中冒起火头,就立即动手,专心砍杀逃出宫门的裸体之人,男死女活,衣冠整齐的切不可杀。”

褚武接过令箭,开口问道:“请问袁将军,如果西门方面有人前来救火,我们要阻击吗?”

袁通道:“不必。”

褚武疑惑地道:“是何理由?”

袁通道:“因为王宫西门根本不会有人救火。”褚武道:“王宫西门之外,间巷栉比,商铺林立,人口众多,此处乃是罗刹邦京城的精华,而宫中失火,岂有无人前去救火之理?反之,王宫的东南两方,面临高山深谷,十里之内不见人烟,而将军认定有人前去救火.这样轻重倒置的说法,不知有何根据?”

袁通笑道:“发号施令是我的权力,我要你怎样做,你就怎样做好了。”

褚武闻言,心中不服,愤然追:“为将之道,切忌刚愎自用,褚某问了一句,也是人情之常,现在将军如此回答,窃以为有失大将风度。”

袁通大笑道,“为将之道,谋而后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发兵制敌,必有万全汁策,何况军旅之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切全凭秘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褚将军那样,作出无意识的询问,在此军情紧急之际,时间分秒必争,为主将者那有空闲功夫与你多费唇舌?”

褚武不甘示弱,沉声道:“褚某对于你-袁将军的调度,心里极为怀疑,因此,要想再问一句,不过,你可以不回答。”袁通又大笑道:“褚将军,你也太倔强厂,好,你问吧!”褚武道:“如果西门之外,有人前来救火呢?”

袁通道:“不可能。”

褚武道:“请袁将军不要太过自信,褚某则以为可能。”

袁通道:“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褚武道:“褚某不信,除非你袁将军另派干员前去阻截救火的人。”衰通被这句话激怒了,忿然作色道:“笑话,你当本副参谋是什么人?”

褚武笑道:“那么,你敢与褚某打赌否?”

袁通道:“小事何必大做,还请褚将军三思而行。”

褚武大笑道:“你不敢?”

袁通道:“非要打睹不可?”

褚武又大笑道:“不错。”

袁通道:“如何赌法?你说!”

褚武道:“如果有人救火,你就应让位。”

袁通道:“假如无人救火呢?”楮武毅然道:“请取我项上的六阳魁首,悬挂于辕门之外。”

袁通道:“我太便宜,你吃亏了。”

褚武道:“褚某自愿,死而无怨。”袁通道:“军中无戏言,立状为宜……执法官何在?”执法官金郎君闻言,挺身而出,朗声道:“属下在!”

袁通道:“请金执法官代拟军状,一式二份。”

不久,金郎君缮就军状,由袁通及褚武分别签名,各执一纸。

事毕.褚武、李陀归座原位,袁通继续发令道:“黄静,周洁听令!”

黄周二将应声站立起来,异口同声地道,“本将在!”

袁通道:“你们同赴王宫北门外等候,该处虽也是京城的热闹地区之 ,但必无前来救火之人,因此,你们看到王宫冒出火焰,应立即准备杀人。记住!男死女生,赤身裸体者杀,衣冠整齐者活。”黄静、周洁高喊:“遵令!”接过令箭,坐于原位。袁通道:“分派四门的诸将,现在可以离席,各去准备,在一小时内分别出动。记住:武器掩藏妥当,切勿露眼。”

于是有关诸将,纷纷起身,鱼贯地走出大营。

袁通道:“黄衫客接令!”

黄衫客立即起身道:“属下在。”

袁通道:“你带领叶伟,朱冬青,文通,牟玉棋等四人前去接应王宫四门的斗争,取得密切联系,并互通消息,报告军情。”

黄衫客口称尊命,接过令箭,率领叶朱文牟四将出营而去。

袁通又发令道:“山大元,赤福,魏来兴接令!你们三人化装成僧人,混入罗刹王宫,参加空空大会,这是你们一个寻欢作乐的机会……不过,记住:你们务必乘机捣乱,切勿迷失本性,贪色误事,去吧,快去准备!”

山大元,赤福,魏来兴等久末接近女性,精力过剩,正感无处发泄,现在听到这个好差使.不禁喜出望外,何况是奉命去玩女人,显然命中注定,要行桃花运了,于是大家兴冲冲地立起身来,由山大元代表接过令箭,得意洋洋,快步出营。

现在大营之中,除了袁通本人,文巾子和水上郎君之外,其余六人全是女将—葡萄仙子,郝珊珊,吴淑贞,韩婉,邝玉以及薛娇娇。

郝珊珊和薛娇娇心里早巳暗暗地埋怨袁通,为何不派她们前去杀敌?这时,她们似乎等待得不耐烦厂,面现怒容,尤其是郝珊珊的忍耐性较差,终于娇声问道:“袁大将军,你派出去的都是男人,却不派我们女的,这是什么道理?”

袁通道:“我正在计划,想派你们大用场,不过……不过,这任务非常尴尬,不便启齿,因此……我尚在犹豫不决之中。”

郝珊珊道:“笑话,身为大将,发令犹豫不决。你说吧!既使是赴汤蹈火,闯鬼门关,我都愿意接受。”袁通笑嘻嘻道:“那么,请你走过来。”

于是郝珊珊走近袁通的身边,后者立即离座,拉着她走别大营的角落里,并用嘴凑近她的耳畔,轻声地问道:“珊珊姑娘,你喜欢水上郎君吗?”男性上级长官随便对下属女性拉拉扯扯,在魔国人的眼光看来不算非礼,所以郝珊珊也不以为忤。她最初还认为袁通要派她去干秘密任务,所以他拉她到营角去说话,但她料不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免使她吃了一惊,面孔微微发红,双眸瞟向水上郎君,禁不住芳心暗喜。她也不回答,只不过把头一点,表示她喜欢水上郎君。

袁通微笑着,又轻声道:“不过,我还想再问你;如果由他来占有你,你是否愿意?”

郝珊珊假作迟疑一下,终于又点点头,同时她向袁通白了一眼。袁通道:“不过,我想再征求另外几位女将的意见……”

郝珊珊连忙打断他的话锋,问道:“为什么?”

袁通道:“我怕她们之中,可能有人会吃你的醋。”

郝珊珊道:“吃醋?准?”

袁通道:“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让我向她们问个明白。”

郝珊珊道:“你不必问了,我不怕她们吃醋。”

袁通道:“这样不好,且也不公平?同时我更不愿意被她们冤枉,说我做事有偏心。”

郝珊珊道:“既然如此,你去问吧!……不过,我希望你袁大将军为我留些余地,尽可能让我来担任这个职务。”

袁通道:“那当然。”

郝珊珊红着脸道:“事成之后,我会重谢你的。”袁通道:“无须,无须,你去吧!”

郝珊珊转身回到原位,但她的眼睛顺便向水上郎君瞟视一下。

水上郎君原是众所周知的美男子,女人见了,差不多个个都爱慕,郝珊珊岂能例外?袁通高声道:“请薛娇娇姑娘过来说话!”

薛娇娇连忙起身,走到营角站定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袁通轻声道:“请问薛姑娘,你喜欢水上郎君吗?”

薛娇娇呆了一下,迷惘地问到:“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袁通道:“为了任务上的需要。”

薛娇娇道:“是否我非要回答不可?”

袁通道:“是。”

薛娇娇向水上朗君斜瞟了—眼,忸怩地轻声道:“我喜欢。”

袁通道:“如果我命令他来与你合欢呢?”薛娇娇面孔发红,不禁口吃地道:“假如这也是任务……任务上需要的话,我…我……我愿意勉为其难……不过,你是否肯保证他将……将来娶我为妻?”

袁通道:“君子成人之美,我当然会尽力从旁撮合你们的好事,但现在还不能保证。”

薛娇娇逭:“为什么不能保证?”

袁通道:“为了任务,我有权命令他来与你欢乐,可是,婚姻人事,权在水上郎君,官方无法强制执行。”薛娇娇道:“如果他将来不愿娶我,岂非我白白的给他占了便宜?”

袁通道:“你不会施些手段,缠住他吗?”

薛娇娇道:“怎么缠法?”

袁通道:“这是你女人自己的事,我不懂……不过,情场犹如战场,你能够设法把他俘虏过来,才是本领。”

薛娇娇道:“我明白了,好吧!好做酒,坏做醋,我就牺牲一次色相,好坏看我和他的缘份和命运了。”

袁通赞道:“薛姑娘,你这样想法是对的,……现在你去吧!”

薛娇娇走回原位,但她的眼睛却忍不住也瞟向水上朗君,同时她心里暗想;能得此人为夫,我就心满意足了。

袁通等到薛娇娇坐定,继续道,“请吴淑贞姑娘过来。”

吴淑贞听了,立即起身,走向袁通的身边。

袁通轻声道:“吴姑娘,你看,那水上郎君的人品如何?”

吴淑贞道:“水上朗君?他的人品很好。”袁通道:“那么,你喜欢他吗?”

吴淑贞直爽地道:“当然。”

袁通道:“如果我介绍他给你做朋友,你觉得怎样?”吴淑贞道:“欢迎!”袁通道:“假如他要与你做进一步的朋友呢?”

吴淑贞道:“纯粹的友谊是可以的,但你说进一步,我不懂何意?”

袁通道:“譬如……做肌肤之亲的朋友……”

吴淑贞连忙打断他的话柄,抢着道:“那不行的!”

袁通惊疑道:“为什么?刚才你不是已经表示喜欢他吗?”

吴淑贞道:“是的,不过,请你不要误解‘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二者混为—淡,似乎不宜,何况我已有了对象,岂可为了‘喜欢’而牺牲‘爱’。以致成为无情无义之人?”袁通听了,对吴淑贞的看法,不但完全改变,而且对她肃然起敬,连忙道歉:“对不起,吴姑娘,我不知道你已有了爱人,失言之处, 千祈怒我不知者不罪。”

吴淑贞笑道:“不敢,不敢,你是为了国家。”

袁通拱手道:“多谢你在我脸上贴金……吴姑娘,我们的谈活到此为止。”

于是吴淑贞转身走回自己的原位坐下。

接着袁通高声道:“有请邝姑娘,过来小谈,”

邝玉听了,缓慢地起身,莲步轻盈,走到袁通的身边站定,笑着叫道:“衰大将军,有何见教?”

袁通道:“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邝玉道:“请吩咐。”

袁通轻声道:“撇开公务,先淡私事,”

邝玉疑惑地高声道:“在军事会议中谈私事,似乎不大妥当。”

袁通嘘了—声,同时用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一按.这是一般人在习惯上的动作,暗示对方不要高声说活。

邝玉当然会意,于是低声道:“好的,谈私事。”

袁通低声道:“邝姑娘,你在公余之暇,不知作何消遣?”

邝玉道:“不做什么,在家休息。”

袁通道:“在假期和节日呢?”

邝五道:“也不做什么?”

衰通道:“我不相信,难道假期节日,你也呆在家里,不出去玩?”

邝五道:“偶然骑马出去,拜防师父。”

袁通道:“令师是谁?”

邝玉道,“上李下享。”

袁通道:“哦,原来令师是人名鼎鼎的野仙清虚子,名师出高徒,无怪你的武功超人一等,可喜可贺。”

邝玉道:“蒙大将军谬奖,其实奴家的本领没有学到家师十分之一。”

袁通道:“姑娘太谦虚了……哦,我想起来了,清虚子不是还有一位公子吗?”

邝王道:“是的,他是奴家的师兄。”

袁通道:“他叫什么名字?”

邝玉道:“李玉。”

袁道通:“李玉,好名字。他的名字和你相同。想来其人如玉。

他一定是个漂亮的青年。”

邝玉道:“不,寿头寿脑,名不符实。”

袁通道:“哦?这太奇怪了!你对他,印象如何?”

邝玉道:“没有什么印象。”

袁通道:“他对你呢?”

邝五道:“奴家不知道。”

袁通道:“听说他在追求你,是吗?”

邝玉否认。

袁通道:“你不喜欢他?”

邝玉道:“当然不……”

袁通道:“那么,你喜欢准?”

邝玉道:“谁也不喜欢。”

袁通道:“谁喜欢你呢?”

邝玉道:“谁也不喜欢奴家。”

袁通道:“姑娘,你说谎吧!像你这样的美丽,没有人来喜欢你,谁相信?”

邝玉道:“袁大将军,奴家说的是实话。”

袁通道,“真的是实话?”

邝玉道:“奴家决不骗你。”袁通道:“但我绝对不相信。”邝玉道:“信不信由你,奴家不与你谈了。”

这时,袁通心里明白:邝玉确是“小姑居处本无郎”,于是他胸有成竹地道:“姑娘,我知道有人喜欢你。”

邝玉惊异道:“有人?是谁?怎么奴家本人不知道这件事?”

袁通举目向四周探望,故意装出神秘的姿态,低声道:“是水上郎君。”

邝玉不相信地道:“根本没有这回事。”她说着,美目盼兮,瞟向水上郎君,但事有凑巧,那水上朗君的眼光恰正向这方面凝视,这就使她误会,以为他确是对她有意。

袁通乘此机会,进一步道:“他不但喜欢你,而且非常爱你。”

言出袁大将军之口,邝玉听了,不禁由疑转信,再加上刚才那水上郎君向她注视,终于使她信以为真。忽然,她觉得自己很高兴。由于意想不到的兴奋,促使她的面部也发热。她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袁通催道:“姑娘,怎么你不说话?”

邝玉讷讷道:“奴家在想……想他为什么以前对奴家毫无表示?”

袁通道:“水上郎君怕羞,所以如此……邝姑娘,我鼓励你,你应该争取主动才好。”

邝玉道:“奴家不敢。”

袁通道:“为什么?”

邝玉道:“难道自己不怕难为情吗?”

袁通道:“彼此都怕难为情,怎么办呢?……”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不说下去,但他却在偷看邝玉有无反应,以便决定如何继续措辞。

他看到邝玉的眼光又瞟向水上郎君,这就意味她是喜欢对方的。

于是袁通接下去道:“邝姑娘,我想这样,既然你们双方都怕难为情,还是由我来做好人,权充红娘,不,说月老较妥,替你们郑重传话,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邝玉感激地道:“有劳大将军了。”

袁通道:“要我传话可以,但我还得先向你征求意见。”

邝玉道:“什么意见?”

袁通道:“你喜欢水上郎君,还是爱水上郎君?”

邝玉道:“奴家爱他。”

袁通道:“你对他一见倾心?”

邝玉道:“不,奴家心里早已爱上了他,可惜没有机会跟他接近。”

袁通道.“原来是暗恋……水上郎君也在暗恋着你。”

邝玉道:“真的吗?”

袁通道:“当然是真的。……喂,邝姑娘,把你的耳朵凑过来,我有要紧话对你说。”

邝玉遵命,身子稍为向前移动,斜侧着头,把耳朵凑近袁通的嘴巴。

袁通在邝玉的耳边低声讲了己句话。

邝玉静听着,面部渐渐发红,显出非常为难的神色,颦眉道:“那怎么可以,这是难堪的。”

袁通同情地道:“是的,在私人的立场上讲,那确是难堪的。

但在公事上,这便是光荣的任务,所以,为了你邝姑娘将来的幸福和前程,你是否愿意再考虑这件事?”

邝玉坚决地道:“不。奴家不依。”

袁通失望地道:“既然你不愿担任女主角,我做上级的。对这件事情没有强制执行的权利,但我有义务来提醒你,鼓励你。免得你在以后反悔时,可能会指责我袁某讲话不清楚,处事有偏心。”

邝玉道:“奴家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要提醒我。”

袁通道:“刚才我已讲过,水上郎君非常爱你……不过,可能另有别的姑娘们都很爱水上郎君。她们想要共同争取的猎物,未必如愿以偿。你可无须争取,就能唾手而得,但你却不欲受之,交臂失之。古人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试问你无端失去有情郎,是否觉得可惜。情场犹如战场,情场失败的人在战场上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战场失败的人,其前程可想而知。试问你是否要在情场和战场同时获得胜利?此外,我希望你对于男女的事不要看得太严重,说穿了,它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当然……第一次你当然觉得自己是宝贵的,但等到处女膜—破,你对本身的看法就会立刻改变,也许你肯自动去要求对方来干这事……喂!邝站娘,你看那边,韩婉正在对那水上郎君眉目传情,大献殷勤……”

男女爱情,事关心境。邝玉连忙把眼光转向那边,恰如袁通所讲,韩婉正在跟水上朗君说话,而水上郎君的眼睛却不时瞟向这边-邝玉站立的地方。接着,袁通道:“我的话说得不错吧!韩婉是寡妇,过来人,但她可能还想动水上郎君的脑筋……当然,我决不会请韩婉来担任女主角……否则,我相信她一定会立即答应……可惜,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邝姑娘,你和韩婉就可成为对比,现在,我再给你片刻的时间,作为最后考虑,你可以说同意,也可以说不同意,但我有一禁例,必须言明:那就是你说过同意之后,在一小时以内,你仍有权取消诺言,改口再说不同意,但如果你说了不同意之后,再要想改说同意,我是万难照准的,因为……因为在那时,我已经把别的姑娘补上去,充任了那职位。现在,你考虑吧!”

这时,邝玉面色凝重,垂下了头,正在考虑自己的问题。心理上发生激烈斗争。

忽然,她抬起头来,心神似乎很是镇定,毅然决然地对着袁通道:“奴家同意。”

袁通正色道:“这事非同小可,你是否考虑周详?”

邝五道:“奴家打定主意,说过同意,就是同意,决不会出尔反尔的。”

袁通欣然道:“好,一言为定,你去吧!”

邝玉走回原位坐定,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她听到袁通将军高声叫喊:“有劳水上郎君过来谈话,”

邝玉立即收敛思想,眼光转移到水上郎君的身上,同时在她邻坐的薛娇娇也正盯着水上郎君看。

除了邝薛二女之外,还有郝珊珊,韩婉,吴淑贞都在注意水上郎君的一举一动,甚至那女元帅葡萄仙子也不时瞟动双眸,似乎在欣赏水上郎君的男性美。

女人看男人,与男人看女人的审美观点大致相同,但几个女人对男性,或几个男人对女性的审美程度就固人而异。譬如:以目前几个女性对水上郎君为例,她们的审美角度不同,所以看法也有分别.吴淑贞与葡萄仙子对水上郎君的审美是以纯粹客观角度出发,只觉得这个昂藏七尺的男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威武俊秀,潇洒飘逸,脚怀坦荡,但她们对他完全是循规蹈矩,丝毫没有不良的潜意识。至于郝珊珊,韩婉,薛娇娇和邝玉等就不同了。她们对于水上朗君先有了主观上的偏爱,所以就好像觉得—切男人的美点都集中在他身上,且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能博得她们的欢心。同时,她们还要研究或猜测他的体型和健康程度,在潜意识中甚至还想入非非,渴望他给予抚爱和温存。

这时,袁通将军已归坐原位,他叫水上郎君与他相对而坐,彼此距离五尺左右。他们开始谈话,谈话的声音虽是很低,但在座众人都能听得清楚。袁通道:“这次我们要恢复罗刹邦,希望你多出些力量。”水上朗君道:“敬盼将军吩咐,属下职责所在,自当尽力。”

袁通道:“脱脱是著名的难缠分子,武功道行十分精妙,对付此僧,只宜智取,不可力敌,临阵时,千万小心,切勿大意。”

水上朗君道:“属下遵命。”

袁通道:“现在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一)捣乱祭坛,击毁祭神用具,包括贮魂钵,召魂铃,用真人骷髅所制成的一切法器,以及咒语箓,遣神法、召鬼术,灾祸笈,房事宝鉴等等;(二)收取密宗的武术经典,和吐火吞剑法术的秘本;(三)你必须要在他们的饮料食物里放置催情剂和--……那些药剂已由神医子配妥,你可向他领取;(四)放火烧宫……还有……脱脱举行空空大会时,你把他们所脱卸的全部衣衫袍裤,一并烧掉;(五)最后一项非常重要……我必须对你交代清楚……”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改用蚁语传音,继续道:“你以一个单身男子,要进入罗刹宫,参加空空大会,恐不容易,所以我已经准备了三位姑娘——她们是郝珊珊,邝玉和薛娇娇,由你率领,作为掩护。酒肉僧大部分是好色之徒,他们看到你携同三位美女,进入会场,不但不会阻挡,而且欢迎之至……对于空空舞,你是能手,在你表演舞蹈时,必然有许多女人前来献媚奉承……那是要看你的定力了……你切勿见色误事才好。不过,如果你有兴趣,那郝邝薛三位姑娘倒是你的好配偶,一箭三雕,艳福不浅,那也是要看你的能耐了……”水上郎君听到这里,不禁双眉紧皱,摇摇头,也用蚁语抢着道:“不,袁将军,这事属下万难从命。”

袁通听了,大感意外,连忙问道:“为什么?你是遐迩闻名的风流种子,怎么竟会拒绝这件事?”

水上郎君道:“属下先要问明,袁将军为何要派遣那些好姑娘到这种龌龊场所去受糟蹋呢?”

袁通笑道:“你不要假正经,我是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何况喇麻人数众多,其中不乏高手,在会场里,我只派了山大元,赤福,魏来兴,连你在内,不过四个男人,双方动武,惟恐寡不敌众,反而误事,所以我要加派三位武功卓绝的女将,做你的助手。”

水上郎君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多派几位男性将军?”

他们二人的问答都以蚁语传音方式进行,除了葡萄仙子之外,众人只看到他们嘴巴微微颤动,但听不出有任何声音,因此,双方谈话内容勺存.众人毫无头绪。

袁通道:“参加空空大会,地方官员必须携同女伴,才准进入会场,倘是陌生男子,他至少也要带领三位女性,否则难越雷池一步。”

水上郎君道:“原来加此……那么,山大元,赤福,魏来兴等三人怎么不携女伴?”

袁通道:“他们是以和尚身份混进去……和尚无须女伴!”

水上郎君道:“是否参加者规定要做这种男女之事?”

袁通道:“此事虽无明文规定,但若众人皆醉,而君独醒,或众人皆浊,而君独清,事实上是办不到的。同时,如果你一个人与众小同,你的身份就自动暴露,因此,若要完成任务,你必须要与那郝邝薛三位姑娘进行天作之合。”

水上郎君道:“不行”

袁通道:“你反对,是否为了集体宣淫,太下流的关系?”

水上郎君道:“属下反对与此无关。”

袁通笑道:“你有理由吗?”

水上郎君道:“因为属下已是有妇之夫,不宜再犯邪色。”

袁通惊异地道:“哦,你几时成家的?”

水上郎君道:“不久以前”袁通道:“何处结婚?”

水上郎君道:“地国中洲。”

袁通道:“尊妇是谁?”

水上郎君道:“龙公风婆的五位千金。”

袁通刮目相视地道:“是幺风?”

水上郎君道:“属下说的是龙风山五位仙子。”

袁通吃惊地道:“五女同事一夫,不可能吧?”水上郎君道:“是事实。” 袁通羡慕地赞道:“哇!小白脸,你的艳福可真不浅……”他说到这里,忽然长叹一声,接着道:“你怎么不早些对我说明这事,现在,你把我的作战计划完全破坏了。”

水上郎君惊道:“为什么?”

袁通道:“我煞费苦心,施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郝邝薛三位女将说服,去参加空空大会,她们之所以愿意牺牲色相,是我过份自作聪明,打着如意算盅,以你水上郎君作饵,引诱她们上钩……现在,你已是五风之夫,在道义上我也不便强迫你另开色戒……如果让那郝邝薛三只雌老虎知道你已是龙家的女婿,她们除了推翻前议,拒绝出席空空大会之外,一定定还要向我大兴问罪之师……

日前时间又是那么匆促,我一时也找不到另外的适当人材,临阵换将,宋代替你的职位……这事真使我左右为难……不过,我现在已想出了一个办法。”

水上郎君道:“什么办法?”

袁通道:“这次行军,我以副席身份代理主帅,有权发布军令……”水上郎君接口道:“你的意思是想强制属下参加空空大会,和那三位姑娘合体?”

袁通道:“不错。”

水上郎君笑道:“以前属下单身只影,光棍一条,如有这种机会,真是求之不得,但现在,办不到,因为……”

袁通道:“军令如山……”水上郎君道:“不要说下去了,我水上郎君君吃软不怕硬,岂会被军令吓倒?”

袁通料不到那“小白脸”胆敢说出这种犯上的话,他瞪目看看后者,良久不发一言,好在双方谈话都以蚁语传音,在座众人,除了葡萄仙子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把戏,否则袁通被水上郎君当众触犯,真是面目无光了。

水上郎君态度自若,他对袁通的怒目瞪睛毫不在乎,换一句话说,就是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袁通心中正在暗思对付办法,过了一会,冷冷地道:“你不怕国法?”

水上郎君不客气地道:“袁将军,你百密一疏,我水上郎君君乃是客卿,照理只能从旁协助,并非行动的主体,因此,在下不受军令国法的缚束。”

袁通强调道:“若在平时,你的话是对的,现在行军施令,主帅有权,派遣任何一个战斗人员,你敢反对?”

水上郎君冷笑道:“我前在仙国,仙律严厉,对我也无可奈何,何况你妄颁军令,逼我行淫,所以我也有权反对。”

袁通听了,面色大变,立起身来,把右脚踏在坐椅上面,声势汹汹地蚁语传音道:“你这顽桀不驯的小于,竟敢目中无人,本帅不给你一点颜色,何以服众?”他说着,伸手从箭筒里拔出一支令箭,掷向水上郎君,继续道:“接令!”

袁通—掷之力施展了三分功夫,劲道之强,超过千斤,假如水上郎君被它射中,必将血溅当场,性命难保。

这是袁通一举两得的恶毒狡计。由于袁通说过—句“接令”,如果水上郎君不去接箭,他一定会被那支令箭射死,而袁通本人并不因此而犯法。反之,如果水上郎君伸手去接,这就等于他已接了令箭,其结果,他势必自动率领三位姑娘,去参加空空大会。

可是水上郎君生得玲珑七窍之心,岂会上当?他按身不动,一声冷笑,吹出一口罡气,把那支令箭吹歪,只听得克察一响,此箭射入地底深处,不知去向,但见地面上泥土崩裂,露出一个箭洞.这时,水上郎君已经缓慢地立起身来,对着袁通,讽刺道:“暗箭难伤,明箭是伤不了人的。你这种技俩似欠光明,不但有损大将风度,而且白费心计,枉作小人……假如你对我难过,不妨明枪交战,本人随时奉陪。”

这时,袁通将军始知水上郎君的厉害,但他数次失威,心实不甘,说道:“好,到外边去。”

在场众人最初虽不明白袁通和水上郎君搞些什么名堂,后来他们却从双方的表情上和动作上观察出来,猜想到彼此似乎正在斗口争论,但由于真相不明,内容未悉,他们心里除了惊异之外,谁也不敢作声,其中尤以郝珊珊,邝玉和薛娇娇三女更为关切。当在座众人看到袁通掷出令箭,水上郎君把令箭吹入地底,且双方都站立起来,怒目相对,显出了好像准备动武的姿态时,众人都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纷纷起身,想要前来排解。

这时,葡萄仙子高居首座,把手向众人一挥,暗示他们都坐下去。

众人包括袁通和水上郎君在内,立即遵命坐下。

葡萄仙子的眼光向袁通和水上郎君的面上掠过之后,随即也用蚁语传音道:“将帅临阵不和,犯兵家之大忌,你们还是坐着谈话,平心静气,解决问题,不宜妄动肝火。”袁通看了水上郎君—眼,冷冷地道:“小子,我袁通见你怕。”

水上郎君道:“不见得,面对事实,谁也不怕谁。”

葡萄仙子道:“闲话少说,我想请问袁将军一句话。”

袁通拱手道:“不敢,敬聆指教。”

葡萄仙子道:“水上郎君进入空空大会会场之后,他可否不参加空空舞?”

袁通摇头道:“不可能。罗刹宫门禁森严,岂容闲人入内?水上郎君要进入会场,必须携带三个女性,同时入场之后,他们一定要依佯学样,做那男女之事。”

葡萄仙子道:“山大元等人怎可乔装和尚,混入会场?……”

袁通抢着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叫水上郎君也假扮和尚?”

葡萄仙子道:“正是此意。”

袁通道:“山大元、赤福和魏来兴可以这样做,但水上郎君就不行”

葡萄仙子道:“何故?”

袁通道:“山赤魏三人过去都是‘海山’寺院里的和尚僧,后来归化我国,现在正好利用他们旧时的关牒,以作掩护。”

葡萄仙子听了点点头,接着她面对水上郎君,问道:“这件事非常棘手,不知你有何妙计?”

水上郎君道:“办法是有的……区区的…个罗刹宫,难不到属下……”

袁通插嘴道:“不要夸口。”

豪气万丈,水上郎君道:“天国的灵霄宝殿,属下也曾要进就进,要出就出,何况那人间的一个小小圈子。”

悚然一惊,袁通颤声道:“你有隐形潜影之术?”

水上郎君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不回答就等于默认。面现喜色,葡萄仙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水上郎君你怎么不早些说?”

水上郎君道:“因为属下也有为难之处。”

袁通心急地道:“有何难处,请速言明。”

水上郎君道:“属下要进入罗刹宫,易如反掌,不过,属下在天性上有—种毛病。”

葡萄仙子问道:“你有什么毛病?”

水上郎君道:“好色之病……如果属下看到空空大会里男女相爱.岂有不动心之理?因此,只怕此病发作时,四肢无力,百事懒做,这就要影响袁通将军派给属下的任务。”

衰通道:”刚才我所推荐的那三位姑娘,你都不要,是否为了惧内?”

水上郎君道:“那倒不是。她们都非属下的对象……何况三个姑娘,太多了,属下只要一个”

袁通道:“空空大会里多的是女人,你不可以随便拉一个吗?”

水上郎君道:“不,不行。属下嫌她们龌龊,不够纯洁,况且属下又不是男妓,怎可随便去拉一个女嫖客?”

袁通道:“小子,你嘴巴干净些,不要乱讲。”

葡萄仙子道:“你既不要会场里的女人,又不要这里现成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袁通也加问一句道:“莫非你已有了心目中的对象?”水上郎君道:“是。”

袁通道:“谁?”

水上郎君故意向葡萄仙子瞟了一眼,道:“她就在近边,”

葡萄仙子面孔发红,以为水上郎君心目中的对象是指她自己,但还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指她本人。这时,她心里开始乱起来了。

袁通也以为水上郎君是指葡萄仙子,心里暗骂道:“小子可恶,竟然敢动葡萄仙子的脑筋。”但他假装糊涂,继续问道:“她究竟是谁?可是你要三思而言,讲话有些分寸,同时你先来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再说出你的对象。”这也是含有警告性的暗示。关照水上郎君不得损害葡萄仙子的尊严和人格。

水卜郎君道:“你问吧!”

袁通道:“即使你有对象,试问她如何进入罗刹宫?难道她也会隐形潜影吗?”是他进—步探问水上郎君,以便确定后者的对象是否葡萄仙子。水上郎君道:“她虽不会隐身大法,但却可通行无阻,进入罗刹宫。”

袁通心想:葡萄仙子也不会隐身,但后面二句:“通行无阻,进入罗刹宫”,则令人可疑。于是他不得不再问道:“不会隐身,怎能进入罗刹宫?莫非她有遮眼法,否则她一定是像孙行者那样,变化了苍蝇或蚊子,飞进宫去。”

水上郎君道:“你猜错了。我有一顶女式隐身宝帽,给她戴上,她的形影立即隐没,岂非进入宫内,通行无阻?”

袁通道:“哦,有此宝帽,那真是太理想了……现在,请你讲出你的对象究竟是谁?”

水上郎君又故意向葡萄仙子看了一眼,缓慢地道:“她是一位仙子,你们何不猜一猜?”

此言一出,葡萄仙子心乱如麻,面色较前更红,因为她确定对方业已明白地指出她自己。同时她心里暗忖:“水上郎君家境和背景都算不错,道行和武功也臻上乘,相貌更不必说,可称美男子而无愧,只可惜他风流成性,太好色了。假使目前还是个单身汉,我倒可以考虑这个问题,奈何他已娶了龙氏五女,是个有妇之夫,我怎可与他同去参加空空大会,做那种羞耻的事情呢?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义父和师父呢?虽然他到罗刹宫去恢复我的祖邦,但我本人牺牲实在太大了……不,我不能答应,可是,假使我坚决拒绝他的要求,那么,我的祖邦就不能恢复,多年的血债无法讨还,兴邦报仇,即将成为泡影……”

她低头沉思,心里犹豫不决,忐忑不安。

这时,袁通也完全明白:水上郎君真的是在要挟葡萄仙子,同去参加大会。因此,他心里非常愤怒,认为这个小子太可恶了,人面兽心,品格卑贱,恨不得给他吃几记耳光,即使打掉此人的门牙,也十算手段毒辣。不过,他又想到:男男女女之事十分微妙,不可以常理推测,或许葡萄仙子本人愿意跟这“小白脸”去,也未可知。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当然不便从中阻挡,免得两面不讨好。何况男女双方情愿,他自知只有赞成的义务,绝无干涉的权利,又因此,他只得暂时缄口,保持静默,眼睛看看水上郎君,又看看葡萄仙子.以便观察情势,见风驶舵。

老奸臣猾的袁通,在刹那之间,已经想好了正面和反面两种论调。假使葡萄仙子稍为表示她不愿参加空空,他就会立即帮腔,一边为她辩护,—边驳斥水上郎君,这是以正面的立场来说话。如果葡萄仙子表示愿意,他就会以反面的立场,向双方讨好.凑成这件美事。过了一会,他看不出她的态度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可是当他看到水上郎君对葡萄仙子低头沉思,不但毫无深切关怀,而且似乎无动于衷,他就疑心那小白脸的对象也许不是葡萄仙子。

当时,水上郎君心里暗想:葡萄仙子低头沉思,一定是忖猜我的对象,同时他又误会袁通的眼睛转来转去,也是在动脑筋猜。

所以,他面现笑容,静待他们的回答。

大营里一片静寂。过了一会儿,水上郎君等得不耐烦了,就以蚁语传音问道:“怎么你们都不说话呀?”

葡萄仙子抬起头来,看了水上郎君一眼,但她并不发言。为了打破这样沉闷的局面,袁通不得不开口道:“我们猜不着,还是你自己说出来吧!”这时,葡萄仙子的心情又紧张了,深恐水上郎君明白指出她自己。

水上郎君微笑道:“好,让我自己说……她是……花风仙子。”

葡萄仙子听到是花风仙子,芳心顿时一宽,连忙道:“这就不对了,你说她就在近边,她人呢?”

水上郎君道:“在营外。”

袁通道:“她与你同来?”

水上郎君道:“不错。”

葡萄仙子道:“何不叫她进来?”

水上郎君道:“她只好算是请缨从征,井非正式任命的将官,无权参加军事会议。”

袁通道:“特准她前来淡活……”他说着, —边传令下去,请花风入营开会。

不久,花凤进入大营,先拜见了葡萄仙子,再向文中子,袁通,金郎书和在座众女将敬礼,然后她坐在水上郎君的旁边。

从这时起,他们谈话,开始不用蚁语传音。

袁通对水上郎君道:“这次我们进攻罗刹宫,你的任务最为重要,希望你一切小心。只许成功,不准失败……”他说到这里,又对着四风接下去道:“花风仙子,芳驾降临,不胜荣幸,这也脱脱气数将尽的预兆……进攻步骤,我已对你的老公说过,由你们贤伉俪自己商量,我也不再对你细述了……现在,你们先去准备吧!”

说完了话,他拔出了令箭,交给水上郎君君。

于是水上郎君说了一声“遵命”,就与四凤同时起身,双双并肩小营而去。现在,袁通尚有最后的一项步骤。他请葡萄仙子率领吴淑贞,邝玉,薛娇娇,郝珊珊,韩婉等女将,前赴罗刹山北谷,联络那硕果仅存的遗老 ——梧桐先生,他以前原是罗刹邦的步兵统领,后来邦土沦陷,就隐居避世。现在只有他才能号召当年的忠臣志士,群起作战,肃清在本邦各地的外敌与内奸.恢复整个邦疆。

葡萄仙子立即起身,向众女将招手。她们也都站立起来,跟随在葡萄仙子的身后,但临行时,郝珊珊,邝玉和薛娇娇等同时回转头来,三女六眼,向袁通怒视一下。

袁通会意,连忙高声道:“你们先去立功,私事容后再淡。”袁通见各事都已安排妥当,心中甚喜,他向文中子和金郎君打了一个招呼之后,起身走出大营,到外营去会见赤城子,玄阳子,霹雳山人,妙法道人,太阴生等客将,面授机密战略,准备一鼓作气,击败花教的喇嘛僧,收复罗刹邦。

××× ××× ×××

夜幕降临,天上月明星稀,人间薄雾飘缈。罗刹宫前,宫殿四周,士卒巡查,警卫森严。

人们三五成群,缓步进入宫门。姗姗来迟的是许多贵妇和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形怪状,或浓抹淡妆,窕窈娉婷,她们有的是罗刹邦文武内奸以及当地居士的妻女或姊妹,由其丈夫或父兄率领着;有的是尼姑,女巫;有的是假冒良家闺秀,而由其恩客陪伴着的娼妓。女性之中以似狼似虎的半老徐娘占大多数,二八佳人和老丑的也不少,她们安步当车,一路上络绎不绝,接踵进入宫门。

男性包括和尚道上,头陀巫师,油头粉面的浮滑少年。纨绔子弟,赳赳武夫,文弱书生,甚至还有白发苍苍,面齿摇摇的老翁。

魔国的山大元,赤福和魏来兴早已随众混入宫内。在宫门关闭之前。水上郎君和戴着隐身女帽的四风也已人不知、鬼不晓地溜进了大会场里,在遁形潜影法术之下,谁也看不见他们。他们二人先在广场上巡视一周,此处千头攒动,人声嘈杂,笑骂戏谑,无所不有,因为大会尚未开幕,众人活动自由。遂使秩序混乱不堪。

水上郎君特别注意僧徒的动态。他发觉他们之中,仅有少数是身怀绝技,道行玄深,因其头顶隐约地显现灵光。还有十几个粗眉虬髯,面目武威,论其外表的神气,并不比佛国的降龙伏虎罗汉逊色,也有方面大耳,相貌慈仁,笑脸迎人,犹如弥勒的中洲僧人,可惜他们的灵光略呈黯淡,邪气太重,虽具佛面,难成佛道。他又发觉那批善男信女之中,也不乏武功奇特的人物,尤其是那站立在场角,一对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女,护顶灵光极为纯正,显然他们都有高深莫测的修养。在宫墙旁边,靠近主台左面的阴影里,跌坐着一个好像泥塑木雕的入定老僧,形容枯槁,袈裟破旧,但他的天灵盖上隐冒一道佛光,直冲云霄。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水上郎君对此老僧,极感惊异。他心里暗想:“这和尚不是佛国的金身罗汉,便是恒河沙数诸佛之一。”于是水上郎君悄悄地走近那老僧的面前,仔细观察,不料老者似已发觉对方的行动,微微地张开眼睛,向水上郎君的隐身之处,看了一下,口里念了一声:“闷弥陀佛”,随即又闭上双目。

水上郎君不想打扰老僧,就拉着四凤,走向别处去了。

这时,内宫发出三响钟声:镗,镗,镗。

接着是一阵鼓声,咚,咚,咚咚……。

于是广场上的许多憎徒,善男和信女,都纷纷走入宾棚,各自循序坐定。

大会开幕!接着,钟,鼓,磐,木鱼之声交作。

忽然内宫里走出—队僧徒,人数逾百,他们口宣佛号,走到主台前面,分列左右站立。

脱脱大步走到台前,飞身一纵,跃上了八尺高的主台,坐在正中的座位上,达克和那律也随着飞跃上台,侍立在脱脱的身后。

接着,各派的长老以及本教的护法和长老也都纵上台去,依次分坐左右。

这时,只有那个形容枯槁,袈裟破旧的者僧,依然趺坐在宫墙旁边,靠近主台左面的阴影里,除了水上郎君和四凤之外,谁也没有对他注意。

脱脱见到台上众人业已坐定,就把双手分向左右一摆,宾棚里的僧尼道俗等也都坐了下来。

在钟鼓交响中,水上郎君举目向脱脱观察,看到脱脱身高八尺,头大如斗,粗眉盖着微凸的双日,口鼻相称,只是人中太短,两耳欠大,似非寿者之相。他又看出其头顶灵光盛中呈衰,气色不纯,从那些现象中,他已预测到自己必能在今晚得心应手,完成任务。

于是他也不理会广场上的大会如何进行,就拉着四风的手走入内宫。

宫内灯光明亮,气氛平静,仅有少数中年宫女坐着闲谈。

左廊右廊的铁架上是金钟和铜鼓,由几个小僧徒守护着。另有若干男侍正在打扫宫庭,看样子他们不像太监。

水上郎君和四风凭藉着隐形潜影之术,在内宫里穿户入室,到处乱闯,通行无阻。

东边小殿,门亡挂着一方金字黑底的木牌,漆着:“法坛”二字。

门上有锁。水上郎君念一遍开锁咒,顺手拉开了锁,把它递给四风,而他自己则推门入内,又关上了门。

四风守在门外,并不进去,她仍旧将锁挂在门上的铁圈里虚扣着,并未把它合拢。

在小殿内,水上郎君向四周略为视察,发现墙上悬挂着一个大骷髅,以及僧袍袈裟等物,塑着许多佛像,点着一盏琉璃灯,光线暗淡。

祭桌上安置着一些铃钵法器之类的东西。

水上郎君正拟伸手取钵,忽然他听到那墙上的大骷髅发言警告:“不许动手!”

水上郎君毫不惊骇,安详地问道:“你是何方幽灵,竟敢为虎作伥?”

那骷髅道:“我先问你;,尊驾隐身到此,难道不怕脱脱?”

活人看不见隐了身形的水上郎君,但他却逃不过幽灵鬼魂的眼睛。

水上郎君笑道:“在下不但不怕,而且正要取其性命。”

那大骷髅摇起头来,笑道:“哈,哈,杀脱脱。未必,未必能够!只怕在你杀他之前,你的魂魄已经被他摄去了。”

水上郎君道:“你不相信,只好由你……不过,你不许响,看我先来捣毁这个祭坛……”他说着,伸出一指,按在铁钵上,喀嚓一声,它就变成碎片了。

骷髅道:“你闯祸了,这是贮魂钵……”水上郎君连忙抢先道:“不许多嘴!”那大骷髅果然不作声了。

接着水上郎君又以手按铃,铜铃应手而碎.碎片散布地上。

那大骷髅又警告道:“尊驾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要是你给脱脱捉到,你的脑壳就要变成了骷髅,和我一样,被他挂在墙上……”

水上郎君道:“叫你不许出声,你却胡言乱道,若再多嘴,我立刻把你这骷髅头打烂,像这鬼东西一样……”他说着,用手把桌上的—个骷髅型法器击得粉碎。

那墙上的大骷髅忽然放声痛哭,眼眶里真的流下泪来。

水上郎君惊异地道:“你为什么哭?”

大骷髅道:“你把我手下大将的脑壳打烂了。”

水上郎君不信地问道:“这骷髅型法器是你手下大将生前的头颅?”

那大骷髅道:“是的,他生前是个大大的好人。”

水上郎君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么,你是谁?”

大骷髅道:“我生前是罗刹邦主,名叫赫利,在二十年前,我被脱脱杀死,他把我的魂魄禁制在此,为他守护祭坛。”

水上郎君吃惊地道:“你是罗刹邦主?”

火骷髅道:“是的……现在你将这里的法器毁坏,等一会,脱脱回来,一定要责罚我守护不力……”他说着,又哭起来丁。

水上郎君安慰道:“不要哭,我们是来替你报仇的。”

大骷髅听了,连忙止哭,叹了一口气,同时摇摇头,道:“报仇,不可能。”

水上郎君道:“我要问你,在阳间,你是否还有亲人?”

大骷髅三摇其头,哀声道:“没有亲人,都已死光了,死于非命。”

水上郎君道:“没有亲人,你再仔细想想。”

过了一会儿,大骷髅道:“噢,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女儿,长得非常难看,但她已经生死不明。”

水上郎君道:“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大骷髅道:“乳名小仙儿,因她自幼爱吃葡萄,所以我不叫她的乳名,只叫她葡萄仙子.”

这时,水上郎君深信这大骷髅生前确是罗刹邦主赫利,于是他立即向那大骷髅双手一拱,道:“拜见老邦主,你的女儿葡萄仙子不但还活着,而且已得仙体,长生不老……现在她已领兵到了这里,要杀脱脱凶僧,恢复罗刹邦……我是她的部下,名叫水上郎君……”

大骷髅发音带着哭声道:“老弟,你说的都是实话?”这次的哭声和上次的哭声不同,这次是大骷髅喜极而哭。

水上郎君道:“老邦主,我怎会骗你!”

大骷髅道:“那真是谢天谢地了……不过,老弟,你要记住,那脱脱贼秃的法力非同小可,要小心呀I”

水上郎君君道:“老邦主,你放心,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取他的狗命。”

大骷髅道:“我的女儿呢?”

水上郎君道:“不久就可到达。”

大骷髅道:“那真是太好了,梦想不到,我赫利还有报仇雪恨的一天……老弟呀!请你好事做到底,先解除我的禁制,再将我的骷髅头带给我女儿。”

水上郎君道:“你的禁制在那里?”

大骷髅道:“在我骷髅头的后面。”

水上郎君连忙走近墙边,双手从墙上捧下这个大骷髅,反转来一看,后面粘贴着一条黄纸,用硃红写着六个小字。他撕下黄纸,把它捏皱,抛弃地上。

大骷髅道:“老弟,谢谢你,现在我自由了。”于是水上郎君把那大骷髅放在桌亡,又伸手从墙上取了一件僧衣,撕成二块,以其中之一作为包袱,小心地包好大骷髅,挂在肩上。

接着他又在架上搜索,取得了咒语录,遣神法,召魂术,灾祸笈,房事宝鉴,武术经典,以及吐火吞剑法术的秘本,再用刚才撕下的另外半件僧衣,打成包袱,提在手里,顺便推翻祭桌,桌上尚有许多零星法器,都跌落地上,于是他用脚把它们踏坏。

他走到门边,剥啄一叩,四风闻声,连忙拿掉铁圈上的锁,推开了门。

水上郎君走出门外,随手关门,四风立即扣上了锁。

于是水上郎君将两只包袱递给四风,轻声道:“交给黄衫客!

他在宫后第二株大树上等候……叫他小心,不要把包袱里的东西弄坏……你速去速来,我在这里等你。”

四风接过包袱,飞身上屋而去。

前宫广场上的大会,正在进行,方兴未艾,靡靡之音,随风飘传过来。

不久,四风回来了,水上郎君拉着她的手走入后宫的厨房里。

这厨房好大呀!两个大灶,作为烧饭烧水之用,四个中灶,煮肉用,十二个小灶,炒菜用,大灶里的紫铜饭锅直径—丈五尺,深度好像个小型游泳池,饭锅内部的边缘装配着紫铜小梯,以便饭司务从此梯进入锅内铲除锅巴。

厨房四壁,挂满了马牛羊鸡犬豕等肉类,另有许多鱼虾蟹鳗,非常腥气,冲鼻欲呕,此外还有蔬菜与水果堆满墙角。

这里,由于使用本柴煤炭烧饭煮健,灶洞里吐出熊熊的火焰,热度很高,空气极为污浊。

这里,厨司,下灶,切手,伙夫,以及工役等约计五六卜人,大部分赤着亡身,汗流脊背,臭气难当。他们,有的正在割鸡斩肉,发出蓬蓬声音,有的在切菜,有的在炒谜,有的在洗涤,有的在做杂务,人人忙个不停。

四风受不住肉鱼的腥气,臭男人的汗气,以及混浊的空气,使她几乎要恶心了,于是她连忙拖着水上郎君,退出厨房。隔壁是个酒房,瓶樽缸桶贮满了各种酒类和饮料。四个酒师正在调和混合各种酒类,从大缸灌入瓦瓶,准备给那些参加大会的人们享受。

忽然,放在那边酒柜上的一坛花雕,自动地跌落地上,发出硑硑的声音,酒坛跌碎,美酒泛滥满地。

“有鬼……有鬼!”酒师甲吃惊地叫喊道。

“好好的酒坛,放在柜上,谁也不曾去推它过,怎会无缘无故跌落地上?—定有鬼!”酒师乙附和道。

“让我去报告成山喇嘛……”酒师丙道。

“不必了,他正在作乐,你去捣乱他的兴趣?你去报告,不但无功,吃巴掌倒也有份……我看那坛酒一定是你放得太近柜边,上重下轻,所以它翻倒地上了。”酒师丁道。“那么,怎么办呢?”酒师丙道。

“快去收拾干净,只当没有这同事。”酒师丁道。

“对的,不错,我们快去打扫干净……”酒师甲和乙异口同声赞成道。柜上的酒坛怎么会无端端自动翻落地上,难道真的有鬼?不,它是被四风推翻的,当酒师们正在打扫时.水上郎君就乘机将神医子所配制的催情剂和--放入大酒缸内,以及其他的饮料里。

水上郎君和四凤是在遁影潜形的情况之下行动,别人都看不见他们,因此,这二个隐身人就能轻而易举,顺利完成任务。

前宫广场上的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音乐歌唱声,呐喊叫啸声,欢笑喧哗声,偶然地还夹杂着诵念佛号声,以及钟、鼓、磬和木鱼的交响声,一阵阵地前呼后应,随风飘传,直达后宫。水上郎君侧耳细听,笑对四风道:“这空空大会已经变质了!”

于是他从身边摸山两只红色小瓶,说道:“这里面贮着火丸,他边说边把其中之一交给四凤后,继续道:“你先收藏着,等一会派用场。”他说完活,又将另一只小瓶放回自己身边。这时,厨房里的工役们开始搬运餐具以及酒类饮料,陆续不断地扛送到前宫广场旁边,放在预先所布置的二十多只长桌上面。

接着是荚酒,肉类,菜肴,果品等物,都用大盘装盛,井井有条,陈列案头。

不久,前宫钟声大鸣,鼓声转衰。

过了—会,前宫寂然无声。

显然,空空大会暂停进行,众人已经开始大吃人喝了。

水上郎君和四凤又在内宫各处查看。这里,灯光到处明亮。可是人影全无。

厨房传出欢笑的声音。

他们走到厨房门前站定,向内观望。原来那批光禄寺人员也在大吃大喝了,还有七八个宫女陪伴着,同饮香醪美洒。

水上郎君拉着四风走开。他暂时不拟回到前宫广场,因他知道四风还是黄花闺女,不适宜观看空空大会里的男女丑态,所以他挽着四凤的手,仅在内宫里面徘徊,等待时机成熟,过了大约三盏茶时左右,前宫传来一片欢笑之声,自远而近.不久,他们看到许多男女,赤身裸体, 一丝不挂,蜂拥而来,各觅房间,或其他隐蔽之处,去寻欢作乐了。

罗刹宫中,许多佛子佛女,以及俗家男女正在兴云布雨,寻欢作乐,忽然宫廷四周,连声爆炸,不久,火势大盛,浓烟迷世。首先夺门而出的是脱脱。他听到炸声,心知不妙,立即从怀报中推开所欢的女人,仓惶飞步奔出房外,想到衣帽室去取自己的僧袍,但衣帽室早已着火,火势窜上了屋顶,于是他立即趋入大厅,撕下了尚未着火的帘帷,一边裹住了自己的下体, —边急奔广场,企图跃出宫墙,但他的行动却被山大元,赤福和魏来兴等三人所阻止,他们立即动武,斗争非常激烈。

这时,几座宾棚也已起火,燃烧甚烈,只有主台孑然无恙,台上跌坐着—个形容枯槁,袈裟破旧的老僧。刚才他坐在台左的阴影里,现在已移坐到台上去了。他闭着眼睛,寂然入定,好像泥塑木雕似的。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丝毫无功于衷。一对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女,衣冠整齐,修闲地站立在主台的前面,正在观赏山大元等三人围攻脱脱,但他们-这一对男女的目的何在,却难以猜测。

接着一个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逃出。

除达克和耶律赶来帮助师父脱脱,参加打斗外,其余的,心慌意乱,跃出宫墙,也不管别人死活,自己逃命要紧。

当达克和耶律加入武斗时,脱脱本人乘机退丌,飞跃五丈.想要越过墙宫遁逃,但他的企图又被那旁观的中年男子打消,因为后者也飞跃过去,长袖一挥,阻止脱脱前进,于是一僧一俗又打作一团。

这边,山大元,赤福和魏来兴已经把克达与邪律击昏倒地,赤福随手挥刀,把那两个佛门弟子的子孙根割掉,变成了太监。

接着山大元等都赶了过去,帮助那中年男子,合击脱脱,而那中年男子见到他们前来助战,随即退出战围,在旁监视。

这时,宫中火势更盛,赤身露体的男人,女人,还有尼姑,蜂拥而慌张地奔逃出来,大哭小喊,四散乱窜。有的女人到了广场.已经吓得半死,跌倒地上,爬不起来。

他们到达广场,不约而同地奔趋主台前面,跪倒尘埃,对着那台上跌坐的老僧纳头便拜,叩头犹如捣蒜,口中大叫:“救命,”

不料那旁观的中年女子,不动声色地溜了过去,用匕首分别在那几个僧徒的背上乱刺,出手之快,叹为观止,匕光闪处,但闻几声惨叫,几僧业已横尸当场,魂归西方。

台上老僧对于台下的惨变,置若罔闻。那边,脱脱与山大元、赤福、魏来兴等三人正在搏命,打得难解难分。脱脱的内外武功俱臻上乘,但他所吃亏的是徒手应战,同时,刚才他又在女色上耗掉了不少体力和精力,因此,施展功夫便打了折扣。山大元等三人都是魔国百中选一的高手,又掌握了剑、刀、锏等武器。再加上以三敌一的优势,可是他们只能与脱脱打成平手。

暂时维持均势。

脱脱感到对方都是扎手人物,自己久战不胜,心里不免发慌。

忽然他吼声如雷,口中吐出一道火光,直喷魏来兴的面部,后者想不到到脱脱有此一着,首当其冲,躲避不及,顿时被那火烧得焦头烂额,痛极惨叫,连忙跃退三丈,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地上,僵卧不动。显然他已昏死过去,而脱脱就乘势飞跃六丈,站立宫墙之上,正拟跳下墙去,但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拖住,且背脊上还受一记重击,使他血气翻腾,身不由主地倒跃回来,依然站立广场上的原处,又被山大元与赤福左右夹攻,同时那旁观的中年女子手握匕首,也自动上前助战,补充了死鬼魏来兴的位置,把脱脱围在中央,恶斗不休。

脱脱企图逃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究竟是谁使出这股力量呢?原来水上郎君与四风在内宫到处抛掷火丸,丸裂火发,轰然爆炸。他们等到四周火焰炽烈,任务完毕,就双双走出内宫.隐身在广场上,探视山大元等围攻脱脱,同时观察那中年男女流连不走的原固,以便摸清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之后,再决定自己应否出手协助。另—方面,他们对这个跌坐在主台上的老僧,也很注意。

后来,水上郎君看到那中年男子不但阻止了脱脱逃亡,而且居然与之动武.接着他又看到那女的也出手连杀四个憎徒,就知道那男女是友非敌,心中甚喜。

他早已料到脱脱必将再度遁逃,所以就悄悄地走到宫墙旁边等候,但因离开打斗现场太远,以致在脱脱吐火的—刹那间,使他来不及抢救魏来兴。

果然不出所料,脱脱乘机想逃,刚刚在围墙上站住。水上郎君迅速跃起,把他拖住,又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使他血气翻腾,并借势用力推他回到广场原处。

就在此时,那主台上的老僧忽然张开眼睛,向脱脱看了一下,表示关怀的神色,接着他又闭紧了双目。

这情况,除了四凤之外,别人都未看到、她悄悄地向水上郎君作了一个手势,后者就走过来,她把刚才所见到的情况低声告诉了他。

于是水上郎君就更加注意那老僧的动态,并严密监视。××× ××× ×××

且说黄静与周洁,在罗刹宫北门附近驻守,忽见宫中火焰上冲,急忙拔出武器,在要道上等候。

这时,又来了两个接应人员-叶伟与文通。不久,北门大开,许多僧尼与俗家男女,个个全身暴露,一丝不挂,惊慌地夺门奔逃而去。

四位魔将立即冲前,不问情由,选择无发的和尚,以及有发的男人,乱刀砍杀,犹如割菜切瓜,哭声震天,伏尸满地,惨不忍睹。其中有几个尼姑,却被他们杀错,这是由于那四魔杀人杀得眼花缭乱,只看到头上无发,误认她们也是和尚,但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双乳和私处,且落手太快,以致她们死于非命,运道不好,合该倒霉。

那批男人无—漏网,而所有女人,一律放行。

周洁,其心不洁,是个好色之徒,他在混乱中,乘机在女人们的身上滥抓滥推,上下其手,虽不及于乱。但摸摸也感到颇有兴趣。

当时,附近的老百姓看到宫中失火,个个心中大喜,拍手称快,因那批僧徒平时赋敛繁重,刑法残酷,荒淫无度,作恶多端.他们视之似虎狼,畏之如蛇肚,走避惟恐不及。现在,天祸凶横,火焚禁宫,老百姓一致希望火势越大越好,巴不得那批恶憎都被烧死。

因此,北门外的老百姓,谁也不去救火。不过,百姓之中也有几个不良份子,穷极无聊,忽生贪心,前去趋火打劫,怎知走到半路,就听得呼喝哭叫之声大作,仔细看,前面正在杀人.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连忙转身急奔回家,闭上了门,不敢出来。

罗刹宫北门外的情况如此,谅必西门外的情形也是这样,正如袁通将军意料,西门北门虽都是罗刹帮京城的繁华之区,却无人前来救火。

罗刹宫东南门之外,五里到十里之内都是乱石瘠土,野草丛生,并无居民,但在十里以外,高山深谷中,却有许多清高的苦行僧徒,在那处修行,有时他们也到王宫去化缘。

今晚,正宫失火,火焰冲大。他们都已遥遥看到。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那些苦行僧徒怎会隔山观火,坐视不救?除了救火,他们还要救人,因为救人一命,连升七级浮屠,功德无量,且救人越多,功德越大,甚不可以立地成佛。

有此机会,千载难逢,于是他们不约而同,自告奋勇,纷纷下山,人数不下三十,分别向王宫东门及南门进发。

向罗刹宫东门而来的,约有十五个苦行佛子,其中不乏道行高深,武功超凡的圣僧,他们施展轻身术,前进速度如飞,不料到达离开王宫二里之处,他们就无法越过雷池—步。因前面有人阻止去路。

“檀越们听了,见火不救,反阻救火之人,这是什么道理?”一个瘦骨嶙嶙的白须老僧,释名悟净,越众而出,合十问道。

“脱脱秃驴罪大恶极,谋害罗刹邦主,强占王宫,自立为主现在我们来此,要为赫利邦主报仇。”萧峰横刀答道。

“你们是放火的?”悟净又问道。

“不错。”萧峰道。

“脱脱现在何处?”悟净道。

“恶贯盈满,业已授首。”萧峰道。

“善哉,善哉!因果报应,丝毫下爽……脱脱元凶,罪该诛灭,但是,前面二位檀越,正在杀人,似乎玉石不分,这又是什么道理?”悟净道。

“有元凶,必有帮手,所以帮凶也应诛灭。”萧峰道。

“阿弥陀佛,杀人如麻,罪孽深重,得饶人处且饶人.檀越何不让他们改过从新。放一条生路……”悟净道。

“住口!”冯立听得不耐烦了,连忙喝断悟净的话柄,接着他厉声问道:“你这老和尚来于什么的?”

“贫僧悟净,来此救火救人。”悟净道。

“这样说来,你也是脱脱的帮手,是吗?”冯立怒声道。

“不,贫僧与脱脱虽都是佛门弟子,但彼此并非同道。”悟净道。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我们也不为难你。”冯立道。

“不,我不回去,我们要救人救火。”悟净道。

“你这混帐和尚,还说不是脱脱的帮手?……你要救火,我偏不让你去救,你要救人,先救你自己吧!”冯立说着.举起手中钢刀.趋前直向悟净的光头劈下。

“且慢!”说话的人从野草丛中走了出来。

冯立闻声,连忙刹住刀势.回头—看,原来那说活的人乃是袁通将军,不禁心里一惊,连忙转身退立原处 冯立明白袁通是来监观行动的,但不知他在何时隐匿于草从之中。

袁通走到悟净前面,拱手道:“大师请了!在下有话奉告。”

悟净合十道:“请檀越吩咐,老衲洗耳恭听。”

袁通道:“刚才你说要去救火救人,只恐难以如愿。”

惜净道:“何故?”

袁通道:“水火相克,附近又无水源.现在你赤手空拳,又无水龙相助,试问如何救火?”

悟净道:“那么.救人呢?”

袁通道:“恶人救不得。”

悟净道:“恶人也有人性,也许他们会去恶从善。回头是岸。”

袁通道:“这是表面的看法,其实恶人的恶性早巳根深蒂固,无法改变,即使一时改过,终必故态复萌,重新作恶,因此。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这是在下的看法。”

悟净道:“难道他们之中,一个善人也没有?”袁通道:“这很难说,不过,与恶人为伍的人,即使尚有善性,其善也可想而知,何况人之初,性本恶,如果稍有善性的人也不肯去参加大会了。”悟净道:“檀越的意思是他们都应该死?”

衰通道:“不。”

悟净道:“不?那么,檀越为什么不叫他们刀下留人?”

袁通道:“我们杀人是有原则的。”

悟净道:“什么原则?”

袁通道:“男的死,女的生,赤身裸体者杀,衣冠整齐者活。”

悟净道:“赤身裸体的杀,衣冠整齐的活,老衲懂了,但男的死,女的生,那是什么道理?”

袁通道:“因为参加空空大会的人,男的都是主谋,而女的一定是经过男的诱说或怂恿,才去参加,是被动的,所以男的该杀,女的就不该杀。”悟净道:“根据檀越的话,此中大有矛盾,你们恐怕杀错人了。”

袁通道:“何以见得?”

悟净道:“赤身裸体的杀,则赤身裸体的女人都要被杀,男的死,则衣冠整齐的男人也都要死,这原则与你所讲的话,完全矛盾岂非枉杀无辜?”

袁通大惊道:“这个……”

悟净又接着道:“你应该说,赤身裸体的男人该死,赤身裸体的女人该活,衣冠整齐的男女都不该杀,这样才合逻辑,不知檀越之意如何?”

袁通汗流脊背,恐惶地道: “大师教圳得是,袁某知错了……”他说着,连忙用手一挥,随即有三个道士从草从中窜了出来.他们是赤城子,玄阳子和霹雳山人。

袁通道:“有劳三位道长,请向王宫南四北三方面传令;裸男死。裸女生,衣冠男女都不可杀。”

道士们稽首说了一声“是。”立即驾起清风,好像三缕轻烟似的,分别飘荡而去。接着,袁通道:“冯将军,你快到前面去传达同样的命令。”

冯立应命,一跃十丈。去势如飞。

由于袁通杀人的原则不够明白,许多无辜者都遭遇厄运,做了屈死之鬼。也由于悟净的几句话点醒了袁通,许多人就从死亡的边缘挽救回来,获得更生,真所谓生死有命,不可强也。

接着,袁通拱手道:“多谢大师教言。在下万分领情,将来如有机会,定当图报。”

悟净合十道:“不敢,檀越从善如流,老衲衷心钦佩……刚才那三位道长,头顶灵光纯正,不知是何方神仙下凡,可否见告?”袁通道:“他们虽得仙休,但不愿接受仙国的诰封。”

悟净惊道:“哦!老衲明白了……他们都是野仙。由此推想,檀越也是从魔国来的。”

袁通道:“不错。”

悟净道:“老衲自知道行浅薄,难与檀越争锋,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济世渡人,不免耿耿于怀,但也无可奈何,惟有恳求檀越及时放下屠刀,得饶人处且饶人。”

袁通道:“大师言重了,其实在下也不喜欢杀人,只因世上恶人大多,不杀也是不行的。不过,稍有节制,应杀则杀,可杀可不杀者,则不杀。现在,你大师来得正好,在下也有—事恳求。”悟净合十道:“不敢,老衲恭听。”

袁通道:“敝主欲伸大义于宇宙列国,旨在锄恶扶善,替天行道,以后外界如有风吹草动,务望大师传达同道,隐居静修,切勿参加任何与敝国为敌的组织,希望大师明了此中道理。”悟净道:“恶恶善善,自在人心,善善恶恶,也在人心,善中恶恶,恶中善善,立场不同,见解亦异,但老衲也希望你檀越不忘‘人心’二字。”

袁通又拱手道:“是,大师。”

悟净双手合十道:“如此甚好,彼此有缘,后会有期,老衲告辞。”他说完话,转身率众僧向南而行。

“且慢!”袁通道。悟净停步回头问道:“檀越有何指教?”

“大师不向原路回去,却往南行,是何道理?”袁通道。

“南门之外发生事情了,老衲前往观看。”悟净道。“噢?在下也要看看……”袁通说着,立即动步,与悟净并肩同行。

果然,这边以悟真大师为首的一群苦行僧徒,正与王道宗和利中子筹人战斗,悟真的双颊已受刀伤,流出了白血。

僧流白血,已成佛体,乃是得道的佛僧。

“住手!”袁通喝道。

王利二人闻声,连忙跃开。利中子拱手道:“报告大将军,那贼秃率众前来,口口声声说要救火救人,属下等劝阻不听,因此动武。”袁通道:“罢了,让他们走,”

那边,悟净检查了师弟悟真的伤势,发觉并不严重,随即长袖一挥,率领众僧回山去了。袁通目送他们远去之后,回头问道:“甄真和文通呢?”利中子道:“他们在那边杀人。”

袁通道:“还有谁来过?”

利中子道:“接应人员叶伟与牟玉祺。”袁通道:“他们人呢?”

利中子道:“也在那边帮着杀人。”袁通道:“还有谁来过?”

利中子沉吟一下,吱唔地道:“来人好像一缕轻烟,属下眼钝,看不清是……”

“谁”字还没有说出,王道宗已经抢着道:“好像是玄阳子,他也到那边去了。”

袁通唔了一声,就不再问,转身就走,又到别处去巡枧,* * * * * * * * *且说脱脱三次想逃,未能如愿.心急如焚,这时他又被山大元等人围攻在广场中央,无法脱身。其实他已炼成了惊世骇俗的本领,数十年来罕逢敌手,可是,目前他的对手却是魔国的乱神,加上一位来历不明,武功桌绝的中年女子。综合他们三人的力量,至少也可战胜佛国的韦陀、伽蓝和揭帝。假使这时脱脱手中有了一把他所惯用的降魔禅杖,他就能击败山大元等三人;若非他的功力已为“色字头上—把刀”所搞垮,他现在也能打退眼前的敌人;如果刚才未被水上郎君击伤,他对这里的强敌还是有取胜机会,好像魏来兴那样,当场就死在他的吐火邪术之手。再进一步说,倘使他坐镇法坛之上,使用摄魂吸魄大法,则消灭这三个对手,易如反掌。但巧得很,他遇到强敌,恰在形势对他最不利的时候。所以他在苦战之下,已经渐感吃力,浑身流汗。

由于身受内伤,脱脱未能聚集真气,再度吐火,于是他不得不施展另一种邪法伤人。

从交手的经验中.他发觉那中年女子的功力似户较山赤二人略逊一筹,攻其弱点,才有胜利的希望。

打定了主意,他就对山赤二人,发出掌心雷,加紧压力,后者双双被他逼退一丈,而那中年女子就乘势进袭,举起匕首,向他脑后刺来,不料他突然回头,张开嘴巴,咬住匕首,正欲使出杀着,企图将她击毙,幸她机智,立即放手弃匕,飞跃而退,终于未遭毒手,但她处此险境。并不惊骇,因她迅即又从身边取出另一把匕首。光芒内耀,寒气逼人,显然这是一把神器,比失去的那把匕首更为锋利。

一匕在握,她又冲前进袭。

这时,脱脱已经把手中的匕首吞入腹中,略为用功,此物即在腹内镕化,成为他的补品。吐剑叶火法木,原为红教徒所始创,现在却为脱脱利用。

这时,王宫三百多间房屋几乎全毁于火,火势较前稍衰。广场上的光线也逐渐减退,周遭被一阵似烟非烟的气氛笼罩着。在场打斗的人,都致力于打斗,在场观战的人也都专心观战,谁也不注意那一阵似烟非烟的气氛。

在广场上,脱脱发出了几次掌心雷,又运用闪电手,但也未能使战局改观,反之,当他企图再度施展咬匕吞匕邪术时,他不但未能奏效得手,而且他的眼球差一点被那中年女子的双指挖出,幸亏他躲避得快,总算未成盲人。水上郎君不时观察观察那主台上的老僧。

广场四周,薄雾飘荡,他仍能看得清楚那老僧依然跌坐,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广场上打斗甚为激烈,脱脱处于下风了。

忽然,袁通将军跃进王宫围墙,走到那中年男子的身边,两人各打招呼,原来他们乃是老友,水上郎君与四凤见到袁通降临,就现出了身形,也走过来,与上司和那中年男子相见。

他们都作自我介绍,大家寒暄了几句。

那中年男子乃是仙国的散仙鲁仲,而在场中打斗的女子便是其妻白媚。水上郎君忽然又想起了那老僧,举目向主台一望,不料台上空空如也,老僧已经不知去向。他连忙脱声:“不好了”回头再看打斗的地方,只见那处万丈以内,四周都被重雾凝固地包围着,一片迷濛,视线不清,而最使他吃惊的是重霉之内,并无打斗之声,这就意味着山大元等人恐已凶多吉少了。

大吼一声,水上郎君双袖连挥,发出阵阵狂风,把重雾渐渐吹散,同时散仙鲁仲与袁通都纵跃过去,雾过景现,但见山大元,赤福与白媚等三人仍作打斗姿态,但人都像木鸡似的呆立场上,显然,他们的穴道已被制住,身既不能弹动,口又无法开腔。

袁通与鲁仲分别拍活了他们的穴道。

袁通顿足道:“是我失策,不该在这时来打扰你们,以致被那老秃驴有机可乘,救走了脱脱。”

鲁仲道:“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应该早些动手,制服脱脱。”这时,水上郎君已经走了过来,接口道:“他们离去,时间不多,让我去追……”

鲁仲插嘴道:“来不及了,……那老和尚是雪山的苦行大师,已成佛体。非你我之力所能制胜。”

袁通道:“哦,原来那老秃驴就是文中子所讲起的苦行喇嘛!我进来时,就注意这厮,以为他是我们的同道,可是我不曾想到他竟然是……”

鲁仲抢着道:“这是他的化身,其本来面目并非如此。”水上郎君道:“他的原形是怎么样?”鲁仲道:“魁梧奇形。”

水上郎君惊异道:“苦行之僧怎会生得魁梧奇形?”鲁仲道:“雪岭多产雪犁雪莲,此僧多吃了奇珍异物,所以他就与众不同,否则,他高坐主台之上,脱脱怎会不认识他?”

水上郎君道:“原来如此,那么,台端与脱脱有何过节?”

鲁仲道:“在下与他并无仇恨……不过,拙荆之妹白玉是被僧杀死的,可能不是死在脱脱本人之手。”

袁通道:“那脱脱作恶多端,罪该诛戮,但我们原来的计划,并不想把他当场消灭……我们还要派他用场。等到他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后,他最后依然难逃厄运。这是迟早问题。”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现在,一切过程都在文中子的意料之中,其智慧我不及也……喂!鲁兄,小弟想与你进行一笔文易。”

鲁仲道:“什么交易?”袁通道:“嫂夫人是否真的要杀死脱脱?”鲁仲道:“这个……”

白媚接口道:“不错。”袁通道:“现在,脱脱有了苦行喇嘛撑腰,嫂子,你的仇只怕报不成了。”

白媚道:“这是什么话?”

袁通道:“并非我袁通小觑嫂子,实在是那苦行僧的武功太高强了……目前估计他的道行似乎已超过了文殊和普贤。”

白媚道:“哦,真的吗?”

袁通道:“当然,我怎会骗你?”

白媚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仇难报了。”

袁通道:“假如有人代你报仇呢?”

白媚道:“谁?”袁通道:“我们。”白媚轻蔑地道:“凭你?”

袁通道:“不是我个人,我说是我们。”

白媚道:“你们现在这几个人?”

袁通道:“不,另有其人。”

白媚道:“谁?”

袁通道:“譬如像千手老怪前辈,或者大夫子。”

白媚道:“他们肯亲身出马?”

袁通道:“当然。”

白媚道:“好,你的交易条件如何?”

袁通道:“很简单,你嫂子的仇由我们代报,但请贤伉俪对我国以后与佛国发生龃龉时,除了本身不加过问外,还要劝阻同道好友也都置身事外,不可参与这场争执……”

鲁仲抢先道:“这个……”

白媚连忙打断她丈夫的活锋,说道:“什么这个,那个……我们答应,不过,我要先看到脱脱贼秃的首级。”袁通道:“那当然……不过,嫂子可以代表鲁兄作主吗?”

白媚拍胸道:“我们的事情,—向是由我一人作主的。”袁通道:“那好极了,一言为定……告辞了。”

白媚道:“—言为定。”

鲁仲等袁通通率领众人离去后,就向白媚道:“夫人,你为什么答应他?这是—场祸事呀?”白媚眨了一下美眸,笑道:“妖魔国有什么好人吗?让他们去斗脱脱和苦行,最好是两败俱伤……”

鲁仲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通天教主恐有异谋。”

白媚笑道:“我们隔岸观火,不是更简单吗?”××× ××× ×××

第三天下午,葡萄仙子率领原班女将吴淑贞,邝玉,韩婉,薛娇娇,郝珊珊,以及罗刹邦遗老梧桐先生,还有许多当年的忠贞志士等数百人,浩浩荡荡,声势雄壮,来到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男女老幼,情绪高涨。这时,文中子与袁通等早巳将城外营盘移扎城内。

葡萄仙子立即召集众魔将,在大营开会。

先由葡萄仙子报告恢复罗刹邦整个邦疆的经过,大意是这样的……

当她联络梧桐先生时,后者依稀地认出了她童年时代的面目,他得悉公主率兵前来复邦,不禁喜极而泣,老泪纵横,立即吩咐其侄梧桐子和孙梧桐文放射烟火。不久,从附近村庄里赶来了三十多人,其中三位—陈根、赫芳、彭志—是梧桐先生以前的旧部,余人都是罗刹邦过去殉邦忠臣的子孙以及本邦志士。他们知道公主葡萄仙子驾到,欢声如雷,争先拜见,又知道她领兵来杀脱脱,恢复本邦,于是大伙儿个个表示热烈拥护。

当梧桐先生正在计划如何号召各地地下志士时,忽有二个中级和尚带领了二十个小僧徒前来镇压,在场忠臣志士不免吃惊。为了要显示威风给众人看看,她—葡萄仙子立刻命令吴淑贞,韩婉和邝玉前往迎头痛击,不到半个时辰,这批僧徒都被三位女将斩死,无一漏网。她们还取来了二颗领队和尚的首级,掷于地下。这使大伙儿对公主复邦的信心增强,异口同声,高呼万岁。

梧桐先生看此情形,更感兴奋,连忙吩咐陈根、赫芳、彭志带了二十名志士分别出动,到山埠,赤坳,旺镇等处去联络赫天云,陆生,武青以及别处的地下人员,攻打各该地的和尚庙,同时她-葡萄仙子也命令吴淑贞、韩婉和邝玉从旁协助,并捕缉内奸,而郝珊珊与梧桐子和几个本邦忠臣后人则担任接应工作。

梧桐先生本人率其孙梧桐文以及十多个志士进袭当地的和尚庙,并捉拿内奸。她-葡萄仙子与薛娇娇身先群雄,在前领队。

附近镇上乡民村妇听到“杀恶僧”三个字,大家非常起劲,不约而同,都来参战,锄头、钉钯、菜刀、锅铲、斧头、铁鎚、螺丝批、锉刀,甚至木棍、扁担、竹棒、扫帚等物也都当作武器,齐出动,其中尚有许多三尺儿童,手拿石头,瓦片,以及六七十岁老翁,握着手杖也来助阵呐喊,以壮声势,这批人临时加入队伍,—时之间,从者数百千人,以雷霆万钧的力量,蜂拥地杀进寺庙,见到和尚,不问情由,刀斧齐下,棍棒乱舞。那班佛门败类,过去横行不法,作恶多端,早已犯了众怒,百姓恨不得食其肉,抽其筋,剥其皮,碎其骨,而现在他们恶贯满盈,措手不及,大部分已经受到了报应,逃亡者寥若晨星。

各地的恶僧,内奸,叛徒,贪官污吏。眼线,劣绅土豪等也都受到应杀的杀,应捉的捉,应打的打,应罚的罚。由于木邦幅员不广,乡镇末满二百,她-葡萄仙子与梧桐先生登高一呼,万民响应,是以不到三天。各地已全部光复。但仍由若干恶僧,不知如何得到消息,早巳闻风先遁,去向不明,至于善后问题,则须另行商讨了。

魔营众将听到葡萄仙子业已平定各地。恢复邦土,大家都欣然起身,趋前向她道贺。

她谦逊—番,并恭敬地向在座众将官与恩师等致谢了协助复邦之恩。

接着,袁通也将如何烧毁王宫,捣乱空空大会,砍杀恶僧徒,以及脱脱如何被苦行救走的经过,作了详细叙述。

众将听了报告,都甚欣慰。

于是葡萄仙子吩咐缮章行义,分别向通天教主及小老先生报捷。接着文中子讲话:“这次本国出兵不多。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同时,本部队的主帅葡萄仙子不但达到了复邦目的,而且也报了家仇,这也是可喜可贺的……不过,这是我们初步胜利,艰苦任务还在后头,所以大家尚须继续努力,以求贯彻。目前首要问题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邦不可一日无主,本部队的元帅原是前罗刹邦主赫利的嫡女,她应该黄袍加身,奉为女邦主,不知各位的意见如何?”

众将官一齐拍手,热烈表示赞成。

“不,不,不,本人决不愿担任邦主之职。”葡萄仙子反对道。

“为什么?这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呀!”文中子惊异道。

“因为找早巳看破了红尘……这种俗务,实做不惯,何况我修得仙体也非容易,若任此职,必减我寿……”葡萄仙子道。

“元帅的话也有道理,但贵邦不可一日无主,这事如何办理?”

文中子插嘴道。“这事且让我先与梧桐先生等商量之后决定。”葡萄仙子道。

“梧桐先生德高望重,且复邦有功,似可立为罗刹邦主。”袁通道。

“不,他老人家隐居已久,政事隔膜,同时年届耄耋 ,精力已衰,不宜立为邦主。”葡萄仙子道。“不知你-元帅尚有其他亲属否?”文中子道。

“没有……不过据梧桐先生告知,家父生前有个情妇,生得一子,但其人不识之无,不辨五谷,形同白痴,故能苟全性命于乱世……”葡萄仙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不知此子可否立为贵邦之主?”袁通道。

“不,不可,……我以为邦主之职,惟有德者居之,不一定要选择本家的亲属。”葡萄仙子道。

“元帅之言,深得我心。宇宙列国,古今历史,都以本家亲属,不论其德性如何,立为国君邦主,以代传代,因此,祸乱丛生,遗害百姓,实为不智之举,现在元帅有此明鉴卓见,实是难得。”文中子道。

“元帅的心目中有否贤德之士,可为邦主?”袁通道。

“没有……可是,我有—个理想,不知是否合乎实际?”葡萄仙子道。

“什么理想,愿闻其详。”袁通道。

“我想选择一位女性作为本邦的邦主。”葡萄仙子道。

“谁?”袁通问道。

“目前尚无其人,但可在本邦境内征求一位品德兼优,文武全材的女子。”葡萄仙子道。“此法大妙。”袁通赞助地道,“我要补允一些意见。”文中子道。

“谨请指教。”葡萄仙子道。

“我以为征求一女,此事难防流弊,必为当事者私心徇情所误,不如广征多数女性,以考试方式,进行甄别,而决舍取,不知元帅之意如何?”文中子道。

“好极,妙极了,我决定照此办法进行。”葡萄仙子欣然道。

“这事有关贵邦兴亡,不宜在这里讨论详细办法,请元帅与梧桐先生、陈根、赫芳、彭志、赫天云、陆生、武青等人另外召开会议决定,方为合理。”文中子道。

“是,你说得对,就这么办”葡萄仙子道。

“现在,我们讨论军事。……苦行救了脱脱必回雪山老巢,我们应该怎样对付?”文中子道。“我们移帅雪山,向苦行索人。”袁通道。

“此举不妥,因雪山乃是空空部落的属地,本部队师出无名,擅侵邻境,传扬开去,似乎不大好听,何况我们向苦行索人,问题还不能直接纠缠到空空部落,怎好找他们的麻烦?”黄衫客道。“是的,我们—定要把这件事直接牵涉到空空部落的本身,然后才可入侵空空部落,可否找个藉口?”吴淑贞道。“当然可以,但不知用何藉口,比较妥当?”冯立道。

大营里寂然无声,静默了片刻,众将官都在思索妥当的藉口。

忽然水上郎君举起手来。

“请郎君发表高见。”文中子道。

“苦行救去脱脱,末将难辞其咎,敬恳处罚疏忽之罪。”水上郎君道。

“不,过失不在郎君,若须论罪,应先罚我本人不该在那时进入王宫……”袁通道。

“不,你与郎君都没有罪……你还立了功。”文中子道。“有功?是否我们应该让那苦行救走脱脱?”袁通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原因。苦行道行高于佛国的文殊与普贤,如果你不在当时现身,单凭水上郎君和散仙鲁仲,恐难阻止苦行救人……若用武力强留,影响所及,郎君和鲁仲之中必有一伤,这不但使我们自己破坏原则,自己堵塞入侵空空部落的道路。”文中子道。

“这样说来,我竟然在无意中立功……哈哈哈哈,不过,这功劳不值—谈。”袁通笑道。

“苦行道行如此高深,不知在座各位将领中,谁能收服此僧?”

黄衫客问道。“有,玄阳子道长就有这样的能耐,可是我不想派他去……”文中子道。“为什么?”袁通插嘴问道。

“因为他过去也在雪山修行,必不愿与苦行交恶,所以我不愿意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文中子道。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阳子身上,后者面现笑容,但默然不语,这就意味着文中子的话说得不错。

“除玄阳子道长外,是否另有别人可以斗倒苦行?”黄衫客道。

“没有了……不过,我的意思是一对一……若论以二对一,或以三对—,在座将领之中多的是,但这样做法是不体面的,”文中子道。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袁通道。

“我们可否要求本国加派高手前来协助?”黄衫客加问一句。

“未到必要时,我不准备向本国求援,因我现在已想到了另外二人。”文中子道。

“谁?”黄衫客问道。

“‘打不死’和‘天不怕’,二者之一就可解决问题。”文中子道。

“听说‘打不死此’铁背野仙鬼影子,已经私入下界去了。”袁通道。

“是,他正在逍遥岛。”文中子道。

“天不怕郝道子呢?”黄衫客道。

“也在逍遥岛纳福。”文中子道。

“我们用什么方法能把他召来?”黄衫客道。“召来?谈何容易我们去请,但他们肯不肯来,也未可逆料……不但如此,就是在座各位之中,谁有胆量去请‘打不死’或‘天不怕’,恐怕也寥寥无几……如果不相信,让我指出几个人来,试问各位之中谁肯去请……不过,这不是命令,如果被我指名之人自认力不胜任,他有权拒绝……现在,我指定杜宁将军到逍遥岛去请郝道子。”文中子道。

众人都注视杜宁,只见后者摇摇头,面有难色。

“萧峰将军,你呢?”文中子道。

萧峰也将头摇了一下,苦笑一声。

“李陀。”文中子道。

李陀默默无言,面孔红了。

“山大元你敢去请郝道子吗?”文中子道。

“不敢。”山大元道。

“那么,去请鬼影子呢?”文中子道。

“也不敢,因为俺……俺……俺以前吃过他的生活。”山大元惭颜地坦白道。

众人都笑起来乐。

“甄真将军,你肯去吗?”文中子道。

“那两个家伙难惹得很,简直无可理喻,我连正眼也不愿看,何况去请他们。”甄真道。

“你们几位女将军,谁愿意去?”文中子道。

“魔头中的魔鬼,谁也不敢惹他。”韩婉道。

文中子眼光向众将官一掠而过,最后他凝视水上郎君,微笑道:“郎君,我想这件事非你不可了。”水上郎君也微笑道:“如果你文老的活是命令,末将敢不从命。”

这时,急坏了花风,她用臂肘向水上郎君的腰部轻轻一撞,表示阻止,但她的动作却慢了一步,因为他已经把话讲出,无法收回。

文中子早已看到花风的动作,连忙从箭筒里拔出一支令箭,向郎君面前一送,说道:“这就是命令。”

郎君起身伸手,接过令箭,准备拉着四风动步走路。

“且慢!请坐,等—会我还有话对你讲。”文中子道。

于是水上郎君坐了下来。

接着,文中子道:“请问郎君,本部队如要入侵空空部落,直接找他们麻烦,不知用什么藉口,比较妥善?”

郎君道:“苦行虽非空空部落教徒,但我们要追捕脱脱,何不转移目标,直接向空空部落当权派玉版索人……不过,我方切不可说出苦行救走脱脱。”文中子点头道:“郎君之言,极为动听,我们只要—口咬定脱脱是被一个空空部落僧人救走,并不说出这空空部落僧人是谁,这样一来,玉版必然不肯承认,可是我们硬说对方窝藏那佛门败类脱脱,作为藉口,入侵其境,……郎君,这个意思是或不是?”

郎君道:“是。”

文中子道:“好极了,不过,此中尚有漏洞,应如何补救?’,郎君道:“如果玉版查出那救走脱脱的人是苦行,他命令苦行押送脱脱,交给我们,藉以堵塞我们入侵其境的藉口,文老,你所说的漏洞是否指此?”

文中子道:“是。”郎君道:“末将深知苦行为人谨慎,他必将脱脱藏匿在雪山腹屋之内,施以禁制,决不让其越出雷池—步。那腹屋是神鬼莫测之处,非常隐蔽,本是万全的安排,可是脱脱此僧,性好渔色,一日不破色戒,就会感到头昏脑胀,万分难煞。因此,在三日之后,池一定会自动走出雪山腹屋,但必为禁制所阻,无法如愿……又因此,末将已想出了—个釜底抽薪之计。”

文中子大喜道:“请道其详。”

水上郎君缓慢地道:“请文老凑耳过来。”

文中子一边把耳朵凑近郎君的嘴边,一边用手掩护耳朵,以示专心静听,同时又可防止语声外泄。

郎君轻声讲话,犹如蚁语传音,文中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而他的眼睛却不住的向众女将瞟视,似乎还在开动脑筋。

文中子大喜道:“妙极.妙极!”

水上郎君起身,合手抱拳向众人作个环揖,然后携着花凤出营而去。这时,羡煞了在坐的男人。羡的是他拥有五妻,妒煞了那几位女将,妒的是他被五风专有。

接着,文中子当众宣布:“本部队对空空部落,先礼后兵,拟以公文方式,向当权者追索脱脱,不知诸位有相反意见否?”

甄真道:“请问文老.所谓先礼后兵,是否我们等待空空部落回复公文之后,再行进兵?”

文中子道:“不,先礼后兵,只不过是表面上对空空部落的官样文章而已。其实,本部队上午发出公文,下午立即秘密进兵,使对方措手不及。”

杜宁道,“这办法极好,我赞成。”

文中子道:“如有反对者,请即举手。”

座中无人反对。

接着文中子道:“我们就这么办……谁愿送公文到空空部落去?”

李陀抢先道:“末将愿往。”

文中子摇摇头。道:“送公文不是一件易事,古话说得好:‘有文事,必有武备’,李将军你是硬汉,对人对物不能软硬兼顾,因此,这公文你送不得。”

穆英道:“我去!”

文中子反对道:“穆将军文质皆美,但口才稍欠雄辩,因此,你也送不得。”

萧峰道:“文老,你看我有否送公文的资格?”

文中子道:“本来送公文的事,只要派个小卒去,就能胜任,无须大将出马,可是,空空部落的人惯于‘拖后脚’,‘掂斤两’,所以,为了维护本部队威声,我们不惜以大将暂充小卒,……

像你-萧峰将军若论资格,绰绰有余,但你只能低去,不能高来,因此,我不想请你去送公文。”

邝玉道:“男人们都不行,还是让我去。”文中子笑道:“你的活不错,对付恶憎,即使是普通女人,也比男人棋高一着,而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将军,远胜普通女人。可是那边的和尚表面上似乎最怕女人,决不敢明目张胆来拖后脚,掂斤两,但在暗地里,他们最喜欢的也是女人,不仅会来拖后脚,连你的手和嘴……甚至你身上其他的部分,都成为他们掂斤两,或猎取的对象,使你防不胜防,因此,邝玉你更去不得。”

“让我来作毛遂自荐。”众人一听这声音,便知说话者是黄衫客。

“好……”文中子立即同意,接着,他往下说道:“借重你这狂客,但也委屈你了……现在,你快去假扮小卒,一小时后,前来向本座领取公文,同时我还要面授机宜。”黄衫客说声“是”,立即起身出营。

文中子道:“行军方面的事,请袁通将军发令。”

于是袁通道:“柯笠和王道宗听令!你们二人跟随在黄衫客后面.沿途暗护,如不必要,切勿露面,即使见面,双方也应视作陌路之人,假装互不相识……还有,你们附耳过来。”

他分别在柯笠和王道宗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柯王二人都点点头,表示心中明白,接着连袂走出大营。

双目炯炯,向四周观察,袁通问道:“褚武何在?”

金郎君道:“褚武违犯军状,现已被绑在辕门之外,听候处决。”

袁通道:“是否为了罗刹宫西门,无人前来救火?”

金郎君道:“不错。”袁通道:“传他进来。”

须臾,两个魔兵押着褚武进入大营。

褚武双手向后反绑,走到袁通前面,立而不跪,昂首道:“褚某特来领死。”

袁通面对褚武,熟视良久,道:“松绑!”

褚武道,“且慢!袁大将军,不说明理由,就吩咐松绑,松绑等于免死褚某。”

袁通道:“王宫西门,无人救火,你违犯了军状,罪应斩首,但‘裸男死,裸女活,衣冠男女都不杀。’东南北三方面将领都杀错了人,惟有你在西门并未误杀—人。因此,你虽有应死之罪,但也有可生之功,死生对销,所以松绑。”褚武向袁通瞟了—眼,低头不语。

于是袁通又道:“松绑!”

魔兵正拟动手解绑,忽然有人高声阻止道:“且慢!”

众人循声观看,原来那发言阻止的人乃是冷面阎罗金郎君。袁通道:“金执法有何高见?”

金郎君道:“褚武立了军状在先,其罪应死,不可赦免,至于西门之外并未错杀一人,其功在后,若按军律,先将褚武斩首,然后表扬其功。”

袁通惊道:“这个……但不知金执法可否通融?”

金郎君道:“不,褚武非死不可。”袁通道:“但我正要派遣褚武去干重要任务……”

金郎君道:“对不起,你可另派贤能……犯在我冷面阎罗之手,执法论律,岂有超生之人?”

袁通发急,形同哀求道:“请你高抬贵手,免了褚武死罪……

因我所派的任务,非他不可……”

金郎君冷然道:“不行!把褚武推出辕门,斩首示众。”在座诸人深知金郎君的个性,执法严明,不卖情面,他也是关节不到,犹如阎罗包老,以袁通地位之尊,却连连碰他的钉子,因此,大家都不敢开口。

褚武不待魔兵动手来推,自动开步先走,激昂地径向营外走去,因为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了,魔兵连忙在后跟随。

“且慢!”文中子道。

“文老,你敢说情?”金郎君道。

“不,我是以国家的利益为前提,才敢提出异议,何况法律不外乎人情,立法以人情为本,我文老在尊重法律之下,来说一句人情话,不知金执法肯听否?”文中子道。“请说,我洗耳恭听。”金郎君道。“褚武暂时免死,让他先去干那件非他不可的任务,如能完成,对本部队有益,对国家有利,对敌人有害,—举三得,至于他再度立功之后,是否尚应斩首,到那时再行定夺,不知金执法之意如何?”文中子道。“既然文老这样说法,褚武的头就暂时寄存在他的颈上,不过,我要他立一军状,功成之后,前来领死。”金郎君道。

这时,褚武已被魔兵推回原处,他听到文中子与金郎君的对话。心中不悦,大声道:“不,我不赞成,生有何乐,死有何悲,如此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的行径?快拿刀来,让我自割头颅。”

文中子骂道:“我们并非惜你的死,而是爱你的才,你这种态度简直是个无知匹夫……耐心等着,少开尊口。”

褚武低头道:“文老教训得是,褚某领情。”

接着,文中子道:“金执法叫褚武立此军状,恐难办到,我看这样吧,现在由我来立保证书,担保褚武在功成之后,前来领死,否则,一切后果都由我文中子负责。”

金郎君道:“这倒可以通融,在手续上,立军状或保征书是必要的。”

文中子道:“松绑!”

魔兵立即动手,解散了褚武的绑绳。

褚武一言不发,抱拳向文中子及袁通各打一拱,然后退下,坐于末位。到此为止,众人都松下—口气。

接着文中子又道:“请袁通将军继续发令。”

“且慢!”金郎君道。

“金执法有何高论?”文中子问道。

“袁通有罪!”金郎君道。

袁通闻言,吃了一惊,正想开口询问,但已被文中子抢先讲话,只得默然静听。

“何罪之有?”文中子道。

“上次袁通发令: ‘男的死,女的生,赤身裸体的杀。衣冠整齐的活。’含义不清,以致在罗刹宫的东、南、西、北四门之外,错杀了许多人。杀错人者无罪,罪在主将,此事该当何罪?”金郎君道。

袁通听了,大惊失色。默然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该当何罪,我们不曾研究。还请金执法不吝指教。”文中子道。“军律第五十九条:主将发令失策,有误军机,论律当斩:军律第六十条:主将发令失当,有损军威,罪分三等……案情大者,己方死伤逾千,处斩刑;案情中者,己方死伤逾百,恩赐自尽,案情小者,误杀敌方无辜者逾十,割发代首。”金郎君道。

袁通听了,悚然心动,不禁冷汗直流,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原来袁通在行军的前一天,请求神算子占课,以卜这次出征的凶吉。后者掷石作谶,掐指一算,道:“军事大吉,主将不利。

割发断须,得保头颅……慎之,慎之。”

当时,袁通以为元帅乃是葡萄仙子,主将是文中子,而他自己不过是副席而已,因此,他对神算子的预言,并未十分在意,不料对象却是他本人,这事怎不使他悚然心动?当他暗自思忖时,耳边又听得金郎君道:“袁通将军,你在想什么?听清楚,当年曹操割发代首,今日你也如此。”

衰通牙齿一咬,道:“噢,割发代首……割,割!我不反对。”

于是金郎君命令刑吏,当场解散了袁通头上的发髻,引刀一挥,斩断了万缕青丝,扎成一束,送呈元帅葡萄仙子过目,仙子顺手把它递给文中子。

在这里,葡萄仙子位居元帅,但她乃是傀儡,并无实权,魔国先利用她的名义和身份,进兵中洲的罗刹邦,驱逐佛门旁系,第—步入侵空空部落,打击佛教支系与正系,第二步通天教主就要发动大军,攻打佛国本土。

因此,葡萄仙子颇有自知之明,在会议中,并不随便发言,以免言多必失。

文中子接过袁通的头发,沉声道:“请金执法传令各营,大将军偶犯小过,严惩不贷,日后士卒出战如不用命,即以此发作为榜佯。”

金郎君说声:“是。”

文中子道:“请袁通将军继续发令。”袁通道:“褚武听令!你到布伦寺去,不论明抢暗夺,务必将‘圣菩’和‘拉母尼摩经’攫取到手,不得有误……这里是一份地图,绘着布伦寺的地点以及各殿院位置,你先去研究一下,牢记胸中,然后把此图退还给我,同时我另有别的话要告诉你。你的助手是山大元和赤福,你们现在就去准备,即日起程。”

褚武、山大元和赤福立即应命出营而去。

接着,袁通又发令道:“神算子、穆英、杜宁、萧峰、冯立、甄真、利中子、吴淑贞、方珍、朱冬青、叶伟听令!你们十一人,主将神算子,正副先锋穆英和甄真,其余都是部将,率领龙、风、虎、貔貅、穷奇、骅骝、鹏、雕、枭、獍,魑魅、魍魉、巫、觋等十七力士,另拨魔兵二百。鬼卒三千,妖女十五,下午三时出发,神医子及黑仙娘子随军同行,粮官吴奇正午起程起程。至于进攻对象及地点,本帅早已交给神算子了……。黑炭头-豹力子赵峰另有任用,暂留本营。”

神算子接过令箭。率领诸将纷纷出营。现在,袁通立起身来,恭敬地向客卿席上的诸老作了一揖,道:“请霹雳山人、青城子、赤城子、菩提子、妙音仙姑、太阴生,各位前辈,明日上午动身,作为接应,沿途保护前军,以防不测。”男女诸老接过令箭,随即步出大营。

袁通目送诸老出营,然后坐下说道:“这次我们进兵罗刹邦,虽获胜利,但不幸损失了—员猛将魏来兴,殊感悲痛,此事本座早已呈报朝廷,恳求优恤魏氏家属……他的灵柩亦已运送回国,将来另行追悼……现在,这里又要开秘密会议了,我们的元帅葡萄仙子也要去召集罗刹邦旧部.商讨善后,其余各位暂时没有任务,可以退席,但文老和几位女将例外。”

于是葡萄仙子、玄阳子、妙法道人、李陀、黄静、周洁、文通、牟玉祺等都立起身来,鱼贯走出大营。

此时,大营里,除文中子与袁通外,留下来的都是女将一—精煞郝珊珊,鬼煞韩婉,乱神邝玉和薛娇娇。

文中子与袁通耳语一番之后,他就出营而去,大营里只剩一男四女。袁通开始道:“据说脱脱目前躲匿雪山腹屋里,受到苦行所施的禁制,无法出屋……这禁制非常难破,除非……你们四位女将肯出全力,那就有办法了。”

韩婉问道:“你叫我们如何出力?”

袁通道:“很简单……很简单……”

邝玉问道:“怎么样的简单?”

袁通道:“首先。我先要问:你们四人是否想立大功?”邝玉等异口同声道:““当然。”

袁通道:“既然你们都愿立功,那好极了……现在,言归正题,苦行佛法无边,他的禁制威力万分强大,无人可破其法,除了你们之外。由于别人无能为力,你们不但有此把握,而且,我敢担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毁其禁制,所以这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薛娇娇插嘴道:“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我不相信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破坏威力非常强大的禁制。”

袁通道:“薛姑娘,你不要心急,听我说下去……要立此功,你们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雪山阳谷,那就是腹屋的所在地……”

郝珊珊接口道:“雪山周围不下千里,我们怎知阳谷的位置?”

袁通道:“这地方容易寻……远看雪山,它好像是个巨型的雪人,阳谷就在……就在这雪人双腿之间那个翘然突出的部分……

你们明白吗?”

韩婉道:”我不明白;”

袁通正视着韩婉,说道:“如果邝薛郝三位姑娘不明白这地方,情有可原,但你是过来人,却说不明白,岂有此理?”

韩婉道:“现在,仔细想一想,我明白了。”

袁通笑道:“你明白了,好,由你担任向导领路,你们可在三天之后,午夜子时,驾云出发,计程半天可到,必须于第四天早晨,明月未沉,旭日将升之际,到达雪山阳谷,立即动手破禁。”

邝玉问道:“为什么要选择明月将沉,旭日未升之时动手?”袁通赞道:“问得好,因为在那时,苦行已经目不闭睛,防卫了三日三夜后,精神疲乏,入定正浓……所以我叫你们在那时动手。”邝玉道:“听说腹屋是埋没在雪堆下层,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动手铲雪?”袁通道:“不,你们四人先在云端往下看准阳谷的部位,然后分别向东南西北四方面,三里周围的区域内降落,到了地面,各据一方,至于谁东,谁西,谁南,谁北,无关宏旨,由你们自己决定,明白吗?”四女同声道:“明白。”

袁通道:“另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你们必须随身各备一块天癸布。”

郝珊珊问道:“什么叫天癸布?”

韩婉代答道:“天癸布就是月经布。”

郝珊珊答道:“袁大将军,花头真多,为什么不干脆就说月经布?”

袁通笑道:“到底是过来人聪明,无所不知……你们各拿一块天癸布,分据东南西北位置,用内功将该布抛向阳谷的中央地区,抛得越远越好,最好将它们抛到那雪人双腿之间的突出部分。这样一来,那处的雪堆就会自动崩裂,现出一所小小的腹屋,而苦行的禁制就此被你们四人破坏……如此做法,办得到吗?”

韩婉道:“这样做法,就可解除禁制,袁人将军说得不错,真是简单之至。”

邝玉道:“不费吹灰之力,可以办到。”郝珊珊道:“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时,只有薛娇娇不曾开腔。袁通道:“雪山阳谷乃是天地间至刚之气所聚集的地方,你们都是阴性,具有宇宙际至柔之质,以阴克阳,以柔制刚,这就是其中的道理。我们男人所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你们却能以举手之劳完成。岂非—件大功?”薛娇娇芳塞倾开,大悟道:“噢!原来如此。”

袁通道:“那么,既然都说容易,想来你们愿意担任这个任务,是抑不是?”

韩薛郝邝四女依次答道:“愿意……愿意……愿意……愿意……”

于是袁通立起身来,从箭筒里抽出四支令箭,从容地道:“接令!”他说着,把手中令箭分别交给韩薛郝邝等四人。

等到她们收妥令箭,他接着又到:“四位女将听令!”四女将立即起身立正,恭聆命令。袁通态度突转严肃,高声道:“你们执行任务时,必须赤身裸体,以阴克阳,破坏禁制,不得有误,谁敢违令,决以军法从事。”韩婉等四女听到这个命令,各自大惊,暗恨袁通狡猾,中了他的诡计,但既已接了令箭,当然不敢反对,大家只得口称:“遵令。”

袁通见到她们都愿遵令。心中大喜,不禁笑逐颜开,神态大、为轻松,亲切地说:“我对你们为了国家利益,而肯牺牲色相,衷心钦佩……不过,事情并未结束,实际上,另有下文。”

韩婉道:“嘿!想来那下文必然是令人难堪的。”

袁通道:“不,话要从正反两方面讲,正面的说法,爱好此道者,不但并无难堪,而且觉得是灵肉的享受,反面的说法就不同了,那是一种任务观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们应该把欢乐当作痛苦,享受视为受辱。同时在心理上必须将对方比成畜生、淫虫、恶魔,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你们就会羞愤交集,自动拔出匕首,刺而杀之……当然,如此做法,看似容易,实则艰难,因为这是需要甜蜜的谈吐,娇媚的姿态,坚决的意志,高度的忍耐,毒辣的心肠,以及从容不迫,沉静而敏捷的手段。”

韩婉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下文就是你的阴谋,似乎太卑鄙龌龊了。”

袁通道:“请你不要这样说,我们要完成任务,当然不择手段,何况那脱脱本是女性的仇敌,被他蹂躏受辱的女子不计其数,你们身为女性,为女同胞报仇,扑杀此撩,实是功德无量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邝玉道:“我,娇娇姊和姗姗妹都是处女,请你袁大将军替我们想…想:如果一旦失身于那淫鹰,试想我们以后还有面目做人吗?”

袁通道:“这一点,我已经替你们考虑过了,当头阵的不是你们三人,我的意思是……” ’韩婉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充头阵,是抑不是?”

袁通道:“给你猜中了。”

韩婉怒道:“你以为我是这样作贱的吗?”

袁通连忙辩护道:“不,不……我的意思是那脱脱精于房中之术,肉搏应战不是邝薛郝三女所能胜任,但你是过来人,且深谙采阳补阴功夫,彼此旗鼓相当,正可与脱脱争一日之长短,同时,为了不使她们三人受到肉体损害,以便保持贞节,你在道义上也应该挺身而出,去充先锋,当头阵厮杀。”

韩婉道:“那么,她们三人做些什么?”

袁通道:“她们井非袖手好闲之辈,至少限度要为你压阵,必要时,乘机暗放冷箭,杀死敌人,把你从极乐世界里解放出来。”韩婉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暂充头阵。”

袁通道:“到底你是通情达理的,既顾全大局,又爱护同僚,成功之后,你会受到优厚的赏赐。”

邝玉道:“婉姐姐,只是辛苦你了,奴家和薛姐郝妹也都会重重谢你,”

韩婉道:“无须,无须!大家都为国家,愚姐理应多出些力量。”郝薛二女对韩婉也表示了衷心感谢。

袁通见到这事业已谈妥,心里暗喜,但表面上装作严肃,打官腔道:“你们必须严格遵守我的命令,不要阳奉阴违,否则一经查出,重责不贷……现在你们速去准备,但临行之前,再到我处来一趟,因我另有机密的话吩咐……现在,去吧!”

于是她们起身,相偕出营而去。

等到她们走出营外,袁通便叫魔卒去传李陀、周洁、牟玉祺与文通速速前来。—忽儿,邝玉、郝珊珊,薛娇娇等三女又回到大营。

袁通疑惑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邝玉道,“有、”

袁通道:“公事还是私事?”邝玉道,“私中有公,借公济私。”袁通听到邝玉话中有骨,知道来意不善,不禁暗惊,连忙道:“坐下来谈。”大家坐定,邝玉开始道:“我们三人平时对你—袁大将军非常尊敬,但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们却处处被你侮辱和戏弄。现在,请你讲出道理来。”

袁通道:“天地良心,我几时做过侮辱和戏弄你们的事?”

郝珊珊道:“还说没有,岂有此理?你明知水上郎君已拥有五妻,为什么还要叫他来占有我,这是什么道理?”

薛娇娇接口道:“你既已答应叫水上郎君与珊珊妹相好,却又要命令他来和我合欢,不知你存着什么心意?”邝玉抢着道:“还有,你花言巧语,说服奴家必须与水上郎君做那丑事,虽未成为事实,但你这种行径对奴家若非侮辱,便是戏弄……”袁通双手乱摇,插嘴分辩道:“冤枉,冤枉,我确实不知道那家伙已经娶了龙家五女,直到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又有花风在场证明,我才知道……不过,当时我原想给你们从中撮合,本是好意,千祈你们不要误会,更不要把那‘侮辱’和‘戏弄’恶名加诸我的身上……”

邝玉又抢着道:“不,如果那不是侮辱和戏弄,是什么呢?现在,你又使用诡计,强迫要我们赤身裸体,牺牲色相,去给那淫魔脱脱欣赏,那也不是侮辱和戏弄吗?”

袁通道:“这是任务,事实上非你们不可,何况我已经尽我所能,保全你们的贞节,叫韩婉去当头阵.这点苦心,想你们也能谅解……不过,你们等着,不要心急,我袁某一定要特别照顾,随时会替你们三人物色品貌兼优的配偶……”

薛娇拆怒道:“住口!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侮辱我们还不够吗?”郝珊珊也气呼呼地道:“重施故技,戏弄我辈,你以为我们女性都是可欺的吗?”邝玉杏眼圆睁,肝火更旺,娇声道:“你这样骗人欺人,比那淫魔脱脱还要坏,是可忍孰不可忍?奴家揍……”“你”字还未说出,邝玉已经举起玉手,去打袁通的耳光。后者想不到她竟然动武,不禁大惊,连忙侧面斜避,总算侥幸避过了一记巴掌,但他却避不过旁坐的郝珊珊出手迅速,抓着了他的长须,用力一拉,一二十条须毛立即被她连根拔掉,抛弃地上,痛得他叫了一声“唉呦!”正想发出大将军的威风,不料耳边忽听到魔兵报告道:“李陀、周洁、牟玉祺、文通四位将军到!”

邝玉、薛娇娇、郝珊珊等连忙乘此机会,拔足就走,嘻嘻哈哈地笑着逃出营去。

袁通用手一摸自己的下巴,发觉手指上有些湿润,那当然是从须毛孔里渗出来的血迹,不过伤势轻微,血迹不多。

他忍着疼痈,一边用手掌掩护自己的下巴,一边传令道:“请四位将军进营。”

李周牟文四人拜见袁通后,恭立听令。

袁通道:“你们凑耳过来!”

他们连忙走到袁通身边,大家侧着耳朵,靠近后者的嘴畔,小心地倾听。

袁通轻声地在他们的耳边讲了许多话,听得四人个个眉飞色舞,高兴非凡。

最后,他高声道:“这种优惠的差使,是我特别看得起你们,所以不派别人去做,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李周牟文四将恭敬而兴奋地说道:“多谢大将军抬举!”说着,他们开步要走。

“且慢!文通,你是过来人,应该让李陀、周洁、牟玉祺三人优先选择……不过,你得到了猎物之后,必须衷心爱护,切勿轻视,明白吗?”袁通道。

“敬遵大将军的吩咐,属下明白。”文通道。

“好,你们走吧!”袁通道。

等到他们四人走出大营,袁通放开那掩护自己下巴的手中,顺便摸抚胡须,忽然他又想到了神算子的预言,不禁连声叹气,自言自语道:“刚才我被割发,如今断髯又轮到了我,唉……”   


葡萄仙子依靠魔国的兵力,击败了以脱脱为首的侵略者,克复失地,重建罗利邦。

邦主赫利早已为脱脱所害,死于非命,但邦中不可一日无主,谁应继承邦主之位,这事必要首先解决。由于赫利的庶子,不识之乎,不辨五谷,形同白痴,自难奉为邦主,而嫡女葡萄仙子因修道心切,也不愿继承父业,因此,她与魔头文中子和袁通等商量,结果决定广征邦中品德兼优,文武全才的女性,以考试方式进行甄别。被选中者就正式代替葡萄仙子,成为罗刹邦的女邦主。

次日,葡萄仙子为其先考妣发丧引魂,并以其父的真骷髅镶上塑料的假躯壳,穿戴了衣帽鞋袜,所谓棺椁衣衾,入土为安。当时全邦臣民都来祭奠,且哭声震天,魔国诸将也亲临吊唁,孝女葡萄仙子更痛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了。

接着,她又为当年的许多阵亡将士设祭追悼,井厚恤遗孤烈旗,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又次日,葡萄仙子召集本邦匡复有功的旧志士——梧桐先生,陈根,赫芳,彭志,赫天云,陆生,武青等,开会讨论如何广征邦中才女,进行甄别考试的事宜。葡萄仙子开始发言,说明自己不拟作邦主的理由有二:

(一)修道多年,快将炼成仙体,决难半途而废,以免功亏一篑;

(二)治邦大计,她索未研究,决难继承邦主之位。不过,她要以甄别考试方式在本邦选出一位才女,作为她的替身。由于是她的替身关系,邦主必须要由女性充任,这就杜塞了男性野心家觊觎邦主职位的企图,而不敢妄生非分之想。

德高望重的前朝元老梧桐先生首先表示赞成。他举手道:“这是极妙的措施,因女邦主是由考试中选出,只凭品德兼优,真才实学,并非由个人推荐,乃是绝对公平。而丝毫没有私心。为本邦苍生的幸福着想,理应如此,老夫对公主的卓见,除衷心拥护外,实深钦佩。”

其余诸人也全体鼓掌赞成。葡萄仙子见到大家都同意自己的主张,芳心甚为喜慰,道:“邦中不可一日无主,我们应立即组织考试委员会,拟定计划,颁布公告,凡是本邦到达了法定年龄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亲疏、媸妍,已婚或未婚,只要家声清白,品德优良,才兼文武,都可参加考试。”

于是葡萄仙子委任梧桐先生为主座,陈根、赫芳为左右副座,其余诸人分别担任文武试官,立即拟定招生章程和试题,并颁布公告。为了妥善起见,主座梧桐先生将试题密封,面呈公主葡萄仙子保管,以昭慎重,而防流弊。

公告贴在通衢大道,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另有副本数百份,分发各城市乡村,务必家喻户晓,让全邦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以免有遗才之憾。这是罗刹邦破天荒的大事。消息一经传出,立即不胫而走,不到三天,本邦各地区,包括穷乡僻壤的居民也都知道了,感到非常兴奋,而且大家谈论招考女邦主的事情。

同时邻邦的官方和民间也获悉了这个消息,于是有许多接近罗刹邦边区的外邦人氏,家中女儿有能力投考者,纷纷迁移入境,乘机冒充罗刹邦百姓,准备在大比时一试身子,希望考中女邦主。当然,罗刹邦乃是一个古老的小邦,面积不过五百里。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又无登记户籍的官吏,边区也无守兵驻扎,所以外邦居民很容易钻空子,愉入边境,成为合法的人民,无形中使罗刹邦顿时增加了一万多名人口。

到了考期的前三天,罗刹邦京城里早巳集聚了三百名女考生,而且还有不少人数陆续到达,便当地的旅馆邸舍供不应求,于是一部分投考者,只得暂住亲友的家里,或临时在广场搭起篷帐竹幕等,作为遮蔽风雨以及饮食起居之所,也有露宿街头巷尾,等待大比日期的降临,

女考生之中,多数是由亲属陪伴,成份复杂,包括官吏的闺秀、士农工商的淑嫒,尼,巫,猎女,渔姑,孀妇,贤妻,良母。

有的以阃范懿德,贤淑闻名于世;有的以蕙兰之质,柳絮之才,传誉于时;有的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有的是道行高妙,法术玄博,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罗刹邦地处苗蛮之间,风俗尚武,女性都能玩弄刀弓,倒是文教并不普及,所以这次大比,文事试题,只不过考一点待人接物之道,教育儿童之方,以及如何改进社会秩序而已。诗词歌赋之类,一律不考。武功范围较广,包括跑步纵跃,骑马射箭,刀枪棍剑,徒手搏斗等,花样繁多。在考试过程中,文事以官吏的干金和士商的淑女稍占优势,而武功却不及劳工农民和渔猎家庭的女儿,后者不但在体力上占胜,且打斗功夫也非等闲可比。至于品德则各擅胜场。

到了考试揭晓之日,大家都到重新翻造的罗刹官外探榜,人数不下万人。

这次参加考试共计五百十一人,正榜录取十名,副榜选中六十名,考未终场者十九名。其余四百二十二人名落孙山。

众所周知,正选十人,再经过口试后,其中必有一人是女邦主,另外九人赐予女官荣誉,在京城供职,副选六十人将分遣各郡县,量才授职。

口试礼数隆重,坐位供张甚盛,阶设香案,主司与中式者对拜,井供应茶汤饮浆,糕饼食物。这是唐朝礼待进士的故事,先由李白墒贬时,传入夜郎,后由夜郎辗转传到西域诸郡,而梧桐先生博览群书,认为这种礼节有改善教化,鼓励士子的功效,值得采用,于是首次在罗刹邦实行。主司与中式考生对拜与吃喝的仪式举行后,于是主座梧桐先生,副座陈根,赫芳。以及文武试官——彭志,赫天云,陆生和武青等人连袂进入书房,分别坐定,大家商淡了一会,然后逐次召见正榜考生。

副榜的六十人,无须口试,相继告退。

不久,书房里传出声音:“召见丁香女史!”

丁香立即起身,姗姗地从大厅走入书房,看到主座居中,副座分列左右,与众试官依次而坐,连忙作了一揖,然后坐在对面的末位,静待口试。

试官陆生开始道:“请问丁女史,芳龄几何,何处人氏,家中现有几人?”

关于考生的年龄,籍贯等,其实早巳在报名单上详细填具。但试官为了郑重起见,必须再问一次,这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

丁香道:“门生现年二十,本邦黔郡青乡人氏,家有慈母,并无兄弟姊妹。”

陆生遭:“原来你是令堂的独女,但不知过去的经历如何?”

丁香道:“门生是猎户人家出身,能使用网罟弓弩,又因自幼随先父出入山林,略知弋禽措兽门径,所得猎物,换钱以奉母。”

陆生道:“倒是一个孝女,可喜可敬!你以行猎为生,日与禽兽搏斗,怪不得武艺超群,至于你的文学也有相当程度,不知平时如何进修?”丁香道:“家伯昔年远赴中洲部落谋生,曾任幕僚二十余载。

花甲以后,倦游回乡,蒙他老人家随时教导文事,使门生在这方面稍有成就。”

陆生点头道:“令伯家中尚有何人?”

丁香道:“家伯父母都年近古稀,身体健康,膝下惟有堂姊丁梅一人,这次名列副榜第九名。”陆生听了,就翻阅副榜的题名录,看了一下,道:“记得黔郡有个丁猎王,一日击杀十豹,为民除害,不知你认识此人否?”

丁香道:“这是先父的绰号。”

陆生道:“有虎父。必有虎女!”他说着,看厂丁香一眼,接着道:“丁女史已有婆家否?”

丁香道:“门生立志奉养高堂,不打算婚姻之事。”

陆生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女邦主,不知你将有什么感想?”

丁香道:“我邦开科,虽考邦主,但门生前来应试,不敢作邦主之想。若能侥幸得为京官,为民服务,就心满意足了。”

陆生道:“为什么你不想做女邦主?”

丁香道:“门生乃是山野之民,年轻才浅,略知家务,不谙世事,怎能治邦?因此,门生颇有自知之明,决不觊觎邦主之位。”

陆生听了,再三首肯,但他连连点头的用意是为了丁香确无邦主之才,还是因她说话谦虚中肯,而表示赞许,那就谁也无从推测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我邦匡复伊始,百废待兴,但不知何事较为重要,拟请略述尊见。”丁香不加思索,立即答道:“我邦之民,心存畛域,媸妍颠倒,理事欠明,恩怨不分,礼让失调,胜负必争,诸如此类,由来已久,风俗已成习惯,一时难以改革,各位座师想来早已有鉴于此,所以在这次大比的试题中,有‘如何教育儿童’,说明了改变成人的主观难,灌输儿童的意识易,鄙见亦以为这是本邦重要的任务之一。”丁香这一番言论,不但使试官陆生极为欣赏,而且在座的群公也都暗自称赞。于是陆生向副座陈根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开口道:“那么,试题中另一个‘待人接物的道理’,应该怎样解释?”

丁香道:“待人接物之道也就是治邦之道。”陈根道:“何故?”丁香道:“待人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接物轻重均匀,大小适宜。”

陈根道:“请你再说得明白一点。”

丁香道:“对待‘邦人’,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馈赠结交,礼尚往来,莫贪分外之财。此理以小喻大,推之于治邦,似乎亦无不宜。”

陈根正在点头,暗示“深得我心”,但另一副座赫芳已经抢着问道:“丁香,你对于改革社会秩序有什么好办法吗?”

丁香道:“兹事体大,门生才疏学浅,不敢信口乱道,妄作主张,想各位座师已胸有成竹了。”

赫芳道:“你尽管放胆发表意见,即使说错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丁香听了,沉吟一下,道:“本邦社会不安定的原因是由于有些人怕死,以及有些人不怕死。不怕死的人以为自己有几条性命,或能死而复活,所以做事也就做尽做绝。怕死的人眼看不怕死的人横行无道,任其发展下去,不加制止,因此,许多狡黠之徒都去做不怕死的歹人,而社会秩序也就混乱不堪,未能安定。如果有人能以不怕死的精神和毅力,去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做坏事,我邦的社会情况必可大为改善。”

赫芳道:“你的意思是:握有权力的人不应该对暴力低头示弱?”

丁香道:“是。”

赫芳道:“可是本邦也有法律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呀!”

丁香道:“不错。可惜得很,法律条文纵横密布,太细碎了,却变成像蛛丝网那样的陷阱,使守法良民无形中受到重重缚束,寸步难行,偶一不慎,立即堕入阱内,无法脱身,反使歹人,依靠了本身的财势,从容地将法律破坏,或从它的空隙中安然通过,而执法者却置之不闻不问不见,犹如一个聋哑盲三者兼而有之的残废人物,所以这种法律有不如无。”

赫芳道:“丁香,你似乎对执法者说得太过份了吧!”

丁香微笑道:“门生并非信口雌黄。”

赫芳道:“你能举例吗?”

丁香道:“由于执法者本身藐视法律,或利用它暗做坏事,许多歹人也就看样学样,所以当脱脱侵犯我邦时,老百姓因对执法者怨毒已深,无一肯为本邦出力抵抗,而执法者和许多歹人却反为侵入者收罗利用,都变成了内奸叛徒,为虎作伥,这就是明显的举例。”

赫芳道:“你痛砭前期的弊政,颇有见识,本座深为感动,……”他停顿片刻,叹息一声,接着道:“过去的事,我辈都有责任。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这时,主座梧桐先生目如炬,静静地看着和听着丁香发言内容和态度,觉得此女端正,秀丽,雍容,娴淑,虽出身贫户,却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丁香道:“立法应简而整,执法应严而明,爱民而不扰民,即能使社会安定。”

梧桐先生道:“言之有理……好!口试到此为止。”

丁香听了,随即起身,鞠躬而退。

接着书房传出声音,命于玉女史入内。

于玉整衣而起,进入书房,向众座师作礼后,坐于末位。

试官武青照例先问考生的姓名、籍贯、经历,以及家庭状况,然后言归正题,道:“于玉,你是前朝将门后裔,想来对于军事学识,必有深切研究,是吗?”

于玉道:“当年家父授徒传武,门生在座旁听,虽略有心得,但也不过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武青唔了一声,道:“大将与名将如何区别?”

于玉道:“兵法精通,勇敢善战,积功擢升,可为大将;智计百出,战绩辉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谓名将。为名将者,必是大将,但大将不一定是名将,此中区别在于学识精与不精,以及理论与实践能否结合。”武青道:“管子所谓:‘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理论上有否矛盾?”

于五道:“用兵之道,千变万化,此一时用此,彼一时用彼。

不可同日而浯。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将兵多多益善之间,并无矛盾。主要在于大将军能否巧为运用,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武青道:“试问纸上谈兵,是否无补于实际?”

于玉道:“古来每一个军事家,在其未成名时,必先经过一段纸上谈兵的初阶,再加上精密研究和考察,并随时于以修正,才能有补于实际。因此,出身行伍的人,其成就往往在纸上谈兵者之上。”

武青道:“王者之兵与霸者之兵,如何区别?”

于玉略加思索后,答道:“仁者之兵,视士卒如子弟,推之以诚,用之以救人,战功永垂千秋。霸者之兵,视士卒若牛马,施之以术,用之以杀人,纵有一时的战功,但不久必趋灭亡。”

武青首肯道:“武将的光荣是否在于战功?”于王道:“英雄不如英魂,‘万骨枯’比‘一将成名’更为光荣。”

武青道:“世界有无长胜将军?”

于玉道:“兵,凶器也,用之得当者胜。反之则败,虽胜不武,何况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怎能长胜不败?”

武青道:“屡败屡战,可否称勇?”

于玉道:“屡败屡战,勇则勇矣,但这不过是战败者说体面话遮羞而已,其实还是败绩,不如反败为胜,更为勇敢,”

武青听了,连连点头,向副座陈根看了一眼,于是后者开口道:“请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对这话的见解如何?”

于玉道:“君者,国之主也,若拥兵自重,不受君命,形同跋扈,岂是为将之道?这种人终必为患,门生以为不取……”

赫芳抢着道:“本座也要问一句:‘治国之道,重文乎,重武乎?’”

于玉道:“太平盛世,重文,多难之邦重武,文不忘武,相辅为用。总之,先礼后兵可也。”

最后,主座梧桐先生发言问道:“国家养兵少则不足御敌,多则经费甚钜,国库负担太重,尤其是我们的罗刹小邦,常遇凶荒之时,百姓贫穷,试问如何养兵?”

于玉道:“寓兵于工农,既可使军队自力更生,又能减轻国家负担,而达到全国皆兵的目标,门生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梧桐先生赞遣:“于玉真不愧是将门之女,熟读兵书,对答如流,可喜可贺……口试完了!”

于玉起身裣衽而退。

接着,梧桐先生对众同僚道:“我邦有幸,否极泰来,现在我们已得到一文一武的人才了。”

口试过程,都由赫天云记录在案。

不久,王凤进入书房,长揖而坐。

梧桐先生参阅了王风的报名录,知道她是平山郡洛村宿儒王遵之女,武师邬英之妻,年已四十,又是五子之母,早寡,素有冰雪心,柏舟操的清誉,设帐讲学,文名远播,听说这次正榜和副榜中式的考生中,有五个是她的门下女徒,不由肃然起敬,破例不问她的姓名,籍贯,和家庭状况,就直接举行口试,道:“本座知道王女史是本郡不可多得的教育家,实深钦佩。”

王风道:“门生徒有虚名,却蒙座师谬奖,汗颜之至。”梧桐先生道,“你的文章甚为工楚,显然是家学渊源,况武功也臻上乘,更是难能可贵,但不知是否由尊夫邬英武师生前传授?”

王凤道:“不,门生的武技乃是家师上悟下音所授。”

梧桐先生疑惑地道:“圣尼年逾期颐,难道尚在人间?”

王风道,“她老人家隐居峨媚,足不出户,门生每三年前往拜候一次。”

梧桐先生点头叹道,“难得名师出高徒!王女史家有五子,以慈母而兼严父之职,想来好像窦燕山那样,教子必有义方。”

王风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古今少有,门生岂敢望其项背?不过,门生对于教育儿童也有一套理论。”

梧桐先生道:“什么理论?”

王风道:“不是门生批评前贤,燕山窦氏只教好自己的儿子,而不能推广到别人的子女,似乎有些自私。”

梧桐先生笑道:“依你之见,应该怎样?”

王凤道:“教人之子如己子,教人之女如己女,施行大众教育,对国家更为有益。当然,教育别人的子女,必须要他们的家长合作,才有成就。”梧桐先生唔了一声,道:“怎样合作?”

王凤道:“儿童性喜仿模,父母和老师合作,随时给儿童看好的榜样。”

梧桐先生道:“如果儿童犯了过失,应否体罚?”

王风道:“体罚是教育的末路,不足为训。”

悟桐先生道:“教不严,师之惰,师严而后道尊,对犯了过失的儿童不施夏楚,怎能称为严师?不有严师,何来高徒?”

王凤道,“宰子昼寝,孔子也不过骂两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而已,但它的效果却比体罚更大。”

梧桐先生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对教育的影响如何?”王凤道:“这是孔子的消极话,对天真的儿童是有害的,但若对成人教育而言,那就另作别沦,否则做老师也太辛苦了。”

梧桐先生道:“你以为我邦需要大众教育吗?”

王凤道:“是,现在的学校越多,将来的牢监越少。”

梧桐先生道:“此话怎讲?”

王风道:“人生衣食真难事,自占皆然。学校是教导孩子勤学明理,训练各种技能的地方,等到学成,出而问世,已有谋生的本事,不致流为盗贼。所以,西语谚云,为成人建立监狱,不如为孩子们建立教室。”

梧桐先生对王凤的话大为赞赏,道:“那西谚与孟子的‘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偏僻而孤陋寡闻的罗刹邦里,王风竞能援引西谚,加强她的教育理论,无怪别的试官对她也都刮目相视,击节称善。

口试完毕,王风退出书房,接着进来的是个女道士,年轻美貌,向众座师稽首,然后稳重地趺坐。

对于佛道两家的知识,除梧桐先生外,在座诸公从未研究,所以口试依然由他主持。

他先看了报名录,知道来人是本邦硖岭女巫邱玄师太的弟子,道名石碧,年十九岁,于是问道:“石道姑,你所学的是养生之道,还是鬼神预先知道休咎之事?”

石碧道:“二者兼而有之。”

“试问生死之道如何?”

。

“旷达者寿,反之则夭。”

“生死是否可求?”

“生可以求,死不可求。”“何解?”

“人皆有欲,欲有多端,寡欲者长生,故曰生可以求。正常的人决不求死,而求死者必是不达观的人,故曰死不可求。”“本座对于寡欲便能长生一点,极为怀疑。”

“心平气和,性静意诚,即得长生。门生所谓长生者,乃遐龄延寿也,并非不死。”“不死有术乎?”

“不死属于仙道,世俗所谓老而不死者曰仙,也就是道家的练道长生,但如何能使人不死,这方法门生尚未学得,目前无可奉告。”“听说除了仙之外,神也是长生不死的,不是吗?”

“是。天地生万物,物有主之者曰神,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神,天之神也。祗,地之神也,皆能长生不死。此外,还有佛和圣,也能如此。”

“佛和圣?”

“佛是梵语佛陀的简称,僧修练得道者即能成佛,轻举能飞,身有白光。圣,凡精通一事而他人其能及者,或于事无所不通者,或道德修养到达了登峰造极者,皆得谓之圣。仙佛神圣,都已越出了轮回之外,能与天地同寿……不过他们本身都是由人类炼成的。”

“做了仙佛神圣,是否只做好事,不干坏事?”

“做坏事的是妖魔精怪,或凶神邪仙。真正的仙佛神圣是救人的,只做好事。”“妖魔精怪如何解释?”

“妖,异于常物而害人者谓之妖。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

魔,梵语魔罗之略。凡事成习而不能排除者,皆谓之魔。魔分三品: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奇妙之术超出于自然作用之外,不能以常理解释之者,如观星,详梦,预卜凶吉,祝由科,关亡,召魂,扶乩之类,皆称魔法或魔术。精、神怪之称。万物之粹美者亦谓之精。怪,奇怪非常之人或物曰怪,也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怪。”“何为凶神邪仙?”“凶神为之煞,阴阳家有八煞之说(星名)或称八杀。邪仙即野仙也,有仙之名,而无仙之实。”

“鬼的定义和种类如何?”

“人死曰鬼。凡阴险害人,或作事不光明皆谓之鬼。鬼死曰散,或作蛰。善鬼成神曰魍,小儿鬼谓之魁。”

“魈和魃如何区别?”“魑即山魑,是山内木石之怪。魃,旱神也。神异经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而目在顶上,行走如飞,所见之国人早,赤地千里。““试问魑魅魍魉是什么东西?”

“魑,山神兽形;魅即怪物也。魑辖,山林之神怪,幽壑深谷异气所生。魍魉,川泽之精物。总之,魑魅魍魉,山林川泽之邪神,均有害于人。”

“请问夜叉是何种鬼物?”

“夜叉者,捷疾鬼也,又名药叉,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虚空,三在天,俗称飞天夜叉。”“精与魅有何不同?”“据阅微草堂笔记:‘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谓之魅。

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谓之精。’魅为人害,精有时为人害,但亦有不害人者。”

“妖魔精怪为什么要害人?”

“花草木石,飞禽走兽,在修练时,必须利用人类的精气,才能蜕形化人,成为人形的妖魔精怪。既成人形,即归人道,不复幻化原形。除非他们继续为恶,遭受天诛,则又将重现原形了。”

“人类修成仙佛,必须道力坚定,但亦非一世所能奏功,甚至经过一二十世而尚未正果者,试问此中过程如何?”

“道家修行,以换形为本,释家修行,以夺舍为本。换形者,修行时本身血气已衰,而大道末成,乃入世物色一个体力强壮、精神盛旺之躯,与之互易,以此类推,直到成仙为止。夺舍是借孕妇之胎转世为人,复加勘修,功德圆满,即能成佛。”

“试问释道在修行过程中,或夺舍或换形,是否一定能够得证正果?”

“这是很难说的。道心坚定、智慧澄清,不为外物所诱,则水到渠成,即能正果。反之,若宿根退化,不修旧业,沉湎于声色,浸淫于逸乐,必将堕入轮回,前功尽弃了。”

“成仙成佛之后,是否再会堕入轮回?”

“成了仙佛之后,逍遥自由,快乐无比,但长时期的太自由和太快乐,有时反会感到寂寞空虚,终于静极思动,或云游太空,或访友寻伴,或跋涉尘世,偶一不慎,随时有魔道前来牵缠,以致迷失本性,违犯罪过,于是遭受天谴,贬入下界,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之乐,以及经历生老病死,或艰难困顿之苦以后,若能觉悟,即可返本归元,否则再堕轮回,继续受到折磨。”

“石道姑,你有否亲眼目睹,看到过神祗或鬼魅?”

“家师有此道行,井常与鬼神周旋,但门生修养浅薄,能耐未精,无缘获识他们的尊容如何。不过,若能假以时日,相信亦能达到这个目的。”

梧桐先生与石碧谈话到此,方才言归正题,问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邦主,是否将以鬼神之道治邦?”

石碧毫无犹豫,答道:“以神道设教,使顽民有所警惕,不敢为非作歹,似对我邦有利无害。”梧桐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就转移话题,道:“令师道行高妙,本座极为钦佩。”

石碧聪明人也,听到对方改变话题,知道口试完毕,随即缓缓起身,道:“多蒙赞美家师。”接着向在座诸公稽首告退,走出书房。

过了一会,传朱筠女史入内谈话。

朱筠容貌秀丽,文才武功虽属上乘,但拙于辞令,发言讷讷艰难,于是陈根问了她几句话之后,就草草了事。

接着,传吴雯女史。

此女虽是大家闺秀,但懦弱畏羞,神经紧张,显然未经世面,所以武青略问数语。就算门试告竣。

相继进入书房谈话的是周慧贞和胡英二女,前者性阴沉,多机智,语必思考,意皆含蓄;后者府者胸襟开朗,有男子气概,但口没遮拦,说话滔滔不绝,答多于问,因此,她们都不为试官陆生和彭志所喜,看来已没有做女邦主的希望了。

口试第九位是曹珍女吏——试官彭志的甥女。由于舅甥关系,他立即起身,退出书房,暂行回避。

曹珍芳龄十九,龙郡梅村入氏,容貌犹如“白菡萏香初过雨”,姿态好比“红蜻蜒弱不经风”。陆放翁的诗句正宜为她写照。

经过口试后,试官赫芳认为她学识兼忧,上由天文地理、邦国大事,下至世故人情,礼仪细节,无不了若指掌,说来头头是道,堪称才女,但可惜娇躯瘦弱。武功稍逊,未免美中不足。

她是王风的女弟子,这次师生同来应试,又同登正榜,可称科场佳话,儒者殊荣。

第十位接受口试之女名叫董雅仙,年已双十,自称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人氏。其实她的原籍是摆夷邦,居处接近罗刹邦的蛮岭。其父董清觊觎女邦主的荣誉,在不久之前投机取巧,暗中迁入山坳村,冒充本邦之民,怂恿她前来应试,果然得中正榜。

当董雅仙进入书房时,试官们的眼睛为之一亮,盯着她看了良久,包括年已耄耋的梧桐先生在内。

这是为了什么?

原来董雅仙容姣媚,貌娇娆,具有妲己褒姒的姿态,西施王靖的风度,尤物倾城,人间少有,即使罗刹邦诸公过去以妍为媸已成习惯,现在见到了她之后,在心理,卜立即为之改变,认为妍究竟是妍,媸究竟是媸,决难混淆,无怪众目瞪视不已。

她面现笑容,态度大方,姗姗地进入书房,步法犹如流水行云,不徐不疾,既自然又美妙,所谓讨人欢喜,接着向众试官一揖后,坐于末位,低头恭候口试。

座上诸公观察了董雅仙一会,主考悟桐先生默然无语,别的试官也不敢抢先发言。

梧桐先生正在暗想:“美人绝色,薄福者多,若为邦主,奈苍生何……”

恰在这时,彭志进入书房,看到同僚闷坐,一片静寂,心里觉得纳罕,归坐原位后,问道:“由谁主持口试?”

梧桐先生道:“我们正在等你前来。”他说着,把考生报名录递给彭志,自然地打破了宁静沉寂的局面。彭志看了董雅仙的报名录之后,仍然照例问了她的姓名年龄籍贯和经历,发觉此女犹如“生菩萨”,不由心里暗想:若选为邦主,太美丽了,恐非邦人之福……不过,我们正在移风易俗。挑选一位美丽的女邦主作为榜样,也好纠正邦民过去以妍为丑的心量观点。打定主意后,他问遭:“董女生精通翰墨,擅舞刀剑,不知令师是谁?”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动静。

董雅仙眼若秋波,展眉微笑,指如春笋,合掌一拱,声媲莺啭,启嘴答道:“门生幼承庭训,足不出户,平时所学,都是家父传授。”

彭志点头,又问道:“令尊作何生涯?”董雅仙想了一想,道:“身兼渔……樵……耕读。”

彭志心里生疑,道:“奉邦山坳村并无河流水道,岂有鱼虾可捕?”董雅仙自知失言,疑迟一下,道:“他老人家常到摆夷邦边境的浒江网鱼捕蟹。”

彭志鉴貌辩色,心中愈疑,暗想道:“问起她的父亲作何生涯,照理应该直爽回答,但此女讲话吞吞吐吐,想了一想,疑迟一下,莫非其中有诈?”可是他也不去点穿,也不再追讯,另换别的话题,道:“山坳村村长王孝,董女史认识否?”

董雅仙听了面色微生,但立即恢复原状,道:“认识……不,门生不认得。”

彭志道:“令尊认得王孝吗?”

董雅仙道:“可能认得。”

彭志想试一试董雅仙的见识如何,于是又转变话题,道,“勇若怯,智若愚,智勇双全是否可称伟人?”

董雅仙道:“智勇双全,不一定可做伟人,即使做了伟人,也不一定始终能保持智勇。”

彭志道:“何故?”

董雅仙道:“许多智勇双全的伟人,往往到了晚年,却变成昏庸懦怯。至于其他有智勇而不能成为伟人者,那就更不必论了。”彭志道:“智与勇如何结合?”

董雅仙道:“智寓于理,勇寓于义,失去理义,即是失去智勇。

二者相辅为用,无往而不利,反之必败。”彭志道:“智与勇,孰重?”

董雅仙道:“二者并重。生重于义而舍生者,愚夫失理也,理重于生而全生者,懦夫失义也。”彭志点头称善,接着又想试试对方的为人怎样,道:“待人接物之道如何?”

董雅仙道:“待人应先知人之贤与不肖,然后尊而近之,或敬而远之。接物勿视物之轻重,合于情者受之,悖于理者拒之。”

彭志道:“如何知人之贤与不肖?”

董雅仙道:“十人中若有七八人说其贤者,必非不肖之入,反之,其贤亦必有限,所谓贤与不肖,出乎众口是也。”

彭志道:“不肖者可否感化?”董雅仙道:“可。”

彭志道:“方法如何?”

董雅仙道:“人若奸诈,我以诚心感动之;人若凶暴,我以和气吹嘘之;人若自私自利,我以正义激发之;往来交接之道,以宽恕为贵,退让为尚,使其自惭而悟,人非木石,无不感化。”

彭志苜肯道:“假如董女史被选为女邦主,试问何以治邦?”董雅仙道:“治邦之道,必先富民,民富易治,民贫则顽,无所不为,治亦难矣。”

彭志道:“如何能使民富?”

董雅仙道:“邦无游民,生产必多,民有专业,生计必善,若能如此,而民不富,吾不信也。”彭志道:“民富而趋于骄佚懒惰,为之奈何?”

董稚仙道:“骄佚者,终必犯法,懒惰者,终必转贫,那都是富民自暴自弃的后果。至于如何惩治,就有赖于各位座师了。”彭志听了,不由微笑,暗想道,“好一个狡猾的女子呀!”

众试官也都有这样的感想。

彭志沉默片刻,想不出什么可问,于是道:“口试完了!”

等到董稚仙起身裣衽,退出房外之后,彭志向同僚说出自己心里的疑点,并征得了梧桐先生的同意,立即派遣干吏方桂赶赴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向村长王孝调查董雅仙和其父董清的身世,井嘱速去速来,立等回音。

在罗刹邦王宫的书房里,众试官开始评论正榜十名女考生的口试成绩。

试官陆生首先发言道:“十名考生之中,丁香、于玉、王风、曹珍以及董雅仙等五人应于优先考虑,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武青道:“石碧和朱筠也有考虑的价值。”

陈根道:“若依公平原则,吴雯。胡以与周慧贞也应加以讨论。”

梧恫先生道:“我们先规定一个原则,那就是衡量考生,应以德才学识四个字作为标准。”赫芳道:“主座之言极是……选择邦主,事关百姓幸福,我们必须慎重研究考生的品德,才能,学问,见识。有学无才,不成大事。有才无学,终误国事;有才学而无见识,必出乱事,有才学识三美而无品德,难免祸事。因此,我们决定用这个原则。”

陈根道,“刚才我们以考生姓字的笔划最少者先行门试,现在评论考绩,应以姓字笔划最多者开始,以示公允。”

彭志道:“好,先评董雅仙……”顿停片刻,接着道:“此女的学才识三点极为可取,只怕品德似有问题。”

陆生道:“何以见得?”

彭志道:“当我问她是否认识山坳村村长王孝的时候,她面色微变,先说认织,忽又改称不认得,其中必有问题。因此,我已派方桂前去调查。如果王孝证明董稚仙品德甚佳,她就有女邦主候选人的资格了。”

赫芳道:“对!现在我们不妨暂时先把她列入候选人的名单内。

等待王孝那边有了回音,再作最后决定。”大家赞成,一致通过,赫天云立即记录在案。

接着讨论曹珍。除了彭志之外,众试官认为曹珍德学才识都有过人之处,理应列入候选人名单。

彭志反对,理由是曹珍的体力和武功未见出色,只宜备位女官而已。

知甥莫如舅,于是她就落选了。

现在讨论胡英。

陆生道:“此女才学不错,可惜天真烂漫,未脱乳气,应予放弃。”

赫芳亦以为然。

评论周慧贞时,赫芳道:“周女学识颇佳,但城府太深,似非女邦主之才。”

陆生同意。衡量吴雯的考绩时,武青认为她生性懦善,对人情世故毫无体会,若为女邦主,将来必受小人欺弄。因此,她就被摈弃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朱筠如何?”

陈根道:“朱女文武全才,极为难得,可是天性口吃,母仪本邦,似未适宜,不如割爱吧!”

武青附议。

轮到讨论石碧时,梧桐先生启嘴道:“石道姑虽精于鬼神之学,仙佛之道,但疏于人事,也非女邦主之才,决定放弃。”

主座这样说,当然无人提出异议。接着梧桐先生道、“王风女史对德学才识,可称四美俱全,若选她做女邦主的话,资格绰绰有余,惟一缺点。她是寡妇,不能代表我们的公主,此中原因,谅诸公都已明白,无须老夫赘述。”

众同僚点头称是。

原来公主葡萄仙子,学仙心切,虽不愿出嫁,但选择一个寡妇代表她做女邦主,总觉有失体面,而且也非吉兆,所以众试官心知肚明,就不再讨论下去了。

不过,梧桐先生补充道:“如果我们另选任何一叫立女邦主后,由王凤担任女太傅,以备咨询或顾问,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陈根赫芳等听了,大为赞成。

不久,王凤果然被委为女太傅,出入宫禁,协办政务,遂使罗刹邦大治,但这是将来的事,现在顺便说明。

接着,试官陆生提出于玉,又武青提出丁香,然后分别讨论,结果于丁两女都被一致通过,成为女邦主候选人。

董雅仙试毕回到邸舍,将口试情况向父亲董清说了一遍,后者认为女儿的答辞非常得体,被选为女邦主的希望极为浓厚,于是心里暗喜。

接着董雅仙又谈起试官问及山坳村村长王孝的事,不免使董清耽心,暗想自己冒充罗刹邦邦籍,可能会被拆穿,万一东窗事发,后果十分严重。他掐指一算,算出试官也派人到山坳村去调查了,不由大惊,终于坐立不安。

他在房里踱来踱去,思忖一个进退的策略。退吗!一走了之,依然迂回摆夷邦去,不让女儿去争取女邦主了;进吗!怎么办?

他暗想道:“如今女儿业已考中正榜,又经过口试,成绩令人满意,想来女邦主之位,已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若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使自己白费心计,功亏一篑,实为可惜,且又极不甘心……”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自言自语地道:“决定这样做!”

于是他走近女儿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走出邸舍,施展抻行步法,迳向蛮岭山坳村而去。

再说方桂奉了试官彭志之命,带着一个跟班小陈,赶赴边境山坳村调查董清父女的身世,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中午,踏入了蛮岭地界,因山势险恶,小径崎岖曲折,竟然迷路了。正在踯躅之际,遥见一个老年樵夫,肩负木柴,从山边横径缓缓地步行过来。

方桂大喜,连忙迎前,拱手为礼道,“请问老丈,山坳村如何走法?”

那老樵夫听到有人问路,就停止脚步,道:“山坳村就在那边横坡后面,不到三里路,越过竹林就是。”

方桂说了一声多谢老丈指示,让立路旁,以便对方通过。

可是那老樵夫站在原处,并未动步,问道:“尊驾到山坳村去访何人?”

方桂道:“王村长。”

老樵夫道:“哦,王家就在那边竹林的后边,第一家茅舍竹篱……”他边说边走,匆忙而去。

方桂和跟班小陈依照指示,走向横径行了几步,小陈回头已不见了那老樵夫的影子,暗想道:“这老丈走得好快呀!”

经过横坡,又走了二三里,果有猗猗绿竹,丛丛成林,摇曳生风,方桂等纡回绕路而行,到了夹道附近,恰在竹林后面,乃见茅舍三间,围着竹篱,就叫熙班小陈前去轻扣柴扉,但一推即开,原来它是虚掩的。他们随即缓步走了进去,举目向四周观看,除数畦菜地外,阒无人影,于是方桂咳嗽了一声,暗示有客来访!过了片刻,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儒士,身穿青布长衫,目光如炬,走出房外,见了这个陌生人,不速之客,似乎吃了一惊,正想开口说话,方桂已经抢先道,“阁下是王孝村长吗?”

王孝疑视一下,不答反问道:“尊驾何人。恕在下眼拙。”

方桂先报了姓名,然后说明来意。

王孝方才释疑,恭敬地道:“原来是贵客方大人,请入内讲话。”

他说着,把手一摆,自己领路,后面跟随着方桂和小陈。进入茅舍。

里面一间客室,布置简洁。宾主坐定。小童前来献茶。

方桂远道而来,口渴已久,也不客气,见茶就喝,一饮而尽,随即问起董清父女的事情。

王孝道:“董清确是蛮岭人氏,世居本村,乃是安份良民,与我自幼相识,虽不常往来,彼此却互相了解,不知方大人问他作甚?”

方桂道:“这件事,等一会自当奉告,现在我想再问董请之女为人如何?”

王孝听了,笑道:“哦,我明白!原来方大人想为董雅仙作媒……”

方桂将错就错,也笑道:“不错,王村长见微识著,给你猜中。”

王孝道:“董雅仙幼时,我倒见过她一次,以后就不曾再看到她。听说这姑娘品貌端正,而且武功也不错,方大人为她作伐,真是找到了好对象。”

方桂道:“我想麻烦王村长一件事。”

王孝道:“方大人尽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效劳。”

方桂道:“关于董清父女的身世,拟请王村长写一份证明书,给我带回京城。”王孝毫不犹豫,立即起身,取了文房四宝,当场磨墨动笔,不加思索,一挥而就,随手把证明书递给方桂,后者从头至尾过目一遍,就折成四方形,放入身边。

二人又敷衍了几句,方桂起身告辞。

王孝抱歉地道:“贱内适赴邻村探亲,家中无人照料厨房,不能留客便饭,真是待慢之至。”方桂也客气地道:“不敢叨扰!”说着,带子小陈,走出门外,与王孝挥手而别,立即赶返京城复命。过了几天,罗刹邦王宫贴出金榜题名,女邦主候选人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准予明日上午九时,由公主葡萄仙子亲自召见,面选女邦主后,即日就职。

在罗刹邦王宫正殿中,公主葡萄仙子率领文武百官,召见女邦主候选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以及这次得隽正榜和副榜的数十名女考生,也可说是女进士。

这是本邦的一个重要日子,王宫挂灯结彩,旆旗飘扬,无数男女百姓群集宫前,欢呼万岁,渴望地等侯新女邦主的揭晓。

宫中传出悠扬而动听的音乐,响遏行云,更增普天同庆的气象。

这时,葡萄仙子稳坐于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班首,依次而立,最后站着正副两榜的新科女进士。葡萄仙子面对恭立案前的三位女邦主候选人——丁香居中,于玉居右,董稚仙居左,仔细观看三女的容貌,一边翻间她们的考卷,暗想道:“文才以丁香独占鳌头,武功应由于玉夺魁,至于文武兼备,姿容美妙,则抡元非董雅仙莫属’”

于是她向梧桐先生和陈根低声交换意见后,随即起身离座,进入内宫。接着梧桐先生和陈根引导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也连袂地在后跟随,显然他们都到里面去谈话了。

时近中午,他们还未出来,正殿里的群臣和新科女进士们都耐心期待,但宫外许多老百姓却等候得不耐烦了,高声叫喊万岁,万万岁不已,响彻九霄。

邦民之中,猜测不一,有的说了香必能中选,有的认为于玉最有资格成为女邦主,有的确信董雅仙独占花魁,而三女的家属和亲友,各自翘首盼望佳音的降临。

王宫传出一阙响亮的邦歌,声调雄壮,宫外众百姓听了,知道女邦主已经选定,立刻就要宣布了。

恰在这时,一匹红鬃烈马飞也似的骋驰而至,在宫外停止,一位锦衣骑士,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从马上跃下,立即进入宫内,守宫卫兵将马牵到附近的厩房安顿。

宫中鸣钟奏乐,董雅仙面现喜色,被葡萄仙子、梧桐先生、陈根、丁香和于玉等拥护着回到正殿中央立定。不问可知,新的女邦主必是董雅仙无疑。

只听得葡萄仙子当众宣布道:“本人现已选定我邦第一任女邦主…董雅…”

“且慢!”忽然殿角出现了一个锦衣骑士,高声阻止葡萄仙子的宣布。

此人是谁?他是葡萄仙子的保镛和密友菩提子野仙便是。

这时,殿中的文武百官,新科女进士们,以及许多护殿将士无不大惊,于是众目集中于菩捉子的身上,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菩提子缓步走来,到了董雅仙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冷然道:“外邦之人岂能为本邦之主?”

此言一出,正殿里发生了一阵骚动。董雅仙一听自己的身份被菩提子泄露,不免情虚,顿时花容失色,知道祸事发作,连忙后退几步,跃出殿外,企图飞越宫墙而逃,行动敏捷非凡。

菩提子比她更快,腾身一纵,势如闪电,立即阻止了对方的去路。

不料董雅仙恼羞成怒,连忙从身边摸出匕首,向前猛掷,但见一道白芒直飞而来,到了离开菩提子一尺左右的空间,却被他吐气吹歪,坠落地上。

她偷袭失败,又想遁走,可是他怎会让她如愿,赶了上去,一脚将她踢倒,并施行了禁制,使她无法再逃。

菩提子征得葡萄仙子同意,立即出宫前去,捉拿董清,归案究办。接着葡萄仙子吩咐赫芳先把董雅仙押入地牢,等待捉到董清后,一井审问。

为了这一乱子,破坏了欢乐的气氛,可谓大煞风景,葡萄仙子就宣布暂停面选女邦主,等到董雅仙这件案子,审问明白后再说。不久,董清被卫兵押入正殿,赫芳也把他带入地牢,父女相见,抱头大哭。

于是葡萄仙于吩咐梧桐先生和陈根速办此菜,同时传令新进士各回原籍,听候调用。

一场招考女邦主的喜事,中途却发生了这样变化,真是出人意表。

在罗刹邦的衙门里,主审法官赫芳,陪审彭志,检察官武青,会同三班六房的吏役,开庭审问摆夷邦的间谍——董清与董雅仙父女,假冒本邦户籍,欺骗考试当局,企图篡夺邦主之位,实行颠覆活动。

检察官武青所控告的上述案子,事关危害罗刹邦安全,罪名非常严重,若被判定属实,董氏父女立遭大辟,又可能与邻邦引起边境纠纷,所以主办的官员都郑重其事,谨慎地处理每一个疑点。

这时,被告疑犯董清和董雅仙父女都被三环五扣地捆绑着,横卧地上,处境狼狈不堪。

“疑犯松绑!”赫芳命令道。

衙役立即照办。“先审董清,把董雅仙暂押刑房候审。”赫芳道。

衙役依命,把她带走。

“大胆董清!奉谁之俞,竟敢愉入边境,冒充本邦人民,并串同汝女董雅仙,前来投考女邦主,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赫芳喝道。

蕈清跪着道:“大人,冤枉!小民实是本邦人氏,世居蛮岭山坳村,此事可向村长王孝查问。”董清辩护道。

“传王孝!”赫芳高声道。

不久,王孝进入法庭,走到赫芳的案前,立即跪下叩头道:“小的拜见大人!”原来在开庭之前,他早已被传来到京城候审。

“王孝,旁跪的人,你认识吗?”赫芳说着,向董清指丁一下。

王孝回头一看,道:“他就是董清,小的怎会不认识!”“他是山坳村的人吗?”赫芳问道。

“是。”王孝答道。

“从前他住在那里?”赫芳道。

“董家居住本村,已历数代之久。”王孝道。

“传原告人菩提子!”赫芳高声命令道。

菩提子手巾拿着一条长木,应声而出,走到主审官的案前拱手立定。

“菩提子,你怎知董氏父女不是本邦人氏?”赫芳道。

“启禀大人!下官在上月三日到蛮岭山坳村附近,收集民谣山歌,亲眼看到许多摆夷邦的百姓纷纷迁入本邦边境,临时建造茅庐木屋,董氏父女也是其中之二。当时下官也不以为意,后来无意中在那批移民嘴里探悉,原来他们觊觎女邦主和女官的尊位,唆使女儿前来投考,企图侥幸得隽,享受荣华富贵。”菩提子道。

“那批移民之中,可有幕后主使人物?”赫芳道。“这个……下官不知。”菩提子道。“据山坳村村长王孝供词,董清父女世居蛮岭,井非外邦移民。”赫芳道。

“不,王孝之言有诈,不可相信。”菩提子道。

“何故?”赫芳道。

菩提子答道:“董清若是世居蛮龄,他的住所必已陈旧不堪,现在下官查实他所居之屋,全用新木建造,还不到二个月之久,因此,派了匠人李三拆来一根椽子……”他说着,把手中的木条,双手呈上,当由衙役接了过去,递给陪审官彭志过目后,于是接下去道:“这是物证,此外,另有三个人证。”菩提子道。

“匠人李三,另外二个是摆夷邦的移民,被下官捉来作证。”

衙役听了,连忙出去,不久,带来了三个人证。

“李三,你知道这是什么木料吗?”彭志问道。“这是椽木,由小人奉了菩提子大人之命,从董清的屋上拆的。”“你怎知那房屋是董清的呢?”陪审官彭志道。

“众所周知,董氏父女住在那屋里,而且这两个外邦移民,是他们家里的男仆女佣,也可作证。”李三一边说,一边指者那两个男女。

那二个男女听了大老爷的话,放心了,面色变得好看一点。于是彭志向赫芳作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你们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赫芳道。

“我叫阮生,她是内人白癸,摆夷邦赤岩村出世。”阮生道。

“你们在董家做了多少时候?”赫芳道。

“董清也是赤岩村入氏吗?”赫芳道。

“我也不知道,主人父女是否赤岩村的土生土养,不过,我见他们在本村的山林里进进出出,想来住家也是在山林里面。”阮生道。

“你认识董清父女有几年了?”赫芳道。“一华多。二个月前,董清说要搬家,需要男打杂和女烧饭两个佣人,叫我们夫妻去做。起首我们不想离开家乡,但后来经不起他,三句甜,两句苦,只得答应,跟随他们父女到蛮岭去,想不到现在出事了。”阮生道。“阮生,你说的都是实话吗?”赫芳道。

“小人不敢欺骗,说的句句实话。”阮生道,

“好,你退立旁边……”顿停片刻,赫芳接着道:“白癸,你的丈夫说话不老实,为汁么你不纠正他?”

白癸吓势势地道:“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赫芳拍案喝道:“大胆董清,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这时,董清大剌剌的,并不惊慌,道:“我承认是赤岩村移民。”

“你承认就奸……”赫芳说着,眼光移到王孝的面上,严肃地道:“你,王孝,受了董清多少钱,为他作假证人?”

“小人知罪!”王孝道。

恰在这时,衙役匆忙进入法庭,报告道:“外面有个老翁,自称山坳村村长王孝,求见大人。”

众人听到另有一个王孝出现,不由大惊。

赫芳立即吩咐道,“叫他进来!”过了一会,衙役领了那手持竹杖的老翁,走到案前,向赫芳叩首,道:“老汉王孝,拜见大人。”赫芳道:“免礼!”一边向对方观察,看来不像坏人,正拟开口问话,不料原来的那个王孝,显然情虚,一看情况不妙,飞跃出去,企图遁逃,可惜慢了一步,被菩提子掀倒地上,吩咐衙役将他三环六扣地绑了。

事情已经明白,这案子也不必多审,赫芳道:“传方桂进来!”

这时,一个衙役走来,对菩提子道:“大人!公主请你去。”于是他向赫芳和彭志打一个招呼,退出现场。

须臾,方桂进入法庭,趋前分别向赫芳和彭志叩首后,垂头恭立。

“大胆方桂。你串同假王孝,拿了伪造的证明书回来复命,该当何罪?”赫芳道。

“没有呀!我到了蛮岭山坳村,因路径不热,问一个樵夫,他指示说,王家在竹林后面的茅舍竹篱便是。我到了那边,找到王孝,向他要了证明书回来,难道会错吗?”方桂理直气壮地道。

“你遇见的是哪一个王孝?”赫芳边说边指这个老翁王孝和那边绑着的王孝。

方桂看了二人,道:“是那个绑着的。”

赫芳正拟开口,那老翁王孝抢着道:“方大人,你不会弄错吧!山坳村竹林后面,并无房屋,何来茅屋竹篱?”

方桂道:“你这老儿,信口雌黄,我明明在那边进去出来,你怎说没有房屋,真是岂有此理?”

那老者翁王奉道:“老汉年近古稀,自幼在山坳村长大,一草一木,无不热识,怎会信口雌黄?那竹林后面,除了我家亡儿王力的疑坟之外,决无什么茅舍竹篱,所以,老汉说你方大人弄错了。”

方桂不服地道:“嘿!那么,见到活鬼了!我一个人也许弄错,难道我的跟班小陈也会弄错吗?我带他一起去的。”

彭志道:“你们不必争论,问那假王孝,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众人只管在倾听方桂和真王孝互相辩论这怪事,没有注意那个被绑卧她的假王孝,直到彭志说:“问那假王孝……”一看地上,除绳索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不知在何时遁走了,这使大家惊骇非常。

原来那假王孝乃是山精木魅之流,乘菩提子离开现场的机会,就使用缩骨潜形大法,逃之夭夭。

蓦地,菩提子去而复返,匆忙地进入法庭,道:“上当了!公主并未召我,刚才那衙役是个魁物幻形,假传公主命令,使我空跑了一次,真是可恶。这里没有事吧!”“出事了,假王孝跑掉了!”赫芳道。

菩提子听了,并不吃惊,叹道:“这是我的疏忽,想不到这厮也是个物魅,所以没有对他加上禁制……”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像董清父女,法道比刚才那两个物魅还要高深,可是逃不了,因他们已被我所禁制。”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彭志问道:“刚才那两个物魅逃掉,还追得回吗?”

菩提子摇头道:“他们井无大恶,不必去追了。”

于是彭志吩咐,押董雅仙进来受审。过了一会,两个衙役押着那女犯进来,走到案前跪下。

真王孝看到董雅仙,也不管“法庭重地,严禁喧哗”。大声嚷道:“她是花妖,名叫董花,伤害我儿王力的女妖……”

众衙役连忙阻止他高声叫喊。

这时,董雅仙低头跪着,默然无言。

彭志道:“刚才你说:亡儿王力的疑坟,请问那‘疑坟’二字是什么意思?”

王孝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赫芳道:“不,你必须要讲出来,以便结束这件案子。不过,现在暂缓,你且到外面休息,稍待一会,我再传你问话。”

真村长王孝双手作拱,退出法庭。接着赫芳命令道:“把犯人押下去!”于是赫芳宣布退庭。

是日中午,赫芳邀请山坳村真村长王孝吃一顿便饭,陪客是彭志和菩提子。

王孝讲述儿子王力和董花,又名雅仙的故事……

千峰高矗云霄,群溪环绕山麓,两山之间,在南者属于罗刹邦蛮岭地区的山坳村,在北者则为摆夷邦边境的赤岩村。南山北山蜿蜒相隔二百里内,遍地占木参天。野草从生,瘴气迷漫。毒雾飘缈,凶禽猛兽,优游栖息,蛇虫爬蜥,出没无常,山径崎岖,可通南北,行人裹足,惟有猎民为了生活,不避艰险,深入幽壑绝谷,从事网戈,往往满载而归,崇山竣岭,幽壑险谷之内,猎物甚多,除禽兽外,尚有灵芝珍草,可制良药补剂,奇瓜异果,食之延年益寿,因此,当地居民多一身而兼二职者,那就是打猎和采药同时进行,但也有各自为政的。山中既产灵芝珍草。异果奇珍,必有山魈木魅,禽精兽怪,环伺觊觎,武功浅薄的人类前往采食,多为那批魈魅精怪,从中阻挠,或遭驱逐,或置之死地。甚至被吞果腹,尸骨无存。荒村僻壤的人,学识浅薄,不知果瓜芝草尚未成熟,功效有限,就去采摘,此举最为附近暗伺的魈魅精怪所忌,所以他们往往难免一死。山中瓜果芝草,得天地灵气滋润,又经数百千年孕育,才能成熟,称为珍品。到了那时,魈魅精怪群趋争夺,互相残杀,势所必然,胜者得手,吞服而去,潜炼金丹,修成仙体;败者尸伏山坡,骨暴沙砾,含恨千古。

在这个二百里周围的小天地里,当地居民年年捕杀了许多风麟龙龟之属,和采摘瓜果芝草等珍品,同时也有不少猎人药师在山中作业时丧身。物类被捕杀和采摘的数量虽多,人类在作业时的死亡虽众,但前者生生不息,后卉瓜瓞绵绵,历尽千秋万岁,经过无数变化,此地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大局面,除了一部分物类,因年深月久而修成了魍魅精怪之外。当时,蛮岭群山丛中,万仞峭壁上的石隙里,生长着一株千年灵芝,因饱受日月精华,天地瑞气,芝尖丰茂,微露隙外,而芝茎则完全隐没于隙内,发山阵阵幽香。顿时惊动了这个区域里的许多魈魅精怪。个个希望把它据为已有,以享口福。可是,天然峭壁,高不可攀,瀑布猛泻,腻滑如镜,遂便一般的妖物对此灵芝,可望而不可即,不免垂涎三尺,徒呼奈何而己。

三年前的某一夏大。时在正午,一条独角巨蟒,头大犹如七石缸。双口如恒,身长百余丈,遍体彩鳞,住峭壁之下蜿蜒出现。它张开血盆大口,先把附近潜伏而不及逃避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一一吸入腹中,使现场成为“惟我独尊”。接着。蟒身略作伸缩,顷刻之间巳将腹中猎物消化殆尽。于是游到一株数百尺高的古松上,以尾缠紧树腰,悬空高神蟒首,口中吐出赤舌如炼、冲破瀑布。直向峭壁上灵芝所在的石隙猛吸,吸力强大非凡,空间相隔尚有数丈,已见芝尖微微摇动,若再加劲,不难将这千年珍品吸入嘴里,但可惜它用力太猛,古松摇摇摆摆,显然不胜负荷,蓦地一声巨响,山泥崩坍,它横斜地倒下,连树根也出土了。功亏一篑,巨蟒似乎非常生气,把身子用劲收紧,只听得忽喇一响,松腰被它的劲力绞断,以泄其愤,使那株生长了数百年,已将成神的古松,无端端遭劫。岂非天数?

它休息一下,但也不甘心就此罢休,接着又蜿蜒地将尾部缠住另外两柱相隔数丈的古树干上。目光照耀蟒鳞,远望犹如彩虹横亘,真奇观也。这样一来,双木就有支撑蟒躯的力量,使它尾部盘缠巩固,能够发挥头部冲动的威力。于是又直伸蟒头,好像一柱擎天,针对着峭壁高处的石隙。吐出赤舌,企图通过瀑布的水帘,吸出灵芝,但可惜术能如愿,原来空间尚有一段距离。无论它如何加紧猛吸,但大部分吸力终被瀑布所抵销,而且水帘反因吸力的增强使倒泻之势更为惴激,无形中发生阻力也愈大。显然一株千年灵芝所生之处,自有百神呵护,岂容丑类轻易攫取?可是奇珍异品既为外界发现,觊觎者必多,巧取豪夺,随时可能发生,势难永久保持原物不失。换言之,发现了一件任何东西,不论有益或有害,也决不会永久让它搁置、必然有人加以利用,即使砒霜毒药也不例外,何况千年灵物,服之使人长生不老,有百利而无一害,谁不想要?

那巨蟒与天然瀑布搏斗良久、前者终于力殚,只得知难而退,缩回蟒头,盘踞树梢,闭目不动,看似入眠,非实它正在思忖别的良策。

正在这时。天空出现一只黑色大鹫,翱翔之际,犹如一片乌云,掩蔽厂日光,使白天顿成黑夜。须臾,它已到达目的地上空,展翅飞舞,俯冲而下,风声呼呼,响彻山林,木叶纷纷飞坠。接着,它冲破了瀑布的水帘,伸出巨爪如钩,向峭壁上的石隙抓去。企图抓出千年灵芝,不料隙旁四周护芝的石质坚硬如钢,石面腻滑似油,使鹫爪只抓得三寸芝尖,未能连茎带根拔起,显然它已被抓断,大部分依然保留在石隙之内。

大鹫正拟飞离峭壁,哪知盘踞树梢的巨蟒早巳在旁窥伺,准备突击,一见机会来了,连忙空上窜,疾如迅电,口吐双叉红舌,犹如一条长链,实施偷袭。把那大鹫的右胫缠紧,硬劲把它从空中拖住,不得高飞。

大鹫不虞有此变化,忽感有右胫一阵剧痛,好比刀割,不由右爪一松,而那爪中的三寸芝尖立即坠落万丈深溪,被瀑布冲向下流。它一看知是巨蟒作祟,就勃然大怒,迅即鼓翅舞翼,准备冲霄飞去,想把后者也带到高空,但三升三挫,而且蟒舌收缩加紧,蟒口吸力增强,使鹫身开始下沉,才知遇上劲敌,于是它使用左爪,抓住了那蟒舌,用劲一拉,把它拉断,这是第一回合。

这样一来,蟒断舌受创,鹫虽荻得自山,但右胫仍为另半段断舌缠着,尚未脱落。也中毒了。同时,它们凶心均各大发,双方都不甘罢休,接着,大鹫向巨蟒头顶的高空盘旋,随时准备下袭,而蟒头仰伸,摇摆不已,身躯则蠕蠕地缠得两株大树更紧。彼此相持良久,突然前者挟雷霆之势,斜飞俯冲,先行攻击,后者张开血盆大口,迎前搏斗,一掠而过,蟒皮被鹫爪划破三尺,露出了内肉,血流如注,腥气飘荡,中人欲呕。同时鹫翼也被蟒口咬掉了许多羽翮,纷纷坠下地面。这是第二回合。

不久,第三回合开始。大鹫又盘旋而至,仲爪苴攻那缠在另一株树上的蟒尾,来势凶猛,因蝣身太长,距离太远,使蟒头来不及反扑救护,终于被它抓去一大块带皮的蟒肉之后,退飞高空。

巨蟒再度受挫,愤怒非常,口吐半段断舌,双目炯炯发光如火,仰视空中强敌,一边迂回地游动尾部,企图缩小盘踞的范围,从两株树转移到一株树上,以便巩固本身的阵地,可是那狡猾的大鹫偏不让它这样做,立即俯冲而来,似乎重施故技,攻击鳞尾的旧创,使其伤上加伤,但那巨蟒一次上当,二次小心,早有准备,迅速地回首窜去支援,不料大鹫使用声东击西之计,乘蟒头伸过去的机会,立即斜飞侧转,反爪抓住了对方头上的七寸部分,一边使用利喙,啄瞎了两只蟒目,等到尾部反击相救,它已经飞走,不知去向了。

巨蟒失明之后,眼眶里血如泉涌,口吐毒雾似墨,大发狂性,吼着咯咯之声,响震山谷,尾部摇摆不巳,附近大小树木被它扫中,纷纷拦腰折断倒下,凶势惊天动地。过了一会,它似乎精疲力尽,开始安定,侧头倾听空中的动静,但听不到什么声音,知道强敌已经飞去了。就蜿蜒地游下了所盘踞的那株大树,希望摸索地回到自己的原窟去休养,却不料那大鹫去而复返,双爪撑住一块千斤巨石,看准了目标,放开双爪,把它队高空掷下,使那瞎眼巨蟒无法避躲,头部正被击中,脑壳立即开花,而死于非命。

大鹫见此情形,似乎非常高兴,发出哑哑的叫声,自鸣得意,表示胜利。突然,它扭痉一下,从高空飘了下来,但由于双翅分开,降势缓慢,直到地面,却一动也不会动了,原来它的右胫中了蟒舌上的毒液,毒侵血脉,渐渐上升,攻入心脏,终于也一命呜呼了。不久,山谷里的禽兽蚁虫纷纷出动,都来争食鹫蟒的尸体。它们吃了肥肉之后,有些安然无恙,有些却也连带中毒而死。在这一区域里发生了这样意想不到的浩劫,真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再说被大鹫抓断的那段三寸芝尖,坠入万丈深溪后,瀑布湍激,把它冲向下流,弯弯曲曲地,到了数十里以外的山坳村区域,地势稍平,山溪较浅,芝尖随波逐流,速度缓慢。当时适在炎夏,天气酷热,一个青年猎人正在溪中沐浴,洗去了身上的臭汗以后就想上岸穿衣,忽见水中载沉载浮地飘来一个紫色物体,以为是野花或山果之类的东西,但仔细一看,却都不像,连忙伸手把它捞在手里,嗅了一下,香的,舔了一下,甜的。

“这是什么东西?既不像花,又不像果,更不像瓜。”那青年猎人自言自浯道。

他把它咬下少许,在嘴里尝尝,水份很多,又香又甜,清凉爽口,索性咽了卜去,感到清凉沁心,非常舒适,连忙再咬了一块。觉得好吃,终于越吃越要吃,一忽儿把它全部吃掉,舔舔嘴唇,还想再吃,可惜没有了。

他不知道这是千年灵芝的尖头,修练了数百千年的大鹫巨蟒都为此物而丧身,许多灵禽神兽千方百计地想要把它据为已有,都未能如愿,却为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伙子,不费吹灰之力,唾手而得,真是口福不浅,天公施巧,不可思议。

他,这小伙子,年青猎人,是谁?

他吃了千年芝尖,顿感精神大振,容光焕发,无形中浑身是劲,体轻如燕,高纵低跃,无不捷于平时,暗庆自己变成了一个非常之人,于欣然穿上衣服,飞齐而去。此人非他,乃山坳村村长王孝之子,王力是也。

当王力在无意中享受珍品时,恰恰一只栖息在溪旁树上的乌鸦看到,连忙飞去报告同伙,它们议论纷纭。羡慕王力鸿运当头。

消息一经播传,立即不胫而走。半天之后,在摆夷邦和罗刹邦边境森林里的许多花妖木魅,禽精兽怪,都知道了这件事,就暗动脑筋,怎样能置王力于死地,然后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吸收其体内所有灵芝的营养。俾能延年益寿,增进道行。

人与妖魅的区别是:人有“元气”,或称“灵魂”。
而妖魅却没有。雄性的妖魅往往爱吃女人的肉体,或迷惑女性与之交媾。雌性的妖魅也要勾引男人与她结合,或诱导男性进行邪事乘机吞而食之,尤其是有道行的人类更为他们所欢迎,其目的在于吸收元气,或摄取灵魂,藉以加速本身功力,完成道行修炼。

次日,王力入山打猎,许多花妖木魔,禽精兽怪早已在小瀛洲的森林里布设了陷阱和埋伏。

小薄洲位于蛮岭之麓,面积不逾五里,岭上瀑布的水到了此处,就向左右两侧分流,经过了尽端,水道又合而为一,所以它的四周都被百丈深溪围绕着。人们要到那边去,除一座独木吊桥外,无路可通。过去,王力从来不到小瀛洲打猎。因那里只有飞禽,没有走兽,即使偶然发现,也不过是一些野免山猫而已,何况此类小动物的肉味并不鲜美,毛皮也不值什么钱,既难引起他的兴趣,怎会使他费时化力去猎取呢?

他经常翻山越岭,深入丛林,捕杀虎豹之类的大兽。而且山林深处往往发现许多珍贵药材,如能采获,可售善价,足供一年之粮。他这样做法,当然是生财有道,合乎经济原理。

都市里的人遇到野兔山猫,也许见猎心喜,但邂逅了虎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逃避唯恐不及,怎敢有此斗胆去打?乡村里的猎人,靠此营生,就恰恰相反,专打大虫,当然这也要看山中的猎物多或不多,如果山林无大兽,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打小动物。王力正拟上山,忽然在一阵狂风过处,三只白额斑虎追逐二只梅花鹿,越过独木吊矫,进入小瀛洲去了。

他见了心中大喜,喑想道:“那些畜牲该死了!小瀛洲形势椭圆旷坦,四周围都是百丈深溪,虎落平阳,又是绝地,正好给自己捕杀……”想到这里,他有了主意,放弃上山的初衷。立即赶了过去,先拉起了铁索,使吊桥悬空如挂。截断归路,接着从腰际拔出短柄钢叉,又把行猎应用的毒弩,箭囊,匕首,火弹火药等。准备妥当了之后,就快步越过草径,到了小瀛洲森林的边缘,放慢脚步,一边观察附近形势,倾听周围动静,同时利用灵敏的嗅觉,推测兽类的所在地。

除了草木的天籁声和花卉的香气之外,一切平静,毫无异状。他知道兽类追逐,必会发出声音;如果三虎得利,双鹿遭殃,也应有血腥气随风飘荡过来。现在既无虎啸,又无鹿鸣,四周寂然无声,这是反常现象。断定那些畜牲决不在森林之门,显而易见,潜伏于深草岩穴之中。

在童年时。他曾听到乡村父老传说:“从前小瀛洲有一巨松,高树百丈,围五六十尺,敷张枝条如伞,荫蔽数里,遮盖了整个小瀛洲。后为雷电所摧,枯干至今尚存。松下有土穴。深不可测,附近蔓草野藤丛生,纵横交叉。掩没了穴门,人兽偶一不慎,误踏草藤,立即坠入穴中,必为盘居在那里的蛇虫所伤、此外,洲上还有许多石穴无一不是陷阱。所以村民除非必要,都不敢冒失地踏入这个险地。”

刚才王力贪图虎鹿的厚利,进入了小瀛洲,现在他忽然想起了从前父老的传说,同时又隐约地发觉森林里好像有许多如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影子往来移动,这就使他提高警惕,裹足不前,呆立了一会之后,决定改变主意,立即退回原处,放下了吊桥,但入宝山而一无所获,空手回去,心实不甘,于是取出火药,散布草地,掷出火种,一边由桥上奔了回来,又连忙把它悬空吊起,截断了三虎双鹿的归路,然后自己隔岸观火。

这时,火势已经蔓延,初则燎原,不久,火舌乱窜,烈焰冲霄,由近而远,越烧越猛,过于一会,波及森林,焚烧更为猛烈,火光冲天,浓烟迷漫,劈啪之声大作,飞禽早已惊散。走兽惨叫不绝,豕奔狼突,逃生无路,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的小瀛洲,寸草不存,化为一片焦土。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洲上许多千年古木,花草,宝贵的药草,消灭了不许其数的野兽和蛇虫。飞禽虽能逃劫,但巢内之雏,无法幸免,甚至还有不少的妖魅,本想引诱王力坠入陷阱,毒计不遂,反都丧失生命,可谓自作自受,害人反害己。

当时,山坳村居民见到山火失慎,都来观看,男女老幼,人数不下五百,大家议论纷纭,啧啧称奇,都说小瀛洲无端端怎会失火?可是谁也想不到这野火是王力放的。

天下之事,变化莫测,其过程能入人意中者,往往百不得一。如果蛮岭群山的峭壁上没有千年灵芝,巨蟒就不会出现。蟒不出现,这区域里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就不会给它吞食果腹。鹫蟒不争夺芝尖,也不至于互相残杀而死,而芝尖就不致力王力所得。王力不吞服芝尖,另外的虎妖鹿怪,就不会引他到小瀛洲去,同时妖怪本身和小瀛洲上的一切动植物也能避免为劫火所焚,化作尘埃。凡此种种变化,冥冥中似有神灵主宰,也许这就是天然淘汰吧!

再者,事情的演变井非到此为止,而王力也不能从此安享太平,它还要继续演变下去。

当天晚上,在蛮岭的群山中,发出一阵阵的悲哭声,咒骂声,吵闹声,使这一区域里的山神土地听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连忙前去探听,原来是一大群魅物,都是在小瀛洲遭受劫火焚毙者的家属和亲友,正在森林里开会,追悼死卉的悲惨下场,不由放声大哭,痛骂王力是个凶手,纵火犯,罪魁祸首,讨论如何报仇,并准备明天诱捕这个小子,把他生吞活吃,或分而食之。讲到如何分配王力的肉体和血液时,他们就互相争多论少,吵闹起来。

这群魅物之中,不乏道行高深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因此,当地土地和山神,由于功力浅薄,道行有限,不敢正面干涉,只在暗中窥视,偷听而已。

“滕伯伯,你看那王力小子,明天会来打猎吗?”一个美丽的少女问道。

“花姑娘,不要作声!我对这件事,早已胸有成竹,只要你肯听话,我们将来都有好处。注意!用耳听,不要用嘴讲。”滕伯道。

原来那老者和少女,坐在森林的外围。似乎都非会场中的轴心分子,也许是局外人,另有许多男女则正在那边内围高谈阔论,反复雄辩,讲来讲去,主题只不过是捕杀王力,共同吸血吃肉啮骨而已。

内围里的众男女讨论了良久,最后大家推选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和两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为代表,联合去对付那凶手,纵火犯,罪魁祸首——王力。

过了一会。村庄里金鸡喔喔而啼,那群妖魅,就地一滚,个个现出原形。一哄而散,始知他们修练尚未成道,只能在黑夜蜕化人身,无法在白天显形。于是森林里又恢复了宁静。

次日,天气阴沉,森林里瘴雾密布,王力在家休息。

又次日,大雨滂沱,山洪爆发,溪水猛泻,王力又未出畋。

第三日,天气虽已晴朗,但山径土松泥浮,湿滑难行,王力无法上山打猎。

人不入山,妖魅无法报仇,但因报仇心切,终于急不可待,在该日晚间,那披头散发的汉子,率领了两名黑衣年轻人,走出森林,下山而来,直到山坳村王力的家院门前,先向四周观察动静,然后一一越过矮墙,悄悄地窜到阶畔潜伏,一边掷出碎瓦,只听啪的一响;坠落庭前。

畋猎之家岂无猎犬?本来王力也养着二只猛犬,恰在十天前被亲戚借去守夜防盗,所以那些妖魅进入院中,投石问路后,庭前一片沉寂,毫无任何反应,显然王家大小等人都已睡熟了。

这时,那三个妖魅的胆量就大了,相继从阶畔缓慢地站起身来,跃上石级,只见这个披头散发的汉子,隐匿在阴影里,准备伺机狙击王力,一边挥手示意,叫那两个黑衣年轻人分头行事,一个进入东边柴房,企图放火烧屋,另一个向西去惩治他的家人。

过了一会,东西两方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惨嗥声,接着那披头散发的汉子也连声惨叫,返身而逃,但奔了几步,从右级上滚了下去,不支倒地,一动也不动,显然他已经断气丁。

这时,王力依稀地看到两个影子,一老一少,少的好像是个窈窕女子,越过矮墙。他连忙追赶,但对方去势如飞,瞬息即逝,不知去向,只得废然而返。

等到王力回来,父王孝,母殷氏,两弟王仁、王勇,以及长工杂役等十余人早已闻声惊起,秉烛聚立院中,正在猜测,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爸蚂,你们都没有事吧?”王力问道。

“我们没有事,你呢?”王孝道。

“我也没事。”王力道。“那只死兽是怎么一回事?”王孝说着,向阶畔一指。

“死兽?”王力听了,疑惑地奔了过去,俯身观看,释然道:“啊,原来是一只狒狒,刚才我眼花,看错丁,还以为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半夜三更到这里来,非偷即盗,所以我出手重了一点。”

“狒狒与山魑同族,是坏东西,宰了除害……不过它怎会夤夜下山来呢?”王孝道。

“有人带它来的。”王力道。

“哦,谁?”王孝惊问道。

“刚才我看到一老一少,越墙而去,可惜追不到。”王力道。

“有这种事,不可能的,你不会看错吧!”王孝疑惑地道。“难道又是我眼花了吗?”刚才王力误把狒狒当作了人,现在听了父亲的话,感觉到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恰在这时,一个杂工忽然高声嚷遭:“这里也有死兽。”众人听了,连忙蜂拥地走了过去,举烛一照,原来是一只黑色死豹,直躺着,脑壳破裂,流血满地,显然是受了刀伤。

“奇怪了!它是被谁劈死的呢?”王力说着,沉吟片刻,接着道:“我想起来了,刚才柴房里也有惨嗥声,可能还有死兽在那边。”说完了话,连忙从长工手中夺过一盏烛灯,迳向柴房走去,不久又拉出了一只黑豹,致命伤也在颈部,死状与前豹相似。

“力儿,这只豹也不是你劈死的吗?”王孝问道。

王力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末,它们一定是被你刚才看到的一老一少杀死的……这样说来,他们倒是来救我们的。”王孝道。

“可能是……不过,柴房里遗留着火种,还有一些烧焦了的茅柴。”王力道。

“哦,他们想放火?”王孝道。

“不,依孩儿推测,那一老一少不像是坏人,而且身手敏捷,如要放火,早巳放了。”王力道。

“那末,火种是从哪里来的呢?”王孝道。

庭前一片肃静。

过了一会,王孝的眼向旁立的几个长工和杂役一掠而过,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拿火种到柴房去过?”

长工和杂役个个否认。

这时,王力想起了前天上午自己在小瀛洲放火,烧死了许多野兽。全村的人虽不知这事是谁干的,但他本人未免做贼心虚。现在柴里遣着火种,只怕是那人,不,山魑狒狒带着黑豹前来寻仇,也想杀人放火……

他想到这里,不由暗惊,低头不语。

只听到王孝又问道:“力儿,你怎会知道狒狒到来?”王力道:“孩儿自从那天吃了一个瓜不像瓜,果不像果的东西之后,忽感耳聪目明,武功突飞猛进。刚才孩儿在睡梦中听到房门外有些响声,连忙起身,从门隙中向外探望,发现一个毛丛丛的人影,另有二个黑影分向东西两边跃去,随即拿了匕首,轻声地开了后门,走绕过来,到了那毛人,不,牲畜的背后,乘它不防备的机会,被孩儿偷袭得手,所以给我宰了。”

王孝唔了一声,也不再问,随即吩咐长工杂役把那三只死兽扛到后面厨房里去割,接着吩咐家人道:“你们都去睡,有话明天再讲。”王母殷氏笑道,“我家运道来了,无端端天赐三张很值钱的兽皮。”

王力以畋猎为志,一日不上山,一日精神不爽,真所谓在山一条龙,居家一只虫。他继续三天呆在家里,终日无所事事,懒洋洋,觉得十分难受。到了第四天,他忍耐不住了,黎明起身,将行猎用具,准备妥当,等待日出东山,阳光消除了森林的瘴气之后,就开始出动,翻山越岭,深入丛林。自从吃了千年芝尖之后,他的体力在无形中已增进不少,每逢丈余高坡,一纵而上,溪阔数丈,一跃而登彼岸,那都是他过去所未能如愿的,所以心里非常高兴。可是,今天,王力觉得四周环境有些特殊,任凭他纵跃如飞,往来深谷幽壑,出入茂林修竹,不但走兽绝迹,而且飞禽的影子也看不到,时近正午,他还是两手空空,毫无所获,在失望之余,更觉情况反常。

鸟影绝,兽迹灭,王力空有一身纵跃如飞的本领,恨无用武之地,心实不甘。他自言自语道:“奇哉!猎物到哪里去了,莫非它们都怕我吗?”说着,从背袋里拿出干粮充饥。

忽然,阵阵微风,传来一股幽香,在空气里飘荡,不绝如缕,王力吸入鼻中,胸襟为之一爽。王力赞道:“好香的花呀!不知花在何处?”

他向前走去,行约半里,一株大树挡住去路,树根附近生长着两茎大菌,高约五尺,形如雨伞,一紫一白,相对成趣,鲜艳绝伦,原来香气是它们发出来的。

乡村居民知道春雨绵绵之后,山中林间,盛产野菌,王力幼时,常去采摘,以佐膳食,味极鲜美,但从未有这样大的香菌。现在他见了此菌,惊为灵物,忍不住轻轻抚之,腻滑如脂,凑近鼻端,却不觉其香,远嗅始有,却不知其香从何来。正疑迟间,蓦地,一长幅好像红市那样的东西从树上飘落,向王力当头罩下,幸他眼快脚快,立即斜跃三丈,反身一看,不由毛骨悚然,原来飘下来的井非红布,而是一条大螟蚣,长约一丈,阔逾二尺,全身如火,红光闪耀,“啪脱”坠地,扑了一个空,瞬即发动百脚,蠕蠕地朝着王力的方向爬来。

王力也不逃走,顺手从箭袋里摸出三枚火弹,逐一向前掷出,立即爆裂,发出了蔚蓝色的火光,阻它前进。

蜈蚣似乎怕火,连忙回头而逃,窜入下坡深草丛中,瞬息之间,已不知所踪。

王力幼时,曾闻乡村父老讲到山中奇珍异品,常受神灵和妖魅呵护,如今那两茎香菌,竟然也有大蜈蚣在旁保卫,可想而知,它们必是珍品无疑,于是不加思索,立即从胫部绑带里抽出匕首,走了过去、嚓嚓两响,把双菌近根割断,拿了就走,迳回家去。

今天王力入山打猎,空手而归,徒劳无功,还是平生第一次失利,认为奇耻大辱。可是,他得到世所罕见的大菌双茎,也许它们是一种宝贵的药材,服之令人延年益寿。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今天入山收获丰富,可谓不虚此行。他用秤称了一下,计赤菌的重量,三十一斤四两,白苗三十斤十二两。这时,王家大小人等都在晶评那二茎香苗。过了一会,许多乡村邻里的男女者幼也陆续前来参观,门限为之踏穿,但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苗类。双苗放香,使众人身心舒畅,显然这是珍品无疑。

王孝生性慷慨,提议今晚宴客,准备烤烧兽内,以及双菌调烹香羹,邀请村中男女者少,共享异味。

众人听了,均各大喜,都认为今天眼福和口福不浅,于是先向村长王孝道谢后,暂时告辞回去,等到日落黄昏,再来享受美食。王孝吩咐长工和男女杂役,在院内广场上砌搭临时石灶,作为烤烧狒狒肉和豹肉之用,至于它们的心肝内脏等物。切成碎片与香菌混合调羹,则在奉宅厨房里烹饪。

长工杂役们应命而去,分头进行,忙个不停,不久,一座筒陋的石灶已经砌成,上有铁架,以便挂肉烤烧,柴炭堆在旁边,兽肉洗得非常干净。此外,场上又搭起长桌数排,所谓长桌,只不过是两只高凳对峙,上搁木板而已。接着,杂役开始生火,长工烤肉,王孝又预备了土酒数樽。

烧烤时,兽肉发出香气,令人馋涎欲滴,邻犬三五先客而到,伸缩着舌头,在石灶附近徘徊,或拦路蹲伏地上。那些畜牲窜来窜去,使工作人员阻手阻脚,十分不便,驱之即逃,不久又来,赖着不走,真是讨厌之至。其中一只黄狗胆量极大,竟然偷食兽肉,却被一个杂役喝骂道:“贼狗!人还未吃,你先来吃?”连忙拿起木柴,重重地打了狗头一下,于是狺狺而逃,到墙隅躲避。当它边叫边逃时,狗牙的缝隙里漏出了少许业已嚼烂,但来不及吞咽的兽肉,坠落地上,别的狗友立即冲前争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捷足者先得。

到了黄昏前后,院中灯火明亮,客人陆续到达,院内广场上拥挤着男女七八十人,,大家兴高彩烈,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先至者,有凳可坐,后来者,因坐凳不够,准备立着吃。乡下人从不讲究礼节。只要有得饮,有得吃,坐吃立吃都不计较。

他们先饮酒食肉,等到半酣半饱时,二个杂役扛出来一只大缸。道:“热腾腾的香菌羹来了!”

众人听了,高声欢呼。

杂役把大缸放在阶边,转身去拿碗,准备盛羹,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带着污泥的巨石,只听得“啪脱”一响,大缸被石击破了,碎成四化五裂,缸内美味的香菌羹流溢满地,一塌胡涂,龌龊不堪,吃不得了。

可是人吃不得,狗吃得。群犬见了,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连忙狂奔而至,争相舔食,但顷刻之间,它们扭痉一下,翻倒地上,一声不响,死了。众人不虞有此变化,个个大惊失色,原来香苗有毒,暗庆送了几条狗命,救了许多人命,但不知是谁?抛出这块巨石?“力儿呢?”王孝查问道。

“阿兄在那石子打破大缸后,就飞越矮墙,不知他去追谁?”幼子王勇道。

“勇儿,你快到外面去看……”话未说完,厨房两个女佣仓皇地捧腹而出,哭嚷着:“肚痛。”

王孝连忙赶了过去,问道:“你们吃过香菌羹吗?”

其中一个女佣已痛得满面冷汗直流,答不出话来了,另一个忍痛讷讷地道,“役有,不过,我们只是尝一尝羹的咸淡,哎唷……肚子痛煞了。”王孝大惊道:“中毒了,怎么办?”

来客中有一个巫医,越众而出道:“不要紧,野菌有毒,可用山羊血治疗。”

王孝立即吩咐长工道,“阿王,快到后面羊厩去牵一只山羊出来,明白吗?阿车快丢拿刀碗和汤匙!”

二人飞奔而去。片刻之后,羊,刀,碗,匙都已准备妥当。

这时,二个女佣已经面色灰白,站立不稳,摇摇欲跌,嘴里只是呼痛,来客中有二个女的,连忙趋前把她们扶住。

只见那巫医卷起了双袖,拿着利刀,叫阿王和阿李把山羊掀倒地上,使它动弹不得,于是俯身割破了羊的腿部,挤出羊血大半碗,以汤匙把血灌入两个中毒者的嘴里。并叫她们立直,摇动身子,使羊血能畅通地流入肠胃,等到各灌了数次之后,情况渐渐好转,痛势已减轻了不少。又连续再饮二匙,她们的肚子就不痛了,面色也恢复正常。

“没事了。”巫医道。

“继续饮酒!”王孝松了一口气,高声道:

众人欣然各归原位,又大吃大喝了。

过了一会,王力和王勇进入内院,前者走到王孝的身边,附耳道:“刚才掷石击缸是一老一少男女,好像父女,身手敏捷,孩儿追不到他们。”

王孝听了,点头低声道:“他们都是好人……不要作声,我们慢慢再讲。”

等到酒醉饭饱,客人散去后,王孝叫儿子王力到自己房里,细问刚才那一老一少男女的容貌和形态如何?以便猜出他们是否本村或他乡人氏,但王力只看到背影,至于他们的面长面短,就瞠目无法回答。

次日,王孝的亲戚送还了暂借的两只猎犬,王力就带了它们上山,有犬作伴,他不但解除寂寞,而且犬的嗅觉灵敏,山中兽类无所遁形,常被它们发现,从潜伏的洞窟里逃出来时,立即丧身于王力的手中。因此,自上午至薄暮,他已猎得了三只獾,一只野猪,五只麂,以及一只梅花鹿,收获甚为可观。

那么多的猎物,份量颇重,王力如何搬运下山呢?还有獾猪麂鹿并非在同一地点所猎。打死了獾之后,他不可能背着死獾,再去打野猪,打死了野猪之后,更不可能肩负了獾猪,同时又去打另外的鹿麂。

那么,他用什么办法呢?

原来山坳村的猎人们都有一种惯例,那就是他们猎得了甲兽之后,就用绳索紧扎了它的颈部,把它挂在甲树枝上之后,就继续前进去打乙兽。得手后,又把它悬挂在乙树枝上,再接着去打丙兽及丁兽。依次类推下去,直到欲望满足后,于是从原路回来,沿途依次收取本人挂在甲乙丙丁树枝上的猎物。此外,他们还有一种同行法规,那就是张猎人挂的猎物给李猎人见了,后者决不会私自偷取,据为已有,反而言之,张猎人见了李猎人的猎物,也不会这样做,即使二人的猎物都挂在同一树枝上,但最后依然各拿各的,彼此均无觊觎之心。如果猎物太多或太重,张猎人无法搬动下山,或遇到了毒蛇猛兽追袭的危险,怎么办呢?

普通的方法是:他口吹号角,山中附近猎友听到了声音,就会自动支援。号角的声音也有分别,例如:每一次拉长声的,这是求人代运猎物的信号:号角发出短促的声调,三响一次,接连不断,那是吹号角者遇到了什么危险,求人救命,或求人助攻毒蛇猛兽。

求人搬运,代运人可向对方分取猎物十分之二作为酬劳,助攻毒蛇猛兽,如能得手,则猎物由双方各半均分。救人是义务的,被救人虽无明文规定,无须付代价,但事后往往赠送礼物,表示感谢的心意。猎人们大都生性豪爽,见义勇为,听到了号角声之后,无不立即赶往对方的现场。不论代运猎物,助攻蛇兽,或救人性命,都乐于担任,因业属同行,又是同乡同村的人,理应发挥互助精神,何况来日方长,彼此都有求于人或被人所求的事情,所谓助人即是助己是也。

假如当某猎人吹号角求援时,恰巧山中附近并无别的猎友,怎么办?

他们的办法是向空中施放烟火信号。当每一猎人上山时,照例要在必经之路的大树枝上悬挂一块小木牌,牌上写着本人的姓名,等到猎毕回来,就取回这块木牌。大树的高枝上措建着一个小木屋,宽仅容身,整日有人看守望风。当他看到山中发出烟火信号时,立即鸣锣示臀,村人就会赶赴现场接应。

望风人是由本乡或猎户人家轮流担任,即使妇女也可充此职位。等到树枝的小木牌都被牌主收去后,他或她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毕。否则,虽时在日落西山,也必须耐心等待,直到最后的一个猎人下山取回木牌为止。

再讲王力今天收获甚丰,估计猎物的重量不下七八百斤,但要他把那些兽类携带回家,也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负荷,尤其是在峰峦重叠,万木丛生的地区,山径崎岖,溪壑盘旋,使他更难负重而行。

这时,夕阳横斜,不久即将西坠,于是决定求人助运下山,随即猛吹号角,发出呜呜之声,响传群壑。

过了一会,四周无人响应,接着他又收了一阵号角,可是附近依然静寂,就知道别的猎友都已下山去了。

此刻,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暗,王力发觉时间太迟,决定放弃麂猪,只将獾鹿缚扎妥当,准备背着下山回去,顺便割了两大块野猪肉,分别掷向两只猎犬,让它们充饥。

当他正拟动步走路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爸爸,我们还不下山去吗?”

王力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老一少男女,从树林里走出来,男的年约六十左右,江湖郎中打扮,肩挂药囊,女的村姑模样,二十岁上下,缓步向这边行来。他心里一动,“莫非他们就是暗救我们的恩人?”

这时,父女二人已经到了王力前面,女的向他看了一眼,微笑着走了过去,其父虽已看到王力,却视若无睹,自顾自与他侧身而过,往前走去。

“老丈留步!”王力拱手道。“何事?”那老人停步回头道。

“后辈有些粗物相赠!”王力道。“何物?”老人问道。

“一猪五麂。”王力道。

“你是否因自己拿不动了,才要送给我?”老人道。

“不,另有原因。”王力道。

“什么原因?”老人道。

王力疑迟一下,道:“老丈父女好像是我家的救命恩人。”“若是救命恩人,那些区区微物,岂是报恩之礼,若非救命恩人,我也没有理由来接受你那么多的礼物。”老人道。

王力听了,一时答不出话来,抓抓头皮,道:“老丈,就算是我拿不动,抛掉可惜,所以要送给你了。”老人笑道:“我不接受你的赠送,不过,我们倒可以帮你拿下山去……花儿来!你也助他一臂之力。”那少女笑嘻嘻地走回来,伸手拎起二百多斤重的野猪,不当一回事,同时这老人也拎了扎在一起的五只麂。

远处的森林里传过来一阵响动,老人回头一望,道:“风紧,快走!”两只猎犬在前领路,如飞而去,王力等三人在后急步相随,经过了许多起伏的岭坟,小径和小瀛洲。一路上,那少女与王力有说有笑,自称姓董名花,父亲是采药郎中。王力问她家住何处,以便自己改日拜访,但她不肯讲出住址,只说了一句:“有便我来看你。”

那老人似乎故意走得较慢,好让王力与自己的女儿随便谈话。

又走了一程,已是山坳村地界,董花放下野猪,止步道:“休息一下,等爸爸来。”

不久,董老也到了,把五麂往地上一掷,对着王力道:“年轻人,我们要走了,你吹号角吧I”

王力再三诚恳地要分一部分猎物给董老带回家去,可是后者再四拒收,王力还想再五地恳请对方接受,但立即被董花阻止道:“我和爸爸都已吃素多年,不想开荤,你也不必多客气了。走,爸爸!”她说着,转身向横路走去。董老临走时,道:“年轻人,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们在山中采药的事。”王力点头道:“好,知道了,多谢董伯和姑娘帮助。”同时盯着他们的背后看,暗想道:“他们的后影很像是到我家来救命的恩人……好美丽的董花姑娘,真的好像一朵花,给我做妻多么好呀!”

他边看边想,直到对方的后影消失于远处黑暗里,心中若有所失,呆立了一会之后,方才缓慢地伸手从身边拿出号角,吹出了拖长声的音调。

这时,玉兔东升,大地光明。

不久,一个壮汉到来,道:“王力,你怎么这样迟才下山?太迟了,危险的!我一直在望风,耽心你出了什么乱子,可是没有烟火信号,也不敢敲锣。”

王力也不说出董氏父女的事,只是道歉:“对不起,阿福哥,我的猎物太多了,所以下山较迟,害得你等着我。”

阿福道:“你的运道不错,好肥的野猪,獾,毛色纯洁,麂,皮也很值钱,哇!还有梅花窟,鹿茸是壮阳的,现在正缺贷,价格比去年上涨了三倍。我来帮你搬回去。”

他说着,一边粗脚大手地掮起野猪和麂就走。

王力肩负獾鹿,在后跟随,两只猎犬原来是一雌一雄,刚才下山忽前忽后奔跑,现在那畜牲太不识相,竟在这里做着不雅观的事,下部交接在一起,如胶如漆地紧粘着,脱不开来,却赖着不肯走了。

阿福看到这情形,笑道:“王力,你几时娶妻?有了老婆,你也好像狗儿一样做了。”王力也不回答,一笑而已,但心里很想娶个老婆,尤其是希望娶得一个像董花那样的姑娘为妻。

知好色,暮少艾,圣贤也所不免,何况王力不是圣贤。

是晚,王力正拟熄灯就寝,忽听剥啄一声,随即开门出视,但见天上月明如镜,庭前一片静寂,不由暗讶,窃怪自己听觉失灵,连忙关门上闩,回身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原来床边巳坐着一位绝色女子,对着自己微笑,正是心上人董花。

“是你?”王力狂喜地道。

“你觉得奇怪吗?”董花道。

“奇怪得很,你怎会进来的?”王力道。

“你举头望明月,我低头入房来。”董花笑嘻嘻地道。

男求女者,或为感情或为色,有时容易有时难,女求男者,或爱其才,或慕其财,无不两情相洽,一触即合,达到目的易如反掌。董花妖魅也,夤夜前来相就,既非爱才慕财,又无感情可言,那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采补。由于王力吃过了千年芝尖,体内精髓充沛,此物为任何妖魅所觊觎,必欲得之而甘心。一般的妖魅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往往在害人之后,终必受谴于神灵,甚至得不偿失,但董氏父女考虑周密,先示恩于王家,即使王力将来因采补而致死亡,他们对神灵尚有申辩余地,恩怨相抵,亦足自保其命。因此,当群妖众魅引诱王力进入小瀛洲时,董父深恐这个活禁宵为同僚所得,早已在那边暗置了许多易燃的硝磺,否则,王力的火药威力不大,怎能烧毁整个的小羸洲。那时有了董父布置硝磺在先,遂使王力的少量火药发挥了大作用,星星之火,岂止燎原而已!若非百丈溪流围绕小瀛洲,隔绝了火势扩展,只怕蛮岭数百里区域里森林都要化为烬尘。但也因溪流隔绝,又可说是它孤立了小瀛洲,就使许多在那里埋伏的妖魅,无路可逃,终于活生生地被火舌所噬,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此外,董氏父女不愿王力落在同僚的手中,又分别暗杀了二个豹妖,救了王力家人的性命。若非那二个豹妖临死的惨嗥声扰乱山魑狒拂,使它顾到了前,顾不到后,王力要想偷袭,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至于紫白两茎毒菌,那是群妖众魅怂恿蜈蚣精所孕育的杰作。他们深怨王力在小瀛洲烧死许多亲友,又恨他诛灭豹妖和山魑(当然他们不知遭董氏父女暗杀豹妖),怨恨交集,仇上加仇,就非报仇不可,不仅要吃王力本人的肉体,而且还要取他全家的性命。因此,就和蜈蚣精议妥,以毒菌作饵,发出香气引诱王力前来入彀,等到事成之后,主办者得享受王力的肉体十分之六,其余由群妖众魅均分。所以,那天王力入山,禽兽潜形,使他终日无所收获,仅得毒菌双茎,不料功亏一篑,报仇计划又被董氏父女暗中破坏。当时,董氏父女又故意让王力二次看到“背影”,旨在显示自己对他的恩惠。接着,董父以口吐莲花之舌,问群妖众魅献计、让自己来收拾王力,如此这般,叫女儿施展软功,必能得手。群魅听了大喜,认为这是妙策,于是大家同意,退居幕后,一切由他们父女作主办理。

现在,董花进入房中,喜上眉梢,王力乍见娇娥,心里又惊又喜,只把眼睛盯着她。一眨也不眨,灯下美人,越看越出神,人也呆了,不知应说些什么活,才算得体,忽然想到自己是主人,对方是客,连忙道:“我去斟茶。”

倒是董花比较大方,笑嘻嘻道:“不必了!”,说着,水汪汪的媚眸向他一瞟,接下去道:“这是你的睡房吗?”

王力道:“是……是……董姑娘,你一个人来?”

董花唔下一声之后,道:“怎么,一个人来,不好吗?”

王力连忙道:“好……好……欢迎之至!”

董花笑了。

王力接着道:“不过,你来,有什么事吗?”董花道:“爸爸叫我来问你一句话。”王力道:“什么话?”

董花道:“你不是说过,我们父女是你家的恩人,那么,你应该怎样报答?”

王力疑迟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吩咐吧!”董花微笑道,“爸要你听我的话,你愿意吗?”

王力道:“愿意,愿意。”

董花道:“你走过来,坐在这里。”她说着,用手向床沿一指。

王力遵命,坐在离开董花三尺的床边。

董花道:“坐近点!”

王力移近一尺。董花道:“再近点!”

王力又坐近一尺。

董花笑了,道:“还要近点!”

王力只得再移过去,靠近她的身边,并肩坐下,忽觉一股幽香吸入鼻中,使他心神荡漾,绮思油然而生,想起刚才那两只风流狗儿交配的情景,和阿福取笑的话,不由得心里扑扑地跳起来,顿时面孔发热,向她看了一眼,暗想道:“人比花儿更美,也比花儿更香……好一个美人儿。”

董花道:“呆人,还不动手!”

董父在外望风,暗阻别的妖魅前来打扰,如今看到女儿已经得手,心中甚喜,连忙吹出一口气,通过纸窗的孔隙,把房里的灯火吹熄,嘴里低声叽咕道:“年轻人真不懂事,只图贪欢作乐,亮着灯,做这种事,成什么体统!”

王力与董花发生关系后,两情欢乐,夜夜春宵,三个月之后,她依靠了采补的功效,已能白昼现形,而且董父也利用了其女吹萧所得的精髓,加工制炼成丹,服后道行猛进,也能白昼现形。可是,王力却逐惭消瘦,精力退化,已没有像三个月前那样的生龙活虎了。

董花勤于补采,过去她只在黄昏人静后前来,陪伴王力,黎明即去。现在,她竟然整天赖着不走,甚至白日宣淫,王力也因房事过度,感到腰酸背痛,显然是肾亏了,但她依然缠住他,不肯放手。

王孝身为村长,常为乡务忙碌,也不过问儿子王力的事。晚间董花来时,董父必在门外保护,并暗中作法催眠,使王家大小人等进入梦境。竟夜酣睡不醒。以便其女放胆行事。

有一晚间,合该出事,蛮岭深山森林里的群妖众魅,因董父违反诺言,未将王力体内含有千年灵芝成份的精液交出,让大家分享,纷纷向他责问。董父自从服用了芝丹之后,道行虽已比他们高深,但自知理屈,也只得勉强与对方敷衍,因此未能及时抽身到王家来为女儿望风保护,这时,王孝在乡里议事饮酒,直到深夜回来,进入院中,看到儿子房中灯光明亮,又闻女人的笑声,不由吃了一惊,就放轻脚步,走近窗隙,向内窥视。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发现一个披散秀发的女子,赤身裸体,放浪地骑在自己儿子身上,正做着不堪入目的丑事,又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表情,虽处于欢乐的境界中,却一动也不动,好像一个活死人那样,于是怒从中来,立即用力打开纸窗,大声斥骂道:“畜牲,我以为你生病,叫你好好休养,原来,是在轧姘头。”接着,他骂董花:“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偷汉子竟然送上门来,简直是丑婊……”

“子”宇还未出口,看到她面现惊慌之色,竟是个绝色美女,真是人间少有,不由疑为仙女下凡,索性不骂下去了,正拟问她是谁家之女,只见她匆忙地抓住衣挥,掩护了下体,瞬即失去踪迹,这遁形隐身之法,就使他断定:此女必是鬼魂无疑,顿时大为惊骇,认为本家祸事临门了。

这时,王力已经穿上衣挥,呆如木鸡地坐在床边,任凭父亲隔宵斥责,一言不发,但骂声却吵醒了王母、王仁王勇兄弟,以及长工杂役等人。连忙起身来问原因。

王孝把儿子为女鬼所迷的事说了一遍,众人听了均各大惊,尤其是王母爱子心切,惊上加愁,就叫王力开门,以便众人入房,商讨如何办法。

王力开了门,王聿吩咐众人进去,迫令其子说出遇鬼的经过。

王力讲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叙述自己如何在山中邂逅董氏父女,他们怎样杀死双豹,以及击碎盛着有毒菌羹的大缸,暗救了本家和乡村许多人命,并强调他们不是鬼。

王孝夫妇听了,心里稍为宽慰,因对方既是救命恩人,谅必对王家没有什么恶意,但有一点却不明白,为何那女人把儿子王力迷得骨瘦如柴,恹恹待毙?长工和杂役们也参加意见,议论纷纭,认为那女子在一刹那际就失踪了,必是一个鬼,但却想不出怎样才能阻止那女鬼前来迷人,惟有王孝胸有成竹,准备明天去拜访本村大巫绰号吴半仙,商量如何对付董氏父女。

众人讲来讲去,也讨论不出什么办法,于是王孝吩咐两个长工在房中打地铺睡觉,又叫次儿王仁与长子王力同床而卧,以防那女鬼再来打扰。一夜乎安无事,次日上午王孝亲自去访吴半仙,承其接见,由巫童迎入客厅,于是双方开始谈话。

王孝先将长子如何遇到董氏二鬼,斩杀猛豹,击碎大缸,暗救许多人命等事,详细说了一遍。大巫吴半仙听了。骇然道:“深山大泽之间,必有妖魅,无可置疑,但鬼魂迷人,在本村却是第一次……”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女鬼既有现化人形之术,功力极高,我吴某有自知之明,恐非敌手,何况她还有老鬼相助,想来道行一定比其女更高,要想制服他们,谈何容易?”

王孝恳求道:“这事非同小可,千祈尊驾鼎力设法,救我儿一条性命。”吴半仙沉吟片刻,道:“你是村长,只要我能力所及,自当效劳,而且。义不容辞,但希望对方确是鬼魂,并非妖魅,那么我就有办法对付。不过,根据杀豹和击缸两件事看来,似乎不是鬼魂所能办到,因此,他们是妖魅的可能性较大。既是妖魅,井修得了蜕化人形,以及隐身之术,再加上救了许多人命的功槽,道行距离仙阶已经甚近,照理那妖女不应以色迷人了。此中原固,我也想不通。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我给你一道灵符,把它贴在令郎的房门上。对方若是鬼魂,见了此符,必然望而生畏,就不敢再迷令郎,但这只不过是试探性质而已,其实,乃是多此一举。(二)我去打听一下,先摸清对方的底细,以便知己知彼,对症下药。”

王孝道:“你去向谁打听呢?”

吴半仙道,“山神和灶公。”

王孝点头称善,一边从身边摸出一锭金子,重约十两,双手奉呈,吴半仙再三推辞,最后终于接受了。

于是他交给王孝一道巫符,并约定三天之后再见,双方汇报情况。

王孝点头答应,告辞回去。

三日后,王孝与吴半仙在密室会谈,互相报告各方面的情况。王孝开始道:“那女子不是鬼魂,因她在第二天晚间又来了,毫不畏惧那贴在门上的灵符,而且还把它撕了下来,搓成纸团,抛在地上,显然,她是妖精无疑。”

吴半仙道:“不错,她是一个妖物,但不知她来做什么?”

王孝叹道:“她吹气把三个在房中伴宿的仆役和我的次子王仁催眠后,又迷奸了我的长子。”

吴半仙点头道:“山神和灶公告诉我,董父是木魅,董女乃是花妖,其实他们并非父女。目前那两个妖魅道行已高,神通广大,又被别的兽怪禽精们奉为蛮岭领袖,即使家师也不是他们的敌手,何况是我。所以令郎王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孝听了,犹如晴天霹雳,面现忧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儿性命休矣……”他说着,双目含泪,停顿片刻之后,继续道:“这事还仗你和令师合力消灭妖魅,否则不但我儿一人遭殃,而且那花妖可能还会继续作恶,蛊惑或迷死本村别的青年。”吴半仙道:“是的,妖魅继续作恶,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们必须先要挽救令郎的性命,另一方面,家师拟赴中洲部落的龙虎山,邀请张天师前来捉妖,以除后患。”王孝道:“那是再好没有了,多谢你们为我家和本村人群造福。”他说着,又从身边摸出两锭金元宝,各重五十两,双手送呈。

吴半仙也不客气,当即如数接受,道:“你是本村的忠厚长者,我们自当鼎力效劳,虽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但家师也要看当事人的品德如何,才能决定肯否效劳。”

王孝道:“这一点,我明白。你吴半仙和令师蛮岭真人的脾气难道我会不熟识吗?”

吴半仙道:“那花妖木魅不知最近有何异遇,道行突然大进,功力也高得出奇,使我们师徒难与争锋。可是,妖魅的智慧可能不及人类,所以我们只可智取,不宜力敌……”

王孝插嘴道:“智取,不知怎样取法?”

吴半仙微笑道:“把你的耳朵凑过来I”

王孝连忙移动身子,以耳凑近对方的口边。

吴半仙轻声说了几句话,王孝听得点头不已,表示同意。

最后,吴半仙补充道:“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王孝道:“几时开始进行?”

吴半仙道:“三天之后……虽是假戏,却要真做,否则,后果堪虑,而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王孝道:“那当然,事关我儿的性命,我不会造次行事。”于是吴半仙叫道童端茶送客。次日,吴半仙带了道童,来访王孝,诡称王宅鬼气甚盛,只怕不出三日,必有丧事发生。

王孝听了大惊,连忙恳求挽救。吴半仙大模大样地在王宅四周巡视一遍之后,神色严肃,对着王孝摇头道:“冤鬼已经寻上门来,尊处注定要连丧三条人命,无法可救,除非有奇迹出现。”王孝闻言,面包大变,问道:“是什么冤鬼?”吴半仙道:“井非我危盲耸听,这是前世的罪孽,冤冤相报的时间已到,非人力所能避免。”他说着,长袖一拂,动步就走。

王孝急忙赶上前去,双手扯住吴半仙的道袍,一边跪倒尘埃!高声哀求道:“半仙留步!我家既有冤鬼上门,千祈你……半仙大发慈悲,想想办法,解化这一桩冤孽,如能保佑太平无事,我愿意出钱消灾,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吴半仙道:“村长,你不要行此大礼,快些起来!”他说着,伸手扶起王孝,一边抓抓头皮,继续道:“冤孽非常严重,不过,让我再仔细检查尊府的内室有否鬼气。”

这时,王家的家属仆役长工,以及邻舍族人等都已聚集在院子里静听吴半仙和王孝的谈话。

王孝陪着吴半仙进入每一间内室,不久,他们又回到原处,后者沉声道:“村长,你不要伤心,令郎王力骨瘦如柴,面黄如蜡,似已犯了克星,势必首当其冲,性命难保,不妨先办后事……万一此子发生不幸,他的尸体必须在室内入殓,但灵柩不得经过门窗抬出来……”

王孝双日含泪,按口道:“室内成殓,但棺材却不得从门窗抬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吴半仙道:“为了避免尊府发生第二或第三次丧事,你必须掘壁成洞,把令郎的灵柩从壁洞里推移出墙,然后抬到郊外平原,使死者入土为安。”

王孝闻言,呜咽而哭,其妻同时陪哭,两于王仁王勇,也忧形于色,顿使现场笼罩着一片悲惨的气氛。

吴半仙叹息一声,向王孝注视片刻,随即把手一挥,带了道童,飘然出院而去。

到了第三天五更左右,王宅传出来一阵阵的悲哭声,久久不绝,显然王力寿终禄尽了。少者殁而长者存,确是人间恨事,何况王力并非因病身亡,众所周知,乃是为鬼迷死,无怪王家亲友个个悲伤惋惜。

黎明,王家院子里早巳拥满了许多人,正在分工合作地办理丧事。不久,道、僧、尼、乐师、歌郎,堪舆家等陆续到来,同时,冥器,魂桥,棺材也都办妥。

王孝身为村长,家境富有,丧事场面十分铺张。接着工匠们动手,把王力生前所住房屋的墙壁拆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孔,大小正好让空棺材从墙外推入屋内室中。这时,死者的脸上蒙上了一块白布,尸体平摊在床,准备时辰一到,立即入殓。

早餐后不久,开始大殓。

房内挤满了亲属、戚友、邻人,以及许多帮手,大家都亲眼看到王力的尸体被移入棺。忽然,吴半仙出现了,高声吩咐闲人一律退出房去,以免冲克,接着棺上加盖,斧背敲钉,蓬蓬有声,使盖子与棺接合。四边上端用小木榫榫住,并在棺木缝隙之处,涂上桐油石灰,以防尸体腐烂时,臭气溢出,有碍卫生。

亲属大放悲声,真所谓盖棺论定,生离死别,人生到此,什么都完了。

帮手们从壁洞推出灵柩,当即被墙外伺候的另一批帮手接去,立即把它搬上牛车,准备出殡。

这时,王宅前院的人们正忙于出丧的事,依次列队起程,只听得乐师歌郎奏哀曲,唱挽歌,僧尼吟经诵佛,巫道作法驱邪,亲友的哭声,叹声和谈话声混杂在一起,由近而远。而王宅的后院却有人悄悄地驾了一辆驴车,车上载着大木箱,井堆积了一捆捆的稻草作为掩护,沿着横路疾驰而去,当然无人注意到那辆驴车的出发。同时,除了局内人之外,谁也不知道那大木箱里装着什么东西,以及驴车究竟驾到哪里去。这边,出丧队伍到了山坳村竹园附近,就停止了。

帮手们把灵柩从牛车上卸了下来,找到早巳建造的石椁里,接着,工匠们盖上石板,七手八脚地封椁加土,迅速地筑成一座新坟,墓前石碑镌着“山坳村猎人模范王力之墓”十一个大字,以及造坟的年月日。

这里,王力入土为安,但他的死亡却引起了蛮岭群山中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之间一场纠纷。
当天夜里,董氏父女被属下群魅责问:“为什么王力骨髓里元阳未尽,就让他死去?显然,董女早巳摄取了他的元阳,私自吞没,否则,他是不会死的。”

从前董氏父女曾对属下群魅保证:吸取王力骨髓里含有千年灵芝精华的元阳,分给他们享受,如今王力死了,董氏父女未能履行诺言,所以双方发生龃龉。董花坚决否认私吞元阳,并提出建议,拟请穿山甲居士掘一地洞。让大家进入王力的新坟里检查尸体,这样就能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群魅听了,认为颇有道理,就同意这样做法。

穿山甲居士是掘地洞的能手,他从数里以外的森林里开始动土,一直掘到竹园附近,王力新坟所在的地层,并由群魅派出三位代表跟着入洞,打开石椁和灵柩,不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里面并无尸体,只不过一口空棺材而已。三个代表连忙退出地洞,将实情报告董氏父女和群魅。使他们均各惊疑不已。

当时另有三个妖精不相信这样的事,连袂地自古奋勇,要亲自再去检查,也不征求大众的同意,就入洞而去。接着又有两个妖魅前去追踪。

过了良久,他们都回来了,报告道:“一口底板可以抽动的空棺材……必是王力以假死骗人。”

这时,大家才明白这是王家施展瞒天过海之计,演出一出真做的假戏。

不错,王力并未死亡,他的假死旨在逃避董花纠缠。

原来吴半仙的道行虽不及董氏父女,但智力却胜他们一筹,他与王孝耳浯,决定叫王力诈死,并定做了一口有漏孔可通气的抽底棺材,又故意扬言道:”说什么灵柩不得经过门窗,只可从墙洞进出,而阼死的王力,就在灵柩被推出墙洞之前的一刹那,由那经办人抽去了底板,把他从棺材底里拖了出来,装入半盖半掩的大木箱内,再移到后院,搬上了驴车,又堆积稻草,作为掩护,由一个亲信的仆人悄悄地从旁门驾车而去,远走高飞,逃避他乡,这样才能使董氏父女防不胜防,无法寻到王力,因此,保全了性命。

同时,当那灵柩推出墙外之前,抽板已经重新装在棺底,变成了一口空棺材。这种掩入耳的手法,做得天衣无缝,巧妙万分,遂使花妖术魅,禽精兽怪,大上其当,因此,他们之间发生内哄。

由于王力以诈死为名,逃亡是实,花妖董女就来不及吸取他骨髓里剩余的元阳,所以许多禽精兽怪都归罪于木魅董父,纷纷提出质问,认为他守护不力,有亏职守,并未能履行诺言,因此,坚持要求赔偿应得的“道行”。

董父不肯将其女从王力身上所摄取千年灵芝的精华,交出一部分给属下群魅分享。但目前处身于他们的包围圈里,势孤力单。倒也不敢公然与对方翻脸,何况他自知一时疏忽,给王力漏网,以致不能实行前所保证的诺言,实属理亏,深感歉仄。不过为了平息众怒起见,他又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乘罗刹邦招考女邦主的机会,叫女儿董花前去应试,如能考中,她就有权力选择该邦的任何男子作为她的丈夫和面首,堂而皇之地媚人补采,摄取元阳。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当众宣布了这个计划,并目再度保证:如果他的女儿考取邦主,决将罗刹邦内许多壮男的元阳分给届下群魅享受。果然,群魅听了他的话之后,个个欢喜不已,鼓掌表示赞成,于是一场纠纷,立即烟消云敞,并且他们愿意听候董氏父女的调遣和效劳。

在罗刹邦女邦主大比中,董花压倒群雌,考取了第一名,顺理成章,她即将成为女邦主了。但魅算不如人算,人算不及天算,董父功亏一篑,阴谋却被菩提子识穿,董花的女邦主之位,也被推翻,而且父女双双受擒,成为阶下之囚。

王孝讲完了董氏父女和其子王力的故事之后,赫芳,彭志和菩提子等恍然大悟,原来董雅仙是个花妖,怪不得她生得美丽绝伦,人见人爱,董父是个木魅,他们并非父女关系,只不过因互相利用,对外假称亲属,以便狼狈为奸而巳。

次日,赫芳,彭志和善提子等三堂会审董氏父女,后者知道菩提子道行玄妙,武功高强,自知无法狡辩,只得从实将如伺摄取王力体内千年芝尖的精华和元阳,如何与山中森林里的禽精兽怪勾结,以及为何前来投考女邦主的原因,一一招认,但最后又强调如何两次拯救王孝全家和山坳村乡人的生命,自称那是善事,功德无量,因此,希望官方减轻罪名,从宽发落,并保证以后决心安分守己,永不作孽,以免天谴。

接着董女又苦苦求情,声泪俱下,赫芳和彭志想到此女在考试时,表现学才识三点极为可取,终于动了哀怜之心,随即低声与菩提子商量并征求意见。菩提子认为妖魅修道,往往觊觎非分之物,巧取豪夺,势所必然。目前董氏父女虽已犯了小罪,幸被及时阻止,没有发展下去,未能造成大恶,同时姑念他们也曾救过于许多人的性命,功罪足以相抵,理宜从宽定案。不过尚未成道的妖魅,本性丑恶,一时决难改善,所以他们的话不可探信。他提出意见:(一)勒令董氏父女交出王力的千年芝尖精华和元阳,以便物归原主,这样能使他们觉悟:非分之物,不可妄求,(二)禁制董氏父女驻守森林地区,潜心修道,直到得成正果为止,(三》委任董父为森林之主,约束所有的禽精兽怪不得伤害本地人氏,井保护地方安全;(四)划定峭壁附近千年灵芝的所在地为禁区,任何魅物不得妄越雷池一步;(五)将森林地区内的一切花妖木魅,禽精兽怪都归化为魔国之民,并受魔国法律保护,但此事必须先由他(即菩提子)赛明国王通天教主,俟批准后才能实行。

赫芳和彭志听了极为赞成,立即推选菩提子为定案的主判官。接着菩提子发表了上述五项意见后,董氏父女俯首无词,表示服从,于是他们暗自运用内功,从本身的丹田里逼出了闪烁有光的红丸各一粒,分别呈交菩提子妥收。

当然,他们依然私自保留着十分之一的芝尖精华。不要小觑那少数精华,因它已能使他们维持本身的功力,在交出红丸后不致现出原形,当场献丑。菩提子明白此中道理,但他生性仁慈,也不过分追索苛求,只做到了恩戚兼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地步,何况要董父充任森林之主,也必须有较高的道行和武功,才能镇压群妖众怪,否则后者都是野心勃勃,顽桀不仁之辈,怎肯对他服从听命?

董氏父女灵性充沛,岂有不知菩提子存心仁厚,暗中成全之理?他们双双叩头,表示感谢。

不久,菩提子解除了董花父女身上的禁制,接着赫芳命令衙役卸脱刑具,把董清董花当庭释放。

他们一边谢恩,一边暗喜又逃过了一次劫数,然后连袂步出法庭,立即化作一阵清风,回到森林里的老家,去继续修行了。在罗剃邦黔郡青山乡丁香女史的门前,出现了大批人马,以钦差陆生为首,携带了金帛礼物,前来迎接并护送丁香前往京城,充任本邦的女邦主。

丁香由丁母丁伯和堂姊丁梅陪伴着,盛妆出迎,把恩师陆生接入庭前。

在预设的香案前,陆生高声宣读公文,大意是:考试委员会决定以丁香女史为本邦的女邦主,井已由公主葡萄仙子批准,着即进京就职。

这件喜事立即轰动了当地官员和青山乡全部居民,大家扶老携幼,蜂拥地来到丁家道贺,有的送布料,有的赠金银,也有以牛羊、野味、兽皮、药材、酒浆、蔬菜瓜果等物作为礼品,使丁香府中大小人等应接不暇,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终于都接收了。

丁伯从前在中洲部落充任幕傣多年,见过大场面,深谙官场礼节,所以对于奉迎陆生,赏赐护送人员,招待地方官吏、应酬乡村父老和来宾等,都由他妥善安排,有条不紊,使上下人等个个高兴,欢声如雷。

陆生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于是丁香立即整治行装,拜别伯父堂姊、当地官长和乡村父老,由慈亲监护着,随即起程。

陆生率领本部人马,沿途保护,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

丁香到京后,即日宣誓就职,正式成为罗刹邦的女邦主。丁香做了女邦主,一切行政萧规曹随,依然任用旧臣,以陈根、赫芳为左右辅弼;彭志、赫天云,陆生、武膏,梧桐子、梧桐文等分掌要职。此外,她委任王凤为宫廷女傅,于玉、朱筠、吴雯、周麓贞、胡英、曹珍等为各部门的女官,在京供职;又封石碧为巫道观主,专司鬼神之事,其余六十名副榜中式的女考生,都分别派往各县郡为官,遂使罗刹邦女权提高,风俗为之一变,邦人都有了“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思想。

丁香当政三月,百废俱兴,邦中大治,附近小部落,各邦族,闻风而至。先后前来报聘、通商、修好、进贡,京城显呈着兴隆现象,邦人大悦。

这时,梧桐先生因年届遐龄,告老还乡,荣誉退休,在家纳福,看到了罗刹邦重振雄风,心里极为高兴,大笑三声,无疾而终,积闰享寿已到百岁,消息传至京城,立即通令全邦下半旗志哀。

那时,葡萄仙子早巳不问政事,每日与菩提子邀游山林,研究仙道。

菩提子的内心里深深地爱着葡萄仙子,但女方对他却在似有情、似无意,若即若离之间,使他无从捉摸,向时修道之士,不比凡夫俗子,怎好语涉私情?因此,他虽有满腔热情,只得闷在心里,没有机会倾吐。

一日,葡萄仙子谈及女邦主丁香才干超群,当政数月,邦中大治。菩提子听了,灵机一动,附和道:“不错,丁香不愧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不过,邦事繁重,日理万机,只怕她不能持之以恒……”

葡萄仙子插嘴问道:“何故?”菩提子笑道:“你没有发觉吗?丁香比以前消瘦得多了。”

葡萄仙子看菩提子一眼,道:“你注意她这一点,是什么意思?”

菩提子正色道:“你选丁香为本邦之主,但此女体力有限,日夜为政务所围,心理上负担太重,她吃得消吗?”

葡萄仙子沉吟片刻,问道:“怎样才能减轻她的负担呢?”

菩提子道:“丁香好胜之心甚浓,凡事精益求精,要减轻她的心理负担,只有一个办法;”

葡萄仙子遭:“什么办法?”菩提子道:“为她择偶。”

葡萄仙子听了,低头不语。

过了片刻,菩提子接着道:“丁香身为女邦主,位至极品,但内心空虚,如果她有一个贤内助,分担邦务,就能使她身心愉快,此事于公于私,均属有利,何况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蔫,而你又何乐而不去为她择偶呢?”

葡萄仙子道:“这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为什么要我越俎代庖?同时,她还有慈亲,此事理应由她老人家作主才是。”菩提子道:“话虽如此,但婚姻大事,女孩子自已是羞于启齿的。目前丁香乃是邦主,如果丁母代她误择了一个坏男人,不仅对丁香有害,而且也非本邦之福。”

葡萄仙子道:“依你之意见,应该怎么办呢?”

菩提子不加思索,道,“先征求丁母同意,授权本邦左辅右弼二位大臣,组织一个委员会,名正言顺地招考驸马,和过去招考女邦主一样,而我们冷眼旁观,或参加一点小意见,这也是‘君子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葡萄仙子喜道:“好主意,很有趣,只是太便宜了丁香。”

菩提子听了,哈哈大笑道,“便宜了丁香,就是便宜了本邦的老百姓。”

葡萄仙子道,“这是你出的主意,应该由你一个人去对丁母说项……”

菩提子也不等待葡萄仙子的话讲完,又不管她答应与否,连忙插嘴道:“你也去!”他说着,拖着她就走。

三天后,丁母正式委托陈根和赫芳主办招考驸马的事,接着王宫公布黄榜
。

招考的章程非常简单,只不过笔试、口试和武功三项而已,但考生的资格却有严格限制,那就是(一)考生年龄不得超过二十五岁,(二)面貌端正,身无暗疾,(三)品性优良,家声清白,(四)僧道不得参加,(五)独子不得参加;(六)异端邪教徒的子弟不得参加,(七)已有未婚妻或女友者不得参加,(八)曾犯非法性行为者不得参加,(九)禁止瘦肥不相称者参加,(十)性器官勃起时,短于六寸者不得参加,(十一)包皮过长及患痔者不得参加,(十二)准许外邦未婚男子参加考试。

招考驸马的消息公开后,前来看榜的人拥挤不堪,宫前广场几乎巳无插足之地。官方发动飞鸽传书,把这大事分别通知本邦的各县郡乡村。

不到数天,邻区邦族,远地部落,也都知道了。许多有资格的青年纷纷以通信方式报名,因考期定在六个月之后,目前他们无须亲自前来登记。

在未来的六个月之中,应试者尚有充分时间准备文艺武功。

富家子弟们都有父兄出面,广聘名师传授,补习或锻练各种文武绝技,希望在考场中大显身手,名扬天下。

贫家子弟们限于经济条件,只能合资井聘一二位誊宿或镖客,教导技艺。

许多武馆乘此机会,广收门徒,乡塾县庠,也大量招生,那批跃跃欲试的青年虽是未雨绸缪,也可说临渴掘井,但对其本身进修,却不无小补。

光阴如箭,考期即将降临,罗刹邦京城里的旅店邸舍早已住满了各地考生,人数约计万名左右,井分别办妥登记和检查身体的手续。一部分考生还有父兄或教师护送陪伴,以便随时咨询或指导,而父兄教师之中也不乏饱学儒者,身怀绝技的武士,以及精通六艺、文武全才的人物;

京城郊区也有不少考生,租赁民间空屋,城外四周,幕帐密布,临时为考生所搭,暂供寄宿,但他们都非本邦之人,此外,又据驿站报告消息,沿途尚有许多人数,兼程赶来应试,不日即可到京。预料这次招考驸马,情况热烈非凡,要比上次招考女邦主更为轰动。因后者只限于邦内女性,而前者则包括本邦与外籍的男子,所谓富贵功名,美色艳福,人人所欲,无怪那批有资格的青年们,个个兴高采烈,不远千里面来,存着满心希望,准备夺占鳌头。菩提子发觉外籍考生中,除了邻邦、近族的男子之外,尚有人数相当可观,来自中洲、扶桑、天竺、游牧、黑熊、高原,南洋等部落的草莽英雄,以及身份不明的魔国人氏,而且来人之中,多数是文武兼修,道行玄妙,探其行径,暗蕴诡秘,莫测高深,显然龙蛇杂处,似乎另有图谋,这就使他心里有了警惕。因此,就与葡萄仙子共同商量,并暗告陈根、赫芳,加强京城内外防卫,严密守护通衢大道,以免不法之徒,乘机捣乱。

同时,葡萄仙子冷眼旁观,也发觉了城内西隅一座新建大型的华丽别墅内,居住着二三十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有的是道姑,有的俗家打扮,可是进进出出却无一个男子。最初,她以为那是修道院,像城外另一所的尼庵一样,里面也有看破红尘的女僧和师姑,晨钟暮鼓,静修佛道,过着清苦生活,所以就不当它一回事。

后来她偶然发觉她们行动敏捷,身千不凡,立即引起注意,暗查之后,知道那批道俗女子都是最近才搬入此院,但谁也不知道她们来引何处,有何目的。

当时京城里另外还来了数十位达官贵人,揽带家眷和未婚的成年女儿,显然他们来京的原因是要从这次落选的考生中,为自己女儿选择东床快婿,而葡萄仙子又暗想:这女修道院里的那些俗家女子可能也有此种愿望。

由于考生的人数多得出于意表,原定文武的考场面积太小,无法容纳,又预计试官也不够分配,当局只得将考试日期推后十天,以便安排京城里所有的庠序,练马厅和运动场,暂允考试地点,分区进行,并加委试官和吏役人员。

不料在这短短的十天中,城内城外却先后发生了两件与女色有关的案子……

城外尼庵,四周围绕着修竹茂林,并有花卉盆景,菜园瓜地,环境甚为幽静,真是一个修行的佛门胜地。某一晚间。庵中暮鼓初停,夜课已毕,群尼和众师姑均各回房休息,准备脱衣安眠。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到了庵外的修竹茂林之内停止。她们侧耳静听,正猜疑际,突有三五十个年轻汉子打开庵门,分路冲入后院云房,各拣一个妙龄美尼或师姑,不由分说,搂在怀里,实行强奸,当众集体宣淫。

起初,她们还以为是强盗来了,不由大惊火色,哪知来人并非劫财,而是贪色采花,终于叫喊哭骂,各自挣扎抗拒,但那些子手缚鸡之力的女性,怎能抗拒这批如狼如虎的粗犷淫汉。不久,即为所乘,初经人道,不免痛苦,也只得逆来顺受,未几苦尽甘来,享受到人生乐趣,方才破涕为笑,乐于相就,而且自愿继续献身,任其所为。但也有不堪对方跺躏淫辱,痛哭失声者。

事后,那批采花客觉得所欢都是处女,不甘心就此放弃,坚决要把她们带走,愿者自动随行,不愿者也被强掳而去。他们不理会对方的头卜有无秀发,只要是雌的,都舍不得让她留下来。过了一会,听到马蹄得得、三五成群,离开了现场,庵里只剩下三五个老尼,烧饭的老媪,和——千年轻师姑,法名智慧。当祸事发生时,她正在厕所,一听外面大哭小叫,知道情况不妙,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拉起裤子,也来不及束好裤带,慌张地躲入柴房,钻进茅草堆里暂避,所以庵中除了老年尼腽不受欢迎,未蒙男人青睐或光顾,以及智慧师姑侥幸仅免之外,其余几十个年轻美貌的,一律都被劫掳。

这事发生后,立即轰动了罗刹邦京城,公安大臣赫天云闻报,连忙亲往调查,一边派兵驻守尼庵保护,一边将智慧送回她的娘家。他查出那批绑匪淫贼都是外籍的考生后,勃然大怒,火速派遣铁骑兼程分路追缉。

次日傍晚,铁骑陆续归来,有的在本邦边境截住了几个考生,并带回肉票人赃,师姑送回本家,由其父母看管,女尼则重返原庵,继续修行,或弃尼还俗,悉听自便,不予过问。至于绑匪考生,立即就地正法,以警效尤。此外,许多业已逃离边境的绑匪,追捕不获,即由当局行文邻邦近族以及远地部落,请求协助缉拿,归案究办。

数日后,摆夷邦、苗蛮邦、罐兜族和撩俚族分别押来绑匪及肉票多名,并要求重赏,均得如愿以偿,而处理犯人和肉票的办法,都与上述相同。

这时,漏网的绑匪尚有十分之二,但当局依然不肯放松,加紧向各方面继续追缉。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城内西隅女修道院的附近地段,巡官在一夜之中,连续地发现了三十六个去了势的男尸,证实都是外地考生,而其中五尸,由菩提子验明正身,都是魔国虎狼山野仙富钰和郎三妹夫妇的儿子,绰号虎彪豹豺狼五恶。这件案子使菩提子和葡萄仙子大为吃惊,预感祸事到了。菩提子想到富郎二仙乃是魔国最有势力和最难纠缠的人物之一,不仅地位崇高,而且又是国王通天教主的宠臣,即使像龙风山的龙公风婆,也不敢撼摇富钰一下,富氏五恶远在魔国,离开罗刹邦不知道有几千万里,怎会私自下凡,扮成考生,悄悄地前来应试?他们假造姓名籍贯,若非自己目光锐利,过去似曾相识,也认不出是五恶的尸体。目前,他们同时在本邦遇害,使富家绝种,其父母必然不肯罢休,追究责任,自己与葡萄仙子都脱不了干系,这事如何了结?

他又想到五恶武功高强,道行虽非上乘,也可算是比下有余,而人间红尘谁有这样大的本领和胆量,竟能杀死五恶?接着,他暗忖:一举而阉割三十六个男子,此人的手段真是太毒辣了。杀其人倒也罢了,何必再要去其势,想来这事必与女色有连带关系,难道凶手是一个女性吗?不,一个女子必无这样大的能耐,而连杀三十六个男人。可能凶手不止一个女人,或许凶手是一个男子……

他横想竖忖,猜不透谁是杀人犯,终于一筹莫展,摇头叹息。

这时,葡萄仙子也在凝神静思,忽然心有所得,正拟开口说话,但看到菩提子摇头叹息的窘态,不由嗤的一笑。

菩提子听到笑声,问道:“祸事到了,你还笑得出来?这件事是我不好,异想天开地主张招考驸马。如果我不提出这个建议,现在也不会发生如此尴尬的事情。”

葡萄仙子道:“不关你的事,我也有责任。目前祸事已经发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共同计划,怎样应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道:“当然……如能捉到凶手,我们就可向富家交代。”

葡萄仙子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摇摇头,默然无语。过了片刻,葡萄仙子道:“捉到凶手,当然很好。如果捉不到,我倒有两个办法对付他们。”

菩提子道:“请你讲出办法来,是否行得通。”

葡萄仙子道:“第一个办法,我们只要把那五尸都当作外族考生的遗体,与其余的三十一尸同样土葬,等到以后富家查问时,尸体早已腐烂,就无从证明其子五人是在本邦遇害,何况他们生前假冒籍贯,使我们更有理由推卸责任……”

菩提子道:“当然可以这样做,不过,以我们的身份,这种做法是明知其然而不以为然,似乎于心有愧。此外,富氏五恶愉逃出国,必与别的同党一起下凡,而且目前可能已经混迹在众考生之中。假使我们隐瞒事实,这是给那同党一个诬告的机会,又使富钰夫妻振振有词,硬说我们情虚不报,必是凶手无疑。到了那时,我们百喙难辩,被迫处于下风,官司就要输了。所以我不赞成这样做,那末,你的第二个办法呢?”

葡萄仙子道:“我们把事实上奏国王,一边我再具函恳求两位义父从中周旋,对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沉吟一下,道:“上奏国王是对的,但要求大夫子和千手前辈从中帮助,我也不赞成。”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不利用大势力?难道我们二人能与富家对抗吗?”

菩提子笑道:“理之所在,我什么都不怕……”停顿一下,他继续道:“假使我们理直,而却被对方所制,大夫子和千手前辈就会自动挺身而出,替我们支持正理,反之,求也无益。”

葡萄仙广道:“你也说得不错,可是我必须要写信给两位老人家,报告实际情况,否则,他们一定要生气的。”

菩提子不再反对,低头静思。

须臾,葡萄仙子道:“喂!你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道:“不知,你知道吗?”葡萄仙子道:“我想到了一个可疑的线索。”

菩提子眼睛一亮,道:“哦!我倒要请教?”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死者都被阉割?”

菩提子道:“想来这事与色字有关。”葡萄仙子点头道:“那么你认为凶手是男子呢,还是女人?”

菩提子道:“依常理推想,忌奸杀奸夫,凶手应该是男人。”葡萄仙子道:“不,是女人。”菩提子道:“何以见得?”

葡萄仙子不答反问道:“前晚的色情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菩提子道:“你怎么明知而故问?”

葡萄仙子道:“问题就在这一点。”

菩提子道:“难道京城里面也有尼姑庵吗?”

葡萄仙子道:“不,女修道院。你不知道吗?”

菩提子道:“我一向不注意女人的事情。何况是道姑修女。”

葡萄仙子白了他一眼,道:“假正经!”

菩提子道:“那么,女修道院又如何呢?”

葡萄仙子低声道:“院里修女道站们个个的武功十分了得,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菩提子听了。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对富家就有交代了。前晚尼姑庵与昨晚女修道院的两件案子如出一辙,不过那三十六个考生的运气坏透了,包括五恶在内,未享风流,就为人所阉,即使在地府做鬼,也不能娶鬼妻,享受风流了……”

葡萄仙子连忙打断他的话锋,又白了他一眼,道:“轻薄!”

菩提子面孔一红,自知失言,尴尬地道:“你听我说下去……那些修女道姑阉杀采花贼虽是凶手,实属自卫,倒也未可厚非。”

葡萄仙子道:“若说她们是凶手,未免言之过早,但嫌疑却非常大。”菩提子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葡萄仙子道:“我想请你夜探女修道院,假装前去采花……”

菩提子插嘴道:“你休再说下去了,我不会听你的话,去做这种丑事。”葡萄仙子道:“假戏假做,你为什么不去?”

菩提子道,“话虽如此,但名誉难听。同时,别人不知道我在做假戏,万一弄假成真。我也怕会被她们阉了。”

葡萄仙子笑道:“胆小鬼!你不去,我去。”菩提子道:“你去采花?”

葡萄仙子唔了一声。菩提子会意道:“你想女扮男装,是吗?假如她们之中,有男人假扮女性,那么你这样做,送上门去的白食,正是投其所好,被对方享受。”

葡萄仙子道:“这事倒不可不防。但我也有办法对付。”

菩提子道:“什么办法?”

葡萄仙子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菩提子笑道:“你把对方阉了,却是好方法,可是你不嫌那丑东西污染你的玉手吗?”葡萄仙子面孔一红,道:“我用刀斩。”

菩提子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葡萄仙子道:“哦?你肯夜探女修道院吗?”

菩提子道:“是。假使你要我这样做,我必须要扮女的,同时还要向你提出一个条件。”

葡萄仙子道:“请说!”

菩提子道:“我要求你扮男的,和我一起去。”

葡萄仙子道:“这倒很是有趣!如果对方确是如你所说:男的扮女,女的扮男,那末,你就有机会阉人,而我却不会被人所阉,那真是个好主意。”

菩提子道:“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葡萄仙子点头,表示同意。

菩捉子道:“现在时间太迟,我们来不及这样做,明天和后天又是考生笔试和发榜的日子,只怕也没有功夫。我想还是大后天晚间去干这件事吧!”

葡萄仙子道:“好……现在言归正题,如果五恶的同党现已向富钰夫妇报告讣音,等到他们闻讯赶来,最快也要在十四天后才能到达,假如我此刻用飞鸽传递讣告,他们在十天左右就能赶到这里。所以,我们必须在十天之内把凶手捕获归案,否则后果不小,手尾甚长。”菩提子道:“不,不必烦劳飞鸽传。”葡萄仙子道:“为什么?”

菩提子道:“飞鸽虽能争取时间,消息早到,但鸽性驯良,自卫力量薄弱,中途易受它最大的敌禽‘猎鹰’突击,往往出事,使我们欲速反迟,不如派遣‘急脚专差’持函去报凶讯,这样做法,我们制造人证和物证表明敢于面对事实,丝毫没有虚心,对未来的讼事是大有帮助的,而对方接到讣音的早迟,乃是次要问题。”葡萄仙子听了点头称善。菩提子道:“本邦天气甚热,三十六具尸体容易腐烂。现在你赶快通知公安部门,立即把尸体涂上防腐剂,移置城外虎蹲山麓的岩穴里,因那处地脉与玄洲风山相通,喷射冷气,能将尸体冻干,终年不腐。我们必须要保持尸体完整无损,先让其家属前来验明正身,然后入土为安。这是我们表白心迹和证明自己并非凶手的办法。”

葡萄仙子又点头答应,心里暗赞菩提子思考周详。

考试前几天,当局剔除了一批冒名顶替,不合资格的考生。

大考正日,京城里共有百个试院和考场,包括临时借用的学校、寺院、道观、祠堂等在内,分别同时进行笔试。

考试的范围很广,以文诗(五绝,七绝,五律,七律。五古,七古,排律等七题,任选五题,有的限韵,有的不限韵),历史和地理为主,书法(十个大字),画图,音乐为辅。

时间限定二十四小时,自上午十时起至次晨九时止,(进食,打盹和大小便的时间在内),干粮茶水由当局供应。考生编号,代替姓名,以防作弊。

考房简陋狭窄,各座相隔一板。

考场传出拖长音的钟声之后,众考生肃静地鱼贯入内,各依号数走进考房坐定。

接着,许多书吏分发试题及空白考卷,于是众考生开始文战。

当时天气闷热,蚊蝇又多,考生必须有健康体格和坚强忍耐心,才能适应这种环境。

考场门禁森严,内外隔绝,墙隅屋角均有卫兵站岗,往来通道也散布着巡卒,作流动性的检查。除监考官和侍役外,不准闲人乱闯。

考生完成每一题的试卷呈交后,试官立即当场批阅,评定甲乙,再由另一试官复评,于是发给誊录登记,以便汇总各卷成绩。

试官都是本邦有学识的耆宿名士,他们无一不希望自己所批阅的考卷得中榜首,若考生选为驸马,那末。这位阅卷试官便是那驸马的老师了。

这时,众考生埋头写作,考场里一片静穆。有的考生满腹经纶,文思泉涌,手不停挥,千言万语,倚马可待,文卷完成,随即呈交试官,接着开始诗卷。有的双手捧头,搜索枯肠,
一边作苦思状,过了半天,一字也不能下笔,只得长叹一声,放弃考试,自动退席。有的态度审慎,作文写诗,不徐不疾。再三修改,然后背清,交卷之前,又看了一遍,以示郑重。有的考生夹带书本,被监考官发觉,立遭斥责,并驱逐出场。也有对考试不当一回事的考生,写字潦草,犹如涂鸦,满卷涂改甚多,墨痕污迹纵横不一,敷衍了事而已。

到了午夜,众考生都已疲乏不堪,大多数人横斜着身子打盹了,或伏案小睡,或闭目养神。

忽然考房外面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考生们都从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出外探望。

接着,巡卒三五,一边敲着竹梆子走路,
一边轮流高喊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为人做了亏心事,今夜就要眼前报!”

“做人不来报仇,做鬼也要报冤!”“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巡卒们这样叫喊之后,又重复地再叫喊了,终而复始,边叫喊边走路,从许多考生的门前经过,越走越远,不久,声音渐渐地消失。众考生听了,显示各种不同的表情。有些人态度自若,完全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依然打盹养神,或被巡卒吵醒后,就不想再小睡了,继续做他们的试题。有些人胆量很小,心里吃惊,举目向房内四周观察有无异状。只见灯光照亮,一切如常,方才放心。

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存在,暗骂那些巡卒愚蠢迷信,扰人清梦,该打嘴巴。有些人过去做了亏心事,例如:谋财害命,杀人放火;先奸而后不娶,使对方畏羞自尽;为非作歹,直接或间接置人于死地,或杀人于无形,那就是有伤阴陀。听到了那些巡卒叫喊后,不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有吓得面如土色者,经不起心理上的威胁,就开门出去,悄悄地溜到试院边户,实行逃考。

有大声惊喊,在房内昏倒,不省人事者,试官闻声赶来,见此情形,立即召医救治,灌以姜汤,终于渐渐苏醒,但因精神委靡,神志沮丧,无法继续考事。只得准予免试。试官问他为什么大声惊喊,则吱唔其词,答非所问。再问,就闭口不言,形同哑巴,惟张目四顾,似有所见,忽然面现惊色,喃喃自语,接着放声大哭不已,显然他发痴了,于是被扶出场。

有在考房中,忽然吐泻兼作,或头痛发热者,不下十人。

一个姓邱的考生正在埋头写卷,忽觉一阵冷风吹来,灯光渐渐黯淡,呈惨绿色,不由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有个美貌女子,年约双十,身穿青衣,正在对他注视。邱生并不认识此女,想要问她是谁,但对方已先开口,道:“对不起,奴家找错人了!”接着就退了出去,而房中灯火立即伸长,亮光恢复如常。他明白此女可能是鬼,但既已来而复去,显然与已无关。正思忖间,忽闻邻房发出异响,侧耳静听,似是女子责骂声,和男子哀求声,不久,有个男人惨叫,等到监考官率众奔来,已经断气了。

此外,在考房中,无故倒毙者尚有三名之数。

另有许多考生听到鬼哭声,也有甲房考生听到,而相隔一板的乙房考生却毫无所闻。显然听到鬼哭者,都是运气不佳名落孙山的人。

这样的事情此起彼落,吵扰了半夜,弄得试院官吏奔走忙碌,六神不安,直到五更鸡唱,开始平静。

在京城百个试院和考场里,都发现了或多或少,莫名其妙的死亡者,甚至考生被仇家斩杀,血溅考房,也有多宗,而当局既不能查出死亡原因,又无法追缉凶手,只得暂以鬼事和人事作祟为藉口,列入悬案,容后处理,好在当时罗刹邦和其他邻近邦族都信仰鬼神,以及热衷于人事上的冤冤相报,所以无人对当局提出异议。

到了次晨九时,大部分考生都已交卷,拖着疲乏的脚步,懒洋洋地陆续离开试院和考场,回去休息。另有少数考生尚未考毕,急得满头大汗,在考房里赖着不肯出来,作最后的努力,但监考官吏却毫不容情,等待时间一到,立即进去抢卷。

不久,在试院考场里,除试官,监考官和书吏,轮流改卷或誊写考绩外,显出一片清静。考生早巳离去;驻兵巡卒也撤退了。

接着夫役工匠进行打扫,和拆除临时所建搭的考房。试官们个个面现倦色,依然手不停挥,批阅众生的考卷。他们依照各该试院主考的意见,取录从宽,那就是把可取与可舍之间的巷子一律录取,以免遗才,再将初步检定的考卷上荐总试院,由高一级的试官们再加批阅,最后呈请总裁决定中式与否。

初步检定,弃置了大批考生,二次批阅,又有不少人数落选,到了总裁手中,只有一百一十一份文试考卷,不分名次,全部及格,立即发榜,井定明日午时举行武试。

当然,文试失败者不得参加武试。

武试的正副总裁也是陈根与赫芳,属下试官都是本邦高手,但考生中也不乏武功卓绝,左道旁门的奇士,只怕临场发生意外纠纷时,试官或许力有未逮,难以制服,因此,当局征得葡萄仙子同意,恳请菩提子充任裁判官,俾收控制场面,镇压凶顽之效。

内部安排妥当,武场布置整齐,到了比武正日的上午大批男女观众早巳争先入场,抢占座位,拥挤得坐无虚席,水泄不通,但临时还有许多人蜂拥而来,找不到座位,只得围立场边,或席地而坐。

观众之中包括各邦族部落的达官贵人,士农工商,武林奇人,绿林豪客,僧道尼巫,娼妓窃贼,以及昨天文试落第的许多考生。

有些人携带妻女,来选佳婿,有些人来观摩武功,当然也有为了做买卖而来探路,为了好色而来猎艳,以及明取暗偷,混水摸鱼之辈,但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并希望增广见闻和知识。

在武场对面的观众座上,有一群数约二十多名的女子,芳龄在十八九到三十上下之间,个个容貌美丽,衣服新颖,双袖甚长,谈吐文雅,态度大方,但不知她们是谁家的眷属,为何井无男伴保护,令人猜疑不定,所以最为场中的许多游蜂浪蝶所注意。于是他们渐渐地移动过去,以便接近搭讪,得亲芳泽。

此外,另有十三个座位,由一位老年女道率领十二妙龄道姑占据着,也为观众所注视的目标。那十二道姑貌如天仙,姿态美妙,一举一动,逗人喜爱,只因那老年女道面貌丑陋,态度冷漠,双目炯炯有光,使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在她的身边虽有一个空位,但一般好色之徒只在较远之处逡巡,谁也没有胆量上前去坐。

这时,那边忽然来了一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公子,年约二十左右,头戴书生帽,手持玉柄折扇,身穿青罗长衫,脚踏青靴,风流潇洒,举止稳重地走到那老年女道的身边,先作了一揖,然后坐于空位。一边面露笑容,眼光闪向同排位置上的十二道姑一掠而过。

老年女道也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并不干涉他坐下来,却冷冷地道:“这坐位已经有人预定了,她不久就要来的。”

那公子微笑道:“师父,请容小生暂坐片刻,等到本座的主人到来时,小生让位就是,不知师父可答应否?”他说着,又顺便看了众道姑一眼,

老年女道听到那公子口称师父,而且说话也很得体,就点头不语,同时,那十二道姑对于这位漂亮而有礼貌的年轻公子似乎都有好感,不约而同地把美目瞟了过来,看个不停。

须臾,一个看似三十左右而实际已是四十岁以上的贵妇走了过来,在那公子的身边立停。那公于会意,立即起身让坐,双手一拱,道:“对不起,大姑,小侄失礼了!”说着,连忙转身离去。那中年贵妇对他徽徽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他的后影,要看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不料这年轻人不往别处,迳向她的来处走去。竟然坐在自己刚才所坐的座位上,也就是武场对面的观众席上,二十多十美女群中的正位,这使她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奇怪,此人怎会知道自己一人而占二位,显然这小子是大有来历的,不由刮目相视。

原来那公子并非一个未卜先知者,他只不过听到这里邻座的老年女道施展传音入密功夫,叫那中年贵妇过来,才明白本座乃是空位,并无座主而已。

老年女道为了要证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本座已经有人预定了……”,同时讨厌这小子的贼眼不断地偷看自己的女弟子,所以就传音暗召同伴过来,想把他赶走,却不料反为对方利用机会,钻进了群芳丛中。

她,和那中年贵妇一样,想不到自己泄露了传音入密的内容,更不提防这文弱公子有窃听播音传密的本领,还以为他只不过是鬼灵精怪,目光尖锐,拆穿了自己一人占据二位而已。

那中年贵妇不甘心这小子坐在那边位置上,与自己的女伴和女儿们混在一起。万一此人是个花花公子,勾引她们上当,那不是好玩的。

她坐在这里,心中忐忑不安,眼睛盯着那边看,监视这小子的行动,一边暗运收音神功,以便察听他有否向她们说出挑逗性的言语。她暗自打定主意,假使这小子稍有越轨行动,或讲话轻薄,她就要赶过去,掌他的嘴。

当那公子坐定时,旁边的姑娘连忙向他看了一眼,接着回转头去,对着中年贵妇,樱口傲微颤动,对方的耳边立即听到声音,“妈,你为什么和这位公子对调坐位?”

这是传音入密的蚁语,别人都没有听到,但旁坐的公子却已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中年贵妇的回音到了,她说:“蕙儿,当心这小子,不是好东西。”

那姑娘听了,双眸向那公子一瞟,看到他面貌端正,斯文地坐着,不像是个坏人,心里却不以母亲的话为然。

这时,人丛中忽然挤出一个黑脸汉子,粗盾大眼,满面横肉,走近那公子身边,喝道:“喂!朋友,你为什么占据俺的坐位?”

那公子听了,连忙双手一拱,道:“哦,这是你的坐位,对不起,在下让你。”他说着,正拟起身让位,但立即被旁坐的姑娘阻止,只听得她娇声道:“不,这是家母的坐位。”

这汉子一看姑娘出场,心中暗喜,因自己正好乘此机会与她搭讪了,随即裂嘴笑道:“姑娘,这小子坐得令堂的位置,俺坐不得?”

那姑娘怒目向对方看了一下,正拟发作,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蕙儿,不要多事!”

原来这是中年贵妇说的话,不知她在何时走了过来,人已经立在旁边,接着对那汉子道:“壮士,那边有一个空位。”她说着,一边向后一指。

那汉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确有一个空位,但邻座乃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道士,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旋即发现那边还有许多美丽的道姑,就改变主意,欣然接受了她的指示,连忙挤了过去,惟恐这空位为他人捷足先得。

这里,那年轻公子早已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座而去,挤入人群,不知去向,使蕙儿姑娘芳心若有所失,暗恨那黑脸汉子不已。

不久,武试开始!

武场四周分驻五百精兵,由已故元老梧桐先生之孙梧桐文统领,维持公安秩序。

主考台的正座上并肩坐着陈根和赫芳,左右两旁分坐陆生和武青,台下试官乃是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等十二人。

彭志和菩提子担任裁判。

此外,另有许多官吏佐尉分任评判计时,记分,誉录,纠察,巡场,供应布置等工作。医务方面也安排了医官,医士,吏目,救护和担架等人员,井准备了大批药物。

考生共有一百一十一名,全部是昨天文试及格者,在武场中央排列数行,等待考试。

考试项目包括骑射,步战(拳腿功夫)、兵器(十八件武艺),以及轻功。
骑射是以一百十一块三尺阔,三尺高,并且编了号数的木牌,准备钉在木架上,牌面涂了白漆,中间画着一只三寸长的红色大蚊子,加上三条细细的蚊须,试题叫做“驰马射箭中蚊须”。冬冬冬……击鼓是比赛的前奏曲,一百十一名考生也都编号,那就是第一号考生射第一号木牌上的蚊须,第二号或第三号考生射第二号或第三号木牌上的蚊须,其余考生依次类推。

射程百步,四周绕圈着铁铸短栏,使考生无法侵入百步之内。

考生分成十组,第一到第九组每组十一人,而第十组则为十二人,凑足一百十一名之数。诸生骑在马上,多数人用左手握弓,右手持箭,但也有人使用右弓左箭,这是依照他们平时射惯了的方式,各听自便,不加限制。
第一组考生十一人依次骑马出发,由慢而快,绕着铁栏的圆圈空跑了三匝,但从第四匝起,就对准目标,先发一箭,那就是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发箭时,马不停蹄,继续绕栏而驰,经过木牌后面,又绕到前面,那是第五匝了,考生立即再发第二箭,而马又绕驰而去,等到绕回过来,才射最后的一箭,以合第六匝之数,于是第一组骑射比赛就算告竣。

这种考试方式要比古人的“百步穿橱”箭术更难,考生除眼明手快外,还须要沉着镇静,骑射兼妙。

第二组比赛时,方式与上述相同,但木牌则重新更换,牌号也与考生相符,以免张冠李戴,混淆不清。

十组骑射比赛完毕后,当局宣布第六号,十七号以及九十九号考生中式——第一名一六号,中二蚁须,第二名一十七号,中一蚊须;第三名——九十九号,中半蚊须,而考生的姓名则暂缓报告;

接着比赛步战(拳腿功夫),规定骑射落选的考生仍得参加。

这是淘汰赛,仍分十组,每组十一人。第一组与第二组比赛,第三组与第四组比赛,其余各组依次类推,但很伤脑筋,考生却多出了一个,那就是一百十一号考生没有对手。

试官们商讨结果,准予该生与第十组的优胜者比赛。

冬冬冬……铜鼓又响了!斗争开始。诸生为了名利,个个施展平生铯技,拳打脚踢,各尽全力,过程十分激烈。良久,胜负已分,试官高声叫停,败者淘汰出场,不得再试兵器和轻功;伤者由吏目派员扶搀,迳赴医务处治疗,死者一名,由担架人员抬走,暂置殡馆,择吉入土为安。接着武场下半旗志哀。

每组优胜者休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继续比赛。这次复赛,双方斗争比刚才预赛更为激烈,败者都受到或轻或重的伤势,而死者竟有四名之多,令人悲痛。由于考生伤亡出人意表,当局临时取消了决餐,随即宣布二十六位优胜者中选,再比兵器。名列骑射比赛的头二三名一第六号,十七号及九十九号考生也在二十六个中式者之内。这时,菩提子发觉十二号考生,在预赛和复赛时,连续击毙了对手二人,又第四十二号,五十三号和一百零九号考生也在复赛过程中,打死了对方各一人。

但双方斗争时,拳脚无眼,虽说是打死人,不偿命,但心狠手辣,必非良善之辈,因此菩提子严密注意那四个杀人考生的行动,一边查阅他们的身世,只见履历表上这样写着:

十二号,安九峰,獠俚族谷山村人,年二十四岁,父安统,土司,母郝氏,师:文;穆智,武,鲁亚公。

四十二号,萨葆,苗蛮族黑勘埠人,年二十二岁,父萨黎,土酋,母赛氏,师:文,马样,武,陆子腾。五十三号;区吉祥,罗刹邦木山郡白泥村人,年二十三岁,父区刚,村长,母苗氏,师:文,孟斌,武,麻栗。

一零九号,赤仲,空空部落昌都郡人,年二十二岁,父赤本,贵族,母花氏,师:文,叶元春,武,赫博。菩提子关心考生的武艺师承。此刻他已发现鲁亚公和赫博二人都是武林枭雄,在中洲部落杀人如麻,犯了众怒,当地无法立足,于是亡命荒外,想不到他们已分别为安绕和赤本所收罗,传授其子武艺。至于陆子展和麻粟为人如何,菩提子一时无法查明,但从萨葆与区吉祥二人的个性推测。想来他们也非善类无疑。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礼记》有“择师不可不慎也”之句。

这次武试,菩提子仅以裁判的身份出现,地位不高,谁也不知道他是魔国的野仙,但实际上众试官都遵从他的意见,一切措施也由他暗中协助调度。现在考试兵器,他密令梧桐子编定安九峰、萨葆、区吉祥、赤仲互比武艺。

梧桐子知道菩提子要把那四人安排在一起比武,必有特殊意义,所以立即照办。

考试使用武器,要比徒手搏斗更为危险,所以试官在比赛之前,再三对考生警告;双方用武,严禁伤害人命,事实上这种警告只可约束忠厚慈仁的考生,但凶恶之徒却听不入耳,把它当作废话。刚才步战比赛拳腿之前,试官也曾提出同样的警告,可是安九峰,萨葆等并不理会,依然把对方击毙,而当局鉴于打斗失手,势所难免的实际情况,也未便处罚那些杀人的考生。比武开始,照例击鼓,鼓声刺激人心,考生们个个精神抖擞,血液沸腾,抱着无比的希望,决心要在武场大显身手,夺取荣誉。

考生二十六人分为十三个小组,每组二人,编号如下:

(一)六号——对——三十九号

(二)十二号——对——四十二号

(三)十七号——对——六十号

(四)十九号——对——六十七号

(五)三十七号——对——七十一号

(六)四十号——对——七十五号(七)四十九号——对——八十二号(八)五十一号——对——九十九号

(九)五十三号——对——一O九号

(十)六十九号——对————一号

(十一)七十九号——对————三号

(十二)八十号——对————六号

(十三)九十一号——对————九号由于菩提子的授意,现在梧桐于已把十二号安九峰与四十二号萨葆以及五十三号区吉祥与一O九号赤仲编在一起比武。

鼓声停止后,十三组考生立即分别动武,剑,刀,枪,锏,槌,叉,棍,斧等兵器,上下挥舞,使出浑身解数,各与对方酣战。

试官们也都全身武装,手握自己惯用的武器、在旁监视,随时提防意外事件发生。

菩提子目光如炬,向十三个小组逐一略作检阅,发觉第一组的六号考生使用钢叉,第三组的十七号考生,使用宝剑,以及第八组的九十九号考生,使用大环刀,都有高深武功,必可稳操胜券,其余各组实力平衡,尚须一段时间,才能决定胜负。最后他轮流观察第二组和第九组考生的打斗,那就是安九峰对萨葆,以及区吉祥对赤仲。

安九峰右手握剑,左手持鞘,力战萨葆的双锏,势均力敌,武功不相上下,二人城府甚深,各以虚招诱敌,但双方都不敢冒险进逼,以免进入彀中,所以这场比赛至少要互斗千招,方可见到分晓。这时,另外三组已经赛毕,果然不出菩提子所料,试官宣布六号,十七号和九十九号考生分别获胜。

那边,区吉祥和赤仲都是狠客,谁也不甘示弱,招招以实力硬拼,各已斗得满头大汗。区吉祥的单刀舞成一片白光,护住全身,水泼不进,风吹不入,使赤仲的金枪不但无法占到便宜,而且往往被刀风迫退数尺,直到他加强攻势,始能再度前进,恢复原来的阵地。在酣斗过程中,他们互相一进一退,或退而复进,不下百次之多。双方恶战良久,不分胜败。

俗谚云:斗技者,以巧胜,斗力者,以智胜。

赤仲觉得这样僵持拼斗,实非善策,而且时间过久,自己必将精疲力尽,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气力不继,招势逐渐缓慢,劲道也较前衰弱,败像已露,但又佯自运功进入,却似强弩之末,一攻即退,返身便逃。

区吉祥见此情形,心中大喜,不虞有诈,以为自己胜利在握,立即飞步追赶,不料对方突然转身,回枪反攻,使他猛冲之势,难以煞住,单刀也无暇招架,措手不及,敌人的枪尖已经贯胸而过,鲜血直流,只听得惨叫一声,顿时死于非命。

赤仲见到自己的回马枪法一刺得胜,精神大振,不由乐极忘形,随手举枪挑起区吉祥的尸体,向空中挥舞,像甩流星那样的甩,鲜血溅洒满地,而他还要哈哈大笑,这种凶狠的举动,简直不是有人性的所做。
试官武青见了,心中大怒,立即高声阻喝,一边飞奔而来,要想把他逮捕,却慢了片刻,因观众席上飞下了一个虬髯黑汉,来势犹如迅电,冲近赤仲,挥掌斜劈,正中头部,击碎了天灵盖,脑浆与血液横飞,立即仆倒地面,也死于非命,而对面的观众只听到啪啪两响,那是赤仲与区吉祥二个尸体跌仆地上的声音,横倒着相距不到三尺而已。

那虬髯黑汉击毙了赤仲之后,怨气犹未消尽,俯身从区吉祥尸体中拔出金枪,要想去戳死者赤仲,以便依样学样,挑起他的尸体向空中挥动,也像流星那样的甩,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武青立即加以阻止,不许他那样做。“尊驾何人,竟敢擅入武场杀人?”武青喝问道。

那虬髯黑汉面现不悦之色,目露凶光,似乎迁怒武青前来干涉,高声道:“俺叫麻栗,乃是区吉祥之师,心恨此人,使用狡计诱杀小徒,倒也罢了,竟敢枪挑尸体,当众侮辱,这种行径真是猪狗不如,若不一报还一报,怎能消俺胸中之恨?你这试官呆立旁边,未能及时喝止那小鬼行凶作恶,却来阻俺报仇雪恨,是何道理?”

武青正拟答话,那边观众席又窜下来二个大汉,不问情由,直扑麻栗,挥拳就打。麻栗也不示弱,立即抵抗,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三人恶斗不到十招,又有一个大汉飞奔而至,随即加入战局,变成了以二对二。

那四个大汉功力雄厚,武青无法插手,心中甚急,连忙向菩提子请示意见,后者对他施了一个眼色,暗示稍安毋躁,静观事态发展。

这时,各方面的武官——赫天云,梅展,欧阳英以及公孙元等听到这里发生了事情,连忙奔跑过来,但都被菩提子挥手示退,终于仍回原处而去。

菩提子看了—会,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朗声道:“各位住手!”他一边说,人已进入战团,双手轻轻挥动,发出—阵狂风,已把那四个大汉分别隔离,被迫各退一丈,而他稳立中央,面现笑容,继续道:“你们四位想来是区村长,赤贵人,和麻赫二位老师了。”

那区赤麻赫四人看到菩提子面如冠玉,年龄不过三十,竟能在举手投足之际,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二个战局,这份功力真是世间少有,不由各自暗惊,即使像麻栗和赫博,平生阅人多矣,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赫博不愧是武林枭雄,首先喝道:“尊驾是谁?何故包庇那杀人凶手?”他说着,向虬髯黑汉一指。

菩提子不愿显示自己的身份,以免炫世骇俗,只得假报姓名,道:“在下浦田芝,职居武场裁判,但井非包庇任何杀人凶手。”赫博冷笑—声,道:“好,既然你是裁判,为何这斯杀我爱徒,你不去问罪?”

浦田芝道:“令徒以巧取胜,足见高明,可是他目无天道,挑尸逞能,迹近疯狂,这种形同鞭尸的行为,使区家祖宗子孙皆蒙羞辱,他与区吉祥生前既无不共戴天之仇,何故死后又加以残酷的刑罚,令人百思不解,实为仁者所恶,鬼神所忌,无怪那位麻栗老师挺身报仇了。”赫博正想反驳,但麻栗已抢先道:“浦裁判说得有理,俺因怒气填膺,挺身报仇,乃是名正言顺,义不容辞。”

浦田芝目光如炬,向麻栗看了—眼,道:“麻老师,你也有错。”

麻栗不服地道:“俺有什么错?”

浦田芝道:“赤仲侮辱令徒尸体,已犯武场大忌,是非自有当局秉公处理,用不着你来越俎代庖。你擅入武场,藐视本邦考试法规,杀死我们的考生,在下必须向你讨回一个公道。”麻栗道:“你将对俺怎样?”

浦田芝态度严肃,冷冷地道:“在下要废掉你那只杀人的右手。”

麻栗色厉内荏地道:“你敢!”

浦田芝冷笑—声,道:“有何不敢!”他说着,走上前去,忽听赫博道:“浦裁判,快废掉这厮的右掌!”浦田芝听了,连忙停步,回转身来,朗声道,“赫老师,不必怂恿……你教导出来的弟子太凶狠了。”他停顿片刻,尖锐的双目向对方注视,接着道:“过去,在黄叶村做了什么案子,你明白吗?清算你的人就要到来,只怕你无法再躲在赤贵人的家里了。”赫博听到浦田芝的话,面色大变,举月向四周巡视,似乎心有所惧,连忙飞跃后退,头也不回,逃出武场,瞬即消失,不知去向。

接着浦田芝缓步走向麻栗,一边嘴巴微微颤动,显然他正以传音入密功夫,使用压力,威胁对方,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密语内容,只见前者缓步前进,后者缓步后退,等到前者正要快步冲过去的时候。后者已经转身飞奔而遁。

浦田芝本来不想伤人,看到麻栗既已逃走,也就罢了,随即回头走来,对着赤本,道:“赤贵人,令郎既已身亡,不能复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必再想报仇了。赫博为人凶恶,你却聘他为护院武师,把令郎教坏了,所以这件事,你也应该负些责任……”停顿片刻,他继续道:“在下派人把令郎的尸体扛出去,快些入土为安,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赤本双目含泪,点头答应。

接着,浦田芝走到区刚前面,劝道:“区村长,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想开点吧!令郎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麻栗已代为报仇,死者也可瞑目了。”

区刚呜咽地道:“可怜我儿死得太悲惨了。”

浦田芝叹息一声,表示同情,暗示武青派人清理现场,接着又下了半旗志哀。

此处惊波初平静,那边骇浪又汹涌!

再说安九峰与萨葆比武,初则双方施展避重就轻的战略,纠缠不休,但各无建树而退。不久,一个企图以虚招诱敌,一个使用隐藏杀机的把势,但两人都没有上当。须臾,彼此硬拼几招,旨在试探实力,兵器交击,铿然有声,却谁也未占便宜。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采取稳扎稳打的步骤,各寻对方破绽,以便乘机暗使绝招,可是功力不相上下,大战数百招之后,依然打个平手。

这时,安九峰心里烦躁,暗思取胜之策,萨葆也不例外,要想速战速决。于是彼此开始运用狡计,准备不择手段,以达到置敌于死地的愿望。

正在酣战之际,安九峰忽然低声道:“喂!四十二号朋友,你肯退出武场吗?”

萨葆一边接战,一边也低声道:“十二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试官欧阳英站在较远之处监战,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话声音。

安九峰道:“你若退出武场,代价是黄金千两,云土(鸦片)百担。”

萨葆道:“你想得好主意!可惜我的双锏不肯接受这种小贿赂。”安九峰道:“再加上一个我的胞妹,嫁你为妻,如何?”他说话时,挥剑如风,绝招层出不穷,企图迫使对方就范,接受自己的条件。萨葆工于心计,乘机问道:“令妹的容貌如何?”他说着,故意装出好像是被对方凌厉的剑势所迫,步步后退的样子。

安九峰道:“舍妹貌如天仙,只怕你这小子无福享受。”

萨葆冷笑一声,道,“胡说!獠俚族的女子都像母夜叉那样,怎会貌如天仙?”说着,他立即反攻,双锏横砍直劈,施展浑身解数,招数之妙,似乎使对方难以抵挡。

安九峰也假装大惊失色,同时咬咬牙齿,表示愤怒,道:“小子,不识抬举,我好意与你商量,竟然乘我不备,使用杀着,难道找真的会怕你吗?”他说着,
一边以牙还牙,右手剑,左手鞘,运劲进袭。一鞘重志得利,萨葆左手发麻,金锏被鞘震脱,铿锵一响,坠落地上。

萨葆失去了锏,看似惊慌,其实是别有用意的。他面现怒不可遏的神色,喝道:“你想以丑妹来赚我,大爷怎会入彀?现在你试一试我单训的滋味吧!”说着,挥锏猛进,但—触即退,表示单裥敌不过对方的剑鞘左右夹攻,如此三进三退,依然积极抵抗,一边节节败退,而暗中伸手入袋,摸出一个漏孔的纸包,等到安九峰迫近时,立即奋力反攻,一锏劈去,却被对方的剑鞘交叉架住,说时迟,那时快,他乘此机会,顺手掷出纸包,中其鼻梁。只听得啊呀一声,安九峰弃剑后跃,一边以手掩面,准备退逃,但萨葆生性凶恶,赶上去劈出—锏,中其肩部,又听得大声惨叫,因对方在垂死之前,却发动鞘上强有力的弹簧,射出了百余枚牛毛似的毒针,刺得萨葆体无完肤,也惨叫一声,立即倒地身亡,估计时间,他还比安九峰早死了片刻。

原来那纸包里面都是石灰,安九峰以手掩面是为了石灰进入双目,感到一阵剧痛,显然他已失明了。萨葆若不追杀安九峰,也不会遭毒针射死。

当安萨二人比武时,试官欧阳英暗奉菩提子之嘱,站在较远之处观战,因后者深恨这两个考生心狠手辣,在不久之前步战复赛中,分别击杀了对手,所以特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比赛兵器,预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杀人者人亦杀之。如今二人白相残杀,均各死于非命,其结果恰与区吉祥和赤仲一样,使恶人得到恶报,也并不出于他的意表。

当欧阳英会同两个医官开始检查尸体,彭志率领吏役多名正将清理现场的时候,观众席上窜下来二位老者,一瘦长,一矮肥,争相向欧阳英论理。

瘦老抢先道:“敢问欧阳大人,小徒与萨葆比武,你身为试官监战,何故站立十丈之外,袖手旁观,他们以性命相搏,不加阻止,是何道理?”矮老接下去道:“是呀!我儿与安九峰比武,尊驾呆看他们自相残杀,未能及时劝阻,见死不救,于心何忍?真是太不应该了。”欧阳英向二老各看一眼,拱手道:“原来你们是安九峰的师尊。鲁亚公老英雄,和萨葆的尊大人萨黎土酋,清恕下官失迎了!”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瞒你们俩位,下官善观气色,令郎与令徒好胜成性,锋芒盛旺,准也不甘屈居入下,过去杀人甚多,今日死相已露,因此,下厂官远离战区,暂避其锋,若贸贸然前去调停,必为他们迁怒泄恨的对象,联手攻击,那末,目前横死现场的人,只怕就是下官,而不是令郎和令徒了。”鲁亚公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欧阳英大人似已预知小徒和萨葆今日寿终禄尽,这倒是奇事了。”萨黎摇摇头,表示异议,道:“我不相信尊驾善观气色,那只不过是现在看到了人已死亡,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藉以掩饰你自己见死不救,生性狠毒的罪行而已。”

欧阳英态度严肃,冷然道:“杀人者,人亦杀之,并非奇事,但杀人者而不为人所杀,那才是奇事了……”他说到这里,向鲁亚公看了一眼,回头接下去对萨黎道:“萨土酋,你不相信下官善观气色也好,说下官生性狠毒,见死不救也好,我都不在乎,但不知你来责问,有何目的。”

萨黎双眼满布红丝,对着欧阳英怒目而视,道:“你见死不救,必须赔偿我儿的性命。”

欧阳英听了,暗想道:“有其父必响兴子,此人不可理喻。”也不回答,转身问鲁亚公道:“鲁老,你是否和萨土酋一样,也要向下官追讨令徒的性命?”

鲁亚公道:“不,鲁某拟请欧阳英大人一观气色,不知是否也像小徒一样,死于今日?”

欧阳英道:“依下官看来,鲁老,你的寿算正长,不过……”

鲁亚公抢着说道:“不过什么?”

欧阳英道:“刚才下官细察令徒所表演的武功招数,未能战胜萨葆,是何原因?”鲁亚公老奸巨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欧阳英道:“你最后一招‘柚底乾坤’,不教令徒,想来是怕他日后叛师,留着保你老命一条,是吗?”

鲁亚公的隐事被欧阳英说穿,心巾不免暗惊,但面不改色,否认道:“岂有此理!”

原来安九峰过去时常要求其师鲁亚公喂招,但他攻势凌厉,竟然施展杀着,企图迫师傅传授最后的绝招—一—“袖底乾坤”。刚才鲁亚公在观众席上观战,发觉安九峰因缺少这一招数,威力大减,所以未能击败萨保,深悔自己吝于倾囊相授,遂使爰徒苦战无功。这时,他一边说着“岂有此理”。—边思忖往事,觉得欧阳英明察秋毫,不愧武场试官。只听得欧阳英笑了一声,道:“鲁老,不要瞒下官了。你不肯教令徒“袖底乾坤”绝招,似已预知他早怀恶意,暗蓄对付你的阴谋了。”

鲁亚公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英道:“过去你知道他的鞘中装置着毒针吗?”

鲁亚公摇摇头,眼光瞟向萨葆的尸体,只见满插毒针,尸色已呈灰黑,不由懔然道:“那些暗器,难道是他准备要对付老夫吗?”

欧阳英道,“不是下官信口雌黄,妄说死者的坏话,若以令徒不甘屈居人下的个性看来,未必无此可能。今日他与萨葆苦战,似有多次机会使用暗器,但心有顾虑,始终未敢轻试,直到中了对方的诡计,才施展此物,可惜太迟,使他死有遗恨。”

鲁亚公想到安九峰最近行动诡秘,令人可疑。往往乘自己午睡或打盹时,在房中舞剑弄鞘,似有恶意,他之所以迟迟未下毒手,也许还是为了自己尚未传授“袖底乾坤”的原因。他想到这里,忽觉心神动摇,颤声道:“请问欧阳大人,鲁某侥幸避过—劫,但似乎尚有余殃,不知是抑不是?”

欧阳英道:“下官生性鲠直,除非不言,言必尽情,决不稍留余地。依下官推测,鲁老,你目前已有杀身之祸,若不早自为谋,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鲁亚公听了,面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原状,笑道:“是否为了小徒在此牺牲,引起后果?”

欧阳英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快走吧!”

鲁亚公拱手道:“拜托欧阳大人料理小徒的后事,老夫告辞了,后会有期!”他说着,飞身跃出武场而去。原来最初安九峰坚决要求前来应试,安统不忍过份阻止,但知子莫如父,忧其过去杀孽甚重,树敌也多,惟恐发生意外,所以再三叮嘱鲁亚公沿途小心维护,而后者也一口应承,保证平安无事。如今变生不测,安九峰丧身武场,这虽非鲁亚公之过,但也无法向安统交代,只得溜之大吉,所渭走为上策。

鲁亚公离开武场后,欧阳英回转头来,对着萨黎,道:“你要下官赔偿令郎的性命,只怕未能如愿了!”

萨黎怒道:“何故?”欧阳英严肃地道:“令郎使用狡计,以石灰洒瞎了安九峰的双目,已属违犯考试法规,倒也罢了,但他却乘人之危,赶去偷袭一锏,务必杀之而甘心,这种神人同嫉,天地不容的凶恶行为,若非他现已受到了报应,下官也要擒而杀之,为人群除害,而你不知自爱,竟然如此厚颜,前来无理取闹,还不给我快快滚回去!”

萨黎听了,怒不可遏,像疯狗那样,冲了过去,企图与欧阳英拼命,但后者怎会让他近身,飞出一腿,对方立即应声倒地,当由护场武士奔来,不问情由,加以捆绑,准备送官究办,治其擅闯武场,捣乱公安秩序之罪。

欧阳英目光如炬,向萨黎注视片刻,道:“松绑!姑念你有丧子之痛,放你回去,否则定要严惩不贷。你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心里难过,但令郎杀死了他人之子,难道别人的心里会觉得舒服吗?”他说完话,把手向外一挥,众武士就把萨黎逐出武场。这时,别组的武生都已试毕,决赛结果,虽无伤亡事故,却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子,牵涉到文场和武场的试官。作弊的具体情况是这样……

武比决赛结束,其余考生都被淘汰,中式者只有六号王力,十七号孟春,以及九十九号贾崇。那三位考生准予参加口试,抡元者即将成为罗刹邦女邦主之夫,也就是驸马。无巧不成书,誉录王充偶然翻阅武场考生报到簿,发觉九十九号贾崇的签名字体非常生硬劣拙,心里疑惑,暗忖道:“这样连涂鸦也不如的人怎会在文场大比中得隽?”为了好奇和释疑,他就检查文场考生报到簿,核对之下,发现贾崇前后签名的字体笔迹完全不同,显然其中之一的签字必是另有别人冒名顶替。

兹事体大,王充不动声色,拿着文武两本考生报到簿,去见副主考赫芳。

赫芳老成持重。仔细校对贾祟签名的笔迹,确非—人所写,于是暗嘱王充保守秘密,切勿声情,一边与主考陈根商量,决要彻查这件案子,推求个水落石出。

接着,陈根和赫芳立即召集文武试官,裁判,誊录,书吏等,宣布提前举行口试。

这时,众试官群集王宫正殿,依次坐定,都觉惊奇;为什么原定明日口试而却要提前举行?此刻时间已晚,大家已觉饥肠辘辘,还要枵腹从公,心里颇不高兴,但这事既已由主考陈根和副主考赫芳决定,必有原因,所以谁也不敢提出异议。陈根举目向左右座上的众官——左座: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彭忘。右座:陆生,武青,贾基,孔吉,潘达,利山,范文,濮英,褚雄,陈培元,莫沛,盛珏——巡视一遍,问道:“裁判菩提子何故缺席?”另一裁判彭志欠身答道:“今晚他另有要事,不能出席,已嘱敝职带来小柬告假,请主考大人过目。”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呈主考,后者略加过目,随即放在案头。

过了片刻,赫芳也向各试宫巡视—周,道:“这两天经过文试武比,各位大人辛苦了!”

众官拱手作礼,大家谦逊几句。

赫芳道:“我们举行两场大比,过程尚称顺利,不知外界舆论如何?”

公孙元道:“这次武比,成绩令人满意,但考生死伤太多,实是美中不足,因此,外界颇有烦言。”陈根叹息道:“老夫也有同感。”

司徒青道:“本邦招考驸马之举,敝职不敢说是‘绝后’,但也可说‘空前’,所以远邦近族的考生都踊跃而来,使我们博求俊彦,好里选好,精中择精。现在名列两榜的三位考生,论资质都是上上之才,而落选诸生中也不乏文武兼备之士,如今本邦正在大量用人,何不乘此机会把他们罗致,以免人才外流,不知诸公以为然否?”

陈根赫芳听了,点头称善。王曾道:“听说有许多落选的考生,已被有眼光的人家互相争夺,招为东床快婿了。”

欧阳英道:“下官听到一个消息,但不知是否确实……”

赫芳道:“什么消息?”欧阳英道:“西海之中有一大岛,面积万里,纯女无男,个个美丽绝伦,据说也派了大批少女前来本邦择婿,不知各位有否听到这样的消息?”

众官听了,信疑参半。尉迟公明问道:“欧阳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

欧阳英道:“下官有个师妹,世居西南海滨,最近前来相访,据说:有大批长袖女子,老少都有,从海外驾舟而至。在海边上岸,因不识本邦路途,曾向敝师妹问津,所以,她得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口中讨取了这个消息。同时,敝师妹知道当地海外有个女人邦,邦女常在海上遨游作乐,虽从不与外人接交,但偶然也诱掳了出海捕鱼的男性,一去不回,死生难卜,所以那处渔民都有警惕,谁也不敢深入公海,冒险作业。”

赫芳道,“这件事本座虽已掌握了一些资料,但目前不便发表,我们暂勿讨论……”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外界对于我们的考试制度有无不良批评?”

王曾道,“制度无沦如何好,总是死的东西,还要依靠活人去执行得好,才能起死回生,否则,就会受到外界批评。”

赫芳道:“王大人,你这样说,谅必已听到有人在批评我们了。”

王曾摇头道:“不,下官的意思是只要身为试官,评定考生优劣,,秉公无私,于心无愧,何必畏惧别人批评。”

赫芳道:“话虽如此,但当局者迷,往往能从别人批评中得到一个纠正错误的启发。”

王曾拊掌道:“副座大人之言有理。”

赫芳道:“在座诸公之中,有谁听到外界的批评吗?”

众官默默无语,大殿里气氛平静。

须臾,陈根道:“我们忙碌一天,除疲乏外,肚子巳饿,理应进食了。本座早已吩咐光禄寺准备丰富的晚餐,快点传呼那三位中式的考生同来享受。”

众官正感饥饿难忍,听到有饭可吃,正中下怀,俱各大喜,可是他们又听到主考陈根补亢道:“各位大人,不要只管自己进餐,同时还须密切注意那三位考生的吃相和进退仪注如何,井请加以中肯的评语。”

接着,三位考生——孟春,王力,贾崇,进入大殿,书吏誊录捧着文房四宝,立即迎上前去,恭请他们分别签名报到,然后谒见主考,副主考,众试官和裁判等,大家客套几句,便由陈根和赫芳在前带头,鱼贯进入偏殿,殿内早巳安排了酒筵,还有许多与考试有关的文武官吏正在等候入席。

众人坐定后,侍役立即行酒上菜。大家不讲礼节,放怀畅饮,高谈阔论,笑谑无忌。考生三人混坐在他们之间,开始时,多少显示着拘束,态度也不十分自然,后来也就渐渐有说有笑了。等到最后一道莱上来之后,大家酒酣饭饱有了八九成程度,时间已在黄昏,忽见一个武士从门外匆忙地进入偏殿,向副主考赫芳的耳边轻声讲了几句话,于是后者就击掌三下,众人的谈话和嬉笑声立即被掌声打断,内顿时变得一片肃静。

只听得赫芳高声道:“本副座现已接得报告,批评我们考试不公,有人从中作弊!”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尤其是那些舞弊的官吏们听了,恍如晴天霹雳,知道东窗事发,心里大起恐慌,面色也改变了。接着赫芳严厉地道:“据告目前三位中选的考生之一似是问题人物,我们必须要对他整肃。”

这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三位考生的面上。

王力态度自若,面不改色,依然吃喝如常。盂春面现笑容,安静地举目向四周巡视,旁若无人。只有贾崇呆木地低着头,不敢仰视,双眉紧促,好像心事重重,显然这一顿饭使他吃得不太落胃了。

不言可知,那三生之中,贾祟必是问题人物。

只听得赫芳又道:“本副座早已掌握了资料,知道谁是不法考生,不过,为了减轻处罚,还是由他自己认罪,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顿停片刻,接下去道:“现在请这位自知有问题的考生,立即站出来认罪,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为,但也要—人作事一人当,切勿因循,以免断送前程。”赫芳这几句话讲得非常有力,使那个问题考生无法抗拒。

只见贾崇满面惭沮,站起身来,走到赫芳席前,双膝跪倒,叩头道:“晚生知罪!”

赫芳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既来认罪,快点去写坦白书,必须从实招供,若有半句虚言,罪上加罪,决不宽贷!”

贾祟听了,依然跪着,不肯起身。

赫芳喝道:“还不快快去写?”贸祟叩头道:“晚生武能舞刀,文难握笔。”

赫芳道:“既然如此,本副座就派眷录书吏各一,为你代劳,你说一句,他们写一句,不得有误!”

于是他吩咐眷录书吏陪着贾崇,走出偏殿而去。

接着,他又派遣四名武士,暗巾监视贾祟,以防他畏罪潜逃。

过了片刻,赫芳高声道:“把那个文场代考的捉刀人押进来!”

不久,一个文弱书生,双手合枷,由武士拉着进殿,到了赫芳席前,畏缩地跪下。赫芳喝道:“下跪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那书生道:“犯生贾峻。”

赫芳道:“贾崇是你什么人?”

贾峻道:“他是犯生的胞兄。”赫芳道:“嘿!弟代兄考……”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抬起头来!”贾峻立即应命。

赫芳看到此人容貌端正,就想起前日批阅他的文章,畅通流利,劲遒老练,兼而有之,顿时动了爱才之心,于是和善地道:“起来!你去写一份坦白书,从实招来,不得有误!”

贾峻起身,屈躬一揖,嘴里连声称是,接着仍由武士押出殿去。

过了片刻,赫芳的眼光向两旁宴席上的众试官巡视一周。朗声道:“贾氏兄弟,一文而不武,一武却不文,但文有真才,武有实学,都是难得的人物,何故急于求进,竟以身试法,令人不解?须知功名利禄为命运所系,岂能强求幸得?彼等不明此理,求荣反辱,以致铸成大错,悔之已晚。依本副座观察,贾家昆仲轮流应考,冒充—人,可能非其本意,必有幕后主使之人,利用二人面貌相似,初看难分彼此,于是使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希望侥幸成功之后,便能攀龙附风,飞黄腾达。或固贾父乃是本邦首富,幕后人觊觎其财,遂献此计,婉转游说,巧言怂恿,使其心动,实行险着,可是祖德未彰,家荫尚薄,所以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败露,遂有今日之祸……”他说到这里,双目炯炯向众试官瞟视。继续道:“本邦法网严密,贾氏兄弟如何能顺利通过文武科场的层层检查,而未被发觉?显而易见,此事必有人从中作弊。考生自报名开始,经过检验身份,文科考试,武科初赛,复赛,决赛的—连串进行中,何故有那么多的人为他们掩护效劳?想来不外乎买关节,通人情,逞权势,纳贿赂等种种活动,但不知在座诸公高见如何?’,这时,殿内气氛非常紧张,众官吏正襟危坐,屏息而听,谁也不敢发言,而作弊的人无不忧心忡忡,如坐针瓤,预料这位副主考大人必将发挥惊人的言论,或采取严厉的手段,终于感到祸事就要降临,所以内心也已由忧而惧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赫芳严肃地道:“本副座可以断言,考试各阶层舞弊的人不在少数,查办起来,株连必广,而且可能此刻都在这里坐着,科场作弊,犯罪非轻,小者革职,永不录用,中则充军坐牢,大处斩首示众之刑。不过,本副座不愿过份苛求,但望这批疑犯,立即自首认罪,坦白悔过,以便当局酌量案情的轻重,使大罪化中,中罪化小,小罪化无,甚至于只要疑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就法外赐恩,施行特赦,准予无罪释放,获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先要看他们坦白认罪的程度如何,才能作出最后决定。所以减罪和免罪的权柄是操在疑犯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自以为本身罪行无人知道,不肯坦白,企图蒙瞒过关,那是大错特错了,因(一)贾氏二子正在招认,决不会漏列那批有关疑犯的姓名;(二)当局已掌握了—部份疑犯自动认罪以及他们检举别人的资料;(三)不少局外人氏也揭发了疑犯作弊的事实,井已提供了证据。凡此种种人证物证都能构成罪行,试问他们如何隐瞒,拒不坦白?”这时,几个书吏从殿外进来,走到赫芳案前,分别递呈了纸条,其内容都与考场舞弊的案件有关。

赫芳看了字条,胸有成竹,道:“今晚暂停考生口试,依然改为明天下午一时,依照原定办法举行。现在已过黄昏,时间不早,如果各位之中有参与考场舞弊者,盼自动留在这里,交代污点问题。至于清白君子,此刻就可以走了,因府上的亲属正在等待你们回去。”

众人听了赫芳的话纷纷起身,准备走出殿去,忽见殿门和走廊两旁出现了许多武士,个个全副武装,守住了通路要道,不免踌躇一下,但真金不怕洪炉火,清白的官员们态度自若,顺利通过走廊,昂然出殿而去。相反的,有些问题人物妄冀偷溜,却被武士扣留,当然另有一部份疑犯自知身有污点,难逃法网,就知趣地留着不走。

不久,大多数人都已离去,殿中只剩二十余名以贾基和伍真为首的大小官吏,畏缩地坐在原位,听候发落。

赫芳征得陈根同意,把所有的疑犯都交给彭志,连夜审问。

当天晚间,三更左右,京城西隅的女修道院里降临了两个黑衣夜行人,一男一女,年约二三十之间,躲在屋角墙边,探望院内的动静。

女修道院内部范围甚大,中央一座五层高阁,东南西北分列一幢二层楼宇,建筑美轮美奂,富丽堂皇,俨然具有帝王之家的气派,非一般官府所能比拟。

那一对夜行男女在阴影里伫立良久,不敢立即出动,因中央高阁的二层楼上灯烛辉煌,人声嘈杂,而东楼的窗门里也有灯光透出,人影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那二个夜行人好像等待不耐烦了,脸上显出急不及待的神色,眼光不停地向高阁和东楼瞟视。过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片刻之后,只见女的突然跃出阴影,飞身如燕,直窜东楼向上一纵,人已经毫无声音地隐匿在楼旁一株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在同一时间,那个男的也飞身而出,像—阵风那样,飘向高阁二楼的窗下,进入暗处,屏息潜伏,待机而动。

先说那男的夜行人侧耳静听阁内传出来的娇声,原来都是女的,正在讨论考场比武的事情,品评考生的优劣,以及她们对考生的爱慕。

一个年轻女子说:“我喜欢第六号考生,熊背虎腰,相貌堂堂,我愿意嫁他为妻。妈,他是我菊儿的禁脔,已经要定了,决不容许别人染指。”另一少女道:“奴家选定第九十九号小伙子,此人面貌端正,武功也臻上乘,所以奴家—定要他做丈夫,请妈替女儿作主。”

接着,又有一个女子道:“我已心许第十七号美少年,他连连击败群雄,武功的路子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梅儿要嫁,就非他不可。妈,你知道了吗?”过了片刻,一个中年妇人道:“菊儿,兰儿,梅儿,你们三人之中只怕有一个人失望。”

梅儿道:“妈,为什么?”

中年妇人道:“你们所讲的那三个中式考生,经过口试后,必有一个被选为罗刹邦女邦主的驸马。所以我说你们之中必有—个人失望。”

兰儿道:“妈,你不是说过,已经派人去掳他们了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不过,刚才大玄师父说;我们的三个女武士都已空手回来。”

那三个少女听了,异口同声地嚷道:“什么?她们这样低能,难道一个考生也掳不成吗?”中年妇人道:“并非她们低能,而是那三个考生被召进宫,参加口试去了。”

兰儿道:“口试?口试不是规定明天举行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本来是明天口试,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提前,改为今晚,所以我们的女武士都扑了空。”

菊儿道:“妈,我们姊妹三人之中,如果—人失望,妈有什么办法吗?”中年妇人笑道:“当然有办法,我会另选一个好的,保证使那失望的女儿不失望就是了。”

那三个少女听到妈这样说,也都笑了。接着,中年妇人道:“刚才我又派了几个女武士在王宫外面伺候,等待那三个考生试毕出宫,不,也许只有二个,因另一个口试及格的,必然选为驸马,留在宫中。总而言之,不论他们二人或三人,只要一出宫门,立即就把他们掳来,所以你们安静些,不要急躁,坐在这里等候好消息的降临吧!”

那三个少女听了,又嘻嘻哈哈笑起来了。

过了—会,另有几个女子好像也在询问那中年妇人,可是声音很低,使那个在窗外暗处窃听的男夜行人不甚了,只不过听到某号某号……十二个考生都掳来等语而已。忽然窗内传出来的声音又响亮了。

“大玄师父来了,大玄师父来了!”

“大玄师父,你辛苦了!”中年妇人道。

“辛苦倒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任务没有完成。”大玄师父道。

躲在窗外暗处偷听的那个男夜行人,一听大玄师父的说话声音,非常熟识,略加思索,就想起她必是今天在武场观众席上,率领十二妙龄道姑的那个老女道士,接着又连想到那中年妇人也就是占据武场观众席上两个座位的责妇。此外,好像还有一个蕙儿,怎么没有声音,难道她不在里面吗?正思忖间,阁内又传出大玄师父的讲话声,他无暇再想,连忙侧耳静听。

只听得大玄师父道:“刚才那几十女武土已经回来,又未得手。”

中年妇人怒道:“蠢材,可恶!明天把她们宰了。”

大玄师父道:“且慢!这不是她们的过失。”

中年妇人道:“那末,是谁的过失?”

大玄师父道:“她们在宫外要道潜伏,等待那三个考生出来。到了黄昏之后,许多官员和两个考生,三五成群,走出宫外,各自分路而行,但另一个九十九号考生并未出来,谅必口试及格,留在宫中。在要道上,我们的女武士分别制服了那二个考生,准备绑走,不料一个男子拦路窜出,打散女武士,把考尘救去。”

中年妇人惊讶地道:“哦?那男子是谁,竟有这样能耐打散我们的女武士?”

大玄师父道:“据说是今天武场的副裁判浦田芝。”

中年妇人听到浦田芝三个宁,不由眼睛一亮,又哦了—声,半晌无语。

大玄师父接着道:“夫人,浦田芝真是人中之龙。武功深藏不露,可能还有道行,可惜年纪太轻。似与夫人不配,倒是那正裁判彭志,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堪称人中之虎,年龄又与夫人相若,何不擒他回来,完成这良缘佳偶?”

中年妇人听了,也不回答,却转变话题。道:“蕙儿呢?我倒忘记了,她已回来了吗?”

大玄师父道:“早巳回来了,在楼上房里哭泣。这小妮子痴心挂住了今天在武场观众席上小坐的那个年轻书生。她对他已经—见钟情了,带了二个女武士,到处找寻他,可是,踪迹杳然,又无处打听,堆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因此,蕙儿感到灰心,躲在房里暗泣,不肯出来。”在窗外暗处的那个男夜行人,听了大玄师父讲到蕙儿的话,不由轻笑半声,因他忽然想到厂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连忙住口,停止了另外半声的笑。

阁内的人们,并不因他的笑声而停止淡话,显然他们没有注意窗外的动静,这就使那个男夜行人放心。只听得那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大玄师父,明天你多派几十女武士一定要把那二个考生掳来,还有这个年轻书生也要掳来。”

大玄师父道:“那当然!我已派人在他们的寓所附近分别埋伏,另一方面,我又付出重金,叫许多眼线到处探听那年轻书生的行踪……”她说到这里,稍待片刻,欲言又止,但终于又说了:“还有那浦田芝和彭志呢?夫人,你的主意打定了吗?”

中年妇人低头沉吟,须臾,低声道:“前者当然是最理想的人物,但刚才你说得对,只怕双方年龄悬殊,他会嫌我太老,即使成为夫妇,将来也难免始乱终弃,这是我所不甘心的。现在我想退而求其次,从后者着手进行,你明白吗?”

大玄师父道:“关于前者,我不过随便发表意见而已。如果夫人一定要他,必须由我亲自出马,才能擒他。女子重情,男子重欲,只要将他弄到了手,以夫人的姿色和床第功夫,不怕此人不向夫人屈服,俯首奉侍,永为不贰之臣。如果夫人要后者,就不必劳师动众,只要出动几个武土,就能如愿以偿。”中年妇人道:“大玄师父,随你的方便,一切由你决定吧!还有那十二个考生,今晚可否让我的属下与他们成亲?”

大玄师父道:“这里不行,容易出事,还是等到回去之后再说。”

中年妇人道:“现在你把他们怎样处置?”大玄师父道:“他们中了我的‘百日迷’妙药,我已把他们装箱打包,准备明天叫女武士运走。”

中年妇人道:“好主意!”

忽然大玄师父格格笑道:“还有一件事,我忘记报告了。”

中年妇人道:“什么事?”

大玄师父道:“大人,你记得今天武场观众席上,来抢座位的那个丑汉子吗?”中年妇人道:“记得,怎么啦?”大玄师父道:“这厮色星高照,色胆如天,竟然潜入本院,企图采我女弟子的花,破巡夜女武士发觉,立即拿下。”

中年妇人道:“现在人呢?”

大玄师父道:“早巳被我击毙,并且。把他阉割了。”

中年妇人道:“尸体呢?”大去师父道:“移弃郊外,”

中年妇人道:“手脚做得乾净吗?”大玄帅父道:“夫人放心!我所做的事情必无后患……”她停顿一会,继续道:“还有—个人……”

中年妇人惊讶地插嘴道:“怎么,也来采花吗?人呢?”

大玄师父又格格笑道:“人吗?你听我说下去……”说着,她轻步移近窗口,弄得阁内的人莫名奇妙。突然她向窗外抛出一包白粉,一边从窗口飞跃而出,大声道:“人在这里!”

等到众人拥到窗口去看,大玄师父已经推门进来,胁下挟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把他抛在地板上,仰卧着,一动也不动。

中年妇人仔细一看,讶道:“啊!这好像是蕙儿所要找寻的年轻书生,快去叫她下来看看!”

这时,大玄师父也看清楚了,格格笑道:“是这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自己上门来。”

中年妇人道:“这小于好漂亮啊,快把他移置榻上!”

两个使女立即照办。

这时,菊儿,梅儿等三姊妹,和许多别的女子围立榻前,欣赏这个美貌的男夜行人,心里都很羡慕。

菊儿赞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漂亮的男人,蕙妹真是好福气。”

“蕙姑娘来了!”一个使女叫喊道。

众人回转身来,看到蕙儿进来,连忙让路。

惠儿哭容未消,踏进门限,先叫了一声“妈”!接着叫了一声“太师父!”再向众姊姊等叫呼,最后走到榻旁,注视片刻,俯下身去,一边笑道:“妈,不错,是这书生,他是我的。”说着,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深吻了。众人也都笑起来了,

,这时,大玄师父向中年妇人使了一个眼色之后,高声道:“来人呀!”屏风后面立即窜出两个女武士,到了大玄师父面前,拱手道:“国师有何吩咐?”

大玄师父严肃地道:“你们快把榻上的小子拖出去,阉了!”

众人听了,俱各大惊。

蕙儿听了,如闻晴天霹雳,双泪如雨而流,哭喊着道:“妈,救命呀!”女武士正要动手拖人,却被蕙儿推开。

只听得中年妇人道:“蕙儿,还不向太师父求情?”

蕙儿听了,立即收泪,走到大玄师父前面,双膝跪倒,叩头道:“求求太师父,饶了他吧!”

大玄师父坐着道:“你真的要他吗?”

蕙儿低头唔了——声。

大玄师父道:“你以后肯听我的话吗?”蕙儿道:“听。听听!说着又叩头了。

大玄师父见她楚楚可怜的佯子,不忍再作弄她,就格格笑起来。蕙儿鉴貌办色,见此情形,连忙扑到大玄师父的怀抱里,咽咽呜呜哭了。

大玄师父一手抱着她,一手拍拍她的肩膊,安慰道:“乖蕙儿,快不要哭,太师父依你,就饶恕了他,快点抱他回房,陪着去睡吧!”

蕙儿听了大喜,如奉圣旨,连忙又向大玄师父叩头谢恩,接着又叫子一声妈,也叩了头,随即起身,走到榻前,双手横抱着这个心上人,飞也似的奔上楼去,后面跟随着她的三位姊姊和许多别的女子,争着去看热闹。

到了自己的房里,蕙儿把心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又俯身去吻他一下之后,顺手放下帐幕。

众人都向蕙儿贺喜。

这时,大玄师父也进入房中,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纸盒,道:“蕙儿,这是解药,刚才忘记给你。”

蕙儿双手接过小纸包,一边屈身道谢。

大玄师父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好让蕙儿干正经。”

于是她们都笑嘻嘻地走出门去,大玄师父也跟着出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蕙儿见众人离去,面现喜色,把解药放在梳妆台上之后,就取了一只白玉杯,倒满了冷开水,接着走近床边,双手揭开帐幕,见到心上人沉沉入睡,面色红润,在灯下看来,更加显得美貌,不由心中一荡,伸手解松他的上装,里面还穿着一件厚衣,又解开钮扣,出于意外,里面却有—件红色肚兜。“奇了!男人穿肚兜?”她一边想,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胸部。不摸还好,一摸之后,她的面色大变,连忙再摸他的下体,—触之后,快快缩手,眼泪夺眶而出,立即转身开门,飞奔下楼。

大玄师父等人回到二楼不久,正在谈笑,忽闻有人从三楼楼梯上嘭嘭地奔下,脚步甚重,不知是谁,正猜疑间,只见蕙儿一边哭,一边冲进门来,直扑母亲的怀里,紧抱着她,哭得更响了。“蕙儿,是怎么一回事,谁欺侮了你?快对妈讲!”中年妇人疑惑地问道。

“妈,他是她,雌的,”蕙儿边哭边说。

中年妇人不明白地道:“什么他是她?雌的,你说得清楚一点,妈替你作主。”蕙儿呜咽地道:“他是雌的,女扮男装。”

大玄师父大怒,立即飞身出门,纵上楼梯,冲进蕙儿的房门,奔向牙床,揭开帐幕,但床上人影全无,回头看到窗门大开。说了—声“溜了!”立即跃近窗口,向下观看,静寂无人,往上一看,只见有个穿着夜行装的女子肋下挟着一个男人,纵上四楼去了。她暗想道:“那肋下之人必是女扮男装,已中‘百日迷’妙药的年轻书生,被这个夜行女子救去。”说时迟,那时快,大玄师父的思忖在脑海里一掠即逝,人已跃山窗外,略惦足尖,也纵上四楼,周围巡视—遍,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无别人的影子,于是又纵到五楼,四周一看,又无人影。

她知道来人决难逃脱,必在阁顶躲避,遂即飞身向上跃去,不料那夜行女子十分狡猾,正在阁顶瓦上埋伏,乘大玄帅父上纵之势已尽,而立脚点尚未稳定之际,突然用重手法掷出两块瓦片进袭,咔嚓两响,恰巧击中了对方的左右双胫,胫骨已被击碎,只听得“哎呀”一声,大玄师父的身体已经倒栽下去,顷刻之间,又听得惨叫,她已从阁顶坠落地上,跌得头颅爆裂,脑浆涂地,立即死于非命。

接着她的元婴出窍,长约七寸,向尸体看了一下,飘飘地随风而逝。

这时,东南西北四幢楼宇突然灯火齐燃,周围大放光明,前后拥出—百名以上的女人,包括道姑,女武士和俗家打扮的姑娘在内,个个执灯持刀,大声呐喊,围困了中央高阁。

同时,顶阁上也出现了一个中年贵妇人,双眸明亮,怒视着那个夜行女人,冷冷地道:“好毒辣的贱婢,竟敢杀死我们的大玄师父。”那夜行女子笑了一声,道:“这老女道士,过去杀人如麻,今夜恶贯满盈,冥冥中死于我手,罪有应得,但可惜她死得太迟了。”

“住口!”中年妇人娇斥一声,心里暗想;这女人好面熟呀!接着道:“你用什么暗器把她打下高阁?”

“两块瓦片,但,这不是她的致命伤……”夜行女子停顿一下,目光向四周巡视,接下去道:“她已被鬼缠身,无法摆脱,所以胫骨给我击中,又为群鬼所推,使她身不由主,失足下坠,也可说她寿算已尽,命该如此,不过是借我之手而已。”

“胡说!大玄师父武功超凡入圣,道行探不可测,早已练成了铁骨铜筋,金刚不坏之身,区区两块瓦片岂能伤她一根毫毛?你必是使用了什么恶毒暗器,又假借毫无根据的鬼魂,企图骇人听闻,怎会使我相信?”中年贵妇道。“不错,那老女道士确已修得半个野仙,只因滥用旁门之术,遭受天忌,下场悲惨。信不信我的话由你,但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你要怎样?”夜行女子道。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中年贵妇道。

那夜行女子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我的敌手,还是乖乖的回去吧!”

这时,阁顶上出现了四个妙龄姑娘,各执光芒闪耀的宝剑,分守四角,把那夜行女子围在中央。她们就是中年贵妇的女儿——菊儿,梅儿,兰儿和蕙儿。

蕙儿先注意夜行女子脚边,卧在阁顶瓦上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假书生,见到她依然酣睡着,不由心里生气,恨声道:“姊姊们,把这个假男人抢过来,让我亲手宰了她。”说着,挥剑跃前,另外三方面的菊儿梅儿兰儿也同时出击。这是一种四方八合剑阵,乃大玄师父生前亲授的战术,也是她得意的绝学之一,凌厉无比,从未遇到敌手,此刻她们联手合击,表面说是要抢假男人,实际却把剑头针对那夜行女人,施展四风朝阳的招数。那夜行女子稳立中央,手无寸铁,丝毫没有把对方的攻势放在眼里,挥动双手,旋身一转,但见四把宝剑都已落在她的手中,左右两手各执双剑,—边笑道:“雕虫小技,休要献丑。”又低头看剑,把玩片刻,接着道:“好剑!”

—招不到,四女同时失剑,连忙各自跃退,立在原处,四人八眼盯视着那夜行女子,脸上都显出惊骇的神色。

只听得那夜行女子继续道:“杀人的凶器对我毫无用处,何不物归原主?”说着,双手一扬,四剑分飞东南西北,四姊妹等连忙伸手接住。

只听得那夜行女子笑道:“如果你们不服,何妨再试—下……”

当时那中年贵妇在旁观战,心里暗赞这夜行女子武功高深莫测。此刻听到对方挑战,生怕女儿们再度失剑,随即抢着道:“我儿退下,让为娘取她。”说着,她迅即冲前,挥掌猛击,一边伸出右腿,想要把那个卧在瓦上的假男人踢下阁去,以牙还牙,像大玄师父那样,让她也跌得头破脑裂,一命呜呼。

夜行女子早已洞悉其奸,怎会使对方如愿以偿?她一边以右臂挡住了中年贵妇的双掌,暗中以左腿掩护着卧在瓦上的假男人,一边挥出左手,撕去了她前胸的衣衫,露出了一对丰满的乳房,硬迫她退回原处。

只听得夜行女子道:“好乳,令人可爱!”中年贵妇受此羞辱,不由满面通红,好在现场的人都是女子,难为情的程度稍为减低,但这究竟也是出丑的事,传扬出去,好不丢人!终于对着那夜行女子,怒目而视,只见对方的双目正在色迷迷地盯着看自己的双乳,顿时心头一震,暗想道:“莫非这夜行女子是雄的?”由于她圆睁美眸,越看对方,越不像女人,越看对方越像一个男人,正待发作,恰巧这时菊儿已经脱下外衣,给她穿上,接着又把自己的剑让给母亲使用。

中年贵妇—剑在握,勇气骤增,指着那夜行女子道:“现在四面楚歌,你已逃不了,我一定要杀死你!”说着,提剑欲冲。

“且慢!女人邦邦主,你阻不了我。”

此言一出。菊儿等面色大变,那中年贵妇也非常吃惊,颤声问道:“你怎知我是女人邦邦主?”

夜行女子大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还晓得你们不远万里前来选择丈夫。”

中年贵妇——也就是女人邦邦主,听了,面孔发红,强辩道:“贱婢,胡说!我决不与你干……”“休”字还未说完,人剑已经出动,使夜行女子不得不挥掌抵抗,不料来剑只是虚招,而自己头上的假发已被对方乘机摘去。

女人邦邦主虚招得手,立即退回原处,冷冷地道:“假凤虚凰,一个女扮男,一个男扮女,怪不得看来面熟,原来你是武场副裁判浦田芝。”

浦田芝身份被中午贵妇揭穿,感到非常尴尬,解嘲地道:“虚招使得神出鬼没,不愧是大玄女道士的得意弟子。”

女人邦邦主道:“不要谄媚!瓦上的女子是谁?”

浦田芝道:“她是在下的上司一一本邦公主葡萄仙子。”

女人邦邦主听了,啊了一声,表示惊异。

蕙儿听了,惊叹道:“怪不得她长得这样的美丽!”

菊儿等三姊妹听了,也都显示激动的神色。

这时,女人邦邦主双眸盯着浦田芝,看个不住,越看越爱,忽然心有所悟,问道:“听说葡萄仙子属下有一个菩提子,莫非你浦田芝就是菩提子的假名?”

菩提子笑道:“夫人生得—颗七窍玲珑心,给你猜中了。”

这“夫人”两字,菩提子说得非常亲热,—语双关,既可说是男人对女人邦邦主的尊称,也可说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女人邦邦主听了菩提子的叫声,感到亲切非凡,不由心里一甜,但她必须要维持女邦主的身份,终于怒道:“大胆狂徒,刚才撕掉我的衣衫,还把贼眼偷看我的……”说到这里,她连忙把嘴里的“乳房”两字硬劲收住之后,接下去道:“如此轻薄无礼,我决不与你罢休。”

菩提子早已胸有成竹,双手一拱,道:“夫人息怒!”接着又一边鞠躬,一边说道:“在下失礼,万望恕罪。不过,大丈夫敢怍敢为,决定要还夫人一个公道。”

那些话又是包含着双关意义,女人邦邦主岂有不知之理?所以她听了心中暗喜,随即温柔地问道:“公道,怎样还法?”

菩提子道:“三天之内,在下登门谢罪,并当面向夫人面谈条件。”

女人邦邦主迷惘地道:“什么条件?”

菩提子道:“你们选婿的条件。”他说着,含情地向女邦主看了—眼,又把目光转到她身后的四个女儿,一掠而过。

女人邦邦主听了他的话,又看到他双目的表情,都是双关的,终于点头道:“好,我等待你三天。”

菩提子道:“在下还未称叫夫人的芳名。”

女人邦邦主听到对方“夫人,夫人”叫个不停,心里甚喜,但一个男子要地自报姓名,总觉不好意思,不料那鬼灵精怪的蕙儿已经抢先道,“妈叫阮淑英。”

菩提子连忙道:“淑英夫人,你放心!我—定会来拜访你……”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忽然想起了假发,又道:“我倒忘记了。夫人可否把那套假发还给我。”

阮淑英沉吟片刻,道:“不,这是你在我处的把柄。如果你不来看我,这证物会使你难堪得抬不起头来。”

菩提子并不强索,一笑作罢,道:“淑英夫人,请你派二个女武士送我的上司回宫。”

阮淑英道:“她还没有醒呢!蕙儿快去拿解药。”

菩提子道:“不用了!她放在梳妆台上的解药,现已在我的袋里。你们的‘百日迷’好霸道呀,不过,我的上司功力深厚,即使不用解药,不到半天,她自己也会醒的,还有那十二个被你们打包装箱的考生,明天也要释放,好吗?”

阮淑英道:“不必借手女武士。葡儿,你和三个妹妹护送葡萄仙子回去,速去速回。另外十二个考生,准予明天释放。”

菩提子道:“多谢淑英夫人,多谢四位姑娘!我在宫里等待你们。现在告辞了!”他说着,纵身一跃,凌空而飞,犹如一只大鹏,去势如电,迅即在黑暗里消失。

他故意显露了轻功绝技,看得母女们惊喜羡慕不已。

过于一会,四姊妹一起动手,小心地抱起了葡萄仙子,一层一层地纵下阁去。

接着。阮淑英又向菩提子飞腾而去的方向看了最后的—眼,心里不胜喜悦,于是纵下阁去,吩咐女武士收殓大玄帅父的尸体,准备择吉安葬,但内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感慨。在王宫的寝室里,菩提子给葡萄仙子灌服了解药,把“百日迷”的药性消除。不久,她已渐渐清醒,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安睡床上,一个丫鬟伏在桌旁打盹。

于是她坐了起来,身子靠在床槛上,打了一个呵欠。

呵欠声惊醒丫鬟,连忙起身斟茶,双手送到葡萄仙子的嘴边,绐她喝了。在门外守护的菩提子,听到房内发出声音,连忙进来,一看葡萄仙子已经醒了,心里甚喜,道:“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吗?”葡萄仙子微微一笑,道:“还好,只是没有力气,现在是什么时候?”菩提子道:“大约四更已尽,五更开始,你饿了吗?”葡萄仙子道:“不。是你救我回来的吗?”

菩提子道:“是。不过,我要埋怨你,为什么这洋不小心,中了大玄女道士的‘百日迷’?”

葡萄仙子想了一想,道:“那时候,她们在阁内讲活,我在窗外窃听。当她们讲出蕙儿姑娘到处寻我的有趣情景时,我只不过笑了半声而已。现在我想:毛病可能就出在笑声上,其实我太天真了,还以为她们没有听到我的笑声。”

菩提子道:“你的道行虽高,但应付敌人的经验不够,所以中了那老女道士的狡计……”他停顿片刻,看了那丫鬟一眼。后者又在桌旁打盹。

葡萄仙子会意,叫道:“小明,你去睡吧!”

那丫鬟被叫醒后,揉揉眼睛,站起身来,点点头,就走出房去。

菩提子继续道:“百日迷的滋味怎样?”说着,他就在她床边的椅上坐下。葡萄仙子苦笑道:“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忽然鼻子里吸入一阵强烈的药气,人就迷迷惘惘了,心里明白,但四肢无力,只想睡觉,以后的感觉也是这样,全身动弹不得,一切任人摆布,毫无自主的力量。”

菩提子道:“那百日迷或千日迷确是—种妙药,能迷失人类的本性,无法反抗它的功效,乃是女人邦的特产,好在你功力深厚,只不过感到谜惘而已。如果换了别人,只怕知觉全失,不省人事。”

葡萄仙子道:“什么女人邦?我在迷惘中好象也听到你们在讲女人邦。”

菩提子道:“那中年贵妇就是女人邦的邦主,名叫阮淑英。”葡萄仙子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讲给我听。”

于是菩提子把如何在东楼看到那些中了“百日迷”的考生,像木头人那样,被众道姑一一打包装箱;如何在高阁的后窗窃听她们谈活;如何看到大玄女道士把她—一假扮男装的葡萄仙子迷倒,可惜当时来不及相救;蕙儿如何将她抱回房去,替她解衣宽带,准备洞房成亲;如何蕙儿发觉她是假凤,以及自己如何救她;如何冤魂缠绕大玄女道士,使自己抛瓦打击对方,侥幸得手,以及她失足坠下高阁,死于非命;自己如何被困阁顶,与阮淑英母女交手,以及她们如何被自己说服等等过程,或详细,或简略,像讲故事那样的讲了一遍。由于他的口才具有魅力,听得葡萄仙子出了神。

过了—会,葡萄仙子道:“为什么你躲在高阁后窗,而不到前窗来和我一起窃听?”

菩提了道:“你在前窗,容易被敌人发觉,已犯了兵家大忌,不如我在后窗安全,因她们的后脑不生眼睛,即使有了变化,逃走也比你方便,所以我说你对付敌人的经验不够。同时,如果我与你一起在前窗窃听,大玄女道士撒出‘百口迷’,岂非我们双双中计被捕,试问谁来相救?那真所谓阴沟里翻船了。”

葡萄仙子道:“你说得不错……”停了片刻,她继续道:“我觉得有些冷,你去把房门关上。”

菩提子连忙起身,关门落闩,接着改坐在她的床沿。

葡萄仙子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你都听到了吗?”

菩提子点点头。

葡萄仙子道:“阮淑英很喜欢你,是吗?”

菩提子道:“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葡萄仙子含有醋意地说:“她已把你当作了理想中第—爱人,否则,你打死了她的国师——大玄师父,她肯罢休吗?还有你要在二天之内与她谈论亲事,这是什么意思?”

菩提子道:“我为了你,和那十二个考生都能安全脱险,又要迅速摆脱她们的纠缠,所以就使用了妙计。”葡萄仙子道:“什么妙计?”菩提子把嘴巴凑到对方的耳边,低声说了—大套话。

葡萄仙子听了道:“计策虽妙,只怕她将计就计,把你迷了。以致弄假成真。”

菩提子宣誓地道:“我决不会被她的美包所迷。否则天诛……”

葡萄仙子连忙伸手扪住他的嘴巴,一边道:“不要赌咒,我相信你。”

菩提子乘机握住了她的玉手,并在手背上轻吻一下。葡萄仙子并不生气,但连忙缩回了手,道:“你刚才说:阮淑英的衣衫前襟被你撕掉,露出了双乳,你为什么这样下流?”菩提子解释道:“这是我妙计的开始,不然的话,她会那么容易与我妥协吗?”

葡萄仙子也不反驳,只管低头沉吟,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看了菩提子一眼,道:“我在迷惘中,仿佛有人抚摸我的前胸和下身,是你这样做的吗?”

菩提子正色道:“不,不是我。”

葡萄仙子道:“不是你,是谁?”菩提子道:“那是蕙儿姑娘干的。她把你误作男人,所以她……”

他的话还未讲完,葡萄仙子抢着道:“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对我侮辱?”

菩提子道:“远水救不得近火,而且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放肆。”葡萄仙子道:“蕙儿替我解衣宽带时,你也看到了我的肉体,是吗?”

菩提子道:“不,因你穿了红肚兜掩护着。”

葡萄仙子道:“还有,我好像觉得有人吻我,最少有三四次之多,都是你吻的吗?快说!”

菩提子听了,面色发红,嚅嚅地道:“那也是蕙儿干的,不过,我承认吻了一次。”

忽然听到啪啪两响,菩提子双手掩面,吃到了热辣辣的耳光。

葡萄仙子双眸盯着他看,冷冷地道:“乘机搏乱,是何道理?说!”菩提子尴尬地道:“你太美丽了,使我情不自禁,现在我向你道歉。”

葡萄仙子道:“做了非礼的事,道歉就能了事吗?”

菩提子委曲地道:“我救了你,还要打我,如果我不救你,而蕙儿是个男人的话,你现在已是破甑了。”

葡萄仙子道:“你想邀功?”

菩提子道:“不,由于你不肯接受我的道歉,我才这样说……现在你肯原谅我吗?”

葡萄仙子道:“把你的双手从面颊上放开!”

菩提子以为她又要来掌嘴了,迟迟不肯把手放下,一边注视着她,当他见到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就缓慢地放开了双手。

葡萄仙子关怀地看着他的左右面颊,一边移近身子,伸出玉手有所动作。菩提子叹了—口气,以为她又要来刮耳光了,但也不退缩,准备挨打,让她出气。不料葡萄仙子并未打他,而是轻轻抚摸他的面颊,负疚地道:“菩提子。对不起!怪我落手太重,打红了你的脸……”她说到这里,眼眶里流下泪来,哭了。菩提子见此情形,忽然福至心灵,连忙把她抱紧,顺势热情地吻她。

一个舌有丁香味,一个舌含兰花气,四唇一经接触,真情立即交流,吻了又吻,久久不愿罢休。

过了一会,葡萄仙子推开了他,轻叫一声:“亲爱的,”菩提子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回头吹熄了灯火,接着又把她搂在怀里,深吻了。

她依偎在他的身边,闭紧了美眸,让他尽情亲嘴。

不久,她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她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听到“我的爱人,我要……”

她半晌没有作声。对他,她似乎什么都肯了。不作声就是默认,默认也就是答应,聪明的菩提子怎会不了解此中道理?二人初夜定情,恩爱非凡,只听得她啊哎的叫了—声,不言可知,他们已经合体了。

菩提子对她暗恋了三年,又堂而皇之的追求了七个春秋,十载的时间不能说短,耐心的程度并非不高,爱情也算专一,但也许是红鸾星尚未降临,她对他始终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意,使他很难捉摸她的心情。由于他意志坚定,毫不灰心,再接再厉地追求,又由于她亲耳听到女人邦邦主阮淑英要招他为夫,这是她不甘心的,也是他时来运到,所以她坚决要争取他了。

过去,她时时观察他的品格和行动,对她的爱情是否专一,有无别的女伴,以及为人是否稳重?至于他的武功和道行,她倒并不重视。她最不喜欢轻薄的男人,所以当她听到他说出撕掉阮淑英胸前衣襟的事,心里就不高兴,又听到他承认了偷吻,不由芳心暗怒,立即打他两个巴掌,直到他说明撕衣是为了要实行妙计,偷吻是为了她生得美丽,于是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却认为前者是聪明灵活,随机应变,后者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无可厚非,而且承队偷吻,并不隐瞒抵赖,可称坦白诚恳,终于转怒为喜。女子的心情非常奇妙,往往拒绝凑上去的男人,而当他被别的女子垂爱时,却又要他了。另一原因,她知道大玄女道士武功高超绝伦,道行深厚无比,竟然会死在他的手里,实为不可思议,因她在过去只知道他精于音律,从未在她的前面显示武功,或道行上的真才实学,乃悟他确是个谦虚而可爱的人物。同时,她也曾听到别人说过:大玄女道士有一种恶毒的药物,专门对付女人,只要把它塞入女性的下身,即使数量很少,也会破坏--的组织,直到腐烂而死,虽神医也无法治疗。因此,她想到自己真凤冒充假凰,作弄蕙儿,若非他及时相救,必然会遭受这种酷刑无疑。所以,她感激他,深深地爱着他,而且毫无考虑。宁愿立即献身,放弃修道成仙,心甘情愿地要嫁他为妻,他要怎样,就怎样吧!什么都旨了,只要与他在一起过活。

竹嫩岂无栖凤力,花香自有许蜂心。

菩提子十年相思,一旦如愿以偿,心中如何不喜?他抱着她,初则温柔缠绵,怜香惜玉。等到她意态荡漾,逐渐颠狂起来,乃稍加活力,使她享受进—步的欢乐,无怪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最后,葡萄仙子抱着他低声道:“亲爱的丈夫,我不知道你这样勇敢,否则我早已做你的妻子了。”菩提子听了,心头一甜,又吻她了。

外边,日上三竿,他们依然相拥而眠。她是罗刹邦的太上皇,逍遥自由,无人管束,她不起身,谁敢惊动?他也是个无事散神仙的人物,而且常常与她同进同出,不避嫌疑,邦人早已司空见惯,背后都说是金王良缘,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才成为名符其实的夫妻。

在王宫的正殿里,正副主考官召集了文武试官,开始挑选驸马——那就是罗刹邦女邦主的丈夫。

这时,孟春和王力衣服整齐,精神焕发,并肩坐在候选席上,等待口试。他们文科中式,又是武科最后两组的优胜者,论相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论品格,贤良方正,诚实忠厚;论风度,一如宋玉临风作赋,一似潘安命车游市;论门第和家声,前者之祖是黔郡土司盂修,后者之父乃山坳村村长王孝,都是德高望重,良善绅士;论出身,孟春是儒上兼渔郎,游泳活泼,近水者智,王力是儒士兼猎人,纵跳敏捷,近山者仁。至于体格,彼此都经过几个著名医官详细检验,认为非常强健,毫无暗疾,尤其是他们二人的子孙根粗长,合于规格,--微呈红色,堪称上上之选。当孟春和王力中选文武两科后,该邦巫医权威沈硕,坚决主张把他们的身体作一次最后检定。他的理由是:王孟二生体格虽佳,但不知性的能力如何?性能太强,只怕床笫之间,女邦主非其敌手,结果,他必将暗偷宫女,另找发泄,以致秽乱后宫。如果太弱,只虚有其表,也不能使女邦主畅快,而失去了人生乐趣。

所以基于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他提议:挑选二个秀女,以抽签方式决定,赐予王盂二生先行交配,并由众医官在旁检阅,以便评定性能的优劣。

在道学家的眼光看来,这是一种荒谬绝伦,有碍风化的建议,简直是个笑话,必然斥为混帐无礼,而建议者必须要受到处分,小则掌嘴,中则鞭臀,大则割舌,可是在罗刹邦,这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当沈硕发表这个主张之后,除儒医陈和外,其余在场群医都很赞成,并鼓掌拥护。

儒医陈和,来自中洲部落,精通医学,又敬仰孔孟之道,他认为沈硕的主张决不可行,提出反对的理由有四:(—)未娶妻,先纳妾,非礼也;(二)男女交媾乃是秘密之事,只可天知地知,男知女知,怎能公开进行,让众医官旁观品议?(三)以良家秀女供王孟二生试验性的机能,这是败风俗,坏道德的行为。绝对不宜提倡,何况女慕贞节,男效才良,此举对秀女和王孟二生也是侮辱,尤其是女方,必将终身蒙羞;(四)依照本邦惯例:男子娶妻,以男家为主体,夫有权纳妾,而妻不得过问。女邦主招考驸马,形同民间的“出赘”,以妻家为主体,未得女方同意,馆甥无权纳妾。最后他又补充道:“如今沈硕和众医官赞成这样做法,实属倒施逆行,我陈某末敢敬同,决定辞职不干。”他说完话,立即掉头而去,退出现场。

沈硕个性甚强,自以为是医务组的领袖,言出必行,但听了陈和的话之后,倒也有了顾虑,于是他拟就一份公文,并由另—医官施彬副署,把这提议呈请主考陈根批准。

陈根看了之后,立即与赫芳商量,后者怒道:“沈硕可恶!想把责任套在我们的头上。”

陈根道:“把他整肃一下,你以为如何?”

赫芳道:“不可,这巫医在本邦医务界颇具势力,不宜公然整肃,只能如此这般……”

陈根听了,笑道:“这办法很好,使他不会对我们怀恨。不过,此事必须先禀女邦主之母,才能进行。”

赫芳点首称善。

于是陈根立即进宫,与丁母商量。

丁母深明大义,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就答应照办。

接着,陈根出宫,拟定饬文,内容如下:“查沈硕、施彬提议挑选良家秀女,以供未来驸马试验性机能力,事关邦族后裔优生,‘绵绵瓜瓞’,诗有佳句,足见汝等思想周密,忠心耿耿,理应传令嘉奖。此事现已禀明邦母,准予即日施行。选择秀女之举,不必劳师动众,广采民女,以招物仪。兹经本委员会拟定,决征沈硕之女玉姑,二十岁,与施彬之女娟娟,二十岁,使光荣归于汝等之家庭。事后,汝等之女,必须留居宫内三月,由女官监护观察,若已怀孕,不论产男生女,即属庶出,但不得继承邦政。如未受孕,着即遣返娘家,另行择配,井赠赐礼物以及遮羞赏钱计白银壹仟两……”沈硕和施彬接到了这种恶作剧的饬文时,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面面相觑,啼笑皆非,终于呆如木鸡,心里大为懊伤,后悔不听儒医陈和之言,但已来不及了。

当沈硕和施彬回家说出这事的时候,前者之妻大骂其夫,“老杀胚,老杀胚!”不绝于口;后者乃是惧内之人,除被妻掴嘴外,另外还受到“面皮抓破”的痛苦,闹得两个家庭六神不安。

这消息一经传出,不到半日,早已巷知里闻,邦人都笑他们咎由自取,也可为世界上的“搅搅震”者戒。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沈施两医,各献女儿,以抽签方式,王力拈得沈五姑,孟春拈得娟娟,随即分别在指定的房里交配,由众医官从房外的洞隙向内窥视,好像参观“活春宫”那样,品评二生的性能。在这种情况下,沈硕和施彬,身为严父,究竟不好意思与众医官同为合法的“瞥伯”,所以他们早已悄悄地离开现场,躲入办公室里,等待参观者的禀报,但心里都有无地自容的感受。

比赛结果,性能方面的战绩是王孟二生不分胜败,同列优等。

过了三个月,沈施二女都未怀孕,就被遣回娘家,这使她们的父亲非常失望,感到面目无光,终于相继辞官离京,黯然迁移他乡,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再说陈根、赫芳等面对王孟二生,—时之间倒也分不出甲乙。

口试方面,上由天文,中经人事,下至地理,双双有问必答,对答如流,语必中肯。讲到山上的事,王力略胜一筹,但谈及水中之物,孟春稍占上风。众试官挖空心思,轮流提出问题,也不能难倒二生,这使正副主座惊为神奇,不禁对这两个年轻人刮日相视,终于由惊生爱,肃然起敬,敬爱对方天才横溢,无人能及。

这时,陈根对着赫芳低声笑道:“如果本邦有二个女邦主就好由于王孟二人的口才出人意表,对每一问题往往平分秋色,遂使众试官难定优劣。于是试官陆生想出一个办法,贡献正副主考采纳,这办法就是王力与孟春也应比赛一场武功。

赫芳不赞成。他的理由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也可能两败俱伤。如此人才,世界少有,保护他们还来不及,怎好加以伤害?”

武青提出以掷骰的方式决定取舍。

陈根不赞成。他说:“小事可用掷骰决定,但如此大事,有关邦族盛衰,不宜使用这种不公平而只是依靠运气的方式。”

他们觉得取了王力,不忍把孟春割爱,反之亦然,大家商量良久,一筹莫展,无法定议。

最后彭志提出建议,道:“何不恭请邦母丁太夫人前来相婿,可能她的眼光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未知渚公之意如何?”

赫芳喜道:“丈母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就止邦母来择婿吧!”

于是众议遂定。

过了一会,内侍进入大殿,问正副主考官报告道:“邦母驾到!”陈根、赫芳听了,吩咐王孟二生暂行回避,接着率领众试官出殿迎驾。只见邦母丁太夫人乘辇而来,内侍宫女两旁拥护,到了廷阶下车,群臣以陈赫二人为首,上前施礼请安,然后恭迎入殿,坐于主位,众官各归原座。

陈根首先禀道:“王孟二生不但是文武全才,品貌兼优,而且口才礼节,人情世故也属举世罕见,堪称人间双龙,但臣等见识浅陋,难定取舍,又不敢擅自作主,特此恭请邦母降临,参与择婿盛举,则雀屏中选之时,即是我主大喜之日。”

邦母丁太夫人道:“陈相公说得太客气了,为了小女婚事,烦芳在座诸公连日奔走忙碌,老身衷心感激。其实这件事只要你们认为妥善,就可作主决定,无须老身参加意见。”

赫芳道:”婚姻之事,虽有月下老人注定,但邦母身为家长,怎好只凭媒妁之言,草率答应?臣等在礼仪上必须请示。何况丈母看婿,眼光与众不同,必有特殊见解,因此邦母前来主持,实是天经地义的事。”

丁太大人昕了,微笑道:“赫相公,这样说来,老身确是义不容辞了。”

群臣听了大喜。

于是彭志得到赫芳的授意,立即吩咐内侍垂帘,一边高声道:“传王力孟春入殿,拜见邦母!”

接着,两名内侍引导王孟两生进入正殿,众目集中于他们的身上。只见王右孟左并肩而入,举步稳重,态度从容,走到邦母帘前,五尺左右之处,双双屈膝跪下,叩头道:“拜见邦母!”邦母丁太夫人道:“二卿免礼,分坐两旁!”

二人起身谢坐。

究竟是女人心细,丁母看到王力所跪的地点比孟春占前三寸,暗想道:“看来我儿的终身要属于王力了。”

在座群臣谁也没有注意这种小节,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把它当作一回事。这时,丁母举目向王盂二生逐一巡视,发觉他们稳坐椅上,毫无局促不安之态。文质彬彬,英气勃勃,兼而有之,犹如两株玉树,临风不摇。

接着,她先看王力……

王生天庭饱满,面现红光,眉长于目,双耳垂珠,如此一表人才,乃寿者之相,后福无穷。她又细看孟春……孟春方面大耳,印堂发红,额角宽敞,口鼻端正,也是忠厚有余,福寿双全之相。她看了一会,心想道:“二人都是上上之选,不分轩轾,无怪在座诸公难定取舍了。”

于是和善地道:“试问王卿。我女虽是本邦之主,但容貌粗陋,又体弱多病,只怕不足以配君子。”

王力拱手道:“妻不嫌夫贫,夫不嫌妻丑,但求心心相印,终身厮守,于愿已足。至于体弱多病,只要妥为治疗,善加珍摄,必能恢复健康,转弱为强。”她听了王力之言,首肯者再。接着回过头去,对着孟春,也和善地问道:“请问孟卿,我女虽贵为本邦邦主,但性烈气盛,个性倔强,卿乃名门之后,见宠于家庭,一旦出赘为婿,势必受制于内室,有辱大丈夫身份,到了那时,不知贤卿何以自处?”

孟春拱手道:“男子出赘,自古有之,例如:淳于髡齐之赘婿也,数使渚侯,未尝屈辱。索闻令嫒贞静贤淑,文才美妙,似非刚烈悍强之女,即使阃闱之内,偶有指使,自当逆来顺受,以求和睦,千析邦母勿虑。”

丁母听了孟生之言。也连连点头。

于是她有了主意,低声向陈根、赭芳说了几句话,随即起身离座,率领内侍宫女等迳往后殿而去。

过了一会,赫芳传令撤帘。

众人—看主座虚位,都不知邦母何时回宫,未免惊疑不定。

只听得陈根朗声道:“诸公暂勿离座,耐心等待,邦母不久必有谕旨。”

众人听了,一时议论纷纭,有些人猜测王力中选,有些人认为孟春得隽,只有彭志独持异议,确定二生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尚须重新考验,始能揭晓谁将获取最后胜利。

这时众官员笑谈未已,忽见内侍推门进来,击掌三下,顿时殿中一片肃静。

他高声道:“奉邦母谕;请陈赫二位大人引导王力、孟春到后殿书房用茶,等待邦主临轩策士。”

陈根赫芳听了,立即起身,率领王孟二生离开现场。

果然不出彭志所料,那二位考生还要经过御试,始能攀仙桂,步青云。换言之,他们必须在薪樵之典中释褐,即可成为驸马,也可说未来的妻面试未来的夫——考夫,但不知谁是幸运儿,大登科兼小登科?陈赫王孟等进入书房,邦母丁太夫人早已等候,起身迎接,他们重新见礼,然后坐定,内侍奉上香茗。这里,彼此谈话犹如家人,不讲君臣礼节。过了一会,四名宫女在门口出现,道:“二位佳士,邦主有请!”

王力与孟春同时起身离座,向邦母与正副座主分别作揖后,双双走出书房,由宫女领路,进入内厅。

厅内阒无人声,气氛静穆,四周壁上挂着彩色绢画数幅,出自名家之手,家具整洁,红木搁几大座的两旁,分列书桌,文房四宝齐全。这时,那些宫女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厅内只有王力和孟春二人,双方也不说话,各自观看壁上的画,等待女邦主降临。

良久,厅内一切如常,毫无动静。王孟二人态度悠闲,耐心等候,显示了名士风度。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自大座后面:“二位佳士请坐!”二生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见人影,但也未表示惊异,接着又发觉厅内除了桌旁有椅之外,别无座位,于是他们就各据一椅坐下,依然孟左王右。

须臾,只听到轧轧几响,搁几大座和后面的画屏缓慢地自动移向旁边,中间悬挂着一长幅宽阔的雾色纱幕,幕内稳约透出一个淑女的影子,身穿大红披肩,发光可鉴,稳重地正面坐着,后面排列八名宫女。

王力和孟春连忙起身作揖,口称:“参见邦主!”

“少礼!”女邦主丁香道。

幕色如雾,王孟二生由于不敢正视,看不清丁香的庐山真面目,只听到她发音美妙,想来必是绝色美人无疑,而异性吸力,却使他们暗生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心情。

过了片刻,丁香接着道:“听说二位佳士学富五车,天才敏捷,本邦主信疑参半,故有廷试之举,但不知尊意如何?”

王力孟春同声道:“愿聆诏旨。”

了香道:“昔吕公着谓宋天子临轩策士,用诗赋,非举贤士求治之意。今日本邦主虽不敢以宋天子自比,却爱诗赋有怡情之妙,不知尊见以为然否?”

王孟二生异口同声地道:“悉听邦主之谕。”

丁香道:“现在先考二个‘对课’的题目,让你们各对(题(一))二句下联,(题(二))四句下联,限定时间,十二分钟,逾时抢卷。”

接着,幕内走出一个宫女,手持二份彩笺,分发王孟二生。课题是∶(一)分秧割麦逢初夏,(二)黄菊篱边初放蕊。

他们接过彩笺,一边磨墨,略加思索,立即挥笔疾书,都能及时交卷,并由原来的宫女携回幕内。

了香举目细阅二生的课题下联……

王力这样写着……

题(一):

剪韭撷蔬值早春。

访桂飘桐度仲秋。

题(二):

冰梅岭上乍盈枝。

幽兰谷里巳舒英。

苍松涧畔永盘根。

青里窗外已千霄。

孟春课题的下联是这样:

题(一):

剥菱烹莲纳晚凉。

吐柳舒桃千暮春。

题(二):

碧桃院内正繁荚。

绿杨池畔乍垂丝。

白莲池内最超尘。

紫藤架上已开花。丁香对王孟的作品看了一会,心想道:王生的题(—)以“剪撷访飘”与题(二)以“梅兰松篁”对抗孟生的题(一)“剥烹吐舒”与题(二)“桃杨莲藤”。

接着吩咐另一宫女又将二份彩笺分递王孟两生,题目是:(一)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二)杨柳起眠风荡漾,李桃零落雨滂沱。(改作骈文)(三)离怀消浊酒,愁眼看黄花。(加十字成骈文四句)

王力改作(一)何来妖物?原为绝色之美人。谁种祸根?是在多时之乱世。

(二)爱杨柳之起眠,晓风荡漾;叹李桃之零落,夜雨跨沱。

(三)离怀恍惚,消浊酒以怡神;愁眼昏朦,见黄花以遣兴。

孟春改作(—)绝色美人,原败国之妖物;多财乱世,乃杀身之祸根。

(二)晓雨滂沱,悲李桃之零落;春风荡漾,欣杨柳之起眠。

(三)挹郁离怀,向晓频消浊酒;凄凉愁眼,经秋怕见黄花。丁香看了二生的骈文,不置可否,即派宫女送呈正副主考,一边又出了两个诗题,(一)蜂,(二)蝶,作五绝一首,由王盂二生分占。王力分得蝶字,诗曰:天生粉黛妆,对对觅花香,偕老深堪羡,双飞八月黄。孟春分得蜂字,诗曰:酿蜜为谁忙,花间姿态狂,群雄甘屈服,拜倒女中王。丁香看了二诗,功力悉敌,王诗主婚姻吉祥,孟诗主君臣和谐,预兆自己可享快乐的女邦主生活,不由芳心大喜,于是她又派宫女把二诗送交正副主考。过了片刻,了香又叫宫女送出题目:“萧何韩信,作骈文二长句,二短句,并限王力先作,长短备一句挑战,孟春后作,以对句方式应战。”

王力挑战:
荐之惟恐不足尽其才,知己直同管鲍。孟春应战:诱之惟恐不能速其死,卖友无异耳慷。

丁香读了,暗赞好句,连忙又叫宫女送往书房,交正副主考批阅,接着宫女又把题目递交王孟二生。

题目:“牧童,伍子胥,限孟春先作首句挑战,王力以对句敌之。”

盂春上联:村笛横吹无曲调。

王力下联;市萧细听是英雄。了香看了二生的对句,微微—笑,又派宫女送呈正副主考。

为什么丁香自己不评分数,而一定要把二生的成绩送交陈根和赫芳?由于她应考女邦主时,主考官乃是陈赫二公,事实上她是他们的门生,所以为了敬师,同时他们又是招考驸马的正副主考官,她必须要这样做,方称合情合理。

接着丁香又发下题目,孟春分得“芦花”,王力分得“柳絮”,限作对句。

孟春:空濑扶殊难辨雪,春江飘荡不禁风。

王力:代絮难消闵子寒,似花易惹闺人怨。

丁香读了他们的作品,觉得又是不相上下,于是换了另—种试题。她给王力的题目是“(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二)移舟烟渚泊,日暮客愁新。”加嵌二字,改为七言两句。

王力改作:(一)彻晓春眠浑不觉,只闻处处鸟啼声。(二)江上移舟烟渚泊,客中日暮动新愁。

她给孟春的题目是:
“(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二)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也是嵌二字,成为两句七言。

盂春改作:(一)满斟绿蚁新酷酒,对拥红泥小火炉。(二)只为未谙姑食性,不妨先遣小姑尝。

丁香看了王孟的改作,无瑕可击,又遣宫女送交正副主考评阅。

接着她出了燕莺填字的题目如下:“燕语OO,OOO之OO(平起仄收——王力)。莺啼OO,OOO之OO(仄起干收—一孟春)。”王力与孟春看了题目,不加思索,立即挥笔题字。

王力作:燕语呢喃,羡双栖之佳侣。

孟春作∶莺啼婉皖,听百啭之好音。

丁香见了他们的作品,点头不语,于是又出了古人的五绝改为七绝,以及五律改为七律的题目,由王孟二生分别在句首加上二字。不久他们交卷。

王力加字。

(一)柳宗元:江雪。

叠叠千山鸟飞绝,茫茫万径人踪灭,只有孤舟蓑笠翁,持竿独钓寒江雪。

(二)孟浩然:过故人庄。多谢故人具鸡泰。今朝邀我至田家,四围绿树村边合,一带青山郭外斜,明朗开轩面场圃,殷勤把酒话桑麻,他时待到重阳日,不速还来就菊花。

(三)唐玄宗:经鲁祭孔子而叹之。

文宣夫子何为者,列国栖栖一代中,此际地犹鄹氏邑,
当年乞即鲁王宫。南游叹凤嗟身否,西竹伤麟怨道穷,俎豆今看两楹姜。回思当与梦时同。

孟春加字。

(一)杜甫:八阵图。

指挥功盖三分国,技巧名成八阵图,万古江流石不转,终教遗恨失吞吴。(二)杜甫:月夜忆舍弟。

冬冬戍鼓断人行,忍听边秋一雁声,心乱露从今夜白,眼花月是故乡明。凄凉有弟皆分散,惨侧无家问死生,平日寄书长不达,连年况乃未收兵。

(三)杜甫:怀李白。

瑟瑟凉风起天末,远怀君子意如何?寂寥鸿雁几时到,浩荡江湖秋水多。自古文章憎命达,由来魑魁喜人过。此时应共冤魂语,太息投诗赠汨罗。丁香读了王盂二生的“加字”诗,觉得依然半斤八两,难分优劣,于是她就想出二个五古诗题:“蜗牛”和“飞娥”分交王孟即席赋成,藉以推测他们的见解。

不久,两人同时交卷。

王力的蜗牛诗:蜗牛双角间,分据蛮与触,蛮触互斗争,寓言非实录,君看帖然安。何曾相角逐,共处在和平,邻邦尚和睦。

盂春的飞蛾诗:飞蛾见灯光,趋身扑烈火,躁进喜趋炎,须臾即遭祸,始不念其因,终必食其果,蠢尔小飞虫,纷纷灯前堕。

丁香看了王孟的诗,知道前者能治国安民,后者能明哲保身,志趣虽异,一才一智,皆有可取之道,而诗亦平稳齐整,甚为可喜。忽然她想到他们这样的考试下去,何时可分胜负?于是就改变方针,进行口试。

主意已定,丁香打破静默,启嘴道:“王力,夫妻相处之道如何?”

王力道:“夫心换妻心,心心相印。”

丁香道:“孟春,尊意如何?”

孟春道:“妻心试夫心,夫妻同心。”

丁香暗想道:“换试两字之间,表面似无差异,但实际却有区别。‘换’是以夫作主动。那就是夫先真心爱妻,使她感动,然后亦以真心爱夫,双方遂能心心相印。‘试’是妻不知夫心如何,必须先要试探一下,那末,妻是主动,丈是被动。当然,”以丁香的立场,夫的主动胜于被动,而王力的答辞就占了上风。

刚才罗罗嗦嗦地考试了一大套,二人未分胜负,还不如现在这样口试,只要两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优劣。

于是丁香吩咐揭幕,准备施展绝招。

宫女们立即动手,卷起雾幕,接着地板轧轧作响,丁香的坐位自然移动过来,在王孟的桌旁停住,形成了鼎足之势。现在王力孟春同时看到丁香淡扫蛾眉,面色微黄,精神萎靡,似有病态,全身裹在红色的“披风”(又名披肩)里,稳坐凤椅之上,一动也不动,任凭二人观看,不以为忤。

过了一会,丁香道:“本邦主自从登位以来,因食少事繁,遂致体弱多病,丞须内助,代我分劳,不知孟春有此愿否?”她说话时,王孟二生嗅到一阵阵猛烈的腥气,好像是从丁香身上发出,令人十分难受。盂春忍不住以手掩鼻,王力则勉强忍受。

当孟春听到了丁香的活,心里暗想:“听说丁香美丽非凡,怎么做了女邦主之后,就变成了这等模样?……”他想到这里,忽听丁香又催问道:“孟春。你在忖什么?本邦主问你的话听到吗?”

孟春连忙道:“我……我不效毛遂自荐,可是邦主如要选我,敢不竭力追随左右,以供驱使。”

丁香回过头来,道:“王力,你呢?”

王力道:“邦主劳师动众,招考驸马,我……我王力自当努力争取,成败在所不计。”丁香点头道:“王力,如我选你为驸马,三年之内,不许你与我同房,你愿意吗?”

王力道:“夫妻重情不重欲,不要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决无怨言。”

丁香听了,芳心暗喜,但脸上毫无喜色,接着回过头去,道:“孟春,你有什么意见吗?”

孟春道:“为什么三年之内不许同房?”

丁香道:“问得好!”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拉开“披风”,接下去道:“你看!”盂春看到丁香拉开披风,露出整个上身的肉体,双乳溃烂红肿,脓血渗流,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在空气里荡漾着,使人嗅了感到恶心,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逃出厅去。

丁香等到孟春的影子在门口消失后,缓缓地回转头来,一边又拉紧披风,对着王力问道:“你也看到了我的上身吗?”

王力点点头。

丁香道:“那末,你为什么不像孟春那样,逃出厅去?”

王力道:“我以为邦主的乳疮并非绝症。”丁香道:“何以见得?”

王力道:“家父之友。陈和大夫,医术高明,必能治愈邦主的玉体。”

丁香微微一笑,道,“如果此症无法治愈,你也愿意被选为驸马吗?”

王力道:“愿意。”

丁香道:“你不会后悔吧!”

王力道:“不。”丁香道:“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王力道:“我志已决,不必考虑了……邦主玉体违和,快点回宫休息,我去请陈大夫来。”丁香观察王力的言浯和态度都很诚恳,心里非常感动,双眸含情,道:“多谢关注……”过了片刻,接下去道:“王力,现在你就是驸马了!”

恰在这时,邦母丁大夫人,陈根赫芳和孟春连伙进入厅内,只听得陈根笑道:“究竟是邦主聪明,选得了好驸马……。”他说到这里,回头向孟春看了一眼,笑道:“你这小子中计了!”陈根为什么说孟春中计了呢?显然此中必有原因,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使孟春和王力听不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但又不便询问,只得闷在肚里。

现在先要说明孟春见了丁香的双乳红肿腐烂,脓血渗流,兼之臭气触鼻,令人恶心,吓得逃出厅去,但他为什么又重新回转来呢?原来当孟春匆忙地经过书房时,立即被赫芳喊住,问道:“孟春进来,你怎么啦!”孟春进入书房,向邦母陈根和赫芳等作了一揖。道:“晚生自愿弃权,承认失败。”

赫芳道:“盂春,你才学出众。老夫甚为赏识,并要向你讨一杯喜酒。”孟春迷惘地道:“蒙座师谬奖,但不知喜酒从何而来?”赫芳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顿停一下。目光向邦母丁太夫人瞟视,只见后者微微点头,于是他继续道:“邦主的堂姊,芳名丁梅,才德兼优。现在,老夫受邦母之托,觅一快婿。因此愿充蹇修,不知你能首肯否?”孟春道:“丁梅,是,上次中式的女博士吗?”

赫芳道:“正是。”

孟春素知丁梅有红粉班中博士之称,钦慕已久,今闻副座主愿作冰人,始知他刚才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愉的意思,不由喜出望外,连忙作揖道:“多蒙座主玉成,晚生不胜感激之至。”赫芳听到孟春已经答应,欣然道:“那好极了,但不知何以为聘?”

孟春随即从帽上拆下一方碧玉,必恭必敬地双手递呈赫芳,道:“晚生仓猝前来,身边惟有此物可以为礼。”赫芳道:“还不拜见邦母!”他说着,一边将碧玉交给邦母丁太夫人。

孟春连忙整理衣冠,趋前叩头。道:“佳婿拜见邦母大人!”邦母大喜,道:“贤佳婿免礼!”一方面从身边摸出黄金凤钗,递给赫芳,再由他袖交孟春收妥。

接着他们共同起身,连袂走入内厅,恰巧听到丁香的声音:“王力,现在你就是驸马了!”

等到陈根说出:究竟是邦主聪明,选得了好驸马的时候,丁香羞得抬不起头来,一缕烟似的溜回房去。

接着邦母就向陈根和赫芳致谢,于是他们率领王孟二生回到王宫正殿。当众宣布王力被选为驸马,孟春与丁梅联姻的消息。

正殿里立即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和祝贺声,久久不绝于耳。

接着赫芳宣布道:“明天黄道吉日,为邦主大喜之期,全邦举行庆祝,届时请诸公多饮几杯喜酒……”

正殿里又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次日黎明,罗刹邦王宫挂灯结彩,旌旗飘扬。金钟铜鼓。笙箫锣钹,以及胡笳羌笛,此起彼落,奏演各种不同的喜阕。送礼的人上自满朝文武。各部落邦旅的节使,下至亲戚朋友,甚为拥挤,但礼金规定不得超过邦币十元,约计逍遥岛币值五元左右,以示节约。女人邦邦主阮淑英暨四个女儿也派人前来送礼,她们例外,谨具黄金万两,由收礼官员征得陈根和赫芳同意,如数接受。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合送白壁成对,灵丸双颗,此二物具有驱邪祛魔,延年益寿的奇效。

全体中式考生也合送了名贵的文房四宝二套,以及镌金镶玉的雌雄宝剑双柄,恭贺女邦主和驸马乃是文武全才。正午十二时,葡萄仙子率领丁香及文武百官。祝告天地,接着拜祭罗刹邦的历代祖先,驸马王力也列席陪拜。

下午二时以后,贺客纷纷到场。

由于菩提子的安排,婚事总管由彭志充任,到了三时左右,他准备了许多车马,亲赴城西女修道院,恭请女人邦邦主阮淑英母女,以及全体女官前来观礼,当他们到达王宫广场下车落马时,宫内拥出了罗刹邦女邦主丁香和许多文武大臣,热烈欢迎,在悠扬的音乐,热烈的鞭炮声中,以一邦元首之礼,延入正殿客座,依次坐定,道贺献茶,总管彭志殷勤招待,礼貌周到,使贺客有宾至如归之感。

丁香因要准备新娘梳妆。随即向阮淑英道谢告退。至于各部落邦族的节使。以及许多亲友,自有专员分别招待,也不细述。

阮淑英举眸向四周瞟视,却不见菩提子,心里未免纳闷。过了一会,内侍前来报告:“公主葡萄仙子驾到!”

正殿里的官员贺客等听了,纷纷起身立正。但阮淑英例外,稳坐原位,按身不动。

不久,葡萄仙子穿着绛色礼服,后面跟随了保镖菩提子进入殿中,美目盼兮,向众人一掠而过,看到阮淑英坐在那边首席客位,连忙趋前,笑道:“姊姊,你好!”

这时,阮淑英不得不起身接应,与葡萄仙子握手为礼,二人坐谈甚欢。

忽然葡萄仙子看到蕙儿坐在邻桌、绷紧了脸,撅着嘴巴,好像很不高兴,正在生气。

葡萄仙子心里有数,一笑起身,走到蕙儿身边,把她拉起,搂在怀里,低声道:“蕙儿,对不起,请你原谅,不要生阿姨的气了。隔一天,我还你一个公道,好吗?”

蕙儿看到对方道歉,又对自己这样热情,终于撒娇地笑道:“唔!阿姨,我不要。你作弄得我好苦呀!”

葡萄仙子又在蕙儿耳边低声说话,但众人都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这边,当葡萄仙子离坐后,阮淑英向菩提子看了一眼,觉得他锦衣齐整,文质并茂,心里深深地爱上了他,恨不得抱而吻之,但此时在大庭广众之间,她必须维护尊严,保持身份,显示稳重态度,倒是菩提子不避嫌疑,向她正视,一边欠身致礼,笑道:“邦主降临,在下失迎,敬请原谅,明天自当亲到尊府谢罪。”

阮淑英听了,芳心甚喜,也不回答,点头一笑。

菩提子仔细观察阮淑英的容貌,白嫩非凡,美丽不下于葡萄仙子,且风韵又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未免想入非非。如果他还没有和葡萄仙子有肌肤之亲的话,可能会被她俘掳而去。

做了四女之母的妇人为什么依然年轻美貌?原来女人邦地处海外奇境,和天地交界的清白山差不多,峰夼起伏,田土肥沃,气候四时皆春,盛产佳果异瓜,奇花灵草,可酿美酒,服之令人驻颜。此外,山泉如醴,水含矿质,饮之使人长寿,所以邦中妇女虽年过百岁,看似半老徐娘,若与之交配,尚能生男育女,这也就是阮淑英年轻美貌的原因。

忽然,司仪陆生报告:“举行婚礼,嘉宾入席!”

于是葡萄仙子陪着阮淑英首先进入礼堂,后面跟随着许多贺客。过了一会,堂内不但已无立足之地,而且拥挤得水泄不通,后至者惟有站在门外,引颈向内远望,却见万头攒动而已。众所周知,女方主婚人是邦母丁太夫人,男力主婚人是山坳村村长王孝,但不知介绍人和证婚人是谁,那就是贺客们所讨论及猜测的问题。多数贺客认为证婚人必是陈根。因公主葡萄仙子本人表面上还是独身未婚,不可能担任证婚人,而男女双方介绍人必是赫芳和彭志无疑。少数贺客猜测介绍人是陈根和赫芳,而证婚人必是不远万里而来的阮淑英,否则她来干什么?他们不但看到葡萄仙子对阮淑英非常亲热,而且道貌岸然、平时不喜女色的鳏夫——彭志也对她恭敬非凡,想来证婚人之职非她莫属了。须臾,只听得司仪陆生高声道:“介绍人入席!”

果然不出所料,男女双方的介绍人乃是陈根和赫芳。他们都是新娘丁香和新郎王力的座师,提任此职最为适宜。“证婚人入席!”陆生高声叫喊道。

出于众人意外,证婚人却是葡萄仙子。这时,除阮淑英母女等外,大家心里都已明白:原来菩提子确是她的丈大,只不过他们乃是世外之人,夫妻结合,并不依照世俗礼节而已。阮淑英母女等生长于女人邦,邦中没有男人,偶然邂逅了心爱的男性,也无须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时随地可以交配,而且别的女人见了,也不问对方同意与否,动手就来强枪男人,把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去造爱了。所以男人到了女人邦。由于房事频繁,色欲过度,无一能享长寿。女人受孕,到了临盆之前,国师院早巳派人前来监视,如果生产了女婴,就好好地抚养。不幸产生男婴。当场抱去杀死,或烹食,或制药,由国师决定。这是女人邦开邦以来,数千年传统的硬性规定,谁也不敢反抗,即使女邦主也是无能为力的。

阮淑英母女等参观婚礼,还是她们平生第一次,觉得甚为新奇。非常有趣,但心里却嫌男女结合,还要什么介绍人,主婚人,证婚人等等,礼节细碎繁多,太麻烦了。她根本不知道婚家为了博取吉兆,证婚人必须是个已婚而夫妻双全者,更没有想到葡萄仙子的丈夫竟是保镖菩提子。接着主婚人,介绍入和来宾先后致词,新郎新娘交换饰物,最后主婚人致谢词等等细节,不必赘述。

过了良久,婚礼圆满完成,时近傍晚,光禄寺早巳准备了酒筵宴客,于是大家依次入席。

这虽是小小罗刹邦复邦以后的一件大喜事,邀请人数之多,包括不速而来送礼之客在内,约有一万八干左右,还有合家统请者,当然大小光临,但也有许多人并非合家统请,竟然也携带男女老幼,驾临宴会,因大家都以参加女邦庄的婚礼为荣,结果超出了光禄寺的预算,原定筵开千桌,还不敷分配,只得临时又加添五百席,好在京城里的百姓全力支持,所谓官民合作,因此猪羊鸡鸭鱼虾菜蔬鲜果酒浆等物,立即源源供应,而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是前所未有的。

等到酒醉饭饱,贺客纷纷告辞,宾主皆大欢喜。

这时,彭志早已准备了车马,请女人邦贺客或坐或骑,并亲自为阮淑英执鞭驾车,送到城西女修道院。

阮淑英见到罗刹邦上下人等对自己热情招待,态度恭敬,心里甚为高兴,口中称谢不已。

再说丁香和王力被宫女们拥入洞房后,相对坐定,又饮了合卺酒,于是宫女收拾杯盘,又为丁香卸去礼服,换上睡衣,然后退出房去,顺手关上了门。

在辉煌的灯烛之下,丁香满面红光,显得格外美丽动人,这使王力心里生疑:为什么现在的她和昨天前后判若二人?难道她的病体是回光反照吗?因此,他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丁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问道:“郎君为何老是看我?”

王力道:“亲爱的,你身体好吗?”

丁香点头微笑,笑容令人销魂。

王力逭:“娘子,今天你辛苦了,早些睡吧!”

丁香说了—声“是”。但依然坐着不动。

王力走了过去,轻轻地把她扶起,送到床边,让她坐下,接着他俯身代她脱鞋,再扶她上床安寝,又放下床帐。这时一阵阵处女之香吸入他的鼻中,不由心里发生绮思,但想到她昨天说过三年之内不许做那件事情,他的绮思立即消散。

于是他吹熄了明灯,让龙凤花烛依然燃着,一边脱去了自己的衣服,钻入帐内,坐在床上,看到丁香睁开了眼睛,向他看过不停。他一边睡倒,一边吻她,这是丈夫的本能,无须第三者指导,谁都知道如何与妻接吻。

丁香接受初吻,立即热烈反应,夫妻二人尽情地享受吻的滋味。

过了一会,丁香道:“你为什么不搂紧我?”王力道:“亲爱的,为夫怕搂伤你的乳房……”停顿一下。继续道:“昨大我看到红肿的……我给你陈和大夫的药膏敷了之后,还觉得痛吗?”

丁香听了,微笑不语,伸出手来,抓住了王力的手,拉了过去。放在她自己的胸部上,让他摸乳。不摸犹可,一摸之后,王力惊喜交集,惊的是昨天丁香露乳,显示红肿溃烂。脓血渗流,何故相隔一日,便已痊愈,难道陈和大夫之药竟然如此神妙吗?喜的是娇妻双峰丰满,表柔软而里坚韧,这是个标准处女的象征,而且肌肤腻滑,乳逗幽香,使人神志荡漾,爱不忍释手,终于问道:“亲……亲爱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香双眸含情,微笑不答。

王力忽有所悟。道:“啊!我明白了,原来昨天你的人体造形乃是巫医黄绿山人杰作,假可乱真,怪不得座主陈相公说孟春中计了。”他说着,立即把丁香拥在怀里,热情地狂吻不已。

优美的体香引动了欲焰,也就是男女合体的前奏。过去王力为花妖所迷,几乎丧命。后来董花假冒户籍,应考女邦主,但功亏一篑,被菩提子发觉破案,迫她从王力体内摄去的元阳和千年芝尖的精华,归还原主,使王力死里逃生,恢复健康。现在,他早已懂得如何应付女性,在这方面,不但经验丰富,而且精于温柔和粗犷的技巧,无怪丁香在他进行周公之礼时,享受到高度的欢乐。

次日清晨,在城西女修道院里,女人邦的女官和女武士早已把东南四北四楼宇和中央高阁打扫清洁,内部布置富丽堂皇,并旦办妥了美酒佳肴,准备热烈招待即将光临的善提子和随员。

阮淑英深深地爱上了文武全才的菩提子。她认为他是混合男性美和女性美于一身的理想人物,世间少有,即使在神仙班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今天她五更起身,香汤沐浴后,把自己打扮得娇艳动人,再加上天生丽质,宛然是个下凡的仙女,不要说男人们见了,魂灵被她勾去,就是女人见了也要围着她,赞赏不已。女为悦已者容,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岂独阮淑英而已?阮淑英又认为那天晚上,菩提子在阁顶所表现的一举—动。一言一笑,处处对自己有情,这就使她念念不忘。同时,她自己颇有信心,在今天的聚会中,可以十拿九稳地把这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俘掳过来,成为她胯下不贰之臣。

她耐心地等待菩提子来应三日之约,而且昨天在罗刹邦的正式殿里,他也亲口答应今天前来谢罪,但为什么自晨至午还不见他的影子,这使她暗中焦急,惟恐他失约不来。

“如果像他那样的一个堂堂的男子,今天不守信用,那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她心里暗忖着。

好不容易等到了午时三刻,—个女官进来。手中拿着菩提子所写的一封信,递呈邦主阮淑英。当她接过信来,面色微变,心里不免生气,手指也颤抖了,暗想道:“信来人不来,他爽约了,可恨!”接着,她拆信一看,顿时面现喜色,看了一遍又—遍,连看三遍,信里的内容是这样:“邦主淑英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九秋之约,常萦我心,本当今晨造访,却为公务所阻,以致未能如愿,不胜怅惘。此刻各事已将就绪,预计即日下午五时,必能趋前拜谒,恐劳锦注,特先奉闻。菩提子谨启。”菩提子为何如此大胆,竟然称呼阮淑英为夫人?他在信里称呼“邦主淑英夫人”包含了双重意义,(一)在女人邦,凡与男人发生关系,并已生男育女的女性,不论她的地位如何崇高或低微,一律称呼夫人,表示光荣。同时也与处女有了区别,而且做了夫人就能免除兵役,这是该邦传统的规矩。即使她生下来的男婴已被国师院杀死,或烹食,或制成药品,她的光荣永久存在。(二)丈夫对妻子也称夫人。

当然阮淑英的想法是;菩提子的心目中已经把她当作夫人,觉得非常高兴,所以把信连看三遍,然后纳入怀中,一边吩咐女官重赏那个送信的差役。

从午时三刻至下午五时,中间还有许多时间,阮淑英也想不出如何消遣,惟有回房小睡,以便养足精神之后,再与情人周旋,可是脑海里深印着菩提子的影子,不免胡思乱想,因此,久久不能入睡,只得又起身了,在房里独自徘徊着,有时对镜凝视,或微笑。或叹息,大有顾影自怜之概。

这种单相思使她心烦意乱,丧失了宁静,当时若有旁观者在场,还以为她发花痴了。

等人心焦,便恨时间过得太慢,寡妇思春的苦闷,要比无郎的小姑更为难受。

蓦地,楼下人声嘈杂,阮淑英连忙走近窗口,往下观看,但来人都已进入阁中,使她看不到什么。不久,有人从楼梯上来,接着门声,阮淑英—看,进入者却是女官,手中捧着礼盒,报告道:“夫人,罗刹邦公主和女邦主派人送来礼物!”

阮淑英道:“什么礼物?”

女官道:“礼单上写着,翡翠如意双柄,葡萄仙子谨赠;龙凤白玉宝玺成对,女邦主丁香谨赠。”

阮淑英听下,大喜道:“好彩头!让我过目。”女官把礼盒放在桌上拆封,阮淑英走近一看,不由眼睛发亮,原来此二物闪射着绿光和白芒,乃是至宝奇珍,非人间所有,随即伸手把玩一会。然后放还原处,除叮嘱女官妥为收藏外,又命具函道谢,重赏来使。

女官遵命,退出房去。

不久,又有大批使者进入院内,他们都是来送礼的。

送礼者谁?女官上楼报告道:“罗刹邦文武百官,以陈根、郝芳为首,派人送来绸缎绫罗,丝彩刺绣,琉璃玛瑙,金饰玉器,以及其他宝物,数以千计,请夫人下楼查收!”阮淑英听了,心中大喜。

她并非因那些礼物感到欢悦,而是为了今天菩提子要来与她相见,以致上自罗刹邦公主和女邦主,下至文武百官都来送礼,显然他们已知她与菩提子相见的原因了,这也就是她心中大喜的原因。

于是她吩咐女官把礼物一一入册,以后再行细看,并命重赏来使。女官退出不久,另一女官又走入房中,双手奉呈一只小型的礼盒。

阮淑英接过礼盒,拆开—看,乃是一条白金项链,系着翡翠同心结,铸琢精妙,出自名匠之手。她问道:“此物是谁所送?”

女官道:“门房女吏说:使者送到此物,不肯进来,回头如飞而去,追之不及,所以不知是谁所送。”

阮淑英沉吟片刻,暗想道:“同心结……必是情人菩提子所赠无疑。”

她把手一挥,暗示女官出去。接着,就把那同心结项链套上脖子,对镜一照,的确,它是一件珍品,只见镜中映出了绿色光芒,使她倍添妩媚,立即想到这是情人所送的礼物,不由心里一甜,顿时而现笑容。

恰在这时,女官进来报告,罗刹邦特使彭志和亲善大使菩提子,带了六名随员,在院外等候,请夫人定夺。”

阮淑英听了,精神为之大振,道:“开正门迎接!”说着,她由女官护侍着走下楼去,到了庭前广场,见到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毡毯,直通正门,两旁排列着许多女官和女武士,准备迎接贵宾。

不久,音乐奏出了一阕迎宾曲,在悠扬的乐声中,阮淑英陪着彭志和菩提子踏着红毡毯,缓步进入院内,到了中央高阁底层的大厅内,女官献上三杯玉液,给他们润喉,并互祝健康,于是宾主坐定谈话。彭志首先讲话:“昨日敝邦主举行婚礼,蒙邦夫人光临道贺,井赠厚礼,实深感荷。今日特命下官前来致谢,并恳邦夫人俯充,共订两邦和平共处,睦邻互助之盟约。”

阮淑英道:“我能参加负邦主大喜的嘉礼,不胜荣幸,仅具薄仪,未足言敬,又劳彭特使前来道谢,感愧奚如。至于两邦修好,正合鄙意,自当遵命,拟改日拜谒贵邦主,共议盟约。”菩提子道:“夫人,何必改日,今天就可先定原则。”阮淑英道:“今天我们只叙私谊,不谈公事。”

菩提子笑道:“先公而后私……”

彭志插嘴道:“不错,私不忘公。”

菩提子接下去道:“夫人,公事只要窖寥数语,即可解决,而我们却有很长的时间可论私交。”他说着,双目盯视阮淑英胸前的翡翠项链。

阮淑英忽有所悟,道:“我倒忘记了……今天蒙贵邦上下赠厚礼,使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知何以为报。”

菩提子道:“薄礼何足挂齿!”

由于菩提子盯着那翡翠项链看个不停,阮淑英就确定它必是他所送,不由对他嫣然一笑,暗示心照不宣,随即道:“你们俩位,一个说先公而后私,一个说私不忘公,现在让我来说一句:公私兼顾,好吗?”

菩提子和彭志听了,异口同声地道:“好,好!”

阮淑英本来决定;今天只叙私谊,不谈公事,目的是她要与菩提子单独会见,但现在菩提子和彭志都主张公事也要谈,使她不便固执己意,只得让步,说了—句:公私兼顾。既是公私兼顾,她就不好意思把罗刹邦特使彭志抛在旁边,而不让他参加谈话。同时,她看到:今天彭志打扮得衣冠楚楚,气概非凡,若与菩提子比较。也在伯仲之间,又记得大玄师父生前曾经说过:“此人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因此,他来参加会议,倒也不算讨厌。于是她吩咐女官在二楼客厅置酒待客,以便边饮边谈,使气氛格外融洽,另一方面,女官又安置酒席,款待罗刹帮随员。

不久,女官来清入席。

于是阮淑英等起身,跟随女官登楼,到了客厅,宾主分别坐定,菩提子看到白玉筷,碧玉杯,水晶钵,玻璃碗,珍馐美酒,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也不客气,举杯道:“多谢夫人赐宴!”,彭志也连忙举杯道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先干为敬!”阮淑英奉陪一杯之后,道,“此酒名叫王女春,是本邦特产,质醇味香,百杯不醉。”菩提子取笑道:“夫人,它不会是百日迷吧!”

阮淑英白了他一眼,笑道:“在彭特使面前,不许乱说!”酒过三巡,彭志忍不住道:“邦夫人,我们言归正题……,”停顿片刻,目光向阮淑英一掠而过,继续道:“佛教举行五年大会,发愿布施众僧,闻贵邦也有五年大会,为民女择婿,不知是否?”

阮淑英直言不讳的道:“是,我身为帮主,负此重任,跋涉万里,不以为苦,辗转来到贵邦,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彭志道:“请邦主夫人恕下官讲话放肆!”

阮淑英道:“彭特使尽管发问,无须顾忌。”

彭志道:“听说贵邦择婿交配之后,男的就要像雄螳螂那样,当场丧命,是吗?”

阮淑英道:“不,这是外界谣言,绝非事实……”她说到这里,美目含情,向菩提子看了一眼,暗示他不要轻信谣言,接着道:“本邦女子,绝色者多,遇到交配机会,往往使男方痴恋不已,直到受孕。限于邦规,必须把他遣回原籍,因我们已达到传宗的目的了。可是男子个个好色……啊!对不起,彭特使,听说你是个不喜女色的柳下惠,算是例外……”她又停顿一下,向彭志作了—个抱歉的手势之后,继续道:“由于男人好色者多,往往不肯立即离去,虽被逐出境外,却又千方百计设法潜回本邦的另一县郡,立即被当地许多女子藏匿起来,使官方无法查缉,只得由他去了。试问一株大树怎能经得起众斧日夜砍伐?因此,那个男子的命运可想而知,这可能是外界误会的原因。”彭志点头道:“是,可能是这原因。那末,这样的男子吃饱了饭,除散布种籽外,是否另有别的任务?”

阮淑英道:“不,只不过做传宗接代的工作而已。”彭志道:“众女共事一夫,此人艳福不栈。”

阮淑英道:“那当然!众女供奉,他简直像个皇帝,养尊处优,一呼百诺,谁都想讨他的好,可是好景不常,到了后来,孤阳力不从心,未能遍施雨露,而群雌粥粥,排队而来,轮流需索,那就不是艳福,变成了苦差使。”

彭志摇摇头,道:“怪不得男人到了贵邦,乐不思蜀,多数一去不回,埋骨异乡,虽咎由自取,也是很可怜的……不过,请问邦夫人,你为什么严禁大批男性移民进入邦境呢?”

阮淑英道:“那井非我的主意,而是敝邦数千年传下来的法律,由国师院严格执行,任何人不得改变这种禁律。”

彭志道:“只准择婿,不许移民,那倒是一种奇怪的法律。”阮淑英道:“本邦女子也不是低三下四,人尽可夫的贱婢,所以选婿条件非常苛刻,一般普通男子,或行为不端,都是看不上眼的对象。我不妨坦白地讲,这次我们昕到贵邦招考驸马,挑选严格,不但恰与我们需要的条件相符,而且又逢五年择婿之期,所以由国师批准,我就率领大批属下,赶到这里来了……”

菩提子插嘴问道:“夫人,国师院的权力难道超过了邦主吗?”

阮淑英道:“是,邦主是由国师院选任的。”菩提子道:“那末,那个死于非命的大玄师父在国师院里担任什么职位?”

阮淑英道:“她是院长,掌握着最高的权柄。”

菩提子道:“现在她死了,只怕夫人难逃保护不力的责任。”

阮淑英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有责任。大玄师父在本邦武功第一,除了她,就要算副院长了。好在那副院长是我的姨母,目前贵体违和,只要我替表妹,也就是她的女儿,选个好女婿去,她就不会向我追查大玄师父死亡的责任。”菩提子道:“你的表妹这次没有同来,是否在家照顾令姨母的病体?”阮淑英道:“是,所以临行时,姨母再三托我,必须要办妥这件事。”

菩捉子道:“夫入,你放心,这件事由我保证,—定替你办妥。”

阮淑英嫣然一笑,道:“要拣一个好的。”

菩提子道,“当然,必能使令表妹—见倾心。”

彭志听到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就接上去道,“请问邦夫人,贵邦女子受孕后,产下婴儿,留女去男,是吗?”

阮淑英道:“不错,否则我们就不叫做女人邦了。”

彭志道:“为什么贵邦对待男婴如此残酷?”阮淑英道:“这也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惯例,可能由于祖先另有某些讳莫如深,而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才订立这种法律。”

彭志道:“杀害男婴,又是由国师院执行吗?”

阮淑英道:“是。”

彭志喝了一口酒,进些莱肴,又道:“邦夫人,请恕下官讲话放肆!”

阮淑英道:“彭特使不必客气,有话尽情说吧!”

彭志道:“数千年来,不知贵邦国师院杀了多少男婴?”

阮淑英道:“据我所知,近五百年来,有案可稽者,约八百万名,五百年前以及无案可稽者,不可胜计。”

彭志惊道:“数字十分庞大,但不知贵邦现有人门多少?”

阮淑英道:“五百年前,本邦民女三千万人,但目前仅有五百万名左右。”

彭志道:“这样看来,再过百年,贵邦岂非要绝种了吗?”

阮淑英道:“天然淘汰,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彭志道:“阴阳不调,死亡率高,这是人为的因素,并非天然淘汰。如今世界各部落邦族,人类思想进步,惟有贵邦依然墨守陈规,若依下官之见,似有改革的必要,不知邦夫人以为然否?”阮淑英道:“不瞒你说,关于彭特使的意见,本邦前任邦主曾经想及,而我也有同感,可是国师院权力强大,头脑顽固保守,所以要想改革,却恨力未有逮,不知彭特使何以教我?”

彰志道:“改革的办法是有的,不过,兹事体大,主要还是靠邦夫人先有决心,然后下官才敢提出具体的策略。”

菩提子道,“这事暂缓商量,现在我们先来解决择婿问题。请问夫人,这次你带来的下属有多少人数?”

阮淑英道:“二百十一人,包括我的四个女儿在内。”菩捉子道:“人数不多,容易办妥。”

阮淑英道:“你不要说得这样轻松,我们要的都是品德兼优的人才,否则……”

菩提子抢着接口道:“否则……他们都要被阉割的,是否?”

阮淑英佯怒道:“怎么,你今天老是说话不正经?”

彭志道:“邦夫人,上次许多考生受到宫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阮淑英道:“你说的是那些考生吗?嘿!他们简直都是畜牲。他们自恃人数众多,武功了得,竟敢夤夜侵入本院,声势汹汹。企图全体强奸本邦的女官,却都被大玄师父率众击毙,无一漏网……”

彭志道:“既已击毙,何故又去其势?”

阮淑英道:“无故杀人,我们有罪,加以阉割,暗示此人因奸致死,必非善类,我们就能免罪。”彭志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

阮淑英道:“所以,你们可以明白,本邦女子并非低三下四。人尽可夫的贱婢,所以配偶都要选择上等人才。”菩提子道:“我明白了!此刻我先提出几个人才,作为令嫒的择婿对象,以供夫人参考,好吗?”

阮淑英道:“你说吧!”

菩提子道:“九十九号考生贾崇人材很好,现虽困在缧线之中,却非其罪,实可配兰儿……”

阮淑英惊道:“他犯了何罪?”

菩提子道:“他与胞弟贾峻同冒一人之名,前来考试,现被查出,收押在彭特使的衙门内,听候发落。”

阮淑英道:“此人品格不佳,只怕……”

菩提子抢着道,“这是小疵,不必计较,何况他们冒名投考,乃是迫于父命,非其本愿,情有可原。我巳问过兰儿,她说喜欢的。”

阮淑英道:“你在什么时候问过她?”菩提子道:“昨天,吃喜酒的时候。还有贾峻可配蕙儿。”

阮淑英道:“你这人自说自话,蕙儿眼高于顶,怎会受你支配,胡乱地拉了一个对象?”

菩提子笑道:“她已同意了!”

阮淑英不信地道:“同意,她在什么时候同意!”

菩提子道:“昨天,我陪着她和贾峻见面,而且双方谈了话,然后彼此投机,表示满意。”

阮淑英道:“怎么她没有对我说起?”

菩提子道:“我叫她暂守秘密。”

阮淑英听了。也不再多说。

菩提子接下去道:“菊儿和梅儿的原来对象是六号王力,和十七号盂春,对吗?”

阮淑英道:“你怎会知道?”

菩提子道:“那天晚上,你们在这里谈话……不错,就是这个客厅,我在窗外偷听,所以你们想选择什么人,我都知道。”

阮淑英听了,面色微微发红,道:“那末,当时大玄师父所讲的话也都给你窃听到了吗?”

菩提子道:“是,什么话都已听得明明白白。”

阮淑英白了他—眼,道:“你这人做事总是鬼鬼祟祟的……继续说下去!”

菩提子道:“王力已是驸马,不必谈了。孟春已与丁梅订婚,所以菊儿和梅儿必须另觅对象。不过,这事你可不必操心,因她们已经寻到意中人了。”

阮淑英道:“也是你介绍的吗?”

菩提子道:“可以这样说,昨天我陪着她们周旋于许多考生之间,让她们自己择婿,结果华玉和李元芳中选,双方同意,任何人不得干涉,包括你做母亲的在内。”

阮淑英笑道:“你倒说得干脆。那末,我的表妹和许多下属呢?索性都由你一人包办吧!”

菩提子道:“君子成人之美,包办就包办,这有何难?……”他说到这里,眼睛向阮淑英瞟视着,暗示自己还要把她包办在内,接着道:“本邦良家子弟,以及文武全才的考生,除一部分已被当地,或远道而来的女家选去外,尚余千人左右,改日由我出面举行一个盛会,邀请他们和贵邦全部女官都来参加,让双方自由选择配偶,不知夫人之意如何?”

阮淑英大喜道:“好主意!不知你准备在何时举行盛会?”

菩提子道:“事不宜迟,明天或后天晚间,悉听尊便。”

阮淑英想了一想,道:“后天吧!”

菩提子道:“好,一言为定。”

这时,阮淑英高举酒杯,道:“我来敬你们一杯!”

彭志与菩提子也连忙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接着,两个男人回敬,边吃边喝,边谈边笑,甚为欢悦。

阮淑英心里高兴,开怀畅饮,更兼彭志和菩提子频频劝酒,使她略有醉意。

这时,彭志胸有成竹,乘机道:“邦夫人,在这里,你们择婿问题已经解决,不过,贵邦另有一件德政还要你去执行。”

阮淑英道:“什么德政?”

彭志道:“贵邦数百万民女,也需要配偶,邦夫人为什么不替她们想—个妥善的办法?”

阮淑英道:“这事谈何容易!敝邦民女人数众多,叫我到哪里去找数百万个男子?何况地处海外,远离大陆,山水险阻,往返不便,所以我虽有此心,却无此力,为之奈何!”彭志正色道,“若邦夫人真有此心,下官愿意协助。”

阮淑英道:“哦?请彭特使不吝指教!”

彭志道:“邦夫人如要实现德政,必须先除两项弊政。”

阮淑英道:“那两项弊政?”彭志道:“(一)不杀男婴。杀婴之举,惨无人道,有丧天和,必须立即除去。(二)准许移民。贵邦可颁布通告,准予清白善良的男子入境,成家立业。”阮淑英道,“这两个办法,敝邦前代的几位邦主早已准备施行,但都为国师院所阻,而且其中一个邦主却为此事丧身,以后谁也不敢重提旧议。”

彭志道:“罪魁祸首,乃是国师院,目前院长大玄师父业已魂归地府,而副座又是令姨母,有话可以商量。如果邦夫人蓄意改革,只要如此这般,贵邦数百万民女,就会拥护,竭力支持,功
成之日,邦夫人就能名传宇宙,永受人民敬仰崇拜了。”

阮淑英听了,沉吟良久,经过再三考虑之后,道:“这事只能秘密进行,并须仰仗贵邦大力协助。”

菩提子道:“只要夫人发令,敝邦上下自当追随左右,全力支援,助你完成不朽的德政。”

阮淑英一听,情人肯说这话,心中大喜,道:“好,我志已决,一言为定,干杯!”

于是三人同时碰杯饮酒,预祝胜利,接着他们又互相敬酒。

时间进得很快,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黄昏,此刻,阮淑英已经饮得醉醺醺了,只见她面色发红,双眸流露春意,态度逐渐放浪,显然酒精发作,使她意志荡漾,不克自持。

彭志见此情况,向菩提子作了一个眼色,立即起身,推说如厕,走出厅去。阮淑英看到彭志离去,随即支开了侍席的女官,伸手去拉菩提子。

菩提子在阮淑英的耳畔低声道:“这里不好!”

阮淑英点头,拖着他走迸隔壁的卧室。到了房中,阮淑英抱住菩提子,凑上嘴来,想吻他了。

菩提子轻声道:“夫人,且慢!”说着,他替她宽衣,只剩内衣裤未脱,并向卧床一指,扶她上床,放下床帐,嘴里低声道:“我就来!”

接着菩提子关上了窗门,拉下了帘幕,吹熄了灯火,使房中—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彭志推门进来,菩提子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老兄,好自为之,我走了!”说着,一缕烟似的溜了出去,随手轻关房门。

菩提子经过客厅,走下楼去,对着当值的女官道:“夫人有命,撤去客厅里的杯盘,不准任何入进入卧室!”女官听了,心里有数,立即照着菩提子的话去做。

接着,菩提子带了随员,向众女官告别,出院而去。

彭志为了使女人邦数百万民女夙缔良缘,以及弭止该邦杀害男婴,不惜听从菩提子的意见,冒充入幕之宾,同时他非常爱慕阮淑英,当然乐于接受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仟务,何况做了多年鳏夫,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未尝不想续弦,只是过去没有适当的对象而已。菩提子为什么不选别人,而一定要指定彭志代替自己,理由甚为简单。那天晚间,他在修道院的高阁窗外,窃听大玄师父对阮淑英说:“……倒是那正裁判彭志,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堪称人中之虎,年龄又与夫人相称,何不擒他回来,匹配良缘?”因此,他存心要撮合阮淑英和彭志的婚姻。

此外,菩提子叫彭志提出改革女人邦的弊政,也另有两个原因:(一)弭止杀害男婴,和促成数百万怨女喜获佳偶,鱼水合欢,乃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可能因此功德而能使他增进善根,超升天仙阶级;(二)如果计划成功,他就要去访问天国的月下老人,责其过去办事不力之罪。当然这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再讲阮淑英睡在床上,心里迷迷惘惘,怎会想到那登床的情人已经换了彭志?这时,男鳏女寡都是久旷之人,两体一经按触,立即发动情欲,成其好事,双方你欢我爱,接连不断地缠绵,直到兴尽,方才云收雨霁,交颈相拥而眠。

次晨,阮淑英醒来,从窗隙逗光中看到床头人并非菩提子,而是彭志,不由惊怒交集,连忙坐起,伸出玉手,左右开弓,重重地打了他两记热辣辣的漏风巴掌。

甘尽苦来,彭志从好梦中被她打醒,连忙坐了起来,双手捧住面颊,以防对方再打,一边哭丧着脸,对住她看,不敢作声。

阮淑英杏眼圆睁,嗔道,“好一个不喜女色的柳下惠,原来是个无耻的狂徒!”

彭志自知理亏,低下头去,不敢正视,讷讷地道:“邦夫人息怒,这不是下官的主意。”阮淑英是个聪明精干的女子,岂有不知菩提子施展鬼计之理?但她明知而故问道:“是谁的主意?”彭志道:“菩提子……他硬劲拖我上床。”阮淑英喝骂遭:“你是死人,由他摆布1”

彭志道:“当时我已醉了,身不由已,所以糊里糊涂,冒犯了邦夫人的玉体,敬请原谅。”

阮淑英冷冷地嘿了一声,道:“原谅……这种事情可以原谅吗?”

彭志道:“大错已经铸成,—切听候邦夫人处分,即使斧钺加身,下官决无怨言。”他说着,眼睛盯着她看。

这时,阮淑英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与彭志相对同坐床上,感到不好意思,随即拉了锦绣被角,遮住了自己的身体,道:“现在你懊悔做了错事吗?”

彭志道:“不,下官决不懊悔。”

阮淑英道:“为什么?”

彭志道:“下官真心爱邦夫人,可惜,不敢高攀。”

阮淑英听了,心里暗忖:“米已成饭,木已成舟,声扬出去,也不好听,还是算了吧!此人忠厚可靠。而且大玄师父生前也说过,他比菩提子这个滑头小伙子可爱得多。”同时又想起昨夜的恩情,终于心肠软了,面色也变得温和,美目对着他注视,问道:“你叫我什么?”彭志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连忙道:“我叫你夫人,亲爱的妻。”

阮淑英暗喜地嗯了一声,道:“我打痛你了!”说着,双手紧抱彭志,狂吻不已。

这时,两人都已清醒,而且在心理上,彭志感到受宠若惊,并已建立了夫妻关系,所以狂吻之后,又导致了合体。

事后,他们又睡了一会,然后双双起身,女官进来道喜。

梳洗时,阮淑英在镜中看到自己颈上那条翡翠同心结的项链,不由想起菩提子的圈套,立即把它除了下来,正拟捧碎,以泄心头之恨,但被彭志及时阻止,道:“亲爱的,这是为夫送给你的定情礼物。”

阮淑英听了,信疑参半,道:“是你送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彭志微笑不答,一边从她的手里接过项链,替她带在颈上。

阮淑英心里高兴,笑嘻嘻地吻他—下。

早餐后,夫妻同到楼下大厅,阮淑英先叫四个女儿进来拜见继父,然后召集全体女官(包括女武士在内)叩见男主人彭志,并由夫人吩咐重赏上下人等。接着,阮淑英宣布自己女儿和女官择婿的步骤,这使众人个个兴高采烈,欢呼夫人万岁不已。

此刻,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与彭志等所拟定的另外两个计划,以免泄露秘密。

中午,阮淑英邀请全体女官在本院赐宴庆祝。

晚间,彭志蒙罗刹邦女邦主丁香破格俯允,准予假座王宫大厅,欢宴公主葡萄仙子、邦母、邦主夫妇、全体文武同僚、孟春、了梅,以及许多女人邦的准女婿,包括贾峻、贾崇、华玉、李元芳等千余人。

届时。彭志和阮淑英以新郎和新娘的姿态出现,向来宾敬酒,同时接受他们的贺喜。

阮淑英目光向四周扫射,不言可知,她正在搜索菩提子,可是不见他的影子,显然,这个滑头小伙子做贼心虚,畏罪回避,不敢前来参加宴会。

葡萄仙子心里明白,走上前去,在阮淑英耳边低声道:“姊姊,你饶了他吧!他是我的。”

阮淑英听了,笑道:“哦,原来你也是同党,互相串通,来捉弄我们母女。”葡萄仙子连忙谢罪。

阮淑英道,“算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讲?快叫他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躲着成何体统?”

这时,来宾纷纷向新夫妇敬酒,不久,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也双双举杯上前道贺。

彭志见了菩提子,连忙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作了几句耳语,谅必是向他道谢玉成美事之恩。

这次宴会,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宾主开怀畅饮,直到午夜,方才尽欢而散,各回本府。过了两天,彭志和阮淑英出面,替属下女官设宴,集体招亲,又有一番热闹。

在罗刹邦京城里,从招考驸马起,到目前为止,接连不断地举行婚事,使当地饮食业的老板们做了许多额外生意,无形中发了一笔财。

又过了两天,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特地拜访阮淑英和彭志,说明上次被阉割的那批考生中,有五个来头不小的富氏五恶,乃是魔国野仙富钰和郎三妹之子,只怕他们就要前来问罪。阮椒英听了,大惊道:“听说富郎夫妇合称魔国双凶,是最难缠的人物之二,我们闯大祸了,那怎么办呢?”

葡萄仙子道:“当然这是一件祸事,不过,姊姊你放心,一切由我们应付就是了。”

菩提子接口道:“不错,一切由我们应付,可是,我本人有一个提议。”

阮淑英道:“什么提议?”

菩提子看了彭志一眼,道:“不是我们逐客,乐不忘忧,我想彭兄快点准备,带了夫人以及全部女官和家属,速离本城,回到女人邦去,暂避其锋,这是上策。”

阮淑英道:“这样不好,我们闯祸,你们当灾,使我衷心不安,何以为人?因此,我不走,有难同当。”葡萄仙子道:“姊姊,你听我讲……你如不走,反使我们无法对付强敌。”阮淑英道:“什么道理?”

葡萄仙子在阮淑英的耳畔低声讲了几句活,后者认为有理,终于答应回去。

菩提子道:“现在我们想准备三千未婚良民,交给贤伉俪带回去,先与贵邦国师院里的女官们配婚,让他们各自成家立业,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使你们在无形中解散了国师院,而以后的计划,依照我们上次所谈的就可以遂一实现,不知尊意如何?”

阮淑英欣然道,“好极了,决定这样办!”

葡萄仙子听了,大喜道:“我们三言两语就顺利解决问题,后果一定是非常良好的。”

菩提子道:“既已决定,你们快点整理行装吧!”说着,起身告辞,与葡萄仙子连袂离去。

人多好办事。次日清晨,彭志阮淑英等整装待发,准备起程时,只有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二人前来道别,而官方文武友好都在事前讲妥,一律谢绝送行。

菩提子所洽妥的三千未婚男子,早由陈根和赫芳召集,已于五更起程,并约定在罗刹邦边境聚合,以便同时出海。阮淑英和彭志携带了大批人物,浩浩荡荡到达女人邦之后,过了几天,就顺利地完成了初步计划。不久,各国和各部落邦族的当局包括逍遥岛在内,都接到女邦主阮淑英的公文,请求派遣品德兼优的未婚移民前去招亲,不论士农工商,一律欢迎,但这是后话,暂不赘述。

再说葡萄仙子和菩提子送别阮淑英夫妇后,就天天耽心富家前来寻仇,可是过了七天,还是风平浪静,安然无事,这倒反使他们纳闷不已。依照日子推测,富郎夫妇应该今日到来,但为何此刻日落西山,依然毫无消息。

正谈论间,内侍进来报告:“外边有一男一女求见。”

菩提子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仇人寻上门来了!”他说着,连忙起身,与葡萄仙子同去迎接。到了门外一看,出于意表,不由先吃了一惊,继之以喜。原来对方乃是不速之客——神龙太保和玉面狐女,并非富氏夫妇。

葡萄仙子高声叫喊道:“大哥大嫂!”一面把玉面狐女拥在怀里,同时菩提子也双手抱住神龙太保,双双表示亲热和欢迎,接着把他们迎入客厅坐定,自有宫女奉上香茗。

为什么葡萄仙子叫他们大哥大嫂?在群魔乱舞故事里,龙凤山的龙公凤婆已把葡萄仙子收为义女,所以她对神龙太保夫妇就名正言顺地叫出这样的称呼。

首先葡萄仙子问义父母安好,接着又询及诸兄妹的近况,神龙太保一一作答。

女人心细,五面孤女看到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甚为亲热,想来他们已成夫妻,但她却偏要问过明白,道:“仙子妹妹,你们几时结婚的,怎么不请我们饮杯喜酒?”

葡萄仙子也不隐瞒,道:“最近才结婚,但设有举行仪式,现在补请喜酒。”她说着,随即吩咐宫女准备酒肴。

言归正题,神龙太保态度严肃,道:“富氏五恶的事已在本国闹得满城风雨,不日将有大批公私人员前来调查,家母耽心你会出事,所以叫我们先来传话,再三要你预先准备,小心处理这件案子。”

葡萄仙子道:“多谢义母关怀,又烦大哥大嫂前来报讯,但不知国内的舆论如何?”

神龙太保道:“富钰和郎三妹告了御状,并要求把你逮捕处罪,好在你预先递呈奏章,我王通天教主不准他们这样做。满朝文武意见不一,有些人同情富家的不幸遭遇;有些人认为富氏五恶私出国境,在外被人阉割,显然犯了奸淫行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这样一来,朝廷里形成了正邪两派的争论,双方辩驳多日,直到最近才决定派遣钦差,前来调查,以便定案。”

葡萄仙子道:“大哥,哪些人同情富家,哪些人不同情他们?”神龙太保道:“八方大煞神之中,南宫操、司徒文、杜充、孟元和计真同情富家,铁金刚和温戎却表示不同情,那老奸巨滑的海东青发言则模棱两可,似乎采取中立态度。我们方面的势力也相当雄厚,大夫子退居幕后,却怂恿千年前辈为首出面,包括许多野仙、散人、五狂,你的诸位师尊以及家父母,所以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葡萄仙子道:“钦差是谁?”神龙太保道“冷面阎罗金郎君……”

菩提子听了,骇然地插嘴道:“此人相当难缠,我们原来的计划就此被他打破,必须从新讨论。”

神龙太保道:“你们原来准备了什么计划?”

菩提子道:“我们本来不想说出凶手是准,但金郎君来查此案,只怕无法稳瞒,非说实话不可了。”神龙太保问道:“谁是凶手?”

菩提子正拟回答,忽见宫女进来,请吃晚誓,于是大家起身,走入饭厅。

坐定后,菩提子亲自拿起酒瓶,替各人斟酒。

神龙太保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这是哪里弄来的?”葡萄仙子支开了侍酒的宫女们,然后道:“这酒是凶手赠送的,叫做百日香。”

玉面狐女道:“百日香?那不是女人邦的特产吗?难道凶手是女人邦邦主吗?”

菩提子道:“大嫂见多识广,一猜就中。”

神龙太保连饮三杯,抹了嘴巴,又赞了一声好酒,接着道:“想来凶手已经抓到,这场官司我们可以稳占上风了。”

葡萄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凶手给小妹放走了。”

神龙太保夫妇同时十惊异地道:“u冈I你放掉凶手,这是怎么一回事?”

菩提子道:“大哥大嫂,且听我讲,那凶手是非放掉不可的……”于是他就把罗刹邦招考驸马,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乘机相当雄厚,大夫子退居幕后,却怂恿千年前辈为首出面,包括许多野仙、散人、五狂,你的诸位师尊以及家父母,所以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葡萄仙子道:“钦差是谁?”

神龙太保道“冷面阎罗金郎君……”

菩提子听了,骇然地插嘴道:“此人相当难缠,我们原来的计划就此被他打破,必须从新讨论。”

神龙太保道:“你们原来准备了什么计划?”菩提子道:“我们本来不想说出凶手是准,但金郎君来查此案,只怕无法稳瞒,非说实话不可了。”

神龙太保问道:“谁是凶手?”

菩提子正拟回答,忽见宫女进来,请吃晚誓,于是大家起身,走入饭厅。

坐定后,菩提子亲自拿起酒瓶,替各人斟酒。

神龙太保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这是哪里弄来的?”葡萄仙子支开了侍酒的宫女们,然后道:“这酒是凶手赠送的,叫做百日香。”

玉面狐女道:“百日香?那不是女人邦的特产吗?难道凶手是女人邦邦主吗?”

菩提子道:“大嫂见多识广,一猜就中。”

神龙太保连饮三杯,抹了嘴巴,又赞了一声好酒,接着道:“想来凶手已经抓到,这场官司我们可以稳占上风了。”

葡萄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凶手给小妹放走了。”

神龙太保夫妇同时惊异地道:“啊!你放掉凶手,这是怎么一回事?”菩提子道:“大哥大嫂,且听我讲,那凶手是非放掉不可的……”于是他就把罗刹邦招考驸马,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乘机率众前来择婿,阉割许多前去强奸她们的考生,包括富氏五恶在内,自己与葡萄仙子如何交结阮淑英,以及怎样叫她去实行禁杀男婴,和以移民方式准许大批未婚男性入境招亲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神龙太保听了,举杯道:“恭贺小妹和妹夫,这是好计划,造福人群,功德无量,不但功可抵罪,而且我王通天教主听了,必然另有重赏……”

玉面狐女抢着补充道:“不,不但我王加赏,而且天国和仙国也会传令嘉奖,惠赐金丹仙酒,交梨,火枣,使你们增进道行,进位上仙。”

葡萄仙子道:“大哥大嫂说得太好了,小妹只希望我王不加谴责,却不作那些非分之想。”

他们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大家非常高兴。过了一会,菩提子道:“有了,我有对付饮差大人金郎君的办法了。”

神龙太保道:“什么办法,快说!”

菩提子道:“富氏五恶惨死,主犯虽是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但事实上凶手却是大玄师父,我们不妨把全部责任向那死鬼的头上一推,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神龙太保道,“当然这是好主意,可是不留活口,终嫌理由欠缺,美中不足。”玉面孤女道:“什么理由欠缺,美中不足?妹夫可以这样讲:大玄师父道行高妙,武功卓绝,在打斗中,双方各尽全力,拚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所以失手打死了凶手,有何罪过?据我所闻,大玄师父乃是女人邦第—高手,岂是容易对付?将她打死,谁也不会说妹夫杀人灭口,故意把阉割的责任推在她的头上,何况她确是凶手,宰了她,也是应该的。”

神龙太保道:“你也说得有理。”

他们谈谈说说,喝喝吃吃,直到午夜,神龙太保夫妇立起身来告辞。

葡萄仙子惊问道:“你们远道而来,为什么这样匆忙就要回去了?”

神龙太保道:“不是回去!我们为了要避嫌疑,不便在此逗留。

事实上,家母叫我们前来助拳。如果对方万—使用武力,我们也就不客气了。现在为兄另有妥当的息脚之处,在必要时,再来看你们。”

葡萄仙子道:“既然如此,小妹也不挽留大哥大嫂了。”

神龙太保道:“这里有后门吗?我们想从后门出去。”

菩提子道:“为何不走前门?”

神龙太保低声道,“你们不要以为有恃无恐,还是小心为妙!对方暗派了许多打手和眼线,可能已到这里,小心,小心,千祈小心!”

菩提子和葡萄仙子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亲自送客,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临走时,葡萄仙子还加说一句:“小妹已准备了很多‘百日香’奉赠义父母,大哥大嫂和诸兄妹等解酲润喉。”

次日上午,菩提子得到武青的报告:街头巷尾出现了大批面孔陌生,态度暖昧的外籍人士,三五成群,男女都有。不久,陆生也暗递消息:城内旅馆邸舍也逐渐住满了许多游客,言语不通必须重译才知。武青和陆生都说:官方正在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

菩提子暗想道:“这批来历不明的人物,必是我们的朋友或仇敌。”

到了下午,又有不少旅客陆续到达,拥入酒楼茶肆,大吃大喝,店家生意兴隆,应接不暇。他们性情豪爽,出手阔绰,小帐乱给,超过常规,真所谓挥金如土,使店主侍役,无不笑逐颜开。

在热闹的气氛中往往隐藏着杀机。那些豪客中,一部分人似乎非常仇视罗刹邦,出言粗俗,无所忌讳,十句言话,三句骂人,七句批评时政,而且借酒假醉,藉故闹事,到处骚扰,使治安当局感到头痛。菩提子乔装了一个平民,混在人群中暗察明访,发觉那批豪客十有九来自魔国,显然都有特殊使命,故敢明目张胆,在此为非作歹,横行不法。

菩提子见微识著,知道京城里已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中了。又次日上午,武青又前来报告:“魔国野仙富钰夫妇,率领下属数十人,已到了城外,进驻黄冈山庄的一个大院子里。”

菩提子听了,并不吃惊,连忙去见葡萄仙子。夫妻商量结果,决定前往黄冈山庄,拜谒富郎二老,在礼貌上讲,这是必要的。于是他们准备了大红拜帖,离开了王宫。由武青领路出城,不久到达了目的地,在一所黄砖墙垣的大院子门前停步,递投了红帖。过了一会,富家总管郑泰出来,接引他们三人进入院内,直到正厅,坐于宾位,家丁前来献茶,郑泰陪在旁座。双方敷衍了几句客套语。须臾,富钰郎三妹面带哀容,从后堂进入正厅,葡萄仙子和菩提子连忙起身拜见。富钰说一声:“免礼,请坐!”就与其妻双双坐于主位。葡萄仙子首先裣衽道:“启禀二位前辈,这次敝邦招考驸马,发生意想不到的巨变,竟然使尊府五个世兄同遭不幸,实深悲痛。因此,后学夫妇特来请罪。”

富钰道:“事已到此地步,请罪也是枉然,不过,老夫倒要问明,人间凡夫俗子,准有这样能耐。竟能置我家五子于死地?”

葡萄仙子道:“说来事有凑巧,海外女人邦的国师大玄师父,闻敝邦招考驸马,必有许多年轻考生报名应试,所以率领大批女官前宋择婿,杀人凶手就是这个老道婆,”

富钰道:“听说除了我家五子外,另有三十—个被害者,是吗?”

葡萄仙子道:“是。”

富钰道:“凶手现在何处?”

菩提子拱手道:“她已被后学从高阁击下,跌死了。”

郎三妹道:“老身不相信,以大玄贼道婆的武功,怎会跌死?请问高阁共有几层?”菩提子道:“五层。”郎三妹冷笑—声,道:“大玄道行武功,超凡入圣,即使十层高阁,她不会跌死,显然此中必有狡计,莫非你们二人杀死我儿。

把责任推在她的身上。”

菩提子态度自若,平静地道:“前辈明鉴!大玄纵上高阁时,胫骨被后学掷瓦击碎,已成残废,所以失足下坠,像倒栽葱那样,头颅撞在地面上,死有余辜。”郎三妹面色铁青。盯着菩提子看了片刻,冷冷地晒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菩棍子道:“后学不敢说谎。”郎三妹道:“老身倒看不出你,平时只能作曲制谱的人,竟然有此本领,把—个将成仙体的大玄女道婆胫骨击碎,这倒是一件奇事。”

菩提子对于郎三妹的讽刺,并不介怀,淡然道:“后学侥幸得手,也许是尊府五位世兄在天之灵,冥其中助我报仇。”

郎三妹道:“你倒很会说话。不过,者身已派人前去掘坟,并要检验大玄师父之尸,如果发现她的胫骨没有碎裂,那末,你们就要倒运了。”

菩提子并未因对方的恐吓而感到畏惧,微笑道:“前辈此举正好证明后学之言不讹。”

富钰道:“大玄恶道婆在女人邦不过是一个国师而已,她残杀我家五子,必有主谋,请问你们二位野仙,主谋是谁?”

郎三妹接着道:“不错,小小国师,若无主谋撑腰,怎敢有此斗胆,大开杀戒?此其一;刚才你们讲话,只说大玄,不提那女邦主阮淑英,显然避重就轻,必有难言之隐,此其二;听说阮淑英在这里的时候,你们与她互相勾结,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沉瀣—气,狼狈为奸,并已订立攻守同盟,此其三;阮淑英本是杀人元凶,你们不把她扣留问罪,反在我们到达贵邦之前,暗中怂恿她逃走,但走了宾客,走不了主人,那就是你们情虚,也可说阮淑英畏罪潜逃,都是自露破绽,此其四……”

菩提子正拟插嘴,即被郎三妹阻喝道:“住口!叫你的女人讲话。”

郎三妹知道菩提子口才甚好,必有—番辩护的言论,所以她不准他开口,而一定要葡萄仙子讲话,希望在她的失言中找出错点,加以陷害。

可是郎三妹却小觑了葡萄仙子,也等于她失眼,看错了人。众所周知,后者是个天生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否则怎会博得七位师尊,三个义父和一个义母的欢心?若论口才,也并不输于她的丈夫,所以,当她听到郎三妹阻喝菩提子时,就侃侃的批评道:“郎前辈,你错了!宇宙列国都知道女人邦的国师院掌握大权,邦主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阮淑英武功有余,道行不足,岂有能力残害令郎?因此,我们揆诸情理,杀人元凶必是大玄无疑。至于郎前辈说什么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以及攻守同盟等语,那都绝非事实,希望不要轻信谣言。不过,后学确有与阮淑英有一点联系,但此事业已上奏我王通天教主,但奏章的内容如何,后学有严守秘密的责任,请恕我无法奉告,否则朝廷的法律你老人家并非不知,千祈不再追问。此外,尚有一事,必须声明:杀人元凶既已消灭,本邦没有理由扣留无辜之人,而破坏睦邻政策,伺况阮淑英来时堂皇,去亦清白,怎好说她畏罪潜逃?同时,她根本不知二位前辈屈尊降临,如果预先知道的话,可能她会等候你们。”

郎三妹想不到对方讲话这样无礼,竟敢顶撞自己,不免心里生气,可是她也找不出适当理由反驳,只得暂时忍耐。

厅中一片静寂,但气氛非常险恶。

过了一会,菩提子开口道:“五位令郎的尸体尚未腐烂,拟请前辈过目之后,以便择吉下葬,所谓入士为安。”一言惊醒梦中人,富钰听了,哦了一声,不禁双目流泪,而郎三妹却忍不住悲哀,顿时号啕大哭下。

菩提子和葡萄仙子也双双流泪,一边趋前劝慰。

接着,菩提子高声道:“二位前辈,人死不能复生,千祈节哀,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备棺成殓,造坟安葬,以免亡魂飘荡,无处归宿。”富钰夫妇听了,连忙收泪。

郎三妹要想去看爱子的尸体,但立即被富钰竭力阻止,以免她过份悲伤,有损健康,一边吩咐总管郑泰跟随武青同往城外虎蹲山麓的岩穴里验收尸体,即日备棺成殓,入土安葬。

菩提子也叮嘱武青将另外三十一个考生的尸体同样处理。

最后。葡萄仙子道、“前辈长途跋涉,辛苦了,后学恭请二位老人家立即移居本邦王宫,并于今晚敬备酒席洗尘。”

可是富钰和郎三妹心存芥蒂,怨气难消,因此并未领情,也不回答,缓步进入后堂。

葡萄仙子对于富钰夫妇的傲慢态度并不介怀,只不过置之一笑而已。她与菩提子尊敬他们,自称后学的原因,是在于对方年龄已高,又有丧子之痛,而自己却是地主,所以处处退让三分,若论阶级,大家都是野仙,彼此不分高低。也无须互相尊敬。

过了一天,魔国金郎君率领部曹、书吏、刑役、皂隶等数十人到达罗刹邦,葡萄仙子早已准备了城西女修道院的四楼一阁,作为钦差大人治事之所,又拔出了二十个夫役杂工,以供使唤。

其实金郎君早巳派来一批侦查办案的人员,预先暗作部署,只因他们分别隐寓于当地民间,所以外界人士谁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回事。

金郎君到了罗刹邦七天,只见女修道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对于罗刹邦官方访问或外地人士的拜谒,一律婉言谢绝,不予接见。

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三投名刺,都饷以闭门之羹,而富钰夫妇二次亲往询问开庭审判日期,一次具函谴责金郎君办事迂缓,也未蒙理会。因此,众人对于金郎君表演这种讳莫如深,大失常情的态度,无不感到迷惘,而且甚为失望。

可是金郎君并非闭门纳福,闲着休养,相反的,他也终日忙个不停,例如,接受隐寓民间的侦察人员汇报,收集两造的贤料,听取当地舆论的详情,抽调罗刹邦官方有关的卷宗而加以研究和分析,并开会讨论,调查招考驸马的过程。女人邦在这里的一切行动,以及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的功过得失,到了第十天下午,他才将全部案件整理清楚,并作出一个非常彻底的结论。

当天晚间,黄昏以后,金郎君独自溜出了女修道院,迳赴黄冈山庄,访问富钰伉俪。

他突然降临,倒使富氏夫妇大感意外,连忙迎入正厅,宾主坐定,献茶既毕,然后开始谈话。

富钰道:“请问金大人,何时开庭?”

金郎君道:“不开庭了!”

郎三妹惊异地抢着道:“大人此言,是何意思?”

金郎君不答正题,微笑道:“我们都是同僚,请贤伉俪不要叫我大人。”

郎三妹会意,连忙屏退左右仆人,并再追问—句。

金郎君正色道:“你们的官司打不赢了!”

富钰惊道,“是何道理?”

金郎君道,“理由有二:(一)令郎等生前私出国境,有罪;(二)假冒姓氏籍贯,前来应考驸马,倒也罢了。却怂恿许多考生,自充罪魁祸首,深夜进入女修道院,企图进行集体污辱,以致招了杀身之祸,也是罪有应得。”

富钰道:“大人何以证明我家五子假造姓名籍贯,以及怂恿别的考生为非作歹等事?”金郎君道:“我在本国早已收集了令郎等生前的字体笔迹,经过严密核对,与他们在罗刹邦投考申请书上的笔迹完全相符。我又检得以令郎等为首出面,夜袭女修道院的通告,签字的笔迹也可作为证明。”

郎三妹道:“请问大人如何检得那通告?”

金郎君道:“在罗刹邦官方的档案里,我检出三份通告,又另在虎蹲山麓的岩穴里,从许多考生尸体的衣袋里也搜出了十二份。”郎三妹道:“那些通告可能是罗刹邦假造呢?”

翕郎甘笑道:“通告可以伪造,但签字无法假冒……”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接下去道:“所以这场官司,贤伉俪完全趋于下风,而且你们连言语也讲不响亮。”

富钰道:“请教金大人,我们有否办法使官司不输,如果攀不到罗刹邦,至少也要打击女人邦,以泄我们心头之恨。”

金郎君摇摇头,道:“依我冷面阎罗之见,只怕贤伉俪对上述两点无法如愿。”郎三妹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认输了吗?”金郎君道:“认辅还是小事,可能另有后果。”

富钰惊道:“什么后果?”

金郎君道:“贤伉俪业已犯了三项罪名,大祸即将临门,知道吗?”

郎三妹淡然道:“请大人指出,我们犯了那三项罪名。”

金郎君道:“教子不严,自绝后嗣,其罪一也;纵子偷出国境,形同叛徒,其罪二也;递呈奏章,诬告本国的卫星——罗刹邦,以及谎奏葡萄仙子谋害令郎等五人,其罪三也。犯此三罪,轻者革留严议;中则予告休致。不得捐复,重则军台处刑。”

此话出诸魔国闻名、铁面无私的金郎君之口,吓得富钰和郎三妹心惊肉跳,顿时坐立不安,因那三种罚则,即使是第一项轻罪,也要使富家祖宗蒙羞,若判重罚,他们从此之后,也许将被逐出魔国的政治舞台,使其本身永远拾不起头来,甚至在军台丧失性命,也有可能,何况他们自知过去得罪别人的地方不少,怨家见自己失势,必将乘机报复,前途显然是凶多吉少。他们想到这里,不由面色大变,冷汗满面。

富钰素知金郎君不讲交情,万事决不徇私饶人,所以也懒得出口恳求恕罪,倒是郎三妹聪明,看到丈夫没有作声,只是叹气,还说什么:“我们认输,认罪就是了!”她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就代他央求道:“大人说得不错,我们确是有罪,不该一时糊涂,妄上奏章,今经指明,才恍然大悟,但错已铸成,无法挽回,千祈金大人抬高贵手,网开—面,让我们安全脱罪,那就感恩不浅了!”

金郎君看了郎三妹—眼,勃然大怒,道:“富夫人,你凭什么理由求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冷面阎罗是不通关节的吗?”郎三妹恬静地道:“金大人要治我们的罪,尽可高坐法堂,明正典刑,何必夤夜屈尊降临敝舍?现在大人既已来此,故知此事尚有转宽的余地,所以犯奸妇敢于斗胆恳求恕罪。”金郎君听了,面色立即改善,哈哈大笑道:“听说富夫人乃是女中丈夫,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到这里,伸手取杯,喝了一口茶,接着道:“不错,这件案尚有转宽的余地。”

富钰听了大喜道:“请大人指教!”

于是金郎君道:“你们附耳过来!”

富钰夫妇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金郎君座边,后者也站起身来,在他们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响亮地道:“这样一来,贤伉俪不但保持身家,而且还有了后裔,一举两得,不知尊意如何?”

“大人,对方肯答应吗?”富钰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王通天教主之命令,谁敢不依?”金郎君道。

这时,富钰和郎三妹方才如梦初醒,怪不得这次金郎君竟然也肯徇情,原来是国王授意他这样做的。

“我王怜贤伉俪遭遇巨变。所以有此一举,希望你们好自为之!”金郎君补充道。

富钰夫妇听了,连忙跪倒地上,向南遥谢王恩浩荡。

于是金郎君告辞,主人双双送到门外,口中连声道谢。

翌日上午,公主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会同女邦主丁香夫妇、陈根、赫芳、陆生、武青、梧桐子等以及其他官员数十人,又携带了许多礼物,迳赴城外黄冈山庄,到了门前,大家下马落车,当时由总管郑泰进去通报,不久富钰和郎三妹出来迎接。葡萄仙子夫妇见到富郎二老,立即双双趋前,恭敬地跪下叩头请安,口称“义父母大人!”接着罗刹邦女邦主夫妇和全体官员依次上前拜贺,欢声如雷。富钰和郎三妹看到这种场面,心里极为感动,随即把葡萄仙子和菩提子拉了起来,道:“我儿少礼!”—边邀请该邦君臣进入庄内大厅,分别叙礼献茶。

不久,金郎君率下属也来道贺。

富钰夫妇心中甚慰,连忙吩咐大摆筵席。

当众人吃喝时,金郎君即席宣布:“将来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生下来的第一个男孩,就是富郎二老的孙儿。”

众人鼓掌欢呼,久久不绝。

散席后,金郎君和下属们首先告辞,迳回魔国复命。

一场风波,就此化为乌有。仇家变成了亲家,而众人也皆大欢喜。接着,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坚请义父母迁到王宫居住,以便朝夕奉侍。二老到了这时,也不推辞,欣然答应,于是众人拥着他们上马坐车,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当晚,邦母丁太夫人和女邦主夫妇在正殿设宴,恭请富郎二老,葡萄仙子夫妇。以及满朝文武百官,欢迎本邦公主的义父母降临。此后,富钰夫妇安居宫中,义女义婿奉侍甚为孝敬,天天陪着游山玩水。餐餐供应“百日香”美洒,饮得他们老怀大慰。

到了五七三十五日,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在罗刹邦最大的国恩寺设祭,诵经追荐富氏五兄弟的亡魂,并附祭许多死于非命的考生。又过了一个月。富钰夫妇倦游知还,准备回家。而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因这里的任务已毕,也就整理行装。与义父母结件,辞别邦人。同回魔国去了。   


在《罗刹帮纠纷》故事里,鹰国五狂之一的黄衫客被副帅文中子派遣,前赴空空部落公干。他扮作小卒,向文中子领取了公文,同时又接受了后者几句机密的耳语之后,立即离营动身。

他驾起青云,飞行甚速,不到半天,空空部落的八角塔已经收入眼底,于是降落云端,径向古峰宫走去。

黄衫客到了宫前,阗无人声,连一个守卫也没有。他举目四望,看到宫外左右各有一株千年古柏,干枝茂盛,高达百尺,粗约十围,树腰分别镌刻着“参天”“耸云”红字,笔迹劲健。双柏之间安置着一只焚化铁鼎,庞大无比,重量不下万斤。

他解下身边的招文袋,摸出公文,重新整理袋里的杂物,然后将袋系在腰际,接着走近宫门,手执门环,连敲三下。过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应门。他以耳贴住门缝,静听片刻。门内静寂,毫无动态。不耐烦了,他又以门环敲门,敲得很响。

不久,宫门乒乓地打开了,走出一位眉发如雪,面貌和善的龙钟和尚。他双手合十,问道:“檀越何故敲门?”

“在下有事面谒玉版和尚。”黄衫客拱手道。

那老僧向黄衫客上下打量一会,说道:“檀越想是远道而来,不知本宫规例。”

“不错,在下初到贵地,但不知贵宫有何规例?”黄衫客问道。

“今天是佛忌日,本宫大师照例并不接见外客,请檀越改日再来。”老僧道。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黄衫客说着,转身离去。

次口上午,黄衫客又到古峰宫门前。

宫门紧闭,门外静悄悄地雀鸦无声,情况与昨日仿佛相同。

黄衫客把宫门重击三下。

不久,门内有人问道:“何人敲门?”

“在下乃是魔国小卒。”黄衫客道。“小卒,不开门。”门内人道。

“小卒,不开门,我是大将军,你开不开门?”黄衫客问道。“也不开。”门内人道。

“什么道理?”黄衫客又问道。“今又是佛斋日,照例不开宫门。”门内人答道。

“哦,原来如此……好,在下明天再来。”黄衫客说完话,拔足就走。

又次日,黄衫客走近宫前,看到宫门大开,僧侣来往进出,忙忙碌碌,人数甚多。

黄衫客向一个中年僧人,打个招呼,说道:“大师留步!在下黄二是魔国来的,有事求见玉版人师,敬烦通报。”

那中年喇嘛连忙合十道:“好,好,请施主先进来用茶,稍待片刻。”

他说着,随即将黄衫客迎入宫内大招寺,客房坐定,小沙弥献过香茗,退出房外。

“哦,施主是魔国来的,听说目前魔国非常强盛,百姓个个富庶,不知是否?”那中年僧人道。

“敝国正向强盛的路上走,至于百姓个个富庶一节,那只是道途传闻,大师不可深信。”黄衫客道。“哦,是这样的,但不知施主在魔国作何生涯?”中年僧人问。

“在下是个军人。”黄衫客答。

“那好极了!哈哈……”那中年僧人心里颇觉高兴,不禁笑逐颜开,暗想:来人既在军中服务,捞钱门槛必然很精,身边油水一定充足。“请大法师通报,在下有事求见玉版大师。”黄衫客道。

“好,好,不过,小僧也有一事相求,但不便启嘴。”那中年僧人道。

“何事?”黄衫客道。

“拟请施主结缘,捐点香油,我佛保佑你,在军事上节节胜利。”那中年僧人道。

“可以。”黄衫客一口答应。

那中年僧人闻言,心中甚喜,连忙从架上取卜捐簿,双手送到黄衫客前面。黄衫客接过捐簿,把它翻开,逐行看去。他看到第一行是空白的,但从第二行起,每行的捐款人不是达官,便是贵人,接着都是巨商,土司,以及许多善男信女,从头页到末页,每行都已写满了姓名,而所捐的数目最少是一万两纹银,最多的是九十万两。

他心里暗想:“此僧可恶,故意留着第—行给我写。”

按照佛门规矩,捐簿上第一个捐款人,必须要捐助一笔巨款,而且数目一定要比别人更多。现在黄衫客既已答应捐款,数字最好是纹银九十万两出点头,才能配合捐簿第—行的身份。

黄衫客怎会不明白此中的道理?这时,他已胸有成竹,态度大方地随口说道:“拿笔来。”

那中年僧人早已拿着醮好了墨的毛笔,在旁侍候。他—听对方说,“拿笔来”,连忙必恭必敬地把笔奉呈。

黄衫客接过了笔,随手写道:“黄二魔国—小卒,慷慨捐银百万忽。”他把那最后一个“忽”字故意写得非常了草。

那中年僧人看到百万数目,满心欢喜,但最后的一个草体形象“忽”字,他也看不懂,以为它是“两”字。他暗想:魔国一个小兵,出手便捐百万两银子,地国各部落的王公大臣,谁也没有这样的大手笔,于是双手合十,嘴里连声称谢不已。黄衫客道:“大师现在你可以去通报了吧!”

那中年僧人道:“好,好,好,不过,捐款……还请施主付现……如果现银带得不多,银票也好。”

黄衫客笑道:“区区小数,何足道哉!”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两银子,掷在桌上。

那中年僧人惊讶地道:“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衫客道:“这是我的捐款……怎么,百万忽……分厘毫丝忽的忽,一两银子还不够吗?”

中年僧人仔细一看,那捐簿上的草体字,果然好像是个“忽”字,暗想:上了他的当。

他连忙拉长着脸,沉声道:“施主,你不要开玩笑、这里是什么场所?”

黄衫客知道事情不简单,随即答道:“谁有闲功夫跟你开玩笑。“随缘乐助”四字,明明白白写在捐簿上面,我捐一百万忽银子,请你大师不要嫌少。”

中年僧人不客气地道:“你是狂人,快滚出去!本知客也不想与你为难了……否则……”

黄衫客冷笑道:“否则,怎么样?告诉你,请我进来易,叫我出去难,你还是快去通报玉版大师,叫他前来见我,否则,你就会后悔不及。”中年僧人仔细观察黄衫客,气宇轩昂,状貌威武,知道此人是不好惹的。

他高声叫喊道:“来人呀!”

门外立即窜出二个年轻和尚,粗脚大手,身胚结实。

那中年僧人光头一摇,说道:“把这厮驱逐出宫!”

二僧应命,摆出威势,准备出手,企图把黄衫客左右挟住,但后者先下手为强,伸出双指,轻轻一推,指风所及,二僧惨叫一声,立即受伤倒地。

那中年僧人见势不佳,想要夺门而走,但他迅即被黄衫客挡住,指风到处,穴道被封,翻身倒地,弹动不得,当场扣留,作为人质。

房内骚动,早已被房外许多小僧人发觉,他们都已赶了过来,企图冲入房内,群殴黄衫客。黄衫客横身挡住了门口,犹如一个凶神恶煞。当那抢前争先的三个僧人,冲近门前,离开黄衫客不到三尺之处,后者嘴里接连吐出三口浓痰,好像连珠弹那样地射出“啪,啪,啪!”吐中了那三僧的左眼,眼珠当场爆裂,血流如注,只听得三声“哎唷呱……”

三僧过份奋勇,首当其冲,灾遭伤目之痛.连忙以手遮面,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里流了出来,同时狼狈地退避开去,嘴里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其余的小僧人见此情形,顿感心悸,不敢上前,站在稍远之处叫骂呐喊。放屁添风,这批都是壮胆有余,争胜不足的僧徒。

为什么黄衫客这样心狠手辣?原来他是依照文中子的耳语吩咐,所以一出手便不留余地连连伤人,存心大闹空空部落。

当时,这事已惊动了殿内的帕脱法师。他听得外面众声鼓噪,群情纷扰,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奔来观看,问明原由,不禁大怒,随即站立出来,高声喝道,“何方狂夫,竟敢到本宫撒野,连伤佛门弟子,是何道理?”

黄衫客当门昂然而立,脚步站在门限之内,答道:“在下黄二,魔国小卒,因有要事求见玉版大师,不料这里的知客和尚,假托什么佛忌佛斋,不开宫门,害得我连来二天,也不得其门而入。今天他忽然客气起来,请我进入宫内,我叫他通报当权大师。但他只虚与委蛇,且先要我随缘乐助。我拗他不过,就在捐簿上写了一百万忽银子,又不料这厮,狗眼看人,数目嫌少,倒也罢了,反叫二个小贼秃进来,要驱我出宫。现在他们都已被我制服,倒在地上,更不料外面许多秃驴,竟然以众欺寡,进来群殴,惹得我火冒百丈,所以略施惩戒,误伤了他们的眼睛,这还是我仁心留情,否则他们早已魂归极乐世界去了。如今,你这大和尚来得真好,快去通报玉版大师,速来见我……”

帕脱大师听到这狂夫是魔国派来,不禁暗惊,又听到他自称小卒,心想:一个小卒有多大的能耐?更听到他连连打伤了本宫佛子,且要叫当权大师前来看他,顿觉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住口!大胆狂徒,空门白话,要见大师,大师是何等身份,怎会容你随便见到?”黄衫客道:“我有本国公文。”

帕脱法师道:“公文呢?”

黄衫客从衣袋里摸出公文,向外一扬,说道:“在这里。”

帕脱法师道:“拿来!”黄衫客一边把公文放还袋里,一边说道,“你没有资格传递这份公文,我要把它面交玉版大师。”

帕脱法师闻言,大怒道:“狂徒无礼……让本法师来教训你……”他说着,纵身过来,挥掌向黄衫客当胸击出。

黄衫客冷笑一声,大怒道:“出手便用如来神掌,可恶之至,但也难不倒我黄二……”他边说边把身子斜侧,顺手一挥,好像顺水挽舟,把对方撞过来的掌风转移方向,风势转弯,回头撞向客房的双窗,窗框立被击碎,碎片五花散飞,而掌凤之势未尽,旋转地穿窗而出,向前直冲,袭中了对面三五个小僧徒的胸前,他们当场口吐鲜血,惨声连响,重伤倒地。只听得黄衫客哈哈大笑道:“自相残杀。”

帕脱法师见状大惊,暗想:“魔国小卒,竟有这样的本领,若是大将,那还了得。”可是他不甘受挫,杀心顿起,大声道:“拿我的禅杖来!”

黄衫客笑道:“随便你拿什么来吧!”

不久,二个小僧徒扛着禅杖出来。

这根禅杖乃是纯钢所铸,既粗且长,重一百六十斤,是帕脱法师平时最称手的武器。一杖在握,雄心勃发,帕脱指着黄衫客,喝道:“狂徒吃我一杖!”

佛门降魔杖法,气势非凡,帕脱法师嫌客房门框太低,不便从上面向黄衫客当头击下,只得施出神龙入海杖法,杖头由高而低,向对方腹部直送过来。

黄衫客也不答话,侧身横避,随手抓住了杖头,顺势把头一侧,张嘴连吐二口浓痰,去势平行,直射帕脱法师的眼睛。后者不虞对方有此毒着,权衡轻重,只得放手弃杖,飞身跃开,总算保持了双目,但浓痰去势如飞,吐中了三丈以外挂在铁架下面铜钟的边缘,铜钟如受重击,发出铛铛之声,响亮非常,震耳欲聋,余音尚在绕梁,而那铜钟又发出:“镗,镗,镗,”三响,声如迅雷,众僧不及掩耳,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逃离现场,胆小者已被吓昏,倒在地下,而以帕脱法师的定力,也不免惊惶失措,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黄衫客夺得禅杖后,立即使出重手法,把杖震断,断成十余短条,他顺手拿起三条断段,向外掷去,击中了铜钟,所以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钟声惊动了在后院静修的六位高僧,他们之中四位是法师品级,二位是长老。

这时,那些穿着黄色宽袖布衲的高僧,已经并肩横排在客房门前,离开客房一丈左右,个个双手合十,面对黄衫客。

黄衫客依然挺立在门限里面,态度自然,丝毫没有惊惧的神色。他的目光向众僧—掠而过,已看得很清楚了.从左到右,第—位和尚面方耳大,粗眉虬髯,十分威武。黄衫客心想道:“这和尚是个粗坯。”第二位,面色蜡黄,虽是病夫,但身高体胖,状态雄伟。黄衫客心中有数,暗想道:“俗谚云:‘一不打黄胖,二不打和尚。’他既是黄胖,又是和尚,想来此僧武功不凡。”

第三位,双眉如雪,面容安详,但可惜眼神太露,与其貌不甚相称。

第四位,脸长如驴,彩眉下垂,依照黄衫客的看法,他是个慈仁的高僧,也是那六个和尚中的领袖。

第五位,尖顶促额,鼠目寸光,对于此僧,黄衫客不愿多作推测。第六位,是矮胖子,头如巴斗,眼狭而长,好一个大头和尚也。

“你们之中,谁是玉版大师?”黄衫客明知他们不是玉版大师,但故意这样问道。

第四位长脸和尚首先开口道:“老衲是觉明长老。”

黄衫客道:“若非当权大师,请你不必自报法号,因为在下毫无兴趣来记住你的名字。”

觉明长老道:“檀越是谁?”黄衫客道:“在下是谁?他们没有告诉你吗?”觉明长老摇摇头。

黄衫客道:“如果你有兴趣听,在下不妨再报一次小名,……听着!在下是魔国的马前小卒黄二。”

觉明老长道:“善哉,善哉!自称小卒,檀越太谦虚了。听说魔国五位狂客,闻名宇宙列国,尊驾排行第二,想来定是黄衫客。”

黄衫客笑道:“黄二也好,黄衫客也好,都是无关宏旨,不过在下现有要事面见玉版大师,你们为什么处处阻挡?”

觉明长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宫当权大师已在三个月前开始坐关,为期三月,后天就可满期出关。”“坐关期内,由谁当家?”

“扎萨克大师暂摄政事。”

“请他出来,以便在下面交公文。”

“他在后殿趺坐入定,老衲不敢前往打扰。”“如果在下放火烧寺,他是否还会继续入定?”“檀越说笑了。”

“魔国人士说得出,做得到。”

黄衫客说完话,即从身旁挂袋内取出火丸一颗,随手抛出,觉明长老立即运掌摄丸,但徒劳无功,因丸在中途转变方向,轰然一声,丸裂火发,在离开觉明长老一丈左右的前殿内,起了—股火焰,火色如青非青,似蓝非蓝,名曰魔火,炽热异常,火势上升,犹如一条火龙,着物即燃。

许多小僧徒慌忙取桶盛水,争相泼救,奈此魔火,水不能克,水越泼,火越旺,好比火上加油,正当火势不可收拾,觉明长老等六位圣僧,也感到情况不妙之际,黄衫客手中已经拿了一把折扇,对着火光连扇三下,魔火立即熄灭,空气里浮荡着一股臭气,中人欲呕。

黄衫客笑道:“如何?小试牛刀,你们已经惊慌得不亦乐乎……如果在下大显身手,只怕这里都将化为平地了。”

觉明长老安详地道:“邪术逞能,徒为识者所笑,檀越若敢到宫外广场,与老衲交量,才是英雄。”

黄衫客捧腹大笑道:“投鼠忌器,你想引我出去,以众欺寡,黄某怎会上你的当?假如你想与我角技,这里要比外殿广场好得多了。”

站在左边第一位的那个和尚,法号了静,职封法师,忽然走前一步,转身面对觉明长老,合十道:“敝职想与这位施主对击三掌,不知长老之意如何?”

觉明长老微微点头,低声道:“小心!切勿施展全力。”

了静说一声“遵命”。他回转身来,对着黄衫客,又走前二步,说道:“贫僧谨向施主讨教。”

黄衫客暗想:粗坯来了,不妨激他一下。他故意装出不屑的样子,冷笑道:“你怎么行?以卵击石,何必自讨没趣,还不乖乖地回到原处去站着,这样才是藏拙的好办法。”了静法师听到对方出言不逊,知是施用激功,所以他并不生气,淡淡地道:“贫僧并非自不量力,但施主也不要自视太高,自欺欺人,俗语道:‘拙能制巧。’可能卵是铁卵,石是化石,一击即碎。”

黄衫客一边暗想:原来此僧粗中带细,倒也不可小觑他。一边接口道:“既然如此,你就来掂掂我的斤量,不过,言明在先,这是你来惹我,等一会如果这里的人物受到损伤,谁也不许对我指责……好,动手吧!”

了静法师缓慢分开双手,左右一挥而合,施展了八成功力,向前推出,立即形成一股罡气,疾冲黄衫客的前胸。这是密宗秘技之一——大力金刚掌,劲道之强,能碎铁成屑。这股金刚掌风却被黄衫客一手挡住,他运用六合阴气,把它分化,因此,了静法师一击失利。

觉明长老道:“了静退下,强弱之势悬殊,不必再出手了……了能,了悟,你们何不合力一试?”

第五位和第六位二僧立即应命而出,走前三尺站定,

他们也不出声,摆稳步位,各自合掌磨擦,一合即分,发出四响霹雳,向黄衫客迎面击去。

这也是密宗秘技——掌心雷。

黄衫客知道厉害,连忙挥出右手,使用了闪电掌,把掌心雷挡回,因此,雷声虽响,威力全失。觉明长老道:“了能,了悟,快快退下……了因,你上去!”那个黄胖和尚立即跨出一步,说道:“施主功力高强,小僧特来领教。”

黄衫客道:“不敢,大家研究,研究好么。”

了因伸出左右双指,指风如箭,直射黄衫客的双目。

此僧心恨对方吐痰伤了本宫三位小喇嘛的眼睛,欲以其人之道,攻诸其入之身。

黄衫客早已料到这黄胖和尚武功不凡,所以倍加小心。他识得那是双阳指,十分霸道,匆忙中他重施故技—一乾坤旋转大法,把那两股指风改变了方向,由八十度转弯回头直冲,针对前面的

铜钟。

人有大限,物有劫数,今天这口重逾千斤的大铜钟倒霉极了,刚才他连遭黄衫客的痰弹和铁杖断条撞击,现在,了因的指风过处,只听得二响铿锵之声,铜钟的边缘出现了二个小孔,好像两只眼睛。

黄衫客不知与那铜钟有什么冤仇,专门与它作对。了因见此情形,极为惊怒,大吼一声,正拟向前扑去,但他的动作立即被觉明长老硬劲喝住:“了因,还不退下?”

他向黄衫客看了一眼之后,半响无语,终于退立原位。

这时,那双眉如雪的老僧,不待师兄觉明吩咐,业已自告奋勇,走前二步,合十作礼,说道:“檀越功力,高深莫测,连破佛家密技,老衲白眉十分佩服。”

黄衫客道:“好说,好说。佛家的一阳指已经够厉害了,刚才那了因竟能运用双阳指,真是不可思议。不过,算他运道不佳,怡巧碰到我黄二,双阳指即成废物,一无所用……现在,你白眉和尚出场,依我来看,年龄太高,只怕也未能讨巧。”白眉长老道:“老衲面临强敌,虽知不是对手,但也不甘避战而退,自灭威风,何况老衲也有一技之长,正可攻敌之短,或能赢得侥幸。”黄衫客道:“山眉和尚,你的口才不错,可惜眼高手低,信心全失,败局已定了。”

白眉长老摇头叹息道:“善哉,善哉!檀越死在顷刻,还要大言不惭……我佛慈悲,但今日老衲不能慈悲,要开杀戒。”

他说着,立即挥动宽大的衣袖,从袖里射出一道白光,冷气逼人,也可说不寒而栗,穿空直向黄衫客的喉部疾飞。原来这是飞刀,白眉长老早已修成了半个佛身,施展飞刀降魔之术。

黄衫客不料对方竟敢祭起飞刀,甘犯佛家之大忌,觉得非常生气,但他也不敢怠惰,连忙伸手微挥,发出一缕淡淡的黄光,光细如线,光线尽头,好像系着一把金剑,长约八寸,剑势犹如金龙,黄芒四射,令人目眩心摇,它不但抵住了飞刀,而且经过三次铿锵之声后,还把飞刀逼退三尺。

每逢剑刀交接一次,飞刀即被震退一尺,三接三退,飞刀微呈不稳状态。

白眉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感到非常吃力。

黄衫客面不改色,露齿笑道:“白眉和尚,现在你知道我黄某的厉害了吗?你要开杀戒,开吧!你怎么不开杀戒?”

他说完话,哈哈大笑,手臂轻扬,只听得铿锵一声,又将对方的飞刀震退一尺。他谈笑用兵,态度潇洒.

白眉浑身汗出如浆,脸色渐趋灰白,力量已到了苟延残喘的趋势,其困苦情况,犹如置身炼狱。

这时,了静,了能,了悟,了因等四大法师看到白眉长者已在死亡的边缘中挣扎,也都急得六神无主,彷徨无策,可惜爱莫能助,他们想不到对方的道行竟然如此高妙,怎不惊骇万分?

这时,觉明老长却遇到了难题,心里犹豫不决.他暗想:“对方本领高强,尚在其次,道行深厚,出人意表,目前,白眉师弟处境险恶,危在须臾,看来黄某意在戏弄,似乎并不存心杀人,但我是否应该立即出手?假如出手,以二敌一,我方也无取胜把握,或许反把对方激怒,被其痛下杀手,后果堪虑.如不出手,我觉明真是对不起白眉师弟,况且那四个了字辈弟子,睁着八只神色焦急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使人最为难堪……”他想到这里,就不敢再想下去,于是暗把牙齿一咬,决心出手。

他微扬左指,一把白色的小剑夹带着银芒向上飞射而出,加入战斗。他的银剑威力虽猛,它只能将金剑逼退一寸,不过,他已分扭了对方的压力,使白眉长老稍有透气的余地.

黄衫客似乎早已料到,觉明会来协助白眉,联手与自己为敌。他微微一晒,说道:“二僧合力也不过如此而已,看我的……”他的话也不再说下去,臂力已经加强,金剑向前猛窜,势如破竹,立即将觉明与白眉二僧的一剑一刀,击退二尺.觉明大惊失色,而白眉的脚跟已虚,身子摇摇欲倒。

“喂!元龙,住手。”忽然,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发自殿角,震得在场僧徒的耳鼓隆隆作响。

这是佛门的狮子吼.

黄衫客闻声知警,暗忖殿角隐匿何人?怎么会唤我乳名?他连忙把手一缩,收回金剑,觉明与白眉如释重负,也乘机收回了剑刀。

他们的眼光都集中注视殿角,刹那间,从阴影中走出一位衣衫破褴,年届耄耋的老和尚。他满面皱纹,双目炯炯,手里握着一柄竹帚,走到黄衫客的面前站定,说道:“檀越别来无恙乎?”

对着那老僧,熟视良久,黄衫客迷惑地道:“请恕在下眼钝拙,心健忘,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道:“骑牛背,吹竹笛,三个甲子了。”黄衫客若有所悟,点头道:“记起来了,你就是……”

老僧摇手阻止他说下去,接口道:“你记得就好……俗语云:话不可讲尽,力不可用尽,威不可施尽,檀越还不快走?”

黄衫客道:“任务未了,一了即走。”

老僧点头道:“未了一了,一了百了,虽了百了,依然未了,试问何时得了?”

黄衫客笑道:“百了终须一了,一了未必百了,未了一了,先谈百了,岂非一了不了?如果你现在不先让我一了了之,难道以后你还要我再来‘了百了’吗?”老僧抛弃了竹扫帚,合十道:“善哉,善哉!檀越大智,大慧,大勇,老衲万分佩服……不过,佛门净土,不宜妄启杀端,以免加深罪孽.”

黄衫客道:“僧侣之中,有慈悲心,也有邪恶性,不能一概而论,扬佛之名为善,善莫大焉,借佛之名为恶,罪莫大焉,杀不可赦,为何不杀?此处乃是非集中之地,不久必有兵灾,不知大师何以自处?”

老僧道:“身为佛子,为佛护法,老衲职责所在,岂有回避之理?何况种因在前,乃是过去的事,弭因上果,即是现在的事,一切后果,那是未来的事,凡此种种,老衲也不想再考虑了。”

黄衫客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说道:“叨在童年故旧,在下不得不预先关照,还望大师保留佛门实力,速速离此是非之地,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悉由尊便……”

他说到这里,语气转强,对着众僧往下说道:“在下黄衫客,奉命来此,本拟大闹道场,不惜流血遍地,但如今看在这位大师之面……他指指那老僧,继续道:“我黄某到此为止,停手不再伤人……” 

他说着,便从挂袋里取出公文,随手掷交觉明长老,又接下去说道:“在下本拟把这份公文面交当权大师,怎奈他缩头不出,显然犯恶情虚,不敢见我……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坚持初衷,就烦你觉明长老转告贵宫当家,七天之内,务必回复,如不知机,误了期限,本国大军立即出动,到那时,只怕玉石俱焚,这里都要夷为平地了。”

他说完话,随即自动趋出客房,向宫外走去,但当他的脚步跨出宫门,走了还不到三丈路时,他听得身后传过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慢着,黄衫客!”他连忙停住脚步,但并不回过头来,只是冷然问道:“何事?”

“你身怀火丸,佛爷怕你掷丸烧宫,投鼠忌器,不来与你为难,如今你已走出宫门,佛爷就要挫你锐气,免得你小觑佛门中人。”“你想教训我?”

“是这意思。”

黄衫客缓慢地回转身来,举目一扫。只见宫门之前排列着十个黄衣僧人,和另一个年约七十,身材高大,神态庄严,披着红色袈裟,偏袒右肩,合掌低眉而立的老僧,他似乎是众僧的领袖。

黄衫客顾盼自豪,毫无惧色,傲然道:“你们想以众欺寡?”

“不,佛爷单身独斗。”说话者并非为首的僧人,而是站在末位的中年僧人。

黄衫客看到此僧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心知他定是个武功道行兼修的对手,于是沉声道:“刚才发言的也是你?”

“不错。”

“在下不斗无名小僧,还不报上名来?”

“佛爷了然。”

“又是一个了字辈的脓包,刚才在下手底留情,没有把了因,了静、了能、了悟等四个了掉,如今你了然竟敢向我黄某挑战,狂言单打独斗,令人可笑,万—动手,等到你了然身亡之时,只怕你心里却并不了然,还不明白你自己是怎样‘了’的.”

“善哉,善哉!狂徒出言无状,罪孽深重。”

黄衫客道:“口孽虽重,但你的心孽更重。”

了然道:“此话何解?”

黄衫客道:“了然听着!了字辈和尚的品级是第五等僧徒,职位不过法师,本是起码角色,居然自称佛爷。如果你是佛爷,由上类推,则国师和禅师便是佛祖佛宗了,但佛祖佛宗的美名,只有如来佛,燃灯古佛以及接引佛等才有这种资格,当之无愧。了然和尚,你是什么东西,存心不良,竟敢自称佛爷,岂非犯了严重的心孽?既然你口口声声自称佛爷,那么,有佛爷必有佛娘,有佛娘岂无佛子?你不过是个娶妻生子的花心和尚而已……”

了然勃然变色,大声喝道:“住口!狂徒讲话,断章取义,强辞夺理,侮辱贫僧……”

黄衫客也大声喝道:“住嘴!你这花和尚,是否被我说中要害,自知理亏,于是不敢再叫佛爷,改称贫僧,可是被我黄某点穿在先,你了然临时改口在后,真是丑事已传,欲盖弥彰,来不及掩饰了。”

了然闻言,怒气填膺,面色发青.只因限于口才不及对方,未能立即措辞应变,正在思忖适当的言语予以反驳,也可能他确是个娶妻生子的花和尚,虽有抗辩能力,但立场不稳,作贼心虚,一时之间,无法接嘴了。

这时,早已恼了另—位中年僧徒,离班站出三步,合十道:“善哉,善哉!檀越利口巧舌,污辱佛门弟子,他日命归地府,必坠阿鼻地狱……”黄衫客人声而笑,笑声响彻云霄,掩没了那中年僧徒的语尾,使在场众僧无法听到。他笑罢,立即高声问道:“大师,你怎样称呼?”

那中年喇嘛道:“贫僧超凡。”

黄衫客道:“原来是超凡和尚,可是我最看不起你。”

“贫僧与檀越素昧干生,何出此言?”超凡道。

“你这假和尚,借地府阎罗之名,判我罪行,以你本性意志为意志的人,怎会受人尊重?何况你死后也是要受到阎罗判罪的人,竟敢在阳间窃用阎王的权力,胡乱判我坠入阿鼻地狱,是何道理?”黄衫客振振有词地道。

超凡被黄衫客说得哑口无言,顿时面红耳赤,进退维谷。

这时,又恼了另一位老年僧人,他沉声道:“超凡退下!”

他等到超凡退步归班,然后走前二步,接下去道:“檀越武功了得,打伤本宫佛子,不知如何交代?”

黄衫客遭:“敢问大师法号?”

“老衲空空长老。”那老年僧人道。

“原来是色不是空,空不是色的空空长老,失敬了……在下递呈公文,乃是一国的来使,求见玉版大师,数次拒不通报,而贵宫的知客,更加不成体统,说什么先要捐敦,在下不得已就捐了一百万忽银子,但这厮却嫌数目太微,反脸行凶,恃众企图群殴,在下不甘束手待毙,为了自卫,出手伤了几个和尚,以示警戒,咎由他们自取,何以你不先问明情由,反来找我交代?”黄衫客道。

“是非曲直,一时难以论断……不过,依照世俗惯例,僧来看佛面,寺院恳捐香油,也是常事,怎么以一个堂堂魔国的来使,竟然只捐一百万忽,数目好听,不过一两银子,未免有损贵国国体。”空空长老道。

“笑话……敝国库房,黄金堆积如山,白银多如泥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但敝王通天教主对僧侣素来无缘,因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专吃十方,空淡寂灭,所以分文不施,至于那百万忽银子,乃是在下私人所捐……不过,如果叫化子向在下讨钱,数目倒肯多出些。”黄衫客道。“善哉,善哉!魔国人士,不可理喻,打伤了人,还要振振有词,……如今老衲拟向檀越讨些公道。”空空长老道。

“不妨吩咐。”黄衫客道。

“伤人者,人亦伤之。”空空长老道。

“空空长老,你许多言语之中,要算这句话说得最中听,也最为得体了.”黄衫客道。

“檀越小心!”空空长老道。

空空长老说完话,立即伸手一扬,发出白光,长如匹练,光中现出银铃,铃声叮哨,扰人心神不宁,直向黄衫客迎头击下。

黄衫客一听铃声,不禁神志动摇。暗想:这是摇魂钤。于是他急忙运功抵御,一边从挂袋里摸出二颗药丸,分别塞住左右耳孔,一边挥手反击,发出金剑,金芒耀目,疾射上升,抗住了对方的摇魂钟。

剑铃交接,发出震耳的铿锵之声,接着又是咔嚓一响,铃函被金剑削破,置于函内,“摇则发声”的铁丸,立即从函孔中漏出滚落地上,不知去向,而银铃只剩了一个圆壳,变成了哑铃,顿时失去效用,坠毁于地。

黄衫客一击虽已得手,但他不想伤害空空长者,正拟收回金剑,不料对面喇嘛群中,忽然射出二道青色剑光,追袭金剑,来势凶猛,迫使黄衫客不得不再度运功抵抗。

这时,黄衫客业已认清对方发剑者乃是超凡与了然二僧,不由心里生气,开口骂道:“了然贼秃,刚才你说过单打独斗,为什么现在以二攻一?”

了然专力运剑,不敢分心说话,显然他的剑术远逊黄衫客。

“对付妖魔人物,何必言而有信。”说话的人乃是玄通。他发觉了然与超凡的双剑不但未能击败金剑,而且反被对方渐渐逼退,于是他的红色剑光也就接着发射,形成了以三攻一的阵势。

当黄衫客以一敌二的时候,他只用了五成力量,如今,以一对三,他必须施展七成功夫,才能稳住剑阵。当然,他心里明白;众僧想以群殴方式博取胜利,因此,他存心保留实力,不敢施出全能,以防万一敌方另外的僧徒再发飞剑时,自己尚有余力与之周旋。

在高空中,金光闪闪,金剑犹如一条活泼的蚊龙,飞舞腾跃,气势旺盛。

三僧的剑光,二青一红,剑气凌厉无比,他们都已使用全力,可是依然缠不过金剑,不久之后,青红三道剑芒逐渐退缩,已呈不支状态。众僧群中忽又出现一道白色剑芒,直逼金剑。接着,又是一道青芒,飞射而至。

这时,围攻局面已经形成,黄衫客不得不付出全力,抗拒五股剑气。他的鼻上渐渐渗出热汗,心头已感到烦闷,生怕敌方另外的僧徒再发飞剑助战。这时,离开现场四丈以外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二个乡下土佬儿,一个是红面孔,另一个是黑面孔,他们都叉着双手,仰首观看这边斗剑。

众僧群对于这二位不速之客开始生疑,深恐他们是黄衫客的同党,尤其是那个身披红色袈裟,偏袒右肩的老和尚,更加注意他们的行动。

那二位不识相的闯入者,竟然渐渐地移动步位,从四丈远处,挨近到二丈,而且他们还在指指点点,互相谈笑,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看来情形不妙,土佬儿怎会如此大胆?

一个大胖子和尚忽然离班而去,急步走近土佬儿们的前面站定,合十道:“施主,这里是危险地带,请快离开,以免不测。”那红面孔土佬儿道:“红光,青光,白光,金光在高空中窜来窜去,很好看,我们要看。”胖和尚道:“这不是好玩的,施主,性命攸关。”

黑面孔土佬儿道:“大块头和尚,不要罗嗦,看看也不可以吗?”

胖和尚道:“你要看,走远些,你们最好站在十丈路以外去看。”

黑衣土佬儿道:“这是什么话?天下人走天下路,我倒偏要近看……”他说着,又走近三步,红脸土佬儿连忙跟进。

胖和尚道:“贫僧好意关照……”

黑脸土佬儿立即打断胖和尚的话柄,沉声喝道:“谁要你这贼秃关照,还不给我滚开?”

这时,又有一个瘦和尚离班走来,说道:“二位施主再不走开,休怪贫僧对你们不客气。”红脸土佬儿道:“赃秃,放你的臭狗屁,俺老子当你屁弹过。”

那瘦和尚的修养和耐性却不及胖和尚。他听到红脸村夫开口辱骂,不由肝火上升,立即挥出一拳,向对方当胸击去。红脸土佬儿道,“你这秃驴,动手打人……”他口忙,手不闲,横身退闪,随势劈出一掌,掌风过处,将那瘦和尚震退五步,又乘机转身,挥掌把那胖和尚也打进在内。于是一俗二僧,拳来脚去,打架了。

那黑脸土佬儿并不上前助阵,他依然站着仰观斗剑。倒是那首领老和削非常关心这边的打斗,由于他不愿节外生枝,他立即又叫另一个老年和尚前来相劝。

那红脸土佬儿似乎有恃无恐,存心寻事,不由分说,将前来调解的老年和尚又打进在内。可想而知,这里情况已趋严重,使那首领者和尚极为惊异。

他料不到那红脸村夫的武功居然高到这样境界,能够力战一长老二法师而毫无惧色。此外,他心里还有顾忌,那就是这位旁观斗剑的黑脸村夫,看来此人也非善类,目前虽未助拳,但预料这家伙迟早要参战的。

他仔细观察,发觉己方的一长老二法师在短时期内不致败落,这使他稍为放心,但为了不使这里的事态扩大,也不再加派别的僧人过来解劝或助阵,以免刺激那黑脸村夫的情绪,而立即插手助战。衡量目前情况,他认为主要对象还是黄衫客。同时使他引以为忧的就是己方的了然,超凡,空空,了本,超玄等五剑联阵,还不能压倒对方的金剑,这又是他所意想不到的。

现在,他注意到黄衫客的另一只手正在身边摸索,估计对方可能是在摸取暗器和法宝,于是他为了争取时间,先下手为强,他低声遭:“玄觉出手。”

一道青色剑芒应声而出,迅如闪电,直射黄衫客的肩膊。这手段是非常恶毒的。黄衫客如被击中,不但成为断臂的王佐,而且他的金剑又要受到厄运,可能被敌人的五剑击落。

黄衫客心清如水,凝立不动,正当那青剑逼近时,他已伸出手来,手中多了一面光芒夺目的金盾,长八寸,阔六寸,立即挡住了对方的偷袭。金盾是黄衫客的护身法器,它能发射强烈无比的光芒,光度足以照瞎敌人的眼睛,同时它又能抵抗敌人进攻的武器,藉以保护主人身体不致受伤。

剑盾接触,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剑三进三退,始终无法近身,因此,它未能损害黄衫客身上一根毫毛。当那青剑作第四次进袭时,忽有一道黑色剑光从横斜的空间飞舞而至,声势之盛,犹如黑龙投海,直捣玄觉的青剑,于是青黑二剑立即纠缠,在上空决斗。

众人在这时方才看得清楚,原来发射黑色飞剑的人就是那个黑脸村夫。

心恨青剑偷袭,黄衫客把手中那面烈芒闪耀的金盾对准玄觉双目猛照,顿使后者眼眩睛痛,不禁心里惊慌,偶一不慎,本身的功力直接受到影响,间接造成了决斗中的自己青剑被对方黑剑削为二段,坠落尘埃,变成废铁。玄觉大叫一声,昏跌倒地,显然他失剑损神,受了内伤。黑脸土佬儿见此情况,就收回了剑光,面不改色地伫立原处,叉手旁观。

这时,首领老和尚已经明白,那二个红脸黑脸土包子乃是黄衫客的同党,都是扎手人物。

他本想亲自出手应战,可是心有顾忌,因为这时另一方面的打斗业已停止,己方的一长老——玄玄,以及二法师——了法和了明,都被红脸村夫摆平,倒卧地上,连声惨哼,想来受了重伤,而那红脸村夫却傲然而立,双目炯炯,不时向老首领和尚打量,似欲择肥而噬。

首领老和尚又发觉那黄衫客正在摆动金盾,准备要向了然,超凡,空空,了本,超玄等下手,而他们五剑的取胜机会却微乎其微。

两方面的威胁加深,压力也越来越重,他估计自己身边的生力军——超达和超元二位长老,功力虽高,但对手实在太强,即使连他本身的力量也计算在内,还未必能与那二个土包子颉顽,何况黄衫客一扬金盾,了然超凡等即有失明之灾,而这边二个土包子也虎视眈眈,正想动手,双面夹攻的局面即将在刹那间发生。

正当首领老和尚感到形势危急,进退两难之际,忽然响起了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喂!元龙,你还不住手?”说话的人是满面皱纹,僧衣破烂的老和尚,他又在宫外出现。

黄衫客知道骑牛背,吹竹笛,童年时的好友前来解围。

他连忙收起金盾,放回怀中,同时又缓缓地将空中的金剑退后一尺,以便观察对方的五剑是否也向后退却。

果然,对方五僧渐渐收回剑光。

于是黄衫客就乘机召回金剑。

黄衫客道:“在下为形势所迫,应战自卫,大师为何又来多事?”

老僧道:“并非多事,而是省事……你走吧!”

黄衫客道:“不,且容在下问话。”

老僧道:“请说。”

黄衫客说道:“那边身披袈裟,偏袒右肩的和尚,是否贵宫的当家?”

老僧道:“不,他是法藏禅师。”

黄衫客道:“烦你大师带个口讯:叫他小心,下次不要让我黄某看到。”他说完话,转身就走,去势如飞。等到黄衫客的背影由大而小,直至身形完全消失之后,老僧也就进入宫内。

现在,法藏禅师吩咐将所有受伤的和尚救入宫内治疗。

这时,那二位红脸和黑脸土佬儿也想走了。“请施主们暂留片刻,老衲有话请教。”法藏禅师道。

“不敢,和尚,你说吧!”黑脸土佬儿道。

“你们为何不与黄衫客同行?”

“我们不认识他。”

“不认识,为什么助他作战?”“和尚以众凌寡,我们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施主们如何称呼?”

“乡村鄙夫,名字简单,和尚,你就叫我们朱家阿大,阿二吧。”

“不知朱施土是何方人氏?”

“我们又不与你攀亲眷,问此作甚?”

“朱施主,你们已经得罪了本宫。”

“你说恁地就恁地好了。”

“贤昆仲手底下的确有些把势,老衲十分佩服,正想讨教。”

“个别比划,还是以众凌寡?”

“当然是个别的。”“好,和尚你先讲明如何向我们讨教?”

“飞剑。”“好,那正是合我心意,不过,和尚,你不要自讨苦吃。”“不是斗剑,而是比赛飞剑的速度。”“这是什么意思?”

“老衲想称一称朱施主的斤量。”

“很好,不过,我的飞剑有个特殊性格。”“什么特殊性格?”

“剑出手后,不见血,不回头,或者不毁物,也不回头。”

“噢!剑也有此怪僻?”

“信不信当场试验……可是,话要预先讲明,等一会,我对在场的人物有所损害,还请你大和尚切勿见怪。”

“这个……好吧!”

法藏禅师说着,走前五步,向南站定,接着道:“请施主与老衲平行而立,以便同时发剑。”

黑脸土佬儿闻言,就走了过来,伫立于平行的地点,但僧俗二人的距离大约九尺左右。

法藏禅师道:“施主看着!南方高空,一朵白云……”他边说边用指向上一点。黑脸土佬儿道:“看到了。”

法藏禅师道:“老衲口数一二三……数到三时,请施主与老衲同时发剑,射向高空,飞剑由那朵白云的上面过去再从云脚绕了回来,谁的飞剑先到,就算谁胜,不知施主同意否?”

黑脸土佬儿道:“有趣,这样比赛,倒是别开生面。”

这时,那红脸土佬儿凝视在旁,压阵监视,以免别的和尚暗算黑脸同伴。

法藏禅师道:“朱施主准备……一……二……三。”他数完三随声扬出右手,只见一道白光,向高空疾飞而去,势如迅电,日光中约隐地透现着银芒闪耀的短剑。黑脸土佬儿冷笑一声,随即挥手发射飞剑,剑色如墨,剑光比电光更快,瞬息间便把法藏禅师的剑光抛在后面。它飞越高空的云头,从云脚折回。一去一来,只少有二百里的路程,也不过在顷刻之间。

黑剑回到宫外,绕树一匝,左边的“参天”占柏立即拦腰截断,一声巨响,倒了下来,正当众僧吓得纷纷避开时,忽又听得另一巨响,右边的“耸云”古柏也被黑剑削倒,接着又有惊天动地似的两响,原来是古峰宫大招寺殿门上面钉着的那金字横匾,以及宫外广场中的大铁鼎,亦被黑剑斩坏,从高处坍下,坠于地上一被劈成二爿,分别横倒,剑气过处,呼呼有声,把鼎腹中所焚化的锡箔灰都飞扬开来,随风飘动,到处散布,顿使一大片范围内昏天黑地。

这时,法藏禅师的银剑方才绕云回来,但来势缓慢,显然已成强弩之末,而黑剑似乎存心捣乱,剑头乘机转向银剑,把它切成二段,坠落尘埃。众僧刚才为那接连不断的四声巨响所困,惊慌非常,如今忽见法藏禅师摇摇欲跌,大声惨叫,连忙都奔跑过来,将他及时扶持,总算不曾倒下去。他已是剑毁人伤了。

这时,宫内许多和尚都已闻声出外,探看究竟发生何事,等到问明真相,再查那红脸和黑脸二个土包子时,他们早已在混乱中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原来那黑脸土佬是柯笠,红脸是王道宗,他们都是魔煞化装村夫,土包子,奉了袁通将军之命,暗中支援黄衫客,以及扬威空空部落,但事前约定,双方假装互不认识,以便扰感人心。众僧正在恨恨不已,议论纷纷,忽见远处有个红衣和尚,骑着红鬃龙马,飞驰而来,须臾,到达了古峰宫前,勒住了疆绳,随即跳下马来,双手递呈一份紧急公文。

这个红衣和尚,法号静谛,风尘仆仆,浑身湿透了臭汗,显然是长途驰聘,疲乏不堪,但他还是勉强振作精神,高声道:“大事不好了!魔国侵犯本教区,须弥寺已被攻破,死伤许多佛门弟子,现在金轮禅寺危在旦夕,法王苦守待援,特遣小僧前来告急求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古峰宫的会议厅里正在开会。

除了当家玉版大师坐关,尚须三日,没有出席之外,五等以上的僧徒全部列席议事。

同时,那个职位低微,打扫佛殿的老憎——法号普济,二次喝走了黄衫客,也被特邀列席问话。主席是背性禅师,出席者有普虚,法藏,法善,觉明,空空,白眉,超凡,超达,超元,超玄,玄真,帕脱,了静,了然,了能,了悟,了因,玄通等法师、长老与禅师。普济本来也是禅师品级,但他生性慈善,被昔性夺了权,降了级,罚他打扫佛殿,操作贱役。

这是轴心会议,所以昔性禅师并不邀请静谛长老列席。他安排静谛暂寓客房,等候会议的结果。

普性预先拟定三项议程: (一)彻查普济与黄衫客的关系,(二)讨论魔国前军主帅文中子的公文,(三)讨论求援事项。

会议开始,主席提出上述的第一项议程。

法善首先发言:“本宫目前发现了内奸潜伏,这个内奸披着僧衣,伪装巧妙,阳善阴恶,私通魔国,可是藏了头,却露了尾,是一只好狡猾的老孤狸——普济,你们看这内奸应该怎样处置?”

他指桑骂槐,硬把大帽子套在普济的头上,无非想要普济自己承认是内奸。

普济明白法善的意思,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怎敢私通魔国?”“黄衫客受你指挥,你不是本宫内奸,佛门叛徒,谁会相信?”

“黄元龙和老衲虽是总角之交,但自从老衲十六岁出家以后,彼此不通消息,已逾三个甲子,何况老衲株守本宫静修,足不出寺,怎能私通魔国?”

“谎言!既然未与黄衫客往来,已达一百八十多年,你怎么还会认出他是黄元龙?”“在他的印堂之上,生一黄痣,同时他双手都有枝指,更兼面貌也依稀与其童年时相似,因此,老衲就能认出他是黄元龙。”

“就算你凭着黄痣和枝指记号,使你认出他是黄元龙,但他凭什么理由认定你是他的总角之交?”

“在童年时,老衲与黄元龙一起游玩,同骑牛背,常吹竹笛,如今者衲就把当年的那件事提醒了他。”“黄衫客现在几岁?”

“他与老衲同年,大约计算二百岁左右。”

“从他目前的容貌看来,头无白发,面无皱纹,他是否像二百岁的人?”

“不像。”

“根据你的看法,黄衫客年龄与面貌是否相称?”

“不相称。”

“普济,你本人的年龄与面貌是否相称?”

“相称。”

“既然你与他年龄相同,而面貌则他不相称,你却相称,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老衲不知道了,可能是他驻颇有术。”

“你怎知他驻颇有术?”

“那不过是老衲猜想而已……据说炼得仙气,或修成佛体者往往是长生不老的。”

“据说?……根据准说的?”

“佛经上说: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成佛以来,于今十劫……那就是长生不老。佛家如此,想来仙家也不例外。”“你以为黄衫客业已炼得仙体吗?”

“不敢确定,但从他的功夫上推测,或许有此可能。”

“你以为你本人,现已修成佛道了吗?”

“不,目前也不敢确定,可是老衲正在这条道路上进行。”

“你能把黄衫客二次喝退,想来你的功力已经超过了他,是抑不是?”

“不,老衲自叹不如。”

“既然如此,为何他见你怕?”

“不是怕,可能是别有原因。”

“什么原因?”

“童年时,他泅水失慎,几乎溺毙,为老衲所救,但那时老衲尚未落发为僧,他或许为此原因,如今情让老衲三分。”

“在未出家以前,你的俗家姓名可否见告?”

“王昙。”

“黄衫客与你交谊深重,是吗?”

“那是过去的事。”

“现在呢?”

“老衲心中只有一个佛字。”

“如果将来魔国发兵攻打本宫,你肯殉道?”

“老衲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么刚才法藏师弟与那黑脸土佬儿比剑,你为何不早来保驾?……否则他的飞剑也不会给那厮削断。”

“当时,老衲并不在场,何况未奉法旨,老衲不敢自告奋勇,参与这种高级任务,”

“普济,你利口巧舌,讲话强辞夺理,岂不知强敌当前,保护佛地,人人有责吗?”

“启禀法善禅师,事前谁都不认为他们是强敌,否则法藏禅师就不会自动要求对方比剑了。”

法善还未开口说话,法藏已经有气无力地接嘴道:“普济说得也是……”

这时,法藏虽受内伤,但体力尚能支持,所以他也参加会议。法善连忙把手一挥,阻止法藏说下去,接着道:“师弟,你不要管……”于是他又针对普济,继续道,“普济,你与黄衫客虽无明显勾结证据,但过去彼此曾有一段牵丝攀藤的渊源,你通敌嫌疑是脱不了的。”

“老衲于心无愧。”

“当然,这是你为自己辩护,但从第三者立场观察,凡与魔国有丝毫瓜葛的人,总是个嫌疑份子,所谓外敌易御,内奸难防,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老衲对于‘内奸通敌’四字,绝不承认,但欲加以罪,何患无辞?”

“这是什么话?你与魔国黄衫客的关系,已经构成罪名了。”

“就凭这一点?”

“不错,宫内的嫌疑人物乃是心腹之患,不可不除。”“如何除法?”

“这事我也不想独断独行,必须付诸公议。”

“禁闭。”了然高声道。“让他坐关,面壁思过。”超凡说道。

“都不适当。……应该严重体罚。”玄通道。

“阿弥陀佛。……以体罚加诸老年僧人,似乎违反我佛慈悲之心……这事绝对使不得。”白眉合十道。“罚他打扫厕所,如何?”了本说道。

“罪过,罪过……这也使不得。”法藏道。

“为何也使不得?”超玄问道。“已得佛道之僧,日与粪尿为伍,那是太侮辱他了。”法藏道。

“驱逐出寺。”玄觉道。

此言一出,众僧都不再作声。

法善问道:“还有别的意见吗?”

会议厅中一片静穆。于是法善沉声道:“普济!禁闭,坐关思过,体罚,打扫厕所和驱逐出寺等罚则之中,你喜欢那一种?”普济道:“老衲无权选择。”

法善道:“这样吧!拟请主席决定,各位赞成吗?”众僧异口同声地道:“赞成……”于是普性禅师站起身来,合十道:“阿弥陀佛……查普济师兄少年出家,在寺清修,三个甲子以来,并无重大过失,这是难能可贵的。可是,目前魔国为了脱脱的逃亡,诿过于我教各派,显然是包藏祸心,另有用意。现在本宫既居地国诸教的领导地位,必然是敌人所要侵犯的对象,所以为了攘外,必须安内。可以断言,普济师兄决不是内奸叛徒,至于他犯了众所周知的嫌疑,其实也不是嫌疑,奈何群情都已有此看法,本主席似乎未便包庇……因此,我普性以私人的意见作一结论:拟请普济师兄自动表明心迹,要求暂离本宫,代替‘驱逐出寺’丑名,这样才能释群疑,弭公愤……不过,这是权宜之计,等到以后某一适当时期,事实证明了普济师兄的清白,我敢保证,本宫一定要敦请他光荣返寺……这一结论,不知普济师兄之意如何?”

普济道:“敝职毫无异议。”他说着,立即合十向普性作礼,并向厅内诸僧也作一合十礼之后,转身向厅外缓步走去。

普性连忙一边假惺惺地离座相送,表示礼貌周全,一边向了然作了一个眼色。了然会意,也随着出厅,去监视昔济。刚才普性作出结论,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实自他夺权以来,决心要把普济从寺院清除出占,现在乘此机会,与手下心腹做好圈套,结果如愿以偿,拔去了服中之钉。不久,了然回到厅内,轻声向普性报告道:“这厮两手空空,一物未带,出宫去了。”

普济走了以后,即日另有几个被普性罚充贱役的高僧,也都陆续自动离开了寺院,各自投寻清净之所,前去静修了,但这是后活,表过不提。

这里继续开会。

普性发言:“现在讨论魔国公文……内容是这样……”接着,他读道:“魔国中军元帅葡萄仙子,会同副帅文中子与袁通,谨告地国空空部落当家玉版大师阁下:查脱脱身为佛子,本非善类,为非作歹,大开杀戒,不守清规,污辱佛门。此僧五荤不忌,包括狗肉在内,又滥交女性,自认是世界上最佳之情夫。然食色性也,和尚爱吃鱼虾酒肉,以享口福,亦是人之常情,至于妇女自愿献身,供其淫欲,乃是女性本身作贱,对此僧言,亦未可厚非。谁知此僧欲壑难填,竟敢率领许多佛界败类,侵占罗刹邦,斩杀邦主赫利,自立为王,复在邦中杀人放火,强奸妇女,不从者,处以极刑。暴虐无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脱脱不知赫利之女葡萄仙子,早已入籍我国,而死者邦主赫利无子,惟此独女,父女一体,其女既为吾民,则其邦即为我邦,奈何此僧有目无珠,竟敢掠夺吾邦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嗟尔玉版大师,领导诸教,高高在上,处事颟顸,教内树党,教外树派,各是其是,各非其非,甚至以是为非,助非灭是,坐视脱脱横行不法,残害生灵,一切置之不闻不问,复于本元帅正欲搞诛脱脱之际,嗟尔玉版大师,竟然派遣黄衣僧人、救走元凶,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本元帅赫然震怒,提出严重警告,限尔玉版大师,于本公文到达七日之内,务必亲自押解脱脱来营谢罪,不得延误,若顽固不化,甘犯堂堂巨僧包庇万恶淫僧之罪,则逾期之日,即为本元帅兵临贵宫之时……”

普性读完了公文,继续说道:“事体重大,我们必须认真商讨,请各位提出高见。”

法善道:“脱脱早已穷途末路,怎会到罗刹邦去搞七廿三呢?”

白眉道:“那是很可能的。他本身没有地盘,见到了罗刹邦,产生贪心,自然要把它视作禁脔,据为己有了。”

法善道:“这样大的事情,在事后我们怎会一些消息也不知道呢?”

普性道:“可能是我们最近忙于整顿内部,忽略子外界的事情。”超达道:“本教对于脱脱素乏好感,久未往来,如何会有黄衣僧人将脱脱救走?”

超玄道:“这倒要调查明白,究竟是谁干的?”普性道:“好在有七天限期,我们还来得及调查……了能,了悟,玄通,玄真,你们分别前往各教区,必须在三天之内查明事实,一有消息,即来报告,以便加派人手,捉拿脱脱……还有那个救走脱脱的本教弟子,也要一并捕缉归案……当然,本席明白,救走脱脱谅必是别教所为,而魔国故意诬告,移祸本教,以作侵犯我邦的藉口,但此事不论是真或假,我们在手续上是要调查的。”

于是二了双玄四憎立即应命起身,分别到各教区去了。普性接下去道:“万一查不出脱脱是谁所救,我们应该怎么办?”

觉明道:“查不出也要有一个交代才好,否则崖国一定要来攻打我邦……”法善道:“这事等一会再谈,目前我想起了本教三个叛徒——塔克,巴统和木摩,救走脱脱的事,必是他们三人中之一所干。”

普性道:“你说得不错,刚才本席也曾想到,不过没有讲出来。”

法藏身受内伤,讲话中气不足,慢吞吞地说道:“我认为不是他们。”

法善道:“何以见得?”法藏道:“凭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功力,要想从妖魔人物的手中劫走脱脱,谈何容易?即使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够奏功。”法善道:“这话很有道理……奉教谁人有此能耐,谁人曾与脱脱勾结,我们不妨先想一想。”

白眉道:“九大巨佛,道行高妙,但谁也不会和脱脱勾结,我们可以撇开不谈。至于十二方丈,十六长老以及二十一法师之中,论功力以至善方丈为最高,不过,他与脱脱毫无关系,且德高望重,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其余诸僧也没有理由会救走脱脱。所以,我论来论去,这件事一定是文中子虚构,无中生有,含血喷人,企图嫁祸于我们,以便制造事端。”

觉明道:“除了本教之外,我们何不再想一想别教的高手?”

帕脱道:“我们应该想别教高手中的高手,较为合理。”觉明道:“是,高手中的高手。”帕脱道:“听说苦行僧,现在雪山修炼,道行深不可测。”

法善道:“听说他与脱脱曾有一段渊源,不知确否?”

普性道:“可能是他救走脱脱……”

法藏接嘴道:“苦行虽有嫌疑,我认为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角。”法善道:“此也不是,彼也不是,究竟是谁?”普性道:“莫非是本教的僧侣,例如普济,普一,普善,法正,法海等,他们被本席夺了权位,心里怀恨,不敢公然作对,暗中去救脱脱,陷害本席……”他说到这里,举目看到法藏正在摇头,于是不再说下去。

众僧之中谁也不敢接嘴。

大厅中顿时静寂。

片刻之后,白眉说道:“这个问题暂时搁置,让我们讨论第三项议案,好不好?”

普性道:“好……告急的文书内容极为简单,大意说:魔国兴兵,业已毁了几个寺院,僧侣死伤甚众,危在旦夕,盼本教看在释迦牟尼佛的面上,速派高手前去助阵……”

法藏道:“救兵如救火,我们理应多派高手,速往助阵。”

法善道:“在道义上,本教确应支援,以免唇亡齿寒,但如今情况不同,我们对于脱脱案件,一时无法交代,七天之后,魔国必来问罪,到那时,我方派出高手,调不回来,内部空虚,如何应付?”

白眉道:“一个黄衫客已把本宫搞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如果妖魔人物倾巢而出,我们根本无法抵抗。”

觉明道:“这事很伤脑筋……假如本宫不派救兵,不但威声一落干丈,以后就无法领导各教,且对我佛如来也无法交代。……如果多派援兵,那是为了救人,却害了自己,因魔国猛将如云,精兵如雨,若以压倒之势攻打本宫,试问如何抵抗?”

法藏道:“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教拥有九大巨佛,十二方丈,十六长老,二十一法师,如此坚强的阵营,正可降魔伏妖,何况我们维护正义,为公理而作战,即使殉教,亦屈光荣,有何惧哉?”

普性道:“援兵一定是要派遣的,不过人数多少,我们还须郑重考虑。”法善附和地道:“是的,援兵是要派的,但人数方面不妨斟酌一下。”

觉明道:“让我们先来估计本教的实力可好?”

法善道:“不必了,我的意思是先派普一,普善,法正和法海去助他们,叫那四个眼中钉去挡头阵,好歹看他们的造化,……可惜,刚才我们不该逼走普济,否则,让这老家伙也去,……现在还来得及把他追回来吗?”

普性道:“太迟了,算他运气好。”

法善道:“那么,我们可以向静谛交代,叫普一普善等四人与他同时先走,并请他们,说:另外的后备援兵接踪出动。”

法藏道:“为什么不同时多派人手?”

普性道:“本席还须与当家巨佛商量,以便决定后备援兵的名单。”

法藏道:“当家巨佛还要在三天之后,才能坐关满期,如果等待三天,只怕金轮寺守不住了,……其实,这样紧急的事,你……主席有权立刻决定,何必再与当家巨佛商量,拖延……”

法善连忙接口道:“师弟,你不要打闹,主席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法藏不悦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些什么名堂,事关佛门祸福,万分火急,还要推来推去,……这事迟早是要流血的,迟流不如早流,也许有补于实际,不要等到事情弄僵,再要流血,只怕要失去时效了。”

普性听了法藏的话,心里暗怒,面上愤然作色,正待发作,而法善已经起身赶了过来,走到法藏身边,咕唧了一会,想必是他叮嘱师弟不要再多嘴多舌。只见法藏离开座位,推说身体突感不适,需要休息,于是退席出厅而去。

众僧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大家有了警惕,不敢随便发言。

法善是普性的心腹爪牙,后者有权有势,所以他见风使帆,曲意奉承,事实上他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角色。

法善目送法藏出厅后,走回自己的座位,接着道:“我想主席刚才所讲的话,大家都已听清楚了,现在我们决定这样做,不知各位有何异议?”

众僧默然无言。

于是法善又道:“关于脱脱的事,目前无法作出结论,且待了能,了悟,玄通和玄真等有了回报之后,再行商讨,好在限期是七天,我们还有充分时间考虑如何答复魔帅的公文……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座众僧谁也不敢接嘴。

这时,法善向普性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

接着普性道:“了然,你去请长老静谛大师进来,还有那厨房里的四个伙头也一起叫来。”

了然应命而去。

不久,静谛进入会议室,法善连忙起身迎接,请他坐在客位。

普性道:“刚才会议决定,本宫拟派绝顶高手四名,随同大师立即出发,先走一步,我们的后备大军立即兼程赶来,车到没恶路,我佛如来自然会保佑你们,安渡难关。”

静谛闻言,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多谢普性禅师,我教有救了。”这时,了然领着四位僧衣褴褛的老僧进来。他们就是普一,普善,法正和法海,原职是禅师和长老,但自从内部斗争之后,降级失势,罚做烧火,打柴,煮饭,挑水等苦役。他们都是大有修养的高僧,不屑与普性争权夺利,所以虽处卑位,却甘之如饴,且勤于锻炼,道行与日俱进,若论真材实学,早巳超越普性良多,目前限于佛门规律,只得听命于苷性,受其指挥。

他们走到厅前,一字形排列立正,低头合十向普性作礼。普性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魔国无端兴兵,杀害僧侣,烧毁寺院,作恶行凶,一言难尽。如今金轮寺又被围困,形势危急,所以静谛大师前来求援。教色虽异,佛门一体,奉宫理应火速助阵,但必须借重你们四位圣僧之力,前往降魔诛妖,为本宫争光……现在,快去把随身武器,应用什物,打叠起来,立即起程。”

四僧同声称是,正拟转身出厅,忽听得普性又道:“且慢!本席替你们介绍,这位是红静谛大师,那四位乃是本宫高手中的高手——禅师普一、普善,长老法正、法海。你们一伙儿必须忙投急趁,切勿耽搁。”

于是双方合十见礼之后,随即鱼贯出厅,各去整装,共同出发。普性等到他们出去之后,向法善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接着普性宣布休会,并另订会期,再行讨论脱脱案件。* * * * * * * * * * * * * * *

三天之后,玉版大师坐关期满,普性率领众僧,欢迎他进入禅房休息。

正在这时,蓦地一个小沙弥促忙促急跑来,通报道:“前殿来了一位贵人,携着女眷,带了十六名家丁,和二个丫环,还扛来六箱财物,准备放堂,口口声声要见当家。”普性惊异地道:“如今多难之秋,谁有这种手面敢到本宫来放堂?”

玉版大师道:“普性,你先去打量一回,如果来路正当,好好招待。”

普性应命出去,走到前殿,眼睛先把对方的身份估计一下,顺便又瞟视了他旁边叠堆着的银箱,急忙上前合十道:“这位檀越,贫僧起手了。”

那贵人回转头来,拱手还礼道:“在下刘统,来自中洲渝郡,奉了家母之命,来此还愿放堂……请问大师法号?”普性道:“阿弥陀佛!贫僧普性,乃是本宫副席禅师,因当家巨佛坐关刚刚期满,尚未视事,所以暂由贫僧摄政。”刘统听了,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普性禅师,在下失敬了。”

普性双手合十道:“不敢,请檀越先到客厅小坐叙话。”刘统道:“禅师且慢!贱内女流,现在宫外等候,惟恐有碍清规,不敢擅入贵宫,让在下先去叮嘱一声,叫她耐心稍待。”

普性道:“既然尊驾降临,何不请她进来?”

刘统道:“多谢禅师通融……”

他说着,连忙出去,不久,亲自陪妻进入殿内,后面还跟随着二个丫环。

普性打了问讯,上前迎接,说道:“请贤伉俪随贫僧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前领路,恭引刘统夫妇进入客厅坐定。接着沙弥进来奉上香茗。

普性开始问道:“檀越不远千里,来此放堂,真有心人也。”他一边说话,顺便仔细打量刘统,看到后者,年约三十出头,四十不到,衣衫华丽,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不禁心里暗自称赞。

刘统道:“好说,母命难违,聊尽人子之心而已。”普性谄媚地道:“百善孝为先,孝心可嘉,但不知檀越的贵业是……”刘统惭颜地接嘴道:“不瞒你大师说,在下以种罂粟起家,但这生意为害之烈,甚于为盗,家母认为罪孽深重,因此,在下立志洗手,一心行善,以赎前愆。”

普性合十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谨向檀越恭贺了。”

刘统道:“这次在下带来黄金六箱,准备放堂,但不知贵寺现有多少佛子?”

普性听了,不禁暗喜。他起初还以为是六箱白银,如今听说都是黄金,怎不叫他心花怒放呢?可是,在表面上,他故意装作无动于衷,喜怒不形于色的洋子。他随口说道:“本宫约有僧人五千六百名左右。”

其实,只有五千个和尚,普性妄生贪心,多说了六百名,这好比过去地国某些部落里的军官,虚报兵额,冒领军饷,乘机贪污,以便中饱私囊。

刘统佩服地说道:“到底禅师道行玄妙,真能克算阴阳,未卜先知,在下恰巧带来五万六千两黄金,每名十两,烦劳你平均分派。”

普性合十道:“多谢檀越布施。”

刘统道:“还有,在下再想捐些香油。”

普性听到刘统再要捐款,不由喜出望外,合十道:“阿弥陀佛……”他接着起身,从墙架亡拣出一本捐簿。

他只顾把捐薄拿在手里,并不急于递给刘统,一边搭着虚架子,似乎对于刘统捐或不捐都无所谓,另一方面他正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刘统已经洞悉其奸,心里暗笑,但故意着急地说道:“禅师,你让在下看看,别人在捐簿上捐多少钱?”

他的反应极为普性欢迎,所谓正中下怀。

普性道:“依照本宫的规律,捐款是随缘乐助,不计多寡,可是,过去前来本宫捐助的都是各部落王公大臣,达官富商,为人极为四海,他们看在佛的面上,采取功德无量,往往就是一写百万两银,并不当它一回事。百万两银不是小数,但对本宫来言,那也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们司空见惯,眼眶子看得大了。如今檀越慨然自愿捐助,一为令堂大人消灾延寿,二为贤伉俪增福添丁,三为解除檀越过去生意上的罪孽,我佛一定会开例保佑,所以捐助数字倒也不便含糊。”

刘统笑道:“这一点,在下省得,只要菩萨保佑我们;消灾延寿,增福添丁,解除罪孽,在下愿意多捐些钱。”

普性听了,不禁眉飞色舞,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一边走了过来,双手将捐簿必恭必敬地递给刘统,一边又从墙架上取了文房三宝——笔墨砚,并以剩余茶水作为磨墨之用。

刘统接过捐簿,翻开过目,查看捐款最多的是谁。他从头页翻到末页,看到最少的金额是二十万两银子,最多是捐款二百万两。他看过之后,随即与其旁坐的妻低声耳语一番,似乎在商量什么。

普性站立旁边,拿着笔等候着,虽然听不清楚这对夫妇之间的私谈,但推想起来,他们一定是在斟酌捐款的数目。他看到刘妻点点头。他心里暗喜,想道:“捐款与其内人商量一下,足见他们夫妻和睦,凡事有商有量,这是正常的。”一忽儿,他又看到那刘妻突然摇头。他心里有些发愁,暗想道:“不对头,事情弄僵了,这女人小器。”果然,过了一会,刘统把那捐簿退还给普性。

这使普性吃了一惊,拉长着脸说道:“怎么,檀越不想捐款吗?”

刘统道:“要捐的。”

普性道:“要捐,怎么把捐簿还给了贫僧?”

刘统道:“因为在下不想把贱名写在捐簿上。”

普性道:“为什么?”

刘统道:“因为,因为不怕你禅师见笑,在下是个粗人,只识得几个眼头字,但不会写字,……要在下写字,简直是要我的性命了。”普性道:“尊夫人写也可以。”刘统道:“不瞒你禅师说,她连几个眼头字也不识得。”

普性抓抓头皮,说道:“那么,檀越想捐多少?”

刘统伸手在身边摸索,摸出一叠银票来,随手点一点数目,共计十张,每张一百万两银子,接着,他毫不在乎地道:“禅师,这里一千万两银子,都是钱庄本票,以无名氏身份捐款,区区之数,请勿嫌少。”

他说着,把银票塞在普性的手里。普性料不到那财主竟然捐了那么多银子,都是义丰和永亨两家钱庄开出来的本票,起初蓦地一惊,继之以喜,因他素知义丰永亨在中洲渝郡,信用卓著,有这些本票在手,比现银还要靠得住。顿时他眉花眼笑,笑得合不拢嘴,但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忘形,于是立即双手合十道:“多谢,多谢!这倒是巨额捐款。既然出钱施主不会写字,贫僧就代替檀越写吧!”他说着,握笔掭墨,把这数目写在捐簿上。

刘统道:“不过,在下有一要求。”

普性道:“檀越尽管吩咐。”刘统道:“在下拟请贵寺为亡父拜七七四十九天梁皇忏。”

普性欣然道:“欢迎,欢迎,但不知要用多少僧人?”

刘统道:“五千六百个。”

普性道:“五千六百个僧人,那么多?”

刘统道:“如果禅师嫌多,那么三千个吧!”普性道:“也太多,依贫僧看来,一千个只多不少……不过费用不得了。”

刘统道:“大约多少费用?”

普性暗想:照一般的估计,大约十五万两银子足够了,如今这位洋盘施主进门,我们何不狮子大开口,敲他一次竹杠?于是道:“你是本宫大招寺的大施主,身份与众不同,四十九天梁皇忏费用理应特别便宜……估计……最公道的估计,约计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刘统道:“这数目不大,确是公道,依你一百五十万两吧!”

普性听到对方答应得这样爽气,顿感非常后悔,暗恨自己心不够狠,以致说得太少。

他当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又补充道:“不过梁皇忏之后,檀越还须打个千人斋,方称功德圆满。”

刘统笑道:“可以,在下就凭你禅师闲话一句。”

普性合十道:“阿弥陀佛!千人斋的费用约需五十万两银子。”

刘统道:“好的,梁皇忏与千僧斋合计二百万两……不过,现在,在下身边只有银票一百万两,至于短少的数目容后派人到渝郡去拿来再付,这样行吗?”普性道:“没有关系,随便檀越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梁皇忏几时开始?”

刘统道:“明天好不好?”

普性想了一想,终于答应了。

刘统道:“在下拟在贵宫打扰四十九天,但不知宫外有无民间清静房屋可租?租金多寡不论。”普性道:“何必租赁民间房屋,奉寺下院有许多客房,随时接待各地施主。那处十分清洁,环境幽静,如檀越不嫌待慢,就请暂时屈驾。”

刘统道:“那好极了,多谢禅师照顾。”

普性道:“檀越你说要放堂,是否明天举行?”

刘统闻言,连忙又与其妻低声耳语。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话,普性乃是方外之人,当然不好意思去听。停了一会儿,刘统道:“在下已与贱内商量妥当,放堂之举准定在梁皇忏功德圆满后举行。”

普性心想:“横竖他们住在本寺下院客房,迟早放堂,都是一样。”于是他连声称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当家巨佛的禅房里,普性把自己与大施主刘统捐款,放堂,拜梁皇忏以及斋僧的详细情形作了报告。

玉版大师听了,非常欢喜,道:“刘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财神,但美中不足,机会恰巧碰在魔帅来找麻烦的时候,只怕有碍佛事。”普性道:“大概不要紧,刚才我也想到那个问题,但因这是一笔大生意,我怎舍得放弃?所以梁皇忏,我只答应千名僧人……其实我们只要动员二三百名就能敷衍过去,其他的人手可以随时抽调出来,对付魔国的侵犯。”玉版大师道:“现在我们讨论如何应付魔帅的公文。”

普性道:“今天我要安排明天的佛事,没有工夫了,我想还是明天再讨论吧!”因此,这样紧急的事情,又被搁置了一天。

次日又发动千僧大做佛事。

在禅房里,玉版大师召见普性。

普性把二份公文送呈玉版大师过目,并将前后经过讲述一遍。

玉版大师问道:“脱脱丑名四扬,本是油里滑的佛门败类,本教谁敢把他搭救,有否查出?”

普性道:“本教区内,四至八道,无不细查,但查不出是准救走这油花和尚。”

玉版大师道:“你派谁去查的?”

普性道:“了能,了悟,玄通,玄真……他们运用法眼,查了三天,非常彻底。”

玉版大师道,“那么,本教如何向魔帅交代呢?”

普性道:“这是件荤不荤,素不素的事情,非常辣手,照实情,本教绝对无人敢把脱脱救来窝藏,我敢十拿九稳地说:魔帅装我们的榫头,这根本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想乘机与佛家作对。本教拿不出脱脱,无法交代,只得实事求是,否认脱脱是为本教所救,看他们的反应之后,再想对策。”

玉版大师道:“我也这么想,魔帅文中子先把本教支派开头刀,然后拿本教作筏子,刀尖转过来对付我们,那是个别击破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之下,流血是难以避免的。”

普性道:“血应流则流,但目前我们还未到流血的时候。”

玉版大师道:“其实本宫应该多派人手,援助本教支派,助人即是助已,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普性道:“我已烦劳静谛大师,转告他们教主,援兵随后出发。不过,我有三个顾虑:(一)黄衫客业已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此去必然召集同党,再来侵犯本教,假如多派人数往助,我们自己内部更加空虚,敌来如何应付?(二)当家在坐关时期,我委决不下,又不敢擅自作主,因这事情太严重了,万一出了乱子,担当不起。(三)自从莲花法师作兴以来,势力相当膨涨,他们兴旺终非本教之福。金轮大师平时挟技自傲,处处与我们作对,如今形势逼人,才来求援,但公文上措辞又是那么含着骨头露着肉,毫无恳切明白的句子,字体也写得非常潦草,显然他是骄气未退,对本教下眼相看。因此,我权衡事体轻重,挨磨了三天,让他们消耗一点实力,稍稍遏其锐气,那是对本教有利的。”玉版大师道:“你恁地做法,使双方力量彼消我长,对本教虽属有利,但大体说来,我们未能及时采取合力抗敌,同舟共济的步骤,这似乎是失策的,因为这事有关佛教祸福,彼此理应义义合合,否则他们失败,事实上也就是我们失败……往者已矣,现在我们理应立刻设法补救,赶快遣派救兵,也许事情还不致恶化。”普性道:“我并非不想发兵,但在权柄上我必须尊重当家,等候你颁布军令。”玉版大师道,“黄衫客既已来此捣乱,那是他们存心侵犯的预兆,不久必有祸事降临,但我们要当机立断,决不可奈上祝下,反而处于被动地位……如今,事不宜迟,我们应该流水发兵,先援支派,一边再加强本教内部的战斗力,以免临时措手不及。”普性道:“当家,你看派谁去呢?”

玉版大师道:“下院的普仁方丈可任总督,另外再派三位长老,六位法师,和三百僧兵。”

普性道:“好是好的,不过,义不主财,慈不主兵,普仁方丈,名如其人,生性慈仁,只怕难与妖魔人物对抗。”

玉版大师道:“那么,你打算给准主兵?”

普性道,“若论手腕灵活,计谋百出,要轮到普青方丈了,至于道行深厚,老成持重,则非普正方丈不可。”

玉版大师道:“既然如此,我就派普正主兵,普青担任参谋,你看好吗?”

普性道:“好极了……此外,我建议加派二个‘夜不收’……了然与了能,行动敏捷,神出鬼没,可任此职。”玉版大师道:“其他的职位派谁担任,这是细节,一切由你决断,我不过提出大纲而已……还有,你应急派‘夜不收’乔装俗家人,立即动身,先往他们教区域哨探,一有战事消息,不论胜败,火速飞鸽传书,详细报告。”普性道:“是,但本宫内部如何安排?”玉版大师道:“我已拟定腹稿……”普性连忙接口道:“是否要请八大巨佛来撑场面?”

玉版大师道:“八大巨佛人数太多了,我只想邀请其中的三位。”

普性道:“那三位?”

玉版大师道:“都扎,巴庇,钵札格德。”
普性道:“假如魔帅分路进兵,只怕他们自顾不暇,如何是好?”

玉版大师道:“你的意思是三位巨佛还不够多?”

普性道:“不错,我主张八位巨佛一律统请,因魔帅决不会同时发动九路人马,分别进攻九个区域……”玉版大师插嘴道:“九路人马?”

普性道:“包括本宫在内,乃是九路……如果魔帅分兵三路,当然有三位巨佛先要应付其本身的战事,不可能被我们请到,但其余五位一定肯来协助……假如文中子分兵六路作战,另有二位巨佛必能抽身前来……总而言之,这样做法,我们不会落空,最少有二三位巨佛会来助阵。”

玉版大师道:“对,你的主意不错。”普性道:“不但如此,我们这样做法还有好处。”

玉版大师道:“什么好处?”

普性笑咪咪道:“如果魔帅分路侵犯,一部份诸佛由于本宫告急求援在先,他们战事吃紧在后,就不会反来向我们讨救兵了……”

玉版大师赞道:“好计,一举两得,怪不得众僧都说你是智多星。”普性道:“诸佛不来讨救兵,我们就能保全自己的实力,不致分散,但这并不是什么大好处。……我们的大好处是……”他说着,一边把嘴巴凑近玉版大师,叽叽咕咕,咬了半天耳朵。

玉版大师听了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就这么办,你作主去干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古宫的大寺里正在举行梁皇忏,表面上钟磬木鱼之声不绝,众僧口宣佛号,念念有词,看起来一切平安无事,但骨子里却酝酿着—种肃杀的气氛。普性不断地接见了各阶层高僧,真主意假商量,运用了巧妙的权术,夸才卖智地忙于大半天,才把援兵遣发,另一方面,他还须与大施主刘统应酬,又假借种种理由,将刘氏夫妇与丫环引离佛殿,使他们看不到宫内调兵遣将的情形。至于刘统的手下诸人,自有另外的僧徒与之搭汕周旋,以免他们捏舌,妄生猜疑。普性又捉个空,派遣法善携着复文,到文中干的大营去讫,但临行时,再三叮嘱他:“慢吞吞走,切勿急急赶路,只要连头带尾不超过七天,将复文送到就好,此外,又叫他沿途注意魔方行动。”同时普性又发出八份告急文书,分向本教八大寺院求援。

诸事办妥,过程极为顺利,局外人丝毫看不出内在的紧张。

他扬扬得意,顾盼白豪,暗喜各事业已安排得四干八稳,天衣无缝。

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出了乱子。

原来那大施主,洋盘财主刘统夫妇并非他人,乃是魔国的水上郎君与花凤所假扮,而他们的丫鬟仆役也都是妖魔人物。

三天已过,到了第四天午时左右,普性还不见刘统夫妇到佛殿上香拜佛,心里觉得奇怪。

他吩咐小僧人道:“快去请刘施主前来拜佛。”

不久,小僧人进来,禀道:“寻不着。”

他又吩咐中僧人再去找寻。

过了一会,中僧人独自回来,说道:“下院客房,入影全无,连丫鬟仆役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普性道:“你看到那六只箱子吗?”

中僧人道:“看到的,在客房里叠堆着。”

普性虽已开始生疑,心里却很镇静,暗想刘统夫妇等人可能到本教区附近去观光了。

于是他叫玄真到钟楼上去使用法眼,探望他们的行迹。须臾,玄真回到普性前面,说道:“看来事情不大对头,怎么到处都看不到他们一伙儿的下落?”

普性惊疑地道:“你看得仔细吗?”

玄真道:“十里之内,一草一木也难逃过我的法眼,何况他们有那么多的人数。”普性听了,虽惊而不慌,面部上好像有恃无恐,态度也显得笃定泰山的样子。

他缓慢地踱出宫去,到了下院,当有驻院知客僧上前迎接。

“仁本,刘施主呢?”普性问道。“他吃过早餐后,就率领大伙儿出院,说是到教区附近去观光。他们都是空着双手走的。”仁本道。

“你陪我到客房里去看一下。”普性道。于是仁本在前领路,一会儿,到达了目的地。

普性的眼睛首先注意到那六只箱子,在房内分叠左右两排,每排三只,箱上黏有骑缝封条,而且都上了铜锁。刘统说过那些箱子里面分贮着五万六千两黄金,准备作为放堂之用。走近箱旁,他用双手搬动左排上面的那只箱子,以便估计它的重量。他觉得箱子虽是很重,但这重量决不会超过三百斤。于是他又走到右排箱旁,再拎起了上面的那只箱子,估计重量,它与前箱仿佛相等。于是他把所有的箱子连一移动,发觉各箱差不多都是同样的重量。

这时,他确定那些箱子的总重量不到五万六千两。暗想:“事情蹊跷。”他也不管三七廿一,动手折断铜锁,拉掉封条,揭开箱盖,不料不看犹可,一看之后,顿时面部发青,大惊失色。原来箱内的东西不是黄的,而是灰褐色的。

他拿了二块,仔细观察,立即鉴定它们都是废铁,而且沾染着泥土。丢掉了铁块,普性神色紧张,一言不发,急忙飞步回宫,跑到库房,叫那司库——宽成快把那刘统所赠的十张钱庄本票都拿出来,一看之下,普性和宽成都惊得面无人色,原来那些本票上的字迹都已褪色,变得隐隐约约地几乎看不清楚。普性拿了一张本票,走出门外,对着太阳光透视,不料这本票上的字体立即失去痕迹,变成了一张白纸。

他大叫一声:“上当!”

于是他连忙再回到库房,会同厂宽成,带着其余的本票,飞也似的跑到当家禅房,谒见玉版大师,一长二短地报告了经过。

玉版大师昕了,就抹下脸来,面色很不好看,双目炯炯,盯着普性,大声斥责。

普性愣柯柯的,闷声不响,倒了锐气,没精打采,好似丧家之犬。

字体褪色,笔迹模糊的本票是物证,宽成保管本票是人证,另外还有六箱废铁,也是物证之一,而刘统夫妇等又已不别而行,这事情当然不是普性从中营私,企图舞弊。

过了一会,玉版大师道:“宽成,这不关你的事,你出去……不要在外面七嘴八舌乱讲……”

宽成唯唯而退。等到宽成退出掸房,玉版大师继续责道:“普性,你凭地这样疏忽?钱迷惑了心窃,财冲昏了头脑,才会上了这厮的大当。你应该想到,这厮气宇轩昂,谈吐不俗,怎会不能写字?你却自告奋勇,在捐簿上代他写了一千万两银子,做这种掮木梢的聪明笨伯,你枉为智多星。”普性哭丧着脸,喃哺呐呐地说道:“这厮派头卜足,举止斯文,诿称是做黑货生意,家财不计其数,因此我对他万分信任,现在,被他愚弄,懊恼也来不及了。”

玉版大师道:“这厮必是黄衫客之流,妖魔人物,但不知其目的如何?”

普性道:“是我失眼,看错了人,我首先要请当家恕罪……讲到这厮,自称刘统,若非真姓,必是假名,此人胆量不小,前来本宫探听虚实,或想偷些什么东西。”玉版大师道:“你调拨援兵时,这厮是否在场?”普性道:“不,派遣援兵之事,是我全权代行,那时这厮早被引离现场,由玄觉像麻蚍盯腿似的在别殿缠住着……除非有分身之术,否则,他决难看彻我们的行动,……还有他的所有下人,也都被我预先派人轮流顶针捱住,使其在隔离环境中看不到什么。”

玉版大师道:“贼来无空手,等一会你去检查本宫内部有无重要物件遗失。”

普性道:“是……另外,我还要关照他们立即停止梁皇忏佛事。”

玉版大师道:“你说,这赃子前来探听本宫虚实,但他在这三天之中能探得些什么呢?”

普性道:“我在担心,那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可能已给这厮听到,……因当时我感到禅房里好像有第三者在场,……可是看来看去,都看不到人影。”

玉版大师道:“你倒提醒了我,……我也觉得房里似乎有人发出极为轻微的呼吸声,那时,我已略有所疑,却未追究,因我一心与你说话了。”普性道:“听说妖魔人物精通隐身之术,这厮会不会在现场潜形偷听?”玉版大师道:“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很可能的。不过,这厮第一天拜佛上香时,我也曾暗中观察,看他五官端正,礼貌堂堂,不像是个凶恶之徒。”

普性道:“当家,咬人的狗凶不露齿,存心为恶的人,面孔上总是假装一本正经,……如今吃过了—次亏,我已变成土中曲蟮,满肚泥心。”

玉版大师道:“这样说来,只怕我们不久就会遭遇祸事……妖魔人物,神通广大,这次我们该倒霉了。”

普性道:“不要说泄气话,当家,本教实力雄厚,决不至于任人宰割的,何况我们也有外援。”

玉版大师道:“外援?是否指八大巨佛?”

普性道:“他们是内援,我所说的外援是指教外的朋友。”

玉版大师道:“谁?”

普性道:“目前正有仙国的朋友前来帮忙,他们是崂山古道士,五岳的矮仙,麻婆,三清和尚,铁头尼,彭本狂仙,南海水仙,和北海大贞观主等前来援手。”

玉版大师道:“哦,他们现在哪里,怎么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

普性道:“这批散仙和狂仙还未到达,但我已在一小时前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玉版大师道:“他们怎知魔国要来攻打我们?”

普性道:“据说是普元告诉他们的。”

玉版大师道:“普元……他不是早已被我驱逐出寺了吗?”普性道:“不错,他虽已失势,但生性乖觉,可能他以在野之身云游天下,先得到了魔国对本教不利的消息,因此,他到处求友助拳。”

玉版大师道:“这倒难为他了,……其实,当初我们不该向他夺权……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安渡难关,化险为夷,我想请普元回宫,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普性道:“好,当家,我们一定要立即请他回来……疾风知劲草,他虽已饱受我们的瘟气,但在紧急时,却不念旧恶,依然肯暗助本宫,这是难能可贵的。如今,这里可与共议大事的对象,只有你我二人,人手似嫌不够,而我常常有许多事情想不出,看不到,做不好。即使想起也不去做,或者做了又不彻底,甚至看到了事情做错,却固循下去,不予纠正……这毛病出在俗务太多,天天搞得我头昏脑胀,没魂少智,同时也没有适当人才,堪付重任,为我代劳,那真是伤脑筋的……当初我们合力夺权,赶走或贬斥了普元,普达,普明,奕静,法正,法海,玄化,玄卜和了凡等,最后还把那年龄最高,硕果仅存的普济也逼离本宫,这是大大的失策。那时我们以为只要权柄握在手里,处处能够畅所欲为,称心遂愿,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简单。有时我感到某些事情行不通,尤其是在日前困难重重的情况之下,已到了闻鼓鞞而思将帅的程度,如果不再想办法,我们就算不被敌人搞垮,只怕自己也要累垮了。”

玉版大师道:“你说得不错,对付一个黄衫客和那二个土狗子,我们发动了本宫十分之二的高手,结果失败,这次那自称刘统夫妇的贼男女前来搞七搞八,又被戏弄一番,害得本宫面目无光,威声扫地。如今要应付大敌文中子和袁通,我们不能再失败了……常言道:‘事无三不成’,本宫二次受挫,第三次必须要振作梢神去干,才能取得胜利……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速将普元,普达,普济,普明以及其他高僧,都迎接回来,增加本宫实力。我们先实行内部大团结,然后一致对外抗敌。”

普性道:“当家也说得是,等一会,我就派了字辈弟子们去迎接他们回来。”

玉版大师道:“刘统前来撒野,消遣了我们,犹可忍耐,只怕他已将我们的海底眼探听去了,这事如何是好?”

普性道:“别的倒也不愁,只愁派兵援助支派,和分别向八大巨佛告急的那二件事,都被这厮探悉之后,再去破笼,那就后患无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本宫援兵恐怕在半途就会给魔方毁掉,决难安全到达支派区域,至于向八大巨佛告急一节,充其量他们自管自,不来帮助我们,但本宫已有许多仙友作为外援后盾,也可补足我们的实力……不过,为了安全之计,我们应该再向佛国告援,恳求如来佛祖也派几位菩萨前来伏魔。”

玉版大师道:“这样做法是必要的,但同时我们还须再加请几位仙友合力降妖……你想一想,在散仙和狂仙中,谁与本宫交谊深厚?”

普性道:“讲到魔国,这是使仙佛神圣听了个个头痛的事情。他们退避三舍,惟恐不及,谁敢反去惹恼妖魔精怪?仙友肯挺身而出,诚心为我们助拳,可说寥若晨星……肯来的,已经自动来了,不肯来的,去请也未必肯来。……不过,我们不妨一试,请比不请总要好些。目前,我想到了两个杰出的对象,如能请到,倒是好帮手。”

玉版大师道:“是那二位?”

普性道:“崆峒梅木散仙和四明菩提真人。”

玉版大师道:“他们与本宫的关系如何?”

普性道:“他们与普虚素称莫逆,除非不知本宫有难,否则一定会自愿来做不速之客。”

玉版大师道:“那好极了,不论他们知或不知,你快叫普虚飞鸽传书,郑重邀请。”

普性道:“这事我会办妥……当家,我们的交友也不算狭仄,在别的俗家人之中是否也有选择的对象?”玉版大师道:“对方是妖魔人物,功力强大,不是一般的俗家人所能应付,即使出家人,像少林寺僧侣和武当山道士,也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何必枉费心机,在俗家人方面去缘木求鱼。”

普性道:“当家,你忘记了,亚密不是你的方外之交吗?”

玉版大师道:“啊!不错,我倒把他置之脑后……他吃过万年人参,已得仙体,长生不老,依我看来,真是个好对象。可是,他行踪飘忽,大地茫茫荡荡,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到哪里去寻他呢?”

普性道:“我有办法寻到他。”

玉版大师道:“甚么办法?”

普性道:“他有个要好的女人,化名山姐儿,住在雪山的青溪谷,只要询问山姐儿,就能探得亚密的去处。”玉版大师道:“如此甚好,你用本宫名义,邀请他来。”

普性道:“好……还有,三教之内,是否也有肯为我们去打头阵的角色?”

玉版大师道:“那三教的当家都与本宫面和而心不和,他们恨不得我们倒下去,爬不起来。如果我们打这主意,那简直是与虎谋皮,极难讨巧,弄得不好,反要桩他们咬一口,所以我们不必多费心思,妄想在这条路上走。”

普性道:“我的意思是避免与三教的当家接触,固他们道行浅薄,有名无实,绝对不值得我们邀请,倒是那三教的某些在野高僧,隐居草莽之中,勤练道行,孽障尽消,以清净心,行诸善法,已经修成了肉眼,天眼,慧眼,法眼,若再练得佛眼,即能成佛,假如我们能够劝诱,使之降魔伏妖,维护佛教,则一旦功德圆满,他们立地成佛,而我们也得安渡劫难。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甚么不做?”

玉版大师道:“既然你有这种主张,不妨说说看,他们之中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高僧?”

普性道:“不说别的,单说那苦行,已是个神通广大,法力无穷的高僧,……如能把他请到,倒是个一力降十会的好手。”

玉版大师道:“真是奇怪,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优楼频螺森林里,苦修六年,不但未悟佛道,而且反使健康受到损害,身体瘦弱,变成毫无生气,何故那苦行却能修得延年益寿,道行精探呢?”

普性道:“凡是苦修者,大都独善其身,苦修方法惟有他们自己领略,不肯传授外人,即使佛祖在未成佛道时,诚心向跋伽婆求教,后者只讲些肤浅的道理,存心留—个后手,也不透露此中的玄旨真谛,所以,佛祖在这方面未能获得成就,最后他另辟途径,在菩提树下,静坐默思,连续四十八天,终于降伏众魔,悟彻宇宙真理,而成佛道……其实。那苦行既得苦修妙谛,当然也能成佛,但他仅是要求自己成佛,而不是像佛祖那样,旨在普渡众生,超越轮回。”玉版大师道:“既然那苦行,和别的苦修者一样,独善其身,利己而不利人,他怎肯接受我们的邀请,前来相助?”

普性道:“仙佛成道,五百年遭一劫数,如果苦行注定在劫数之中,他的初衷就会改变,而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否则,他仍将坚持独善其身的原则。”玉版大师道:“这样说来,我们就把他列入外援的对象之一。他肯来,最好,如不肯来,亦无所谓,这是好做酒,坏做醋的策略。”

普性道:“是的,那也就是我的意思。”玉版大师道,“除了苦行之外,还有别的高手吗?”

普性道:“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不过,听到法藏说过,黑派方面倒还有四个了不起的人物。”

玉版大师道:“他们是谁?”

普性道:“据说是克拉,乌里,杜克和本子。”

玉版大师道:“他们还在人间吗?我不相信。”

普性道:“这一点,法藏也不能确定。”

玉版大师道:“据我所闻,克拉早已涅槃,乌里和杜克也相继圆寂,惟有木子不知所终,在近半世纪中,未见他在世界上出现,虽是存殁难明,但可能这位前辈圣僧道行高妙,业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不问世事,也未可知。”

普性道:“恁地说来,我们只得暂时把他放弃。”

玉版大师道:“还有一位圣僧……”

普性道:“是不是扎扎?”

玉版大师道:“不错。”

普性道:“法藏说:他是脱脱的大师兄,修养纯正,武功高妙……”

玉版大师道:“是的,不过,他是请不到的。”

普性道:“为什么?”

玉版大师道:“他是世外高僧,早已修成物外之心,功德到了善无可善,化无所化,不可思议的境界,岂是我辈所能随便邀请?”

普性道:“那么,我们也只得把他放弃。”

玉版大师道:“如今还有两条外援的道路可以发掘,我们不妨动动脑筋。”

普性道:“那两条道路?”玉版大师道:“天竺部落的纳恒禅师,和扶桑部落的纳拉禅师。”普性道:“不错,好主意!如能请到他们二位圣僧,本宫就不必忌惮妖魔人物前来捣乱。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火速发出请帖。”

玉版大师道:“另外在本教区的卑田院里,我发现了—个中年乞儿,此人精神焕发,行动笨拙,已白吃了我们十年的米饭,说不定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普性道:“当家讲的是那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吗?”

玉版大师道:“是的……你对此人的印象如何?”

普性道:“三年前,我曾劝他落发为僧,但他不肯,此外,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

玉版大师道:“我怀疑此人是炼剑的,因我常在半夜子午之后,发现卑田院屋顶上,浮腾着一股剑气,气色异常纯正。”

普性道:“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真人不露相了。”玉版大师道:“等一会,你去叫那乞儿前来见我,因我想和他谈一谈。现在我们谈话到此为上,你先去办妥要务,并准备各项步骤,以免临时慌张。”

普性闻言,口中称是,随即起身离座,走出禅房。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且说古宫大寺的法善禅师,奉了副当家普性之命,赴魔营递送公文。他肩负禅杖,一路上踽踽独行,处处提防,非常小心,由于限期宽裕,普性叫他不要快走,所以他走十里,休息一下,并不急于赶路。同时他觉得沿途一切平静,诸事如常,来往客商人物也无可疑之处,终于松懈了防御和戒心。

这天傍晚,离开魔方的限期尚有一日,而到达魔营的路程只需半天,法善索性停止前进,想找一个寺院暂宿一宵,以便明天早晨就道在时间上也不嫌迟。可是高山野地,何来寺院?附近没有村庄,远处也无炊烟出现。

于是法善走到路旁一株十丈高的大树下,纵身向上一跃,安然坐在树腰的横枝上,背部靠着树干,把禅杖搁于旁枝,取出干粮充饥后,闭目养神,准备在此暂栖一宵。不久,法善忽闻步声,自远而近,张开眼睛,向下视察,原来是个老年樵夫,肩挑木柴,经过大树,踏着铺满细沙的斜径走去。

法善心想道:“此处既有樵夫过路,附近必有人家,不妨问那憔夫:本地有无寺院或神庙可以借宿,总比在树干上过夜好得多……”忽然他又改变主意,自言自语地道:“一动不如一静,算了吧!”于是他又闭了双目,决定趺坐待旦。

东山上升一轮皓月,大地明亮如昼。风吹木叶,沙沙有声。夜清如水,秋气逗凉。

过了片刻,他发觉僧衣上似有虫豸爬动,张目一看,却是一条长约九寸的蜈蚣,蠕蠕向他的上身爬来。毫不惊慌,他伸手折一小枝,拔去了蜈蚣,坠于地上。蜈蚣从高处跌落地面,腹部向上,似乎受了伤,呆木地一动也小动,但一忽儿,它却翻身,缓慢爬行,隐入草际而去。

须臾,他又听到另外的枝头发出轻微异声,仔细观察,乃是一条黑色毒蛇,粗如臂膊,长则逾丈,双目炯炯有光,伸缩着红色的尖舌,正向他的身边蜿蜒游近。他不但没有吃惊,而且不动声色,顺手拿起禅杖,在它的七寸部分轻点一下,又戳其首,立成肉浆,腹气触鼻,令人欲呕,而那整条死蛇也立即滑坠于坡下的深草丛中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老衲开杀戒了……罪过,罪过。”接着,他又闭了眼睛,平静地跌坐着,好像泥塑木雕似的。有顷,远处传来两个少女的谈话和欢笑声,发音清脆悦耳,她们讲着本地言语,无非是谈论家务琐事,法善都听得懂。

他是大寺的高僧,心如止水,当然不会睁目偷看美色,但他却无法阻止女人的娇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去。那二个少女边讲边笑,从树旁经过,也向沙径姗姗走去。接着那边又随风传过来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的一个道:“那两朵花儿怎么跑得这样快?”

另一个答道:“真奇怪,—瞬眼就不见了。”他们走近树旁站定,东暸西望。好像正在找人。

“大路上,影踪全无,俺老子不相信那一对雌儿会有隐身法。”

“ 我们到小路上去看看,……如果再找不到她们,今夜佛爷开不成色戒了……”他们说着,就急步奔向沙径。

闭目静坐在树枝上的法善听到“佛爷”两字,心里一懔,连忙睁眼,发现一僧一俗的后影,手中各持武器,正在前面走动。

法善目光锐利,看出那僧人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不禁大怒,立即拿了禅杖,飞身纵到地而,毫不犹豫,随后追赶。轻功卓绝,踏沙无痕,他存心施展威力,消灭淫邪,不惜开戒杀人。

沙径沿着山麓,长约五里,曲折地穿过树林,便是小村,此处风景优美,花木逗香,过路行人若无熟友接引,真不知这高山深谷之中竟有世外桃源。

一路上,那僧俗二人,似乎浑然不知法善在后跟随,可能是他们心无二用,只管盯前面两个少女的梢,忽略了后面的追踪人。

不久,那两个女子到达自己的家,上前敲门,开门的人原来就是刚才挑木柴的樵夫。

她们叫了一声“爹”,走入房内,随手关门,门缝里透出了室内的灯光。

一僧一俗轻步走近门前,而那僧人连忙从门缝里向内偷看一会,回转头来,对着同伴,作一手势,双双像鬼魅似的,窜入屋后。

这时,法善早已在一丈以外的树旁隐匿身形,暗中监视。他望见那老樵夫的家是三间茅屋,屋外围绕着竹篱,篱内一方畦地,种栽着蔬菜和花卉,屋后的古木干粗如虬,枝叶丰茂。他又看到那僧俗二人的鬼祟行动,不禁连连暗笑。

降魔伏妖,锄奸弭邪,乃是佛家的功德所基,法善只等待那二凶发动实际恶行时,就要出面干涉。

过了许久,屋内灯光熄灭,人声已静。

那僧俗二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后门进入屋内,当然夤夜私闯民家,非奸即盗。

屋内发出少女尖声叫喊,大呼爹爹救命。

门缝里又进出灯光来。“贼秃,你想做什么?”这是老年樵夫的声音。

“老鬼,你不要大叫小喊,佛爷今夜要采花,准备还俗,来做尊府的女婿,……哈哈哈。”这是淫僧的口音。接着,那俗家打扮的大汉道:“老丈人,我要与你的闺女打暖,寻开心,你做丈人的不要来看……哈哈哈……”“求求你们,不要糟蹋我家闺女,她俩已经有了夫家……”“哈哈哈……这什么话?我们做你的女婿不是一样吗?……”那淫僧大笑道。

“老丈人,废话少说,快滚开!”那俗家打扮的大汉说完话,伸手一推,把老樵夫推跌倒地。

“不要跟这老鬼多费唇舌,我们快干正经……”淫僧话未说完,那老樵夫连忙站起身来,急促地打开门,冲出门外,高声求救,希望惊动村人前来援手。

这时,村人未被惊动,倒是法善早已站在门前,开口道:“阿弥陀佛!檀越勿惊,老衲在此……”他说着,走前数步,接着沉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里面两位淫徒,快快出来,回头是岸。”法善说话,中气充足,语声如吼,把那老樵夫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连忙双手掩耳,避了开去。

突然声势汹汹,屋内前后窜出一僧一俗,手中各握一刀,在明月之夜,刀光闪耀。那淫僧一见法善,似曾相识,面色大变,立即掷刀于地,飞身遁逃,瞬即消失于树林之中。

法善只从服装上认出这淫僧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却不认识他是谁?但那俗家打扮的大汉似乎艺高胆大,有恃无恐,依然大剌剌地立在法善前面,目露凶芒,冷笑一声,说道:“老和尚,你来管闲事?”法善插杖于地,也笑道:“是。”

大汉咆哮地道:“方外之人,何必多此一举?何况这是阴阳交配,放射精液的事,俺劝你休来麻烦。”

法善神色凛然,说道:“孽障无礼……”

大汉以刀指着法善,接嘴道:“你这老秃驴!佛经不去念,反来管俺老子的性经,再要唠三叨四,歪缠不休,惹俺生气,不把你的光头打得开花才怪呢。”

法善平静地道:“老衲也劝你一次,……污人名节,罪孽深重,何况对方不愿献身……”

大汉喝住道:“住口!俺黄英要发泄性欲,从来不征求对方的同意……哦!俺想到了:食色性也,看来你这老和尚也爱风流,现在这里恰巧有二朵花儿,好在俺的同伴大玄法师已经走了,你就去代替他的位置,以便你我二人平分春色,高见如何?”

法善庄严地道:“口孽罪过!”

黄英道:“怎么?你不要!也好,那么俺就一箭双雕了。”

法善忿然作色,摇头道:“孽障,沉迷不醒。”

黄英道:“老和尚,俺看在大玄法师的面上,也不与你为难,快滚吧!春霄一刻值千金,俺要去干正经了。”他说着回转身去,进入屋内。

法善并不阻上,冷冷地注视着。

一刹那,黄英怒气冲冲,奔出门外,大声骂道:“老秃驴,二朵花呢?给你混搞一阵,双雌失踪,混帐,俺老子决不与你干休……”他一边说话,举刀直劈过来。

法善侧身避开,刀劈了一个空。

黄英一击不中,接着反手挥刀斜斩,法善身轻如燕,闪身退跃,又使对方劳而无功。

黄英两次失利,不禁心头冒火,大喝一声,施展平生绝技之一——乱刀十八劈功夫,但见满地刀芒,不见人影,刀刀劈向法善的要害。

法善见多识广,怎会不知乱刀十八劈的凶狠?他在惊骇之下,猛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于是连连后退,避过了连环乱刀,一边高声道:“住手!”

黄英使完了十八劈,不但未将法善劈死,而且连刀锋也没有接触到对方的僧衣,不免心里暗惊,但当他正拟使用更刚猛的另一绝技——两面三刀时,那老和尚蓦地叫停,他就倒退三步,横刀而立,问道:“何事?”

“檀越与李十八郎有何关系?”法善问道。

“是俺的师弟,你问他作甚?”黄英反问道。

“他是老衲的方外之交。”法善道。

“方外之交又将如何?”黄英傲然道。

“老衲之意,双力都是朋友,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法善道。

“那么,你走俺留。”黄英道。

“檀越色心未死?”法善问道。

“这与你和尚何干?”黄英道。“好言相劝,檀越顽固不化,忖强下听,莫怪老衲的慈悲失去控……”法善尚未说出“制”字,即被黄英喝断语尾。

“住口!”黄英沉声喝问道:“刚才你为何不还手?”

“檀越的乱刀十八劈,霸道有余,杀气不足,老衲不屑出手。”

“俺另有绝技,你可知道?”

“两面三刀,也难不到老衲。”“还有呢?”

“挨三顶五的刀法,依者衲看来,力量也不太重,只怕不堪老衲禅杖一击。”

“大言欺人,你能破俺的挨三顶五功夫吗?”

“老衲不用禅杖,也能破得。”

“岂有此理?你何不一试?”黄英说着,举刀即将动武。

“且慢!请檀越退后一丈,先看老衲略施小技……”

法善等待黄英跃退之后,合掌磨擦,立即发出掌心雷,向前猛击,只听得霹雳响处,已将茅屋后面十多丈高的古木拦腰轰断,连同树上的许多鸟巢,应声坠于地面,真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法善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老衲不仁,祸及生物,罪过罪过!可是树腹中有一条害人的大蟒也被老衲除掉。”

黄英心中大惊,但嘴巴依然强硬,冷笑道:“俺倒看不出你,竟然会发掌心雷,不过,威力只可断木,而不能裂石,若想把俺击败,只怕你难以如愿。”

法善也冷笑道:“老衲已经看出,檀越色厉内荏,嘴硬骨头酥,既然恁地,老衲就不惜把你——檀越当作靶子,试一试掌心雷能否打中……”他说着,双手合掌,正拟运功磨擦,忽被黄英阻止道:“且慢!”

法善道:“檀越有何吩咐?”黄英道:“你想把俺当靶子打?”法善道:“不错。”黄英道:“靶子是死的东西,人是活动的,俺怎会给你打中?”

法善道:“老衲就把檀越当作活靶子吧!”他一边说,再度擦掌运功。

“等一等!”黄英叫喊道。

“檀越尚有何言?”法善问道。

黄英皱着双眉,双手捧腹,施展内功,放出三个毫无臭气的响屁,嘴里咯咯的打舌花,意思是:“俺现在内急,等一会再来领……”教字尚未出口,人已经纵跳如飞而逃,像鬼魅似的,迅即隐没在远处的树林里,随风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

法善也不去追,摇摇头,说道:“善哉善哉!老衲总算未开杀戒。”

这时,那老樵夫已从阴影走出来,恭敬地向法善拱手道:“多谢大师仗义相救,保全了小女们的贞节,老汉感激万分。敢问大师法号?”法善道:“老衲法善,路见不平,聊尽棉薄,也算彼此有缘。”他说完话,伸手拔出竖插在泥地中的禅杖,负在肩上,转身欲去。

“大师且慢!此处荒区僻乡,山径崎岖,三十里内又无宿头,时近午夜,沿途蛇虫繁多,出没无常,防不胜防,大师何不在舍间委屈一宵,明晨起程?”老樵夫诚恳地道。

“多谢檀越,老衲走惯夜路.”法善说着,又拟举步行路。

“大师且听老汉一言……”法善停步,侧耳而听。

老樵夫接着道:“大师有恩于我家父女,这样匆忙而行,老汉于心不安,何况刚才那两个凶人,虽已逃去,但这时可能仍在树林之中隐匿窥视,只怕大师一走,他们重新回来寻事,后果堪虞,因此,老汉恳大师暂留一宵,以策安全,区区之意,尚祁考虑。”

法善闻言,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他们去而复返,似有可能……这样吧!让老僧在檀越的门外阶前。坐夜守候。”

老樵夫道:“那就太待慢了,怎么行?寒舍有个空房,尚称清静……”

法善连忙摇手,插嘴道:“不,不,老衲喜欢阶前静坐。”

老樵夫道:“既然大师要这样做,老汉就恭敬不如从命,可是太委屈大师了。”

法善道:“无妨。”于是他走到茅屋前面,把禅杖竖靠墙旁,然后坐于石阶,同时他暗想道:“在此趺坐待旦,总比刚才准备在大树上过夜要好得多了。”

这时,老樵夫已经跟随过来,屈身问道:“大师远道而来,中途又无饭店,想来尚未用膳,让老汉叫小女去弄些素餐给大师充饥。”

法善合十道:“多谢檀越,老衲吃过干粮。”

老樵夫连忙道:“那么,让老汉斟茶……”

法善道:“不……”他说着,忽觉口中很干,就接下去道:“不用茶,老衲就叨扰一杯清水解渴。”

老樵夫说一声“好”,就走进屋去,不久,拿了瓷壶,—边双手递给法善,一边说道:“寒舍没有茶杯,饭碗也不太干净,大师还是用壶喝吧!”

法善正感非常口渴,也不起身,连忙捧过瓷壶,把壶嘴塞入口中,咯咯地饮完了壶中之水,但觉水味微甜,也不以为意,就把壶还给老樵夫。

一刹那,法善横倒身子,沉沉入睡了。

蓦地,那两个少女嘻嘻哈哈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僧一俗忽然也在屋前出现。

老樵夫蹲了下去,用手在法善的身边乱摸,摸出了一份公文。仔细看了一下,就把它放入衣袋后,站立起来,对着二个村姑和一僧一俗笑道:“哈哈,君子可欺以其方,得手了,走吧!”

于是众人迈步循着原路而去,不久进入树林,让法善掸师独自在阶上安睡着。

* * * * * * * * *

法善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正午,不由心中大惊。

他连忙站起身来,拿了禅杖,随手敲门,同时叫道:“檀越何在?”

房内无人回答。

他高声再问一次,里面寂然无声。把门轻推一下,应手而开。

屋内人影全无,但昨夜灯火,尚剩余烬,即将熄灭。

他知道事有蹊跷,立即进入屋内,见到小房四间陈设简陋,到处尘埃堆积,屋角蜘网密布。猛然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务,连忙伸手入怀一摸,顿时惊得面色大变,冷汗渐渐渗出。他叫了一声:“上当了!”

原来他藏在身边那份送交魔营的公文,已经不翼而飞。

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如果公文没有失去,自己还能在限期之内赶到魔营交差,可是现在公文被窃,深怪自己一时失慎,去管闲事,以致中了歹人的圈套,闯了大祸。

“这事如何是好?”法善心里暗道。

他在小房里呆立着,思忖补救办法。思潮起伏,心乱如麻,他想自杀,但只怕做鬼也羞见佛面。他想逃避现实,归隐深山,但事关遗祸佛门,于心不安。他又想到那批歹徒,必是魔营派来的妖魔精怪,牛鬼蛇神。想到这里,他决定不想自杀,也不拟逃避现实,立志要追寻那批歹人,降魔伏妖。

他觉得目前的要务必须立即回寺,向副当家普性报告这件事。于是法善迅即奔离茅屋,施展轻身术,一口气赶了六十里路程,到达一个市镇,出钱卖了一匹良马,连忙纵上马背,朝着来路,驰骋着赶回古宫里的大寺。法善的想法不错,原来那批坏家伙确是魔营里的牛鬼蛇神。这老樵夫乃是冯立所假扮。赤福乔装僧人,大玄法师是他的假名。黄英也是假名,他的真姓名是王元。两个妖女扮作利姑,假充老樵夫的女儿。

他们沿途跟随在法善的后面,算定适当时间,选择了妥善地点,又利用法善慈悲为怀的心理,于是施展诡计,引诱法善入彀,乘机盗取公文,使其逾期误事,以便魔方进攻空空部落。在表面上又有了名正言顺的藉口。除了冯立,赤福,王元,以及两个妖女之外,魔营还派遣了数位不露面的人物在幕后主持,要使法善禅师免受暗算,难矣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古宫所隶属的大寺里,玉版大师听取了法善禅师失去公文的报告。兹事体大,犹如大祸临头,于是他立即召集紧急会议,联合各方面有关的人物,共同讨论如何应付魔营的恶意纠缠。

由于事关佛门存亡,会议的场面极为隆重,气氛严肃中隐藏着凄悲,所有高级僧人几乎全体出席,他们包括巨佛,方丈,长老及法师等等。巨佛:玉版、普性。

方丈:普仁、至善。长老:超凡、超玄、超达、超元、法藏、法善、觉明、白眉、空空、玄玄,玄真,玄通,玄觉。

法师:帕脱、仁本、宽成、了静、了因、了悟、了本、了法、了明。

现已退休或前曾被逐出去,后又邀请回来的计有普济、普虚、普元、普山、普明、普达、奕静、玄化、玄卜、了凡等。各教区的贵族出席者,计有木扎、彭克、赫伯、克古格、摩公以及呼德等六人。

客卿列席者计崆峒梅木,四明菩提真人,劳山古道士,以及五岳的矮仙彭本、麻婆、三清和尚、铁头尼,天竺优婆夷、南海水仙、北海大贞观主等高僧,圣尼散仙和狂仙。

此外,在会场角落的阴影里,席地坐着一个中年叫化子,满脸污迹,披头散发,衣裤破烂不堪,浑身邋遢非凡,双手正在捕捉虱蚤,他就是卑田院里的无名炼剑士。

这时,普性起身合十,作了一个环揖,开始发言:“今天开会不拘佛家礼节,准许各位自由发言……现在,本座先要报告一个坏消息……”

此言一出,会场里的僧,尼,道,俗,都大吃一惊,甚至所有列席的散仙和狂仙也不例外,他们十个正襟危坐,引颈静听,等待普性说下去。接着,普性忧伤地道:“我教支派三位长老生死不明,精华丧失殆尽……”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全场顿时发生了一阵骚动,以致普性无法继续报告。

普性连忙击掌示禁,群情方才安静下来,于是普性高声道:“本寺的援兵在沙婆谷中了魔营埋伏,全军覆没……”会场又骚动起来,报告再度停顿。

普性摇摇头,叹息一声,随手击磬三下。等到会场恢复肃静,他立即接下去说道:“普正方丈力敌群魔,身受百创,不甘受辱,剧战而亡……普青方丈陷入敌阵,谅已被擒。”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阵“南无阿弥陀佛”之声。有许多僧尼道俗都流着眼泪,但没有哭出声音来。

过了一会,普性又道:“三位长老一玄因,玄果,超真,同时遭擒之后,各在臂上被刺一刀,玄因与玄果臂流白血,打入囚车,推进魔营。超真臂流红血,当场被斩惨死……六大法师——了道、了乃、帕本、帕生、仁净和宽凡,身流红血,都已先后遇害……”

“南无阿弥陀佛……”众僧口念佛号,久久不绝。普性双目流泪,低头静默一会,直到会场开始静穆,他继续报告道:“三百僧兵之中只有一个小卒死里逃生。他本已被恶魔击昏,不省人事,直至魔营收兵回去,才渐渐苏醒,发现遍野僧尸,惨不忍睹,再度昏死过去,但不久他又恢复知觉,负伤起身而奔,辗转逃回本寺,现正在治疗养伤中……”

“南无阿弥陀佛……”众僧又念佛号,念声凄凉之极,会场笼罩着—片愁氛。普性面现忧色,颊留泪痕,声音渐转哑沙,说道:“二个‘夜不收’了能与了然,虽已归来,却都受重伤,情况狼狈不堪,至于静谛大师,以及本寺的禅师普一,普善,长老法正、法海,他们在中途也遇到了魔方拦截,失手被擒。在打斗中,五人的臂上各吃—刀,幸皆臂流白血,恩赦免死,但受辱仍不能免。据说他们都被恶魔五花大绑,押解而去……”

这时,客卿彭本起身问道:“为什么魔营不斩流白血的和尚头?”

普性道:“僧人持戒修福,播种善根,到了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的境界时,体内产生白血,已得佛道,能使恶魔敬畏,不敢加害。”彭本道:“我不懂,魔力既有敬畏之心,为何再敢与佛门作对?”

普性道:“此中原因,一言难尽,目前局势紧张,无暇详述,容后有便,当再奉告,不知檀越之意如何?”这也许是普性说不出所以然,只好利用局势紧张,作为推托。彭本听了,心虽不悦,但碍于情面,也不便强迫普性答其所问,因此,只得点头,默然坐下。

于是普性道:“本寺援兵失利极为悲痛,而支派命运更为凄惨,可能从此一蹶不振,唇亡齿寒,令人惊心。目前魔焰高涨,方兴未艾,好比邻家失火,火头已经蔓延到我们的门前,灾祸瞬即降临,只怕我们覆没,指日可待……”

“普性,这是什么话?”铁头尼大声阻喝道:“我不准你这样说……你身为大寺副座,敌兵尚未临城,就唱悲调,语无伦次,是何道理?”

三情和尚也大发雷霆,道:“普性,你这胆小鬼,增敌人威风,灭自己志气,难道佛门中没有我三清和尚吗?”

这时,古道士,矮仙,麻婆和梅木等四位地仙也忿然作色,先后提出意见,暗责普性懦怯,既不能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策,又未把敌我双方的力量估计清楚,一开头就说出不吉利的活,因此,他们感到非常失望。其余的地仙也发表言论,隐寓决不坐视佛门败亡之意。

普性对于那些客卿的指责不但并未生气,而且心里暗自高兴,因他已经观察到他们支援本寺的热情。眼前助拳诸友群情激愤,敌忾同仇,显然他们都是出于真心,并非虚伪作状,所以普性精神大振,合十作一环揖,兴奋地道:“承各位道友垂爱,万分感激,换言之,本寺有救了!其实贫僧意志坚强,抱定宗旨必要降魔除邪,即使斧钺加颈,也毫不畏惧,如今又得许多良朋益友鼓励,使我信心增强,胆量更壮,想来我们不久就能扫除孽障,肃清妖气,使佛光重现,普照大地……”

会场中发出—阵阵欢呼和喝采。过了一会,欢悦的高潮逐渐衰退,直至肃静,普性又接着道:“魔营以脱脱逃亡为藉口,强调说是本教把他救走,窝藏起来,下书警告,限期七天之内务必交出脱脱,押送魔营,事实上,脱脱,品德不修,恶名远播,本教早想将他惩治,怎会反去救他?显然这是魔营意田不轨,硬装榫头,企图以站不住脚跟的藉口为把柄,其目的无非要向本教寻事。无祸不闯祸,有祸躲不开,妖孽既已存心作怪,本教势必与之一拚。目前事态扩大,情况危急,敌方现已八路发兵,攻打八大古刹,准备化整为零,实行个别击破,彻底消灭本教的计划,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可制魔焰?”

会场里顿时凝固着一股严肃的气氛。这时,至善方丈合十起身道:“佛家谈兵,大失佛性,但形势迫人,不得不谈,请问副座,用兵之道,贵在知己知彼,但不知魔营八路出兵,情况如何,可否见告?”

普性道:“问得好!根据最近消息,敌方的第一路是以妖煞穆英为首,杜宁与萧峰率领魔兵妖女,可能还有隐名高手从旁协助。他们现已偷偷摸摸出动,向大寺进攻。”

至善道:“那三个妖煞的功力如何?”

普性道:“穆英是妖煞中的翘楚,道行深厚,以蛊惑手段闻名魔国,杜宁与萧峰也是当世之彦,实力不可轻视。”

至善道:“大寺高僧功力虽强,但大觉寺高手不多,只怕这一路无法抵抗,不知副座何以补救?”普性低头沉吟一下,心里有了主意,举目向至善看了一眼,说道:“本座正想派一得力人员.前往助阵,但这里也处境危急,因此不敢冒然抽调,以免影响实力……”

至善插嘴道:“不然,本寺力量雄厚,又有仙家各道友维护,分出一二位长老前往效力,对人有利,对己谅无损害,何况助人即是助己,不知副座之意如何?”

普性道:“也好……”他说着,日光先向会场众僧巡视一周,然后问道:“本寺长老,不知谁愿前去?”

超凡首先举手,超玄次之,二僧皆愿接受使命。

普性选定超凡,因他举手在先,事不宜迟,超凡立即离座。急步离开会场,径到僧房收拾行装,携带了随身武器,又向厩房领取良马一匹,疾驰而去。

至善又道:“敌方第二路的情况如何?”

普性道:“第二路冲头阵的是魔煞,主将柯笠,副手王道宗与利中子,带领魔兵妖女,攻打白塔寺。”至善吃惊地道:“柯笠老成持重,深算远谋,尚在其次,他的推拿功力最为特殊,看来大蒙巨佛非其对手,为之奈何?”

普性道:“你的意思是那边也需要支援?”

至善点头道:“正是。”

普性道:“你想谁能克制柯笠?”

至善道:“推拿手独怕梅花针,但这种恶毒的武器岂是佛门弟子肯学?因此,本寺高手之中谁也不能抵制柯笠。”

普性双眉紧促,摇晃着和尚头,作深思状。

过了一会,普性似乎心有所得,面现喜色,问道:“金刚指能否击败此魔?”

至善摇头道:“不,不能……烈火掌或许尚可一试,但也不一定能够破解推拿手。”

普性正拟再问,但狂仙彭本突然大笑道:“何必要用什么梅花针,烈火掌,我倒有办法对付这种魔功,哈哈哈……”

普性连忙接口问道:“什么办法?”

彭本卖关子道:“我不讲,以免走漏风声……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让我去支援白塔寺吧!”普性大喜道:“那好极了!道友亲自出马,又有办法打击柯笠,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祝你马到成功!”

彭本狂笑数声,立起身来,也不向众僧和别的道友打个招呼,一阵风似的飘出会场去了。

至善又道:“副座,第三路敌人的情况怎样?”普性道:“据‘夜不收’报告,第三路是精煞吴淑贞和郝珊珊,她们带领了几名妖女,到宝光寺去,可能以烧香拜佛为名,暗袭是实。”

至善道:“阿弥陀佛!女菩萨最难惹犯,不知迦摩巨佛有何准备?”

普性道:“本座也为这事正在发愁,因我们都是和尚,不便与女人周旋……”“和尚不行,还是让我尼姑去敷衍吧!”原来抢着说话的人正是铁头尼。

普性大喜道:“善哉,铁头道友之言是也!不过,她们是二个精煞,非普通女子可比,你一人孤掌对付得了吗?”铁头尼笑道:“不妨试一下,迦摩巨佛又不是死人,他会看着我挨打吗?不过,现在我想起来了,听说迦摩对于女人往往大发慈悲,不知是抑不是?”

普性道:“这也难说,但目前正在紧急状态之下,他是有佛性的。我相信他决不做出对不起‘我佛如来’的事情。”

铁头尼道:“你肯保征他吗?”

普性低头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思忖什么心事。

铁头尼加上一句道:“我不去了。”

普性惊异道:“为什么?”

铁头尼道:“你不敢保证,迦摩可能要偏护那两个女精煞,那么,我不是去枉送性命吗?”

普性连忙道:“不,铁头道友,请你不要误会,并非本座不敢

保证迦摩巨佛,……我正在考虑另一帮手,与你同去。”

铁头尼道:“是谁?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少的?”

普性正拟回答,麻婆已经自告奋勇地道:“不要啰啰嗦嗦,拖延时间,让老身独力去诛杀那两个匹东西……”所谓‘匹’者,即指女人下身之物也。铁头尼听了,愤怒地打断麻婆的话锋,抢着道:“怎么,麻老太婆,你小觑我?难道我的力量不及你吗?”

麻婆冷笑一声,说道:“是这意思。”铁头尼立起身来,喝道:“那么?我们比划一下如何?”

麻婆年龄较高,但火气不比年轻人差。她听了铁头尼的话,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接受对方的挑战。

普性一看苗头不对,立即双手乱摇,高声道:“二位道友不要如此,且听贫僧一言:目前强敌环伺,我们志在御外,不可先作内哄,免误大事……现在贫僧提议,你们同赴宝光寺,双地仙对付二精煞,想来万无一失,不知尊意如何?”

铁头尼道:“好!”

麻婆道:“可以同意……其实我老骨头一个人去已足够应付了。”

铁头尼哼了一声,道:“麻老太婆,你不要歪嘴吹喇叭,自以为了不起,我来跟你打赌,你敢吗?”

麻婆反唇相稽地道:“你这雌秃……”当她一想到这里大部分都是和尚,连忙改口把“驴”字缩了回去,换用“鹰”字,接下去说:“雌秃鹰,打赌,为什么不敢?”

铁头尼不甘示弱,道:“你叫我雌秃鹰,我愿意接受。我说你是黄翅老母鸡,我鹰吃你鸡,正好。”

麻婆听了也不生气,但她不耐烦对方的歪缠,连忙阻喝道:“不必唠唠叨叨多说不着边际的话,你要打赌,快讲!”

铁头尼一听麻婆说得也是,无法反驳,立即言归正题,道:“你我此去,各找一个女精煞打架,看谁胜谁败,谁死谁生,胜者受赏,败者受罚。”

麻婆道:“赌注是什么?”

铁头尼道:“如果我胜你败,就把你手中的那把宝剑送给我。”麻婆道:“假如我生你死呢?”

铁头尼呸了一声,道:“大吉利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把我项上的那串钻石念珠免费拿去。”

麻婆道:“好,一言为定。”

铁头尼道:“不过……”

麻婆抢着道:“不过什么?你想赖?”

铁头尼道:“谁想赖?我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胜,或都败呢?”

麻婆道:“打和,拉平,谁不欠谁。”

铁头尼道:“好!那么,你打吴淑贞,还是打郝珊珊?”麻婆不耐烦地道:“随便打哪一个,我都不在乎。”铁头尼道:“你一定要讲清楚,打哪一个。”

麻婆道:“真讨厌!多说多话……你以为吴淑贞凶,还是郝珊珊恶?”

铁头尼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麻婆摇摇头说:“我也不详细,但听说郝珊珊比较难斗。”铁头尼道:“那么把这个难斗的交给我。”

麻婆道:“你不会反悔吧!”

铁头尼道:“岂有此理?走!”

于是她们立即向众僧及各道友告辞,开步走了出去,迳赴宝光寺支援。这里,至善又问普性,关于魔营第四路进攻的目标和情况。

普性对于至善方丈屡次提出问题,心理颇为厌恶,但面部毫无不悦之色。他安静地道:“第四路是怪煞当道,黄静、周洁和叶伟领导了魔兵妖女,向赤塔寺进兵。”

至善道:“赤塔寺是由悟摩巨佛主持,这方面可保无虞。”

普性道:“何以见得?”

至善道:“悟摩巨佛的道行高深莫测,功力已臻顶峰,那二个怪煞正好前去送死。”

普性道:“不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小觑了黄静。此怪老奸巨猾,武功闻名魔国,又能擅用火炮,虽不轻易使用,但一旦出事,炮不虚发。那么,悟摩巨佛虽有金刚不坏之体,只怕也难挨一击。”

至善道:“哦!请恕失言。”

普性道:“这不能怪你,因我也是最近才探悉他的秘密武器。”

至善道:“不知谁能破坏这种凶器?”

普性摇头道:“那不是你我所能做到,黄静防护火炮,万分严密,任何人难以下手,……除非‘通神’。”

至善道:“通神属于道教范围,我们信奉佛祖,理应通佛。怎好通神?”

普性道:“广义的说法,仙佛神圣本属一体,若分界限,那是狭义的。不过,本座虽是准巨佛,表面上看来好像名望崇高,但实际上仍是凡人,尚未修到通神,通神的境界,何况通佛难于通神,因此,本座只好说通神了。”

至善道:“这样说来,我们只得借重那边客卿席上的三位地仙了。”

普性面部显出诚恳的神色,眼睛瞟向古道士,菩提真人和大贞观主,请求道:“贫僧恭请三位道友协助通神,盼勿推辞。”

那边,古道士,菩提真人和大贞观主等三仙,立即互相交换意见,略作商量之后,当由古道士起身稽首发言:“贫道与大贞道友牛性懒慢,放浪不羁,通神之举,此调不弹久矣,在这方面无能为力,有负厚望,所以我们这二个黄冠,不胜惭惶……不过,我辈之中,尚有一位真人……”他的嘴巴说着,手指指着菩提真人,接下去道:“就是他……除了高深的道行之外,尚有拿手杰作,那就是‘通神’……现在请菩提道友讲话。”

于是菩提真人缓慢地起身立正,向玉版大师,普性以及全体僧俗作了一个综合性的稽首之后,开口道:“贫道对于通神,若不是门外汉,便是一知半解。要我召集灵鬼邪神,此事极为方便,只须举手之劳,吹灰之力,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而来,供我调遣,犹如僮仆,但要我召集正路神圣,那么,说老实话,我的道行还差得远了。现在我不知道普性副座要通邪神,还是正神?”

普性道:“邪神的能力有限,只怕不是怪煞黄静的对手,所以我的意思,最好是通正神。”

菩提真人道:“若通正神,比较困难,但惟一办法是要仰仗乩仙之力,方能奏功。”

普性道:“乩仙,你说是扶乩?”

菩提真人道:“不错……借用乩仙之口传话,代通正神。”

普性道:“沙盘木笔,岂能号召正神降临?”

菩提真人道:“神灵人灵,二者相感而应,相触而合,若使人灵接天灵,‘人’必须具有善根夙慧,而乩仙亦欣然降坛,诚心则灵,有求必应,何况我与乩仙乃是莫逆之交,求他转请正神下凡除妖灭怪,或许没有困难。”普性喜道:“若能如此,大事无妨。菩提道友,开设乩坛,全仗你大力支持。本寺下院甚为清静,不知可否作为乩坛的地点?”菩提真人道:“下院正好合用,但尚须纂方四名,护坛六人,随时交替调用。”

普性道:“什么叫做纂方?”

菩提真人道:“纂方者,即扶乩之人也。担任纂方,其人必须具有—种性灵,品德纯正,始能人神相接,灵气互通,因神灵无人灵不接,人灵无神灵不通。”

普性道:“你看本寺弟子之中,谁可充任纂方?”

菩提真人道:“等一会让我仔细选择。”

普性道:“那么,护坛呢?”

菩提真人道:“我有道童二人,名叫清风明月,现在外边休息,可任护坛,但另外四名也要从贵寺弟子中挑选……我们开立正坛,迎接正神,而侍坛诸人必须善良,顶有正气,此为正神所喜,始能感受,否则人神无法契合,格格不相入,就要误事了。”

普性道:“一切都由你作主就是了,但事不宜迟,不知何时开坛?”

菩提真人道:“立即进行。”

于是普性就吩咐了因法师陪着菩提真人到下院去,并准备乩坛应用各物,以及调派侍坛人手。

等待他们离开会场之后,普性又派遣了玄玄长老前往协助开坛事宜,但在临行时,又与玄玄附耳说话,其余的仙道僧俗都没有听到。

这时,至善又加紧地询问普性,关于魔营第五路的人马以及他们所进攻的对象。

普性对于至善抓紧时间,接连不断提出问题,并且还主张援助别的支寺,使他心里大起反感。在这种场合里,全体仙道僧俗都想获悉敌方的情况,普性说话也不便避重就轻,只得从实回答,心虽不愿抽调救兵,分散本寺的力量,可是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应付现实,忍痛增援支寺。

普性最初希望属下各寺来支援本寺总部,只因目前形势变化,出于意表,魔营不先攻打本教古宫的大寺总部,却分兵八路,进击属下的八大占刹,这就意味着支寺处境危急,而本寺虽能暂保无虞,却不便袖手旁观,坐视不救,这对他是事与愿违的。其实他只想保留实力,不使大寺总部沦陷敌手,而宁愿牺牲几个或全部支寺。

如今至善追问敌情,不肯放松,显然他的意见与普性恰巧相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皮毛必须互相衬托,所以他——至善主张:大寺总部应该全力援助八大支寺。

普性讲出第五路的敌人是魔国计真元帅部下的文通,牟玉琪和韩婉,进攻的目标是卢寺。

至善听了,不禁面色大变,暗惊不已,低头沉思,半响无语。普性轻描淡写地道:“鬼煞何足道哉!本座以为格德巨佛的能力,应付那些鬼物,绰绰有余,本寺无须派人支援。”

至善惊悸方定,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副座之言错了!在魔国的东南方,鬼煞文通号称鬼霸王,是杀人斩鬼不眨眼的魔王。过去他原是僧人,后被我教支教迫害,在西域站不住脚跟,逃到魔国,投入计真麾下,屡建大功,封为将军之职。当年这个鬼霸王追随计真攻破幽冥国——鬼国,杀得地府阎王东逃西躲,何况他素与我们结有深仇,这次仗着魔国的势力,进兵卢寺,不言可知,格德不但性命难保,而且连他的真魂或许也要化为灰尘,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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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性并非不知文通的履历,但看到至善沉思不语,以为后者不知这个鬼煞的底细,所以故意掩遮实情,假说格德巨佛应付得了,以免再从本寺派出高手,不料至善指出文通武艺绝伦,格德巨佛非其匹敌,弦外之音,暗示本寺总部又非支援不可,于是普性明知而故问,假装吃惊地道:“哦!鬼煞鼠辈,竟然如此厉害,倒是出于本座的意表,为之奈何?”

至善道:“文通难缠,尚在其次,那女鬼煞韩婉的身手更为不凡。”

普性心头一懔,问道:“她又如何?”

这次普性是真的吃惊了,因他确实不知韩婉的来龙去脉,推测至善之意,她似乎比文通还要厉害。

至善道:“阿弥陀佛……我要说那黑寡妇的坏话了!这妇人生性淫荡,目能勾魂,口能吐剑,只要是男人,就不是她的对手。阿弥陀佛!我老衲这样批评女人,罪过,罪过。”

普性双眉微皱,道:“口能吐剑,道行高深,但不知她的剑光是什么颜色?”

至善道:“据说剑光墨黑。”

普性道:“女鬼煞阴气重重,剑光墨黑,真是名符其实,对付她,难矣哉!……”

普性犹豫不决,暗想道:“支援卢寺,势在必行,但派谁去好呢?”过了一会,普性忽然想到另一鬼煞,于是又问道:“那牟玉琪的武功如何?”

至善摇头道:“不详,但推想起来,这鬼煞一定也是可怕的角色。”“不错,可怕得很……”一个声音自客卿席上传了过来。

众目循声看去,原来这话是矮仙说的。

普性道:“请仙翁赐告:这鬼煞怎样可怕?”

矮仙道:“牟玉琪白日来无影,黑夜去无踪,犹同鬼魅,杀人于无影无踪之间,使被害者在事前,防不胜防,所以非常可怕。”

普性骇然道:“鬼煞多,力量强,谁能挡之?”他说着,眼光向众僧瞟视。“我去对付文通。”玄觉长老道。“让我去收拾那姓牟的鬼煞。”普明禅师道。

“弟子自信能擒韩婉……”了本法师道。至善连忙摇手道:“了本,不行!”了本心里不服,道:“师伯,为何说弟子不行?”至善道:“你,功力有余,定力不足。”了本默然点头,不再反驳。

“师伯,弟子行吗?”了静法师道。

“了字辈的弟子都去不得……”至善话来讲完,普性忽然插嘴接着他的语尾,道:“是的,去不得,了字辈的弟子都留在这里……”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眼光移向至善,继续道:“依本座看来,若由你——至善方丈出马,可称万无一失,但因总部御敌,尚须仰仗大力,所以不敢请求。”

至善心里明白普性的用意,笑道:“副座有命,怎敢不依?现在我自告奋勇,那女鬼煞就让我前去擒拿,但能否如愿,也无把握,若马到成功,乃托我佛之福,倘一去不回,死亦无恨,总之,一切自当尽力而为……不过,我至善尚有微衷相求,千祈副座允诺。”

普性道:“尊意何如?”

至善道:“强敢当前,本寺所属的八大古刹,危如累卵,若不紧急支援,加上随时增援,亡无日矣。八大古刹都是总部大寺的卫星寺,犹如人之手足,禽之翅翼,木之枝干,缺一不得,否则我们就中了敌人的个别击破之计,本身也将随之灭亡……”

普性连忙接口道:“这一点,你放心,本座早有安排。”

至善道:“但愿如此……”他说着,合十作礼,向玉版大师与普性辞别,接下去又招呼了普明与玄觉,共同走出会场,各到云房略作准备之后,随即领取了快马,急向卢寺驰去。

这时,在会场里,普性报告魔营第六路进兵的情况。

他说:“第六路是由乱神领导,主将山大元,副将赤福与邝玉。他们二男一女,带了魔兵,已经包围了庄寺,但本寺总部无须支援……”

法藏长者问道:“庄寺已被包围,格伦巨佛一定也遭遇到严重压力,但副座却说:无须支援,不知是何道理?”

普性道:“庄寺接近‘后西域’,而后西域的教主般若巨佛早巳振了大批高手助拳,因此,庄寺可保无虞。”

法藏道:“虽然如此,但庄寺是我们的支寺,在道义上讲,本寺总部也应派人支授,否则,我们就有失职之嫌。”

普性道:“该寺远离本寺总部,支援时间太迟,业已鞭长莫及,只得罢了……”

法藏道:“及与不及,那是另—回事,但我们失职,后果堪虑。”普性道:“什么后果?”法藏道:“庄寺获得般若巨佛支援,必然感恩不浅,知恩图报,万一格伦巨佛将来藉此理由,斥责我们临危不救。坐失宗主之谊,要求庄寺脱离本寺总部,归并‘后西域’的般若巨佛,不知副座将如何处置?”

普性听了心里暗惊,但他城府甚深,态度自然,随口答道:“这事不必顾虑,因本座早已有书信给般若巨佛,请求他就近援助庄寺。”法藏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就有理由可说。”其实普性并未致函般若巨佛,但为了掩护自己的缺点和过失,他后来补写了一封信,派人专送,但去信的日期却故意提前了三天,并特别关照送信人说:“因各地兵荒马乱,旅途难行,所以多耽搁了三天时间。”

于是普性继续报告:“敌方的第七路人马是十八力士之中的龙凤虎豹,并由宋青指挥,进袭龙寺。”

普仁方丈问道:“宋青是何方神圣?”

普性道:“他虽是野仙品级,过去却是个寂寂无名的家伙。据说当年魔国举行狂欢大会,他还没有资格参加,但最近已立了功劳,升了官职,又听说他生性残暴,心狠手辣。”

普仁起身合十道:“龙寺情况如何?我们应否支援?”

普性道:“伦迦巨佛,功力高超,精于密宗武艺,道行也冠于各支寺的巨佛,依本座看来,区区宋青必非他的敌手。”

普仁道:“那四位龙凤虎豹力士呢?”普性笑道:“他们号称力士,必是粗胚,有勇无谋之辈,何足道哉……所以本座认为在八大古刹之中,龙寺可称金城汤池,最有自卫力量,也是最为安全。”

普仁听了,轻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默默坐下。接着普性报告布伦寺——巴庇巨佛的近况。

他首先指出:“布伦寺最近失窃了‘圣菩’和‘拉母尼摩经’,巴庇巨佛保管不力,罪孽深重,本座正拟加以处罚,但魔营的第八路军恰正发动,因此,只得从缓发落。”

超玄问道:“不错,目前敌势猖狂,失去经书真本之事,容后再议,但不知魔营的第八路军是谁带领?”

普性道:“是一批散人……”超玄道:“散人?是否一批流氓?”

普性道:“不,散人的品级是仅次于野仙,据说他们都是从逍遥岛来的。”

超玄道:“哦?这倒是奇事了,逍遥岛怎么也有散人?”

普性道:“你不知道吗?逍遥岛是宇宙间最自由的地方,不但仙佛神圣、力士、散人、野仙趋之若鹜,而且还有许多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也集中在那边纳福。据‘夜不收’报告:这次他们进攻布伦寺,是由散人江湖子领导,力量十分强大。”

超玄道:“江湖子是野仙品级,不是散人。”

普性道:“哦?你怎知他是野仙?”

超玄道:“据我的方外之交散仙鲁仲所告:江湖子来头不小,道行玄妙,他的名望可与郝道子,绰号天不怕或桂引子,号称鬼影子,相提并论,而本领也与他们并驾齐驱,所以他是野仙。”

普性大惊道:“那么,糟糕了!巴庇巨佛处境万分危险,只怕旦夕之间,布伦寺就要瓦解了。”

超玄道:“请问副座,江湖子的手下还有甚么人物?”普性道:“他的党羽乃是曾羽、钱沅、童老、李烈,黄牧、虞沅和茅风等。”

超玄道:“那李黄虞茅四人不是魔国的巨寇吗?”普性道:“不错,他们早已洗手归正,但武功平庸,由此推想:曾羽、钱沅、童老之辈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超玄道:“我从未听到过曾钱童三人之名,他们似乎都是名不见经传的。”

南海水仙插嘴道:“我听到过。”

普性道:“请仙翁指教。”

南海水仙道:“曾羽智多谋足,武力超群,童老将兵,有韩信之风,多多益善,钱沅乃是‘天不怕’的得意弟子,其人也不可轻视。”

普性忧愁地道:“我们要倒运了! 又是与郝道子有关的人物……”南海水仙道:“只要不是‘天不怕’郝道子本人,别的野仙和散人都容易对付,让我单独前往布伦寺助阵。”

普性喜道:“仙翁肯去,真是大大的好事,不过,只怕对方力量雄厚……”他说到这里,目光向超玄一瞟。

超玄连忙接口道:“不错,对方力量雄厚,请仙翁允许贫僧同去,一则路上有伴,不感寂寞,二则如遇强敌,人家也好照顾,不知尊意如何?”

南海水仙点头道:“好。”

说走就走,他们立即离开会场,略作准备,出寺去讫。

此刻普性的目光向会场一掠而过,暗示估汁本寺总部的斗争力除已抽调了一部分人员之外,尚余不少高手,主力未损,对付外敌侵犯,照理是不成问题,于是心中稍感宽慰。同时普性又希望另有外援前来助拳,例如亚密,天竺的纳恒禅师,以及扶桑的纳拉禅师,但这时尚未降临,显然他们都已不肯来了。纳恒和纳拉不来,情有可原,但亚密与我交非泛泛,却居然置身事外。心里未免失望。

普性正拟发言,忽然外面传人声音:“夜不收”到!

他连忙合十告罪,走出会场,不久,就回来了。

面色严肃,他心事重重地报告道:“一个坏消息,白塔寺业已失守,大蒙巨佛受伤被俘……”这事顿使会场骚动,群情震摄,四周笼罩着既惊且哀的气氛,

他又接着道:“想来彭本道友尚未到达。白塔寺即已沦陷……还有,你们记得上次在本宫捣乱的二个黑脸和红脸,自称朱家阿大和阿二的土佬儿吗?……”

众僧都称知道,因不久以前,法藏禅师和许多僧人都吃过他们的亏。普性接下去道:“黑脸是柯笠,红脸是王道宗。柯魔乃是剑气中人,不仅精于推拿功力而已……我们刚才还没有将王道宗利中子二魔的力量估计在内,真是太粗心了。……”当然,普性此刻已觉得自己援助支寺,不够积极,行动也太缓慢,所以白塔寺在彭本尚未到达之前已沦入敌手,铸成此错未必不是自己过失。既成事实,已无暇追思,因他另有心事,只怕别的支寺也要继续不断地遭遇像白塔寺那样的命运。

普性用手轻拍自己的前额,使头脑稍为清醒,接着道:“这次魔营倾巢而出,有计划地进犯本宫大寺所属的八大古刹,时间极为紧凑,使我们来不及安排抵抗步骤,以致仓猝应变,往往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目前各支寺巨佛们的力量,虽是不弱,但魔势强盛,高手又多,他们如要击退敌人,非经过苦斗不可。此刻本宫总部——大寺尚未实际受到战斗威胁,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久魔营一定移师压境,向我们进攻,因此,总部必须保持实力,应付即将降临的局面……”

普性说到这里,忽见普仁方丈起身合十道:“副座再三强调敌势强大,但不知本宫总部已作何种准备?”

普性道:“你听我说下去……”普仁默然坐下,侧耳静听。

普性接着道:“离开本宫总部十里的地区,在黄龙山之左,白龙山之右,以及二山之间的双龙峡,我已分别建立了三大关隘,列成三角形势,互相呼应。关隘踞高临下,地势险恶,气象雄伟,可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入。魔兵要攻打本宫总部,必须先通过二座龙山与双龙峡地区,否则,决难奏功。”

普仁问道:“不知何人把守三关?”

普性道:“黄龙山的关主是本寺的俗家弟子赫连真,白龙山的关主是普本禅师,双龙峡的关主是大玄长老,他们正在布置阵图,准备应敌,无暇前来开会。”

普仁道:“我们做和尚的,怎好摆设阵图?”

普性道:“那是赫连真的主意……他曾蒙异人训育,精通阴阳,探谙阵图,用兵如神,所以他自告奋勇,要消灭妖魔,降伏精怪,决心为他们掘一坟墓。”

普仁哦了一声,说道:“想来必是五百罗汉阵了。”

普性道:“不,是八部天龙阵。”

普仁道:“阵主是赫连真吗?”

普性道:“不,另有其人,但暂隐其名。”

普仁道:“此人靠得住吗?”

普性道:“那隐名阵主早已拟定了万全之策。同时,我们的当家也认为颇有把握。”

普仁合十,目光移向玉版大师注视。

众僧和许多仙俗诸友,都看到大寺的首座——教主玉版大师正在点头。于是普仁不敢再问。

出人意表,菩提真人面现喜色,忽从乩坛回来,走入会场,后面跟随着法师了因与长老玄玄。

菩提真人向普性稽首道:“刚才我在乩坛与乩仙以木笔传话,恳求他转请逍遥岛毒龙尊者,火速降临赤塔寺附近的天空,兴云布雨,大发洪水,直冲魔营,要把怪煞黄静的火药淹湿,火炮失效……乩仙一口答应,井保证决能完成使命,因此,请副座放心,赤塔寺可保无虞。”

普性听了,心中大喜,连忙合十道谢,接着眼光瞟向长老玄玄,只见后者微微点头,这就使他完全相信了菩提真人的话。原来普性极工心计,对于外来的助拳者并不十分信任,惟恐有魔营奸细混入,乘机捣乱,因此,当菩提真人前往主持乩坛时,除派遣法师了因之外,又吩咐长老玄玄同去,明为协助开坛、暗作监视。

这事使普性对菩提真人另眼相看,心里暗钦后者神通广大。

这时,崆峒梅木站立起来,大声道:“刚才副座说那隐名的八部天龙阵主,已拟定了万全之策,似有取胜把握,但我梅某认为未必。”普性道:“道友何出此言?”

梅木道:“假如妖魔人物腾云驾雾,从低空出发,高空降落,飞越八部天龙阵,直达贵寺门前,不知副座将如何应付?”

普性道:“这一点我也曾向那位隐名异人谈及,但他说:在天空中也设有陷阱,准备给予来犯者一个致命打击。”

梅木不服地道:“天空广阔,也设有陷阱,这似乎不大可能吧!”普性道:“他可能是依靠八部天龙阵的妙处,不过,详细情况似有保密的必要……”

梅木不悦地道:“既然副座认为贵寺颇有取胜把握,何必再邀我们前来看热闹呢?”

普性连忙道:“道友,请你不要误会。事实上,在斗争过程中,内助越多,声威越壮,外援越多,把握越大,以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所谓有把握者,是基于心理上的因素,假如自己没有取胜的信心,我们还打什么仗呢?道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木道:“唔,这也有道理,不过,副座开口说什么隐名异人,闭口说什么阵图妙处。并且还要保密,故作神秘,不让人家知道内幕消息。令人莫测高深,这似乎太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了。”普性道:“不,道友,这并非我的本意,而是那位阵主再三叮嘱暂守秘密……现在,你道友这样说法,使我十分为难,不过,在情理上讲,我应该让你们在座的各位道友知道此中内容……”

梅木怒气未息,连忙插嘴道:“不必了,我们不过是来助拳的,起不了大作用,尤其是我梅木,前来凑趣而已,同时贵寺胜败,对我们也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不过,据我梅木看来,这座天龙阵的位置摆错了,由此可见,那隐名异人并不高明。”

普性不悦地道:“位置摆错,何以见得?”

梅木道:“双龙峡内,形势虽险,但地位狭仄,容纳这样的一座大阵,好比小溪里养了大鲸,试问如何转宽?”

普性道:“双龙峡内,荆棘重重叠叠,陷阱不计其数,那隐名异人就是要利用这柞的地势,使敌人难越雷池一步。”

梅木晒道:“副座太相信那隐名异人了。我认为那人大有问题,而副座偏又对他诸多掩护……”

四明菩堤真人听到梅木的言论,越说越僵,忍不住插嘴道:“梅道友,你就少说一句吧!普性副座必有难言之隐,你何必强人所难?许多事情,知道还是不知道为妙。若知之详,顾忌必多,用心必苦,做起事来,惟恐犯忌,于是缩手缩脚,顾此失彼,事难成矣。若知之不详,必无大碍,无须防东防西,只见眼前正路一条,勇往直前,进度必速。所以,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听其自然,尽力而为,可得善果。”梅木听了,点头称是,不再向普性责问。

普性向菩提真人合十作礼,感谢后者为他解围。这时,菩提真人稽首道:“贫道仅向副座问一句话。”普性道:“请!”

菩提真人道:“刚才副座说:在情理上讲,你要让我们知道八部天龙阵的内容,不知你是真心想讲,还是假意说说罢了。”

普性道:“由于梅木道友的要求,我当然是真心要讲,岂打假意之理?”

菩提真人道:“如果你真心想讲,贫道一定要坚决反对。”

普性不明地道:“为什么?”

菩提真人笑道:“因为隔墙有耳……副座,你觉得这里会场之中气氛如何?”

普性迷惘地道:“静穆和平。”菩提真人又笑道:“没有什么特殊的现象吗?”

普性听了,心中暗惊,眼光向会场四周巡视一遍,觉得毫无异状,于是恬静道:“请道友指教!”

菩提真人严正地道:“副座,只向低处看,不向高处……望。”他一边说出“望”字,一边挥手飞出小剑,射向殿梁,只听得轰然—声,碎瓦断椽,纷纷下坠,显然屋顶洞穿,一个黑色人影穿孔而出,接着又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断臂从高处落在地上,下面会场里的众僧争相躲避,秩序大乱。

这时,菩提真人已经纵上殿梁,由屋顶空隙飞身跃出殿外,又几乎在同一时间,玄通与超达二僧也接踪窜出,前去追赶那个隐匿在粱上的奸细。

在这种仙道僧俗聚集的会场里,个个武功绝伦,道行玄妙,而那奸细竞能隐匿梁上,窃听机密议案,其造诣之高已到达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可惜功亏一篑,终为菩提真人发觉,使他丧失了一只手臂,负伤而逃。

这时,普性吩咐清除碎瓦断椽,打扫干净,一边拾起断臂,道:“善哉,善哉!我佛有灵,并托菩提道友之福,总算驱走了奸细,……不过,我们不能让此人逃掉,否则,本宫总部的作战计划完全外泄,后果不堪没想。”他说着,随手把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臂放置案头,接下去又吩咐了明与了法二僧仔细检查会场四周,包括殿角墙隅,梁上椽间,佛龛之内,匾额之后,是否尚有另外的奸细隐匿着,再派遣了凡玄卜严密守护会场屋顶,以防敌人重施故技。

不久,了明与了法回来报告,各处情况正常,毫无可疑异状,于是普性宣布会议继续进行。

这时,普性面部表现诚恳神色,眼光移向列席的数位高僧——昔济,普虚,普元,普明,普达,奕静,玄化等,平心静气地道:“各位元老和玄化师侄,现在大敌当前,本宫总部危如累卵.只怕庄严净土,将作屠杀道场,佛门存亡,不日可见分晓,希望你们看在我佛面上,多出一份力量,对付强敌。”

老僧闻言,连忙起身合十,异口同声地说道:“副座之命,自当遵守。”

普性道:“本宫总部如能渡过这次苦难,我决定退休,愿意坐关十年,静修佛道。”这时普性已知自己当年夺权的错误,似有悔过之心,所以说出那些话来。

普虚道:“副座贤明,佛法无边……降魔伏邪,乃是我等分内之事,理应各尽绵薄,不敢退后。”普济、普元、普明等俱各随声附和,表明意志。

普性点头道:“如此甚好。”他说着,回过头来,面对玉版大师,合十道:“启禀当家,本寺内部的事以后重新讨论。”

在会议的过程中,普性俨然以教主身份讲话,而玉版大师哑口无言,形同傀儡,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似有重大的默契或矛盾存在。玉版大师听到普性的活,心会意领,连连点首,表示赞成。

于是普性又回转头来,向这边列席的数位高僧传目示意,随即改变话题,又转到对付敌人的事情。

他接着道:“这次敌方派来奸细,混入会场,隐匿梁间,显然已完全偷听到我们所讨论的一情一节。假如菩提道友,联合了玄通和超达,未能生擒或杀死这个奸细,那么,我们外围的卫星寺只怕凶多占少,遭遇厄运,因此,我非常耽心……”“副座的话不错!”古道士突然接去普性的语尾。“我也有此同感,机密泄露,非同小可。”

白眉长老道:“不,副座和古道友都不用耽心……奸细断臂,负伤而遁,决难逃出菩提道友之手,何况尚有本寺二位长老从旁协助,因此,我可预卜,不久他们必能活捉奸细……”

蓦地,门声响处,一道二僧进入会场,归座原位。

他们就是菩捉真人、玄通和超达。

普性看到他们两个两手空空,不禁心里暗愁,立刻问道:“奸细逃掉了吗?”菩提真人摇摇头,道:“不。”

普性心里—宽,笑道:“是活捉,还是处决了?”

菩提真人道:“都不是。”

普性疑惑地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菩提真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贫道无能,来不及阻止这厮自杀。”

普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道:“善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道友你未开杀戒,可喜可贺。”

菩提真人淡然一笑,默然无语。

普性正拟讲话,门外传入声音:“夜不收到!”普性连忙走出会场,前去接受仅不收的报告。过了一会,普性匆忙回来,面现忧色,说道:“果然不出所料,魔兵来打我们了……”

全场又产生了不安定的现象。

普性摇摇手,高声道:“请各位镇静!”他等到会场恢复正常气氛,接着道:“魔方用兵神速,现已在双龙峡外扎营,即将攻击八部天龙大阵。目前情况紧急,我料敌方早晚必有人来挑战,本寺必须预作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夜不收到!”门外又传入声音。普性立即吩咐了悟,叫夜不收进来。

须臾,夜不收进入会场,报告道:“魔方打前站的自称柯笠,王道宗和利中子。他们攻下了白塔寺之后,乘肚挥兵而来,安营初停,便发动攻势,此刻正与天龙大阵的‘外围小阵’交锋中。”

普性听了,点头说道:“退下,再去探听,一有消息,速来报告。”

一个夜不收说了一声“是”,刚刚退出,另一夜不收满头大汗,匆忙地进入会场。他向四周的僧道尼俗看了一眼,走到普性前面,立正不动,又不开腔。显然他已探得重要消息,但一看会场人多,顿时疑惑起来,不知白己应否秘密报告,还是当众宣布。普性明白那夜不收的意思,连忙离座,走到会场边缘,一边用手示意,于是他就跟随过去。那夜不收在普性的耳畔轻声报告。过了一会,夜不收退了出去。

普性面色严肃,走回原位,道:“事情非常伤脑筋……庄寺的格佗巨佛已向魔营的乱神山大元投降了……”会场里全部僧尼进俗听了,个个吃了一惊。这时,法藏起来说活:“副座,这是你的过失。”

普性道:“为什么?”

法藏道:“当庄寺被包围时,你不派兵,反说该寺地近‘后西域’,又说什么般若巨佛早已派了大批高手前去助战,如令格伦巨佛向敌人投降,显而易见,后西域的般若巨佛并未派兵相助,否则他决不会投敌,这不是你的过失吗?”

普性苦笑道:“堂堂后西域的教主——般若巨佛也投敌了……”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众人大惊失色,会场里顿时发出喧哗之声,议论纷纭,久久不绝。

过了—会,普性击掌三下,沉痛地继续道:“不但如此,般若巨佛还率领后西域的大批高手,现已到达了双龙峡外,协助魔方蓄意要与我们作对……”

法藏叹息一声,插嘴道:“一般人认为这也难怪,般若巨佛一直与我们的当家发生权力冲突,而他始终屈居下风,极不甘心,而这次他向魔方投降,其目的一定是要借重魔力,利用魔势打倒我们,夺回他的地位和权力。……不过,我认为般若巨佛必非真心投降魔方,只要本寺派遣一位能说善辩的人,携带正式公文,暗中去见般若巨佛,说明归还他的权力,并恢复地位,这样一来,他必然欣喜,愿与奉寺合作,实行佛门一体,共同降妖伏魔,但不知这办法是否可行?”

普性沉吟一下,道:“除此之外,目前倒也想不出别的计策……本寺不妨先派人去探听般若巨佛的口气,以便我们再了解情况,如属必要,立即另缮公文,给他一个保证……”

普性说着,眼光向众僧瞟视一周,接下去道:“帕脱,你过来!”帕脱法师连忙起身,走到普性前面,合十立正,等候吩咐。普性把嘴巴凑近帕脱的耳边,轻声说话。帕脱连连点头,表示遵命。他们咬了一会耳朵之后,帕脱作礼,转身走出会场,肯定他是奉了普性的口谕,前往双龙峡,暗谒般若巨佛,去作说客了,

这时,忽有一僧,惊慌地奔入会场,迳到普性前面,合十报告道:“小僧是本寺的仵作,刚才收殓那奸细的尸体时,发现他生前原来是个和尚。”普性惊道:“哦,何以见得?”

仵作僧道:“此人戴了假发,套上了人皮假面具,化装非常巧妙,若非小僧仔细检查,几乎也给这死人瞒过了我活人。”

普性道:“那死和尚是谁,你认识吗?”

仵作僧道:“是个陌生的面孔。”

普性回转头来,向宽成法师道:“你去看看,那死和尚是谁。”宽成立即应命,与仵作僧趋出会场。

不久,宽成回来,报告道:“这厮新来本寺挂搭,不到一月,做个杂役,法名十戒。”

普性哦了一声,问道:“是谁介绍他来的?”

宽成道:“是德因大师荐进来的。”

普性佛心发火,大怒道:“传德因!”

宽成应命,立即奔跑出去,但过下片刻,又奔跑回来,合十报告道:“德因在十戒出事之后,诿称有要事出差,向厩房领取了一匹快马,匆忙地离开本寺,骋驰而去,显然他已畏罪潜逃了。”

普性听了,恨恨不已,但眼前紧急的事实在太多,他已无暇追究,只得暂时罢了。法藏道:“毋庸置疑,德因必是通敌的内线,但除了他之外,本寺可能尚有别的内奸隐匿着,我们必须详细查明。”

普性道:“不错……事不宜迟,先查所有在本寺挂锡的,再查其余可疑的僧侣……”他说到这里,就吩咐宽成去办理这件要事。

另一方面,他又派遣白眉与法善备领僧兵二十名,把守本寺前后门户,除特殊身份外,严禁任何僧侣进出,直到会议结束为止。所谓特殊身份,是指夜不收以及负有使命的僧尼道俗而言。

这时,普性面色十分难看,已经不像是个慈仁的巨佛,相反地,他开始咒骂般若巨佛的投敌行为。普性道:“般若毫无智慧,缺乏政治经验,竟然以高贵如佛者的身份,甘心与低微的妖魔精怪为伍,竟欲利用外来的力量,威胁我们就范,此可忍孰不可忍?这厮品格卑贱,不知羞耻,枉然博览经文,怎好为“后西域”的精神领袖?”

普性俨然领导者的身份,破口大骂般若,把后者说得像个卑鄙小人,一屁不值,他这种抬高自己,压低别人的论凋,显然是另有企图的。

三清和尚对于普性攻击般若,似乎听不入耳,认为目前局势紧张,他不应因教内恩仇而先讲般若坏话,反将降抵抗外敌的要务放在后面。于是他站起身来,道:“我三清和尚队为般若巨佛的事不妨等到帕脱大师回来,有了具体报告之后再说,现在还不是对他下结论的时候。如今魔兵近在咫尺,而他们的后备补充部队也已陆续开到,在双龙峡外耀武扬威,副座所依靠的只不过是一座八部天龙大阵而已,但这天龙阵究竟具有多少威力,坚强到何种程度,除了你和贵寺的当家——玉版大师之外,我们对它丝毫不知。刚才普仁大师和梅木道友也问起这阵的可靠性,你却守口如瓶,故作神秘,一切使我们好像蒙在鼓里,谁知道你的胡芦里卖些什么药?不过,依我三清和尚看来,阵图是固定的东西,人是活动的,以活动的人占统辖这座固定的阵图,充其量也只能作为练兵或许有余,但若要依靠它战斗取胜必然不足,试问占往今来,有几个人用兵是以固定的阵图取得胜利呢?所以,我想:你所依赖的赫连真可能是个愚夫。而那阵主——隐名异人也许是个狂徒……我劝你——普性副座再仔细想一想:他们是否会骗你上当?如果你现在发觉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应立即改变方针,时间还来得及,但不要等到那座八部天龙大阵被敌人打败了,使你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到了那时,你即使抱头痛哭,或者悔不听我三清和尚之言,就太迟了。我主张实事求是,说活不避嫌疑,也不怕得罪人,并目心有所思,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欢,当然讲出我讲.但听不听由你。”

普性见到三清和尚针对自己发挥了长篇大论的意见,只得耐心静听,但面色瞬息数变,暗想道:“这厮讲话刺耳,用意善良。”

三清和尚与普性虽同在佛门为僧,但前者并不直接属本教系统,所以后者不敢摆出副教主的架子。而与之辩驳,或加以斥责,同时,又明白火寺正在患难之际,急需外握力量,使他更不敢得罪三清和尚。

普性也是厉害角色,当然懂得如何稳定局面,所以当他听完了三清和尚的话,连忙起身合十,陪笑道:“三清道友,你说得有理,使我茅塞顿开。此刻我准备面对现实,必须要重新考虑现状……不过,暂时撇开八部天龙大阵不谈,先讲本寺的防御力量。我们有许多势力雄厚的‘少数民族’支持,作为前驱,大批潜力根深蒂固的贵族拥护,作为后盾,神通广大的僧兵拱卫,作为中坚堡垒,再加上你们各位朋友前来出力助拳……”

普性说到这里,目光移向客卿席上所有的道友注视了一下,接着道:“此外,在必要时,天竺部落内不计其数的佛教徒也肯为我们作战。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联手抗敌,就不怕魔兵来摧毁我们有传统性的权威,所以天命所在,佛法无边,妖魔精怪其奈我何!”

三清和尚听了,点头道:“以僧众本身作为中坚堡垒,真所谓实事求是,但不知那批少数民族,贵族,以及天竺部落的佛教徒是由谁前去联系,可否见告?”

普性道:“本教区的少数民族与贵族,我们素有联系,只要本座登高一呼,他们立即响应。至于天竺部落的佛教徒,那就要仰仗本寺当家——玉版大师的大力了……我们在数日前就想要求别的部落援助,可是一部分贵族并不赞成,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妨旧事重提,但必须由本寺当家作出坚决的主张,说服贵族,这事才能顺利进行……”普性说话到此,停顿一下,目光转向玉版大师,表示征求意见。

在这样的情况下,玉版大师只得启嘴道:“本座原来也有邀请外援之意,但本城在当时的局势还没有像现在那样紧急,因此,贵族方面认为时机未到,不必小题大做,这是未可厚非的……目前情况逆转,趋势越来越坏,这是出人意表的发展,而我们就不得不再与贵族商量,是否应请他们改变初衷,立即要求邻邦援助?”

他一边说,一边把眼光移向贵族席上的代表,暗察他们反应如何。

这时,贵族座位上的六个代表——木扎、彭克、赫伯、古克格、摩公、呼德——正在摇头晃脑,窃窃私议,不知他们讨论什么,但推想起来,他们互相私议,必与普性和玉版大师的话有关。

果然不错,他们确是讨论邀请邻邦援助的问题。

过了一会,摩公站起身来,有礼貌地鞠躬,举手作势,向会场里的僧尼道俗说了一声“吉祥如意”,开始发言“本人代表贵族,说几句话……“我们只要保持原有的财物,土地,庄园,牲畜和草原,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乎。关于打仗。我们不懂。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你们请谁来帮忙,都无所谓,否则,我们是要反对的。”他说完话,又鞠了一躬,然后坐下。别的贵族代表立即拍手,表示摩公所讲的话,反映了他们全体的意见。

普性道:“我明白摩公的意思。当然,彼此之间目标相同,步骤一致,我们也要保护自己的寺院和政权,以及寺院和政权所附属的一切利益,……不过,魔兵犯境,僧俗和贵族对外敌忾同仇,挥戈作战,对内同舟共济,分扫义务,出钱出力,我想摩公一定已经认识清楚了……”

摩公听了,立即与别的贵族代表小谈数语,起身鞠躬,表示礼貌周到,然后说了一声“是”,就坐了下来。

普性道:“那好极了,……现在我们就去邀请天竺部落的佛教领袖,多派高手前来支援……”他说到这里,起身合十,对着天竺神尼——法名优婆夷,恭敬地接下去道:“神尼远道而来,协助我们抗敌,本寺上下僧侣一体感谢,但坐未安席,我,普性想要求你——神尼去干一件紧急任务……”

优婆夷也起身合十,不待普性说明任务的内容,就插嘴道:“副座想叫贫尼回去领救兵吗?”

普性点头道:“不错!”

优婆夷道:“佛门同道,贫尼愿效微劳,但必须有贵寺正式邀请公文,以照郑重。”

普性大喜道:“理当如此……”他说着,随即委任普元掸师代表大寺空空部落,并以贵族木扎为副,携带公文礼物,随员数名,会同神尼优婆夷出使天竺部落,求援御敌。

普性等到禅师普元,贵族木扎和天竺神尼优婆夷等走出会场后,又向贵族席上的代表们讲话:“如今情况紧急,拟请各位贵族立即出动,先将各地区的武装力量整顿起来,同时,本座也派遣玄通长老和仁本法师,从旁联络,以便在必要时,你们都向双龙峡集中,围攻魔兵,断其归路,大功可成。”于是摩公,彭克,赫伯,克古格,呼德等贵族代表都站起身来,向四周的僧道鞠躬而退。

接着四个夜不收不约而同进入会议,鱼贯地走到普性前面立定。

第一个夜不收报告道:“魔将柯笠与王道宗已被双龙峡的外围小阵迎头痛击,大败而去,退入魔营,缩头不出。”普性听了,心中甚悦,道:“知道了,再去探!”

第二个夜不收报告道:“赤塔寺附近地区,大雨倾盆。山洪爆发,把魔兵营寨冲得无形无踪,悟摩巨佛业已派人前来报喜。”普性大喜,眼光向菩提真人一瞟,暗示乩仙有灵,请到了毒龙尊者,行雨扬威,严重地打击敌人。普性接着又听第三个夜不收的报告:“双龙峡外又到达一批魔兵,主将是江湖子。”普性吃了一惊,因他心里明白:布伦寺完了。

第四个夜不收报告道:“魔帅袁通已派来了代表三人,要强迫我们投降。”普性一边大怒道:“岂有此理?”一边喝退这个探子,叫他再去仔细打听。

接着,会场外面人声嘈杂,似乎发生了一阵骚动。普性正拟派人前去查问,忽见了凡法师急步走入会场,直趋普性座前合十道:“启禀副座,刚才弟子与玄卜师叔同在会场屋顶守护,隐约望见三个奸细,从云端冉冉降落在古宫外的地面上,瞬息失去行踪,因此特来报告。”

普性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吩咐全寺弟子各守岗位,切勿妄动。”

了凡说一声“是”,立即退去,接着玄卜长老急匆匆地进入会场,双手捧着一只爪系书信的白鸽,呈交普性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就退了出去。

普性拆开信封,看了一遍,道:“赫连真飞鸽传书……他说:有三个身手不凡的奸细,驾着白云,飞过八部天龙大阵的上空,直对古宫的方向而来,行云如飞,追之不及。要本座特别注意……”普性对于三方面前来报瞥,似乎脚有成竹,态度十分镇静。但法藏却忍耐不住,插嘴道:“奸细业已侵入本宫,副座为什么还要慢吞吞,不作准备?”

普性道:“如果本座推测不错,三方面报告当以夜不收的消息最为准确,他们决非奸细……”

法藏道:“伺以见得?”

普性道:“他们若是奸细,存心前来捣乱,怎会在青天白日之下,明目张胆地从云端降落,让了凡和玄卜发现?同时,妖魔人物不驾黑云,却驾白云,飞越八部天龙大阵的上空,故意给赫连真看到,表示他们并不将天龙阵放在眼里,其目的乃在示威,更兼扰乱人心……”

法藏接口道:“那么,他们是什么东西呢?”

普性道:“夜不收报告:他们是魔方的二位代表,前来淡判,这是可以相信的。”法藏不服地道:“他们既是代表,尽可堂而皇之,公然前来,为何要鬼电祟祟躲藏起来?”普性道:“他们这样做法是有用意的。”

法藏道:“有何用意?”

普性道:“他们狡猾非凡,正在暗中静窥我们的行动是否慌张,有否发动大队人马搜索行踪……”

法藏道:“我们发现敌踪,理应搜索。”

普性道:“如果我们在事前没有任何情报,突然发现了敌踪,这当然是要立即搜索的。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情报,并且知道他们进入本宫附近,惟有采取见怪不怪,以静制动的办法,使他们莫测高深,惊疑不定,直到无法忍耐,自知久匿无益,不得不自动出现。这样,我们就在心理上战胜敌人。”

法藏道:“如果我们加紧搜索,把他们揪了出来,痛打一顿,挫其锐气,岂不更妙?”

普性摇头道:“假如我们这样做,那是自己扰乱人心,上了他们的当了。”

法藏道:“为什么?”普性道:“他们既能腾云飞行,必非泛泛之辈,可能他们还精于匿影潜形的隐身大法。我们如果劳师动众,到处搜索,万一遍寻不获,岂非人人疑神疑鬼,自乱阵脚,徒为他们暗笑吗?”法藏道:“依照副座之意,我们是否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付万变?”

普性道:“正是。”

法藏道:“我们要等到几时,他们才会出现呢?”

普性道:“很难说,可能不久就会出观,但本座却有一个顾虑,只怕他们旋展隐身之术,现在已经进入了会场,也未可知。”危言耸听,众人大吃一惊,目光都向周围视察,看看会场环境有无异状。

只听得菩提真人大笑道:“副座不必顾虑,贫道双日明察鬼神,肯定本会场内并无隐身人物潜伏。”

普性合十道:“多谢道友解除了本座的疑虑……”

蓦地,玄卜又匆忙地进入会场,高声报告道:“本寺山门外,来了三位陌生的奇异人物,一个尼不像尼,一个僧不像僧,另一个打扮半道半俗,他们自称魔国代表,口口声声叫本教教主——玉版大师前去迎接。”

普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忍耐不住,终于自动出现了……”

北海大贞观主插嘴道:“不得了,魔国的东方三妖煞降临,各位要小心呀!”

普性问道:“什么叫做东方三妖煞?”

大贞观主道:“如果贫道推测不错的话,他们就是魔国海东青麾下的半尼子,半僧子和半道子。”

崂山古道士附和地道:“我也听到过海东青部下的三十六妖煞之中,有那三个名字。”

普性问道:“他们能耐如何?”

大贞观主道:“一股邪气,极为难缠,道行高深莫测。”

普性惊道:“不知谁能御之?”

三清和尚道:“没有关系,让我去对付半僧子,古道士收拾半道子,你们再另派一个和尚,去搞妥那半个尼姑,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普性道:“未雨绸缪,在必要时,我们才这样做,但目前还不是使用武力的时候,因为他们是代表身份,原则上双方先礼后兵……”

忽然了凡也奔入会场,大声道,“那三个家伙等得不耐烦了,威胁地说,如果教主再不出去欢迎,就要动手打破山门了……”

普性双眉一皱,说道:“了凡,玄卜,你们先去回话,本座随后就到。”

了凡和玄卜立即退出会场。

普性向玉版大师看了一眼,合十道:“请当家暂离会场,回避一下,让我去接待他们进来,以便观察情况,再作道理……”

玉版大师明白普性的意思,立即起身,合十告辞,作礼而去。

普性接着道:“拟请各位道友和本寺全体僧侣稍候片刻,等一会他们进来,讨论问题,我们人多,可收广集众思之效……普济普虚二位元老,可与本座同去迎接。”

不久,普性等三位高僧将半僧子半尼子和半道子迎入会场,与众人略作介绍之后,就请他们坐于宾位。

这时,众目炯炯都集中于魔国三位特使的身上,大家仔细打量着,只看到半僧子双眉浓黑,满头光滑,身穿短衫长裤,脚踏皮靴,打扮似僧非僧,不伦不类,真是名符其实。

半尼子年约四十,面目清癯,穿着灰色外套,手持拂尘,倒像尼姑模样,只是头上美发披肩,却像个师姑。

半道子穿了一袭八卦道袍,肩挂葫芦,俨然是个牛鼻子,但头戴压发帽,手中拿着芭蕉扇,这种帽扇就将道士的尊严完全破坏,变成了—个有仙风而无道骨的羽客,令人可笑。

普性等待那三位妖煞坐定,开口问道:“上国仙长自称特使,想必携带身份证件,可否见示?”

半僧子道:“道友,不要误会,我们乃是妖煞,并非仙长,同时也不承认是本国的特使,所以没有什么证件。”

普性暗吃一惊,又问道:“不是特使,奇了,那么,三位道友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半道子道:“不敢,我们来此非为别事,只因本国特使即将到达,所以先来报告,请贵寺预作准备,安排坐位,以免临时慌张。”

普性听了,心中暗怒,明知他们存心捣乱,但也不便发作,只得勉强笑道:“安排坐位,不过举手之劳,这一些小事倒无须三位道友烦心,但不知贵国的特使是准?”半尼子道:“我们只听到特使的来头不小,但也不知是谁?好在他立刻就到……”忽然, 了凡冲入会场,大声报告道:“山门外来了六位男女,说是魔国特使,要本教教主前去迎接。”

普性镇静地道:“知道了,你去回话,说我即刻就来……”

了凡应命退出。

这时,普性向半僧子,半尼子和半道子分别瞟了一眼,合十道:“请三位道友与本座同往迎接贵国特使。”半僧子道:“理应如此。”他说着,与半尼子半道子同时站起身来。

普性叫普济普虚暗着他们先走,自己故意落后几步,乘机与玄玄暗通数语。

玄玄等到普性走出会场,立即宣布道:“刚才副教主吩咐散会,并请本寺众僧和诸位客卿各守岗位……”

众人正拟起身分散.不料—直在会场角落阴影里,席地而坐的那个中年叫化子,突然开口道:“且慢!快点小心捡查那三个妖煞的座位。”

玄玄立即时去查看,发观半尼子所坐的椅下放着一只中型纸盒,好像火柴匣子,拿在手里,一掂分量,重约半斤。

这时,菩提真人大声道:“道友小心,只怕这东西就是天雷爆……不要把它震动,赶快携往郊外,越远越好……最好抛入江中。”玄玄究竟是个高僧,听到菩提真人的话,倒也不惊,镇静地拿了小盒,从容走出边门。

这里,众人纷纷起身,陆续离开会场。

突然,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菩提真人凄然道:“玄玄道友完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普性等人走到山门,迎面站着六位男女。普性走到他们前面约计七步之处,停止脚步,合十道:“拟请半僧子道友介绍贵国特使。”半僧子趋前三步,指着其小一位峨冠博带,头大如斗的青脸大汉,介绍道:“这是敝国的西方精煞——陈巴。”

普性向陈巴合十作了一揖。

半僧子又介绍旁边始终侧立着的两位大汉,道:“这是联背双怪,二位一体。”

普性仔细一看,暗暗吃惊,原来那联背双怪乃是—人两体二头,四手四足,号称双怪,实则是先天性背对背,互相连接着的一个人,所以只能侧立,无法并肩。他知道这种畸形怪状的家伙必非善男,于是也作了一揖。

接着半僧子又指着那女的,介绍道:“这位是双头圣女。”

普性看到对方是个一身二首的女怪物,知道她是名闻宇宙的南方魔煞,武功诡秘,非常难缠,使他心里极为惊骇,只得合十作揖。这时,半僧子又继续介绍道:“最后一位是力士赵峰。”

普性举目横扫,看到赵峰面如铁锅,知道此人必是魔国西南方颇享盛名的黑力士,随即合十作礼。

半僧子也介绍了普性,普济,普虚与陈巴及其随员互相认识,他们均各合十举手为礼。由于双头圣女比常人多了一个脑袋,所以了凡失眼看错,报道:魔国特使六个男女。普性在最初看到时,也认不清他们乃是四男一女,而误作男女六人。这时,普性已经退立道旁,命普济普虚领路,让陈巴等进入山门,自己在后跟随,直到贵宾厅坐定,当由小沙弥奉献香茗。

陈巴从身边取出公函一封,道:“这是我国袁通大将军的公文,嘱本特使面呈玉版大师,拟请普性副座引见,以便拜谒。”

普性胸有成竹地道:“敝教主坐关多年,最近功德圆满,恰巧于前日出宫巡视各地教区,是以未能接见贵国特使,不胜歉仄,还望多多鉴谅。”

陈巴笑道:“既然玉版大师不在宫中,也就罢了,想来贵部落的事都是副座可以作主的,是吗?”普性道:“是。”陈巴道:“全权作主?”

普性道:“假如屑于政事,贫僧尚能担当。”

陈巴道:“如此甚好……”他说着起身,趋前三步,双手递呈公函。普性连忙立起,迎前三步,也用双手接受。于是双方各作一揖,退坐原位。

普性拆开公函,抽出信笺,恭敬地细阅。

它的内容是这样:

“魔国前军大元帅袁通,谨致书于地国‘前西域’空空部落古宫,兼大寺当家,玉版丈师阁下:查空空部落诸佛,把持封建政府,勾结贵族土豪,俨然以佛为幌子,实行侵略敝国属地——罗刹邦,杀害邦主赫利,并窝藏元凶脱脱,如今限期七日已过,置本帅先礼后兵于罔闻,其罪一也。

本帅兴师问罪,言明在先,而区区古宫大寺当家,竟敢唆使属下八大古刹,拥兵抗拒,企困反击,其罪二也。有此二罪,本帅务必严加惩治,为罗刹邦主赫利报仇雪恨。

目前本帅不费吹灰之力,已将八大古刹次第瓦解,而贵宫之对头人——般若巨佛亦已乘机投降,愿为本帅之前驱,兵临城下,指日可待。如今贵宫孤立之势已成,而犹欲据寺顽抗,妄图挽回残局,螳臂挡车,殊为可笑。

嗟尔玉版,知识浅薄,以为双龙峡内八部天龙小阵,能阻本帅之大军,此乃痴人说梦之幻想而已。本帅直言告汝,峡内设阵,地势狭仄,转宽失灵,岂是用兵之地?只要本帅属下一位野仙江帆,号称踏崩泰山,双脚一蹬,二座龙山随势崩颓,峡内生灵,犹如瓮中之鳖,立即粉身碎骨,埋尸地下,试问谁能免死?我王通天教主素以慈悲为怀,不愿伤害佛门弟子,特令本帅委派特使陈巴持函劝告,嘱尔玉版解散天龙阵图,并从速与本帅协商投降条件,玉版依然当家,地位不动,权力不失,试看般若巨佛,目前虽已投诚,但诸事由彼自主,一切由彼自理,本帅从不干预,倘尔玉版亦能猛然醒悟,步其后尘,则彼般若巨佛即为汝之榜样,二佛和平相处,使佛门保持光彩,何乐而不为哉?

若尔玉版大师沉迷不醒,坚持初衷,决与本帅为敌,则最妙之办法不妨一诚陈巴特使之身手如何,必能使尔玉版口服心服,然后再谈投降之事,犹未晚也。区区愚忱,尚祈考虑后赐复为盼……”普性看了这封具有威胁性的公文,心惊不已,但他想到般若巨佛虽已投降,依然保持了地位,权力与一切待遇,这就使他抗敌之心开始动摇,而投降之意也随之而起。可是普性也不是容易被人吓倒的。他估汁了本寺的实力,再加上外援,可以抗御千军万马,不相信陈巴火头等几十妖孽能起重大作用。于是他举目向那正对着自己微笑的陈巴看了一眼,启嘴道:“投降乃是大事,本座必须等待当家回来,并与全寺僧侣共同商讨之后,方能决定。不过,公文里特别提出陈特使身手不凡,本府倒想见识一下。”

陈巴笑道:“应该如此,但只怕我献丑之后,有辱袁通将军的雅意。”

普性道:“陈特使太潇逊了。”

陈巴道:“不知副座姜我怎样显示力量?”

普性探试道:“力量二字,含义不清,未知陈特使精于内功,还是外功,擅长法术,还是道行,可否略告一二?”

陈巴道:“副座所讲的内外功夫,法术道行,都在我的力量范围之中。不过,我的力量与众不同,遇强则强,逢弱则弱,以略胜对方一筹为原则,变化多端,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

普性心虽不服,嘴里却赞扬道:“哦,原来如此!陈特使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陈巴接口道:“副座想与我陈某比划吗?”

普性不甘示弱地道:“固所愿也,但请稍待片刻,且容本座先与师兄弟谈几句话……”他说着,也不等侯陈巴回答,拿着公文,独自走出厅去。陈巴傲然一笑,意示轻蔑。

过了半盏茶时,玄卜老长进入厅来,合十向陈巴道:“副座恭请陈特使降临本寺武场,一显身手。”

陈巴豪气万丈,哈哈大笑,立即起身。玄卜在前领路,后面跟随着陈巴,半僧子,半尼子,半道子,联背双怪,双头圣女,黑力士赵峰,普济,普虚等人,会议在无形中解散。大寺的武场面积甚大,至少可容纳千人练习密宗武功之用。

这时,武场的东北角已经布置了桌椅板凳,主宾两排相对,中间隔离着二十丈空地,以便斗武搏技。武场上早已拥挤着二三百个僧尼道俗,或坐或立.大家都想与魔国人较量手段。

当陈巴等到达武场时,普性上前迎接,知客僧连忙请他们进入客座,普济和普虚则自动坐于主方座位。客座诸煞虽都是魔国的三四流角色,但他们却已修成仙体,道行武力自非等闲可比。主方大多数是高僧圣尼,得道的羽客黄冠,以及武功已臻超凡入圣,登峰造极的俗家人。

魔国主帅自视甚高,认为己方派遣三四流角色出场,对付空空部落的超级高手,不论在道行或武功上言,都是绰绰有余,必能稳操胜券,而陈巴也信心十足,所以他似乎等不及普性发言,便站立起来,高声道:“我陈巴大头目前虽是特使,但在本国却是无名小卒,不揣谫愚,想与贵部落的僧尼道俗玩玩手脚。今天,是个好日子,希望出拳顺利,让我在此发迹,也好传扬名声……”他说着,就要移动身子,想到空场上来摆威势,但他的动作立即被半僧子阻止。半僧子说道:“他们那些三脚描功夫,何必由你特使亲自出马?还是让我来打头阵吧!”半僧子尚未得到陈巴的同意,人已经窜了出去,站立在空场上,伸一伸拳头,作出了像打架的姿态。

普性想不到陈巴身为特使,竟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这是大失仪态的,不由心里暗觉惊异。他又想不到那半僧子比陈巴更无礼貌,竟然在双方尚未讲明比武方式之际,就抢先登场。耀武扬威,准备动手,不禁心中暗笑,一时倒也无从回答。

这时,北海大贞观主起身稽首道:“半僧子道友,稍安毋躁,双方观摩武艺,必须有二位公证人,方称合理。”半僧于横目道:“打斗之事,胜败一目了然,要什么公证人?我最不喜欢这种俗套,弃之可也。”

大贞观主道:“道友之言错矣!比武与打斗不同,事前双方理应讲明规矩,例如:点到为止,或死伤不论,或只许用拳脚,不准用刀剑暗器,诸如此类,都要先经过双方议定,至于比武结论,也应由公证人判断,方能决定胜负,不知道友之意如何?”

半僧子眼睛一瞪,道:“我的意思是:一切不必!点倒为止或死伤不论也好,拳脚刀剑暗器也好,要怎样,就怎样,我都不在乎,怛却不愿接受任何公证人的约束,他说胜就胜,说败就败,谁能给予他这样大的权力?”

大贞观主道:“公证人是要由双方共同推荐的。”

半僧子大笑道:“那么,谁可担任公证人?”

大贞观主道:“妥当的方式是客方先选一位中立者作公证人,然后主方也同样办理,以示公平。”

半僧子道:“如果不用公证人呢?”

大贞观主发觉对方个性固执,不可理喻,于是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道:“比武场中若无公证人主裁,结果必有偏差,胜败就不能令人口服心服。”“口服心服”是魔方公文里的话,普性刚才已公开向众僧及助拳诸友宣布,现在大贞观主就加以利用,箝制半僧子反对公证人之口。这四个字果然生效。半僧子听到了大贞观主的话,犹豫一下,终于回头向陈巴看了一眼,征求意见。陈巴也不开口,只把眼睛瞬了三下。半僧子会意,立即回转头来,对大贞观主道:“好,我就依你……你是什么人?”

大贞观主道:“贫道乃北海大贞观主是也。”

半僧子道:“我好像听到过北海有你这样的一个人物……你这道士是为和尚来助拳的,不是吗?”

大贞观主点头道:“是。”

半僧子道:“我方人数不多,派不出公证人,恭请你大贞观主充任我们的公证人,希望你不要推辞。”大贞观主想不到半僧子竟会这样说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略加考虑,随即稽首道:“承蒙抬爱,不胜荣幸,但这一职位贫道拒绝接受。”

半僧子道:“何故?”

大贞观主道:“贫道是来助拳的,有失中立者的身份,所以不便遵命。”

半僧子道:“无妨,我们信得过你。”

大贞观主道:“彼此既非旧雨,又非新知,素昧平生,立场不同,而且坦白说来,贫道对于魔国人物不无成见,因此,你们没有信任贫道的理由。”

半僧子大笑道:“谁不知北海大贞观主,公正无私,威武不屈,你若担任公证人,怎会偏护徇情,颠倒是非?这就是我们信任你的理由。至于立场不同,身份各异,乃是小节,我们毫不计较,你也不必拘泥俗套。”

大贞观主道:“你虽在贫道脸上贴金,但贫道之意已决,请你无须多劝。”半僧子道:“你不从由你,我也不再强求,但你所提出双方推荐公证人的事,我不接受,也得由我……”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大家都不要公证人,打过明白。”

当时,普性考虑到比武没有公证人,只怕对方不择手段,乱弄三千,不免心存顾虑.此刻,他看到半僧子与大贞观主言语已成僵局,使他不得不打个圆场,于是离座上前,道:“大贞道友,你就勉为其难吧!有公证人总比没有公证人好。”

半僧子抢着道:“还是你这个和尚爽气,像那大贞牛鼻子,似乎太牛心古怪了。”大贞观主见普性前来讲话,也不再固执,只得点头答应。

半僧子又道:“副座,你们派谁做公证人?”普性沉吟一下,说道:“矮仙如何?”半僧子道:“任何人都好,我不反对。”

于是普性走了过去,与矮仙商量,后者毫不考虑,一口答应。接着半僧子陪伴着大贞观主,来到客座,引见陈巴,坐下来与妖魔人物讨论比武的方式。不久,大贞观主与矮仙各离坐位,同时走到广场中央,两人交换了意见之后,又各回原坐,分别向陈巴和普性转达双方的比武方式和原则,大家都无异义。

两位公证人再度离坐,各到广场中央,略谈数语,即由大贞观主发言:“贫道代表魔方,以公证人的身份,宣布比武方式,……双方共比五场:(—)比力——外功,(二)比气——内功,(三)比剑——飞剑,(四)比战术,(五)比法术。”双方宾主俱各欢呼,表示赞成。接着矮仙高声道:“老矮以公证人的资格,代表空空部落,宣布比武的二个原则: (一)双方比武,点倒为止,不得伤人,(二)在比武过程中,只许以一对一,但若陈巴出场,则准许空空部落联合三人至五人之力,共同斗他一个人。”第二个原则甚为特殊,这是由于陈巴自恃武功高,道行深,所以提出了这样的原则。

普性认为空空部落人数众多,这原则对己方绝对有利,所以欣然接受。

于是宾主双方又同时欢呼,表示赞成。接着,大贞观主道:“现在比力开始!”双方公证人各退五丈立定,留出中间余地给双方比力人使用。

陈巴吩咐黑力士赵峰出场。

赵峰应命.从座上起身,双脚一蹬地面,人已飞跃而出,稳立场中,有礼貌地双手一拱,自报姓名,随即摆好优美的姿势,准备迎敌。

普性的目光向众僧环视一周,觉得了字辈的弟子无一可敌赵峰,于是他就叫仁本出场。

仁本应命,稳步走到距离赵峰三丈之处立停,合十道:“贫僧仁本,谨向赵施主领教。”

赵峰拱手还礼,道:“不敢,大师先进招吧!”

仁本道:“且慢,贫僧有话要问。”

赵峰道:“请说。”

仁本道:“双方比活力,还是比呆力呢?”

赵峰道:“活力呆力有何分别?”

仁本道:“活力打人,呆力击物。”

赵峰道:“最好二者兼比。”

仁本道:“贫僧有借,先用活力。”他说着,双手向前一推,施展五成劲力,探试对方的本领。这一推之力,隐含罡气,乃是密宗上乘武功中的“推云拿月”手法,势如怒浪骇涛,即使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

赵峰外貌呆拙,头脑灵活,左手一挥,暗寓劲道,侧身化去仁本推力,但并不还手。

仁本劳而无功,心有不甘,立即加劲,左右双掌分别劈出,二股罡气,好比排山倒海,直向黑力士猛冲过去。

赵峰看出仁本,使出了八成功力,知道这也是密宗秘技,叫做斩金削玉,连忙斜避三尺,顺势横挥右掌,发出无比劲力,再度卸去了仁本的罡气,又不乘机反击。仁本二次失利,不由暗惊,立即运用自己的看家本领——三拜如来。

“三拜如来”是密宗硬功最霸道的绝招,许多高手都挨不住一拜如来,何况三拜。

黑力士赵峰看到仁本合掌,洞悉对方即将施展绝技,于是他暗聚罡气,密布全身,一边预先提防,准备作出不反攻的抵抗。一拜如来,十指劲道直射而出,隐隐有风雷之声,当年仁本铲除一条百丈毒蟒,曾以此技削去了半个山峰,可见威力之强。

赵峰依然伸出右掌,掌心发出乌光,斜挥一下,竟将仁本的指风扫歪,余势未尽,从旁边疾射而去,忽然平地一声雷,二十丈以外的空场上,排列着密宗弟子练武用的十只大石狮,立被击中,变成了十堆碎石,散布满地。

这样一来,不但仁本面部变色,许多了字辈专练硬功的僧人无不骇然,而且普性心里也有些惊疑。赵峰双目炯炯,神态静穆,稳立场中,毫不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当作一回事,大有高深莫测之慨。这时,矮仙已经走到仁本的身边,轻声道:“不必再比下去了,你认输吧!”

仁本摇摇头,低声道:“不,我想再试一下。”

于是矮仙退回原处,静观发展。

仁本向远处的十堆乱石,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着赵峰,道:“施主的回形掌法果然高明,贫僧极为佩服,但不知施主的师承是何称呼?”原来回形掌也是密宗的武技之一,无怪普性惊疑,仁本有此一问。

赵峰笑道:“学无常师,不说也罢!”仁本点头道:“施主说得是。”他说着,暗运功力,接下去又道:“施主小心了!”

仁本合掌,二拜如来,轰然一晌,指风射向赵峰的胸前,去势劲遒。仁本生平从未用过二拜如来.这是他第一次施展绝技,威力可与雷霞万钧媲美。

赵峰态度自然,这次,他改用左掌,对着来势朝上一挥,对方的指风立即转变方向,往上直冲,劲道之强,威势之盛,竟将数千尺高空中的层层密云,迫得纷纷动荡,接着被它吹得五化三飞,散作片片浮云,露出青天,日光从云隙中漏了下来,大地显得格外明亮。仁本看到这种景象,大惊失色,面如死灰,又见那黑力士依然稳立原处,精神焕发,而他自己在二拜如来之后,业已感到汗流脊背,疲乏不堪,彼此相较,功力悬殊,于是长叹一声,道:“贫僧认输了。”他说完话,黯然回转身去,举步而退。

赵峰道:“且慢!”

仁本止步,并不回转身来,背对赵峰,道:“施主有何见教?”

赵峰道:“大和尚,你若三拜如来,只怕赵某无法抵抗。”

仁奉摇晃着和尚头,道:“这也未必,因贫僧锐气已挫,无能为力了……不过,施主刚才一抬,破去了贫僧二拜如来,掌法精妙,不知是什么功夫,可否见告?”

赵峰道:“这一招也是密宗武技的回形掌法,叫做碎云散雾,专破二拜如来,以及打击腾云驾雾之人,虽久已失传,但赵某三生有幸,偶然得之,今天派上了用场。”仁本听了,重新回转身来,面对赵峰,问道:“普天之下,除施主外,尚有何人懂得碎云散雾掌法,千祈不吝指明。”

赵峰道:“黄衫客。”

仁本点头,沉吟一下,道:“贫僧数次进攻而施主并不还手反击,是何道理?”

赵峰道:“赵某出手,凌厉绝伦,攻无不克,对方非死即伤,只因比武原则规定不许伤人,使我赵某只得消极抵拒,积极防御。”

仁本听了,默然转身,走到普性前面,合十作礼,然后离开了现场。于是赵峰抱拳向主座众人作了一个环拱,然后退回宾座。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同时走到武场中央,宣布客方获胜。接着他们又宣布第二场,“比气开始”。

陈巴派遣了联背双怪上场比气。普性恭请本寺元老普虚掸师出阵。

双方比气主角相对而立。

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替他们略作介绍之后,就退立旁边。

于是普虚双手合十道:“贫僧练成冷热软三种气功,不知联背施主喜欢先比哪一种?”

普虚表明自己三种气功,用意是先声夺人,施展心理攻势,同时也可探试对方精于何种功夫。

联背双怪听了,无动于衷,淡然道:“在下无所不能,先比一种功夫也好,三种气功同时比划也好,悉听遵便。”

普虚探不出对方的能耐,倒也不以为意,随即道:“先比热力如何?”

联背双怪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矮仙吩咐护场僧人去拿二只铜壶,满贮清水,准备应用。

须臾,巡场僧人双手各拎一把铜壶,分别交给大贞观主和矮仙,再由他们互相查验二壶的大小,铜质的厚薄有无差异,以及清水的份量,是否相同,直到双方认为毫无异议,然后将二壶分别放置相隔三尺的地上。

于是普虚与联背双怪各到已方的壶边坐下,看准铜壶,然后闭目吐气。双方公证人在旁监视着。

不久,大贞观主道:“双怪道友胜了!”普虚张开眼睛,看到对方的壶口冲出阵阵热气,显然壶中之水已达沸点,而自己前面的壶口只喷射一股淡淡的蒸气。

普虚心里甚为疑惑,为甚么今天自己的热功忽然退化?事实摆在眼前,普虚自无置喙余地,默然认输。接着双方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叫巡场僧人另换壶中的水,检查无误,分置原处,于是宣布比赛冷功,规定一刻时间。普虚与联背双怪仍坐原地,各自闭目运功。

一刻时间迅速消逝,双方公证人会同检查铜壶,验明联背双怪的壶中清水业已完全结成冰块,冷气直冒,而普虚的壶中之水只不过结成了一层薄冰,浮在水面而已。矮仙把壶一侧,把水和薄冰泼在地上。于是普虚又输了一阵。这时,普虚心里格外怀疑:为什么今天自己的功力竟然衰退到如此程度?在过去,即使在昨天,他的冷功能使壶水凝冰,也不消半刻时间。

这时,大贞观主与矮仙宣布比赛软功。

巡场僧人收拾铜壶,清理场地。

普虚连负二阵,毫不灰心。他神态安静,依然趺坐原地,面对联背双怪,准备比赛最后一场。

席地而坐的联背双怪面现得色,笑道:“老禅师,你输定了,何必再比?”

普虚道:“不,老衲不服!”

联背双怪道:“何故?”

普虚道:“因为老衲的功力不知如何忽感衰退,所以还想再试一下。”

这句话启发了大贞观主的灵感。他拔出宝剑,大喝一声,手起剑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剑法,将联背双怪的背部相连之处劈开,血溅满地,痛得联背双怪连声惨叫,分别滚到地面,已是一人变成了二人,名符其实的双怪。

大贞观主面不改色,翘嘴一吹,吹去了剑上血迹,插剑入鞘,负手而立,态度从容,飘飘然有神仙之慨。

此一变化,使宾主双方的人物都大为惊骇,而矮仙更觉莫明其妙,以为大贞观主发疯了。

这时,半僧子已经咆哮而来,窜到现场,扶起双怪,只见他们的背部露出,好像剥了皮的肌肉,伤处周围约计一尺,鲜血涔挥而下,衣裤尽湿。

半僧子挥指如风,先点了双怪的止血穴道,再从身边摸出药膏,分别涂在他们的背上。同时,半尼子也已拿了纱布,飞奔而出,连忙替双怪包扎伤处。她的手法非常熟练,好像是护士出身的。她把手一挥,叫双怪回座休养。

半僧子目露凶光,对着大贞观主高声问道:“你这牛鼻子,何故不问情由,出剑伤人?如果解释无理,莫怪我心狠手辣。”大贞观主淡然道:“因为双怪施展狡计,比赛有失公平原则。”

半僧子怒道:“何处不公?”大贞观主道:“联背双怪,二首四手四足,背部连接形是二人,实乃一人,虽是一人,天生二体,是抑不是?”

半僧子道:“是。”

大贞观主道:“双怪练气,一精热功,一擅冷功,各臻化境,是或不是?”半僧子道:“是。”

大贞观主道:“比热功时,一怪吐热气,沸己方之水,一怪吐冷气,阻对方水沸……比冷功时亦然,不是吗?”半僧子语塞。大贞观主接着道:“这样的比武是不公平的……”他停顿一下,举目向宾方座上的瞟了一眼,又道:“这种比赛,乃是魔方以二敌一,违反了魔方所应承的比武原则,因此,本公证人有权使用权力,以作惩罚。”

半僧子道:“你为什么不早些指明,到事后才发觉,也不嫌迟。”大贞观主道:“双怪联背同坐,一正一反,反坐者使用回气功夫,察觉不易,确是本公证人失眼,但好在比赛尚未终场,现在查出,尚算及时,不知半僧子道友之意如何?”半僧子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言语,只是横目看着大贞观主,一言不发。大贞观主又接下去道:“本公证人挥剑伤人,名虽惩罚,实则施恩……”

半僧子怒喝道:“住口!牛鼻子伤人流血,还说施恩,呀呀呸!”

大贞观主哈哈大笑道:“道友何必生气,且听本公证人说出原因,……联背双怪,天生残体,叠背为生,走路不是一进一退,即使横跨步伐而行,也殊为不便,这种怪样,令人发噱。如今本公证人慧剑一挥,使他们二体分离独立,行动自由,犹如常人,并且又除去了不雅的残废之名,当事人的心理将感恩不已,而你半僧子反来责问,是何道理?”

半僧子听了,回头去看联背双怪,只见他们并肩——(不是叠背)而坐,面有喜色,于是半僧子回转头来,向大贞观主瞟了一眼,然后返身而走,后面跟随着半尼子。接着大贞观主缓步走到宾座陈巴前面,稽首道:“贫道未曾征求尊座同意,就下手伤了双怪道友,特来请罪。”

陈巴起身道:“道友仁心仁术,何罪之有。”他边说边请大贞观主坐下,于是他们低声商量,这场赛事的善后问题,及继续比武的步骤。

不久,大贞观主起身离座,走到武场中央与矮仙低声略谈数语。矮仙连连点头,随即匆忙走到普性座前,作了一阵耳语。

须臾,矮仙回到武场中央,也与大贞观主交校了意见之后,宣布道:“刚才双怪道友与苦虚禅师的一场比赛,经过双方首座同意,作不分胜负论,同时软功一项,决定取消,不再比赛……”矮仙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举目环视双方人物都无反应,于是接着道:“现在比剑开始。”

宾方出场的代表是双头圣女,从容地走到武场中央立定,面部毫无表情,四只美目朝着主座方向注视。普性派遣普济出场。

一僧一女相隔二丈对立。

普济乃是大招寺的得道高僧,在童年时,他姓王名昙,与黄衫客(原名黄元龙)情逾骨肉,后因世事变幻,各奔东西,王昙落发为僧,法名普济,黄衫客亦固屡逢异数,投入魔国,但这是三个甲子以前的事情。

昔济精研佛学,并以剑术擅场。一甲子前,他在中洲吐剑成龙,收服了十大地魔,使他们改邪归正,名传地国。最近二个甲子以来,他修练更勤,剑术越精,但韬晦益甚,是以在空空部落谁也不知道他是个剑术高手。

这次,普济看到双头圣女,目露晶光,煞气甚重,显然她也是精于剑道,必将以技制人,大发杀性。他环视本部落内,虽有许多剑士剑僧,却无一可与双头圣女匹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他不得不自告奋勇,向普性作毛遂自荐之举。当时,普性吃了一惊,因他想不到普济竟会自动争取这个差使。普性更想不到普济是二百余年前收服十大地魔的人,因当年这事是在中洲发生,江湖上传出消息,只说是个不知名的和尚所为。他虽也听到上代的祖师这样讲法,但年深月久,时代变迁,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所以当普济坚决要出场去斗名震魔国的双头圣女时,无怪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普性道:“比的是飞剑,不是儿戏,你知道吗?”

普济道:“考衲知道。”

普性道:“这事非同小可,不但是本寺的命运所系,而月也有关本部落的存亡,你知道吗?”

普济道:“老衲知道。”

普性道:“你有把握吗?”

普济道:“副座放心,老衲尽力而为。”

普性双眉一皱,略加犹豫,终于说了一句“小心!”准予普济出场应战。

普济一出,众僧人无不惊异,几乎都不信任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从未看到或听到普济修炼剑术,何况他只不过是个打扫佛地的老僧而已,满面皱纹,龙钟呆木,好像手无缚鸡之力,平时也为他们所瞧不起的。

眼前,普济低眉合十,静立在双头圣女前面,一动也不动。

双头圣女不屑地冷笑一声,道:“老和尚,报上名来。”

普济这:“老衲普济。”

双头圣女道:“老和尚,你高寿多少?”

普济道:“三个甲子有余。”’

双头圣女叹道:“堪称高寿遐龄,可惜自来送死,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普济默然静立,好像泥塑木雕似的。

双头圣女接着道:“剑是凶器,还请你老和尚三思,如要性命,现在退下,也不算迟,等到本圣女出手,只怕你就要身首异处了。”

普济安静地道:“女檀越之言,吓不倒老衲。”双头圣女工于心计,听了普济的话,并不发怒,只是四目炯炯发光,注视着对方面部,半响无语。

过了一会,她终于又开口道:“老和尚,修练纯正,本圣女不忍心见到你惨遭凶亡,所以好言相劝……”

普济立即插嘴道:“多谢女檀越的善意,老衲心领。”

双头圣女闻言,面色微变,隐含怒意,虽未立即发作,但语气较为严肃,冷然道:“固执之人,胸境不广,修为有限,可悲可叹,本圣女并非爱惜你的生命,只是诛—无知老僧,有伤天和……”

普济又接嘴道:“女檀越口口声声要杀老衲,只怕未能如愿,何况比武已定规例,双方点倒为止,不得伤人,……”

双头圣女喝道:“住口!双方比武,志在争胜,不得不各尽全力,施展绝招,刀剑无眼,谁能控制自己不伤人命?再者,这场打斗,事关邦国大计,并非友谊比赛,不伤人命,何以立威?所以,本圣女虽能尽量遵守比武规则,但算有失着,人有失手,若比武结果,发生死伤等情,请你老和尚休要见怪。”普济道:“老衲明白了,女檀越,你出手吧!”

双头圣女一声娇斥,张开双口,吐出二道银色剑芒,分向普济的头顶罩下。

普济心如止水,隐隐有金光护顶,静待剑芒射近他的脑门不到三尺之处,大吼一声,声如雷霆霹雳,响彻云霄,随即挥动右手,发出金芒,剑势如飞,阻住并且迫得对方的双剑退升高空二丈左右,三剑交击,铿锵之声不绝。

普济的金剑烈焰融融,矫如旭日腾空,宛似游龙,双头圣女的银剑好比二条毒蛇,翩若流星泻地,寒光闪闪,前者虽将后者逼高二丈,但这是由于双头圣女一时大意,未将普济放在眼里,所以有此失着,直到金剑突击得手,她才惊悟那者和尚并非庸弱无能,于是镇定心神,先稳住了自己的剑阵,一边思忖策略,以便击败对方。

普济出手顺利,精神大振,立即施展全力,剑芒增强,剑气愈盛,攻击凌厉,威势非凡,但见金剑龙飞,银剑蛇舞,倏进倏退,忽退忽进,双方的剑在空中纠缠不已。普济看到自己不能再将对方的双剑逼退,且已有恶龙难斗地头蛇之感,始知遇到了劲敌,未免心惊,不过,他知道自己若能专心应付,一时也不致挫败。

双头圣女名列七十二南方魔煞之一,虽非剑道中的翘楚,但也不是低三下四之辈,若论造诣,打击上界的仙佛或许不足,而对付地国的普通神圣则绰绰有余。如今她发觉普济的金剑光芒闪耀,稳定性高,攻击力强,又见他沉着应战,毫无浮躁现象,知道此僧业已修成了仙佛与神圣之间的道行,似乎具有金刚不坏之体,心里微微吃惊,可是她自恃艺高,深信必能击败对方,好在她有双头二脑,一个脑子忙于对付昔济,另一个却闲着,于是就利用那闲着的脑子,想办法阴损普济。

她知道这老和尚目前正在全力对付自己,心无二用,只要外界干扰,加诸其身,他必将因惊而动,因动而分心,则自己就可稳操胜券。于是她伸手从身边摸出二枚铁丸,向普济猛掷,去势似电,发出风雷之声。

双丸一前一后,一正面,一斜面,正面的铁丸针对着普济胸膛,斜面的铁丸越过了普济的身边。

当时,普济发觉那女魔煞掷丸射击,实施暗算,立即提防,他抓住适当时间,挥动左掌,把那枚从正面而来的铁丸接在手中,准备以牙还牙,反掷还敬,但对于另一铁丸既已斜越自己的身边,他认定对方发射方向并不准确,就不以为意,却不料它忽从他的身后无声无响地绕了过来。

正当普济想要反手掷出掌中铁丸时,忽觉自己嘴巴一阵剧痛,吐出一口白血,原来它已被那枚从他身后绕过来的铁丸击中,并且打落了门牙三颗。

这一变化,使空空部落方面的人们大惊失色,因为他们不但看到普济受伤,而且金剑电被双头圣女的双剑压低了七八尺,离开他头顶的上空丈余之处盘旋,摇摇欲坠,形势危急。

普济连忙忍住痛苦,安心定神,企图反攻,可是真气已泄,力不从心,金剑已似强弩之末,又退下了三尺。他全身流汗,面色灰白,气喘不已,闭目待毙。

胜败之局已定,双头圣女忽然收回了剑芒。

这并非双头圣女生性仁慈,不忍伤害普济,她是由于上级关照:“不许杀戮流白血的和尚”,所以才放了普济一条生路,否则她只要再加一分功力,就可劈开他的脑袋了。

当时,空空部落的人们对于双头圣女施展狡计,掷丸打伤普济,都很生气,群起反感,可是限于比剑规则,又不便拔刀相助,只得磨拳擦掌,怒目相视,或呐喊示威,直到双头圣女收回双剑,不杀普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转怒为喜,觉得这女魔煞性虽狡猾,尚有人性。

当双头圣女的双剑离开普济头顶三尺之处盘旋时,他感到压力重重,自己的金剑危如累卵,随时有被削断之虞。由于生死权操诸对方之手,他闭紧眼睛,勉强地作出最后挣扎,同时已下了最大决心,等待死神降临。

剑为百兵之首,世人斗剑,剑不离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凌厉的剑招一发,收回甚难,对方非死即伤,很难幸免,除非剑术练到了剑与心同的境界,才能随意收发。

普济与双头圣女比剑,乃是最上乘的以气御剑之术,剑可离手,收发随心所欲,故名飞剑.功力高者,能在百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易如反掌,八仙中的吕洞宾即以此技擅场。剑要练到收发自然,随心所欲,谈何容易?即使是吕仙洞宾,当他的剑术尚未练到这种境界时,也曾误伤了对方的背脊,以致受到玉帝谴责,罚他肉背负剑。当时的世人以为吕仙的剑有鞘,其实不然。他的剑是插在他自己肉背之中,背肉就是他的剑鞘。玉帝这样罚他,暗警使剑之人,不可妄伤无辜。当然,后来吕仙又做了许多善事,心赎前愆,玉帝就赦免了他肉背负剑之刑。

再讲普济在千钧一发之际,忽感压力消失,瞪眼一看,知道双头圣女收回剑芒,饶了自己的生命。

他叹了一口气,也收回了自己的金剑,站起身来,合十向双头圣女作礼,不发一言,返身而走,离开了大寺,不知去向。

这里,大贞观主与矮仙同时走到武场中央,由前者宣布双头圣女获胜。

这时,普性也来了。他与大贞观主商量,要求再比一场剑术,原因是:(一)普济出场比赛,乃是他本人自告奋勇,并非出于普性的本意。(二)普性早已指定了不久之前才从邻邦赶到武场主座棚的普真出马,因为他是普性所佩服的古宫客卿,也是本部落剑道中的魁首。

这要求随即获得宾方的陈巴与双头圣女同意。

于是主方公证人矮仙宣布道:“第二场比剑开始!”

普真双眉粗浓,魁梧奇形,身披红色袈裟,是个标准的高僧。他纵身高跃,从数丈高空轻飘飘降落地面,稳立武场中央,好像一座铁塔。于是大贞观主先给双方介绍,然后偕同矮仙与普性退立场边观战。

双头圣女与普济比剑时,其实并未施展全力,只不过稳住自己的剑阵,不致败落而已。同时她故意使用狡计,掷丸取胜,旁观者都以为她的剑术与普济比较,只在伯仲之间。她若非暗施诡计,普济也不会受挫。因此,旁观者都失眼了。他们看不出那女魔煞隐藏实力,以诱后来之敌上当。

这时,普真双目如火,向双头圣女看了一眼,傲然道:“听说你女菩萨使用狡计,击败本寺高僧,虽胜不武。”

双头圣女四目炯炯有光,面现杀气,冷笑道:“兵不厌诈,能以策略取胜者便是高手。”

普真大怒道:“以剑比剑,才是真本领,为何掷丸伤人,妄助本身剑术之不足,岂不有失身份,贻笑大方?”

双头圣女又冷笑道:“你这和尚,只知一剑在手,以为天下无敌,不知除剑之外,本圣女的铁丸也好将你置于死地,相信吗?”

普真忽然大笑道,“女菩萨何不立即一试?”

双头圣女道:“何必心急,你等着瞧吧!”

普真不屑地道:“谅你不敢再施故技。”

双头圣女冷晒一声,也不回答。

普真接着道:“女菩萨,还不发剑?呆着做什么?”

双头圣女道:“先发剑的应该是你。”

普真道:“本禅师代表主方,你是宾方,又是女菩萨,主不欺宾,男不欺女,为何要先出手?”

双头圣女道:“本圣女乃是胜利者,岂能先发制人?”普真生性刚愎,好胜心强,听了双头圣女的话,非常生气,忍不住伸指发剑,剑气如虹,直射双头圣女的脑门。

双头圣女张开右边的嘴巴,吐出一道匹炼,气势强盛,立即把来剑迎住,并且逼它退后三尺,二剑开始冲刺,在高空恶斗。双头圣女一看普真的剑气磅礴,极为霸道,但色泽不及普济的剑气纯正可爱,始知普真过去必仗此剑杀人无数,这就使她有了主意,决定先以单剑御敌,同时再想别的计策扰乱对方的心神。果然不出双头圣女所料,普真的剑术传自魔僧不老上人,攻势诡异谲奇,变化莫测,使人防不胜防,所以许多正宗剑士往往受其暗算,遭到毒手,而普真也挟技凌人,自称剑霸,从不饶赦任何与他斗剑之人。普真以前本是大寺的弟子,与普性同辈,精通密宗剑法,后为不老上人所诱,暗练霸道的剑术,犯了严重的杀孽,被上代的祖师逐出佛门,使他愤羞交作,于是反脸成仇,专与本教为敌,等到普性当权。为了安抚其心,不与大寺作对,就以重金聘他为古宫的客卿,赠赐土地农奴庄院牧畜,享受俸禄,并准许他娶妻生子,安居邻郡纳福,既是禅师,又是贵族,俨然一身兼二阶级。这次他应普性临时急召,匆忙地赶到武场,恰正是双头圣女收回双剑,不杀普济之时,所以他没有亲眼看到她与普济比剑的过程,也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至于对方掷丸伤人,是他从普性口中得悉,并非目睹。

这时,双方的剑气在高空激窜猛射,各显神通,一时不分胜败。普真志在逞能,运剑横冲直撞,光芒爆发,忽上忽下,乍左乍右,毫无规律地打击双头圣女的银剑,显然他争胜心切,已施展了浑身解数,对付敌人。双头圣女志在藏巧显拙,隐蔽实力,并不急于求胜。她处处避重就轻,敌上我下,敌左我右,避免与对方硬拼,但绝不容许对方侵入自己的剑阵之内,往往在有意或无意之中,施出凌厉无比的剑气,迫退普真攻击,且继续进袭,使他不得不退剑自卫,暂取守势。

二剑空战良久,势均力敌,一时难判轩轾,暂无荣辱。

可是静立场边观战的普性已觉情势不妙,因他看到普真的剑劲已不及开始时那样的强盛,攻击力也不像出手时那样的霸道,而其本人却因久战不胜,大有不耐烦之感,似乎动了肝火,显然这是犯了兵家的大忌,后果堪虞,而双头圣女则心气和平,态度安静,毫无急躁现象,彼此比较,后者已占上风。

于是普性伸手作势,以指指心,暗示普真镇静,沉着应战。

普性一举一动,给双头圣女另一个头上的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她非常生气,立即张开嘴巴,吐出一道剑芒,快如闪电,直射普性的和尚头.普性不虞变生顷刻,大惊失色,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主

座棚中射出一道剑光,迅速无比,抵住了双头圣女的银剑,但来剑一发即收,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条黑影飞跃而至,拉了普性退入主座棚内。

原来救走普性的黑影就是那个披头散发,满脸油迹,衣衫破烂,邋遢非凡的无名中年怪丐。他在卑田院受到大寺供养多年,今日救了普性的性命,也算是报恩吧!

双头圣女发觉那怪丐的剑气纯正异常,功力深厚,知道此人也是剑仙之流,所以也就适可而止,收回剑芒,不去追击,何况普性的鬼祟动作,业已被自己揭发,使他面目无光,也是一件快事。

普真得到普性的启示,连忙收住心神,全力应战,才能稳住自己的剑阵。

这时,场边棚角鬼魅地出现了一个瘦小老僧,双目深凹,面似黄腊,嘴唇微动,似在说话.

普真的耳朵里忽然听到声音,知道这是师父不老上人蚁语传音,于是精神大振。

不老上人道:“这个丫鬟根基极好,为师看中了,想收她为徒……你把她引到五十里外的石首谷,让为师征服她。”

普真也以传音入密之术问道:“师父,如何引法?”

不老上人道:“你不会动脑筋吗?快想办法……如果她做了我的女弟子,也就是你的妻子了。”普真听了,心中大喜,道:“多谢师父成全。”过了一会,普真没有听到回音,知道师父已经走了,于是举目对着双头圣女仔细观察,觉得她的二个面貌都生得端正美丽,双峰高耸,身材窈窕,不免多看了几眼。

忽然,普真想入非非,暗忖道:“此女虽有双头,倒也不错,但不知她的下体是否也开着二个户口……”

普真胡思乱想,猛然被一连串“铿锵”之声打断,使他大惊失色,全身冷汗直流,原来自己的剑芒已被对方压低三尺,连忙收心反攻,经过数次大力冲刺,才恢复了失去的阵地,可是再也攻不过去。

这时,普真心生一计,启嘴道:“女菩萨剑术高明,真是本禅师的平生劲敌。”双头圣女并不回答,对于普真恭维的话,犹如秋风过耳,坐他放屁。普真接着道:“不过,可惜得很,可惜呀,可惜呀!”双头圣女也不理睬,只管自己运气使剑,向对方寻疵摘瑕,准备乘机施展余力,一击得手。

普真一边努力稳定剑阵,一边哈哈大笑道:“剑术虽称高明,可惜真气不继,枉然生着二张嘴巴,却不敢说话。”女人气量狭窄,最忌别人指出她的缺点,所以当她听到普真的话,不禁怒气冲冲,娇声斥道:“你这和尚,信口雌黄,如食麦糕,本圣女战有余力,不屑与你斗嘴。”

普真听到对方开口,不由暗喜,随即道:“不过,本禅师也有可惜之处。”双头圣女问道:“你这和尚有何可惜?”

普真道:“本禅师的剑术利在远攻,可惜这里武场太小,使剑不便,威力大为减低,否则的话,你女菩萨的剑只怕早已被我削断。”

双头圣女冷笑一声,道:“未见得。”普真道:“不但如此,而且你女菩萨的另一个脑袋也已给本禅师劈了下来,捧在我的手中,欣赏欣赏,或者将它当作皮球踢着把玩,倒也有趣。

双头圣女一听对方又指出她的天残,且说话下流,不由大怒,一边心里暗想,“这贼秃邪恶之极,已有可杀之道,……不过,这里杀人,限于规律,恐遭物议,何不将他引到偏僻之处,杀之无赦……”

她打定主意,开口道:“你这和尚的意思:远攻可以胜我,是吗?”

普真傲然道:“当然,那还用说吗?”

双头圣女道:“那么,你要怎样?”

普真故意激起对方的怒气,不屑地道:“本禅师说出来,只怕你女菩萨胆小,不敢领教。”双头圣女哼了一声,冷笑道:“岂有此理?”

普真道:“如果你女菩萨真的有此胆量,本禅师提议寺外旷野,地势平坦,有利远攻,那处就是女菩萨到西方极乐世界的起点。”双头圣女听到普真提议寺外旷野,正中下怀,暗忖道:“这贼秃自寻死路。”

她故作犹豫不决之状,回头向陈巴看了一眼,只见陈巴微微点首,于是她对普真道:“好!”

接着普真与双头圣女同时收回剑芒,并取得大贞观主与矮仙的谅解,让他们到郊外远处,继续比剑。

这里尚有二场比赛,双方公证人虽无法抽身同去,但陈巴却派遣半尼子,普性派遣奕静,分别前往旁观。

普真态度跋扈,也不向普性请示意见,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傲然地驾起剑光,势如长虹,凌空飞向寺外旷野,于是双头圣女也御剑腾空,追踪而去,后面乃是半尼子与奕静所驾的二道剑光。

这时,陈巴看到主座棚内陆续地走出几个僧人,各驾飞剑越寺而逝。同时武场远处也有三五道剑芒,一闪即没。他见微识著,心中明白,本国的助手都已渗入大寺潜伏。

这时,大贞观主与矮仙宣布比赛战术。魔方由陈巴亲自出马。

陈巴登场,使主座棚内的众僧,以及古道士,三清和尚,梅木,菩提真人等散仙与狂仙无不括目相视,甚至那个剑术高明的中年邋遢叫化子,连同两位公证人——大贞观主和矮仙,也都引颈注目,凝神而望,因他自愿提出比武原则,准许主方以三至五人联手合力,对付他一人双拳。

他们看到陈巴身材魁梧,头大如斗,面青青,目炯炯,戴了—顶高帽,帽后拖着双带,随风飘动,身穿枣红长衫,脚踏快靴,大家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奇才异能,胆敢夸下海口,独斗三至五名主方高手,何况比赛战术,题目范围广大,武功包罗万象,谁能身兼百技,智备群艺?大伙儿对于陈巴造诣究竟高深到如何程度,一时无从猜测,但大部份人议论纷纭,疑多于信,好在答案不久即可揭晓,武场气氛转趋安静。

主座棚内,普性久久派不出代表应战,原因是他以为陈巴必在尾场比赛法术时出席,想不到现在就由这厮亲自登场,打乱了他早已拟定的计划,所以不得不与几位元老重新作出步骤,希望斗胜陈巴一人,才能雪本寺屡战屡北之耻。陈巴矗立武场中央,耐心等候,毫无烦躁神色,显然他有恃无恐,自信稳操胜券,冷静地保持着魔国首席特使的风度。

过了一会,普性率领了偏袒右肩的四人黄衣僧人,离开主棚,走到武场,与陈巴对面而立,合十道:“陈特使亲自登场,贫僧不得不前来领教。”

陈巴微摇大头,拱手道:“陈某能与副座印证战术,实慰平生。”

普性道:“现在先由贫僧来打前站,倘力有未逮,尚望手下留情,但另外几位师兄弟也想见识陈特使的武艺。”他说着,横跨一步,指着他身旁的四位僧人,分别介绍,原来他们都是大寺的密宗高手,法号普山,普十,白皓和仁能,各僧身怀绝技,武功高深莫测,合十向陈巴作礼。

陈巴拱手,一一还礼。宾主双方态度诚恳。陈巴心中明白普性所说“打前站”意义,显然他的武功不及其余四僧,只能充任开路先锋。

普性身为大寺副座,如果陈巴出场,他不出场,似乎有失体面。武功好坏是另一问题,他本人必须硬着头皮,非要打头阵不可,却怕陈巴辣手辣脚,痛下杀手,所以事前打个招呼,希望对方手下留情。

陈巴又明白普性准备以五敌一,符合比武前自己所作出的诺言。这一点他并不畏惧,但心里却思忖着:出手要不要杀人?

这时,公证人大贞观主和矮仙宣布比武开始。于是普山,普十,白皓,仁能等四僧退后一丈,先让普性探试对方的实力。

普性也后退五尺,合十道:“陈特使进招吧!”

陈巴也不客气,说一声:“有僭!”立即跃前挥掌击向普性的胸膛。掌未至,风先到,普性的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威势凌厉之极.

普性大惊道:“如来神掌,佛门秘技,…”,”他说着,连忙斜退一尺,同时运气反击,但未及还手,陈巴的手臂突然暴长二尺,猝然袭到,把普性推后三步,几乎跌倒,显然对方手下留情,否则他非死即伤。只听得陈巴道:“这是通臂手,并非如来神掌。”

陈巴练成了缩筋伸骨之术,左臂通右,右臂通左,双臂通来通去,运用如意,而普性不虞对方有此奇技,因此上了大当,第一招就已落入下风。其实普性也说得不错,陈巴是以如来神掌搀入通臂手的怪招,击退了普性。

普性受辱,满面羞惭,知道这厮确有真才实学,非一人之力所能对付,好在这时仁能不待普性吩咐,业已大喝一声,冲前接应,于是普性立即发动十成功力,与仁能联手,同斗陈巴。

仁能精于桥术,举足高行,轻功卓越,往往一跃数丈,犹如鹰隼凌空,踞高临下,企图拳打陈巴的大脑壳。普性的掌法和腿功也不同凡俗。蓄意要掌劈陈巴中部,脚踢下部。

高手相搏,并非以硬拼硬,而是以术取胜。所谓以术取胜者,除本身武功外,尚须运用智力,施展机巧,始能以逸待劳,争取先着,例如声东击西,诱敌分心,虚进实退,引敌入彀,避重就轻,陷敌于疲,留前补后,置敌于险等战术。总之,双方战斗,不论拳打脚踢,或刀来枪往,都要分秒必争,追求一个快字,以最小力量,换取最大效果。

陈巴利用吐纳之术,发挥了精气神的混合威力,他的纵跃功夫,形同天马行空,要比仁能更进一步。每当仁能举足高行之时,他发觉陈巴纵势轻捷,超过自己的高度甚多,同时,他本想打人之头,现在为形势所迫,反而被人打头,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侧首退避,不料陈巴的右臂突然伸长尺半,结果,和尚头被陈巴的手指敲了一下,尝到热辣辣滋味,十分难受,倒也罢了,而最使他气恼的,那陈巴嘴里还讥笑地说:“敲了—下木鱼。”

当时,普性因轻功并不高明,只得眼巴巴望着仁能在高空吃了大亏,自叹爱莫能助,但他准备在陈巴下降地面的一刹那之际,挥掌飞腿,施展雷打电蹴功夫,如能击中,也好替仁能挽回面子,同时又为自己争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使普性未能如愿。

陈巴一指中的,击退仁能,立即转移目标,来取普性,人未落地,“长臂手”先已挥舞而至。普性一次上当,早有预防,连忙运掌猛击,不料陈巴的通臂手仅作虚招,一挥即缩,同时,人落地面,身子忽然矮了半截,他的右腿缩短,左腿却伸长了二尺,飞踢出去。

由于陈巴缩臂复原,普性运掌落空,一击不中,连忙飞出一脚,迅速非凡,可惜自己的脚短,对方腿长,在距离上已给人家占了便宜,因此,他的踝骨挨了陈巴一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酸痛麻木,兼而有之,使他蹬蹬蹬,向后连退三步,才能站稳。

等到仁能与普性想要再度冲前,以便在陈巴右腿短,左腿长的畸形劣势下,实行打击,但转瞬之际,他已将双腿伸缩妥当,身子的高度恢复了原状,并且挺胸卓立,双目炯炯,威势之盛,好比凶神恶魔,凛然不可侵犯,使二僧不得不立即煞住脚跟,稳定步伐,才能完全控制身体不向前冲,但那些动作甚为发噱,使他们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陈巴冷笑一声,道:“陈某手下留情,尔等还不暂退,再添帮手?’’

普性转身挥手,后面旁立的普山、普十与白皓三僧立即飞跃而至。

普性合十道:“陈特使施展通臂手,似属难能可贵,想不到伸筋缩骨,通腿之功也炼到了化境。”

陈巴道:“那是陈某小技中之一二,何足道哉!”

普性道:“不过,左道旁门之技,虽功夺造化,但也为智者所不取。”

陈巴并不生气,摇头大笑道:“不错,左道旁门之技,智者不取,旨哉言乎……可是,这种小技,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因为尔等自以为是名门正宗,身怀绝技的高僧,但在较量之下,陈某试出了尔等只不过是吃十方的饭桶而已,只知呆斗,不识战术如何灵活运用,以致正宗绝艺败于旁门小技,岂不可耻?”

普性听了,面色微变,但瞬即复原,朗声道:“我等败在意想不到的小技之下,心中不服……现在我们要发动五形连环,五星联辉大阵,不知陈特使敢领教否?”

陈巴大声笑道:“五形连环,甚至十星串连,依陈某看来,乃是佛门的雕虫小技,不堪一击,就将冰消瓦解……”

普性听到对方讥笑密宗至高无上,牢不可破的五星联辉大阵是雕虫小技,不禁甚怒,随即抢着喝道:“住嘴!你这厮口出狂言,轻视佛门武功,真是无知之徒。”

陈巴忍怒微哂,反唇相讥,高声道:“你这贼秃,修养不够,动辄发怒,枉为大寺的副座,你若再不见巧识乖,万一惹起陈某生气,不久,就要把你革职查办,甚至斩首示众,以警效尤。”

双方开始比武时,普性与陈巴,一个合十作礼,一个拱手还礼,大家非常客气,但现在,普性二次受辱,大失威声,似乎老羞成怒,发言不合理性,而陈巴也因对方讲话难以入耳,回嘴顶撞,迹近谩骂,僧俗二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这时,双方的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已经前来相劝,但被陈巴笑嘻嘻,有礼貌地挥手,阻止他们走近。这时,普山普十等四僧面无表情,呆立旁边,对于眼前的争论,置之罔闻。普性听到对方骂自己为贼秃,顿时怒不可遏,又听对方说:斩首示众,不由一惊,因他想到刚才二次受辱,若非这厮手下留情,自己可能早已丧命,于是就耐住心头火气,深悔自己不演说对方是左道旁门,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自属无可奈何,况且双方反目,事情弄僵,只得硬着头皮,坚持强奸汉的态度,但措辞则已大为改善,只听得他朗声道:“陈特使危言耸听,但也不会吓倒我普性,不过,五星连环大阵威力如何,且请一试,如能破得此阵,贫僧自然拜服。”

陈巴笑道:“这句话比较中听……”他说着,伸手除下头上的高帽,随即抛在场边,露出了一个斗样的大脑袋,牛山濯濯,发不生,接着道:“和尚们!还不动手?”

普性把手一挥,四僧似有默契,立即分跃五处,布成了一个金木水火土五形连环阵,把陈巴大头围在中央。陈巴面不改色,稳立阵中,但目观五方,耳听十面。

所谓五方者,是指五僧所站立的位置,十面是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再加上空和地下在内。共计十个方向。五僧的步位是普山主金,普十主木,白皓主水,普性主火,仁能主土,他们连环进攻,反复截击,施展点打擒拿插五种上乘绝技,依照奇门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起彼落,变化无穷,充分发挥了五形连环,五星联辉的威力,陈巴被困其中,顿觉杀气腾腾,满途荆棘,大有寸步难行之感。

陈巴乃是西方精煞,道行武功,不同凡俗。他炼成了人类所意想不到的功夫,双方交换三招,而他只守不攻,发觉五僧所走的路数纯属奇门遁甲,心里稍觉宽慰,等到六招之后,明白了五僧出手,专攻人身三十六穴道,终于大为放心。

妖魔人物对奇门遁甲,了若指掌,陈巴也不例外,所以五僧起步,往往被陈巴争先拦截,同时又运用移穴改道之功,以牙还牙之术,使五僧的点,打,擒,拿,插功夫,无所施展,但他要想脱出他们的包围圈,一时倒也无能为力。五五二十五招之后,众僧开始感到对方的武功高深莫测,于是抖擞精神,采取同进同退策略,搏斗更为激烈,出招凌厉,快如旋风。

陈巴打点重击,见招拆招,势若迅电,挡回五僧的连环绝招,使他们劳而无功。五七三十五招迅速过去,众僧连陈巴身上的一个穴道也没有碰到,不免心急万分。陈巴头大智多,心中有了主意,准备在第三十六招时击败对方。三十六招开始,陈巴故作用力过度,失足坐倒地上,一时站不起来,急以双手护住全身,五僧一见大喜,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各挥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陈巴光秃的大脑壳上。

普性、普山、普十、白皓、仁能等五僧的掌力,个个都有断金裂石之能,何况五掌合击,威力更为强大。陈巴的头颅难道是铜铸的?铁雕的?即使是铜铸铁雕,五掌合力也能把它砸扁,打碎,成为废铜烂铁。

可是结果出人意表。

只听得陈巴突然大喝一声,跳了起来,摇头狂笑,显然他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同时,普性等五僧如遭电殛,各发惨嚎,个个下垂着手掌,返身暴退,面现痛苦之色。

原来陈巴的头功不但坚硬无比,而且反弹之力更为霸道。五僧的手掌都被弹力所震伤,其中尤以普性受害最深,因他恨透陈巴,挥掌毫不留情,猛下杀手,落手愈重,震力愈烈,所以顷刻之间,他的右掌已经肿胀,大如蒲扇,痛得哇哇大叫。其余四僧,存心仁慈,出掌留情三分,因此,受伤较轻。

陈巴一头破去了对方的五形连环,五星联辉大阵,不由狂笑不已,过了—会,他走到场边,拾取了自己的高帽,戴在头上,依然止回原处,高声进:“汝等众僧,还敢再战否?”

这时,普性左手握着右手,痛彻心肺。双眉紧促,不敢发言。白皓忍着疼痛,挺身道:“檀越头功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功夫。可否见示?”

陈巴道:“左道旁门的小技,不说也罢!”

白皓道:“听说魔国有十金刚太岁其人,浑身刀枪不入。烈火不伤,想来檀越炼的是金刚功吧!”陈巴道:“算你老和尚有些见识。”

白皓道:“金刚太岁与檀越如何称呼?”

陈巴道:“他是家师,你问他作甚?”白皓道:“六十年前,他与贫僧有一面之缘。”

陈巴看了白皓良久。哦了一声道:“是真的吗?六十年前,你的俗名叫小三子,是吗?”

白皓道:“不错。”

陈巴一点大头,道:“那时,家帅似乎确意收你为徒,但你不肯,有这回事吗?”

白皓道:“有。”

陈巴道:“为什么?”

白皓道:“我嫌他十分邪气。”

陈巴听了,哈哈大笑道:“小三子说活天真,陈某也听到家师谈起这事……不过,现在你如能改变主意,愿意拜他老人家为师,时间还不算太迟。”

白皓道:“不。”

陈巴道:“为什么?”

白皓道:“人各有志。”

陈巴哼了一声,道:“即使你现在愿意,他老人家不一定会答应你……,不过,看在你与家师曾有一面之缘,让陈某来治愈你的伤掌,不然的活,三小时之后,它只怕要成为残废了。”白皓暗吃一惊,身不由主地走近陈巴。

陈巴伸手拿起白皓微微发肿的右掌,仔细一看,点点大头,道:“你老和尚心肠还好,刚才打我,落手不重,用不着敷药。”他一边脱,一边运功把它轻轻地摸抚—会。白皓的右掌肿势浙渐退去,不久恢复原状。

陈巴道:“好了。”

白皓一试,五指和右臂都能伸缩如意,疼痛完全消失,于是合十道:“多谢檀越……不过,贫僧不服!”

陈巴向白皓看了一眼,惊异地道:“你想怎么?”

白皓道:“贫僧不相信金刚功能经得起刀剑不入。”陈巴的眼睛瞬了—下,从自己头上脱下高帽,抽出二把光芒闪辉的匕首,道:“要刀,这里有,你想试一试吗?”

白皓道:“是……不过,不必用刀。”

陈巴道:“不用刀,用什么?”

白皓道:“用贫僧的禅杖,行吗?”

陈巴笑道:“有何不可?老和尚心术尚佳。”白皓回头向护场僧人高声道:“禅杖拿来!”不久,一根重约百斤的铜杖到了白皓手中。接着,白皓道:“贫僧臂力非同小可,檀越真的吃得消吗?”

陈巴笑道:“老和尚唠唠叨叨,讨厌!”

白皓大喝一声,用了十分功力,忽然,想到以杖敲头,何必大力,于是松子劲道,减少了五成力量,但又觉得落手太重,终于改用了三成气力,警告道:“檀越小心!”他说着,双手举杖,向陈巴当头击下,只听得“拍”一声,如击败革,陈巴的大头应声打凹进去,但立即又弹了出来,接着,又听得“忽喇,忽喇”二响,禅杖反被陈巴的金刚神功从白皓手中震脱,直飞上空三丈之高,然后坠落地上,铿铿锵锵,跌断成为四段。

同时,白皓大叫一声,虎口震裂,双手鲜血直流,弹力余势示尽,把他震倒地上,面现痛苦之色,显然受了内伤。幸亏白皓临时改变主意,杖击只用三分功力,否则的话,他必将受伤更重,甚至被弹力震死,这就是他一念之仁的好处。

这一变化使主座棚内的众僧,以及所有外来的帮手,包括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在内,无十惊骇万分,因为陈巴的头功能炼到这样的程度,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的。当然他们都看到白皓举杖架势十足,但没有注意他仅用三分功力。

不论白皓使用三分功力,或十成功力,但陈巴能以有血肉的脑袋,不但挡得住铜杖击顶,而且反使对方受伤,其本领已属不可思议。这里,仁能扶起白皓,问道:“师兄,伤势怎样?”

白皓叹了—口气,道:“不要紧,受得住。”

那边,陈巴已将高帽戴在头上,正替普性治伤,并给他服了一颗药丸。接着,陈巴又治愈普山普十和仁能的手掌,看了白皓一眼,笑道:“现在你这老和尚服帖了吧!”

白皓尚未回答,普性忽然抢着回答:“贫僧不服。”陈巴道:“什么理由?”普性道:“陈特使的头功虽好,但只怕受不住……”陈巴也抢着道:“刀劈?”普性道,“是。”

陈巴道:“以刀劈头?”普性道:“是。”

陈巴道:“劈头和斩颈不同,你是否想用你的刀,斩我的颈吗?”

普性的坏心思被陈巴说穿,不由面孔微红,但嘴里却坚决否认。陈巴加上一句,道:“不必赖了。”普性正想再辩,忽见武场远处突然降落了几道剑芒,接着出现六七个人影,正向这边奔来。人影顷刻到达了武场中央,走近普性身边止步。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来人之中有男,有众。女的是双头圣女和半尼子,但男的,普性却不认识。双头圣女携着—个血迹殷然的布包。

普性问道:“普真禅师何在?”

双头圣女道:“他叫我带给你一件礼物。”

普性心中已有预感,暗道:“普真完了,不过,她替本部落消灭了害群之马,也是好事。”他接过布包,解开一看,不禁吃下一惊。

原来布包之内裹着两颗首级。普性对于普真的首级,并不感到意外,使他吃惊的是另一颗脑袋。这另—颗脑袋,普性也认识。它是不老上人的脑袋。

普性知道不老上人是普真的师父,邪术魔功可称至高无上,道行剑法深不可测,但恶名也同样远播。他之被杀真使普性目定口呆,吃惊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普性道:“比武规定不准杀人,女檀樾,你为何破例?”

双头圣女道:“这贼秃出言无状,调戏本圣女,所以把他宰了。”

普性念了—声:“阿弥陀佛!”接着问道:“调戏有何见证?”

双头圣女道:“证人不久就来。”

普性想到普真为人好色贪淫,凋戏女性是其本能,所以也不再追问下去,但他又接着道:“其师不老上人何罪,也受诛戮?”男的来人之中,一个老道士越众挺身而出,高声答道:“是贫道将他处决的。”普性一看那老道士身穿黑袍,面目清癯,随即合十问道:“道友何人?”

那老道士稽首答道:“贫道乃是南方七十二魔煞之一,号称魔道人。”

普性点头道:“原来是玄妙观主的祖师,是了,除了道友之外,只怕无人能杀不老上人。”魔道人答道:“好说,好说。”

普性道:“不过,不老上人与道友确何过节?”

魔道人说:“无仇无怨。”

普性道:“既无怨仇,道友为何破戒?”

魔道人说:“这厮施展迷魂大法,企图暗算双头圣女,所以我非杀他不可。”普性听了,默然无言。须臾,又有—道剑芒降落武场,人影出现,乃是奕静。普性一见奕静,便问道:“你为何到这时才来?”

奕静含泪合十道:“禀告师伯,弟子为了埋葬几位师叔和师兄的佛体,所以回来较迟。”

普性大惊道:“你是说刚才前去旁观比剑的那几位师弟和师侄吗?”奕静点头,双目泪流,泣不成声。

普性面现悲色,凄然道:“善哉,善哉!他们护法殉道,死得其所……”他停顿片刻,面对双头圣女接下去道:“本寺的几位护法也是女檀樾杀的吗?”双头圣女冷然道:“不。”

普性道:“是谁成全了他们?”双头圣女道:“你问他。”她说着,手指对着奕静一点。普性注视着奕静,道:“你说!”

奕静道:“他们死于不老上人之手。”普性听厂,惊疑地道:“再说一遍!”奕静重复了刚才所说的话。

普性道:“过程如何?”奕静道:“师叔和师兄们因阻止客卿普真侮辱那女檀樾……”他说到这里,向双头圣女指了一指,接着道:“犯了不老上人之忌。被他突发飞剑,遂遭毒手。”

普性道:“你们人多,难道无法抵抗?”奕静道:“他们措手不及,何况又有普真在旁牵制。”

普性道:“那时你在何处?何故众人皆死,你能独存?”

奕静道:“弟子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干上,隐身窥视。”

普性道:“你没有看错?”

奕静道:“弟子看得非常清楚。”

普性双目含光,注视着奕静,道:“你说的是否句句真言?”奕静双手合十,双膝跪地,道:“我佛在上,弟子不敢说谎。”

普性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道:“奕静,你且起来,到惩戒院去写一份详细报告。”

奕静立起身来,又向普性作礼,然后转身离开现场,向寺内走去。

蓦地,本寺警钟乱响,响彻行云。所谓乱响者,乃指警钟敲得不合常规,不依次序,前响未停,后响接上,闻此钟声,除妖魔人物外,在场的人,无不惊惶失措。

普性肃立场中,侧耳静听。不久,钟声停止,余音袅袅不绝。普性忽然大声道:“二十一响,数百年来,本寺的警钟未敲此数……大敌兵临寺外,比武暂停!”

“不,继续比武!”陈巴高声阻止。“陈特使,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普性严肃地问道。“还有一场法术尚未比赛。”陈巴道。“本寺有难,不必比赛了。”普性说着,开步要走。

“且慢!听了本特使讲话之后,你再走不迟。”陈巴道。

“有话快说。”普性道。

“副座对于本特使的造诣是否另有高见?”陈巴问道。

“不久服贴。”普性说完话,举步欲行,忽见本寺二名弟子面无人色地奔到,连忙问道:“何事惊慌?”

“下院已被魔兵攻破了,特来报告。”其中一个弟子道。

普性听了,虽惊不慌,把手一挥,叫他们退下,接着,他对着主棚座的众僧,高声道:“你们分出一半人手,快去保卫本寺前殿。”

陈巴大笑高声道:“不必去了,前殿也已失陷。”普性也不理会陈巴的话,又把手一挥。众僧会意。

超元禅师一声命令,就有百多个僧人陆续起身离座,三三四四跃出棚外,飞身奔向前殿。

这时,普性发觉离座而去的僧人之中,有小部份的动作并不敏捷,懒洋洋地十分勉强,显然他们若非内奸,必是奸细混在里面,或二者兼而有之,这使他非常忧虑,但在此紧急状态之下,也无暇深入调查。

这时,陈巴大笑道:“副座,你不服贴,本特使自有叫你服贴的办法。”普性道:“陈特使的主意真好,—边牵制我们,—边发动魔兵进攻。”

陈巴道:“用兵之道,犹如奕棋,棋高一着,呆手呆脚,何况兵不厌诈,若不拙里藏巧,怎样克敌争胜,这一点普通道理,副座还不明白,令人可笑。”

普性看了陈巴一眼,也不反驳,冷然道:“陈特使还有别的话吗?”

陈巴狡笑道:“要走?没有那么容易。副座岂不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普性道:“你说这话,是什么用意?”

陈巴道:“歪理不兴,正理不灭,你我当时言明,双方共比五场武功,现在最后—场法术尚未开始,副座闲话没有一句,就想抽身而走,是何道理?”

普性道:“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目前本寺正要对付大敌要紧,哪有闲功夫与你周旋?”

陈巴奸笑一声道:“你这和尚,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只怕时间不允许你这样做了。讲到大敌,我陈某也是你的大敌,现在你为什么不来对付我?”

普性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陈巴目前还是特使身份,贫僧岂敢得罪?”

陈巴道:“如果我陈某离开贵寺一步,再回来向你讨教呢?”普性道:“到了那时,你就是敌人,贫僧也不会对你客气了。”

陈巴笑道:“你想骗我离开这里,让你自由,我不会上你的当。”

普性道:“你不想走,我走,等一会我再回来。”他说着,回转身去,欲返主棚。

陈巴一闪身子,行动快到极点,一边阻止了普性的去路,边说道:“不行!我的任务还未完成,你走不了。”

普性自知武功不及对方甚多,那敢强闯?他估计现场情势,己方尚有一百多人,对方虽仅及十分之一,但个个武功课厚,何况他们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万一交上了手,己方流血必多,这种无谓牺牲,为智者所不取,因此,他忍耐着心中怒火,一边思忖对付陈巴的办法。

这时,土座棚内发生了一阵骚动,接着许多僧人磨拳擦掌,踊跃地奔了过来。企图支持普性。这边,魔道人,双头圣女,半尼子以及另外的几个妖魔人物也都移动身形,准备前占截击。同时。客座棚内的半僧子,半道子.黑力十赵峰.联背双怪等连袂而至,以壮声势。

二个公证人——大贞观主和矮仙也前来解劝。

普性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挥手,阻挡己方的众僧奔近。众僧不敢违背普性的命令,只得悻悻地退回主棚。普性又叫普山普十白皓和仁能也同归原位。陈巴也吩咐全部妖魔人物归坐客棚。

这时,武场上只剩下了普性陈巴和二位公证人——大贞观主和矮仙。

普性见陈巴无理可喻,知道这厮故意缠住自己,使本寺蛇无头儿,易被攻破,其用心极为恶毒。同时他又预料本寺前殿的情况必已十分危急,因到此刻为止,除了警钟和二名弟子前来报告之外,其他消息完全隔绝,而刚才前去支援前殿的众僧也没有施放信号,令人费解。

普性也曾考虑继续比武,可是对力所显露的奇柠武功,往往出人意去,甚至到达了仙佛神圣的境界,本寺众僧无法抵抗,因此,他决定放弃最后一场法术比赛。于是普性就先与二位公证人商量弃权问题。

大贞观主与矮仙当然不会反对普性的建议。

陈巴道:“弃权是合理的,不过这问题是与袁通将军的公函有关,也就是本特使的主要任务。”

普性道:“比武弃权,为何要牵涉到公函上的问题?”

陈巴道:“副座何故如此健忘?本特使持此公函,前来规劝贵部落投降。如果你们在当时不想投降,或不能立即决定投降事宜。副座尽可当场声明,本特使除了拍拍屁股走路之外,也没有理由再放一个屁。可是副座在那时偏要认识本特使的力量,企图在武场上叫我出丑,这问题就不简单了。袁通将军在公函上明白指出:若尔玉版大师坚持初衷,沉迷不醒,决与本帅为敌,则最妙之办法不妨一试陈巴特使之身手如何,必将使尔玉版心服口服,然后再谈投降之事……那些话就意味着比武与投降是互利牵连的。”

普性道:“不,这是两回事情,何况试过了陈特使的身手之后,我们也不一定会心服口服的。”陈巴嘿嘿冷笑,道:“我陈某号称西方精煞,白白给你们这批贼秃五掌击顶,铜杖敲头,并未还手,你以为我生性仁慈,或懦弱无能,甘愿受辱吗?陈某身为特使,对于这种耻辱.若不连本带利加倍向你索还,不但有损我国威声,而且也无法向袁通将军交代。因此,在最低限度,你也应该给我一个公道。”普性道:“陈特使要贫僧给什么公道?”

陈巴道:“以牙还牙,我要收取你们五僧——普性,普山,普十,白皓和仁能的脑袋,以雪五掌击顶,铜杖敲头之耻。”普性听了,暗自吃惊,但面不改色,庄严地道:“陈特使此言,欺人太甚。”

陈巴正拟发言,忽闻主棚旁边传来斥声:“不错,这位施主欺人太甚,让老衲对付他。”

声到人到,但见灰影一闪,场上矗立一个白发者僧,满面皱纹,目露凶芒,面对陈巴,傲然遭:“听说施主乃是西方精煞,是吗?”

陈巴道:“正是,有何指教?”

那老僧道:“善哉,善哉!施主身怀奇宝,老衲正想募捐。”

陈巴道:“看你身披灰衣,不是空空部落之僧,……”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普性,问道:“他是何方野僧?”

普性看了那老僧一眼,道:“贫僧也不认识。”陈巴道:“既非空空部落之僧,请你把他驱逐出场。”普性对着那老僧,合十道:“这里是非之地,道友犯不着前来插手,以免招祸上身。”

老僧道:“普性,你不认识老衲,老衲倒认识你……不过今天的事,与你无涉,你快快退开,勿惹老衲发火。”

普性道:“道友,喧宾夺主,究竟是谁,法号如何称呼?”

老僧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老上人是老衲低三辈的徒孙。”

普性大惊,合十道:“原来是……”

老僧连忙阻喝道:“不必再说下去了。”

普性果然听话,立即停嘴,同时身子渐渐向后退去,直到场边方才止步。大贞观主和矮仙也知道这老僧是谁,但他们未发一言,不约而同,退立场边。陈巴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此僧必是大有来历,随即喝道:“老和尚报上名来!”

老僧道:“施主大胆,你还不配询问老衲法号。”

陈巴笑道:“你这老贼秃既是魔僧不老上人的祖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僧并不生气,淡然道:“老衲要向施主身上募捐奇宝,到底肯不肯呢?”陈巴道:“什么奇宝,老秃驴,你说吧!”

老僧又傲然一笑,声如枭啼,道,“告诉你也无妨,老衲看中了施主颈上的大脑壳。”

陈巴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但不知你这老秃驴要它派什么用场?”

老僧道:“寒寺缺乏一个溺器,老衲想把它削去皮肉,当作夜壶之用,能使老衲小便畅通。”

陈巴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好极,好极,老贼秃还不动手?”老僧赞道:“施主这样慷慨,老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着,缓慢地向后退去。

陈巴讥笑道:“看来你这老贼秃色厉内荏,不敢动手,想……”

陈巴口中还未说出“溜了”二字,那老僧突然挥手,抛出件圆形物体,颜色鲜红,物体上端拖着一条长索,向陈巴当头罩下。

圆形物体来势凶猛,风声呼呼,威力慑人。陈巴没有防到对方出手如此迅速,要想躲避,业已不及,连忙双腿一弯,人矮了一尺,但他头上的高帽已被那圆形的物体抓去,使他现出了光秃秃的大脑袋。

陈巴大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原来你这老秃驴是血滴子的遗孽。”

老僧一出手便摘去了陈巴的高帽,心里十分高兴,立即收回长索,从血滴子里取出高帽,和两把金光闪耀的匕首之后,掷帽于地,接着嗤的笑了一声,道:“好刀,老僧正愁没有利器刮削施主大脑袋上的皮肉,现在来得正好……什么,施主刚才说什么?”

陈巴并不以失去高帽和匕首而感到惊骇,但心里反觉高兴,依然笑道:“我说你老秃驴是血滴子的遗孽。”

老僧哦了一声,道:“原来施主是这样说法……不过,施主错了,老衲不是遗孽,而是血滴子的发明者。”

陈巴道:“遗孽和始作俑者没有什么分别……”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用手摸自己的那个大脑壳,笑嘻嘻道:“还好,脑壳丝毫无损,丢了一些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

老僧也发出像枭叫般的笑声,道:“施主不要得意,那颗大脑袋不久便是老衲的囊中之物。”

陈巴道:“老秃驴太自信了,何不再来一试?”老僧道:“施主何必催老衲再试,难道你还担心死得太迟吗?”

陈巴道:“老贼秃的话正中厂怀,迟死不如早亡,我等待着,老秃驴还不下手,真是急煞人了。”

老僧道:“施主开口老赃秃,闭口老秃驴,这样的侮辱老衲,已犯了大不敬之罪。等一会老衲摘下你的头颅后,一定要在它的嘴巴里塞些狗屙,让施主做鬼时,嘴巴也不干净……喔唷,老衲现在开始发觉:施主你的头顶—发不生,和老衲一样,不是也光秃秃的吗?是贼秃,还是秃驴?”

陈巴无言可答,向老僧看了一眼,默然站立着,胸有成竹地静待对方出手。 ,

老僧在口头上又获得了胜利,心里格外快乐,于是挥动长索,血滴子在空中盘旋,风声呼呼,震耳欲聋,突然,他用劲抛远血滴子,对准陈巴的头顶罩下,一边掷出双匕,好比两条金蛇,平行地直射陈巴的胸膛。

这次,陈巴早有准备,运用十二分功力,使自己那颗斗样的脑袋立即暴胀了一倍,犹如一个大头和尚。

血滴子来势如电,抛中了陈巴,但因头颅太大,血滴子太小,无法容纳,后被陈巴的头功弹力震开,同时陈巴双手接住对方掷来的双匕,回手反掷,去势如飞,劲力甚健,向老僧进袭。

那老僧想不到陈巴的人头如此古怪,竟然会暴胀一倍,使自己的血滴子套不进去,以致功亏一篑,摘了一个空,反给对方头功弹力震开,不由大惊,忽觉双掌一麻,长索脱手,正想抓它回来,忽又感到两胁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胁旁各中一匕,顿时眼睛发花,金蛇乱窜,暗想:不好了,始知自己的头部已被血滴子紧紧扣住,耳朵里还听到陈巴的声音:“有来而无往,非礼也。”

原来陈巴震飞血淌子,接匕反掷,一边飞身攫取对方已脱了手的长索,抛了回去,恰正套中了目的物。那些动作一气呵成,敏捷而熟练,功力叹为观止。

这时,陈巴胜利在握,并不急于用劲收索,只不过轻松地拉着索端,像牵牛那样的牵着,使那老僧无法挣扎,身不由己,只得随着长索的拉力,被牵着缓慢地走了过来,颈上毫无血迹,但他的双胁则流血不止。

陈巴缓缓收索,老僧脚步蹒跚,越走越近,直到离开陈巴不过三尺之处,前者突然冲前,拔取了后者胁上的双匕,一边用劲收索,同时飞出一腿,那老僧的身首立即分离,尸体凌空飞去,已被陈巴踢出十丈,只听得啪挞一响,跌落地上。陈巴笑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但他忽然想到自己说得不对,连忙改口,接下去道:“和尚根本是没有后代的。”这一变化,顿使大寺众僧以及外来诸友惊悸不已。原来那老僧非谁,乃是数百年前血滴子一派的祖师,法号飞龙大师,年已三五百岁,功力之高不可思议。当年他的徒子徒孙曾助前朝王子谋取帝位,杀害扛湖好汉和正义人士,不计其数。等到那王子登基,做了皇帝之后,恐怕血滴子一派的人揭发他的夺位阴谋,于是使用良弓藏,走狗烹的毒计,将他们几平一网打尽,只有飞龙大师和少数弟子仅以身免,逃匿无踪,不知下落。此后,江湖上从未发现血滴子的踪迹,世人都以为飞龙大师早已死亡,渐渐忘怀,不料今日他又突然重蹈尘世,前来送死。此僧老而不死,恶贯未满,等待劫数降临,修炼也难成正果,但发明武器之人,结果却丧身于自己的武器之下,真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时,陈巴的人头已经恢复原状。他击碎了血滴子,使它成为历史名词,把长索拉成数段,抛弃远处,又从地上收起了自己的高帽,揩干匕首上的血迹,依然暗藏帽内,接着戴在头上。于是向普性招手,道:“副座,请过来谈话。”

普性呆立场边,忽听陈巴叫唤,如梦初醒,吃了一惊,只得硬着头皮,缓步走来。陈巴道:“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未了结,副座想清楚了吗?”

普性讷讷地道:“这个……且容贫僧考虑片刻……”

忽然武场东面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众人举目注视,发现那边已有不少人影向这里奔来。接着武场南西北三方面也有同样的嘈杂之声,人数极多,顿使众目应接不暇。顷刻之间,东面的人已经如飞而至,人数不下五十,都是魔营的将士。他们并不打扰陈巴和普性,只在场边立定旁观。

不久,南西北三方面的魔营将士也已接踪到达场边,合计人数,约在三百左右。此刻,东南西北四方周围都已被魔兵包围。

普性惊上加惊,暗想:大寺完了,空空部落也完了。

“袁通将军到!”空中传下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众人举头仰望,看到一朵黑云停驻武场高空,接着,浓雾迷漫,从空中降落地面,须臾,雾气消失,场上出现了以袁通为首的五个人物。陈巴连忙拱手作礼,趋前迎接。四周的魔营将士响起了—阵阵的欢呼,声如轰雷。

普性一看袁通金甲辉煌.腰挂宝剑,宛如一个天神,后面的四位随从,也是威武非凡,但他已无暇细看,因为此刻陈巴已经讲话。“这位是大寺副座,也是空空部落的高憎,普性巨佛。”陈巴介绍道。普性连忙合十作礼。

袁通也很有礼貌地拱手还礼之后,道:“听说副座准备投降,不知是否?”

这时,普性一见大势已去,决定以身殉道,心中反而不惧。安静地答道:“不,贫僧尚未考虑此事。”袁通淡然笑道:“考虑是必要的……不过,投降已属不可避免的事,副座最好三思而行。”

普性道:“本寺虽已失守,但贫僧心中尚未绝望。”

袁通道:“副座有恃无恐,似乎还有神机妙算,可否见告?”

普性道:“大寺沦陷,并不等于整个空空部落的灭亡,因为我们仍有恢复疆土的能力。”

袁通笑道:“副座想依靠外援,是吗?”普性点头。

袁通冷笑道:“只怕外无救兵,内有强敌,什么都完了。”

普性并不相信袁通的话,庄严地道:“内有强敌乃是事实,但外无救兵不过是危言耸听而已。”

袁通道:“副座不信本帅之言,只得由你不信.……现在本帅明白相告:贵寺的外围八大古刹都已一一被本帅击破,副座知道吗?”

普性听了,吃惊道:“什么?八个外围古刹都已失守?”

袁通道:“不错,副座若要知道详情,本帅自当奉告。”

普性合十道:“贫僧洗耳恭听。”

于是袁通与普性就继续谈下去……普性黯然摇头,低声自语道:“想不到八大古刹如此下场……”

袁通道:“副座,大寺投降的事,你想通透了吗?”普性道:“不,贫僧并未失望。”袁通道:“你们已经孤立无援,还有什么靠山?”

普性道:“我们的三关未失,大事尚有可为。”

袁通道:“三关?你是指黄龙山,白龙山和双龙峡吗?”

普性道:“是。”袁通道:“三关早已被我们围困,四周密密封锁,关内粮食不多,水源缺乏,三天之后,他们饥渴交迫,还能打仗吗?……所以我方兵不血刃,就已瓦解三关。”普性道:“我们还有八部大龙大阵,能抗千军万马。”

袁通冷笑道:“天龙阵尚称不差,但可惜得很……。

普性道:“有何可惜?”

袁通道:“这个阵图摆设在双龙峡内,成为瓮中之鳖,犯了地理上的错误。”普性道:“依你之见呢?”

袁通道:“如果此阵设在双龙峡外的十字坡头,截断了三条横山小径,我方行军就会感到不便。”

普性听了,如梦初醒,心里懊悔不听梅木的教言。接着袁通道:“副座知道天龙阵阵主是谁吗?”普性道:“他是一位隐名异人。”

袁通大笑道:“好一个隐名异人……他就是我们的野仙混沌子,这是副座所想不到的吧!”

普性大惊道:“果然不出梅木和三清道友所料,原来这厮乃是奸细,怪我普性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又怪我有耳无聪,误信赫连真的话,事到如今,夫复何言!”袁通道:“副座派遣帕脱法师允任说客,诱劝般若,有此事吗?”

普性道:“那是贫僧的主意。……帕脱何在?”

袁通道:“游说未成,反被般若拿下。”普性默然无言。

过了片刻,袁通道:“如今副座还有什么依靠?”

普性道:“有。”

袁通道:“谅必是依靠少数民族,以及三大领主之—的贵族,作为内助,同时再希望天竺部落的外援吧!”

普性点头道:“将军知道就好了。”

袁通嘿然一笑。道:“你们空空部落平时作威作福,一贯欺压少数民族,使他们在生活上苦得透不过气来。他们久想反抗,恨力未逮,如今看到我军前来攻打,各地少数民族早已杀牛羊,携酒浆,争来欢迎,并自动参加我们的队伍,愿充向导,所以你妄想他们前来相助,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了。……至于许多贵族,其中以彭克,赫伯,克古格,摩公和呼德等五人,最为强凶霸道,作恶多端,此辈高高在上。手下拥有数干到数万的仆人,为他们服务劳役,层层剥削压迫。如果仆人有工作不力,反抗或逃亡的行

为,都要受到鞭打,挖目,抽筋,剥皮,或砍肢的惨酷刑罚……不过,现在形势逆转,那五个贵族领主业已恶贯满盈,被我军一一消灭。他们的土地,庄园,牲畜,财物等等,除保留一小部分为其家属作生活用途外,其余的都将交给仆人,此刻正在清算中。另有不少开明的贵族都已纷纷投降,享受优待。讲到那批地方政权的官员,平时欺侮良民,强迫百姓劳役,征收名目繁多的赋税,使人民破家荡产,不计其数。此外,官吏所经之处,沿途村民都要供奉住宿,饮食,马匹和女人,那些为非作歹,罪孽深重的官吏,已有多人被我军捕杀,在这个世界上除名,其余的尚在追缉中。副座,请你想一想吧!你的依靠何在?”

袁通说到这里,顿停一下,接着道:“你们大寺有一串念珠是用一百零八颗人头顶骨制成的,乐器则用处女腿骨制成,小鼓也是用人的头骨和人皮制成……你们这批僧入门念佛号,却无人心,副座,你再想一想你们的罪恶吧!”普性双目含泪,低头不语。袁通又接着道:“此外,天竺部落号称人间佛土,只怕他们水远不会派救兵来了,因为普元、木扎、优婆夷等人都已在中途被我军截住,而木扎企图反抗,业已依法惩戒……”他说到这里,改变话头,道:“把那木扎的礼物拿来!”一个魔兵越众而出,双手高捧着—只木匣,飞也似的奔到袁通前面,恭敬地立定。

袁通道:“快把此盒给普性副座过目。”

魔兵走近普性的身边,双手呈上木盒。

普性伸手接取,揭开匣盖,一股猛烈的血腥气冲了出来,吸入鼻中,立即感到恶心非凡,反胃作呕,—边掷盒于地,一边嘴里吐出了胃内尚未消化,但业已发酵的隔夜饭菜,地上污物狼藉,呕了一大堆,臭气随风散布,附近的人莫下掩鼻,退后数步,包括袁通在内。

那木匣被普性掷在地上,匣内滚出了一颗被斩下的人头,双眼圆睁,张开嘴巴,面目狰狞可怕,好像此人生前怨气难消,死不瞑目似的。

这当然是木扎的首级。袁通使用这种恶作剧,存心恐吓,令普性啼笑皆非,狼狈不堪。过了一会,普性呕吐已毕,恢复原状,但意志涣散,神态沮丧,显然他感到一切希望都成泡影,并发觉自己已处于完全绝望的境界中。

又过了片刻,袁通道:“副座,现在你是否准备投降?”

普性看了袁通一眼,冷然道:“不,贫僧决不说投降二字?”

袁通笑道:“还打什么理由?”

普性道:“投降之事应由本寺当家作主。”

袁通道:“你说是玉版大师?”

普性道:“不错。”

袁通道:“也好……”他停顿一下,发令道:“传玉版人师!”

“传玉版大师!”

“传玉版大师!”“传玉版大师!”

袁通的命令由属下的众魔将一个接一个地传了过去。

不久,远处出现了,古宫元首,大寺当家玉版大师,由四位魔兵押着,急步走向武场中央,原来他早已被俘了。须臾,玉版大师到了袁通的身边立定,面部毫无表情,当然,此刻他已是俘虏身份,自觉威仪尽失,面目无光,只得低下头来,默然无语。

袁通道:“请问当家,关于投降的事,你推副座作主,副座推当家作主,二人推来推去,到底由谁作主?”

玉版大帅抬起头来,向普性看了一眼,又犹豫片刻之后,开口道:“为了保留黄教以及大寺众僧的性命,本座决定投降,但望袁将军赐予优惠条件。”

袁通道:“那当然,你,玉版大师依然是教主,古宫元首,以及大寺的当家。”

玉版大师台十道:“多谢将军!”

袁通道:“那么,请玉版大师当众宣布投降,但不知是否有人反对。”

于是玉版大师面对主棚内的众僧合十高声道:“本座代表空空部落,以教主,古宫元首和大寺当家的身份,向你们各位禅师,方丈,长老,法师以及全体佛门弟子郑重宣布:自今日起,我们向袁通将军投降。”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等待众僧的反应。

主棚内雀鸦无声, —片静寂,显然无人提小异议。

过了一会,袁通高声道:“本将军袁通代表魔国国王——通天教主,接受玉版大师投降,并拟派员协助他振兴教业,使诸位高僧专心修炼佛道,不知有谁反对否?”

主栅内欣然一片静寂,谁也不敢反对。

普性看到这种情形,摇头低声自叹道:“气数尽矣……”

他举掌重击自己的脑门,头顶立即开花,红血混杂着白血和脑浆,犹如泉涌,身体也仆倒地上,横尸武场。同时,他的三魂六魄凝成了一个元婴,飘飘地出窍,回头向玉版大师看了一眼之后,飞也似的奔向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这个出人意表的变化使在场所有的人物,不论僧尼道俗,妖魔精怪,无不吃惊,同时他们对普性的看法也完全改变,内心里发出悲伤和敬仰的感觉。

主棚内响起了一阵阵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玉版大师泪流满面,合十向普性的尸体作礼不已,显然他自知没有和普性商量,就独断地宣布投降,心里感到负疚,并且十分难过。

过了一会,袁通对玉版大师道:“普性副座乃是一位百年难见的高僧,他已修练到体内红血白血兼而有之的境界,虽尚未成佛,却已成圣,但本将军对他极为尊敬,请当家以最隆重的佛家礼节成殓。”玉版大师点头答应。

接着,巡场僧人移去了普性的尸体,并将现场打扫干净。

投降的事既已定局,前来助拳的大贞观主,矮仙,古道士,三清和尚,梅木,菩提真人以及中年叫化子等人也不向玉版大师告辞,连袂离开武场,悄然走出大寺,各奔前程。次日,袁通变革了古宫内部组织,撤换子大批恶官凶吏,又在表面上依然尊重佛教,以玉版大师为傀儡式的当家,但实际则改立民法代替佛法,使佛国支系的旧势力从此一落干丈,有名无实了。

在民间,百姓反对旧时作恶多端的贵族,充公了他们的田庄财物,罪孽深重者当场斩杀,或先利用而后处罚,或予以彻底改造。除了僧人、贵族之外,该邦的贫民和仆人都分到了土地、房屋、农具、财物等,生活大为改善,他们则是实际的受益者。等到统治的政策逐一施行后,袁通命令穆英,赤福与一部分魔兵驻守空空部落,监督玉版大师,于是携带大批战利品,率领部属班师回国。   


活阴差是人中之鬼,也可称为鬼中之人。

阴阳子乃是妖魔国东南方鬼煞之一,职位仅次于鬼煞指挥计真,后者的官衔为二级元帅。

当阴阳子尚未成名时,寄寓逍遇岛,仰观人情,俯察鬼事,谁也不知他精通阴阳之理,深知鬼神之道,又是半人半鬼活阴差罗炎的好友。

罗炎年已古稀,在逍遥岛黄大仙宫担任活阴差四十年,屡建奇功,深得当地正神黄大仙器重。不过人到晚年,精力衰退,他数次要求告老还乡,但始终未蒙批准,除非他能物色一个适当的替身。

阴阳子虽也曾暂充他的替身,代赴冥府公干,可是他不愿久与鬼神打交道,只不过在好奇心驱使的情况下,偶然逢场作戏,客串一二次而已。若非罗炎素知阴阳子为人诚实可靠,也决不肯让他去客串活阴差。

活阴差的资格限制极严,必须经过多次考验,并非人人可充此职。如果一个人不是品学兼优,武功卓绝,待人接物,手段圆滑,锄强扶弱,态度严正,知己知彼,能屈能仲,休想问活阴差之津。因此,罗炎要想发掘这种人才,作其替身,真是谈何容易!由于他历久未能如愿,不得已只好求助于阴阳子,希望对方代为物色。

当然,活阴差人才,并不是完全没有,但可遇而不可求而已。

过去,阴阳子几次发现这种人才,可惜听到活阴差职业,都不感兴趣。一日,阴阳子邂逅了散人王行。当时。他们二人虽已入籍魔国,彼此却寂寂无名,而鬼煞和散人的头衔却是以后才封赠的。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双方都感到非常高兴。

于是阴阳子邀请王行同到餐馆,相对而坐,点好了酒肴,前者虽不善饮,但因酒逢知己,就非破例陪饮不可。他们开始畅谈。

王行问道:“阴阳子,你怎会到这儿来?”

阴阳子道:“我在这儿已经混过二十年了。你呢?”“我来此寻访一位旧时的所欢。”

“有否寻到?”“没有”

“是怎么一回事呢?”

“唉!一言难尽……过去,我与她已有婚姻之约,准备择日成亲,不料好事多磨,她突然无故失踪。我在百思不解的情况下,立即奔走天涯,到处探查,但遍寻不获,连生死存亡的消息也没有,使我徒呼奈何。多年后,我虽已另娶,却依然未能对她忘情,立誓要查明她的失踪原因、否则我这颗心是不会死的。最近有人说她在逍遥岛。因此,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可是经过了二个月多方寻访,又无法获悉她的下落,使我劳而无功,不免愁肠百结,日夜不安。”

“咳!有这种事?此女姓甚名谁,想来她必是个贤淑美丽的姑娘,才能使你如此迷恋不巳。”“她叫孟英,小名玉娟妍,容貌端正,品性善良。说老实话,我并非迷恋她的姿色,但我必须要查明她弃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在我的预感中,她似乎是中了奸人之计,或已为歹徒所害,不然的话,她决不会离开我,如果说她已死亡,何故多年以来,她的灵魂从未托梦给我?如果说她尚在人间,为什么我不能寻到她,而她也始终未来寻我呢?唉!生死存亡,将信将疑,怎不令人忧愁?”

“或许是她已另有归宿,故意避开了你。”

“不、不会的。我有信心,只要她还有—口气存在,必定会来寻找。不过,假如我真的知道她已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王行,既然你对她有如此坚定的信心,那末,这件事就要牵涉到她尚在为人,抑业已作鬼的问题了。”

“阴阳子,依你看来,鬼之为物,有呢?还是无呢?”“毋庸置疑,鬼一定是有的。”

“不知你有什么根据?”

“当然有所根据……在这个世界里,人,神和鬼是分不开的。

简单地说,不害人的人就是神,害人的人即是鬼。你只要睁开双目,仔细观察,就能看得清楚,到处多的是活神。也多的是活鬼,不必再向天堂祷神,地狱问鬼。此外,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也可能成神或鬼,但他只不过是死神或死鬼而巳。”

“人有好歹,听说鬼神也有善恶正邪,是吗’”

“对!好人死了就变善鬼,至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乎是指恶人而言,因他到临终之时,才讲善话。表示懊悔,可知其平生所讲的都是恶话,这种人,即使死了变鬼,也是恶鬼……若论正神邪神,事实上也很难区别,不过,像瘟神那样,对人类有百害而无—利,应该归纳于邪神一类,风伯雨师如能行使风调雨顺的权柄,有利民生,便是正神,反之,狂风暴雨,伤害生灵,他们就变成邪神了……总而言之,古人以神道说教,无非警惕人心,劝人为善。”“不过,我王行对于鬼神,只在半信半疑之间,因我并未亲眼见过鬼神。”

“鬼神之道,自在人心,这是唯心的东西,不必说有,也不必说无,但心中有鬼,即有鬼,心中无神,即无神,不必要亲眼目睹,看到鬼神……为人不做亏心事,鬼畏而避之,神敬而远之,则此人也,到处有路可走,无往而不利,何用辩沦鬼神的有无!”

“阴阳子,假定真的有鬼,或真的有神,他们的组织如何?”

“你说假定,我也就说假定……我先讲鬼,人死了就变成鬼,鬼有鬼国,或称幽冥国,元首是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在他的领导之下,有十个阎王,和许多神官鬼吏,神差鬼使,例如催命判官,追魂太岁,赏善司,罚恶司,开路先锋——俗称鬼王,城隍,土地,丧门吊客(即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獠牙赤发,黑脸青面的鬼卒,以及急脚子等,他们管理亿万鬼魂……”

“人已死亡,变成了鬼,还要那批神官鬼吏管理作甚?”

“他们要清算群鬼生前罪行……”

“那不是和阳间的官吏审判犯人一样吗?”

“差不多!可能阳间官吏是效法幽冥地府,不过,有时前者还要变本加厉做得再进一步,比阴官清算死鬼更为残酷。”“我不明白,怎么再进一步,更为残酷?”

“冥官清算群鬼,大致上实事求是,赏善罚恶,尚称公平合理,但世间的恶官酷吏则不然。他们为了本身利益,审判罪犯,往往甘冒不韪,藐视法律,颠倒黑白,认善为恶,也有一人被其清算,家属也连带受累。不仅如此,另有一些恶毒的官吏,竟然以活人的身份,越权清算死人。”

“唔,他们的用意确是如此,不过,我们休谈这种问题,以免招惹物议。……刚才你说:幽冥地府清算群鬼,赏善罚恶,都报分明,那么,鬼国阎王怎样赏善,如何罚恶?

“在黄泉路上,生前善人,褒衣博带,山鬼使执幡接引,稳步经过金桥银桥。生前恶人,死后孽魂,赤足蓬首,肩背枷,手带铐,被鬼卒鞭打着,无可奈何,战战兢兢地向奈何桥上走去。”

“什么叫做奈何桥?”“奈何桥是一条独木桥,桥阔五寸,高百尺,长千丈,桥上阴风怒号,寒透肌肤,毒雾惨澹,腥气刺鼻,桥下浩浩江涛,色赤如血,急流汹涌,浊浪排空,声如雷轰,震耳欲聋。当此之时,那些胆小的新鬼孽魂,早已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寸步难行,但前有牛鬼,后有蛇神,手持铜棍皮鞭,三步一鞭,五步—棍,强迫那批生前恶人,打上奈何险桥去,偶一不慎,失足跌下,魂沉血涛,水不超生……”

“此外,幽冥地府还有什么赏罚?”

“听我说下去……新鬼初到地府,先由掌案判官查明其生前善恶之后,善鬼即被送到赏善司接待,根据生死天禄簿评论功绩,应投胎的入世为人,应封的去做神祗,应赏的去受鬼禄。至于生前恶人,死后孽魂,则由罚恶司处理,经过判官审问,罪孽小的,略施苦刑了事,罪孽大的,打入十八层地狱,包括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碓捣狱,车崩狱,磨推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血池狱,阿鼻狱以及秤杆狱……不论新鬼旧鬼,善鬼恶鬼,都要经过轮回,才能转世。”

“轮回!什么叫做轮回?”

“轮回共有六道,凡转世的鬼魂必须经过轮回,于是所有一切众生之类,分别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各进其道,行善的迎入仙道,尽忠的送入贵道,行孝的请入福道,公平的导入人道,积德的引入富道,恶毒的打入鬼道……所以,今世是胎生的恶人,下世必定是卵生,湿生,或化生了,但或许也是胎生,不过这是畜类的胎生。”“我不明白,试问是谁主宰轮回?”“第十殿的转轮王。”

“那么,另外的九个阎王不知是怎样称呼?”“第一殿到第九殿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工以及转轮王,号称十殿阎王。”

“他们姓甚名谁,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第五殿的阎君是包拯,另一个是姓魏的,但名字不详,其余阎王的姓名待查。”

“为什么今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前世的事,包括你我在内?”

“鬼魂在转入轮回之前,必须送到孟婆亭前,免费赠饮或威胁强灌一杯迷魂汤,因此。鬼魂转世为人,就忘记了前世的事……

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

“偶有生性狡猾之鬼,到了孟婆亭前,假装喝汤,其实并未咽入腹中,又乘神差鬼使疏忽失眼之际,把汤吐在地上,因此,到了阳间投胎为人之后,他就依稀记得前世的事,且又能讲出阴间的见闻。”

“阴阳子,你知道鬼国的事情那么多,想来是那个未饮迷魂汤的投胎鬼告诉你,是吗?”“不;另有来源。”

“可否见告?”

“可以,我有个做阴差的朋友,姑隐其名……”“原来是那个阴差朋友告诉你的……”

“不,不是他告诉我的。”

“那么,是谁?”“王行,我讲话,你听着,不要插嘴……我的朋友担任活阴差之职,有一天,偶染时症,吐泻交作,无法走路,但当时黄大仙宫适有一件紧急公文,务必火速投递阴司,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就请求我代为效劳。”“你到过阴间?”

“由于友情难却,我代理一次阴差,不过,几乎闯了大祸,回不到阳间。”“噢!真的吗?”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答应效劳,他就勉强起床,替我穿戴长袖阴衫和阴帽,并且给我一袋鬼钱,同时千叮万嘱,叫我在阴间路上切勿多管闲事……我拿了公文,放在身边,忽觉体轻如燕,身不由主,飘飘然随风飞行,好不快乐……不久,我看到前途阴雾甚浓,黑暗中显呈着微弱的亮光,路面泥泞如浆,足踝尽没,更兼高低不平,崎岖难行,又见来来往往的黑影很多,大家各走各,路,互不招呼。当时我心里想:这可能是阎王路,而那些黑影必是鬼魂无疑……忽然,前面传来一片神嚎鬼哭之声,非常惨厉,又听到一阵奔马腾跃之声,自远而近,但见路上鬼魂纷纷趋避道旁,我也随众奔逃,偶—不慎,失足堕入浅沟,好在沟中无水,接着又有四个鬼魂也跳进沟里,个个扑在我的身上。我觉得鬼身冷冰冰,但鬼体甚轻,充其量还不到十斤重。所以我对这种负荷,毫不吃力……俄顷,马队飞驰而过,只听得群鬼中发出—个声音:“大家小心!鬼王出巡,”不料声音才停,那马队去而复返,并且发出大声叫喊:“有生人气……有生人气,快查,查……查……”

“阴刚子,你被鬼王查出了吗?”“没有……我听到他们这样叫喊,心里明白,连忙摒住呼吸,蛰伏沟底,不敢稍动……忽然,耳边传入—个很轻的声音:老友!你尽管呼吸,因为,我需要一些阳气……”

“阴阳子,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那是扑卧在我身上的鬼魂中之一说的……于是我缓慢地呼吸,呼出的阳气都给那四个鬼魂抢着吸去了……马上的鬼官们查来查去,查不到我,终于说了声:奇怪,奇怪……之后,呼啸着驰骋而去……等到鬼官们远离现场,那四个鬼魂都立起身来,我连忙爬出浅沟,继续走路,可是那些鬼魂却跟着我走,不肯离去。我一看形势不对,还是自己识相,立即从身边摸出一袋鬼钱,也不知道数目多少,悄悄地捞一些分别塞在四鬼的手里……

好在他们并不争多论少,见钱就走……”

“你有否看清楚他们的相貌如何?”

“鬼脸儿有什么好看?不过,我在糊里糊涂中,似乎发觉他们的面孔只不过是圆圆的一团黑影而已,耳目口鼻完全看不出来……”

“你有否看清楚那些鬼官的相貌?”

“在那时,我心里虽不害怕,但却没有闲情偷看,因此,他们的面长面短,我都不知道,何况我的身形已被那四个鬼友掩护着,即使我当时要想看鬼官们的容貌,事实上也无法如愿,”

“后来的情况如何?

“后来,我走完了长约十里的阎王路,接着就走黄泉路了。”“黄泉路是怎么样的呢?”“你听我说下去……阳间的人都以为黄泉路上必有黄色的泉水,但其实不然……”

“哦,黄泉路上没有黄泉?”“黄泉路上黄沙遍地,发出热气,万分难受,幸亏我穿着皮靴,总算脚底不曾烫出泡来……”

“喂!阴阳子,听说鬼是没有脚的,是吗?”

“那是世俗误传……鬼和人一样,也有两只脚。”

“何以见得?”

“因我看到有些鬼魂,赤脚走路,被热气腾腾的黄沙烫得哇哇大叫。”

“哦,原来如此……你说下去。”

“黄泉路很短,据我估计,不过三五里而已。我的脚步跨得很大,走路又快,所以它不经我一走,就走完了。”

“过了黄泉路,还要走什么路?”

“过了黄泉路,就无路可走。”

“什么道理?”

“只有一座桥。”“过了桥呢?”

“鬼门关到了。”

“鬼门关是怎么样的?”

“提起鬼门关,真是可怕极了。”

“怎么可怕?”

“唉!我阴阳子,天不怕,地不怕,独怕鬼门关……”“哦!你倒说说看。”

“我远远望见鬼门关三个金字,字大如斗……它是一座大城,高约二三十丈,关门大开,阴风萧萧,鬼影重重,成群结队的鬼魂都被牛头马面押入关内。群鬼披头散发,哭声震天,悲惨之极。

神差鬼使哗啦哗啦,呼么喝六,甚至对付群鬼,拳打脚踢,丝毫没有人情味。当时,我懊悔;不该代友送信,现在,我阴阳子也要进鬼门关了……接着,我又暗忖道:‘进鬼门关,还是不进去?’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个像歪头申公豹那样的人从我的身边匆忙地走过,使我心里不禁—惊,此人非谁,乃是‘竹友’钟某。他怎么也会到这里来?我正拟赶上前问活,忽被许多鬼群拥挤过来,阻住去路。使我无法如愿
于是我高声叫唤,钟某人!但他似乎没有听到,只见他蹒跚地走过鬼门关去了……由于我叫唤惊动了一位神差,他毫不容情,抓住了我的阴衫后领,拉拉扯扯。拖到路旁静处,喝道:,我早巳注意你了……你这厮是否天国派来的间谍?’……”“阴阳子,我不懂,那神差怎么会把你当作天国的间谍?

“王行,你有所不知,鬼国现在已受妖魔国控制,他怀疑天国派遣间谋,渗透鬼国……”“噢!那么,你怎样回答?”

“我回答道:‘不,我是活阴差,’他又问:‘既然你是活阴差,为什么朝着鬼门关的路上走?’我回答说:‘我第—次到阴司来,不熟识路径,请你指示,’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是来投递公文……于是他就领着我走另外一条支路,到了判官衙门,呈交公文,收取了回单,回路经过银桥河边,不料那个跟随在我身后的神差,把我一推,推入河中……我骇极大叫,忽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吓得浑身冷汗,衣衫尽湿,全身好像是在水里浸过那样的湿……”

“这倒是怪事……那么,你在阴司看到的那个叫钟某是否安然无恙,在世为人?”“后来我听到消息,此人已于那晚因病去世。”

“有这样事,那简直是怪上加怪了……阴阳子,你是否知道那黄大仙的公文里讲些什么?”

“不知道,我怎好私拆公文?”

“黄大仙宫为什么要和阴司打交道?”

“逍遥岛的黄大仙宫等于地国中洲的城隍庙,俗称邑庙,黄大仙是封了神的阴官,身份像菩萨一样,也是阴司的地方官,职位很是祟高。”

“为什么逍遥岛没有城隍庙?”

“可能是因为本岛没有城圜,所以没有城隍庙,不过,黄人仙宫的地位和城隍庙是一样的。”“城隍庙的组织和城隍老爷的任务如何,你知道吗?”

“城隍庙是设立在阳间的阴司衙门,它是被阳间地方官和老百姓的心目中所公认,或默认本地有这样的一个阴官。都市里的城隍称为大城隍,或都城隍,县里的城隍称为小城隍,或县城隍,犹如帝王时代的巡抚县令。都城隍有权指挥县城隍,而城隍老爷,除了管理阴司的鬼魂案件之外,似乎还能兼管阳间的地方官员,和接受含冤负屈老百姓的申诉,冥冥中他会吩咐部属三班六房,抓鬼惩人,归案究办,同时他在暗中监视,使地方阳官内心里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忌惮,于是不敢过份为非作歹,以免有伤天理,遭受阴官清算,而加以恶报,……所以,在过去时,当地新官上任的前一日,或后三日,该新任阳官照例携带供品,到邑庙去,叩头恭拜城隍老爷,并默默祝祷,保佑自己官运亨通,地方平安……

有时,阳官遇到地方上出了一件辣手的无头案子时,主犯逃匿无踪,或不知谁是主犯,以致悬案难结,于是这阳官往往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斋戒沭浴,谨备祭品,亲赴邑庙祷告,或借住一宵,恳求城隍尊神赐予一梦,在梦中指示破案方法……这就是城隍的神威。”“城隍会不舍显灵托梦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那地方官当夜做了一个巧合的梦,使他依靠了它而得到破案的线索,那就算是城隍显灵了。……不过,也可能他一夜无梦,毫无所获,那只得怪他自己祷告不够诚心,触犯了城隍之怒,罚他徒劳无功。”

“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神道说教,用意不坏,但地方阳官都是知识分子,怎么会去求助于鬼神呢?”

“你不知道,做官的人,比较匹夫匹妇更加相信鬼神。”

“为什么?”

“因官场中人不免多做了一些亏心的事……他们不怕活人,只怕鬼神,怕鬼来缠身寻仇,只得求神呵护。”

“想起来或许是这原因……喂!阴阳子,阳官衙门分设三班六房,为什么阴官城隍也有这样的排场?”

“我刚才已经说过,城隍庙是设立在阳间的阴司衙门,阴司的事情和阳间—样多……举例说明,假如本庙属下弟子张某业已注定今夜三更天禄当尽,阎王派遣黑无常在今夜三更前去招魂,但黑无常照例在事前先到当地城隍庙投递招魂公文,经过城隍老爷查阅无误,并在公文上签证,于是前者就准时去招张某的魂灵,否则门神可以干涉,甚至有权阻差办公。黑无常依照合法手续招魂后,张某寿终正寝了,接着黑无常押送了张魂到张氏祠堂备案。张氏祠堂是张姓上代祖先鬼魂集会的地方,张魂拜别上代祖先后,又被黑无常领到城隍庙,由神吏验明正身,最后即桩带赴阴间的鬼门关,由当案判官清查张魂生前的善恶事迹……又假如本庙属下某户的妇人有喜了,阴司早已准备了某鬼,由白无常带领前往投胎为人,其手续也很麻烦,大致上要经过城隍签证和某户祖先的祠堂备案……死生大事,不可草率,否则,黑白无常手握生死大权,就能利用职权,贪赃枉法,使死者欲其生,生者欲其死,那还成什么世界?此外,城隍还要委派神差鬼使,驱逐或捕缉野鬼恶神,保护地方安全;交接邻县城隍,以便阴司阎王和东岳大帝等各通消息,互打交道,审问善恶案件,记录后下子弟的功过,治疗鬼神病症,预防瘟疫,以及修补神路鬼径等等,但他也无法事必躬亲,必须依靠三班六房,分工合作了。”

“这样说来,城隍也是忙神……不过,我不明白,普天之下,生死之事那么多,黑白无常二鬼如何来得及做?”“你以为阴司只有一个黑无常和一个白无常吗?……佛家涅磐经:‘是身无常,念念不住’,所谓无常者,即无常也……”

“阴阳子,我不懂。”

“我来讲给你听……阴司有千千万万个神差和鬼使。假如今夜阎王或当案判官派甲鬼使去招魂,该甲鬼使今夜就成为黑无常了,但明天派乙神差去送生,那乙神差明天就暂充白无常了……如果后天又另派丙鬼使招魂,或丁神差送生,那丙鬼使和丁神差就是后天的黑无常和白无常了……换言之,当值的鬼使神差,担任招魂或送生职务的,就叫做黑白无常。有时适逢许多人同时死,或许多人同时生的案子,阴司就要派出许多鬼使和神差,差担任黑白无常,所以‘无常’者,井非固定的鬼使神差,也不是做‘无常’的就永久做‘无常’。将来你我死后做鬼,如被阎王封为鬼使或神差时,那么,你我都有当值做黑白无常的资格……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大明白。”

“还不明白?”

“‘无常’字的意思明白了,但为什么‘无常’之上冠以黑白?”

“幽冥地府以黑色为丧事,乃不祥之兆,主死;以白色为喜事,大吉大利,主生。因此黑无常必须由鬼使担任,而做白无常的则非神差不可,二者绝对不得混淆调派,否则死生反常,大出乱子,那不是好玩的……又因此,如果阳间的夜归人不幸与黑无常邂逅,其人非死即病,反之,如果你走夜路,碰到了白无常,只要胆量大,勇气足,把他抱住不放,那么,你的运道来了……”

“哦,什么运道?”

“向他求财。”

“白无常不是财神,向他求财有什么屁用?”

“你不知道,王行,你若开口向则神求财,可能枉费唇舌,徒劳无功,因财神生性吝啬,惜钱如命,一毛不拔,他怎肯舍施分文给你?倒是白无常,有求必应,一见生财,你至少可以发一笔小财。假如你的手法敏捷,能够抛白无常的‘丁公’,那就是摘下了他的长形高帽,抓住它,不还给他,作为要挟,那么,你就可敲他一下竹杠。结果他一定就范,与你讲数,并自动奉送一笔可观的财物给你……”“白无常的钱是哪里来的?同时,我也不懂,他是神差,怎会忌惮阳间的俗子凡夫”“你问得好呀!黑无常俗称丧门,白无常的另一名称叫做吊客。顾名思议,白无常双目流血,口吐长舌,分明是个吊死鬼,这是从世俗的画影图形中可资证明。大约在中洲部落帝王时代的唐朝,阴司白无常护送一个鬼魂到黄家去投胎为人,注定此人必须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诞生,但他在中途遇到—个阴阳术士,因此耽误了正事……”“怎么?他与那阴阳术士是朋友,还是仇人?”“井非仇人,却是同窗好友,但他们之间有着—段恩怨……”

“哦!什么恩怨?”

“你听我讲下去……那白无常生前姓戚,曾为这个阴阳术士向别人代借了一笔债,作为游学的川资。不料后者一去五年,音讯全无,债主催逼甚紧,但戚某因还不出钱,就自寻短见,上吊身亡……阴司阎王怜其为友轻生,义薄云天,就封赠神差名义,委任白无常职位……”“现在他们狭路相逢,白无常理应报怨。”

“不,白无常自恨命该如此,不想报怨。”“他生前是个好人,死后亦作好鬼。”

“他见到阴阳术士,心中大喜,一时乐极忘形,连忙现身趋前,以便招呼叙旧。哪里知道,他—现身形,就出事了……”“出什么事?”

“明月之夜,半夜三更,那阴阳术士忽见路上出现了一个头戴白色高帽,身穿白衫,双眼流血,口吐长舌的鬼魂,急步向前奔来,不由大吃一惊,但他深请阴阳之道,连忙施出法术,镇住了白无常,使其弹动不得……”

“怎么,那阴阳术士企图恩将仇报,岂有此理?”

“不,后来那阴阳术士问明了这白无常原是他的好友戚某,并知戚某是为他而死,不禁悲从衷来,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从身边摸出短剑,向自己的胸部刺去……”

“哇!那术士为人倒也不错,可惜他也自刎了。”

“不,他没有死。”

“那一定是他假装自刎。”

“不,他是为人所救。”“谁是救星?”

“一个小偷。”

“小偷?怎么拦路会窜出小偷来?”“小偷正想去做没本钱的买卖,不料一时内急,就进入路旁公厕出恭……所以他对厕所外面的一切情况,听得明明白白,看得清清楚楚。当他看到那阴阳术士正拟拔剑自刎,就拼命地窜奔出来,在千钩一发之际。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但他的肛门口还遗留着一小段半进半出的臭屙,来不及撒出,便去救人。”

“啊,还好……结果呢?”“结果,那阴阳木士没有死,原来他已经学成本领,并在外乡发了大财,身边带了金银,另有数目庞大的银票,披星带月,急于回乡,要去拜访好友戚某,准备有福同享,以报旧日恩情……”

“好,总算那术士尚有人性,戚某死也瞑目……不过当那术士正想要拔剑自刎,为什么这白无常戚某呆立前面,不加阻止,却待小偷来救?”

“可能当时白无常已被那术士镇住了身形,行动不便,也可能是术士太过鲁莽,急于自杀,忘记了解除白无常的禁制。”

“唔,讲下去!

“那阴阳术士对于戚某为他而死,感到万分悲痛,于是从身边拿出—枝阴阳笔,随手在‘无常帽’上写了四个字:一见生财……”“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彻了世事变幻,人生泡影,接着把身边所有的财物全数存入神库,都归那白无常自由支配运用……”

“喂!阴阳子,不要胡言乱道,白无常是阴司神差,怎好使用阳间通行的金钱?”“我没有讲错……当然这白无常自有使用这笔钱的办法……”“什么办法?”

“白无常先去还清他生前欠人的旧债,当然那小偷也得到了好处,据说他在—夜之间无端端发达了,此外,白无常又自定规章,以后阳间之人,如能见到白无常者,一律赠送财物。”

“依照你的说法,那小偷是第一个得到白无常好处的人,是吗?”

“是。”

“那么,除了那小偷之外,是否另有别人曾经见过白无常?”“当然有。”

“阴阳子,我也想去看白无常,不知有否这样眼福?”

“嘿,白无常不会随便与你相见,过去看到白无常的人不是孝子贤孙,便是善士好人,否则他怎肯现出身形,给他们看到?”

“哦,原来如此那阴阳术土放弃了全部钱财,不是变成了穷光蛋吗?”

“他看破红尘,自去修道,还要身外之物作甚?”

“他有多少钱财存入神库,你知道吗?”

“确数不详,但谣言传说,依照目前币值估计,再加上一二千年以来的利上滚利、至少有九千亿吉利部蓓的英镑之数。”

“哇!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厂!”

“不错,是天文数字……”“喂I阴阳子,那白无常护送鬼魂到中洲部落黄家去投胎为人‘由于中途耽搁,直接推后了婴儿出世时辰,间接影响了婴儿命运,他岂非犯了失职之罪吗?”

“不错,这桩事情后来弄得非常之大?”

“嘎,大得如何程度?”

“当那自无常戚某走到中洲部落的黄家时,婴儿已经呱呱坠地,反使他所送去鬼魄无胎可投。”

“为什么?”

“一个混世魔王早已抢先投胎,鸠占鹊巢,使那白无常进退两难,束手无策……”

“有这种怪事?……哪里来的混世魔王,竟敢宾夺主位?”“他是妖魔国下凡的……也是通天教主的杰作之一。”“啊…为什么阎王不再另派黑无常去把那黄家婴儿的魂灵勾了出来呢?”

“木已成舟,阎王业已无能为力了。”

“那么,黄家的孩子后来有何作为?”

“他就是杀人如麻的黄巢……”“不得了!……在那时,难道阎王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时白无常据实报告阎王,阎王大吃一惊,连忙转禀幽冥救主地藏王,再由地藏王上奏天国王皇大帝……”

“让我先问—句,玉帝为什么让黄巢杀害那么多的人?”“这只好说是天意……天下之事,忽治忽乱,循环交替,所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

“黄巢后来被李克用打败,不知那李某是否天上的星宿转世?”

“或许是的,但也可能是混世魔王下凡。”

“黄巢出身盐贩,竞能把李唐的江山打得落花流水,一蹋糊涂,自称齐帝,在中洲部落历史上,只有李自成可与颉顽,可惜他们功败垂成,命运也仿佛相同,难道黄巢失败和李自成灭亡都是天意吗?”

“无法解释的事情,只好以天意二字来作比喻,其实此中道理极为简单……为了出路受到阻碍,不满现实,人们就想造反,你造我反,我革你命,造反去,革命来,老百姓首当其冲,最为倒霉……等到造反失败,许多人丧失了生命,剩下来的造反成功者,虽已大权在握……但内部争权夺利,就互相斗争,又死了许多人,结果,若非两败俱伤,一蹶不振,便是又被另外新兴的不满现实分子所打倒……等到那批新兴人物主政之后,他们之间又会见利忘义,互相残杀,动用真刀真枪,最后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许多人倒下下去,另有许多人站了起来,于是政权由站起来的人领导了。造反造反,此起彼落,人心思乱,永无休止,那是为什么?说穿了,虽是天意,其实就是民意,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是也。”

“阴阳子,你讲了—大堆话,我不明白,你既说天意,又说民意,前后矛盾,何以自圆其说?”

“王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那两句话你听过了吗?”

“听过了。”

“茫茫者天,无口能言,又无耳能听,试问你如何顺天。怎样逆天?”

“我不知道,阴阳子,你倒说说看。”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说明了主政的人以百姓当做天,百姓以吃饭当作天,因此,我们也可以说顺民者存。逆民者亡。……如果当权者不让老百姓的肚子吃饱,就是逆民,反之有饭大家吃,就是顺民。……所以天意即是民意。主政的人不过借天之意,以行民意而已。”

“理论上说得通。但实际并非如此。”

“王行,你有什么高见?”

“阴阳子,你听着!你的意思是:顺民者存,主政者依顺人民的意见,才能生存,……逆民者亡,主政者反对人民的意见,就会灭亡……不过,我的意见恰正与你相反;人民听从主政者的意见。乖乖地做顺民,才能在主政者的政权之下生存。人民反对主政者的意见,不识时务地做逆民,就要在主政者的政权之下灭亡:……因此,你说:大意即是民意,就不切实际了。”

“王行。你说的是霸道,以力服人;我说的是王道,以德服人,二者大有区别,……当列国的霸主暴君创基立业时,天都先以尊民作为号召。美其名曰:尊重民意’,于是老百姓群起响应,争相拥护,但等到他们建立政权之后。就要反过来,强迫百姓去听从他们的话,这时,百姓始知受骗、上当,懊悔不及。古今许多朝代的昏君霸主,暴虐无道。与百姓为敌,就是一个例子。可是,这种局面,决难长久维持,因无论是古时的昏君,或是近代的霸主,必有恶贯满盈,自取灭亡,或寿终禄尽的一天。到那时,久被压制的百姓:就会起来反抗,打倒这种政权。总而言之,翻阅过去的历史,压迫人心越是厉害,暴政的时间越是短暂,你,王行,不要以短视眼光来判断现在世界上的政局,前例多得不胜枚举。”

“阴阳子,我没有兴趣再与你辩论政治,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多费口舌,徒伤感情,何必呢?可是,我对于那白无常戚某失职后,受到何种处分?倒很想请你讲一讲,但不知我有此耳幅否?”

“据说那白无常失职误事,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哦!失职有功,是什么道理?”“白无常送生误时,但延误时间恰到好处,以致魔国所派遣的那个混世魔王抢先投胎,较原定时辰提早了半分钟,因此,黄巢出世太早,后来未成帝业……”

“如果黄巢出世再延迟了半分钟呢?”

“可能黄舆早已在他的时代里建立了暴政王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时代的历史必须要重新写过了,这就是那白无常戚某的功劳。”

“哇!半分钟的时辰影响命运如此严重,真是意想不到,无怪过去或现在的许多风云人物都非常崇拜黄巢。”

“当然,出世时辰影响命运,十秒钟也相差不得。……如今,有许多孕妇发生难产,往往叫医师动用手术,提早胎儿出肚的时辰,那都会影响婴儿将来整个的命运。”“提早或推迟诞辰好抑不好?”

“有好有坏,这要看那婴儿上代祖宗的余荫积德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为非作歹之人,终乏孝子贤孙。”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请问你怎样解释?”

“五世是—个悠长的时间……如果君子之家兴隆到了第五代,这是很难得的,但许多家庭在第二三代已经破败了,因子孙久处于富贵环境里,违背了上代的家圳,未免趋向逸乐,走入歧途,好吃懒做,藐视金钱重要,怎会不败家呢?反之,小人之家,如果父顽子劣孙不肖,其家必穷,但传到了曾孙或玄孙,久处贫贱,历经艰苦,必将发奋图强,力争上游,结果,蔗境回甘,家庭兴旺,所谓勤俭无价之宝,懒惰现世之报,这话可以包括一切,”

“不过,我以为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与时辰八字毫无关系那是各人的观点不同,……甲积极地说:命运是由自己创造的;乙客观地说;性情反映命运;丙消极地说:环境主宰命运,但丁无可奈何地说:命运是前世注定的。这不过是甲乙丙丁四人以各人的立场说各人的话而已。至于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决定,谁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得昕其自然,……”

“假如我们否定命运又如何?”

“不能否定。”

“为什么?”

“假如否定命运,许多人就会自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这两句话给处于绝境中的人们听起来,就会感到心平气和,从绝望里得到安慰,终于有勇气活下去,即使以仲尼之圣,也有‘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的经历,那么,—般人怎会不谈命运呢?不过,如果我们以做人之道做人,就不应该沉迷于命运,否则必将为命运所误,”“不错,许多人为名利所误,因他们不是达人,许多人不能安贫,因他们不是君子,但为了要吃饭,维持生活,就不得不利用经手的机会,乱捞乱挖,对事不问善恶,对物但求财富,最后自作祸孽,身败名裂,于是大呼时运不济,命运乖舛……所以知命安贫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鸟为食死,人为财死,鸟贪食是为了生活,但人贪财,未必都是为了生活……”

“为什么?”

“因有些富人早已捞饱了,挖够了,生活舒适,但他们贪得无厌,还继续乱捞乱挖……”

“欲壑难填……唉!人事太复杂了;讲不清楚……我们还是谈鬼吧”“鬼?鬼比人还要恶毒……”“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可是我相信,因人怕鬼,鬼不恶毒,人何必怕鬼”

“难道每个鬼都恶毒吗?”

“那倒不是,我说的是—般性。”

“试问一般性的鬼恶毒到如何程度?”

“一言难尽,……总而言之,有鬼在场,决不会有好的收场。”

“何以见得?”

“王行,你听我讲。……鬼子,鬼物,鬼蜮,鬼祟,鬼话,鬼戏,牛鬼,鬼串,鬼伯,鬼录,鬼箭,鬼打扑,鬼扯腿,鬼头风,鬼画符,鬼门关,鬼头关窍,鬼门上占卦;……凡有一个鬼字连带着的,都不大吉利。”“不然,也有例外,……譬如:鬼才,鬼工,鬼斧神工,鬼谷子,那都是好的。”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例外……例如:神,这是好的。假使是恶神,蛇神,孽神,煞神,那就不好了……又如:砒霜是毒物,但若能用之得当,便是良药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阴阳子,既然你说鬼是一,种不好的东西,但我倒很想和鬼打交道……”

“哦!为什么?”“因为……我觉得做人讨厌,活得不耐烦了……我不相信鬼会比人更坏。”“王行。你想自杀?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不,我并无这种想法。”

“那么,你为何要与鬼打交道?”

“我要研究人鬼之间,究竟有何不同?做人好,还是做鬼好?因此,我希望有—个亲身探视幽冥地府的机会。……如果我发觉做人比做鬼有趣,就要奸好地做人,否则,我一入阴曹,就永久不回人间了。”

“这洋说来,你想做活阴差?”

“是这意思。”

“活阴差是苦差使,公毕回来,浑身乏力,犹如大病初愈,非常难熬……我已经试做了一二次活阴差替工,所以有此经验。”

“不论如何辛苦,我都顶得住,因我的道行似乎比你略胜一筹……”

“不见得,我们比赛一次内功如何?”

“你又不是粗坯,—言不合,就想用武,你以为任何事情都能以武力解决吗?如今我凭这考验,已试出台端耐心欠缺,轻举妄动,若非成事不足,必是败事有余,而道行深浅也可想而知了。”

“阴阳子,你教训得是,恕我王行失言……其实我是急于想做活阴差,所以口不择言。”

“活阴差并非美缺,待遇菲薄,但这职位倒也不是任何人都可做得。良匠择木,过百树不遇,相于根得一,但活阴差的人才只怕在一万个男人之中,是否能选出一个,还是疑问。”

“哦?不过,我王行决不计较待遇多少。”

“你真的想挖取这个差使?”

“当然是真的。”

“做活阴差有许多条件和禁例,不知道你能否照办?”

“什么条件和禁例?”“第一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不怕鬼怪……”

“我自信有这种能耐。”

“不准欺侮鬼魂,或向他们勒索榨财;即使鬼魂自愿献金,也必须严辞拒绝,分文不得接受……”“不贪财,使得。”

“押送美丽女鬼,你切勿对她动手动脚,恣其轻薄,如被查出,刑罚极重,动手砍手,动脚斩脚。”

“不贪色,依得,依得……不过,美色当前,眼睛瞄瞄,大概不要紧吧?”“目光随便一掠而过,这是人之常情,无伤大雅,即使是我阴刚子,也不能免俗……如果你作出有意识的注目而视,万一被夜游神看到,那么,你就倒霉了。”

“怎样倒霉?”“革职查办之外,你的视线立即失效。永远变成了膏盲瞎…”

“你不要说下去,我连正眼也不去看她就是了。”

“还有,你不准对她讲话不三不四,轻薄浮滑,迹近调笑……”

“知道,知道,态度稳重严正。”“你对于来路不明的四方野鬼,飘荡孤魂,切勿与之搭讪,即使她们前来周旋,讨好奉承,也不准随便接交……”“怎么,轧几个鬼友也不可以吗?”

“与正派的鬼友来往,交流阴阳文化,是准许的…,可是,大多数幽冥人物,鬼计多端,包藏祸心,偶一不慎,就会上他们的鬼当,受到损害……所以必须万分小心。”

“还有,你执行任务,公事公办,切忌违法徇情,以免陨越……不过,你办事千祈不要过份严刻,形同酷吏,必要时,你在不妨碍职责的情况下,权衡轻重,随方作圆,稍为通融,得饶鬼处主饶鬼,对你无损,于鬼有益,何乐而不为?如果你一本正经,像煞有介事,固执呆板,认直不转弯,那也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行不通?”

办事严正,人畏且敬;办事严刻,人惧且恨。鬼和人一样,不欢迎过份严刻的鬼,尤其是半人半鬼的活阴差,要格外注意这—点,对人说人话,对鬼讲鬼话,不卑不亢,处理公事,宽严兼施,丝毫不得软硬失调,轻重倒置,否则,鬼阴损你,神严罚。你弄得不讨巧,使你自己遭遇灾祸,遗害子孙,而且还要骂你自讨苦吃。”“这一点我明白,所谓见风驶船,随机应变,施用八面玲珑的手段。”

“见风驶船,看眼色行事,那是被动的,但有时你也要争取主动,逆水行舟,表现你的才干,至于随机应变,面面周到,听起来非常顺耳,好虽好,但做起来却有缺点……”

“什么缺点?”

“有许多事情不可能做到八面玲珑,只有细磨细琢的艺术品才能做得如此。除非你处处迁就人和鬼,你想要面面周到,偏偏弄巧成拙,因人鬼之事最为复杂,你依顺了人心,一定会违反了鬼意,你讨好了鬼,必然会得罪了人,如果你博取鬼与人双方的欢心,就会损害你所经办的事情,到了那时,神就会出场,向你责难。”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以理论事,不失其正,以事理制人,正义治鬼,人鬼就会拜服,不敢妄动……这就是做活阴差的宗旨。”

“是,是,阴阳子,可是你再三以人与鬼相提并论,是否活阴差的责任,除了和死鬼打交道之外,还要再和活人打交道呢?”

“问得好!假如只做死鬼的事,幽冥地府多的是鬼阴差,怎会再要你活人去做活阴差?因鬼阴差不能调查活人的事,各部门阴官就要聘请阳间的活人来做活阴差,替他们办理有关阴阳双方的事务。”

“我不懂,为什么鬼阴差不能调查活人的事?”

“除了行尸走肉之外,人人都有阳气护身,头上发出或多或少的毫光护顶,越是正派的人,浑身阳气越是充沛。头上毫光也越是旺盛,这种阳气和毫光,肉眼虽不能看到,但鬼魂却望而生畏,不敢正视。还有鬼魂白日潜伏地下黑夜群出活动,即使在黑夜,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有限制……譬如:一般人家,有的前门后户都有门神守护,有的豢养着恶狗猛犬,四周巡防,而鬼魂要想入室登堂,非常困难。因此,鬼国阴官为了便利执行有关阳间的案件时,就作借重活阴差不可。”“门神护宅阻鬼,但恶狗猛犬对于鬼魂能起什么作用呢?”

“王行,你不知道,狗眼看人,另有一功,往往因人而异,俗谚云:狗吠非主。它对于峨冠博带之人,也能摇头摆尾,邀宠奉承,作欢迎状,若逢衣衫褴楼之辈,它立即厉声狂吠,甚至窜前咬其胫踝。它见到了野鬼游魂,就汪汪大叫,奔走追逐,吓得鬼魂退避遁逃。它见到阴差,虽不畏惧,但也不敢逼近,只得大叫示警,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声势雄壮,于是惊动了门神或当方土地,出来阻差办公,使阴差十九无法完成任务……假使它碰到了黑无常,只要他把哭竹棒—扬,狗心大惊,立即弋尾而逃,站在远处,狺狺悲吠不休,吠声如哭。如果夜闻鬼哭,再加上狗哭这就意味着当地附近区域,或前邻后舍,必有不徉之事发生……

所以那就是狗的作用。”

“那么,狗见鬼魂而狺狺迎吠,难道它见了活阴差就不会汪汪大叫吗?”“当然它也会吠叫的……不过,活阴差有办法把它制服,而一声不响。”

“哦,什么办法?”

“活阴差是人做的,但披上了阴衫之后,他就生成了鬼,所以他是鬼的形式,人的实质,人中之鬼,鬼中之人,也可说是半人半鬼。他黑夜办案,必穿阴衫,先用食物喂狗,狗是畜牲,只要有东西吃,就乖乖地—声不响。犹如受贿的人助奸作弊,眼开眼闭一样,于是活阴差就乘机溜进关系人的屋子里去了……”

“门神土地也不阻挡?”

“活阴差人身鬼影,阳气未散,接触活人,对活人毫无损害,因此,门神土地对他不加干涉……若鬼接触了活人,此人非病即死,所以门神土地就有权阻挡。”

“噢,原来如此…可是。我不明白,活阴差进入了关系人的家里之后,怎佯办案?”

“活阴差先施法术将关系人引入沉眠,然后口中忠念有词,念了开锁咒,开始查阅后者放在抽屉里的文件,以及搜索犯案所用凶器的下落,或者他把关系人弄得神昏颠倒,半疯半痴痈,让后者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地供出罪状,或者他幻现梦境,使关系人自己在梦中表演所作所为的犯罪过程,总而言之,花样很多,我也不能一一举例……活阴差取得或查到了罪案的记录和资料后,就呈报上级阴官。但那不过是活阴差的任务之一而已。”

“其他还有什么任务?”

“别的任务很多,如果样样都讲,我也不胜其烦…不过,我只能简略地讲一下……譬如某甲时运不济,命运乖舛,向东碰着壁,朝西撞着头,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或某乙久为病魔所困,生计艰难,陷于绝境,感到做人乏味,于是甲乙二人都产生了厌世的念头,去寻短见,可是他们天禄未尽,命不该绝,在危急之际,活阴差早已奉命而来,及时拯救……当然另有某丙某丁,并非由于贫病交迫,却为了酒色财气等事,—时困酒贪色,失财斗气,以致神志失常,忖头错误,朝着死亡的道路走去……如果丙丁都不是该死之人,活阴差就会接到上级命令,前往点化劝阻。有时寻死的人太多,活阴差本人忙不过来,无法分身,就必须随机应变,施用阴拖阳推法术,分别催促有机缘的过路行人,把丙丁二人都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使适逢其会的救主,在无意中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此外,有的人年届耄耋,或已享得期颐遐龄,而齿牙无损,白发转乌,精神矍铄,登山如履平地,号称人瑞。于是孝子贤孙争来为他祝寿,筵开百桌,大宴亲朋,兴高采烈,欢声雷动。不料这件事惊动了活阴差,就报告上去。阴官照例查阅死簿,立即发现这寿翁早该魂归地府,那当然是阴官自己疏忽了前者大限已过,也可说他是糊涂透顶,忘记了派黑无常前往勾魂,以致无端端让此翁成为漏网之鱼,多活十有余年……阴官想到这一错误,非同小可,不禁大惊失色,但为了弥补过失,他不动声色,暗中另委亲信鬼差,当夜出动,把这寿星公的魂灵勾去……次日,地方上传出消息,某人昨天做寿。当晚无疾而终,不知此中原因者,都感到惊异,还以为此公多饮了酒,或多食了肴馔,大吃大喝,超过食量限度,以致肠胃阻塞,消化不良,引起死亡,子孙为他祝生庆寿,反速其死,怎知那也是活阴差的杰作……”

“阴阳子,如果子孙不为此翁祝寿,他也许还能继续活下去,是吗?”“也许他再活二三十年大有可能。除非他隐匿于乡村僻地,离群索居,不问世事,否则他迟早要被阴官查出的。其实,那寿星公根木不知道自己已为阴官所遗忘,不然的活,他肯定是不会让子孙这样做的,”“被阎王遗忘的人们多下多?”“多不多,也很难说。事实上世间老人往往在做寿之后,不久便告死亡,虽冥冥中自有定数,但谁知不是为活阴差所算?所以,我认为得享高龄的人,若无必要,还是避寿为妙。”

“是的,我的观点与你相同……年老之人,旧俦凋零,起居寂寞,生有何欢,死无所惧,但生死大事,好死不如恶活,若非天禄已尽,何必先向阎王作报到的预兆?有许多老年人不明此理,往往;自炫遐龄,兴趣勃勃,举行寿宴,其实,大可不必。子孙为长辈祝寿,事关孝道,未可厚非,但老人自己不妨严词推却,最多限度集合家人供应素面素斋,略为点缀,避免广请四邻八台,惊动亲戚朋友,热烈庆祝,徒耗金钱,又丧物力。如果那些寿翁之中,或许有—二个是被阎王所遗忘的人,那么,阴阳子,你说得不错,他们做生,等于送死……还有,阴阳子,刚才你所讲的,那阴官因—时忽略,忘记勾魂,使阳寿已满的人,应死未死,给他白白地活了多年,这种过失,依照阴曹法律,应该怎样处罚?”“阴官失职误事,是要严厉惩办的,例如:撤职,罚俸,受刑,服役,或投胎为人,夭折而亡,不过阴律虽严,也有空子叮钻…’“哦?谁敢如此大胆,竟敢走阎王的法律漏洞!”“王行,你听我讲下去……大限到来的人,但届时丧门尚未光顾,可能有几种原因:阴官失眼,检查死簿,不够仔细,未将那该死的人列入黑名单内;或阴官事忙,忙中有错,忘派丧门前往勾魂;或因那‘应亡人’是阴官生前的恩人,子孙亲戚,或良朋好友,所以阴官徇情,涂改死簿,以—字改为十字,或以—改二十,甚至为三十,诸如此类,甘犯法纪,企图私赠阳寿。上述情况,如被发觉,阴官立遭扣押,先查其失职之处,是否故意,抑无意造成?当然,故意罪较重,无意罪较轻;若是阴官徇情枉法,涂改死簿,私增应亡人的阳寿,那是知法犯法,罪不容赦,他就将被处极刑,可能连鬼也没得做……此外,阴曹再要查核那‘应死未死之人’在生前多活的年数内,做过了多少善事,干过若干恶事,善恶是否可以对销,功过能否相抵?假如善多于恶,按律阴官免罪,而有关的‘应死未死之人’也可免罚,阴官就凭这一条法律,钻空子,通关节。若恶多于善,阴官阳人同处应得之罪。”

“怎么叫做应得之罪?”

“这个……这个……我倒不曾研究过。详情无可奉告,但我可询问活阴差朋友便可知其究竟。”

“没有关系,你不必急于去问……现在我想知道,阴曹勾魂,找错了对象,以致阳间死错了人,这种情况有否发生过?”

“不但有,而且很多……”

“哦?清你快些说下去,那一定是很动听的。”

“王行,你看过聊斋志异,子不语以及阅微草堂笔记吗?”

“看过,但那些讲鬼的故事,都是捕风捉影,乱话三千,不足为凭。”

“不可能都是无中生有。我以为多少必有些事实根据。”“那么,除了古人所讲的人死复生之外,你能否提出别的事实?”

“可以,但讲由我讲,信不信由你……”

“那当然……你讲吧。”“我的族伯,姑隐其名,本是强横霸道的人,后来生了一次重病,危险程度已到达了只剩一口气,当他患病时期,一忽儿全身发热,肤呈灰色,嘴里突然大声道:‘我要窜火门去了’,说完话,就呼呼沉睡。不久,他从睡中惊醒,低声道:‘我要钻入水门去了’,于是又睡熟了,身上流汗不止,衣裤湿得好俾在水里浸透似的。又过了—会,他—边哀声呼痛,一边叫喊道:‘我要进入乱箭门去了。他说着,全身随即陆续地出现了许多红疮,密密麻麻,犹似蜂窠,又好比箭创。于是群医束手无策,暗示病人的家属准备后事。过了二天,他果然断气,但在六小时之后,那躺在灵床的尸体忽然讲起话来,有气无力地道:“肚子饿了,快拿粥来给我吃……他死而复生了!”

“哦?有这样的事?是否阴官捉错了他?”

“他只肯讲阳寿未满。”“那么,不是捉错……”

“是捉错的。”

“此话怎讲?”

“后来由于他的九岁儿子传出消息,我才得悉详情。”

“哦?那孩儿讲些什么话?”

“他对我说:‘我听到爸对妈讲,爸在阴间窜火门,钻水门,过乱箭门,吃了许多苦头,后来阎罗大王查出爸还有二十多年可活,就放爸还阳,要爸做好人,还告诉爸不许在阳间乱讲阴间里的事情……”’

“孩子是天真的,想来不会说谎,”

“我也这样想,从此之后,族伯的性情也改得非常和善,近邻远村的人,对他都称呼仁翁,”

“不过,阴阳子,我认为你族伯的那件事可能是冷热病作祟,使他神经错乱,幻出梦境,所以胡言乱道,其实这也不足以证明阴曹勾魂错误的事实。不但如此,我甚至不相信,阴间有阎罗王的存在,除非我能代替一次活阴差职务,亲自考察一下。”

“你说来说去,只想做活阴差,是吗?”

“不错……请你帮助我,去向你的活阴差朋友说项。让我王行替他到阴间路上去走一遭。”

“抱歉之至,我无能为力。”

“你不肯?”

“不是不肯,因这种阎王路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得……同时,我的活阴差朋友也作不了主。”

“为什么?你不是做过他的替工吗?”

“是。”

“你做得。我做不得?”

“他信任我,不信任你,而且做活阴差替工也要先由阴官批准。”

“你的意思是:他只能推荐,准或不准,是要阴官决定。”

“不错。”“那么,你何不请他介绍我去见阴官?”

“不行,我不是已说过:“我友活阴差与你素味平生,怎肯冒失地介绍你去见阴官?”

“给他—笔介绍费如何?”

“也不行,这是行贿,他绝对不会接受……总而言之,对你来说,此路不通。”

“另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你想留难我?”

“不敢。”“那么,你的活阴差朋友姓甚名谁?”

“四维二火。”

“罗炎?”

“是,你认识他Y”

“不认识,可是我听到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你想自己去看他?”

‘不,我也不敢。”

“为什么不敢?”

“听说此公不太好惹……他比阎王更难相处。”“你知道就好……所以我叫你死了这条心吧!”“不,我一定要达到目的。”

“我倒要问你,有什么办法达到目的。”“另钻门路……喂!阴阳子,你说的那阴官是谁?”

“黄大仙宫的首席神探,不知其名。”

“啊唷!是他……”

“怎么,王行,你知道他的厉害吗?”

“知道……这神探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我有通神办法。”

“什么办法?……是不是用钱?”

“不……再钻门路。”“哦,你用什么法道?”

“我可以向黄大仙初平打主意……”

“嘿!王行,免了吧!你想打他的主意?”

“怎么?不可以?”“当然叮以,不过这是徒劳无功的。”

“阴阳子,你不要小觑我王某,我和他有直接的交情。”

“这倒看你不出,你竟然与黄大仙攀起交情来了。”“你不相信?”

“不。”

“你听我讲,……当年黄初平尚未成为正神,在中洲四川丹溪牧羊,我已认识他了…”

“王行,你不要信口雌黄,胡吹乱讲。黄大仙几岁,你几岁?你在什么时候队识他?”

“阴阳子,你听我说下去……当年黄初平在本乡牧羊,巧遇道士赤松子,后者把他和羊群携往中洲金华山石室中,修道成仙,他的羊群也得了道气,变为金华山的白石,继续修炼。后来一部分羊群,道心不坚,被黄初平驱逐出境,各白去世胎为人。”“哦!你是羊精投胎?”“不……是白石。”

“何以为证?”“无以为证,……不过,三十年前我入籍魔国,经过三查四核,在妖魔录中说我王行是金华山的白石辗转投胎为人。”“哦?这样说来,你与黄大仙确有一段渊源。”“阴阳子,依照你的看法,我有做活阴差的资格吗?”

“这也很难说……你千思万想,要谋活阴差职位,究竟有何目的?

“没有什么,我不过是为了好奇而已。”

“只怕你不仅是为了好奇而已吧!”

“这个……这个……阴阳子,我也不瞒你……我想到阴间去找一个仇人。”

“仇人?你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有。”“杀妻之恨?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此人破坏了我的道行。”

“多少年数的道行?”

“四百九十九年。”

“是怎样的一回事?”“当年黄大仙在金华山时,每天对灵石讲道,寒暑不缀,使我们群石道行大进,炼成了石魂出窍之术。唉!不料某日,忽然来了一位江湖术士,把金华山所有玲珑可爱的白石席卷而去,等到我石魂倦游归来,发觉自己的石躯业已失踪,顿使我魂无所寄托。不得已转入轮回,投胎为人,到目前为止,竟投了二十一次的胎,做了二十一世的人,每世做人都希望寻到那江湖术士,向他索回我的石躯,以便继续修行,可是天涯海角,到处寻觅,却无法发现他的下落……”

“王行,且慢说下去,让我先来问你,你怎知你的石躯是被那江湖术士取去?”

“是金华山土地公公告诉我的。”

“为什么当方土地不阻止那江湖术士盗取白石?”“土地神力量有限,无法阻挡。”

“那么,他为什么不报告黄大仙初平?”

“那时,黄人仙正在打坐修炼,土地公公不敢惊扰。”

“你的同伴们、数以千计的白石,难道都遭厄运?“不错……它们的命运比我还要悲惨。”

“可怜!那真所谓五百年劫数难逃……王行,你说下去。”“有的人说:那江湖术士心肠恶毒,已遭横死……有的人讲得活龙活现,说那贼术士煮石炼丹,除了一块七窍灵石之外……”

“你的躯壳就是那块七窍灵石吗?”“是。”

“他为什么要留着你的石躯不煮?”

“我也不明此中原因,可能是我的石躯生得太玲珑了,因此他保留起来,作为玩物。”

“煮石炼丹,你的同伴惨了……不知它们被煮以后,情况怎样?”

“不知道,想来它们都已化作尘灰,连石魂也变为一场春梦。”

“可能是天意如此,否则,世界上花妖草魔,木精和石怪还要多了。”“阴阳子,你不要骂我石怪……”

“对不起,我随口讲话,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说的,否则,我早已一拳送过来了。”

“那么,王行,那贼术士抄空儿捞去门口么多的灵石,煮打炼丹,白白的进帐了不少道行,现在他可能已成神仙了。”

“不,我已查地国中洲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地仙录中都没有他的姓名。他叫青符山人……你听到这过吗?”

“哦?青苻山人……我没有听到过,半仙群中,有此人否?”“也没有。”

“他点石炼丹,有否炼成?”

“不详……但我不相信那贼子会遭横死?”

“何以见得”

“我二十一世为人,查过地国一百多个部落,以及整个地国所有的坟墓,都未发现此贼的踪迹或骨骸。甚至我也偷掘了许多疑坟,但都徒劳无功。”

“可能他已成神了。”

“不可能,这样的恶贼,怎能成神?”“那么,你怎知你的石躯未被煮掉?”

“我想,我的石躯决不会在煮石炼丹的原料之中,否则,我的魂灵也不可能投胎为人。”

“唔,你说得有理……那么,你认为要寻到青符山人,唯一可疑之处就是阴间,是吗?”

“是。”

“既然你相信他尚未死掉,为何你要到阴间去查他呢?”

“他的生死成谜,也不过是我推测而已,主要是我想在阴司查阅生死天录簿里的青符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什么地方?”

“阴间判官,不是好吃的果儿,他怎会给你查阅生死天禄簿?”

“我自有办法叫判官听我的话。”

“哦?看不出你到是个深不见底的人物。”

“对付阴官,宜用诡计,可说是无往而不利……一言抄百总,我必须要谋得活阴差职位。”

“好吧!我阴阳子就为你效劳一次,向罗炎说项,稍加吹嘘,或许有些希望。”

“如此甚好,多谢了“可是你不要太乐观……你知道四维二火不是好惹的。”

“当然……不过,凭你一言九鼎,想来这件事能够得到一锹掘个井的效果。”

“我只能尽我所能,但事成与否却不敢肯定。”“那当然……”

“后天上午,你到这儿来品茶,听我的回音。”

“好,一言为定……”在罗炎的病榻旁坐着阴阳子,他是来探问病情。

阴阳子道:“老罗,今天你的气色似乎比前天好些,是吗?”“稍有转机。”罗炎有气无力地道:“不过我的毛病三好二坏,只怕一时难恢复健康。”阴阳子安慰道:“你要安心静养,减少思虑,不久就会痊愈……

今天医生来过了吗?”“来过了。”“他怎么说?”

“他只说我的体内阴气太重,别的也说不出所以然,开了张药方之后就走了。”

“阴气太重……这斯道你是活阴差吗?”

“不,不知道……可是。他能讲出‘阴气太重’四个字,医术总算不错了。”

“唔。”

“最近你代我做了一次替工,多谢你帮忙,……这是苦差事,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再麻烦你。”

“叨在知已,何必道谢I”

”我自从担任这个差使以来,到如今差不多四十年了,理应退休,可是大仙官不允许我这样做……唉!没有办法。”

“做四十年活阴差不是一个短时期,怪不得那医生说你阴气太重……喂!老罗,你何不聘请一位助手,帮你做些细碎的阴事。”“我也有这种想法,可是人才难得,除了你老弟之外……当然、你是最合适,而且名符其实的人物。”

“老罗,你知道我生性傲慢,俗务繁忙,只能偶然为你添手垫脚,这是我义不容辞的。如果兼职阴事,日子一久,只怕要做出脱天漏网的事、连累了你,反而不美。”

“我明白你的阳事已经够忙了,所以我也不敢启嘴,若论人才,你是当之无愧的。”

“老罗,你不妨从别的朋友之中物色一位。”

“唉!谈何容易。有能力的,不愿于这种苦事,没有资格的,我也看不上眼……喂!阴阳子老弟,我上次叫你替我想想办法,物色人才,可惜你老是不放在心里。”

“老罗,你知道,我生平不爱多管闲事,除非好友知交,那就另作别论。即使卖命,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过,阴间的事情要比阳间更难处理,弄的不好,各方面都不讨巧,尤其是做你的副手,只有一等人才方能胜任,所以我的朋友中间虽有这种角色,我也不敢冒然推荐。”

“老弟。你不要这样讲,其实我只是以事论事。不卖情面而已,并非蛮不奖励的人……只要对方做事肯负责任,我倒很愿意培养—个活阴差的人才……”

“老罗,你说话这样起劲,吃力吗?”“我现在觉得很好,并不吃力,我继续谈下去……”

“好!我先提出几个妖魔人物来,让你批评一下,不知你赞成吗?”

“你讲“大眼魔煞王明为人如何?“此人口滑,肚子里藏不得心事,非活阴差之才。”

“郭昌呢?

“也下是这种人才。”

“为什么?

“此人心思太活、眼高手低,只旨埋头,而不能苦干,因此,也不宜担任活阴差。”

“易猛如何?”

“才有余而识不足,易招物议。”“朱越怎么样?”

“因人成事,做不得活阴差。”

“倪水?

“忠厚之人而已。”

“邹表怎样?”

“此公武功超群。有资格……可惜,文事欠通,所川也不适宜做活阴差的工作。”

“周明呢?”

“性情太急躁了……当年我在森罗殿上,看到他投胎之前,阎王问他,你到阳间为人,要金钱,还是要爱情?”“他怎么说?”

“他说要金钱。”

“哦?后来怎样?”

“后来他入世为人,长袖善舞,敛财有方。”

“那么,周明何故不能做活阴差?”

“不,只有不贪财的人,可任此职。”

“张老如何?”“他也不行。”

“为什么?”“此人外柔内刚,刚中寓柔,但不能刚柔相济为用,也不是活阴差的材料。”

“你认识王行吗?”

“王行?不详。”

“他也是魔国的散人……”

“是你的朋友?”

“不错。”

“目前他作何生涯?”

“他现在是替人保管和记录金银财物出纳的事情。”“职位倒也清高,但不知有家眷否?”

“有。”

“道行和武功的造诣如何?”

“和我相差无几。”

“经历怎样?”

‘过去曾在魔国的侦查部门服务多年。”“有何背景?”

“常与散人辈中的正派人物交接。”

“前世的渊源有无劣踪?”

‘据说:十一世前,他是地国中洲金华山的白石投胎为人。”“是否黄大仙叱石成羊的白石?”

“是。”

“前世的渊源也清白,但不知他对活阴差的职务兴趣如何?”“据告很有兴趣。”

“有目的否?”

“有。”

“为了什么?”“要找寻个炼石成丹的江湖术士。”

“找他为了何事?”“查问—块七窍玲珑灵石。”

“它是王行的石躯吗?”“不错。”“王行怎知那江湖术士在阴间?”

“因王行查遍了天涯海角,并末发现他的下落。”

“据传当年有一术士囊括金华山白石,作为炼丹的原料之一,王行要追寻的就是那术士吗?“是。”

“王行只不过想向那术士查问自己石躯的下落而已,还是因对方炼石成灰之故,打算为千万石友报仇?”

“他并未谈到报仇之事。”

“想来他只为自己的石躯,是吗?”

“可能是。”“如果是这样的活,王行就做不得活阴差,”

“是何理由?”

“因他只为自己,不想为许多石友报仇,太自私自利了。”

“唔,你说得对,但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那也不能怪你,因你与他是朋友关系,你的感觉多少已被友情所蔽,所以思考也不够深刻。”

“不过,他虽未讲到报仇的事,但心里或许有此概念,也说不定。”

“阴阳子。你我谊属知交,无话不谈,我罗某想请王行面试武功道行,真才实学,不知此举会影响他的自尊心吗?”

“你不相信我的活。”

“非也。”

“我认为不妨面谈,何必面试?”

“活阴差职务低微,但责任重大,假如经过考试,由我选定,一切后果都是我负担,否则,你可能去受到牵连……我这样做法完全是了使你脱离干系。”

“唔,你说得有理,……几时面试?”

“说试就试,现在你能请他前来舍间吗?”

“你不想休息养病?

“此刻我的精神很好,面试不妨宜即举行。”

“既然如此,我去叫他来。”

“不,何必要你劳驾,告诉我,他住在何处?我叫院公去请。”

“好。”

阴阳于说着,即从身边取出一张名片,写下了王行的地址,又加了—句:“盼即来见罗公”,把它递给罗炎。

罗炎看了一看,就叫院公拿着名片去请王行。

接着罗炎又吩咐仆媪,到隔邻请“压不死伯伯”前来谈话。

不久,一个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者进入房内,罗炎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号称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立即起身,与压不死伯伯握于,双方各用六成腕劲,互相印证武功,彼此半斤八两,不分高下,而罗炎已经开口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阴阳子。”

压不死伯伯与阴阳子同时大笑,互道“久仰”。

于是他们二人坐下来谈话。

阴阳子问道:“尊号‘压不死’这三字,想来必有来历,可否见告?”

压不死伯伯正想问答,但罗炎业已抢先道:“这位伯伯能肩挑千斤重担,步行如飞,所以别人都叫他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道:“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压不死伯伯道:“区区之力,何足道哉
!罗公叫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罗炎道:“等—会,有个姓王的前来面试,请你老伯指教。”

压不死伯伯—听,心里明白,道:“指教不敢……如有用老汉之处,但请吩咐。”

罗炎道:“那好极了……阴阳子老弟,等—会,王行来时,请你暂到后房回避,不知尊意如何?”

阴阳子道:“当然,当然。”

正谈话间。院公前来通报,道:“客人已在大门外等候。”罗炎道:“麻烦老伯,代我迎他进来。”

这时,阴阳子已经转入后房。

—会儿,压不死伯伯引导王行走入房中。

王行一见罗炎,连忙作揖,道:“参见罗公。”

罗炎拥着锦衾,坐在床上。欠身拱手道:“请坐,请坐!恕老朽偶沾微恙,未能起床出迎。”“不敢,不敢……”王行说着,坐于刚在阴阳子所坐的椅上,同时眼光瞟向罗炎,一掠而过,心里暗想:此公颧骨高突,双日炯炯,必是个足智多谋,处事严正的人物。罗炎道:“王老弟,你的意思已由阴阳子转达了,”

王行道:“在下才疏学浅,还仗罗公不吝指教。”罗炎道:“不要客气……不过,老朽说话喜欢开门见山,实事求是,如有得罪之处,希勿介怀。”王行道:“罗公有问,在下必答,决不敢吞吞叶吐,装腔作势。”

罗炎点头道:“世途险恶,陷阱密密麻麻,防不胜防,冥路崎岖,机巧迷迷茫茫,无所适从,处身于阴阳之间,应该怎样说,怎样做,方称得体?”

王行道:“上什么山,采什么柴,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罗尖又点了一下头,道:“在阳间,常有绿林好汉,威胁过路之人,付出买路钱来,在阴间,或许也是如此,假使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对付?”

王行道:“在人间,遇到强盗,付钱免灾,如在黄泉路上,我就一毛不拔。”

罗炎道:“你想逃走,还是想与鬼打架?”

王行道:“都不想。”

罗炎道:“你将使用什么方法走过这条黄泉路?”

王行道:“我只要在鬼强盗的脸儿上分别吐了几口生人气,他们就会退避三舍。”

罗炎唔了—声,道:“鬼计多端,你不怕他们阴损?”

王行道:“阳间为人,若不做亏心的事,头上毫光发出浩然之气,阴间鬼魅小丑,遁逃惟恐不及,怎敢阴损?”

罗炎也不表示是或否,又问道:“若遇邪神留难,蛮不讲理,为之奈何?”

王行道:“对付邪神比对付恶鬼还要容易,前者乃是伪君子,其行虽伪,但神的身份多少要讲体面,不敢公然显露劣迹,以免当众出丑,后者犹如真小人,已包括了无赖,亡命之徒,不知羞耻,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混合体。因此,如果邪神蛮不讲理,故意留难,我就找其漏洞,以正理制其无理……”

罗炎道:“假如制之不服,怎么办?”

王行道:‘强辞夺理的邪神,表面上必然虚张声势,所谓开弓不放箭,吃相难看,令人望而生畏。其实色厉内荏,心里暗示发慌。对付这种邪神,只要轻描淡写,用几句中肯的活,戳穿他的理亏之处,并晓以利害,使他知难而退。”罗炎道:“万一他顽固不化,你是否用武。”

王行道:“不,在下除了自卫,决不用武力。”

罗炎道:“不用武力,问题没法解决。”

王行道:“比舆论来揭发他的假面具,或诉之于那邪神的上级,还怕他不肯就范吗?”罗炎道:“刚才你说:邪神乃是伪君子,恶鬼犹如真小人,但你在初次见到他们时,如何辨别对方的性质?”王行道:“在下只要先看他们的眼睛,再听他们的言语,就能知道一切。”

罗炎唔了一声,道:“胸中不正,则眸子无焉……听其所言,察其所行……是这意思吗?”

王行道:“是。”

罗炎道:“假如你做了活阴差之后,将如何对付那些犯罪的鬼魂?”

王行道:‘鬼犯了罪,应由鬼官处理,活阴差无权过问‘”罗炎道:“如果那鬼魂是由你带领呢?”

王行道:“我先把他扣押起来,然后交给鬼官。”

罗炎道:“假如那鬼犯是个赳赳武夫,恃力反抗,向你攻击,但为了自卫,你是否以牙还牙,压其凶焰?”

王行道:‘我无须动武,只要念几句‘治鬼咒’,他就会头痛不止,或我把护身符让他看一下,还怕他不吓得屁滚尿流吗?”

罗炎道:“什么护身符?”王行道:“是我要求‘鬼煞’神影子前辈画的。”

罗炎道:“你为什么要求他画这种‘鬼画符’?”

王行道:“难道它没有用处吗?”

罗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的动机何在?王行道:“我早想与鬼打交道,就不得不预先准备一些必要的法宝。”

罗炎哦了一声,道:“阴司路上和人间一样,坐要坐的钱,立要立的钱,钱从哪里来?”

王行道:“为了公事,可先向公家领款,以后照实报销;为了私事,我自己掏腰包……”

罗炎插嘴道:“假如为了鬼魂,而要花钱,你怎么办?”

王行道:“对于鬼魂用钱。听说规定某种供应和服务都是免费的,例如囚鬼车,鬼马。落案过堂,打屁股,以及其他体罚等等。

至于别的事项,我只能做到将猫儿尾拌猫饭吃。”罗炎道:“你的意思是向鬼魂敲竹杠?”

王行道:“不,蜻蜓吃尾巴。”

罗炎道:“假使那鬼魂忘记带钱,或是个穷鬼,身边不名一文,试问你如何应付?”

王行道:“由我暂垫,以后向其阴司的祖先讨还。”

罗炎道:“万一那鬼魂的祖先也是穷鬼,无钱可还。你的垫款就变成了坏帐,那么,你是否把它放弃当作舍施。”

王行道:“不,我要追讨。”

罗炎道:“对方像燥砻慷那样的榨不出油,如何追讨?王行道:“我要他为我做工,作为抵销,谁不欠谁。”

罗炎道:”假使有个鬼魂恳求你给以某种方便,你可答应?”

王行道:“那要看他恳求何种方便,”

罗炎道:“臂如他需要女鬼伴行,以解长途寂寞。”

王行遭:“不准。”

罗炎道:“也许他肯出重大的代价,作为交换条件。”

王行道:“拒收,谁要拿他的锡箔灰,吃他的软口汤?”

罗炎道:“可能他也给你一个美丽的女鬼伴宿,由他付钱。”

王行道:“不要,活男--不入女鬼--。”罗炎遭:“如果此鬼愿意将他在阳间的妻,女,或姘头赠给你呢?

王行道:“说这种话,我打他的嘴巴。”

罗炎道:“他请你饮酒吃饭呢?”

王行道:“谢绝。”

罗炎道:“这种小事你也不肯领情?”王行道:“活人的肚子容不得鬼酒和鬼饭。”罗炎遭:“假如此鬼要求多吃一些好东西,你能允许他?”

王行道:“那当然,不过钱要由他自己付。”

罗炎道:“如果这鬼家伙向别的鬼使神差行贿,求他们打屁股时不要太重,被你看到。你将作何表示?”

工行道:·眼开眼闭。”

罗炎道:“做鬼的多数扮惯死模活样,装傻作哑,耍鬼把戏,玩鬼花头,使你防不胜防,糊里糊涂地进入圈套。耍你顶缸,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办法使他们扳不到你的错头?”

王行道:“魑魅舰魉,都是下流胚子,脱不了鬼胎,我跟他们办案,打交道,不能太过仁慈,一定要外好里砑搓,否则,我就会吃亏。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就使用下马威,折磨他们,或者给个软钉子,反会得到对方的尊敬和服贴。”

罗炎道:“天下无难事,只怕鬼子们死求白赖,使你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时倒也拉不落面皮,结果你还是上当。”

王行道:“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不过,假如为了无关重要的问题,我譬如做好事,行个方便,不妨卖个顺水人情。”

罗炎道:“鬼之为物,你倒也知道不少,可是你所讲的都是理论,只怕不能与实际结合,这一点,你有什么策略补救?”

王行道:“我希望罗公给我一个机会,代你到阴司路上走走,办些小案子,也好让我获取些经验和见识……当然,我也不敢保证胜任,但最低限度我有信心,也不会使你丢脸。”

罗炎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否则我怎会叨叨絮絮与你谈论不休?”

王行道:“多谢阁下看得起我。”罗炎道:“且慢多谢,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王行道:“您尽管问吧罗炎道:“目前你的生活过得好吗?”王行道:“我以劳力换取金钱,所以对自己生活掂斤估两的舍不得滥用,可是对朋友却肯尽力帮助,那末,我只能说有限度的吃用不愁。”

罗炎道:“你不想多挣钱?”王行道:“只要吃用足够,我也不想多用心思,乱抓乱挖。”

罗炎遭:“做活阴差,有时可能先要倒贴本钱……”

王行哦了—声,并不回答。

罗炎接着道:“你在阴司办案,有些贪污的鬼官也许会向你伸手,索取魄送。”

王行道:“阳间衙门横行,难道阴司官吏也敢做这种不良的额子吗?”

罗炎道:“你不知道,除此之外,鬼官有时也会挨近你的身边,给你—包赃款,使你无法拒绝。”

王行道:“哦!有这种事?”

罗炎道:“他们贪赃,同时也敢行贿,如果你是活阴差的话。”王行道:“这是公开的秘密,还是定例?

罗炎遭:“不过,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

王行道:“我可否取消这种定例?”

罗炎道:“当然可以,不过,好戏上演了。”

王行道,“什么好戏?

罗炎道:“如果你拒付馈送,或拒收贿赂,想作洁身自爱,清清白白的活阴差,这叫做破坏旧规定例,他们就会处处与你作对,弄得你焦头烂额,在黄泉路上寸步难行,接着许多控告你贪赃枉法的无头信,具名报告书,立即转到上司手中,或栽脏嫁祸,查有实据,到那时,不论你的口才如何高超,道理如何充足,也会感到辞穷,无法自辩清白。”王行道:“这样说来,你罗公做了四十年活阴差,一定是贪过无数次的赃,行过了无数次的贿,才能保持这个职位……不过,在下非常疑惑:照理,你早已应该发达了,衣食住行大可改善,但现在我看你的生活情况还很清苫,住的是破落院子,穿的是粗布衫裤,家具简陋,设备陈旧,出无车马……是否你做活阴差的工资,加上赃款收入,还不够你行贿支出?”

罗炎道:“我本人做这一行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此中矛盾,以后你会明白……不过,如果你要做活阴差,先决条件是右手行贿,左手纳贿,你愿意吗?”

王行听了,面部显出迷惑之色,半晌说不出活来。

过于一会儿王行缓慢地道,“假如这是非做不可的任务,我只得勉为其难了。”

罗炎道:“好,王老弟,你过去修炼哪种功夫?”

王行道:“内功稍懂皮毛,很是肤浅。”罗灸道:“你客气丁,外功呢王行道:“较内功略胜一筹。”

罗炎道:“听说你与敝上司黄大仙素有渊源,是吗?”

王行道:“那是隔离了二十一世的事情。”

罗炎道:“其实你可直接向敝上司申请活阴差职位。”

王行道:“我不想利用年代悠久的关系,或借重他的势力,罗炎道:“为什么?”

王行道:“在下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罗炎道:“有志气……现在我想请压不死伯伯陪你玩几下手法,你会反对吗?”

王行道:“愿意领教。”

于是罗炎回过头来,道:“老伯,你与这位王老弟到后院广场上,较量—下拳脚,但不要太认真。”

压不死老伯欣然起身,心里明白“不要太认真”这句话的意思。

等到王行跟随着压不死老伯走出房外之后,罗炎就叫阴阳子进来。

阴阳子道:“老罗,你们的谈话我都已听到……你觉得王行此入如何?”

罗灸道:“不简单,看来他的办事能力是及格了,但不知武功怎样?”

阴阳子道:“等一会那老伯回来,可见分晓……老伯的武功很不错吧。”

罗炎道:“好得很,已臻上乘,我想王行不是他的对手。”

阴阳子笑道,“未必!”罗炎道:“哦?你的意思是……”

阴阳子道:“武人的动作是不会斯斯文文的。只怕王行动手时留不得情,弄伤老伯……好在你已说过不要太认真,谅必双方都会手下留情的。”罗炎道:“我说的是反话。”

阴归子道、“反话?那就不对劲了!”

罗炎道,“有什么不对劲?”

阴阳子道:“我知道王行的脾气,如果对方出手不合规矩,他的反击是加倍的,只怕那老伯受了伤,你我的面子都不太好看。

罗炎道:“老弟:你不要危言耸听,老伯五十年来未逢敌手……王行学的是什么功夫?”

阴阳子道:“正气照循环功。”罗炎听了,面容失色,道:“那不是赤松子的绝学?”

阴阳子道:“不错。”

罗炎道:“你不是说笑话吧!”

阴阳子正色道:“老罗,我不骗你。”

罗炎道:“老弟,你快出去,叫他们立即停手,不要较量了。”

不久,阴阳子,王行和压不死老伯相继回到房内。罗炎看到老伯面色灰白。不问可知,他是末占上风。于是罗炎不待他们开口,连忙抢先道:“你们都请坐……原则上我接受王老弟暂任活阴差副座职务,先替我办以件要紧的案子。不过……”他转过头来,对着王行道:“你今晚不要回去,在舍间屈驾一宵,因我还有事情跟你谈谈。”王行点头同意。

罗炎又道:“此刻我的精神很好,身体也觉得舒适得多,似乎霍然而愈。现在时间正好,请各位在这里便饭……”于是他吩咐家人,速备酒菜。

过了一会儿,院公来请入座。

罗炎连忙从床上起身,穿好灰服,陪着客人走到饭厅坐下开始畅饮。百闻不如一见。王行觉得罗炎的性情极豪爽,并不像外边的传说;他比阎王还要难相与。

罗炎也觉得王行的才干不错,武功又高,于是另眼相看,频频劝酒。

大家谈谈说说,饮饮吃吃,宾主都很高兴。这时;王行由于梦寐以求的活阴差职位已经十拿九稳,不禁欢喜万分,未免多饮了几杯,终于酢酊大醉。罗炎吩咐院公,将王行送到后房的床上安置。

接着他们又饮了一会儿,方才尽欢。

罗炎等待阴阳子告辞后,就对压不死老伯低声说道:“今晚你把王行摆布—下,考验他的定力。”老伯会意,走出房去,准备作法,要在阴司路上观察王行的身手如何?

阴风凄紧,愁云惨澹,古木萧疏,黄尘迷世,王行在这条崎岖的山径上,踟踌着。这是什么地方?王行自己也不知道。

王行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也讲不出所以然。他只觉得被一股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着,使他身不由主,盲目地走到这样荒芜的郊原。

向前一看,重岭险阻,向后一望,高山千仞,王行进退不得,踽踽无亲,无可奈何,只好在这里徘徊着,忽然后面传来自一阵彳彳声音,王行回转身来,看到瘦肥不一。年龄不同的五男五女,身穿丧服,头戴笠帽,身边都有武器,急匆匆地走过来。由于这批男女的笠帽戴得很低,王行看不清他们面型的长短。

“强盗来了。”王行心里想道。

于是他伸手握着身边的剑鞘,退让路旁,暗作防卸。假如对方稍有不法举动,自己就准备拔剑应变。

可是,那批男女连正眼也不向王行观看一下,自管自急步前进。

王行心中暗想:看来他们都不是善类,也许到前面去作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定要消灭那些乌男女,为地方除害……

正在思忖之际,男女们已经走得很远,王行为了要探视究竟,立即向前追踪。

男女们越岭,王行远远地跟在后面也越岭,对方下山,他也下山,不知不觉经过了许多山岭。忽然王行看到蹄旁的石碑,上写三个大红字体:“青白村”

他吃了—“喻,暗想道:“肯白村,这不是我的家乡吗?”

举目四望。他发觉周围环境,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从小在这里长大,他连一草—木也都记得。“那批狗男女竟敢到我的家乡来抢劫!”王行心里骂道。

这时,男女们走进村去,等到王行赶到,众男女早已站在广场上,其中一个女的正与他的堂兄王禹争论。王行不动声色,纵身跃上场边的梧桐树,踞高临下观察他们为何吵闹……”

这时,王禹大声道:“何方贱女,敢到青白村撒野?”

那女子年约二十,双眸含怒,皱眉切齿道:“青白村并不清白,狗贼王禹,你还记得十年前栽赃逼娶,害死红姑的事情吗?”

王禹听了,面色骤变,颤声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那女子忿然道:“你不认识我是英姑吗;”

王禹狡笑道:“哦,英姑,你这小丫头,十年不见。毛头姑娘十八变,变得漂亮极了,变得我也不认识……”英姑骂道:“畜牲,住口!你记得我姊姊是怎么死的吗?血债血还,快快纳命!”

她说着,挥刀冲前,向王禹当头砍下。

王禹斜跃避开,嘴里辩道:“慢来,慢来!英姑,你听我讲,当午的事实是误会。我向令姊求婚不遂,反被她打个巴掌,因此,我怀恨在心,不过,现在我与你讲和,愿意娶你为妻,永作不贰之臣,以赎前愆……”

英姑正气凛然,
斥道:“无耻恶徒,死期已到,还要胡言乱道……”她嘴里说活,手中不闲,舞动钢刀,直奔王禹。

王禹大怒道:“贱女不识抬举,难道我会怕你?”

他也举刀抵抗,于是以一男一女刀来刀去,在广场上大战起来。

当时,广场周围站着许多人,既不上前排解,又不挺身助举。

只是袖手旁观,好象事不关己,聊看闹热而已。

这边,英姑本领了得,已占上风,王行看到堂兄刀法混乱,败像毕露,不消—刻,只怕就要被杀。王行心想纵下树来,前往救护,可是仔细—想,堂兄栽赃逼婚,害死红站,罪人恶极,即使挨了一刀,也是他自作自受,死不足惜,因此,索性看着不动。忽然,王禹—声惨叫,左臂已被英姑砍断,接着她又劈掉他的头颅。英站既报姊仇,目的达到,面现喜色,从地上拾起王禹的首圾,放入身边的挂袋,随即转身离开现场。这时,广场上的众男女丛中,阔步走出一个壮汉,指着旁观之一的老翁,大声道:“老匹夫,你身为捕头,受贿附恶,迫害我父朱元,诬良为盗,使他含冤而亡,今日你恶贯已满,还不束手就缚,任我宰割?”王行一看,这老翁原来是族叔王朋。王朋倒也不赖,坦白承认有这—回事,他本是武人,生性倔强,不肯屈服,高声道:“朱元的儿子,我告诉你,这好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若非你现在讲起,我几乎忘记了,不过,你到这时。才来寻事,只怕太迟了吧!朱元的儿子怒目睁睛地道:“老贼,钱债不嫌时短,血债不嫌期长,你老而不死,只因血债未还,如今死到临头,正好引颈受戮……”他说着,从身拔出匕首,直剌王朋。

“慢着!……”王朋大声道:“老夫记得朱元死时,还是光棍—条,哪里有你这个野种?”

朱元的儿子道:“放屁!我朱虎乃是家父遗腹之子,如果那时我已出世,岂不早已给你斩草除根了吗?你老贼心肠恶毒。鬼计多端。可是百密—疏,使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朱虎话未说完,业已挥动匕首冲前。

王朋自恃武艺高强,毫无惧色,右掌相迎,左掌横劈朱虎。

于是二人拳来匕往,开始恶战。在树上俯瞰的王行摇摇头,心想道,“看来族叔要倒霉了……

错在他身,我只好坐视不救……”果然不出所料,王朋竟年老气衰,已失当年之勇,且手无寸铁,不耐久斗,一会儿,即处下风,还手乏力,被朱虎—匕刺入前胸,顺手划下,肠破而出,血如泉涌,立即倒地身亡朱虎得报父仇,但因积仇已深,对横死地上的王朋还下肯罢手,接着他又挖出王朋的心,…”“你娘,一颗黑心!朱虎叫道。他把那颗黑心抛在地上。用脚一踏,踏成扁形的肉浆,又将匕首上的血迹揩掉之后,就阔步走出村去。这时,那批众男女群中,忽父窜出了一个披发女子,手握钢刀,从观众中拖出中年书生,骂道:“你这衣冠禽兽,枉读圣贤之书,竟然与我弟妇通奸,倒也罢了。但为何毒死舍弟,使我母年老失子,不堪刺激,含恨而亡……我到处寻你,原来你躲在这里,今日恶贯盈满,逃不掉了。”

那中年书生辩道:“这事与我无关。令弟不能人道,是你弟妇前来勾引。她既生得标致,叫我怎能抗拒美色?何况下毒之事也是她出的主意……”披发女子抢着道:“她出主意,你买毒药,是吗?”

中年书生语塞,默然低头。

披发女子道:“本来你在三年前可得厚禄,但终因此孽,金榜除名,且要遭受天谴,应此在我的钢刀之下,作个断头鬼……,她说着,举刀一挥,那书生的头颅应手坠地,躯壳也倒了下去。

那时,王行高踞树上,早已认出这书生是自己的内弟,名叫杜蒙,可是他只知杜蒙忠厚老实,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段秘密的罪恶,因此,他爱莫能助,无法插手,只好眼巴巴看着那披发女子动手杀了人之后,扬长而去。接着而出的是猴脸尖嘴的虬髯老人,赤手空拳,冲入观众群中,伸出右手,抓出一个獐头鼠目的壮汉,好像老鹰抓小鸡,提了起来,又伸出左掌,拍的—声脆响,打了对方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然后掷于地上,用脚踏住他的胸膛。厉声骂道:“你这恶贼,一生谋害了多少人?快快从实说来。”那壮汉似乎已被虬髯老人的威力所慑服,毫无反抗能力,哀声道:“老丈饶命!”

虬髯老人道:“老夫不杀你,快把你平生恶行讲出来。”

壮汉道:“十年前,我扼死一个老人,夺取了他的财物……”虬髯老人唔了一声。那壮汉接着道:“七年前,我为了贫困,想抢劫一个老年商贩的包袱,但他不肯给我,被我—推,仰而跌倒,脑壳跌淬,死了……”

虬髯老人又晤了一声。

壮汉又继续道:“某年某月。我又谋死—个老翁,拿下他的钱。”

虬髯老人道:“还有呢?”

壮汉道:“没有了。”

虬髯老人道:“你为什么专向老年人下手?”

壮汉道:“因老年人都是棺材楦子,身体衰弱,反抗力不大,使我‘做案’容易得手。”

虬髯老人道:“据我所知。你也常想扼死你年老的父亲,那是为了什么?

壮汉道:“自从我前后谋死了三个老年人之后,在我的眼光里,忽然发现我爸爸的面孔,看起来好像是那批死鬼的老人的面孔一样,尤其是当我饮子几杯酒,半醉半醒的时候……所以我就用力扣住他的颈项……不过,当他叫喊救命时,我—看不对劲,原来爸爸的面孔根本不像那批死鬼老人的面孔……因此。我就放松了手。”

虬髯老人嘿嘿冷笑着,一边把脚从那壮汉的胸膛上移丌,道:“你招认了总算坦白,站起来,滚吧!壮汉爬起身来,嘴里再三道谢不杀之恩之后,转身走去,同时。虬髯老人也离开现场。

高踞树上,用手搭凉篷,向下观望的王行-早已看出那壮汉就是表弟马庆,他的帽子上插着一面小型黑旗,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不过,他想到表弟为人不正,专作谋财害命勾当,这种人若不死。真是天无眼睛。忽然,青天里打—个霹雳,雷电交作,马庆已在二丈之外的地上变成朝天馄饨,
全身焦黑,显然他被雷电殛毙。

场上观众突闻迅雷,个个不及掩耳,惊得面如土色,包括王行在内,但那边站立着的三男三女却态度自然,神色不变,十二只眼睛正在观众丛中搜索。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死亡,隐藏着报仇雪冤的成份,已使观众中做过亏心事的人们,感到情况不妙,各自担心,已经不想继续逗留现场,同时他们注意着那边三男三女,以便看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路道,何方神圣?一切祸事仿佛命里注定,冥冥中似有鬼神主宰,使他们在行动上自露破绽,因当他们分别发现那三男三女是与自己亏心事有关的人物时,不禁惊骇万分;身不由己地向后退缩,企图逐渐脱离观众队伍,乘机溜之大吉。不约而同地采取这种步骤的有十人之多,包括六男四女。

假如许多观众中的
四男六女不作逃走之想,那边三男三女一时倒也寻不出目标,冤家对头。如今前者既已心虚,自露破绽,被后者立即发觉,真所谓神作祸作是也。“站住!走不了的……”声音发自那边的三女三男。

接着,他们纵跃如飞地冲出,把准备逃走的六男四女全部阻住,赶回广场中央,严加看守,同叫,其中一位面目秀丽的中年妇人对着观众发言,道:“朋有们,不必惊慌!我孟英决不会做出张公吃酒李公醉的事情,债有主,冤有头,我要找寻的对头人,已经在这里了”她一边说,—边用眼光转别那批被看守的六男四女,盯者看了一下之后,继续道:“请各位暂时委曲一下,不要离开现场,看看我处理事情是否公道。等一会儿,假如谁认为我的做法稍有偏差,谁都可以站出来批评,或干涉阻止。”观众的反映并不显著,因事不关已,他们只是来看热闹而已。

倒是高踞梧桐树上的王行心里非常激动,因他在这时才发觉。那自称孟英的女子,乃是自己以前所恋爱、却突然失踪,且不知下落的孟玉娟。不过。在此时此地,她正在针对冤家,报仇雪恨,他当然不便露面,与她相认,除了耐心等待,静观事态发展之外,别无他法。同时,他又发觉那些被截回的六男四女,都是与他有关系的亲人或朋友。六男之中,一个是他的父亲王侗,两个是兄弟——王进和王顺,三个是朋友宋杰,李静,莫子珍;四女之中,一个是他的妻子杜锦屏,一个是妻妹杜锦芬,两个是表妹尹娥和史小青。这时,王行觉得非常痛苦,感情上的矛盾可想而知,他认为家人和朋友都被列入当作清算仇恨的对象,此中必有一段夹杂不清的纠纷。可是,他内心的檄动不久即被自己遏制,因他先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再考虑自己应否插手于涉。这时,盂英满面杀气,态度严肃,指着这边六男四女中的一男一女,厉声骂道:宋杰,尹娥,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滚过来?宋杰年约四十,青衣小帽,看样子不像是个上等人,尹娥年已半老,但衣衫新艳,风韵犹存,听到盂英喝骂,也不敢还嘴顶撞,乖乖而畏缩地走了过来,在孟英前面站定。显然,他们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所以面对现实,形同囚犯。

孟英冷笑一声,伸出玉掌,打了宋杰和尹娥一正一反的耳光,其出手之快,使他们无法躲避,落手之重,竟把他们的半边面颊分别打得红肿。接着,她怒目斥骂道:“尹娥,当年你诈言诱我前往探亲,不料走到僻静无人之处,被宋杰暴力劫持,转鬻勾栏,坠入火炕,使我过着非人生活,终身郁郁不欢。今日狭路相逢,你们还有什么话讲?”

尹娥以手掩护着打肿了的面颊,畏怯地道:“这是宋杰出的主意,不关我事……”

盂英喝道:“放屁!宋杰叫你吃屙,你也去吃吗?你这个走码头的贱货,惯做会头,惯放高利贷,收印子钱,说风流话,做马伯六,奉上欺下,拉粗腿,马前健,我孟英与你有什么仇恨,竟然害得我面目无光,一世抬不起头来,并拆散我和王行的婚事。”

尹娥道:“当年是我一时之错,不该在你身上展爪,如今懊悔也来不及了。可是,问起罪来,我不过是个从犯而已,你要怎办,就怎办吧!”

盂英道:“你说话倒也爽快,一报还一报,我也教你一生抬不起头来……”她说着,用手指点中尹娥身上的天柱骨。

尹娥惨叫一声,立即伛腰屈背,抬不起头来。

接着,孟英指着宋杰,厉声道:“你这个天不覆,地不载的‘方便主子’,淘古井,吃软饭,挨坊靠院,逼良为娼,说不尽的坏事你都做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让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她说着,慢步走向宋杰,准备有所惩治,以便消除胸中的积怨。

怎知那没骨骼的宋杰不待孟英走近,立即跪倒尘埃,叩头如捣蒜,哀声恳求道:“孟姑娘,你不能怪我,这事是杜氏姊妹二人唆使我这样做的。”

孟英惊异地道:“嗄?你说得清楚些。”

宋杰道:“这是一件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你去问她们好了。”

孟英听了,回过头来,注视着杜锦屏和杜锦芬,半晌不语,腔上显现着迷惘之色,表示她对宋杰的话有些不大相信。过了一会,她启嘴道:“锦屏锦芬,你们走过来。”

杜氏姊妹连快走近盂英的身边站定。

孟英道:“宋杰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杜锦屏低头不语,但她的妹妹杜锦芬承认道:“听到了,宋杰没有说谎。”

孟英道:“我孟英过去对你们姊妹不薄,想不到你们竟会做暗箭伤人的事。”杜锦芬道:“你不能怪谁,只怪你自己吧!

孟英道:“这是什么意思?”

杜锦芬道:“你为什么要和我的姊夫亲热?”

孟英道:“你的姊夫是谁?”

杜锦芬道:“王行。”

孟英道:“哦!我明白了,当年我与王行恋爰,锦屏也在追求王行,所以你与令姊串通起来,施用毒计将我陷害,使她如愿以偿与王行结婚,是这意思吗?

杜锦芬道:“不错。”

孟英道:“争取男人,各凭真实本领,如果你们运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我孟英虽败无怨,可是,你们不顾道义,施展鬼魅技俩,损人利己,我心不服……”她说到这里,面色突变,冷酷地接下去道:“我也不是慈仁的女子,一报还一报,现在我先要把你们姊妹俩下体的那活儿废了之后,再讲道理……”她说着,准备动手,先向杜锦芬进袭。杜锦芬连忙闪身避开,抢着道:“慢来,慢来!我有话讲。”孟英道:“你讲!只要你讲得有理。”

杜锦芬自以为理直气壮,侃侃地道:“情场犹如战场,争夺男人运用机巧,出奇制胜,只求达到目的,何必选择手段?像你这样呆木木的女人,当然不堪我们一击,你不怪自己愚蠢无能,反来责人,真是笑话。”

孟英切齿道:“贱婢强辞夺理,情场虽如战场,战场杀人无罪,但情场杀人就另当别论了。”

杜锦芬道:“你又不曾死掉,何必说得这样严重?”

孟英冷笑道:“你怎知我还设有死?”

杜锦芬遭:“即使你已经死了,也不是我杀死你的。”

孟英遭:“你说得好轻松!凡事有因必有果,假如我不坠入你们的圈套,也不会死得这样早。假如我还是活人,我怎有机会来向你们清算旧恨?”杜锦芬道:“危言耸听,我不相信你是个鬼魂?”

孟英道,“是人是鬼,无关重要……现在快快纳命!她说完了话,又要动手。杜锦芬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我还有话说。”

孟英道:“有屁快放!”

杜锦芬道:“我的罪不致于死。”孟英道:“就是这句话吗?”杜锦芬唔了一声。

孟英道:“我知道,你无须吩咐……”

她说着,把长袖向杜锦芬面前一挥,后者双眼停住,动弹不得。接着,她又迅速地伸手进入杜锦芬的裤档里,从其下体抓去了一块带着毛血的肉。杜锦芬惨叫一声,扑倒地上。

孟英冷冷地道“是的,罪不至于死……”

她说到这里,转身面对杜锦屏,问道:“锦屏,你好吗?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但你的胜利也是昙花一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交代吗?”杜锦屏惊骇地道:“玉娟饶命J”

孟英道:“照理,你的下场应比令妹更惨,不过,我为了不使王行太过伤心,可能放你一码,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杜锦屏道:“什么条件?”

孟英道:“你把王行让给我。”

杜锦屏忿然变色道:“我不答应。”

孟英道:“你不答应,只有一条死路。”

杜锦屏道:“你不要脸,夺人所爱。”

孟英道:“不错,现在我是不要脸,但从前你使用毒计害我,并将我的所爱夺去,是否也不要脸?”杜锦屏语塞,低下头去。

孟英遭:“你答应了吗?”杜锦屏遭:“不。”孟荚道:“你讲出理由来。”

杜锦屏道:“如果你夺走了我的丈夫,那是会使我难受得像挖心一样,我将一辈子睡不着觉,要发疯的。”

孟英嘿嘿冷笑,道“我要你这样说……你当年弄得我过着暗无天日,见不得人的地狱生活,又使我失去了王行,在那时,你知道我渡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吗?”

杜锦屏道:“将心比心,我现在才体会到此中的滋味……不过,如今我与王行已是夫妻,木已成舟,请你原谅我,饶赦我,我愿意终身做你的奴婢,只求你让我和王行在一起生活。”

孟英道:“你是损人利己的胜利者,对于这件事的体会并不深刻。我是被害人,又是失败者,而且在心灵上和肉体上所遭受到的痛苦,不知道要比你多出几倍,难道我不应该向你报复吗?”

杜锦屏道:“我的妹妹已经给你毁了,难道这报复还不够吗?”

孟英遭:“她是从犯,只受些皮肉之苦,死不了,但你是主犯,罪孽深重,惩罚也应更严厉。”

杜锦屏道:“你想杀死我?”

孟英道:“是。”

杜锦屏遭:“好,我就死给你看,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孟英道:“什么条件?”

杜锦屏道:“我死了之后,你不要接近我的丈夫,”孟英道:“那也由不得你……”

这时,跪在地上的宋杰,乘着孟英正与杜锦屏说话,对他未加注意的机会,缓慢地站起身来,向后移动脚步,想要离开现场,溜之乎哉,但他的企图未能实现,因那边与孟英同来的三男二女,已经发觉了,立即扬声示警,于是孟英赶了过去,重重地刮了宋杰一个巴掌,打掉了三粒玉钉,口中吐出鲜血,但这还不算数,她又伸出双指,所谓二龙抢珠,直戳他的眸子,只听到惨叫一声,两只眼珠脱眶而出,接着又被她一推,把他推了一个仰八义,痛极悲声大哭,眼眶里流出来的有血有泪,混在—起,犹如泉涌。可是孟英还不甘罢休,又用劲踢出一脚,踢在宋杰的下身,存心要毁掉那糟蹋女人的活儿,使他终身不能人道,且免以后再害良家妇女。这是恶人悲惨的下场,虽说有应得之罪,但孟英身浆深仇,积恨已久,无怪她的报复手段似乎太过毒辣。

这时,孟英也不再理会宋杰像杀猪般的痛哭,平静地走了回来,接下去继续对杜锦屏道:“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相反地,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就把你与宋杰同样处理。”

杜锦屏看到了宋杰被惩治的惨状,已吓得面无人色,觳觫不已,哀求道:“王娟,你可否给我考虑三天,再作最后决定?”孟英沉吟一下之后,道:“好,三天之后,我再来找你……不过,我警告你,你是逃不了的,因我要勾去你三魂六魄中的—魂一魄,让我掌握在手,作为抵押……”她说着,长袖向杜锦屏面前一挥,这是她刚才用于其妹杜锦芬的同样手法,消灭了对方逃走的念头。孟英看到杜锦屏双眸呆木,接着道:“锦屏,你走吧!于是她自己也像鬼魅那样在现场消失。

这时,高踞树上,向下俯看的王行,正拟纵下树来,追赶孟英孟玉娟,可是后者去势太快,瞬息不见影踪,同时,那边与孟英同来的三男二女业已包围了他的父亲,王侗,二个兄弟王进和王顺,以及表妹史小青,开始争沦起来。

由于骨肉情深,王行不得不打消了追赶孟英的主意,终于停住身子,侧耳倾听他们为什么争论,首先一个削骨脸的小伙子,指着史小青骂道:“烂腐货,你不念夫妻之情,与本区富家子石甲通奸,倒也罢了,但为什么你还要串同奸夫,振遣职业杀手,将我谋害,弃尸荒野,引得群狼前来争食?地方上的人都相信我戚孙乔是被恶狼咬死,因此谁也不加追杳。你们奸夫--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逢,得以逍遥法外,却不知天有眼睛,今天被我寻到,你还有什么话讲?”

史小青面色铁青,当时摊起双袖,两手在腰间一托,装出像泼妇的样子,气呼呼地反唇相讥道:“你这‘下作黄子’,死鬼,生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兜搭—般纨挎之徒,问柳评花,喝雉呼簏,在外嫖赌不论金钱,害得家里老娘吃的是黄糙米,以盐当菜,酱油冲汤,穿得衣衫槛楼,捉襟见肘,这种生活叫老娘如何忍受,何况你这王八蛋,惯剪朋友的边,别人来偷你的老婆,也是公平交易。至于你被人杀害,那是你作恶多端,命该如此,不与老娘相干。”

那峭骨脸的小伙子道:“你这个水性扬花的贼婆娘,臭婊子,虽是十恶不赦,我孙乔如果死在别人的手里,倒也心甘愿意,但你兜揽奸夫,谋杀亲夫,使我死不瞑目。现在我已在森罗殿告你状,特来取你的狗命……”

史小青毫不畏惧,双手向前一拍,右脚一蹬,犹如白相人嫂嫂,大声道:“你告状,吓不倒老娘,阎罗王是吃饭的,不是吃屙的,也讲道理……何况你耍榨石甲的财,替老娘做牵头,结果被人家先下手为强,赔了夫人又赔命,做了鬼还想翻本,捧出鬼王来吓我,老娘怎会怕你?”戚孙乔道:“既然你连阎罗王也不怕,足见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货色,我不先给你一些苦头尝尝,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说着,立即赶上前去,拉住了史小青的长头发,拳打脚蹋,而她也不甘示弱,伸出一手五指,在孙乔的脸部乱抓,顿时抓出了几条血痕,又扑过去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忙松开了握发的手,于是凶性狂发,用脚踢她的下身,这一着引起了她同样的报复,连忙冲过去,用头左撞对方的胸膛。来得正好,他捧住她的头,不料顾到了上面,管不到下面,却中了对方的毒计,因他的阴囊已被她双手扣紧,加劲不放,扣得他两眼发白,痛苦不堪,不免咬牙切齿,一边咒骂,一边扼紧了她的喉咙,使她透不过气来。

到底男人的劲力比女人强,史小青的喉管被戚孙乔扣扼,挣扎不脱,不久,就吃不消了,玉手用不出劲,自动放弃了掌握中的阴囊,而他也因愤怒到了极点,加倍施展劲遭,突然她的脚力消失,站立不住,身子一动也不动,显然已被扼死,断气了。

戚孙乔把史小青的尸体往地上一抛之后,双手连忙捧住自己的阴囊,两眉皱了一下,似乎尚有余痛,勉强走了几步,想想气不顺,心不甘,又走回来,在史小青的下身加踢一脚,然后蹒跚地走出村去。

现在,广场上尚剩王行的家人,已被另外的二男二女盯紧管住,无法溜脱,而四周的观众也因还有好戏可看,都赖着不走。

当然,事关骨肉,王行心里格外焦急,可是在真相末明之前,也不便挺身而出,妄加干涉。他是个懂道理,识大体的好汉,决不愿做出违性悖情的事,即使自己的亲人不争气,犯了错误,要被仇家清算,他也只好看在眼里,伤在心里,袖手不理。反之,如果他的家人踏正道理,反被人家欺负的话,那么,他—定要拼命与对方周旋。

王行仔细观察那边二个男的,似乎都像公人,显然是眼明手快,精干绝伦的角色。而二个女的午龄都在二十左右,一矮胖和—瘦长,腰部隆起,身怀六甲,面色憔悴,神态萎顿,但目光显示着怨恨,仇视和悲愤。

这时,二者之一的公人指着那矮胖的女子,对王顺道:“你认识她吗?”

王顺道:“不认得。”

公人冷笑道:“真的你不认识她?”

王顺道:“这还有什么假的吗?”

公人立即刮了王顺的耳光,又问道,“到底认得她吗?”

王顺讷讷地道,“识得。”

公人道:“识得就好!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王顺道:“毫无关系。”那公人伸出右手,又打了王顺一个漏风巴掌,接着道:“再说一遍你与她毫无关系。”

王顺的嘴角流出鲜血,哭丧着脸,道:“女朋友。”

公人道:“她的肚皮是你弄大的吗?”王顺道:“可以这样说,但我也可以否认。”公人道:“什么理由?”

王顺道:“因她另有别的男友。”

公人把手向那矮胖的女子—招,道:“梅香,你过来……”

梅香走近公人的前面站定。

公人接着道:“梅香,你听到王顺的话吗?”

梅香道:“爸爸,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说谎。”公人对王顺道:“王顺,你说话最好老老实实,……这里是阴司地界,容不得你阳间的人虚语掩饰。讹言狡辩。”

王顺道:“我承认……本来我想娶梅香为妻,可是家父反对,嫌她太矮太胖。”

公人侧转头看了王侗一眼,又对王顺道:“是你想娶梅香,还是你父亲王侗想娶她?”王顺低头不语。

公人道:“你将我女前奸后弃,使她见不得人,畏羞自尽,等一会,这笔怅就要清算了……”他说到这里。把王顺推了一下,接着又打和尚,骂贼秃地道:“儿女婚咽。要那老不死的狗东西出来反对,害我女—人二命,这笔帐也要清算的……”他说到这里,对另一个公人道:“沈三元,你来办案……”他说着,拉了女儿梅香,退立旁边。

那边另一公人名叫沈三元,立即走了过来,在王进身边站定,不问情由,将后者一拳打倒,并且道:“立起来!王进刚刚立起,还未站稳,又被沈三元打倒,又说道:“王进,站立起来!”王进吃了两拳,痛苦不堪,挣扎了一会,才能起身,但还未立直,却被沈三元一腿扫倒,仰跌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接着沈三元伸出右脚,踏在王进的胸部,道:“王进,你知道我打你的意思吗?”

王进哀求道:“沈兄饶命!”

沈三元气呼呼地道:“女重贞节,你与我妹交友。花言巧语,诱奸成孕,倒也罢了,但为何先奸而后不娶?你说,你说……”

王进道:“是家父嫌绿珠太瘦太长,不准我娶她。”沈三元侧转头,向王侗睁目相视,恨声道:“又是你这老狗从中作梗,使我妹含冤而亡……以为这是阳间,依仗财势压人?现在环境不同,我不但敢动王进的全身汗毛,而且还要取他的狗命,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来对付我。”他说着,立即赶了过去,将右脚踏在王进的小腹上。只听得王进惨声哭叫,大喊饶命。

王侗僳然动容。高声道:“沈三元,且慢,且慢!你要多少钱?”

沈三元怒道:“狗屁!这是命案,老子会要你的龌龊钱?”

他说着,脚劲加强,王进双眼翻山,满头渗出冷汗,连声音也叫喊不出。这时,王侗已经冲了过来,形问疯狗,挥动老拳,向沈三元迎面击下。

当时,那姓梅的公人也快步冲前,用臂—格,挡住王侗,随势一推,将后者推跌倒地,四脚朝天,元宝翻身。那时,高踞树上的王行,首先看到兄弟被仇家惩治,心里十分不安,可是错在他们,自己也无法护短。如今老父又被对方侮辱,做儿子的明知这是下风官司,处境不利,也只得硬着头皮,挺身出尖,所以他决定要纵下树来,准备向仇家低头。代父受过。可是,出人意表,当王行正要移动身子,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衫后领。

王行回头一看,使他初则吃了一惊,继之激动不已。原来那人是个女子,她就是他以前所深恋热爱,千思万想,而突然不知所终的盂玉娟又名孟英。他也不知道她怎的会在自己身后,而且又是在树上出现,无怪他先吃惊,后激动了,“玉娟,委曲你了……”王行眼眶含泪,声音发颤地道。

“王郎,你的锦屏害得我好……好……好苦呀!……”

孟英呜咽地说着,随即依偎在王行的怀抱里,凄然饮泣。

“刚才你在下面所说的话,我已经完全听到。锦屏真是太可恶了!”王行道。“王郎,只要你凭良心讲话,我是什么都不计较的。”孟英道。

蓦地,王行听到老父从广场上传过来惨声疾叫,显然他正被那梅姓公人和沈三元摆布着。

王行心里一惊,即将孟英轻轻推开,道:“玉娟,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下去调停。”

孟英道:“王郎,你不要下去,杜锦屏陷害我,令尊乃是主谋之—。刚才我不曾把这件事公开揭发,那是我留—点面自给你呀。”

王行听了,惊疑参半,大感为难,他注视着孟英,道:“有这等事?可能是误会吧!”

“不,千真万确。”孟英道。

“即使这是事实,我也得下去。”王行道。

“为什么?孟英问道。

“为人子者,不忍心看到老父受到损害……”王行说着,就要纵下去,但他的动作立即被孟英阻止。

“令尊是罪魁祸首,应受惩治。”孟英道。

“话虽如此,但请你原谅,我必须要下去……”王行的话还未讲完,孟英连忙抢着道:“不行,我偏不给你下去。你不想一想,我孟英,梅香和沈绿珠都受到同样悲惨的遭遇,难道不应该向令尊报复吗?”

“应该,应该,不过我王行愿意代父受罚。”王行心急如焚地道。

沉吟了一下,孟英道:“这叫做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好,你下去吧!”

王行纵身下树,跑到广场,冲过观众人群,走近他老父的身边,叫了一声爹之后,就回转身来,对着对家拱手道:“在下王行,拜见梅伯,沈兄……”

姓梅的公人道:“你来出头护短?”王行先鞠了一躬,表示敬意,然后道:“不,在下不敢。”

那公人道:“那么,你来作甚?

王行道:“你们的事情在下都已明白,错误全在我方,因此,在下出来只想讨个人情。”

公人道:“事关人命,又不是八棒十三的罪过,怎有人情可讨?”

王行道:”这个在下知道,大错既已铸成……怨有头,债有主我方当然也要给你们—个公道,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千祈梅伯和沈兄高抬贵手,得侥人处且饶人。”公人道:“你想还个怎么样的公道?”

王行道:“在下敢胡乱启嘴。以免轻重倒置,有失公正。”

公人道:“以命抵命,最为公正。”

沈三元跟着道:“不错,以命抵命,难道我家妹子白白牺牲吗?”

王行拱手道:“照道理讲,你们二位的要求也不算过份,可是,在下恳请你们稍为让步。”

公人道:“我们为什么要让步?

沈三元道:“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恳请?”王行拱手道:“不瞒二位说,在下有—点可能是不入耳的意思,但在没有征得梅伯沈兄同意之前,不敢冒昧直言。”

公人道:“遵家说活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说得有理,我是梅家的正头香主,当然有权采纳。”王行道:“沈兄是否也能替令妹作主?

沈三元道:“当然。”

王行道:“既然如此,请恕在下放肆……这件事早已说过,完全是我家兄弟不对,以致令爱和令妹都落得不幸的下场,伤害了两人四命,悲惨遭遇令人酸鼻,即使以命抵命,你们梅沈二家,还是吃亏……不过,这件事你们未去惊动阴官,先来私自寻仇,并打伤我家老父和兄弟,这是你们的失着,却给了我们一个私相了结的机会……因此,在下斗胆提出让步的要求。不知梅伯和沈兄之意如何?”

那姓梅的公人和沈三元听了王行的话,面色大变,因他们都是吃阴间衙门的饭,怎会不知此中道理?若要以命抵命,他们正好堂而皇之向地府告状,将王家父子三人的灵魂勾来,公事公办。

自有阴管主宰。如今他们只因—时鲁莽,依靠衙门人的身份。未经官府公断,先来寻仇行凶,知法犯法,罪也不轻。这时,把柄已落入王行的手中,他们虽知官司仍占上风,但也不便坚持原意,而对王行的要求,不得不加以考虑。于是那姓梅的公人便与沈三元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同时梅香和沈绿珠也在交换意见。

过了一会,沈三元发言道:“我们准备让步。”

那姓梅的公人也附和地说:“我也同意私了,不过他们必须要受些活罪,方能保全性命。”王行道:“还请梅伯沈兄提出意见,以便遵循。”

公人道:“(一)聘延高僧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超度亡魂;(二)正式挽媒说亲,将沈梅二家之女配与王进王顺,以免她们去做游魂野鬼,但要新郎捧着神主牌位拜堂成亲;(三)建造新坟,并由新郎亲自扛抢亲娘的灵柩下窆;(四)。点断王进王顺的生殖经络,使其终身不能人道,绝其后裔,以赎那胎死腹中,未能出世为人的二个小生命之罪;(五)惩罚王侗终身不能开门说话,形同哑巴,免得他以后再出歪主意害人;(六)将沈梅王三家的和解内容,报告地府备案。”

沈三元也同意那六项条件。

王行再三要求对方删除第四条与第五条,但对方再四拒绝,声明毫无通融余地。

双方讨论,一时不能妥协,于是王行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最后又提出折中的办法。王行道:“千错万错,都是我家兄弟的错,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处罚他们绝子绝孙,未免有失天和,仁者所不为。假使他们没有子孙传宗接代,以后谁来‘上坟拜山’做‘羹饭’给阴间的沈梅二位弟媳吃呢?可是—点也不惩罚我家兄弟,想来梅伯沈兄也必不肯干休,因此,在下建议双方都作退步想法,那就是在下规劝兄弟闭门恩过,改恶如善,以赎前愆,至于不能人道的刑罚,暂定三年为限,不知你们可否采纳?”沈三元道:“三年时期太短。至少十年……”

那姓梅的公人连忙打断沈三元的话柄,抢着道:“沈老弟,算了吧。三年也好,否则,我女你妹都没打羹饭可吃,做饿鬼也不是道理……那么令尊如何罚法呢?”

王行拱手道:“先谢梅伯!至于家父,在下乃是儿子,只可讽柬,不谈父过,但恳求你们二位饶恕他老人家吧!”

梅姓公人道:“绝对不能饶他!”

王行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意代父受罚!”

梅姓公人道:“尊驾孝心可嘉,不过,阴司法律一人作事一人当,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准代替受刑……我看这样吧!罚汝父在十年之内,口不能言。”王行道:“嘴巴不能讲话,不知是否会影响吃饭?”

公人道:“不过点歪他的声带而已,并不妨碍饮食。”

王行道:“行动呢?”公人道:“如常。”

王行道:“十年太长。恳求改为二年。”

公人道:“不行!

沈三元道:“王家罪恶盈门,你得福不知。却要争长论短,讨价还价,如果再不识相,我们取消前议,大家到森罗殿上去论理……”王行道:“沈兄息怒,为人子者,如不代父求情,与禽兽何异叶?因此,在下喋喋不休……”梅姓公人插嘴道:“汝父获罪于天,你也不必强求,求亦无益……不过,若汝父能自知罪孽深重,早日改过,多行义举,并撰劝善歌文,以警世人,他就会免去此罪,恢复声带,可能无须十年,或许一二年之间即可重新发音讲话。”

王行听了对片的话,正要走到父亲身边低声悦活,但那梅姓公人出指如风,发山一道白光,直射王侗的喉邯,王行想要抢救,业已不及。

只见王侗打了一个冷噎,顿时口不能言,成为哑巴。

忽然,广场四周浓雾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王行正感惊奇。

刹那,雾气消失,现场人影全无,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王行心里十分纳闷。蓦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高处传了过来:“郎君,来呀。”

他回头向上一看,原来孟英、玉娟,依然站在梧桐树上,笑嘻嘻正在向他招手。他缓步行去,孟英也纵下树来。

他问道:“玉娟,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英笑道:“以后郎君自会明白……随我来,我有许多话要与你倾谈。”

她说着,顺手拉着王行,走出村外。王行身不由己,跟着她走。

未几,他们进入一座宽大的院子,早有院公趋前欢迎,丫头接应,引入客厅,献茶既毕,退出厅外。这里花卉盆景罗列。清香扑鼻,布置幽雅,四壁挂满名人字画,架上摆着古董玉器,和线装书册等等。再进去便是一间精室,孟英的香闺。

略谈数语之后,孟英叫王行稍待片刻,自去更衣。

不久,丫头来请王行用膳。

在孟英的闺房里,准备了精美的酒肴,王行坐在客位,孟英对面相陪。

这时,孟英已换了洁白轻纱便服,从轻纱里透出她美妙绝伦的体态,肌肤如玉,柔若无骨,胴体的曲线与轮廓隐约可见,尤其是那一对乳峰高耸,尖峰点缀着红珠双颗,最为动人,使王行心神荡漾、目光不敢正视。

丫头斟酒之后,被孟英遣了出去,于是他们开始—边吃喝,—边淡活。

孟英面对以前的情人,态度大方,道:“自从妾身被奸人陷害,与郎君隔绝,此中苦处,也不知如何挨过。妾身本拟早寻‘拙智’,但想到郎君的恩情,刻骨难忘,因此忍辱偷生,日夜求神保佑,希望有生之日,能再见郎君一面,即使立即归阴,也瞑目了……如今天从人愿,在此聚首,不知郎君将妾身于何地?”

王行道:“娟妹,当年你无故失踪,我还以为得罪了你,自动离我而去。避不见我,使我心里万分痛苦,哪知你遇到了噩运,这是我梦想不到的。那时,我没情没绪,好比无头苍蝇,到处寻你,可是海阔天空,大地茫茫,到哪里去找你的芳踪?直到三年之后,我的心方才冷下来了,但又拗不过锦屏的痴心缠绕,终于与她成亲……我也不知道她是陷害你的元凶,但总算你仁慈为怀,刚才没有向她报复,这一点,我必须向你道谢……”孟英接口道:“郎君不要再说下去了。现在妾身只问你一句话:你如何补偿妾身后来的春天?”

王行道:“娟妹,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奸不厮欺,俏不厮瞒,我也有苦衷。”孟英道:“什么苦衷?”

王行道:“自从锦屏来到我家。她也能孝顺翁姑,颇守妇道。”

(此处有缺)

于是孟英引导王行。走进隔壁的小房。在这里,王行大吃—惊。

为什么?

原来这小房之内,不论架上厨中都是金银,珠宝,古董,玉石,一堆队的光芒闪耀,令人目眩,王行信手从架上拈来—件玉器,二件宝石,仔细反复观察之后。又把它们放还原处,道:“娟妹,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宝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乃是帝王库中之物,非民间所有……”

孟英笑道:“到底是郎君识货。”

王行道:“此中宝物若得其一,便可终身享受不尽,娟妹何幸,而有那么多的东西,但不知如何得来?”孟英道:“妾身前在勾栏,嫖客之中,不乏王孙公子,达官世人。他们为了讨好妾身。不惜厚赠,因此,十年以来,妾身收集了那些东西。”

王行唔了一声,默然无言。

孟英道:“人生在世,终日忙碌奔走。无非为了稻粱之谋,倘如郎君喜爱,任凭选取三件相赠,留作纪念。”王行听了,不由心动,立即又拿了刚才看过的三件玉器宝石,在手中把玩一番,爱不忍释。过了一会,他又将原物放还架上,摇摇头,道:“多承娟妹慷慨之赐。但我不敢接受。”

孟英道:“为什么?”

王行道:“娟妹得之不易,我自问无功于你,怎好受此厚赠,”

孟英道:“那是妾身心甘情愿,郎君伺必拘泥小节?”王行道:“不,礼物重于常情,非礼也。”

孟英道:“那么,郎君随便拿一件吧!”

王行犹豫一下,又摇摇头,道:“娟妹,请你原谅,我委实不敢接受。”

孟英道:“那是为什么,”

王行道:“内子负你太多,我王行还没报答你,岂可再受娟妹的恩惠”孟英道:“那是很容易的……郎军如果诚心报答。妾愿以此身相许,而这房里全部宝物都为郎君所有,那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郎君之意如何?”王行听了,举目向架上和橱中看了一会,但见许多金银财宝,发射着诱人的光芒。他接着又看到孟英的美丽容貌,以及从她年轻纱便服里所透显出来的上身下体,肌肤洁白,区县玲珑。美妙到了极点,那是逗人的终于他又心动了。孟英处身于平康里多年,惯于推测男人的心理,所谓鉴貌辨色,见精识精,早已看破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走近王行身边,施展迷惑手段,娇声道:“郎君一诺,妾身便有寄托,眼前人财即可兼得。你这呆子还不答应?”王行发觉自己已被孟英的玉臂抱住,又被她那丰满以及有弹性双乳,热哄哄的身子贴紧,顿时使他心猿意马,情欲高涨,正在把握不住,要想将她抱到床上的叫候,他忽然心中一惊,转变念头,暗忖道:“不可,不可……娟妹现已脱离勾栏,理应从良,另择君子,结为夫妇,才有前途,我王行限于环境,不能娶她,如何再可将她糟蹋”于是他将孟英轻轻推开,道:“娟妹,使不得!”

出于意料的孟英惊异地道:为什么?”

王行苦笑道:“是我王行无福消受……造物弄人,恨我没有等候你十年……”孟英哭道:”你这寡义薄情之人……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入骨……”

蓦地,鸡声乱唱,时已五更,王行一惊醒来,原来是南柯之梦,耳边犹隐约地听到盂英的哭声。

这哭声忽被罗炎的笑声所打断,“哈哈,哈哈……不为酒色财气所困。难得,难得!王行老弟,从今天起,你已是活阴差了。”   


妖魔国国王通天教主自从得到《万宝天书》之后,念念不忘于该部天书上册里的金色古体象形文字,内容专述修仙捷径,作者是上古时代的无名古仙,但他失踪已久,无法寻访。由于宇宙之内能识得那象形文字者,惟有另一位古仙眇真人,绰号天眇,或称眇道人,可是他行踪飘忽,随遇而安,到处为家,所以谁也查不出他究竟在何处驻足。正途的修仙方法,必须循序渐进,有年无月地不断行善积德,性无挂罣碍,心无杂念,经过一世,再世,甚至五世十世的转胎为人,继续修练,时间也需要数百千年之久,然后适逢机缘,功德圆满,才有大罗天仙前来接引,方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并享受上界的欢乐生活。

得道成仙如此之难,每使世人望洋兴叹,往往道心不坚,放弃修炼,或他们不能贯彻“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道理,太过与不及都可造成与道无缘,走火入魔,以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于是知难而退,半途而废,但为了解嘲,不得不找寻一些理论,指出神仙渺茫,无津可问,替自己辩护道:“休夸天上多欢乐,羽化登仙有几人?”

修仙之难,难于上青天,不但人间的凡夫俗子有此想法,即使早登仙籍,身为大罗金仙的通天教主也认为成仙不易。通天教主为了要促进本国群臣都能依照万宝天书上册所述修仙捷径秘法,养成道心,修得仙体,并提早让他们能与列国的仙佛神圣争长论短,再与天国玉帝分庭抗礼,妄图称霸于宇宙的野心,所以他不愿使用旷日持久的正途修仙方法。

这种野心愈浓,他要寻求眇真人的意志愈强,因此,随时派遣许多妖使魔差,分别到天涯海角,找寻眇真人的下落,且千方百计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妖使魔差经过了无数次的明探暗访,终于得悉眇真人已于三万年前,收服了宇宙十恶,目前正在天地交界,三不管地带的青白山,又名清白山安栖,又立有一个奇怪的禁律:“此山只许凡人到,不准仙佛妖魔来。”

通天教主得到这个好消息,心中大喜,连忙传令国师小老先生、大夫子、千手老怪、东方妖煞海东青,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西方精煞主将司徒文,以及北方怪煞元首杜充等,速到碧游宫,参加会议,讨论如何邀请眇真人降临本国,注释万宝天书上册中的金色象形文字,以及指导修仙捷径的秘法。*********碧游宫的密室里,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大夫子、千手老怪以及妖魔精怪四大头子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和杜亢等正在开会。

通天教主首先发言,将妖使魔差所探得的消息向群臣说了一遍,并提出眇真人为何要设立禁律的问题。

小老先生听了,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本座前曾听到家父谈起:“三万年之前,收服宇宙十恶者是古仙跛真人,绰号地跛,又叫跛道人,却不料天眇也参与其事。据说宇宙十恶,都是太古时代的顽物,凶狠无比,从前经常出没于十恶山附近,但天舆地图里却没有清白山这地名,不知它在三不管地带的哪一部位?”大夫子道:“地跛收服了宇宙十恶之后,那座十恶山就被他改名为清白山了,不过,天眇也出力收服宇宙十恶的事,老夫过去倒未曾听到有人谈起。”

海东青问道:“何谓宇宙十恶?”

大夫子道:“宇宙十恶是蟒公、猿伯、鳄夫人、小龙女、虎居士,以及苗族的三兄弟二姊妹,统称宇宙十恶。”南官操问道:“他们的来历如何?”

大夫子道:“苗族兄妹五人,本是古代怪物苗太岁的后裔,男的名叫丁庚、丁辛、丁辰,女的名叫丁玉、丁月,名字倒也好听,但品性个个都凶恶非常,过去是以吃人为生,但老夫也不知其余五恶的来历如何?”

小老先生补充道:“其余的五恶都是盘古氏驱逐百兽时的斧下余生之物。他们经过年深月久,吸取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以都能安享长生不死之福。”

司徒文道:“宇宙十恶被天眇地跛收服后,由两位古仙教导点化,想来他们凶心早敛,现已修得仙体,成了正果。”

小老先生点头道:“想当然耳。”

杜充道:“请向苗太岁现在何处?”大夫子道:“苗太岁是苗族的始祖,据说为人不仁,专事杀戮,早已死于天神之手。”小老先生道:“我们言归正题,先来研究:收服宇宙十恶是地跛一人,还是他与天眇合力所为?”

大夫子道:“据老夫推测,蟒猿龙虎鳄五恶能从盘古斧下漏网逃生,功力必非寻常可比,再加上苗氏五恶,道行高深,只怕不是地跛一人之力所能制服,而天眇协力相助,成此壮举,却不愿居功、亦是意料中的事。同时这也是各方面只知地跛收服十恶,而不知尚有天眇在内的原因。”

通天教主点头道:“朕也有此想法。”小老先生道:“好,我们暂时确定这一点的推测,现在讨论天眇地跛为什么要设立禁律一此山只许凡人到,不准仙佛妖魔来?”

千手老怪静默甚久,现在他发言道:“清白山既在天地交界的三不管地带,凡人如何去得?天眇地跛明明知道凡人道行浅薄,无法前往,却故意说此山只许凡人到。换言之,去不得的凡人受到欢迎,而去得的仙佛妖魔则不受欢迎,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喜欢凡人、仙佛和妖魔前往清白山。”杜充道:“那么,神圣和精怪是否可以去得呢?”

千手老怪道:“不准去,因神圣和精怪是包括在佛仙和妖魔之内的。”

小老先生道:“天眇地跛生性诙谐,立出这种滑稽突梯,不伦不类的禁律,但他们也太自作聪明了……”

千手老怪连忙唔了一声,表示同意此说。

小老先生笑道:“老怪,你想钻空子吗?”

千手老怪也笑道:“是。”小老先生道:“那么,你说下去。”

千手老怪点头道:“我们可以钻天眇和地跛的空子……”

海东青插嘴道:“如何钻法?”

千手老怪接下去道:“他们认为凡人到不了天地交界三不管地带的清白山,但我们偏要派一个凡人去,看他们如何对付?”

司徒文道:“你的主意虽好,但凡夫俗子不能腾云驾雾,怎能到天地交界的地方去呢?”

千手老怪道:“这有何难?”

司徒文迷惘地道:“哦?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个凡人。”

千手老怪笑道:“叫那七海神龙发一阵龙卷风,把这个凡人卷送到清白山去,不可以吗?”司徒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但忽然又摇头,道:“你的主意虽好,不过,尚有欠缺。”

千手者怪道:“什么欠缺?”

司徒文道:“一个凡夫俗子,有何能耐可与天眇地跛两位古仙周旋?若要他一一凡人请天眇地跛下山到本国来,这是更不必谈了。那么,即使凡人到了清白山,但对我们能做些什么事呢?”

千手老怪呆子一下,道:“这个……这倒是一个问题……”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目光转向小老先生,接着问道:“国师,你看有什么办法可想?”

小老先生笑道:“办法是有的,但我们必须仔细考虑……”过了一会,他继续道:“本国的野仙、散人、狂客、奇士,和妖魔精怪,都已或多或少修得仙气,选不出一个凡人,所以我们不必再动脑筋了。这个凡人必须在地国物色,并且一定要与本国有关系的凡人才能合格。请在座各位想一想,心目中有这样的—个凡人吗?”

于是大家在脑海里开始思索。

过了一会儿,杜充道:“我想到了一个凡人,是女的。”

小老先生问题:“谁?”

杜充道:“水金书生的夫人姜芸儿,以前是本国的一个凡人。”大夫子摇头道:“不,不合格,她久伴水金书生,早已修得仙体了。”

司徒文道:“葡萄仙子如何?”小老先生道:“既称仙子,怎会合格?”

海东青道:“寄寓海外的本国人氏为数不少,他们虽是久居红尘,可能本身原有的仙气尚未消尽,只怕百人之中也选不出一个,不过,他们的海外朋友中也许选得出一个合于我们所需要的凡人。”

小老先生问道,“侨居海外的本国人氏,在何处最多?”

海东青道:“他们聚居地国中洲最多,一部分散居扶桑,美利和吉利等各部落……啊!我记起来了,还有在逍遥岛的人数倒也不少。”

小老先生道:“本国人氏的海外朋友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合选择的对象,倒是他们已成年的子女还可以考虑,如果他们所要的妻子是‘凡人’。”

海东青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老先生道:“凡妻所生出来的必是凡子凡女,由于老子是魔国出身,其子女就和我们有了关系,所以合于选择的条件。”海东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问题就可容易解决。”

小老先生问道:“海主席,你知道本国的海外人氏中谁的子女已经成年?”

海东青道:“多得很……在逍遥岛,周明、张勇、王春、张老、易猛、倪水等人都已有了成年的子女,还有在别的部落里……”

南宫操突然开口抢着道:“海大人,你且慢讲!提起逍遥岛,我倒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小老先生问道:“又是女的?”南宫操道:“不,是男的,他是我的属下——大眼魔煞,投胎转世,成为凡人,名叫王明……”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屈指计算,接着道:“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小老先生大喜道:“那好极了!你赶快派人前往联络,叫他到清白山去。”

南宫操道:“不过,大眼魔煞在未投胎之前,是个罪犯。”小老先生道:“犯了何罪?”

南宫操道:“他犯了有伤风化,私斗和私逃的罪。”

小老先生道:“恕他无罪。”

南宫操道:“他生得呆头呆脑,且性好渔色,只怕难以完成我们的任务。”小老先生道:“性好渔色;没有关系,至于呆头呆脑,你可叫神医子去替他改容整形,换骨洗脑……”

他说到这里,门外忽然进来了一个道童,走到通天教主前面,轻声报告了片刻之后,就退出门外去了。接着,通天教主道:“刚才青鸟童子从清白山回来,探得天眇地跛的身边各有一位女弟子,参修仙道。”

小老先生道:“那好极了!南宫元帅,你快叫神医子把那大眼魔煞转世的王明,作一次人体上的改造,让他变成了一个有智慧的美男子……此外,我另有训令给你办理。”

*********

三十年前,大眼魔煞在妖魔国犯了风流案件,并因争风吃醋,而构成私斗的罪名,就偷逃下凡,于是被公安衙门南宫操元帅下令通缉。

在逃亡途中,大眼魔煞又被边关的守将鬼煞李惇发觉,后者立即派遣了十二名妖魔人物,腾云驾雾,在后追赶,务必将他捉拿归案,以警效尤。

妖魔国法律规定:臣民只许为公家而作战,严禁私斗,违者处罚苦役三年。

大眼魔煞不甘受苦役之刑,决心私奔出国,但愉逃的罪名就是用大辟惩治。

大眼魔煞得到天国值夜神的暗示,知道后有追兵,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使他心里发慌,慌不择路,匆匆忙忙地驾着黑云,像无头苍蝇那样,在空中乱飘,不知何处才是安全地区。正在犹豫不决,心乱如麻之际,大眼魔煞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呼喝叱骂之声,显然追兵已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降下云端,企图躲入地国民间,暂避风头。不料后面那十二名妖魔人物,个个如狼似虎,本领高强,早巳发现大眼魔煞在前遁窜,怎肯让他逃走?等到大眼魔煞降落地面,追兵也跟着催云降下,将他四周困住,准备围捕。

大眼魔煞一看情况不妙,无路可逃,但也不甘束手受缚,急忙溜进近处的一所民房,向房中乱钻。无巧不成话,这家民房里有一待产孕妇,正在大声呼痛,原来她已十月期满,即将分娩,而床边早有一个鬼魂等候投胎,不过时辰未到,稍待片刻。

恰在这时,大眼魔煞突然冲进房里,因他早已急得满头大汗,急中生智,立即用力将呆在床边等候投胎的那鬼魂推扑倒地,自己先落手为强,抢前投入那孕妇的胎中。

这时,追兵都已先后赶入房内,正想阻止大眼魔煞投胎,但可惜迟了一步,因那孕妇大叫一声,婴儿呱呱堕坠地,生下贵子,体重十磅,媪婆连忙高声道喜。

这时,十二妖魔看到此情此景,觉得无可奈何,因妖法魔律严格规定,禁止伤害婴儿,所以他们也不敢犯此禁例,终于恨恨而去,而其中之一的妖魔人物,在临走时,嘴里大骂道:“肏你娘!大眼魔煞,给你漏网了。”

这时,身为婴儿的大眼魔煞,耳朵里也听到这种骂声,不禁暗自庆幸,怪不得这婴儿呱呱堕地时的哭声犹如笑声,他似乎还在讥笑对方十二妖魔人物的无能。

这时,那扑倒地上的鬼魂看到这批妖魔人物来势汹汹,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这也算他倒霉,暂时不能投胎为人。

房中的产妇和媪婆根本看不见妖魔人物和鬼魂,因妖魔鬼魂,一到人间,见不得天日,随即隐没形影,避免惊世骇俗,所以肉眼无法观察。

大眼魔煞抢先投胎于逍遥岛的王家,取名王明。

父亲王音乐师原籍中洲蚊县灵岩村,世代务农。由于他能制造洋琴,价廉物美,极为洋人所赞许,所以业务兴隆。后来他就把本乡的家眷迁居逍遥岛,不到一年,其妻怀孕,得产一子,合家欢悦。

王明有姊妹而无兄弟,在王家,他是独子,受到慈亲溺爱,宠坏了他,变成顽劣儿童,读书的成绩倒数才是第一,这使王父非常生气,往往用浸过药水的藤条,痛打这个不肖之子的屁股。王母看到极为心疼,连忙前来偏护,同时责骂丈夫,不该如此狠心把孩子打得臀部青肿,这又使王父大动肝火,打得更重,因此,二老常为其子发生龃龉。

当王明十四岁时,逍遥岛受到外族侵略,战祸降临,炮弹横飞,岛上市区及山顶许多房屋也被炮火所毁,死伤人数很多。王明前世原是魔煞,劫煞甚重,他所住的居处也中了炮弹,四楼房屋坍毁,石灰墙壁倒下,声如轰雷,惊天动地,极为可怕,压死邻居二人。王明福大,未被压中,死里逃生,只不过头发沾满了石灰,暂时变成白发少年而已。

当时四周的情况是尘埃飞扬,一片茫茫,奸像迷雾一样,三五尺以内看不到人形。想来王明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从此以后,王音乐师家道中落,无钱供给儿子正明读书,索性把他介绍到一家故衣铺去做学徒。

学徒的生活也不好受。王明每天黎明起身,把几十大包的旧衣,每包份量很重,从楼上货仓,经过一条窄梯,掮到楼下门市部,然后打开衣包,
一件件地悬挂起来,准备零售。到了放工时候,他又将那些衣服收拾妥当,打成几十大包,再从楼下,经过窄梯,
一一背到楼上货仓,这样掮上掮下,一天要经过一百多次窄梯,累得他浑身臭汗直流,气喘不已。工作虽是辛苦,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三年以来,他已练成了铜筋铁骨,外功已臻上乘,力大无穷,打起架来,一人可抵二三十人,不过他的右肩,因长时期荷重过度,出了毛病,无形中变成了右肩低于左肩,双肩发育不能平衡,因此,赢得了一个绰号,叫做斜肩王明。

久而久之,王明在故衣铺兼做卖手,殷勤地接待顾客,一天到晚走来走去,忙个不停,脚骨。走酸,非常辛苦,但收入菲薄,每月工钱仅得八十元,晚间睡在店里,
一日三餐则由资方供给。

到了晚间,王明睡在床上,已经疲乏不堪,深夜独自思忖,觉得这样下去,前途毫无出息,因此,计划另寻别的工作,希望增加收入。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不久,对面街坊上裕昌商行的店主看中了王明,觉得这小伙子老成可靠,做事卖力,所以想要请他去当伙计(职员),月薪一百二十元。

当然,王明对此职业求之不得,连忙答应,因这里是学徒,那边是伙计,不但职位提升了一级,而且收入也可加三分之一,使他心里大为高兴,认为好运来了。

王明担任该行的伙汁,做事格外起劲,恨不得连本人的双脚也跷起来相帮,不论文武,他都肯干,更兼接待顾客和气,生意兴隆,博得店主赞许,准备从下月份起,再加薪金二十元,这对王明是个很大的鼓励。

可惜好事多磨。那天来了一位扶桑汉子,西装革履,派头甚健,要买金笔两枝,王明满面笑容,连忙抢前接洽。

那顾客从王明手中接过金笔一看,那是美利部落的产品,非常名贵,喜爱得不忍释手。他嫌憎店堂里的光线不足,托辞看不清楚,走到靠近门旁的地方,对那金笔,再要仔细观察。

不料这家伙存心前来抢劫,走到门旁,随即窜出门外,拔足就奔,携笔而遁。王明不虞有诈,见此情形,初则心里吃惊,呆了一下,继则想到这人是个抢犯,立即火气直冲,如果损失,对自己职责有关,赔钱也赔不出来,于是快步追赶,—边大声叫喊:“抢劫……”

那扶桑汉子,身矮腿短,王明体高腿长,不久,他即被后者迫到,两人就在街头打斗起来。

王明力大如牛,且身为失主,理直气壮,对方虽然体格强壮,貌如凶神,深谙柔道,但他究竟身为抢犯,不免心虚,因此,也发不出武士道的威风,双方打了几个回合,就被王明拳出如风,当胸一击,这一拳至少有二百斤的力量,如果打在普通人的身上,非死即伤,但打在那抢犯身上,虽被打跌倒地,却未受伤,而王明就乘机从他的身上搜回金笔,物归原主,心中大喜,于是扬扬得意,走回店去。

当时,街上群众看到有人打架,大家都来聚观,等到发觉其中之一乃是扶桑浪人,连忙纷纷避开,不敢再看,恐怕引祸上身,飞来无妄之灾,因当时局势,只有扶桑人打中洲人,岂有中洲人打扶桑人之理?他们也不知道王明是何方神圣,竟然有此胆量,拳击扶桑浪人,想来这个打手必有扎硬的后台,或另有三头六臂之显赫人物替他撑腰,作为靠山,否则,这个中洲傻瓜也决不会如此不识时务,但他们哪里知道,王明的背景只不过是裕昌商行里一个小伙计而已,路人猜测,不必多谈。再说王明回到店里,发觉店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现在,店主看到王明回来,手里拿着两枝金笔,没有损失,心里暗喜,但嘴里却叽叽咕咕,埋怨王明。

他这样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懂事,金笔被他抢去就算了,何必去追?明天那浪人前来寻事,本店的祸事不小,如何得了?丢那妈,你这闯祸坯!不过,你出力,好耶!可惜出力不讨好,我也不领你的情……现在,我想,你最好去避风头,快回家去,不要再来打工了。本店主也要暂避风头,至少先要停业三天,三天之后,再看情况决定。王明,这次的事情并非我炒你鱿鱼,而是你炒我的鱿鱼,算你晦气,也是我的不幸,唉……”他说着,连声叹气。

王明听到店主这一番话,不赏反罚,未免心酸,凄然而泣,泪下数行,但仔细一想,觉得心惊胆怕,深悔自己盂浪,不该追夺失物,现在,出力不讨好,还要赔掉了吃饭的地方,真是噩运当头,晦气星高照,可是事情已到了这地步,除卷铺盖滚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王明掮着铺盖,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向父亲一长二短报告详细经过。

王音乐师起初以为自己的不肖之子做了错事,被店主辞退,后来听到这畜生竟然胆大妄为,殴打扶桑浪人,心中大惊,认为祸事来了。他心想:“如果那浪人前来寻仇,儿命难保……独养儿子送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王某如何对得起上代祖宗……这事如何是好?”王父急得满头大汗,在房里踱来踱去,举止失常,一时也想不出妥善办法,还是王明头脑灵活,他对父亲说道:“阿爹,叫阿姆来商是,好吗?”

王父—听,这是好主意,连忙高声叫喊道,“老太婆,快来,快来呀……”

那时,王母正在厨房烧饭,忽听丈夫叫唤,连忙高声道:“啥事体啦,呱啦,呱啦!老东西,怎会介烦啦!”

王父只听到妻子这样的声音,却不见她走出来,心里发火,大声骂道:“烧什么断命饭,还不快来?生黄病,老太婆!”(注:鄞人对“生黄病”三个字,是恶毒的习惯骂语,意即生黄疸病。)

王母一边走出厨房,一边嘴里回骂道:“啥来不及?柴火不要弄熄吗?老东西开口乱骂人,老不……”她正要骂出“死”字,忽见儿子王明在场,心里觉得可怪,连忙把“死”字收口,不骂出来。

王明叫道,“阿姆,快来商量事件。”

工母问道:“你该辰光怎会米啦?啥事体,介要紧?”

王明把自己和扶桑浪人打架的事悄简单地告诉一遍。

王母大惊道:“该遭犯关啦,该遭怎弄弄呢?”

王父道,“怎弄弄?叫你来想办法。”

王母道:“阿爸已经失业,现在儿子又失业,家里开销介大,怎样过活呢?……回灵岩老家去避一避风头,老家还有几亩田,父子俩去种田吧!”

王父立刻表示赞成,道:“你这主意出得好,到底是女诸葛好,决定这样做。”号称天堂的逍遥岛,处于扶桑民族的统治之下,变成了地狱,居民生活艰苦,衣食不周,一切行动都受限制,缺乏自由。往来通衢要道,全由驻兵把守,行人过路,必须向他们鞠躬敬礼,否则就要吃一顿生活,或被他们当作练习柔道的对象,打得仰跌倒地,背脊骨硬碰硬撞在街头的石板上,等于像椿三和土那样的椿,受害者痛苦极了。至于出境入境,也先要申请批准,否则,寸步难移。

王音乐师全家申请出境回乡,事前得到当地闻人萧翁协助,才得准许。

申请时,王明暂时改名王阿兴,以免曾被他所殴打的扶桑浪人查出,受其报复。

名字改得好,因那浪人正在到处找寻王明,准备打其人,断其骨,剥其皮,抽其筋。改名后,无人注意,终于给他混淆过关,未被查到,实为大幸。

他们一家三人已订定了雪山丸船票,限定在十五天以后搭船,直驶中洲的申县。

天意注定,十五天之后,凡是雪山丸的乘客都要遭劫,船沉海底,身葬鱼腹,冥冥中劫数难逃,不可避免。

可是,王明以魔煞下凡之身,不在劫数之中,另有一个魔煞下凡的人,名叫吕才,也不是劫数中人,但此公也订了十五天之后的雪山丸船票。

这桩事件使天国的值日功曹大伤脑筋。王明劫难虽重,但将来的命运里还要干一番事业,所以死不得。吕才将来还要在江湖上打滚发迹,命运正长,此人也死不得。

于是值日功曹上奏天廷,报告真相,玉帝转饬南岳大帝便宜行事。

南岳大帝接到天国的命令之后,立遣神官赶到逍遥岛,吩咐黄大仙暗中作法,附在那扶桑浪人的身上,煽动他的复仇心理。

浪人被神官附在身上,感到身不由己,一心一意,只想找寻卫明报仇出气。他走到裕昌商行,打听王明的消息。浪人降临,声势汹汹,吓得店主魂不附体,连忙叩头赔罪,但那浪人倒也不与他为难,只想与工明本人讲手,再要打个明白。店主告诉他:“王明小子实在不好,他自认理亏,已经吓得逃之天天,去向难测,下落不明,想来他怕你了。”

浪人听到店主说:“王明怕我。”心里高兴,但找不到王明,感到不欢。

店主低声下气,好话讲尽,他才悻悻而去。不过临走之时。他威胁店主,声明下次还要再来,到那时,非要交出王明不可。当然,浪人与店主说话,井非那浪人的本意,而是神官借他之口说话,而他本人早已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

神官达到了目的之后,就离开了浪人的躯壳,另外又到吕才那边去执行任务了。任何人的心里产生了善意,冥冥中善神立刻附体,所以做出事来,都是好事。如果心里产生了恶念,恶神邪魔立即侵入,如影附形,追随左右,驱之不去,所以他就做坏事了。

好事与坏事只在一念之差。且说店主等到浪人离开前门,即派伙计从后门出去,赶到王家,通风报讯,警告王明,速离本岛,越快越好,事关生命安全,切勿延误。

王父得到这个坏消息,顿时心惊肉跳,大起恐慌。他送走了报讯的伙汁之后,匆忙地去拜访萧翁,恳请他老人家设法调换三张两天以后航行的雪山丸船票。

乱世时期,人人都要逃出樊笼,早日脱离孤岛,所以船票非常珍贵。它是救命的恩物,在紧急关头,即使有人肯多出金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若以远期船票调换近期船票,不走内线,决难通融,好在那萧翁很有办法,一口答应了王父的要求,不久就换到三张雪山丸舱面船票。王父只要有两天以后开航的船票,已经心满意足,不论有无舱位都不计较,并向萧翁横谢竖谢,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两天之后,王明化装了一个中年难民模样,穿着粗布衫裤,布鞋纱袜,剃成和尚头,井在左颊上贴了一个疔疮膏药,两只大眼睛假装半开半闭,肩上掮着铺盖,故意作出伛腰屈背的样子,跟随在父母的身后。当时搭客众多,拥挤不堪,争前恐后,于是他们毫无阻碍地混进码头,登上了轮船,分配到舱面烟囱旁边的铺位。

王明上船不久,吕才也来了。此人派头十足,声势显赫,携带了一百多件行李,还有跟班多名照料一切琐务,而他本人则态度安逸,大模大样,被众侍从前拥后护地送入上等客房。

吕才与王明同样是魔煞下凡,但投胎为人之后,各不相识。当时,前者已经逐渐发迹,稍露头角,未达顶峰,而后者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初出茅庐,便闯大祸。目前,他为了避祸,蹲坐在烟囱旁边,行动拘束,形同屈蛇,又妤像丧家之犬。

他偷眼看到吕才这样的阔绰威风,心里万分羡慕,暗想道:“总有一天,我会比此人更阔绰,更威风。”

当然,王明和吕才虽都属于魔煞下凡投胎,但他们在世为人时,也不知道本身前世的背景,所以两人生活习惯或许互不相同,而其终身休咎则同样受制于人生道路上所作所为的善恶程度,然后在冥冥中各自遭遇善始善终,或恶有恶报的结果。可是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暂不缕述。忽然,呜呜呜汽笛三声,雪山丸起锚开航了。

轮船离开码头,浪人寻仇的威胁解除,王明什么都不怕了,于是精神大振,连忙站立起来,先伸了懒腰,再打呵欠,然后把自己面颊上的疔疮膏药揭掉,抛入海中,因面贴膏药,痒痒的,很是难受。

轮船驶出鲤鱼门不久,便见碧海苍穹,水天相接,茫无边际,高空浮云片片,瞬息万变,景色美丽,王明感到自己好像处身于大自然的图画里,因为心里高兴,不觉乎舞足蹈起来。“小鬼,你发神经病了!”王父看到儿子双手挥舞,双脚跳跃,形如疯癫,连忙高声叫骂。

上明正在欣赏风景。得意非凡,自作其乐之际,忽被父亲责骂,心里一惊,顿时兴趣索然,一声不响,连忙坐下,在烟囱旁边纳头盹睡。当一个人在兴高采烈时,忽被另一个人当众斥骂,那是非常难堪的事,这等于焚琴煮鹤,或身在芝兰之室,忽放臭屁一样,实是大煞风景,有伤雅怀,可是这个前来捣断雅兴之人却是其爷老头子,遂使儿子小辈不敢发怒,无可奈何,虽已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也只好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地去打盹了。

轮船上烟囱旁边的周围地段,温度甚高,王明睡在那儿,人做乱梦,不久满头流汗,热不可挡,突然惊醒,因他在梦中发现一条火龙,口吐浓烟,张牙舞爪,在他的身边盘桓,驱之不去,心中大惊,惊极而醒,才知自己在做白日之梦,原来幻梦中的火龙乃是船上烟囱,真所谓梦其梦,不知其为梦,他心里想想,觉得好笑。

三天后,雪山九到达申县,乘客纷纷离船上岸,王音乐师携妻率子先在旅馆里安顿妥当,然后拜访亲友,向他们讨教当地悄况,顺便询问有无生意叮做。

当时,亲友们看到王音乐师从逍遥岛荣归,料想他一定有钱,大家当他像活财神‘样,争相奉承谄媚,有的向他借钱,但只借不还;有的怂恿他去做头卖;有的替他计划开厂;有的要求他加股合伙,经营商业。

经过考虑之后,王音乐师拼凑积蓄,决定加入股本,与一个姓周的朋友合作开设钢具工厂。于是他吩咐其妻先回灵岩老家,又叫儿子王明留在申县,学制三角锉技术,但不到二年,
工厂业务不振,本钱蚀光,无法继续开工,只得关门大吉。王音乐师从逍遥岛带来的积蓄不多,开厂失败,本金籽粒无收,终于回乡去干农民的活。

至于王明,依然留在中县,但所学的三角锉技术不够精细,产品难合实用,全部报废。他不得已转业,去学制人力车零件—一钢版,但师父的手艺并不高明,可能是个闭门造车之人,出品不合规格,无补于实用,所以徒弟也跟着失业。

后来王明第三次转业,去学理发,兼习按摩舂骨,在当时的理发师,除了理发修面的正统本领之外,必须另谙按摩舂骨挖耳等补助技术。

可是王明过去是个掮旧衣包上楼下梯出身,后来又做过五金工人,力气练得很大,内外功都好,人又生得粗脚大手,只配持大铁锤,拿重工具,打铁铸造三角锉和钢版等工作,但他不够细心,粗枝大叶,所以做事虽好而不取。如今王明在理发店里,师父杜公叫他使用轧钳,剃刀和剪刀,但那些工具的份量太轻,毫不称手,使他理起发来,呆手呆脚,不好用力,而不用力也不行,头发剪不断。偶然用力太重,剪伤了顾客的头皮,被对方破口大骂,几乎要吃生活,最后由师父出场,大讲好话,并替他免费完成任务,总算了结这场风波。

讲到按摩舂骨,王明也闹出了—件愉快,和另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第一次,他替一个魁悟奇形,身体结实的山东大汉按摩舂骨,十分当心,非常卖力,即被这位北方顾客大为赏识,称赞为按摩舂骨能手,声明下次还耍再来光顾。

临走时,他轻拍王明的肩膀,表示赞赏他的手艺,所以除例价照付外,不但加给小帐两元,而且特别另赏送头十元番饼。

王明初次出马,便立大功,既获好评,又得实惠,可谓名利双收,羡煞了本店别的几位同事,大家都对他刮目相视,群趋恭维,因那时候的十元钱,其价值可买白米一担,这不是小数,使王明感到无上的光彩,同时他的师父杜公也分享了荣誉,教出这样的一个高徒,何况那师父本人做了四十年的理发师,曾经剃过千千万万人的头颅,按摩或舂骨过同样数目的顾客,而从未得到他们称赞,更谈不到另给赏钱。目前弟子王明,一鸣惊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怪师父心中甚喜,老怀大慰。

恰在大家非常高兴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一位年老的顾客,身材瘦长,头发散乱,面容白中带黄,毫无血色,好像久病初愈。

当时王明刚刚送走了那位北方大汉,手里还没有接上第二笔生意。那老年顾客来得正好,王明就顺理成章地上前招呼,为他理发。

事实上,壬明对于普通发型,像剪平顶,剃和尚头,流氓头等都能应付裕如,如果式样新颖,像对挑头路,单边发型,向后直梳,烫发使鬈等技术,他的功夫虽已入门,却未登堂,更谈不到入室。因此,他对于马虎顾客,还可应付,若对方讲究漂亮时髦,他就不行了。一定会遭到善意挑剔,或恶意吹毛求疵。

好在目前的这位老人,要剪平顶,不喜新式,所以,王明在整个的理发过程中,进行顺利,工作毫无困难。

这位老年人对于王明所剪的千顶,对镜一照,就站起身来,也不表示褒贬的意见,就想走到柜台付钱,但王明由于刚才得到了甜头,并想再捞些外快,以便增加收入,就讨好地对那老年人说,“老先生,你要不要按摩舂骨,挖耳屎?”

一般老年人的筋骨大都渐趋硬化,甚至麻木不仁,活动能力受到阻碍。他听到按摩舂骨,恰正投其所好,欣然接受了王明的提议,但不要挖耳屎。于是他重新坐在椅上,闭了眼睛,准备享受按摩和舂骨的乐趣。王明把活动坐椅向后一按,使老人的坐式随即变成了半卧式,稍为伸直子双脚,两臂分别搁置于左右椅档之上。壁镜中反映此老面色白皙,看起来似乎缺乏生气。王明先替老人按摩,从头部按起,一直摩到脚跟,甚至拉指骨,扭肩筋,捏痧筋等等,功夫恰到好处。使那老人非常受用,不久就睡熟了,发出呼呼的鼾声,第二步是舂骨。王明高卷两袖,露出了满生黑色汗毛的粗臂,好像两条铁棍,捏紧拳头,开始舂骨,准备大显身手。

“得,得,得!”他三声轻响,那是王明的杰作,舂在老人的大腿上面。

“喔啃,喔唷!朋友,轻些,这样重,好痛,吃不消。”老人从梦中惊醒,叫喊道。于是王明改变方针,落手轻微,舂得毫不着力:“得,得,得!”不久,那老人又开腔厂:“喂,朋友,太轻了,不过瘾。”

于是王明把舂力稍为加重,“得,得,得,得得!”

老人道:“喔……啃!太重,太重……”

王明又减轻他的舂力,轻得像拍灰尘。老人埋怨道:“太轻了,太轻了,你这人……”

工明心里暗骂道:“这老东西,轻也不好,重也不好,混帐!”他又稍为加重舂力:“得,得,得……”

老人忽然笑道:“这样正好,好,很舒服,朋友,你多舂一会,我会多给你小帐。”

正明听到又有额外赏钱可收,不禁心花怒放,于是格外卖力,供献全副精神,为那老人服务。他在舂骨时,拳法熟练,动作敏捷,轻敲微舂,来来去去,连他自己的脑壳也随着双掌的上下活动,而左右摇摆起来。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那是王明或拳或掌所发出来有节拍,重轻适中,缓急咸宜的舂声。他—边舂,一边心里暗想:“不知道这老先生肯给我多少小帐?……会不会再是十元洋钱,像那北方客人那样……不可能,那老人的衣衫穿得很朴素,不像是有钱人……”他想到这儿,把自己天生的那两只大眼睛瞪得更大,仔细打量这个老人的全身,忽然发现对方的表袋里,藏着一只扁形的金表,还有“条金链,系在表上,链旁镶着两条细而短的小金链,每条各串一个金质洋钱。

那些发现,使王明心里继续往下想道:“那老人一定是有钱的,可能他也会给我十元小帐……像可爱的北方客人那样……”

“得得,得……”那又是王明舂骨的声音。想到那位北方客人山东大汉,王明感到非常快乐,不禁笑起来了,可能是乐极忘形,他拳头的舂力在不知不觉中,忽然加强,像舂北方客人那样的舂法,“拍,拍,拍!”三声大响。

“救命呀!救命……”老人高声叫嚷起来。

原来那老人久病初愈,腿部的肌肉已经消失殆尽,老骨头非常脆弱,经不起王明的重舂,何况他的空心拳,犹如铁锤,舂上去又疼痛,又麻辣,无怪那老人家要大喊救命。

店里其他许多理发师和顾客听到有人大叫救命,无不惊惶失色,连忙拥挤过来,秩序顿时大乱。他们看到那老年人面色灰白,双目含泪,身体激烈颤抖,嘴里连声呼痛。

王明的师父杜公最早冲到现场,心急地问道:“小鬼,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王明已经吓得面如上色,身上发出冷汗,话也讲不出来。他忙着用双手在老人的腿部不断地按摩,发觉后者的大腿骨上微微隆起,可能是发肿了,这使王明非常惊骇,暗想:“该遭犯关啦,骨头可能舂断了。”杜公大骂王明:“死人,还不滚开,没用的东西,每天要闯祸,你这小鬼,一无用处。”王明被骂,一声不响,连忙退立旁边,可怜地低着头,皱着眉,狼狈不堪,像灰孙儿子那样。

杜公连忙俯身去检查那老年顾客的伤势,手指轻轻地抚摸一番之后,站直身子,说道:“肿了,快,快把他送到伤科医生石小三那边去治疗……小鬼,背他去!”

王明扶起了那老人,把他背在肩上,后面跟随着杜公,走出门外,雇车而去,一路上,那老人连声喊痛。石小三是申县的跌打名医,诊视了那伤者之后,道:“伤势很重,不过还奸,骨头没有断,不要紧,快去挂号,急诊。”

王明走近帐柜挂号。

柜头问道:“病人叫什么名字?”

王明听到这句话,呆了一下,连忙奔到那老人的身边,问道:“老先生,你的尊姓大名叫什么?”

那老年人道:“黄福全。”

王明听了,连忙跑回帐柜,道:“王福全。”

柜头又问:“大肚黄,还是三划王?”

王明道:“大肚也好,三划也好,你还是写三划王吧!”

柜头写厂“王福全”之后,继续间道:“王福全住在什么地方?”王明道,“这倒不晓得,你不必写地址了。”

柜头道:“不可以,去问清楚。”

王明设法,只好再去问,但当他正要动步,那柜头又道:“且慢再问他多少年龄?”

王明一边走,一边嘴里叽咕道,“要写地址,还要年龄贼婊子的儿子,真讨厌……”

他向那老年人问明了地址和年龄后,就照样去告诉柜头。

柜头写好病历卡,挂了急诊的号,就对王明道:“请付诊费十元洋钱。”

王明听到诊费十元,心里大吃一惊,两只眼睛瞪得非常之大,也可说眼若铜铃,连忙责问遭:“喂!先生,为什么诊费这样贵?”

柜头道:“挂号费一元,药丸和膏药一元,诊金四元,急诊加倍,共计十元。”王明道:“不挂急诊,可以吗?”

柜头道:“挂平诊也可以,不过你要等候四个钟头。”

王明惊讶地道:“为什么要等侯这样长久?”

柜头道:“你看!外面已有六十个病人,都是挂平诊,轮到你,也许四个钟头还不够。”

王明道:“挂急诊,请你把诊费减少些……”柜头连忙打断他的话柄,板着面孔,对王明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来讨价还价?”

那时,师父杜公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走过来问道:“小鬼,这样慢,快些挂号,那老人正在喊痛。”王明听到师父这样说,只得从身边摸出钱来,这笔钱就是那山东客人,在不久以前,特别赏给他的送头。

当他把钱递给柜头时,那只拿钱的右手微微发抖,他实在舍不得付出去,心里感到一阵肉痛。

他劫难重重,磨折叠叠,命途乖舛,时运不济,财与命相连,在这时,他连十元钱的财运也没法掌握,真是可怜。

不久,石小山已经把那老年伤者略加抚摩,敷好了药膏,包扎妥当,另给一瓶药丸,就算诊治完竣。

果然,石小山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现在,那老人已能自己走路,丝毫不觉疼痛,伤势在一刹那间完全痊愈。这分明是财神与王明作对,在冥冥中施法,把他袋里的钱全部转移到石小山手中。王明送走了那老人之后,与杜公同返店里,杜公简略地把经过情况对同事们说了一遍,博得众人大笑不止。

王明自叹晦气,越想越气,决定不干剃头生意,卷起铺盖要走,师父杜公留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过厂几天,王明找到职业,做煤炭店的伙计,一天到晚搬煤送炭,人也变成了黑炭头包公,做了一年左右,看看这行业也没有什么出息,就辞职不干,回到灵岩老家去,过了新年再说。

过了年后,他又返回申县,由一个在黄瓜儿县:正务衙门做主管的亲戚介绍,到该县的财政科去当雇吏,经办小贩照会和查税工作。

雇史职位很低,待遇菲薄,不够生活费用,但这是肥缺,可捞油水。

工明年轻,头脑纯洁。不懂如何捞钱,所以他一贫如洗,一日三餐只吃斩刀洋葱面,这是他所爱的食品,价廉物美。此外,他最喜欢吃酱蟹,醉鸡,葱烤鲫鱼等,可是那些上等菜肴价格昂贵,本人收入有限,心虽想吃,但钱在哪里?没有钱,就没得吃,只好咽咽馋涎。

有一次,黄瓜儿县被台风侵袭,附近的菜市场吹坍。拆卸菜市场的砖瓦木料,原是属于工务衙门的事情,但当地三股党流氓,仗着扶桑浪人势力,想要越俎代庖,强来拆卸,因砖瓦木料,本地缺货,是很值钱的,所以引起他们眼红,何况当时中洲的东南半壁,也已沦陷于扶桑部落统治之下。流氓仗着扶桑人的势力来对付当地工务衙门,那是一贴药,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可是,工务衙门是个穷机构,经费不足,在战争时期只有破坏,没有建设,更使该衙门无工可施,以致穷上加穷。现在,菜市场被风吹倒,拆卸剩余砖瓦木料,有一笔油水可捞,事属本工务衙门围范,理应十拿九稳,不料半路杀出程咬金,三个流氓头子前来作梗,当然这事使衙门主管心有不甘。他吩咐手下雇吏十人,权充打手,另外又请了王明共同前去,一定要把那些流氓驱逐,才能顺利办事。

那主管是王明的亲戚,又是介绍职业的人,同时,王明日间在财政科工作,晚间寄宿在工务衙门的官吏宿舍里,所以主管发下命令,叫他去充任打手,那是他所义不容辞的,何况那主管拍拍胸膛,对属下群吏和王明道:“你们尽管去打,打出事来,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这时,王明闲散已久,髀肉复生,正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忽然有了打架机会,并且打出事来,可以不负责任,这是他最起劲的事,所以立即高卷两袖,露出生满了黑色汗毛的双臂,好像两条铁棍,双手又像蒲扇那样大,两只大眼睛突出来好比铜铃,身胚结实,力大如牛,宛如一个煞神,非常威武。这种赳赳武夫,头脑简单,正是被人利用的对象。现在听到主管一声吩咐,众人连忙如飞而去。

王明率众到了现场,看到三个大流氓正在指手划脚,命令二十多个爪牙搬运砖瓦木料。于是他双手在腰部一托,高声道:“不许动!你们这批流氓,谁叫你们来的?都给我滚!”

流氓老三发觉有人前来干涉,马上挺身而出,越众趋前,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到此地来大喊小呼,你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俺老子铁腿阿毛不是好惹的。”

王明冷笑一声遭:“我管你阿猫阿狗,工务衙门不准你们坏蛋移动一砖一木。”

阿毛冷笑道:“工务衙门……起码机构,吓不倒俺老子……”他说到这里,回转身去,把头一歪,用手向空中一挥,对着手下许多爪牙,继续往下说道:“手足们,不用怕,照常搬运。”

王明一听那家伙说话无理,心中动了无名之火,同时其他工务雇吏也都看不惯这流氓的恶劣态度,心中也很愤怒,其中一位青年打手,血气方刚,火性贯顶,立即冲前,向对方攻击。

阿毛诡计多端,早有提防,等到那青年打手冲近,立即回转身来,踢出一脚,施展飞毛腿工夫,把来人踢出五尺多远,跌倒尘埃,大声呼痛,一时爬不起来。

“哈,哈,哈……不怕死的,尽管上来。”阿毛一腿奏功,心中甚喜,哈哈大笑之后,高声挑战道。

王明一看,己方失利,心里发怒,连忙飞跃上前,拳出如风,向阿毛当胸击去。

阿毛发觉对方来势汹汹,连忙侧身斜避,心里想:“这厮相貌好比凶神恶煞,决非善男信女。”他马上施用故技,又飞起一脚,踢向壬明前胸,如被蹋中,非死即伤。

王明横跃半步,大喝一声道:“来得好!雕虫小技,何必献丑……”话刚说完,他已改拳为掌,用了六成劲力,拍出三掌,快得出奇,恰正都击在阿毛的大腿之上,“拍,拍,拍!”三声清响,好像理发师舂骨那样,随势又用左肘撞中了阿毛的腰眼。阿毛吃不消了,腿部已被打肿,腰眼也被撞伤,立即翻身倒地,站不起来。

叫痛不是流氓的本色,阿毛虽被打倒,身受重伤,嘴里不哼一声“啊唷!”却连续地叫喊道:“好,打得好,好,打得好……”

那边流氓老大和老二最初以为来人干涉,老三必能独自应付,并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所以他们就站着不动,在旁观战,不料双方言语不合,立即动手,一个照面儿,老三就被对方击倒,心里吃惊,连忙快步奔来,企图围攻王明,王明面对两个流氓头子,毫无惧色,稳立瓦场,双目炯炯如电,盯着对方,高声喝道:“流氓,站住!报上名来,在下双拳不打无名小卒。”

流氓老大道:“小子狂妄!你不配来问穷爷的大名……”

流氓老二抢着道:“俺老子在本地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乃木金刚阿牛是也。”他之所以抢先报名,无非是想以本名来威胁王明,使其知难而退,事实上,木金刚阿牛确是当地黑社会组织里的首领之一,武艺高强,平日为非作歹,街坊人士对他十分忌惮,不敢惹犯。不料今日时辰不吉,遇到了王明,而王明又是外乡之人,不知道什么叫做黑社会,所以当对方报出名来,他根本无动于衷,毫不惊怕,只不过冷淡地道:“你们这批流氓,不是阿猫,便是阿牛,都是畜牲。在下是屠夫出身,正好杀猫宰牛,挖出猫心牛肺,作为下酒之物。”

木金刚阿牛听了,大怒道:“小子无礼,不知天高地厚,让俺老子来教训你……”

木金刚一边讲话,一边冲前,突然伸出双指如剪,直取王明的双目,所谓二龙抢珠,存心要挖掉对方的两只大眼珠。

王明不是呆子,怎会让流氓得手?他大喝一声,右臂向上一架,阻挡来势,乘机跃进一步,侧身反击,左掌早巳挥出,结结实实地刮在木金刚的面颊上,顿时面部红肿,牙床打歪,口中流出鲜血,但王明还认为打得不甚畅快,未肯罢休,顺便踢出一腿,把对方踢扑地上。

王明笑遭:“哈哈哈……什么木金刚,简直是枯枝朽木,—拉就倒。”木金刚扑卧尘埃,口中喃喃地叫道:“好,小子,打得好……”“打得好”三个字是流氓的口头语,凡是被人打倒的流氓,不论伤势如何严重,嘴里一定要喊“打得好”,决不叫一声‘哎唷’,否则他就丧失了好汉本色,不成其为流氓了。

王明不明白此中道理,还以为那流氓称赞他本领好,打得好,所以心里甚为得意。

这时,王明双目发出明亮的光芒,笑嘻嘻盯着流氓老大道:“喂!流氓,现在轮到你给我打了,怎么,你还不出手?”那流氓老大,绰号阴司童生,甚工心计,他衡量形势,对己不利,又自料艺不如人,是以不敢动武,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但他也不愿使自己过分示弱失威,尤其是在两位受伤的出窠弟兄,以及许多手下徒子徒孙的前面,不得不虚张声势,高声道:“好小子,你是高手,不过穷爷并不把你放在眼里。现在,穷爷救人要紧,没有工夫来惩治你,你等待着,不要走,……”他说完话,回转头去,对着手下爪牙喝道:“你们呆虫,看什么?还不把二爷和三爷扛回去医治!”他故意提高喉咙,把“医治”二字发音格外响亮,表示特别关心两位谊弟的伤势,藉以掩饰其本人内心的恐惧。

那批徒子徒孙也都不是善人君子,平时一贯欺压良民,榨财拆梢,目前他们看到王明略施拳脚,就把三爷铁腿阿毛和二爷木金刚阿牛打伤,大家心里吃惊,不敢自告奋勇,上前助战,况且大爷阴司童生并不吩咐他们出手,众人乐得在旁观看,但有几个狡猾之徒,看到形势不妙,早巳避开,假装内急,走到墙隅屋角,或立或蹲,大小便去了。另有几个头脑灵活的,会拍马屁,已将阿毛和阿牛从地上扶起,安置在菜市场肉摊的木墩上仰卧,等待事态发展。

那时,众爪牙正在观摩王明的武功怎会如此高妙,看得出神,忽被大爷阴司童生大声喝骂,顿时惊觉,连忙狼狈地分散开去,像无头苍蝇那样,去找寻二爷和三爷,但他们的行动太慢,因阿毛阿牛两爷,卓被几个会奉承的同伴,搬到了准备运砖木的空车厂,车轮已经开始转动。此刻,王明看出阴司童生色厉内荏,心里暗笑,可是他也适叮而止,沉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免得皮肉受苦!”

阴司童生不加理睬,自顾自就溜,但他走了不到十步,发觉王明并未追赶,方才放心,于是回转身来,颤声道:“你这小子不要走,大爷回头就来揍你!”说毕,他匆忙地率众向前奔去,现场大小流氓溜得一个也不剩。

当时,工务衙门的打手们都已围住了王明,欢声如雷,你赞一句,说他武艺高,我赞一句,称他本领强,把王明捧成了大英雄。

那些临时打手,刚才都亲眼看到王明如何击败流氓头子,也曾在旁大声呐喊助威,以壮声势,虽未出手参加打斗,但目前胜利属于己方,他们当然包分享到胜利的光荣,所以大家兴高采烈。

忽然有人叫喊道:“主管来了!”众人举目一看,果然那工务主管满面春风,脚步轻快,向现场走来。众人都迎了上去,向他报喜。

主管道:“我早巳看到了!王明,你好,立了功,我想不到你有这样好的身手,真是难得。”他边说边拍王明的肩膀,表示赞许。

王明原是粗汉,被众人一捧,心里高兴,又蒙主管当众称赞,顿时受宠若惊,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他谦逊地道:“那没有什么,并非我的武功好,而是流氓太无用了……啊呀!陈大兴呢?”

陈大兴是被铁腿阿毛打伤的青年雇吏。

主管道:“我早已派人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了。”原来那主管做事颇为老练,在事前他已准备了两批人马。第—批出发的是王明等人,第二批是十个后备打手,由他亲自率领,随后赶来,但并不公开出场,只在附近地区埋伏监视,假如第一批人马失利,第二批后备就立即上前接应助战,否则,就不准备动用后备军了。当他看到王明一击奏功,稳操胜券的时候,就不动声色,暗中遣散了后备打手,并立即走到现场,以幕后主持人的身份前来讲话。

接着,主管道:“王明,你回去休息。”

于是,他又吩咐属下雇吏道:“你们清点这里的木料,砖瓦,好的多少。分堆一批,坏的多少,另堆一批,抄一份清单给我……

快!现在就动手……”

“且慢,不许动!”忽然对面有人沉声道。

原来对面来了一位中年警官,手持盒子炮,带领了四名警员,荷枪实弹,枪头装上了刺刀,正向现场奔来,不久到达。

那中年警官道:“你们是哪儿来的,胆敢盗窃国家财产,来人呀,抓!”

工务主管越众而出,态度自然,道:“我们是工务衙门,这里的事是属于本衙门范围,你老兄嘴巴讲话不清不爽,什么叫做盗窃国家的财产?”

中年警官听到是工务衙门,气势较前稍为减低,但也不肯示弱,强硬地道:“我们奉了上级命令,不许任何旁人移动这儿的一木一板,半砖片瓦……”

那主管原是老公事人员,明白官场内幕,他也不等待对方说完,就大声喝道:“住口!这是什么话,你们是哪里来的?”中年警官道:“我们是警察衙门。”

主任冷笑道:“哦!是警察衙门,你们的任务是保护地方安全,捕强盗,捉流氓,这是你们的份儿。我们工务衙门是强盗?是流氓?你要胡乱抓人,是不是?嘿,嘿嘿!你敢动手抓人?”

那警官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改变浯调,道:“我们接到报告,这儿有人打架。”

主任道:“打架,谁在打架,你们为什么不早来,来抓流氓?这事情很明显,你们和那批流氓是……”“喂,喂,喂!老刘,这又何必呢?大家都是老朋友,计较这种事情?”人丛中忽然发出声音,接着一个牛山濯濯的老头儿出现在群众前面。

刘主管看到这个秃头老人,笑道:“是你呀!老李,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那秃头老李对着中年警官,把头一歪,道:“沈警官,你们回去吧!这儿的事交给我。”

沈警官对那秃头老牵好像十分恭敬,连忙立正,举手敬礼,口中说一声:“是!”说毕,回转身去,开步就走,后面跟随着四个荷枪实弹,枪头插了尖刀的警员。

秃头老李等到沈警官走远之后,转身向刘主管笑道:“老刘,我们到对面茶馆里去聊聊……”刘主管点头答应,临走,他吩咐属下雇吏道:“你们赶快清点这里的东西……越快越好。”

他讲完了话,跟着秃头老李上茶馆去了。

显然,他们是去讲斤头的。

过了几天,刘主管送给王明—笔数目不大起眼的银币。

王明心里明白:这钱是他打架的酬劳。当然,他只不过分得一些剩余的碎银,该款仅够支付他所爱吃的酱蟹、醉鸡、葱烤鲫鱼等费用而已,真所谓逢到打架,窜在前头,论功行赏,拿些零头,此后,打架的机会不多,王明又无用武之地了,他的收入有限,生活费用高涨,以致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境况十分拮据,长此以往,自觉不是良策,于是他开动脑筋,想做生意。粗汉用脑,想出来的主意虽好而不妙。王明思忖到:父亲前从逍遥岛带来呢绒衣料数套,寄存在申县的亲戚家里,何不售去此物,当作本钱,贩买土布,摆设摊头,或运往自由区域出售,可获厚利,这生意要比做财政科的倔吏好得多了。主意打定,王明立刻向上级告假,急赴申县,从亲戚那边提回呢绒衣料,售得当地币值一万元钞票,心里非常高兴,决定冉回黄瓜儿县,准备先辞职,然后贩卖土布,希望从此一帆风顺,大展鸿图。

目前,他身边有钱,胆量也大了,所谓人仗财势,于是乘车回到黄瓜儿县,但他暂时不去辞职,先要休息一下,以便享受几天快乐。

他走进菜馆,要了一斤花雕,什么湖边三蔬,圈子面,新鲜醋溜鱼,枪虾以及其他所爱之物,都叫来吃。

那时,王明年逾弱冠,年轻人胃纳极好,更兼以往无钱使用,想吃的东西都没法吃到,馋口难忍,可是,这时情况不同,身边有钱,岂有不放怀大吃大喝之理?所以他叫了一碟又一碟,吃个不停,好像是囚犯才从牢狱里释放出来,饿鬼受到布施那样,狼吞虎咽,吃相不大雅观,直到他的大肚脯里实在塞不下食物,终于抹了抹嘴巴,付帐出门。

他走出菜馆,心想道,“今天口福不浅,大吃一顿,反正没事,又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索性去观钱塘狂潮,享了口福,再饱眼福,有何不可?”

王明叫了人力车,从东门出去,沿途观赏风景,嘴里唱着小调,自得其乐,那小调是一种田头山歌,歌同非常粗俗,他这样唱道:“正月里,想我郎,郎呀,郎呀,是新年,小才郎呀,
出门去,
已有大半年,小妹妹的鲜花儿,为何不来采?老来了,无子呀!好比苦黄连……呀呵呵。”

接着,他又唱遭:“二月里,想我郎,郎呀,郎呀……”

忽然,他面色大变,高声叫喊道:“啊呀,不好了……我的钱呢?我的钱呢?该遭倒运啦,做人做完了。”他一边叫喊,一边用双手浑身乱摸,不论是上身的衣袋,或下体的裤袋,袋袋都已摸到,空空如也,九千多元的钞票不翼而飞。

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王明惊慌失措。不但王明本人惊慌,而且连累了那人力车夫也吓了一跳,以为这位仁兄大发神经病了,连忙放下车子,准备开腔。

不料王明抢先问道:“喂!车子人,你……你看到我的钱吗?”

人力车夫惊异地道:“你的钱,你的什么钱?”

王明满头大汗,道:“哪!我的钱,九千多元……”

人力车夫道:“九千多元?那么多,你在发梦?”

王明心急如焚,颤声道:“真的!我不会骗你,我记得钱放在裤袋里,怎么不见了?你看到过吗?”

人力车夫怒道:“放在你裤袋里的钱,怎么来问我?你这个人的神经好像不大正常。”

哭丧着脸,呆呆出神,王明心里恨不得痛哭一场,但脑子却忙于思索那笔钱怎会遗失,所以连哭的工夫也没有。

歪斜着眼睛,那人力车夫不耐烦地注视着王明,嘴巴里叽~L咕咕道:“客人!怎么样,呆着做什么?走不走?”

王明也不理会对方的发言,自言自语道:“这次倒霉,犯关啦!……”“喂!客人,走啦!不走,车钱拿来。”人力车夫高声道。

亏得王明身边还有零钱,车资不成问题,又好在目前的地点离开财政科不远,他无可奈何地付了车钱,垂头丧气步行回到宿舍,准备明天去销假上班,对原来想辞职不干的念头已被打消得一干二净。王明失去了仅有的财产之后,心里懊恼万分。他把失款的情况告诉同事,但谁也不敢相信。他们认为王明在编造故事,讲说笑话,穷小子哪里有这笔巨款?这是不可能的,只有呆虫才会相信他的话。

”

王明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得疙瘩,有事必须要吐出为快,不讲难过,讲必尽情。他对同事们讲出失款的事,其目的希望获取对方同情,而结果反被他们嘲笑一番,所谓人轻言微,实话也变成了谎言。

生活压迫是现实问题。收入菲薄,王明受到经济威胁。当时,百物腾贵,币制贬值,收入薪金还不够他享受大饼油条和光面,这样下去,他如何度日?困难的境况迫使他写信到乡下家里,恳求父亲王音乐师一现在他是老农一汇钱接济,但事与愿违,父亲回信,说:乡下年成不佳,五谷歉收,家中大小人等都处于半挨饿的状态下,不但无钱可汇,而且他还希望王明汇些钱去,以济燃眉之急。

父亲的来信更使王明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他情绪恶劣,工作也不起劲,要想动脑筋捞钱,可是缺乏胆量,又怕犯法,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王明的忧愁、感伤、唐颓、急躁、心神不宁、意志浮动,以及不满现实的那些情况,都被当时爱国的地下分子看在眼里。他们前来游说,鼓励王明前去革命,怂恿他到四明山区参加游击队伍,直接打击扶桑民族,因他年轻力壮,又有武功,正是他们所要争取的对象。

王明的思想正在左右摇摆不定之际,听到有此良机,又经对方巧言宣传,打游击有说不尽的好处,于是他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准备三天之后,在南门外集合,以便同向四明山区进发。三天后,许多有志青年在爱国地下分子的领导之下,大家掩护了身份,在南门外的静僻之处,待命出发,但时间到了,他们还不见王明到来,横等竖等,连他的影子也没有出现。

爱国分子心中生疑,大起恐慌,以为那家伙——王明存心不良,一定是去向伪政府报告了他们的行踪,于是发出暗号,纷纷不约而同,三五成群,开步动身先走了。原来王明失约的原因是改变了初衷。当他被爱国地下分子游说时,觉得革命才是他的出路。青年人血气方刚,情绪冲动,凡事不加考虑,就一口答应去打游击,但等到回到宿舍,头脑比较冷静,仔细一想,觉得如果革命不成,是要被杀头的,自己又是家里的独子,天生王明,父亲要靠自己传宗接代,因此,他怕杀头,就改变主意,不想革命了。至于那些地下爱国分子,他只得对不起他们了。生活是现实的,无钱不能过活,王明遂把过去已经打消了的坏念头,重新又想起来了,准备动歪脑筋捞钱。

利用职权,是当时大官小吏捞钱的不二法门,皇天不负苦心人,年轻的王明也开始作弊了。他利用过期的证件,涂改一下,发给商人,得到伍干元酬劳。酬劳是好听的名词,其实就是赃款。王明捞到伍千元钱,心里大为高兴,但他初次贪污,不免心虚,时时刻刻提防东窗事发,于是经过再三考虑,决定辞职,从速离开黄瓜儿县。

辞职照准,王明当天就溜,扬言要到申县,去谋出路,其实他却另搭车辆,走着相反的道路。

到了会稽附近的柯桥,他看到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两个骨瘦如柴的稚龄儿女,在路边哭泣,哭声凄凉,而孩子们也在旁陪哭,一边连声叫饿。

王明看到这种惨状,同情心油然而生。他走上前去,向那女人问明情由,无非是家破人亡,生活无依。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王明也不例外。他立即从身边摸出一千元钱,送给那女人。她接过钱,问了王明的姓名,然后再三道谢而去。

乐善好施,是人类应尽的义务,不论王明的钱财来源如何,但布施穷人,总是一件好事,只要王明布施的目的并不在于那女人的美色,或想打她的主意,就算心安理得了。

王明的布施在冥冥中积了善缘,后来他在清白山遇险,被人救出,此人就是现在这女人的孩子之一,但那是将来的事,容后再述。

当时旅行,旅客经过关卡都要呈验证件。

王明辞职,但那枚财政科的徽章并未上缴,而当局也马马虎虎,没有向他索回证章,所以这次王明回乡,形同离职潜逃,就全靠这枚小东西掩护身份,顺利地通过沿途关卡,平安到达家乡灵岩。

王明回到家里,看见双亲面黄饥瘦,心里非常难过,连忙从身边挖出剩余的钱,清点之后,尚有四千之数,统统交给父亲,自己分文不留。

双亲看到王明归来,如获至宝,又见儿子奉上许多花花绿绿的钞票,好比“久旱逢甘雨”,孝心可嘉,老怀大慰,于是挽亲谋眷,向东村西乡四山打探,谁家有窈窕淑女,要为儿子配亲。许多女性亲眷愿意作媒,因作媒是成人之美,且婚姻成功,男女双方家长一定要赠送或多或少的礼物给媒人,所谓谢媒。

同时,他们都说王明粗眉大眼,相貌堂堂,人品又好,烟酒不吃,做事勤力,这种小伙子,到哪里去寻?何况王家的家境稳当,王音乐师夫妇又是本村出名的善良之人,将来他们做了舅姑,决不会虐待媳妇,所以许多农家都肯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王明。

可是王明的眼界很高,不是嫌东家的少女不够高大,便说西家姑娘眼睛太小,选来选去,东不成,西不就,惹得几个媒人大为生气,不免口出怨言,骂道:“婊子的儿子,嫌这样,嫌那样,要十全十美的大姑娘,到那里去找?此人这样难应付,我们弄得不好,可能将来要被他舂梅(与媒字同音)浆。现在大家敬谢不敏,一致行动,不要做媒,让他去做一辈子的老光棍吧!”

几个亲眷做媒失败,心里很不高兴,几乎老羞成怒,使王父王母不好意思,再三向他们讲好话,总算大家没有破脸。

她们不肯做媒,对王明来讲,毫无影响,因他还有隔壁叔婆,以及前院伯公自动来作月老,只要有好的小官人,哪怕娶不到好的媳妇?初步经过叔婆和伯公的物色,再由王明本人横拣竖拣,结果,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对象。

女主角是南村山坳里毛家的毛头姑娘,经过了十八变之后,不但生得容貌端正,身材修长适中,而且一对眸子既圆且大,可与男主角王明的双目媲美,在男女双方相亲时,大眼睛对着大眼睛,一见倾心,越看越爱,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于是毛家姑娘遂为王明所看中。

是前生注定的事,莫错过好姻缘。

于是王毛两家,由父母之命,再凭媒妁之言,就订婚了。此后,王明蠖屈家乡,帮助父亲,干农民的活。

农民的生活是一日不力作,一日食不足,出作入息,非常辛苦,尤其是在耘田之时,往往被蚂蝗叮得腿部流血,这是最为乇明所畏惧的。

时未到,运不济,王明虽勤力种田,但天公并不作美,硬是不下雨,旱季降临,农作物受到影响,收获大减,再加上扶桑人与中洲的内奸横征暴敛,乡民的生活情况更趋困难。

那时,有个“五服之内”的堂兄王青,前来向王明游说,邀他同到柴桥自由区,参加游击队伍。对王明言,那是旧事重提,但他现在想到自己已有了未婚妻——毛头姑娘,本身的性命较前宝贵,不值得冒险去打游击,因此,他婉言拒绝了堂兄的邀请。

翌年,扶桑部落在中洲的战事失利,投降了。这消息是在一个月之后,才由乡绅马火的口讯传到穷乡僻壤的灵岩。

马火刚从逍遥岛回到本乡,带来了好消息,顿使乡民欢声雷动,雀跃三百,大家额手称庆,以后可享受自由生活了。

不久,马火仍要回到逍遥岛去,王明就跟他同行,因他认为做农民是一辈子没有出息,消磨志气,老死本乡,那是他所极不甘心的。

到了逍遥岛,王明进入安平商号担任店员之职,在业余时间又兼做掮客,将海员从外埠带来的私货转掮给当地商行或用户,获利甚丰,不久,手头已经积蓄丁一笔可观的资金,就和胡仔组织安信公司,买卖私货。

胡仔的叔父是逍遥岛走私大亨,王明想借重胡叔的权势,来培养本身实力。

翌年,王明与胡仔经营业务非常顺利,他们专买海员的走私物品,也用走私办法偷运到中洲,以及红毛部落所管辖的亚门,再从那边采办货物到逍遥岛来,以货易货,赚钱不计其数。

王明发达了,吃用衣衫,讲究阔绰。饱暖思淫欲,是一般人的通病,王明也不例外,何况他年龄正在血气方刚,好色之心,更难避免。

第一次,他是被损友小何带到妓院。小何嫖妓,但王明初出茅庐,缺乏勇气,不敢尝试,可能是他假扮正经,不打算在小何的面前落水。

第二次的情况就不同了,他瞒着小何,独自涉足花丛。

到了妓院,他以熟客的身份出现,选择一位漂亮的姑娘伴宿,可是初做嫖客,见到异性,态度未免失常,讲话既不自然,发音又带着颤声,更谈不到什么叫做情趣,什么叫做抚爱,而对方妓女,阅人多矣,一看王明是个嫩手,存心揾笨,她关熄了灯,脱去了衣衫,前来引诱。王明看到房中一片黑暗,还以为那姑娘故意给他方便,心里感激万分。于是他也急不及待,以饿虎扑羊之势,把对方掀倒床上,草草的发泄了事。

王明究竟不是呆子,一次被妓所欺,以后决不会再上当了。

他对于嫖,念念不忘,沉迷不返,也许是他的精力过剩,急待发泄,所以处处寻花问柳,夜夜春宵,像游蜂浪蝶那样,非要投宿花房不可。同时,他生性豪爽,挥金如土,一夜奉献缠头五千一万之数,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鸭儿爱钞,姐儿爱俏,那种螵客,谁不欢迎?王明是妖魔国的大眼魔煞投胎为人,一生劫煞极重,波折也多,他在花国寻欢,受到群芳争相奉承,当然是有“邓驴潘小闲”五个字作其后盾,但花国浊土,哪有香草美人?不久,王明中了状元,下身患上了白浊横痃,十分疼痛,并且小便也不畅通,经医诊断,证明是初期梅毒,于是打针吃药,王明开始戒色,安份守己地休养,半年之后,花柳恶疾方才痊愈。

王明的风流韵事传到其父王音乐师耳中,使后者大为震怒,恨不得立即赶到逍遥岛,把儿子痛打一顿,可是他有病在身,不便远行,除写信大骂不孝之子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因此,王父的病情却增加了三分。

王母爱子心切,想到儿子远在异地,无人照料,终非良策,于是她向丈夫建议道:“喂!阿明的爹,儿子年龄不小,对方毛头姑娘也已长大,我们何不为他择日成婚?”听了这话,精神大振,王父道:“这事情我倒没有想到,你说得对极了,我们决定这样做。”王母道:“如果儿子今年结婚,明年你就可抱孙子。”

听到抱孙,心中欢喜,王父的病顿时减去了三分,他笑道:“添丁发财,喜事重重,王家有福了!不过,阿明这孩子,野性难驯,我们俩老无力教导,还是让媳妇毛头姑娘来严加管束,倒是好事。我希望媳妇待他凶些,让他做怕老婆,否则他是不会成器的。”王母道:“明儿会怕她?不可能。他的个性和你一样,倔强得很,他不会怕老婆……”想到怕老婆,王母心里生气,接着往下说道:“你这老东西,几时怕过我?”

王父道:“喂,喂!老太婆,我在养病,对我尊重些,请你不要叫我老东西,好不好?讲到儿子结婚,明年抱孙,心里感到稍为高兴,观在被你一叫老东西,又使我心里不欢,别人叫我老,情有可原,怎么你也不但叫我老?而且还要加上‘东西’二宇,我问你,我是什么东西?”

生性善良的王母听到养病的丈夫这样说,觉得自己出口太快,言语太重,终于不忍地道:“由于我想到你平时待我太凶,—时气愤,无意中随口说出,不是有心的……现在,我们继续讲明儿的婚事吧!”

其实王父对妻子这样讲法,就表现他的夫权思想浓厚,不是懦夫。他自己并不惧内,却希望儿子怕媳妇,做怕老婆。**********

在逍遥岛的王明,接到一封双挂号的家信,心里大吃一惊,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急忙拆信细阅,原来是父亲已经择定良辰吉日,准备为他娶亲,井叫他火速回乡。

他得到这个好消息,不觉眉飞色舞,心中大悦,同时把信看了两遍,屈指一算,算出现在离开大喜之期仅有半月,时间似嫌匆促。

于是王明兴冲冲地发出电报,禀告双亲,准于某日起程回乡。

当天,他从银行提出一笔款子,预先定妥船票,再购买了许多东西,包括上等衣料绒线,糖果饼干,香烟洋酒,叁茸药物,作为分赠亲友的礼物,打成了大小行李九件,网篮三只。为了采办那些东西,使他忙碌了整整二天。

三日后,他乘搭轮船,直航中洲的申县。

到了申县,王明又买了许多必要的用品,吃的用的都有。使他又增添了十件行李。

他在申县,又耽搁了几天,因他从逍遥岛带来的行李中,一部分是私货,内有金笔,化妆品,绒衣料,饰物镀金烟盒等等,那些走私物品,必须在申县脱于。

毛头姑娘的帮夫运实在亨通,使王明赚了很多钱。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断财源滚滚来!王明发财了。

等到私货全部脱手,王明又乘搭轮船动身,次日到达灵岩本家。王明腰缠万贯,衣锦荣归,喜煞了父母,羡煞了亲友邻人。

他到家之日,离开婚期尚有三天。

那时,亲戚已经陆续前来贺喜,都由王家供给膳宿。

乡下人贫苦居多,送礼数目不大,两角,四角,不嫌其少,送礼一元者,绝无仅有,但礼无轻重,一律欢迎。迎亲前夕,王家挂灯结彩,万分热闹。杀猪宰羊,准备明天大宴宾客。

第二天黄道吉日,王家派了许多庄稼健男抬了大红花轿,后面跟随着媒人和喜娘,浩浩荡荡;来到毛家迎亲。当地风俗,新郎并不同去。

时在近午,花轿临门,王家门前,大放百子鞭炮,震耳欲聋。于是媒人领路,喜娘搀扶新娘,在铺着红毡的路上行走,直到然着龙凤花烛,金碧辉煌的礼堂中央站定,等候新郎王明前来拜堂。可是,在此要紧关头,新郎忽然失踪。到处找寻,不知下落,并且谁也不见他的踪迹。这事急坏了主婚双亲,以及媒人和喜娘,他们发动许多人员,再向各处隐秘之所,找寻新郎,务必及时寻获,以免错过良辰。

当时王父声名谁能寻到新郎,自有重赏。

于是一般好事的青年男女来宾,听到王父肯出重赏,最为高兴,群起参加搜寻队伍。

搜寻的范围极为广阔,村外村内,左邻右舍,前屋后院,东厢西房,都是找寻的目标。原来当地的风俗,在拜堂之前,新郎必须躲匿起来,表示畏羞,不肯拜堂,且有一部分亲友帮助新郎,把他隐藏在最秘密,或最为别人所意想不到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之下,开动脑筋之后,自信有些眉目,堂兄王大说道:“在阁楼上,王明一定躲在那边。阿甲,你去寻,拖他出来!”

一个名叫阿甲的青年立即应命,飞奔而去。

王大又道:“阿乙和阿丙,你们去检查每个房间里的眠床下面,如果看到王明,立刻把他拉出来。”

二人迅速开步去讫。王大素称乡下智囊,他以领导者的身份自居,发布命令,继续对王二说道:“老二,王明肯能躲在隔壁阿嫂的家里,你去寻!”

接着,他高声道:“村外村内可以放弃,不必去寻,王明决不会躲在那边。稻桶里,谷仓里,后院的柴间里,都要去查。现在,我叫阿丁,老三,老四,阿戊,大妹,小妹和小五,你们分别去找王明……还有牛棚里和猪栅边旁,不,不,那边他今天不会去的。”

不久,搜寻的人员陆续回来,他们都摇摇头,表示毫无收获,寻不到新郎。

王大的表情略为一惊,又稍皱双眉,但神色随即转为冷漠,道,“奇怪,王明躲到哪里去了!奇怪。”

这时,站在旁边的藏匿新郎派,都是隐名的角色,他们个个面现笑容,沾沾自喜,同时还带着骄傲的表情,显示他们的藏匿方法,高深莫测,并且心里暗嘲道:“你们这班粗胚,怎能发现我们所安排的隐密场所?”

这时,王大全神贯注地正在思索,因他十分明了本家房屋里每一明显和黑暗的角落,凡是可以藏匿王明的秘处,他都已想到。

刚才他所说出的那些地方,经过阿甲阿乙等十余人反复查视,都没有发现王明,现在他只得另想别的地方了。

于是他又说道:“别处无须去寻,王明—定在这幢房屋里,你们再分别前去搜寻,暗处的桌子下面,墙壁隔层,床帐后面,新房里的长窗帘旁边,厨房灶间,厕所,碾谷房,竹棚间等等地方,都要检视,详细搜,反复查,还有其他一切任何可疑的场所,也不可放弃,越寻得仔细越好,你们再快些去!”

众人应了一声,立即分散,各走不同的方向。

不久,他们都表现着失望的神色,空着双手回来,显然新郎的踪影全无。

那时,藏匿新郎派的隐名角色们,包括男女都有,更加神气了。他们有恃无恐地自信:“这新郎王明决不会被那批笨蛋在短时期内寻到,除非有人放笼。”

这时,众目都盯着王大看,看他还有什么主意可出,因各处都已查遍,连带稍有异状的屋角墙隅也全部搜索,毫无发现。

王大处此境况,感到非常狼狈,暗想道:“重赏事小,寻不着新郎事大,今天我那乡下智囊的美名恐怕要被取消了”

他心里渐感烦恼,鬓角眉梢和鼻尖都流出了汗,脸色也由白变红,因寻不到新郎,有损他的尊严,使他处于尴尬的地位,下不了台。

这时正午已过,族长王太公一一是王大的祖父,站出来讲话:“啥人恶作剧,把阿明藏匿到啥地方去了?还不把他叫出来?吉辰吉时已过,还不拜堂,成啥体统?”媒人和喜娘也都来催促拜堂,尤其是喜娘更为焦急,她说道:“新娘子脚骨立酸了,新官人还寻不到,真真犯关。”

一部分贺客的肚子饿了,吵着要开筵。

王大心里最急,态度也逐渐急躁。他奔来奔去,像热锅子上的蚂蚁,但他究竟粗中带细,不愧是乡下智囊。

当他在注意众人的面色时,眼光一掠,发觉王阿来正在对他微笑。于是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他从身边摸出三角银币,道:‘阿来,你替我到隔壁小店里去买一包大英牌香烟!”

王阿来是王大的堂侄——一个十二岁儿童,接过银币,立即出去,同时王大假装小便,也跟着走去。

在半路上,王大喊住了王阿来,问道:“阿来,你刚才对我笑,为什么?快讲给我阿叔听,”

王阿来道:“没有什么。”王大道:“我不相信,你快讲,你一定晓得王明在啥地方。”

王阿来道:“阿叔,我不晓得。”

王大道:“你不要骗我,晓得假装不晓得。如果你肯讲,我给你一角银币。”

王阿来道:“你先给我。”

王大连忙道:“香烟不要去买了,我刚才给你买烟的钱就算送给你,你快讲!”

王阿来道:“阿全叔叫我不要讲出来,如果我讲,他要打我。”

王大道:“我再给一角,你讲。你不要怕阿全,我不会说是你讲的。如果阿全打你,我会替你出头。”他说着,又从身边摸出一角钱,塞在王阿来的小手里,一边俯屈着身子,把耳朵凑近那孩子的嘴旁,又接着道:“你很乖,我阿叔最欢喜你,你快讲,等一会,我还要买糖给你吃。”

钱和糖的引诱力很强,大人行贿,小孩纳贿。于是王阿来在王大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王大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最后,王阿来又道:“老大叔叔,你不要讲是我告诉你的。”

王大又点点头,道,“当然,当然。”

于是王大兴冲冲的回到礼堂门外站定,神气活现,高声宣布道:“大家听着!新郎寻到了,我王大,是诸葛亮,能够克算阴阳,新郎远在千里,近在眼前,大家跟我走,去把新郎拖出来,可以拜堂了。”

王大说完话,立即领路,后面拥护着阿甲,阿乙,阿丙,阿丁,老二,老三,老四,大妹,小妹,小王以及其他许多贺客。

王大行动积极使一群藏匿新郎派隐名分子的面上显露着惊疑神色。他们只见王大一马当先,到了新房,走近床边,用双手把床上折叠端正的四条绣花棉被统统翻掉。

现在,王明无所遁形了,他睡在棉被的下面。

最不令人可疑,或最没有异状,同时大家都认为最不可能的场所,就是王明匿藏之处。

原来王明屈曲着身体,睡在新床上面,他的体重把床上软垫压凹,上面再加盖四条折好的棉被,将其身形掩护得天衣无缝,不露痕迹,无怪众人都寻不到。

幸亏时在严冬,王明睡在重重叠叠的棉被下面,未遭热昏,若在夏天,他早巳热得吃不消了。

现在,众人大声欢呼,大家七手八脚把新郎拖下床来,帮助他穿好狐皮紫色绸袍,玄色缎子马褂,全新的绒袜和皮鞋,又带上了金丝边‘雅目镜’,一切妥当之后,于是前拥后护地,众人将王明推到礼堂中央。现在,新郎——王明,一表人材,双袖拂拂,拜堂了。

礼堂中,挤满了人,都在观礼,热闹非凡。不久,礼成,接着开筵。

于是,贺客纷纷入席,现在,贺客盈门,喜气洋洋,王家场面伟大,筵开三十桌,不论近亲远眷,朋友邻人,统请阖府光临。供应酒肴,尽属精品,贺客兴高采烈,猜拳行乐,礼堂之中,笑声不绝,乡下地方结婚有此排场,实属少有。贺客来吃喜酒,几乎每人各自携带手帕一条,把干燥的菜肴,像肉圆,猪羊鸡鹅肉,火腿等,都舍不得吃,却用手帕包了起来,准备拿回家去,以供明天佐膳之用,而把湿的羹汤之类即席开怀吃喝。乡村习惯注重节约,一年之中,吃一顿丰富的酒席非常难得,所以他们都舍不得把好的东西当场完全吃掉。这种情况给城市里的人们看到,就会喷喷称奇,但在乡村,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这顿喜酒一直吃到下午三时方才散席,于是大部分亲友酒酣饭饱,辞谢而去,另有小部分至亲好友,还留着不走,连续再吃喝几天,甚至在王家住宿了十天或半个月,然后陆续告辞。

王家父子好客,供膳供宿,招待周到,他们在亲友临走时,还赠送了喜饼桂圆以及糖果之类的礼物,因此,宾主皆大欢喜。

王明婚后的生活甚为快乐,但所可惜的是:他们结婚拜堂的时间太迟,错过了吉祥如意的正午,正午之后,便是凶时恶辰,诸事不宜,大大的帅忌了新娘毛氏,以致为妻中年禄尽,不能与夫白首偕老,但这是天意注定,非人力所能挽救。

当时王明本人也犯川、冲小忌,或许由于他喝酒太多,兴奋过度,所以他在拜堂之后,神经突然失常,行动类似疯癫。不过,此人乃是大眼魔煞转世,一生劫煞虽重,却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但那些都是将来的事,容后再述。

蜜月后,工明拜别了双亲,吻别了新妇毛氏,又回到逍遥岛。

在他离职时期,安信公司的一切业务都交给小胡执官,如今他又重事大权,生意更加兴隆。

不久,胡仔计划亲自到申县做一次走私生意。他向王明情商,诡称资金不够,拟向公司暂借大批货物,作为本钱,利润七成归公司所有,三成作其本人的酬劳。王明想起自己上次走私到申县,赚钱不少,现在胡仔也要走私,认为有利可图,于是立即答应,并把许多值钱的商品交给对方。

一切就绪,胡仔择吉动身。临行,他还向王明要了一套美利部落制造的新型金笔,此物在申县利市十倍。

不料小胡一去,音讯全无,王明心里开始发慌,连忙盘点存货,发觉十少五六,帐目也混淆不清,无法清查,始知胡仔在他离职时候,已经亏空不少公币,待他回来之后,又被此人用花言神医子道:“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张老沉吟道:“交友不慎,所托非人,过分信任了胡仔,使自己损失重大,而本公司也从此一蹶不振。

又不料屋倒偏逢连夜雨,王明接到家书,惊悉老父——王音乐师在乡病逝,使他悲痛万分。他受到了双重打击,心灰意懒,无意经营安信公司,索性彻底清理,结果关门大吉。

这是工明生活过程中起伏的一部分。************

王明后来又换了多次的职业,例如:航海亢任水手,遍历地国各部落的三关六码头,做过菜馆里的厨司,烧得一手好菜,担任分派海员红簿的主管,捞得不少外快;又到扶桑部落去做水客,兼营走私业务,但时运不济,私货失风,被当地海关追踪捉人,幸他尚称机警,一看风声紧了,苗头不对,立即化装逃避,辗转各地,又回到了逍遥岛。

他每到一处,必须要涉足当地的花丛,女色和他的生活联系一起。由于不断地接近女性,他吸收了不少足以博取她们欢心的经验,当然主要是他肯花钱,缠头一掷干金,毫无吝啬,当他被欢场女子灌米汤的时候,他心里格外高兴,眉花眼笑,笑得两只大眼睛像一条线那样。

在逍遥岛的欢场中,上从司理、领班、乐师、舞女,下至侍把别人砌好了的牌打乱,这朴腔调实在难看,于是引起了竹友的反感,大家就叽喱咕噜讲闲话了,尤其是王春,看不惯他的作风,常与他作口舌上的争论,于是此王一句,彼王一句,口角不休,弄得双方火气盛旺,如果他们坐在上下家的话,二人就在牌上出气,你盯我牌,我盯你牌,好比鹬蚌相争,各不相让,结果两败俱伤,双王输钱散场,而另外的两家,好比渔翁,都得了好处。在竹战过程巾,王明从屡战屡胜开始,继之胜负参半,渐渐地屡北屡战,直到屡战屡北,他才明白在这玩意中,高手很多,自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钱也输得心服口服,于是他就说:“竹战输钱受气,太不开心,还是和女人厮混快乐。”他不知道赌是对冲,在逍遥岛,除了老年活阴差罗炎知道王明此人是魔国的大眼魔煞转世之外,王春、周明等人都不知道他前世的背景。

有—天,张老正在家里静坐纳福,忽报有客来访,连忙起身出外迎接,见到来人乃是魔国的旧友神医子和七海龙神,不觉一呆,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他边说边把二位不速之客迎入厅中坐定,寒喧一番,奚童献茶后,张老问道:“二友不神医子道:“我们来此非为别事,只想打听一个人。”

张老道:“何人?”

神医子道:“王明,大眼魔煞转世,

(缺几行)

于是他接着道:“王明倒有一个,与我张某常作手叙之戏,但不知你们为了何事找他?”

神医子道:“我有一件小公事想叫他去做。”

张老道:“你不要搞错吧!这里逍遥岛有很多人像周明、张勇、王春、江湖子等都是你的旧友,你有事,为何不找他们,或者吩咐我张某也可以,而偏要找王明?这一点我就不明白了。”

神医子笑道:“你们无能为力。”

张者不服气地道:“你说什么,我们不行?”神医子道:“我不是这意思……你们几个人什么都行,惟有干这件小公事,谁也不如王明。”张老笑问道:“哦!我倒要听听你的小公事,是什么?”神医子道:“这事暂请勿问,你只要告诉我;王明现在何处?”

张老知道这小公事必是保密性的,所以不再追问,随即道:“我所认识的那个王明,只怕不是大眼魔煞转世。”

神医子道:“何以见得?”

张老道:“他若是魔煞转世,何故他的头顶周围缺乏灵气?”

神医子道:“他还有别的缺点吗?”

张老料到神医子一定有秘密性的小公事,但叫王明去干似乎不太妥当,所以他要提醒对方,而又带着暗示道:“王明为人忠厚,可与交友,只是肚肠太直,胸无城府,心想什么,口讲什么而已。”神医子笑道:“他的头上没有灵气护顶,是由于色欲伤神之故。人无心机,(缺几个字)倒是缺点……不过,我问你;我是干哪一行的?”

张老道:“谁不知道,你是魔国大名鼎鼎的神医!”神医子道:“这就是了。”张老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来替王明作人体改造,然后派他去干公事。”

神医子道:“不错。”张老道:“那么,七海仁兄来此何干?”

七海龙神笑了一声,并不回答。神医子道:“张老,我只要告诉你一句话,将来王明失踪,你不要对任何人谈及我和七海龙神到过逍遥岛。”

张老点头道:“你既然这样说,我一定守口如瓶。”

神医子遭:“我相信你……那么,王明现在何处?”

张老道:“你们想与他相见?”神医子道:“不,白天不想见他,等到天黑再讲。你只要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就行了。”

张老立即告诉了王明的住址。

神医子道:“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张老道:“何事?”

神医子道:“我想请你去见罗炎。”

张老道:“罗炎?我不认识此人,他是谁?”

神医子道:“罗炎是逍遥岛的活阴差。”

张老道:“你要我去见活阴差,干什么?”

神医子道:“你去叫他做两件事。第一件查验大眼魔煞投胎的王明是否正身……”

张老插嘴道:“刚才你似乎认为我所说的王明,就是你所需要的王明,但现在你为何又要那活阴差去验明正身?”

神医子道:“这就是我做医者的小心之处……”他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是否该说,但接着又道:“我从本国动身前,大夫子告诉我:‘要找王明,可问张老。’但我为了小心起见,一定再要查验他是否大眼魔煞真身转世的人,否则我找错了对象,动错了手术,后果不小,那就要犯罪了。”

张老唔了一声,道:“说得有理,不愧是医者的态度……不过,请恕我再问一句: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当方土地和太平山神,或到黄人仙宫去查问王明的前世正身,而一定要叫活阴差去验核呢?”

神医子道:“问得好!我不想惊动神祗,同时我也不便亲自到罗炎的家里去。”

张老道:“为什么?”

神医子道:“因他是活阴差,常有神差鬼使出入其门,万一我去时,给他们撞见,就诸多不便,所以我要请你劳驾。”

张老道:“我与罗炎素昧平生,他怎肯相信我陌生人的话,就代你去查验王明的正身呢?”

神医子道:“这一点,你不用愁,我自有道理。”

张老道:“那么,第二件事呢?”神医子道:“请你再对罗炎说:我要叫他设法把王明居处的门神:上地和当地的夜游神,引得越远越好。”

张老道:“这是什么意思?”

神医子道:“因我不愿意给他们发觉我到王家去动手术。”

张老道:“如果给他们发觉呢?”神医子道:“他们就会报告地方正神来阻碍我的任务。”

张老道:“你认为罗炎具有引开门神土地和夜游神的本领?”

神医子道:“你不要问这事……你只要依照我的话去对罗炎说,他一定肯这样做的。”

张老道:“如此说来,你不把我当作老友看待了。”

神医子道:“此话怎讲?”

张老道:“你为什么不将罗炎肯为你效劳的理由告诉我?”

神医子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张老道:“那么,你就另请高明,我拒绝到罗府去为你传话。”

神医子道:“这是你逼我非说不可了。”

张老道,“逼你?言重了,你知道我张老决不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

神医子道:“好,你听着!当年罗炎身患奇疾,危险万分,天下群医束手无策,若非我悉心治疗,并给以金丹,他早已在这世界上除名了。”

张老道:“这算是你对他的恩惠吗?”

神医子道:“是,”

张老道:“我认为这并非恩惠,”

神医子道:“为什么?”张老不答反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神医子道:“医者。”

张老驳道:“既然你是医者,治病而得痊愈乃是你的职责,有什么恩惠可言?你若以此居功,似乎不太光彩。”

神医子道:“张老,你对此事,只看表面,而不详问内情,即下断语,使我非常遗憾。”张老道:“还有什么内情?”

神医子道:“你知道罗炎是患的什么病吗?”

张老道:“你不说,我怎会知道呢?”

神医子道,“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他患的是神医子病或称阴寒症……”

张老插嘴道:“什么叫做神医子病,或称阴寒症,我张老虽非医者,也曾博览医经,但从未看到有这种病名。”

神医子道:“我不怪你少见寡闻,因这病是我第一个人所发现,所以承天国的天医星君和药王菩萨看得起我,就以贱名作为病名。”

张老道:“哦!原来如此,无怪我张某没有这种耳福,听不到你获此荣誉。现在我向你道贺。”

神医子道:“道贺倒也不必。你听我说下去……阴寒症是一种职业病,也只有罗炎会生此病,因他久走幽冥地府,阴风入骨,五脏干缩,血凝中枢,乃是绝症。我损耗了二百年道行,以纯阳的热力治之,这还不够,并且还赠他一粒金丹,其病才霍然而愈。”

张老道:“那么,罗炎付给你多少诊金?”

神医子道:“我未收分文。”

张老道:“哦?那真是奇事了!你为什么要对罗炎这样慈仁?”

神医子道:“你知道‘粒金丹值多少钱吗?”张老道:“小粒金丹可抵三百年道行,但价值多少倒不知道。”神医子道:“小金丹已是无价之宝,再加—上我的二百年苦修的道行也是无价之宝,但罗炎是个穷光蛋,凭什么来付我的诊金?我之所以肯作此重大牺牲,一是为了我本人好名,二是为了罗炎平生作了不少善事之故。”

张老道:“好,你不愧是罗炎的大恩人,我张某愿意为你传话……不过,我还有一事请教,可否见告?”

神医子道:“请说!”

张老道:“你要替王明改造人体,不知是何缘故?”

神医子当然不会将魔国为了万宝天书上册里的象形文字,要利用王明占请天眇道人翻译的事说出来,他只得编造别的理由,道:“我也是为了好名。”

张老道:“只怕不仅是为了好名吧!”

神医于道:“是,另外还有小公牛叫他去干。”张老道:“你做事神秘得很,我也不想知道内情,不过,你说过:“王明将来会失踪。”那么,你想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

神医子抓抓头皮,道:“你说你不想知道内情,但王明失踪是与小公事的内情有关,叫我怎么说呢?”

魔国人称小公事,其实是一件大公事,张老出身魔国,深知此个道理。

于是张老道:“我不问了,不过,我必须知道,王明失踪后,他的安全如何?”

神医子道:“这事你尽管放心,……医者父母心,岂有害人之理?王明失踪后,他的前途不但无损,而且还可得到好处。”

张老道:“你知道我对任何一件事是先要从‘坏处’着想,同时你虽称神医,但我对你的改造人体手术却不无疑虑。”

神医子笑道:“不是我夸口,我……”他说到这里,连忙改口道:“你看以后事实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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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天,工明来见张老。

王明道:“张老,昨夜我做了一个恶梦,不知主何凶吉,所以特来向你请教。”

张老细细观察王明,看出他神态焕发,不由暗赞神医子手术高明,真所谓神乎其技,于是他问道:“你来要我评什么恶梦?”

王明道:“昨夜梦中,我见到两位老人进入房中,一白面而矮胖,一红脸而瘦长,手里各携布袋,不问情由,把我按倒床上,白面老人用刀划破我的体肉,全身拆骨,根根骨头刮削一番,又换亡了几根新骨,然后装入原处,接着他又剖开我腹,像剥猪羊那样的剥,从腹腔中取出脏腑,详细检视之后,好像又换了一些什么东西,于是纳入腔内,用胶质之物合缝,立即收口,再注射一些针药,既无血迹,我也不觉痛苦,只不过全身稍感麻酸而已。接下去他又检验我的下体,我要想反抗,但浑身乏力,只听得嚓的一声,我的子孙根已给他连根割掉,使我成为太监,我无辜受到去势之刑,心中大怒,正想开门咒骂,但他已经替我换上一根新的,看—上去十分粗壮,要比原来的旧家伙好得多,所以我也懒得出声,—切由他摆布。后来他再把我的五官反复地查看之后,说道:‘剖头洗脑……’我只听到这句话,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等到我从梦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连忙检阅本人的全身,创处除了尚有赤色的刀痕业已为新肉合缝之外,别的毫无异状……”他说到这里,要想解衣出示身上的创痕给张老看。

张老心里明白这是怎么的一回事,连忙摇手,阻止了王明解衣,道:“王明,恭喜你!梦中换骨洗脑,主人大吉大利,前程无量……不过,将来得意之时,切勿忘形,诸事好自为之……”

正他谈话间,奚童进来报告,外面天色大变,只怕要刮飓风了。

王明听了,起身告辞,张老也不挽留,送他出门而去。

不久,风势更盛,呼呼之声不绝于耳,显然飓风降临了。过了一会,奚童又进来报告道:“外面传说不是飓风,而是龙卷风,因街上有许多行人和什物都已被它卷到天空里去了。”

张老心里明白:这是七海龙神的杰作。在人天交界三不管地带清白山的森林之中,有一个地国的凡人,被龙卷风吹到了这里。此人非谁,乃大眼魔煞转世的王明是也。

他从张老的家里回去,一看风势凌厉,路上行人不多,连忙急步飞奔,希望早些到达自己的住所,不料刚刚踏上本家庭前的石阶,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一阵龙卷风吹到,把他席卷而去,扶摇地直上九霄,这时,王明身不由主,在天空中被风卷得飘飘荡荡,但头脑清醒,心里明白,惊慌地暗想道:“这次我完了……那混帐的张老还说我王明大吉大利,真是岂有此理?”

他叹了一口气,又想道:“一切听天由命吧!”于是闭紧了眼睛,听得四周风声,犹如万马奔腾,震耳欲聋,使他六神不安,过了一会,忽觉周围寂然无声,但这时他已昏昏沉沉,如入梦境……

(本章缺下半部分,谁能补上?)   


宇宙之间的四灵——凤麟龟龙,往往潜伏于深山大泽,餐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经过不断锻炼,修得了道行,就能变成妖魔精怪,或以原形出现,兴风作浪,残害生灵,或幻化人形,出而问世,进入红尘,各寻对象,互相周旋,有的为非作歹,贻害人类,有的灵性未泯,行善积德,也各凭他们道行深浅,和品性优劣,作出善恶的事情。可是妖魔精怪,凶恶者多,善良者少,所以人间就发生了层出不穷的祸害。世上的人有智,有愚,又有贤和不肖,妖魔精怪于是在旁窥伺,乘虚而入,择肥而噬,贤智之士;浩气盛旺,顶上神光闪耀,自能以正克邪,至于凡夫俗子,荡姬佚女,就要牺牲在邪道之手了。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神地祗为了保护兆姓,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观察,严密监视邪道的行动,凡是罪孽深重的,立即诛灭,犯罪而情有可原的,惩贷兼施,并导之归正,对于造福人群的,就必有重赏。

邪道本性是愚劣的,其品类也多得不知凡几。罪孽也无法统计,使神祗诛不胜诛,灭不胜灭。于是众神诸祗想出一个安抚办法,那就是举行考试,甄别优劣,并乘机淘汰丑类。天国规定五百年一小考,千年一大比,及格者封为神祗。甚至各登仙籍,落第者勒令继续修道,下次再考,而犯罪者就在考场中诛灭。

关于本届千年大比的考场,天国玉帝和仙国太上老君,征得了地母娘娘同意,原意选定北海——考试龟龙之族,东岳——考试麟风之族,后因风闻魔国通天教主将有捣乱千年大比的企图,所以临时更变计划,决将考场迁至海内十一洲之二的东海方丈洲和西海凤麟洲。他们改变地点的原因有二:(一)主考北海龙王敖顺道行不深,功力有限,应付龟龙之属的考生绰绰有余,但若对抗妖魔人物,则显然力有未逮;(二)东岳地属中洲部落,地仙虽多,只怕也无力镇压来自魔国的捣乱者,同时东岳附近郡县,人口稠密,万一乱事发生,势必有雷电轰殛,狂风暴雨,地震海啸,山岳崩颓的现象,而造成严重灾害,许多百姓也将无辜遭殃。因此,天仙两国宁愿放了原定的考场。

方丈和凤麟二洲乃是世外仙境,地大物博
神仙万千,又有海内其他九洲的众神群仙,维持秩序,实力极为雄厚,绝不怕妖魔人物前来撒野。所谓海内十一洲,就是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聚窟洲,方丈洲和凤麟洲。这次千年大比与过去的大比完全不同,而玉帝和太上老君对它也特别重视,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原来天国和仙国探悉通天教主野心勃勃,时时刻刻延揽凤麟龟龙中的有道之士,在在处处收罗水陆两方面的奇特人才,饵以高官厚爵,教以成仙得道的秘诀,所以天国为了争取上述四灵,特颁玉旨,传达宇宙列国,保送贤能良才,前来参加千年大比,除了正试之外,又有遗材试,以免落选者投奔魔国。又为了针对魔国,削弱它的势力,太上者君也要秘密举行一次正神正仙考试,号召列国的野仙,醉仙,狂仙,散仙,乱神,散神,散人等前来应考,尤其是上届落第者,以及业已投奔魔国的优秀分子,重新归来,必将从宽入选,得封正神正仙,并享受天仙两国的特殊赏赐,包括蟠桃,仙酒,交梨,火枣,金丹,仙药,以及洞天福地的住所。

为什么正神正仙考试不是公开举行,而却要秘密号召呢?原来太上老君不愿与通天教主发生正面冲突,就采取秘密考试,因为号召野仙乱神与散人重新归来,此事最犯魔国之忌,而方式并非颁布仙勒,只不过是口头传达而已。这样做法,不但避免了把柄落在通天教主之手,而且魔国也无法藉口与仙国顶撞。

千年大比的幕后主持者是天罡星君和镇元子,文曲星君,武曲星君,许旌阳仙师和海潮真人等,他们都是由玉帝和太上老君特派的。

一日,方丈洲的九源丈人,和风麟洲的弱水真人分别接到玉旨,吩咐他们布置千年大比考场,准备应用各物,以便接纳凤麟龟龙四族的考生前来应试。考场既已选定方丈洲和凤麟洲,不言可知,主考官当然也是九源丈人和弱水真人了。九源丈人接过玉旨,认为这是一件光荣的任务,心中非常欢喜,立即召集群仙,在丈人宫讨论筹备考场事宜,并委任仙官职位,以便大比时分工合作。另一方面,又分遣专仙到天国,仙国,佛国,水国,地国以及海内九洲仙境,要求暂借照妖镜,业镜,打妖鞭,诛魔剑,聘请仙佛神圣,六丁六甲,四方力士等,前来守护考场,协助评判考绩,以及引渡与各国有缘的龟龙两族的考生。

数日后,天国先派振了大批天匠,神工,鬼斧手,四方力士等到达方丈洲,开始在丈人山麓动工,建筑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和周围三百里的大校场,适合千年大比之用。

当然,在凤麟洲,弱水真人也作了同样的安排,而天国也派遣了许多仙匠神工和六丁六甲等,前来完成了这项类似的工程作为凤麟二族考文试武之用。

那二洲各建新殿,取名相同,均称聚奎殿。占地百亩,碧玉瓦,钻石砖,黄金柱,翡翠栏,画栋雕梁,高矗云霄。殿分上下二层:上层有登仙阁,下层是选神堂,也都布置得金碧辉煌,尽善尽美。殿外又各建一座周围三百里的白玉城墙,演武校场和许多楼厦,包括练道厅,养心阁,评议室,迎宾馆等,雄伟绝伦,艺出天国仙匠神工之手,非人间的建筑物所能及其万一,等到二洲的工程完成之日,诸神欣赏,群仙称赞,无不同声欢呼,叹为观止。

先讲方丈洲。在举行千年大比的前三天,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都已先后到齐,自有仙官接待,而龟龙二族的考生,数以万计,则早于六天前办妥报名登记,以及查验身份证件等手续,也有仙吏仙役妥为安置。

大比前夕,座主九源丈人在聚奎殿的登仙堂,举行宴会,率领属下仙官二百余员,欢迎各国有任务的仙佛神圣,计有:天国的许旌阳,天魁星君,地文星君,天医星君,哪吒,巨灵神,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随员百名,全体天匠,仙匠,神工,鬼斧手,六丁六甲,四方力士等。仙国的天仙:黄龙真人,王敖真人和仙吏数十名。

佛国的法幢佛,达摩佛,药王菩萨,降龙罗汉,韦陀,四伽蓝,十揭帝等。

水国的五洋龙母,龟丞相,以及水族随员百名,地国逍遥岛正神黄大仙,北方真武大帝,随员百名。

海内九洲的地仙百名。他们享受仙家的珍果奇瓜,琼浆玉液,都有延年益寿,增道行的功能。

在迎宾馆里,以副座北海龙王敖顺为主,也举行了一次茶叙,招待宇宙列国前来应试的龟龙二族考生,为数约计万名左右。

敖顺原是上届五百年大比的主考官,但这次由于考场地点迁到方丈洲,所以首揆职位理应让给九源丈人充任,表示尊敬地主,而他则以副座身份,参与千年大比,俾收驾轻就熟之效。

万名左右的考生之中,有的来自宇宙列国的深山大泽,幽壑秘境;有的来自天地交界的清白山,但百分之六十以上是妖魔国的人民。在道行和修养方面,最少是千年,多则五千到万年,他们都是屡试落第的考生;至于有万年以上者,为数不多。一部分是初次参加考试,另一部分则负有使命,待机而动,准备在必要时大闹考场,甚至夺取方丈洲地盘。

此外,还有许多半仙,散仙,狂仙,醉仙,野仙,散神,乱神,煞神,散人,狂客,男女都有,前来观光,有的是乘机钻研仙家的道行和武功,藉资借镜,但也有不怀好意之辈,企图混水摸鱼。

九源丈人和北海龙王发现本届投考名额之多,为五万年以来所未有,且他们之中,不乏道行深厚,功力高强的好手,显然这是反常现象,不免引以为忧。同时,观光客之内,也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野仙,散人,乱神,煞神,顶现仙气神光,旺盛非凡,这也是出于正副主考的意表,因此而产生了警惕之心。实际上,这次千年大比的气氛确是异于寻常,隐含杀机。

在茶叙的过程中,北海龙王仔细观察全体考生的动态,看到他们道貌岸然,正在欢乐地享受仙家的食物饮料,丝毫没有可疑的形迹,心里宽慰不少,却也颇以为奇,觉得妖魔精怪而能如此安分守己,遵守秩序,乃是前所未有的好现象。

在过去的大比前夕,每届必有几个考生,在茶叙场合里犯规作恶。或不守仙律,即遭诛杀。当时被诛杀者虽都是犯过人命的凶徒,罪有应得,而当局借茶叙为名,藉故施展极刑是实,也似乎太过分了。

本届茶叙现场的考生,好像都已有了默契,大家只管吃喝,并无得意忘形,越规行为,使那些站岗的天国刑官和刀斧手找不到藉口而执法示威。即使其中确有造过恶孽的妖魔精怪,刑官们也不便在这时动手。

茶叙在平静中结束,并未发生流血案件。

次日,大比开始,规定先考德行,就是道德和道行。龙族考试在练道厅举行,龟族考场则在养心阁。

龙族考生包括鳞虫三百六十类,龙为之长。龟族考生包括甲虫三百六十类,龟为之长。至于以凤为首的羽虫与以麟为首的毛虫,各三百六十类,则在凤麟洲大比,下文另述。

凤麟龟龙四灵修得道行,早已蜕去原形,成为人形的妖魔精怪,若再进修,经过五百年一小比,或千年一大比,及格中试后,即可得证正果,封为或神或仙。小比和大比的主持者,乃是由倮虫三百六十类以人为首,而修炼得道的仙佛神圣。

从黎明起,炼道厅和养心阁,旗帜飘扬,大放光明,金钟与玉磬同响,瑞霞共彩云齐飞,气象非常庄严。

这时,龟龙二族的考生鱼贯地分别进入考场,雀鸦无声,秩序井然。

众考生各按自己的号数,依次趺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静待考官赐题。

主考席上,业镜高悬,众考生过去所作善事或恶迹,都在镜中一一照出,看得非常分明,丝毫不爽,当由仙官记录在案。主座九源丈人,进入炼道厅,目光向四周一掠而过,发觉龙族考生席上,仅占百分之四十,却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缺席,立即翻阅簿册,查出缺席者都是妖魔国的考生,不由心中大疑,一边派出许多仙官前去查问原因。

恰在这时,副主考官北海龙王敖顺怒气冲冲地奔来,向九源丈人轻声报告道:“养心阁龟族考生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其余都拒绝应试,不知如何处理?”

两处考场都产生了同样情况,显然是一件特殊的事情。

正副主考官附耳商量片刻,决定两处的考试照常进行,至于考生缺席的事,且待查明真相后再作处理。

于是敖顺退了出去。接着,仙官朗诵道:“各考生静听,德行科试题是‘修心养性,炼炁化神’”。

仙官把试题连续读了三遍之后。接下去道:“修炼开始!”众考生个个闭目趺坐,立即用功修炼。

过了许久,已有几个道行深厚,品德优良的考生面容安静,头顶渐渐冲出红光;另有几个顶现白芒,高约三尺,在空中闪耀不停;有的紫光护顶;有的圆形青芒笼罩着头颅,半身或全身,各以道行的深浅而呈现着不同的功力;有的顶透白气,但一透即散,不能凝固成光,这是道行浅薄,却未作大恶的考生;有的口吐红丹,或白丸,大小不一,随着吐纳而上升下降,在空中盘旋不已;也有不少考生身透黑气,或顶现乌芒,那都是平时戕害生灵,作恶多端之辈。

这时,厅中一片静穆,气氛和平。

过了一会,道行深厚者,护顶护身的光芒转趋强盛,色泽也随时鲜明,红丹白丸升降稳定,显然他们平生行善,心千气和,所以功力也达到了出神入化,无瑕可击的境界。

大多数的考生,道行不足,功力逊色,成绩千千,注定名落孙山。有志者这次算是吸收经验,回去重新勤修,五百年后再来应试。屡试落第,业已灰心者,就此放弃修行,终于泯泯没世。

至于不少道行很好,但作孽也深的考生,此刻劫数降临,无可逃避了。他们在行动过程中,忽觉逆气由丹田上升,不能遏制,一般热力迅即运行全身,顿时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遍体流汗,显然走火入魔,无法挽救,有的扭痉一下,默然死去;有的大叫一声,仆倒不动;有的躯体缩小,或胀大而死;有的已被劫火焚成焦黑;有的连骸骨也化为乌有。那些作恶的妖魔精怪几乎郎有一个同样的特点,那就是在临终一刹那,先现原形,然后断气,于是千年道行化作一场春梦,虽死不足惜,但也甚为可叹。

这时,厅中尸体纵横,数以千计,可谓大煞风景,不过,顷刻之间,便有仙官出来,会同仙吏多名与四方力士,把那批丑类的遗体移出厅去,送往凤麟洲,抛入鸿毛不浮的弱水之中,永沉水底,化作泥土。至于他们的灵魂,也由仙家接其生前罪孽情况,作出妥善处置,有的收归地府,重投轮回,湿生卵生或化生,各凭命运;有向被仙吏一拍两散,化为灰尘,连鬼也没有资格做了。

不久,时近正午,忽听仙乐悠扬,悦耳非凡,考生们都已瞪干眼睛,恍如南柯梦中醒来。又听到仙官高声道:“德行科考试已毕,请各位暂回迎宾馆休息。考试成绩且待今日下午三时在选神堂放榜揭晓,中式者明日再考武功,落第者免考,即可各返本国,及继续修练,五百年后再来应试,……”他稍待片刻,接着道:“落第诸生,切莫灰心,须知仙天两国取录人才,以品德为重,武功次之,只要各位此次回去,勿弃旧业,培养德行,以免功亏一篑,则来日方长,必能名登神册仙篆,千祈三思吾言,至要至要。”

于是仙乐大作,众考生起身,循序出厅。

这时,养心阁里也出来了许多考生,想来他们也已考毕了头场,情况与练道厅相同。

*********在聚奎殿的大厅里,主考官九源丈人集召了仙佛神圣,讨论许多来自妖魔国考生,拒绝参加德行科考试的案件。

他起身说话,语气甚为和平,指出这批考生缺席的理由,据说是为了昨日茶叙,吃喝了不清洁的仙家瓜果,和变了质的酒浆食物。所以都吐泻兼作,以致身体不适,影响健康,无法参加考试。关于这事的详情,拟请副座敖顺道友从实报告。

于是敖顺站了起来,抱拳先向在座的仙佛神圣作了一个环拱,然后气愤愤地道:“昨晚茶叙,我们供应的瓜梨枣栗龙团雀舌,灵芝糕,瑞草饼,葡萄绿,珍珠红,都是仙家饮食,件件上品,色色精美,无一不有延年益寿,增进道行的功效。这次拒绝参加德行科的考生,业已查明,全部是魔国人氏,谎称茶叙所供饮料食物,变质不洁,以致吃喝之后,吐泻兼作,但是别国有许多考生也是同样吃喝,却平安无事,并未发生这种的情况。显而易见,那批妖魔精怪捏造事实,污蔑仙家信誉,必是别有用心……”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随即提高了声调,继续道:“还有一件可恶的事情,令人不能忍受,那就是这批丑类,借此理由,在迎宾馆内大嚷大闹,除口出污言,毁坏公物外,到处乱撒大小便,又随地呕吐,弄得室内屋外,走廊过路,尿屎满地,污物狼藉,臭气溢扬,大碍卫生,世外仙境,迎宾圣地,却给蕞尔么魔如此糟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稍停片刻,大声道:“本龙王派遣天医星君率领仙役神使,秘密抽取了那些尿屎和污物的样品,经过化验,结果真相大白。原来尿是新尿,屎乃旧屎,尽是鱼肉所消化的粪料,绝非瓜果,糕饼之类的糟粕,显然那些污物都是他们随身携带而来,故意乱抛在迎宾馆内外。伪造茶叙供应变质不洁之物的证据,这种做法好比人间的流氓硬装榫头一样,真是幼稚可笑之至……”

于是他怒发冲冠地道:“小小的妖魔精怪,竟敢斗胆前来装仙佛神圣的榫头,实是罪大恶极,岂有此理?所以本龙王提议:为了维护天国的尊严,仙佛二国的名誉,必须查出那批捣乱的首恶份子,立即斩首示众,以警效尤,不知在座各位的意见如何?”

五洋龙母赞成敖顺的主张,补充道:“这批妖孽,怙恶成性,顽劣不化,对天上仙佛神圣,尚敢藐视侮辱,那么,对下界兆姓不知更要作恶到怎样程度了,若不立即诛灭,何以见天道的严正?”真武大帝附和地道:“水国两位道友所言极是。查此辈妖物,每仗通天教主之势,凶势日趋高涨,欺压善良,为时已久,何止今日一次?现在我们乘此机会,诛其元凶,并应传布宇宙列国,揭其罪恶,也好稍遏魔国的锐气。如果诸位同意,我倒愿作先驱,立即赶赴迎宾馆,不妨担任一次刽子手,让我身边的斩妖诛魔宝剑发个利市。”

真武大帝为了在天廷会议时,给玉猴打伤,吃了大亏,休养多年,才得痊愈,但胸中怨气始终难消,日日要想报仇,惜无良策,如今魔国考生犯了天律,而他适逢其会,又有权发言,岂肯错过时机?何况他存着打不着主人,打其奴仆也好的心理,所以竭力赞成敖顺的主张,并怂恿群仙诸佛,众神圣也同意这样做法,甚至大开杀戒,也在所不惜,可见他对魔国怨恨之深。这时,敖顺听到五洋龙母与真武大帝都拥护自己的意见,心中甚喜,但兹事体大,那两个附议者并非执行千年大比的中坚分子,讲话的影响力似欠强大,渴望再有一位仙国或佛国的道友挺身而出,也表示赞成,那么,这提议就可顺利通过。

大厅中一片静寂。

天国和仙国的代表们都严肃地静默着,主座九源丈人目光向四周扫射,但也不发言。

过了一会,只见达摩佛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刚才水陆两国道友的主张似乎偏重于法家的理论,违律都杀,但我佛以慈悲为怀,却有不同见解。诸妖群魔生性放狂,不守礼节规矩,是其本色,稍有陨越之处,也非伤人害命的罪行,情有可原,若即加以极刑,似失公平原则,况千年大比,旨在淘汰凶顽,提拔善良,不在大体着想,即以小节而妄生杀机,此乃舍本求末,不但有伤天和,而且也显出我们仙佛神圣的气量太狭窄了。再者,这次妖魔精怪有资格前来大比,其道行至少千年,多者万载,修炼也非容易。我们不从正式考试时施展天然淘汰,适者生存的规律,而却要施用法外示威的策略,使此辈考生,无辜断送千万年道行,含恨而亡,死不瞑目,对我们言,也是于心有愧。本佛不揣谫愚,直言不讳,千祈各位道友原谅,并请不吝指教。”他说完话,合十作礼,然后趺坐。

黄龙真人听了。立即起身稽首道:“达摩道友的话,佛心仁心,兼而有之,可谓良箴。不过,本真人也想略作补充:除了顾全大体以及爱惜这批考生的道行之外,我们还须注意一种内在的危机。

试问他们既未应试,却拒考德行大比,若非幕后有人主使,谁有如此斗胆?不考德行,倒也罢了,又敢击毁公物,侮辱神仙,秽乱迎宾圣地,倘无主使者混迹其中,他们怎敢这样目无法纪,猖狂跋扈?显然,有恃无恐,才敢与我们作对。因此,各位道友,必须各自警惕,只怕这次大比隐藏杀业,万一我们处置不当,一发不可收拾,小不慎而乱大谋,后果堪虞。”

接着,天魁星君发言:“黄龙道友之言,深得我心。我们为什么要郑重其事,更改考场的地点?此中原因,必须向各位报告:魔国野心勃勃,扬言要捣乱这次千年大比,企图阻止天仙两国收罗人材。我们洞悉其奸,暗作准备,除迁移考场,多派仙佛神圣协助和防御外,并另有后备力量,在必要时出动支援。目前的事实已见预兆,可能明天考试武功,随时会发生意外。所以,本星君主张:(一)魔国诸生既已拒考德行,明日举行武功大比,就不准他们参加;(二)诸妖群孽捣乱迎宾馆之事,从宽发落,不必追查过失,以免节外生枝;(三)已经考过德行科的各国中式考生,明天准予入场比武,并劝告落第者,限三小时内离开本洲,不得延期逗留。这三项办法,不知是否可行。盼各位讨论。”

九源丈人发言道:“关于天魁星君所讲的三项办法,我们等一会再讨论。现在老夫先要报告一个特殊而反常问题。本洲原有仙家数十万,各地神仙来往也不计其数,又是主领天下水神及龙蛇巨鲸阴精水兽之处,自古以来,龟龙之族无不驯伏,听命于老夫。可是这次前来应试的魔国诸生,顶现仙气,盛旺非凡,道行之高也许不在老夫之下,这是很可疑的。为什么他们既已修得仙体,还要前来应试?此外,另有大批身份不明,奇形怪状,前来观摩千年大比的外客,其中也有不少仙芒充沛,仙风飘逸的人物,老夫认为这班局外人之中,必有幕后主持者混杂着,不知众道友之意以为然否?”黄龙真人道:“大有可能……不,可以确定,幕后主使者必在这批外来客之中。”

许旌阳仙师道:“我也有同感。”天魁星君道:“这样说来,我们对明天武功考试,倒要重作步骤。”

天敖真人道:“不错,刚才天魁道友所讲的三项办法,只要修改第一项就可以了。明天武功大比,不准魔国考生参加,只怕行不通。”

天魁星君道:“何以见得?”

王敖真人道:“武功大比,只准那些考德行科的别国中式者参加,而将未考德行科的魔国诸生摈弃场外,后者一定会鼓噪反对,甚至煽动前者罢考,反使我们号令不行,引起混乱局面。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的,所以我们应该作出未雨绸缪之计,不知尊意如何?”

天魁星君点头道:“道友说得对,但不知有何办法补救?”

王敖真人道,“我的意思是魔国考生也准予参加考试,但必须与别国考生分场举行,换言之,不使他们在同一考场比武,这样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天魁星君迷惘地道:“一举两得,我不懂?”

王敖真人解释道:“分场大比也可以说是隔离大比,具有安抚作用,可使魔国考生不去干扰或煽动别国考生,此其一。集中魔国考生于另一考场,让他们同族互相比武,即使发生死伤等情,也不过是削弱魔国自己的力量而已。换一句话说,他们互相残杀,越是激烈,伤亡也越多;伤亡越多,魔国的元气越丧,此其二。其中道理,想来各位都已明白,无须我再详细分析。”

天魁星君点头称赞。

九源丈人与许旌阳仙师也都表示同意。

敖顺和五洋龙母大为赞赏,认为这是个无懈可击的措施。海内九洲地仙赞成者也占百分之九十,反对者仅百分之五、六,其余却不置可否,当然少数服从多数。

达摩佛闭目趺坐,不发一言,而群仙众神圣都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默认也就是赞成的表示。

真武大帝热烈拥护。

只有黄龙真人提出一点意见,道:“这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虽可实行,但我们必须立即贴出一个通告,公布明天午时三刻分场举行武功大比,再加上天魁星君所提出的第二和第三项的办法。”

九源丈人认为这通告是必要的,就吩咐仙吏办理,同时又请王敖真人另派仙探和神探多名,前去暗察魔国众考生的反应如何,若有不良消息,速来报告,以便设法应付。

这时,天国的地文星君进入厅中,将德行科得隽的列国考生名单送呈主座九源丈人,当即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知道这次登科者仅有五十之数,名落孙山计二千七百名,在考场中身亡除名者,却有一千一百左右。神仙做事,效率甚强,这种细碎的工作,上要经过业镜照射,中要查出每个考生的来龙去脉,修练过程,平生操守,下要分析善恶事迹,因果关系,以及大比时的德行表现。此外,再由十二位铁面无私的仙官和正神复核,于是决定中或不中,分别取舍,丝毫不爽,最后依照考绩,排列名次,送呈主座及副座批准。

九源丈人阅毕,随手递给副座北海龙王敖顺,后者立即起身,将名单当众宣读一遍。

在座的仙佛神圣并无异议。

于是敖顺又读了一遍之后,接着道:“各位道友,如有相反的意见,千祈立即提出,以便修正。”

厅中显现着静穆的气氛。

过了一会,敖顺看到全体都不反对,随即三读通过,自己先在考生名单上签名,然后送呈九源丈人。他也签了名,并加盖仙印,以示郑重,于是将名单交还地文星君,限定今日下午三时在聚奎殿外放榜。

这时,厅外进入一位仙官,向九源丈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匆忙地退了出去。

他听了那仙官的话,面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原状,过了片刻,起身道:“有一个坏消息,不过还未证实……”正想接下去说是怎么一回事,但厅中的仙佛神圣都已吃惊,起了一阵骚动,连那闭目趺坐的达摩佛也瞪开眼睛,侧耳静听,使他不得不暂停报告。

众目集中于九源丈人的身上,但有些神圣已经急不可待地问道:“是什么坏消息?”

他等到骚动平静之后,继续道:“消息传来,说什么凤麟洲大比主座弱水真人也遇到了与这里类似的麻烦,捣乱分子也是来自魔国。”

真武大帝首先发言道:“魔国蓄意而来,我们倒要特别小心,希望大家坚强起来,不可示弱,必须要与那批孽妖周旋到底。”

天魁星君道:“请大帝稍安毋躁!我们切勿自乱方寸,应按照既定方针,进行明天的武功大比。至于凤麟洲方面虽有麻烦,弱水真人道行玄深,功力卓绝,必能控制局面,正像这里的九源道友一样,所以我们尽可放心。”真武大帝道:“但愿如此。”

于是九源丈人道:“老夫也想那边只不过发生小麻烦而已,决不会有什么大变故。现在我们暂时休会,各去坚守岗位,随时注意外面的动态,倘有紧急事情,当再召集临时会议。迎宾馆方面,老夫已派了仙医神使前去打扫消毒,同时又有仙医神医为那些魔国考生治疗吐泻病症。在表面上我们已经做到了应尽的义务,谅他们必不会再闹出什么花样来了。”

天魁星君道:“主座这样处置,甚为得体,这虽是委曲求全,也好杜绝那些妖孽闹事的藉口。”

九源丈人笑道:“道友,谬奖了!”他说着,起身稽首,走出厅去。于是仙佛神圣们跟着各自离开会场。

*********

在聚奎殿外的广场上,列国龟龙两族考生聚集于布告牌旁边,摩肩叠背地观看一个通告,内容如下:

“为布告事,查武功大比照例只准有德行科中式者参加,兹为体恤魔国考生因病未能加入德行考试,故本座特别通融,仍准彼等于明日午时三刻,在第一号校场参与武功大比。至于德行科得隽诸生,武功大比亦规定于明日午时三刻举行,惟地点改为第二号校场。

德行科考榜不久即可公布,落第考生不得参加武功大比,并盼于放榜后两小时内离开本洲,切勿自误为要……”

众考生对这通告议论纷纭,综合他们的意见是:“(一)为什么武功大比要分场举行。(二)落第考生不准参加武功大比,这是惯例,未可厚非,但为什么要在放榜后两小时内即离开这里?”

(三)限定时间要名落孙山者速离本洲的命令,并无前例可援,这是不合法的。(四)魔国考生未经德行考试,仍可参加武功大比,而考过德行科的落第考生,连入场观摩武功也不准许,这是厚彼薄此,大欠公道,真是岂有此理。(五)魔国诸生是否还须补考德行科?(六)真奇怪!为什么魔国考生个个生病,而别国考生却一个也不生病?

有一位旁观者自作聪明地解释道:“分场大比武功,那是为了魔国考生患病,体力不及别国未患病的考生,所以当局叫病者与病者比武,未病者与未病者比武,表示公平。”

另有考生问道:“限定时间,叫落第考生滚蛋,这是什么道理?老兄,知道吗?”那旁观者道:“这个……这个……我不懂是什么原因,可是我在疑惑:‘切勿自误’四个字,只怕此中大有文章。”

“什么文章?”

“暂时猜不透,也许是这里要发生乱事了。”

“朋友,说话小心!”

他们问答未已,忽然一个神探走近那个自作聪明的旁观者身边,喝道:“你是哪儿来的,怎知这里要生乱事?”

那旁观者吃了一惊,面色大变,讷讷地道:“我没有说什么。”

神探怒道:“你在此造谣生事,还想抵赖?”话才说完,挥出右手,打了对方一个漏风巴掌。

他被打后不敢还手,要求神探原谅,真所谓头脑聪明,嘴巴太快,吃了耳光,反要赔罪。

这时,旁边另有几个考生上前劝解,做好做歹,但这神探硬是不依,一定要把这个造谣的家伙抓去究办。

一个要抓,一个想逃,正在拉拉扯扯,扭作一团之际,附近一个仙探闻声赶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神探连忙把那造谣者的话报告一遍。仙探听了,就对围在四周的许多旁观者问道:“你们之中有谁也听到那家伙造谣?”不料许多旁观考生竟然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没有听到,是这神探自己造谣,反要拉人,来呀!我们群起而攻之……”

“打!”

“打!”“打!”

群众喝打之声,此起彼落,但却未动手。仙探一看瞄头不对,连忙高呼道:“慢来,慢来!”他说着,回头向那神探作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越众而走,行色惊慌,极为狼狈。

群众也不阻拦,让他离去,只不过发出一阵狂笑而已。那仙探倒是老奸巨猾,故意发怒道:“他逃不了,让我去抓住这个造谣的家伙。”他说着,也乘机离开现场。

群众又响起了一阵大笑。

自通告公布起,到群众看了通告散去为止,除了发生上述的一件小纠纷之外,过程十分平静。列国考生也未提出异议,只有一小撮的旁观者发表几点疑问。主座九源丈人综合了许多神探和仙探的报告,觉得所有反应尚称良好,尤其是关于魔国考生都拥护当局准予他们明天参加武功大比,这使他和副座敖顺均各感到安心。

*********当天下午三时,聚奎殿外的墙上悬挂了一副横轴,题着金色字体,这就是德行科千年大比的金镑。

放榜前,广场上已经拥挤着许多考生,连未经德行大比的魔国考生也来探榜,另外再加上大批凑热闹的观光客。从高处向低处望,只看到聚奎殿外万头攒动,考生头发的颜色。有黑白红黄,灰棕绀绿之别,还有一部分如牛山濯濯,光秃秃的脑袋一发不生,真奇观也。

发色的黑白红黄灰棕并不稀奇,但绀绿之色却是人间所看不到的,难道他们是染发的吗?

不,不是染的。毛发绀绿的考生业已修得仙体。

这次德行科千年大比,得隽的考生只有五十名。

名列榜首,独占鳌头者乃是清白山的蟒公。

第二名也是清白山的鳄夫人。

第三名是地国中洲洞庭君之孙——小龙童。第四名:地国逍遥岛的九龙之一——毒龙尊者。

第五名:东海龟道人。

第六名;北海鲸长老。

第七名:北海蟹和尚。

第八名:皇冈蟠溪的独角蛟居士。第九名:南海虾老丈。第十名:西海玳瑁真人。

此外,龟龙两族中式者,计有西海九名,地国中洲八名,冰岛部落七名,南极部落五名,北极部落五名,东海五名,名次上下也不一一举出了,但第五十名得列榜尾者乃是个名不见经籍,中洲部落的黄河白鲤先生。

本届德行大比,有四个特点:

(一)修练年数最多的是蟒公和鳄夫人,太古时代出世,在清白山静修了数万年之久。若非古仙眇真人特别指示,他们也不会前来投考的。

(二)修练年数最少的是小龙童。他本身只有十年道行,后因水上郎君夫妇六人,遨游中洲,路经岳阳,适逢魔国的蚊魔王向洞庭君寻衅,由他从中周旋,化险为夷,并赠了小龙童一粒金丹,使后者无端端增添了千年道行,(参阅水上郎君故事)所以才有资格参加千年大比。又因他幼承家教,且得地仙陆压真人指导,遂能在德行科登第,一举成名。

(三)蟹和尚和虾老丈过去已经考了十次五百年大比,和三次千年大比,次次翦羽而归,终因意志坚强,不断修炼,本届总算获得最后胜利,分别名列第七和第九。以虾蟹之微物,不但能幻形以归人道,而且名列仙家的金榜,实属异数。

(四)第五十名的白鲤先生尚未练成金鳞,虽已修得人形,道行平庸,却因三年前在黄河决堤时,他以身躯挡住缺口达六个时辰,遂使当地百姓能及时抢修,无形中拯救了数万人的生命。为了这大功大德,玉帝赏赐了该年八月十五午夜的月华,道行突飞猛进,于是寂寂无名的鲤精名闻宇宙列国。

成神成仙的条件看似苛刻,其实也不太难。简而言之,只有六个字——修心养气行善。修心驱除七情六欲,养气促进延年益寿,行善乃是广积功德。人类能切实履行此六字真言,持之以恒,若不成仙,必可成神。

修炼秘诀只不过如此而已。芸芸众生,明知其理而不行之,或行之而不彻底,或彻底而不持久,反疑神仙之事渺茫,于是半途而废,尽弃前功,甚为可惜。

若使人类与物类同时修炼,世人往往认为前者比后者容易成道,理论是不错的,但实际并非一定如此。人类以人的本形修道,物类以物的本形修道,二者对比,当然人胜于物。物类必须要多修三五百年,才能蜕化人形,而人类就可省去这段悠久的修练时间。至于成道,则物胜于人。人类思想复杂,心理变化多端,既慕荣华富贵,又惧生老病死,更兼患得患失,这就影响了道行。物类之心单纯,栖身于深山大泽、幽谷静穴,远离尘世,不闻俗事,惟有炼精化炁,练炁化神,一心一意引导吐纳,于是心定气和,聚而不散,气和形固,凝而不泄,纳之则畅,沛然充满于形骸之内,吐之则浩然流通于天地之间,寒来暑往,光阴如梭,阅百年如一日,千年如十日,终于功到道成。

因此,天国举行千年大比时,就有那么多的物类——凤麟龟龙之属前来参加。

千年大比的宗旨是有鉴于物类成道比人类容易,以及物类成道之后,出而问世,是否与世无争,或与世为敌,所以就要考验他们的道行和道力。道行是检定德行或德性,道力是测量武功。有道行而无道力,往往被有道力而无道行者夺去道行。无道行而有道力者,就要横行不法,为非作歹,所谓妖魔精怪是也。

换言之,物类修炼,以道行为根本。得道的物类必已炼成了护身法宝,例如红丸金丹,或元婴灵气等。道力是保护自己的根本,以防道行被妖魔精怪巧取豪夺而去。德行大比时,一批与世人为敌的成道者当场就被淘汰除名,这是存良除莠的策略。德行大比中式者,必是与世无争的成道者,在武功大比时,即使道力不足,未能获选,也无生命之忧,且受神仙保护,充其量也不过叫他们再去锻炼武功而已。若能登科德行和武功,即成正果。再讲众考生探榜之后,得隽者兴高采烈,准备明日武斗,名落孙山者,也算不虚此行,至少能亲历仙境,聆识许多仙家的风采和教盲,有助于将来修炼。他们反应各异,也不必细叙了。

为了遵循仙家在通告上的规定,许多落第诸生立即离开方丈洲。回去勤修,少数迷恋仙境胜景,赖着不走,其中也有一部分被魔国的幕后人物危言恐吓强留,或温语劝阻,暂勿回去。

魔国未参加德行大比的考生见了金榜后,个个默然无言,不作任何反应,这种违背妖魔精怪性格的现象,倒使仙佛神圣喷喷称奇,认为出乎常情的事,往往隐藏着不寻常原因,等到不寻常的原因揭晓后,才发觉它是合乎常情的,于是他们暗怀戒心,并吩咐仙探神探加紧侦察。一批好事的旁观客却有骚动的情绪,打破了平静气氛,议论纷纭;指责当局限制太严,中选的名额太少,甚至批评考试不公,通关节、卖情面等等。有的说:小龙童道行不过十年,依靠了一颗仙丹,就能登第,显然北海龙王敖顺借公济私,偏护同族,使这个小畜牲出人头地,那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的说:“清白山是什么地方,怎么在天舆地图上从未见到这个山名?蟒公和鳄夫人有些什么能耐,竟然名列金榜为状元榜眼,享受最高荣誉,此中必有弊端。”

有的说:“北海蟹和尚与南海虾老丈,不过是蟹将虾兵而已,起码东西,微不足道,也能登第,而且名次高列于十名之内,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此外,他们还有许多不满意的意见,例如:逍遥岛的毒龙尊者,早已成神多年,为何还要前来应试?白鲤先生名不见于经籍,道行平庸,何德何能,也竟然中选,虽居榜尾,也属出入意表。崑冈独角蛟居士乃是丑名远扬的怪物,上届大比,几乎除名。这次登第,名列第八,怎么短短的千年之内,道行忽然高到这样的程度?至于不及格的考生之中,尤其是那些被魔国幕后人物所强留或劝留的落第者,也都口出怨言,愤愤不平。

龟谷老人道:“本族玳瑁真人是什么东西,却能中式,且高居第十名?本老人的地位在同类中比他高出很多,众望所归,反被黜退,可恼之至。”白鳝居士道:“本族的赤鳝公是个大大的善人,在同类中德高望重,谁不敬仰?听说他已死在考场之内,不知是何道理?”

绿毛长老道:“本长老名落孙山,自恨学艺不精,倒也罢了,但那第五名龟道人是个诡计多端,阴险小人,却能获选,令人不服,不服,大大的不服!”

鲎道人提出的批评更为恶刻。他说:“千年大比本是一个陷阱,登第中式,名誉好听,实为毒饵,引诱诸生前来丧命,无怪这次在考场内有千余人除名,而当局却偷偷摸摸地把那批遗体搬走,不知去向,显然已毁尸灭迹了。所以我们必须提出抗议,要求仙佛神圣说明他们的死因,并应提出证据,是否死于自然或被谋杀?不然的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好戏就要上演了。”

“喂!老弟,什么后果?什么好戏?你何不说给大家听听?”一个像观光客打扮的中年儒士问道。鲎道人摇晃着光秃秃的头颅,得意地一笑,逭:“这是秘密的,怎好随便当众宣布?”

那中年儒士拍拍鲎道人的臂膀,表示亲热,低声道:“老弟,我请你饮酒,到那边去,随便谈谈。”

鲎道人最爱杯中之物,一听有酒可饮,不禁大喜,笑得眼睛像一条线似的,也不问对方是谁?连忙答应,跟着就走。“且慢!”一个道士挡住去路,伸出右掌,打了鲎道人一个耳光,接着道:“你这疯子,胡言乱语,还不快滚!”

鲎道人无辜受辱,心中大怒,正想反击,一看这个道士连忙缩手,吓得面如土色,返身就溜,瞬即在人群中消失。

“你这道长,好不讲道理,怎么不问情由,打走了我的朋友?”

那中年儒士责问道。

“我打我的灰孙儿子,怎会是你的朋友?”那道士莞尔而笑道。“何方野道,如此放肆,竟敢讨我便宜。”中年儒士怒道。“区区小事,老弟何必发怒?我请你饮酒,到那边去谈谈。”那道士道。

“你为什么要请我饮酒?”中年儒士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要请我的灰孙儿子饮酒?”那道士不答反问道。“你管不了。”中年儒士道。

“我偏要管。”那道士倔强地顶嘴。

中年儒士不想再多哕嗦,看了对方一眼,回身就走。

那道士偏不让他离开,挡住了去路,笑道:“怎么我请你饮酒,你也不赏脸?”

中年儒士怒目看了对方一眼,道:“谁要饮你的酒?”

那道士笑着说:“你又发火了!我请你饮酒是有原因的。”

中年儒士道:“什么原因?”

道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中年儒士听了,立即转怒为喜,笑道:“道长,真的吗?”道士陪笑道:“太上老君怎会说谎?”

中年儒士大喜道:“好,道长,到那边去,我请你饮。”他说着,在前引路。

道士跟在后面,顺便回头向围在四周的魔国考生们作了一个鬼脸,他们报之以会心的微笑。

一儒一道离开现场,曲折地转入一条僻静的冷巷,停止脚步。

中年儒士问道:“道长,你为什么不要饮酒,却带我到这里来?”

道士笑嘻嘻说:“这种秘密话,怎好在酒档里讲,不怕泄漏吗?”

中年儒士道:“你说得不错,现在这里除了你我,左右无人,请道长将把刚才所说的那份秘密交给我,大家都有好处。”

道士笑不离口,但这一次却是冷笑,道:“你这个暗探,假扮观光客,想从我灰孙儿子的嘴里打听魔国消息,只怕事与愿违。”中年儒士听到自己身份被对方揭露,面色微变,但依然毫不畏惧,喝道:“你这野道,既知我是仙探,还不束手就缚?”

道士又冷笑一声,道:“只怕就缚的是你而非我。”

仙探大怒,正想先落手为强,挥拳打那道士,但忽觉双臂麻木不仁,无法动弹,心知不妙,连忙改变主意,使用三十六着的走为上着,不料顷刻之间,双脚也不听指挥,寸步难移,不由吃惊,当他正要开口叫喊时,却被那道士轻轻一推,跌坐地上。

同时,那道士也坐了下来,笑嘻嘻道:“老弟,我已在你的身上做了手脚,并且施展了掩耳遮眼大法,使你在此孤立无援,不,呆坐无援,任我宰割。”

这时,仙探始知对方厉害,顿时惊悸万分,但故意装作若无其事,淡然问道:“什么叫做遮眼掩耳大法?”道士道:“遮眼就是别人看不见我们,掩耳的意思是我们在此谈话谁也听不到声音,你明白吗?”

仙探苦笑一声,道:“你是谁?”那道士说:“我不想告诉你,以免你听到了我的大名而惊破苦胆。”

仙探道:“未必!”

道士也不回答,伸手入袋,拿出一把亮晶晶的匕首,冷气逼人,在仙探面前一扬之后,放在地上,接着又从身边摸一条透明而细长的软质胶管和一只空瓶。也放在地上,一边拉起对方右臂,卷高衣袖,然后取了匕首,要动手术。

仙探惊疑不定,问道:“:你想做什么?”

道士微笑,道:“没有什么,我想划破你的血管,抽血入瓶。”仙探听了,顿时面如死灰,颤声道:“抽我的仙血?你是魔国的神医子吗?”道士摇摇头。

仙探道:“那么,抽血做什么用场?”道士道:“饮,饮了仙血,延年益寿,还能增加道行。”

仙探骇然道:“饮仙血?你是魔国的狮首力士吗?”

道士又摇摇头,一边故意使用匕首尖端,装作找寻仙探臂上的血管位置。

仙探惊惶地道:“且慢!”

道士说:“你有什么吩咐?”

仙探发急地道:“吩咐不敢。我恳求你高抬贵手,免抽我血。”

道士道:“你倒说得轻松。”

仙探哭丧着脸,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道士淡淡一笑,说道:“不仅是你,我对任何别的仙人也是这样,一视同仁。”

仙探哀声道:“你抽去我的血,我不是完了吗?”

道士点头,又想动手术了,仙探又哀求道:“道长,且慢!我有话讲。”

道士说:“什么话,快讲,不要浪费时间。”

仙探身子发抖,似哭非哭地道:“道长,除了抽血之外,是否另有代替的办法?”

道士笑嘻嘻说:“办法倒是有的,只怕你要顾全做仙人的体面,不肯随便讲出我所要听的话。”

仙探道:“你要听什么话。”

道士说:“我要听我问你的答辞。”

仙探道:“道长,你问吧!”道士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问两句,答两句,答辞要使我听得顺耳,你明白吗?”

仙探道:“明白,你要我讲实话,不要讹言。”道士微笑着,点点头,看了仙探一眼,道:“若有半句诳语,当心你的仙血。”

仙探也点点头。

下面是他们的问答:“这次千年大比,天国派来的隐名主脑是谁?”

“据说明天有一位天神降临,准备主持武功大比,但不知是谁?”

“仙国照例也派一个主脑来,是否已经到达?”

“海潮真人已在一小时前秘密到达了丈人宫。”“别国派来的协办神圣,我都已知道,不想再问你了。可是对于本洲内部情况却不太详细,希望你不吝指教。”“道长太客气了。我既已受制于你,要保性命,只好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唔,你说话颇有自知之明,做长人,装矮人,都是仙探的本色。可是,我‘天不怕’一生只打强者,不欺弱小者,除非那弱小者敢于对我使弄花巧。”

“什么,你是‘天不怕’郝道子?”“怎么,你看到过他?”

“没有。”

“听到过他?”“是。”

“你觉得我不像‘天不怕’吗?”“‘天不怕’是中古时代的成名人物,怎会像你这样年轻?看起来只不过四十岁左右而已……若论功力,你倒是天不怕。”

“哈哈哈哈,制服一个小小仙探,何足道哉!;

“道长,请你不要小觑在下。”

“哦?台端另有什么能耐?”“在下未成仙之前,也是大闹水国的人物。”“哦!你过去曾经搞些什么名堂?”

“你听到过‘煮沸海水’的事情吗?”

“那么,你是张羽。”

“不错,就是在下。可是与你天不怕比较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你真的有自知之明……现在言归正传,请你告诉我,本洲著名的万年芝草种在什么地方?”“丈人山中。”

“我知道它是种在丈人山中,但此山周围二三千里,叫我怎样找寻?”

“恕难奉告。”

“你不是说过有问必答吗?”

“由于你是天不怕,我就改变主意,不想告诉你了。”

“难道你不爱惜你的仙血吗?”“当初我不知道你是天不怕,所以我不甘心流血而死,准备渡过此劫,以后报仇。如今我既已明白了你是谁,确定永远无法复仇,所以我宁死也不会说出万年芝草的地点,何况死在天不怕的手中,也不辱我张某的名气。”

“哈哈哈哈,我本想叫我的威名来吓倒你,想不到弄巧成拙了。”

“在下倒要试一试你天不怕的能耐。”

“你想弄花巧?”“不,你永远不会上花巧的当……要寻万年芝草,在下赠你十个宇。”

“哪十个字?”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你有胆量不妨自己去寻,这样才能显出你天不怕的本领。”

“哈哈哈哈,我明知你是在弄花巧,但也不以为忤。好吧,你瞧着!那万年芝草迟早会落在我天不怕的手中……让你在这里安睡三天吧!”郝道子说着,伸出一指,把张羽点倒,后者立即进入黑甜乡去了。

等到他三天之后醒来,发觉方丈洲面目全非,但这是后话,下文详述。

*********

在武功大比的前夕,幕后主脑许旌阳仙师,海潮真人和天魁星君(代表天罡星君),正副主考——九源丈人和敖顺讨论第一和第二校场的执行官名单。

由于第一校场的考生都是魔国的妖魔精怪,海潮真人主张把武力重心安排在这一方面,以防那些妖孽或有顽桀不化,为非作歹时,就立即加以消灭。第二校场的考生只有五十,都是德行大比的得隽者,品格优良,行为端正,在比武时,必无意外祸事,所以武场考官名额应该减少。九源丈人等都赞成他的主张。

于是那五位神仙决定了下列名单。

第一校场武功大比执行官名单:

正座:九源丈人。

阅武司:(正)五洋龙母,(副)韦陀。考试官:海内九洲的地仙十六名,伽蓝四名,以及四方黄巾力士四十名。公安司,真武大帝率领六丁六甲以及仙界武士一百名。护坛:达摩佛、降龙罗汉、雷公电母、风伯雨师。

第二校场执行官名单:

副座;北海龙王——敖顺。

阅武司:(正)王敖真人,(副)哪吒。

考试官:海内九洲的地仙四名,揭帝十名,四方黄巾力士十名。

公安司:黄龙真人率领仙界武士三十名。

护坛:法幢佛,地文星君,正神黄大仙,巨灵神。

两个校场联合设立了一个医务司,由药王菩萨及天医星君率领数十名仙医和神医主持治疗及救护事宜。

到了次日午时三刻,第二号校场挤满了德行科得隽的考生,大批来宾和观光客,但第一号校场内,出于意表,除主持武考的仙佛神圣外,连一个考生也没有,显示着冷清清的场面。等到当局发觉这种意外的情况时,第二校场的门前已经在闹事了,并且发生打斗,守门武士多名被殴受伤,事态非常严重。

原来通告公布,德行科中式考生规定在第二号校场举行武功大比,魔国的诸生则在第一号校场比武,但不知在何时,又不知被何人,将一字改为二字,又将二字加粗笔划,改为一字,以致魔国诸生与列国中式考生的校场互相调换,而主考当局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直到事态严重,方才发觉,要想补救,可惜时间太迟,已不可收拾了。

正当午时三刻,仙官神吏封闭第二号校场的正门,正要开始比武,突然蜂拥地冲入大批手持武器的魔国考生,十六个守门神仙上前劝阻,即被打伤,于是他们列队闯进校场中央,人数约计三千左右,耀武扬威,高呼口号,声势嚣张非凡,态度跋扈之至。

这时,副座主北海龙王敖顺,立在阅武坛正位,龙目炯炯有光,大声喝问道:“昨日当局公布,规定魔国诸生在第一号校场举行武功大比,当时写得清清楚楚,众目共鉴,不料此刻通告上的一字,被人加上了一划,改为二字,而将原来的二字,又涂改成为一字,显然你们故意寻事,竟然强闯正门,打伤神仙多名,企图大闹考场,真是无法无天,罪大恶极,现在本座命令你们,从速自动退出,回到第一号校场里去……至于刚才打伤仙官神吏的凶手,一经查出,立即法办,决不宽贷。”

校场上的魔国诸生听了,只把敖顺的话当作耳边之风,且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和狂叫。不仅个个挺身不动,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把这位副主考官放在眼里。

敖顺面色大变,气得龙须根根直竖。

大笑和狂叫声停止后,敖顺正拟发威讲话,忽听得观光客的坐位上传来一连串的声音:“敖顺,你太糊涂了,怎么你说话黑白颠倒,事理混淆不清,通告上明明写着魔国诸生在第二校场比武,却要他们回到第一校场里去。你发昏了吗?”

敖顺一听此人发音响亮,便知功力非凡,又看到对方穿着黑衣,面形瘦削,身材中等,头顶虽有仙气,也不到一尺,显然并非什么特殊人物,于是不屑地问道:“尊驾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那黑衣人道:“你若请教我的大名,肯不肯告诉你,还是问题,竟敢如此斗胆,要我报上名来,可说放肆之极。”

敖顺大怒道:“无名小卒,也在这里撒野,还当了得,快把这厮逐出校场,以惩效尤!”只听得那黑衣人哈哈大笑。这时,四名仙界武士早已赶到黑衣人的身边,客气地请他出去。

不料那黑衣人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下,按身坐着一动也不动。

其中一个武士看到此人这样狂妄,不免心中生气,大声喝道:“好好请你出去,还要装腔作势,自高身份,等一会只怕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无……礼!”那黑衣人说完了“礼”字,伸手打了对方一个耳光,顿时口角流血。

另外三名武士一见这厮动武,怒不可遏,立即挥拳,准备围殴。

黑衣人艺高胆大,并不起身,只见他双手微舞,在攻击者的拳头尚未到达之前,已被他的指风扫中面部,痛得哇哇大叫,双手掩面,狼狈不堪地退后数尺,方才立定,包括第一个武士在内。

黑衣人喝道:“你们还不快滚!呆立着等待我再来教训吗?”

那四个武士听了,如梦初醒,忍痛逃了回去。

那时,旁边许多观光客,既不插手帮助仙界武士,又不发言偏护黑衣人,他们在表面上似乎仅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热闹,但骨子里若非彼此有了默契,便是同党。

此刻,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完后,高声道:“敖顺,威信不立,号令不行,已经不配再做副座了,还不快快滚下坛去,叫九源丈人出来讲理。”

现在,敖顺开始明白了,这是一场祸事,乃由魔国发动,正在思量下一步骤的应付办法,踌躇之间,忽听那黑衣人出言讥嘲,不由龙心狂怒,想要亲自出马,把对方驱逐出场,但未能如愿,因旁坐的王敖真人阻止他这样做。他轻声道:“这厮隐藏道行,化妆了一个子庸之辈,只怕是个高深莫测的魔头,何不让贫道来探察他的虚实。”

敖顺正愁下不了台,进退两难之际,忽蒙王敖解围,真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答应,退站旁边,当即由后者占立正位,高声道:“这位黑衣朋友,功力高强,不知如何称呼?”

黑衣人不答反问道:“你是九源丈人吗?”

王敖真人道:“贫道王敖。”

黑衣人道:“既然不是九源丈人,何必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王敖真人道:“座主现在第一校场,不久即可到来,贫道掌职阅武主司,所以想与朋友谈谈。”黑衣人轻蔑地道:“阅武主司,起码角色,想与我谈谈,只怕资格不够。”

王敖真人听了,并不生气,笑道:“朋友,你说得不错,贫道自知职卑言微。在私的方面,没有资格与你谈话,但在公的方面,却有资格发言。”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请问道长,你能作主让魔国考生在这里比武吗?”

王敖真人还未回答,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特准魔国诸生在本校场进行武功大比!”

声到人到,原来说话者乃是主座九源丈人,凌空如飞而至,飘上了阅武坛,后面跟随着百余名仙佛神圣。他在第一号校场等待魔国考生前来应试,但到了午时三刻左右,只有许多观光客进来,不见一个考生入场,觉得奇怪,但在场外却麇集着千余名魔王,徘徊门前,并不入内,于是派遣仙官前去询问根由,总算进来了一部分考生,但不久又统统自动退了出去。这种反常的举动使他暗觉情况不妙,心想道:“停止考试,还是继续举行。”

他料不到那边第二号校场已经发生乱子,而敖顺所派来报告乱事的仙官神吏,又被场外魔生扣留,以致消息内外不通,直到最后发觉中计,形势已趋严重,立即率领属下离开现场。急匆匆地赶到第二号校场,但已耽误了不少时间。

九源丈人到了坛上,王敖真人立即退立旁边,并低声与前者交换了几句话,接着敖顺也暗示那边黑衣人是个危险的捣乱分子。

于是九源丈人朗声宣布道:“本座准予魔国诸生在此大比!”校场内雀鸦无声,一片肃静,无人提出异议。

过了片刻,广场中央数约三千左右的魔国考生一队队迅速向后退立场边,步伐整齐,层次分明,显然他们久经训练,好像行军布阵,动作已到了熟能生巧、丝毫不乱的程度,这使仙佛神圣刮目相视,但也引以为忧。

这时,许多黄巾力士与仙家武士在校场周围站岗,维持秩序。

“先试德行科中式诸生!”九源丈人高声说完了话,转身退后坐在正座。

接着敖顺与五洋龙母分立阅武坛左右,开始调动考试官,派出海内八洲二岛的地仙十名,走到场中站定。

“德行科第一到第十名中式考生出场比武!”王敖真人道。

十个考生立即从场边的走到场中,与十名地仙对立,双方踞离一丈二尺。

王敖真人率领仙官神吏数十名在旁执行监视、评判、记录以及报告考绩等任务。仙官报告了各试官与考生的姓名:

(一)祖洲红苗道人—对一清白山蟒公。

(二)瀛洲玉石仙姑一对一清白山鳄夫人。

(三)玄洲金孩儿一对一中洲洞庭小龙童。

(四)炎洲火浣公一对一逍遥岛毒龙尊者。(五)长洲青丘真人一对一东海龟道人。

(六)元洲水仙客一对一北海鲸长老。

(七)流洲昆吾真人一对一北海蟹和尚。

(八)生洲蓬莱仙客一对一皇岗独角蛟居士。

(九)沧海岛紫石老人一对一南海虾老丈。

(十)扶桑岛空空道长一对一西海玳瑁真人。

“大比开始,以十招为限。击鼓!”五洋龙母高声发令。
于是擂鼓三通,响彻云霄。

鼓声停止后,试官考生相对拱手稽首后,上前比武,各显神通,互不相让,所谓先礼后兵是也。

仙家比武,不同凡响,虽徒手搏斗,场中气氛却非常和平,当然试官除了前三招是攻击之外,后七招立刻采取守势,藉以考验对方的实力。

这时,坛上仙佛神圣,坛下许多来宾,场中仙官神吏,场边列国考生,场外大批观光客以及四周站岗的仙家武士,目光都集中于这边比武者的身上。突然,金钟当当当三响,原来场中大比,十招已过,双方立即停手。

王敖真入高声宣布道:“清白山蟒公与鳄夫人功力深不可测,第一招就分别击败了大名鼎鼎的地仙——红苗道人和玉石仙姑,这是万古以来破天荒的事情,可喜可贺!”

场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和拍手声,久久不绝。仙鼓咚咚咚三响,欢呼和拍手声立即停止,接着远处传来仙乐飘飘,妙音悦耳。

这是前山仙家为蟒公与鳄夫人的胜利而奏出一阕贺喜曲。

仙乐初停,王敖真人道:“小龙童年方十岁,与玄洲一级地仙金孩儿力拚十招,不分胜败,小小年龄而有如此卓越的成绩,不但难能可贵,而且也打破了历届大比所未有的纪录,可喜可贺。”

场内又响起了轰雷似的喝采声,接着又是一阒贺喜的仙曲。

王敖真人又宣布道:“另外七名考生的武功也属上乘,大比十招之内,有攻有守,试官虽留余力,但他们都有自卫力量,所以成绩及格,一律得隽。”场内又发出欢呼、喝采和拍手声。过了一会,王敖继续道:“德行科中式第十一到三十名的考生出场应试!”

在擂鼓三通的响声中,第一批试官和考生各归原处,而第二批比武者都已上场,相对而立。仙官照例报告试官伽蓝四名,黄巾力士十六名,和二十名考生的姓名后,于是双方动手,亦以十招为限。

比武结果,也是全部及格。

第三批大比,试官是十位揭帝,四位地仙,六位黄巾力士,对付德行科中式第三十一到五十名的考生。

大比十招以后,计有十九名考生及格,但另一个德行科得中四十二名的考生——金蚌仙姑却下了毒手,严重地打伤了炎洲剑仙赤发道人,使他丧失了五百年道行。以考生的身份打伤试官,并非失手,而是恶意攻击。这事不但耸人听闻,实为千古以来人间所无,仙家仅有的案子。

王敖真人大怒,立即命令武士捆绑了金蚌仙姑,一边吩咐将赤发道人舁入医务司治疗。

正当武士要押走金蚌仙姑时,忽从观光客丛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且慢!”

王敖真人举目向前望去,见到一个中年汉子越众飞跃而出,轻飘飘地降落武场,在离开王敖真人不到两丈之外立定,接着道:“道长办事不公,在下提出抗议!”

王敖真人发觉这个蓝衫汉子,功力高超,举手投足之际隐隐地显示神仙的风度,不免刮目相看,问道:“尊驾是何神圣?”

“在下蓝衫客。”

“原来是五狂中的老三,但不知为了何事,批评贫道处理不公?”

“金蚌仙姑犯了何罪,将她捆绑?”“大比之时,蓄意犯上,打伤试官,有违天律,理应处罪。”

“这是武功大比,彼此全力搏斗,偶然失手,也是常有之事,道长竟说她是‘蓄意犯上’似乎有失公正。”

“她打伤试官之后,就吸取了他五百年道行,岂非蓄意?”

“仙家修道,也常搜索异物,百计巧取,供其采用,得成正果。金蚌仙姑乃是妖精,这样做法也是看样学样,有何不可?”

“尊驾所说未免强辞夺理,个别的神仙得道可能有此情况,但不能与目前的事实相提并论,未知尊驾以为如何?”

“在下所讲的情况正与目前的事实相符,所以特为提出,给你参考。”

“你认为赤发剑仙的道行是从搜索采捕而来的吗?”“可能如此,但不能确定。”

“既然尊驾不敢确定,贫道就要宣布你的抗议无效。”“道长何不在‘可能如此’四个字加以探考?”

“神仙证道,五百年探考一次。而赤发剑仙得成正果,名正言顺,无懈可击,如今尊驾提出不可能的疑问,未知有何根据?”“在下明白赤发剑仙在五百年内并无过失,但他在五百年前有无不法罪行,道长知道吗?”“检查神仙功过,不是贫道的职责。”“既然如此,在下斗胆请求释放金蚌仙姑。”

“办不到,贫道职掌大比阅武正司,根据眼前事实,有权这样处理。”

“在下奉劝道长,做事不要太过草率。”

“你想干预贫道执行任务,阻扰千年大比的进行。”“不敢!在下因金蚌仙姑既能在德行科大比中选,她的德性和品行,也必无懈可击,今日忽然做出这种反常事情,此中或另有因果关系存在,拟请道长查明,以免百密一疏,而误大事。”“尊驾说得有理,但目前时间有限,这里尚有许多考事要办,所以查核她与赤发剑仙的恩仇因果的事,只好从缓办理。”

“那么,请道长立即将金蚌仙姑松绑。”

“如果贫道不听尊驾的吩咐呢?”

“那就是你犯了偏差,处事失当,何以向宇宙列国的诸生交代?”“贫道既已决定的事,恕难更改,还请尊驾不要罗嗦,快些离开这里,以免妨碍正事。”

“在下再劝道长不要一意孤行,出言狂妄,须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如不悬崖勒马,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怎样?”

“在下要取消你阅武正司的资格。”

“放狂!”

“我放狂在后,你放狂在前,你狂只怕不及我狂,魔国五狂岂是平凡之辈,易受仙家威胁?如果你再不接受劝导,休怪我对你不利,也许要教训你了!”

“你敢。”

“有何不敢。”

“把这金蚌孽妖押走!”

蓝衫客见此情形,毫不犹豫,把手向后一挥,观光客席上立即跃出一个红衫汉子,闪电似的飞驰而至,从仙家武士的手中夺去了金蚌仙姑之后,站立场中,并不离开,显然他有恃无恐,并不把王敖真人和许多仙官神吏放在眼里。

“聪明的家伙,颇有自知之明,只敢说说个别讨教。现在我正好掂掂你的斤两,是否有资格做阅武正司。”

王敖真人大怒,正待发威,蓝衫客也摆好姿势,准备动武,忽然坛上黄龙真人朗声报告道:“金蚌仙姑与赤发剑仙的因果关系,现已在业镜中查明……”

王敖和蓝衫客听了,不得不暂停行动,侧耳静听。

这时,校场内外一片静寂,大家都要知道这报告的内容。

黄龙真人接着道:“在一千八百五十年前,金蚌仙姑只有八百年道行,适逢天劫,蚌珠出壳;在东海岸边,她幻成人形,奄奄待毙。那时,赤发剑仙前身是个渔夫,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看到一个美女,顿起邪心,乘机施行轻薄,倒也罢了,又骗取她的蚌珠,吞入腹中,使她丧失了五百年道行。后来她继续修道,功力大进,欲报前仇,但为‘时间老人’和‘空间老人’所阻,使他们生不同时,各居异地。赤发剑仙依靠了蚌珠的功效,有了根基,遂能不断修练,又经过了几次轮回,以及巧遇了许多机缘,才证正果,成为天仙,但他不愿升天,宁愿在方丈洲栖身,不料这次阴使阳差,他们竟然在这里碰面子,了结一件仙家所忽略,也是悖入悖出的悬案,真所谓天道好还,虽历经千年,依然循环酬报,可不惧哉!”蓝衫客等到黄龙真人报告完毕,回头对着王敖笑道:“仙家也有忽略的事,不可惧哉!”

王敖真人面色微变,也不理会对方的讥笑,高声宣布道:“准予金蚌仙姑武功及格,并立即释放,归坐原席。”

仙家武士四人连忙走了过去,将她松绑,于是红蓝两位狂客相视一笑,也缓步踱了回去。

这一场意外纠纷,由于魔国狂客有备而来,插手干预,事态可大可小,后果也可好可坏,幸亏大比当局及时补救残局,才得大事化小事,结果平静无事,纠纷迅告消失。

现在轮到魔国诸生武功大比,许多仙家都很担心:武斗过程中,随时会发生类似或更为严重的麻烦。因此,他们经过慎重考虑后,临时改变比武方式。

于是王敖高声道:“魔国第一号到第二百号考生入场!”

二百魔生立即出动,踊跃地到了场中,一字形排列着。他们个个精神奕奕,准备与仙家试官比武。可是事实并不如此。

只听到王敖命令道:“二百考生分成甲乙两队,每队百人,互相对立,中间余地相距一丈五尺。”

魔国诸生立即有秩序地分列两队对峙着。同时他们发觉王敖使用狡计,叫做以魔制魔,自相残杀。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只听到王敖吩咐道:“第一与第一零一号考生比武,第二与第一零二号,第三与第一零三号比武,其余考生以次类推,互相比武,各以二十招为限,胜者中式……”

他停顿片刻,看到他们都在倾耳静听,无人提出异议,于是接着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你们为光明的前程着想,各尽全力,争取荣誉。”

王敖使用这种比武方式,包含着三个意义:一考生为了本身利益,必然在比武过程中,努力厮杀,希望打败对方,发生死伤事故,势所难免,但死伤是属于魔国的。二魔生互作大比,形同内哄,可以引起瓦解,或产生分化他们团结的作用。三中式者得到荣誉之后,希望更进一步成名,列入神册仙篆,最后必然脱离魔邦,为天国或仙国所收罗,同时也削弱了魔国的势力。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其为毒辣。

咚咚咚……

擂鼓三通,监考仙官宣布道:“甲乙两队武功大比开始!”

接着双方考生立即冲前猛力打斗,喊杀之声响彻九霄,气势甚盛,大有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之概。二十招瞬息即逝,当当当,鸣钟三下,比武停止。

过了一会,王敖真人报告甲队中式者五十一名,乙队也有四十九名得隽。

这场大比,双方激烈武斗,但没有一个受伤者。

由于魔国考生为数颇多,第二批大比共有四百人入场,也分为甲乙两队,双方打斗比第一批更为猛烈。

结果,甲队得胜者九十九人,乙队入选者一百零一名,但二百个失败者之中,只有三五人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皮肉损伤而已。

这时,王敖真人发觉大比情况有些不妙,因考生勇猛打斗,表面上看似各施绝招,万分精采,但实际都保留余力,彼此互不伤害,好像双方已有默契。不过,他也找不出他们真戏假做的把柄,只得暂时忍耐,准备再试一次,以便仔细观察。

于是他宣布第三批考生入场,人数减为百名,仍旧分为甲乙两队对比武功,而招数则增为三十招。比武人数减少,招数增加,使他与别的监考仙官们都能彻底观察,究竟哪批考生是在全力较量武功,还是虚张声势,装腔作势,企图以假动作来瞒骗考官,获取荣誉。

他暗想道:“如果这次再敢作弊,本真人明察秋毫,只怕你们妖孽无所遁形了。”擂鼓三通之后,仙官宣布比武开始。

这时,魔生虽在打斗,但大家动作缓慢,只是玩弄一些花拳绣腿的把式,简直是儿戏,看得王敖真人眼中出火,不由大怒,喝道:“暂停!”百名考生立即遵命。

王敖接着道:“请七四一号和七九一号考生前来!”

那两个考生慢吞吞地走到王敖前面立正。

王敖问道:“七四一号,你叫什么名字?”

七四一号恭敬地答道:“小生陈元通。”

王敖点点头,又问道:“七九一号,你叫什么名字?”

七九一号傲然道:“你何不去查考生名单?”

王敖听了,心中暗怒,但也不发作。旁立的仙官代答道:“他叫白琏。”

王敖道:“陈元通,白琏听着!你们二人打斗不力,显然武功平庸。不必再比了,去吧!”

白琏淡然道:“放屁,你怎知我武功平庸?”王敖大怒,喝道:“你快滚!我有权逐你出场。”

白琏冷笑道:“你这个有目无珠的阅武正司,我并未犯法,又无仙官前来考验,硬说我武功平庸,这是什么道理?你说得对,我拍拍屁股就走。如果说得不对,那是你侮辱我,只怕被逐出场就是你这老混蛋。”王敖被白琏责骂一顿,面色大变,可是对方言辞严正,倒也无法反驳,于是吩咐考官之一——方丈洲地仙朱衣山人上场考验。

大武场划出了一个十丈周围的小武场,让朱衣山人考验白琏的武功。

仙官宣布十招为限,立即开始行动。

白琏凝立场中,态度自然。

朱衣山人大喝一声,出手毫不容情,挥出仙人掌,快似闪电,劲力万钧,向白琏当头劈下。白琏也不躲避,以硬拚硬,也反手一掌,双掌相击,声如震雷,胜败立见分晓。

只见朱衣山人被白琏的掌力凌空震弹出去,跌倒在十丈以外的地上,口角流血,显然受伤不轻。

众仙官大惊失色,王敖面目无光,连忙赶到朱衣山人的身边,俯视伤势,一边命令仙界武士,把他扛入医务司治疗。

这时,白琏高声道:“请问王敖,我白某的武功如何?”此时,王敖知道事态严重,要想走上坛去,与九源丈人商量善后办法,但被另一魔生陈元通阻止。

“仙长且慢上坛!”陈元通道。

“何故?”王敖道。

“仙长,你不是也说过小生武功平庸吗?”陈元通道。

“是又如何?”王敖道。“何不像白琏一样,也来考验小生的武功?”陈元通道。

“等一会,我派考官……”王敖话未讲完,却被对方打断话尾。

“不,考官不行。小生要与阅武正司比划武功。”只听到陈元通坚决地道。

王敖大怒道:“妖孽口气不小,太放肆了!”

陈元通故意要激怒王敖,道,“仙长嘴巴不干不净,休怪小生无礼。”

王敖不怒反笑道:“孽障!你想怎样?”

陈元通道:“仙长,你又不是聋子,我想怎样,刚才已经说过,难道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这时,王敖真的被激怒了,可是依然保持仙家的风度,冷笑道:“萤火之光,竟敢与日月媲美,岂非自不量力?”

陈元通大笑道:“仙长,你不要自视太高!仙家何物,在我小生的眼中看来,也不值多少钱。”王敖道:“既然如此,我就暂充考官,你动手吧!”

陈元通道:“不,依照大比规则,考官应先动手!”

王敖道:“好!”

他正想出手,一掌击倒对方,忽然坛上黄龙真人高声招呼道:“请王敖道友速来,有要事面商。”

王敖听了,立即飞身登坛,快如电光,陈元通阻止不及,只得恨恨归队。

众考生静立扬中,看到坛上仙佛神圣正在轻声谈话,面容严肃,气氛非常紧张。

王敖到了坛上,正想向九源丈人报告坛下的事情,却被后者摇手阻止。九源丈人低声道:“消息传到,凤麟洲出了乱子。”

王敖大惊道:“什么乱子?”

九源丈人道:“魔国的麟凤二族考生,大闹凤麟洲武场,打伤佛仙神圣数百名,此刻双方对峙,弱水真人要我们速派援兵。”

王敖道:“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弱水真人道力无边,难道无法应付那些小丑?”

九源丈人道:“魔国另派许多高手,协助作乱。”王敖道:“凤麟洲四面弱水围绕,波涛汹涌,鸿毛不浮,那批妖魔如何渡越?”

九源丈人道:“据说魔国早已叫水上君子姬一红练成了大批水怪。因此,渡越弱水,如履平地。”

王敖道:“他为什么不向天国求援?”九源丈人道:“他不但已派专使上天,而且同时向仙佛二祖告急,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

王敖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这里也可能发生乱子。”

九源丈人道:“老夫已有预感,刚才我们正在讨论,准备停止魔生武功大比,不知是否可行,所以请你上来商量。”

王敖道:“停止大比,缺乏相当理由,只怕那批妖孽反对。”

九源丈人道:“如果今天暂停比武,明日继续举行,你以为我们可以这样说吗?”

王敖道:“不过,下面百名魔生,考事尚未完毕,怎么办呢?”

九源丈人道:“让他们全部及格,不必再考下去了。”

王敖点头道:“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是,太便宜这批妖孽子。”

九源丈人道:“这是权宜之计,可一而不可再,好在他们尚未经过德行大比一关。这次侥幸得中武功科的妖孽,将来会在德行大比中现出原形的。”

王敖道:“海潮真人等是否同意我们这样做?”九源丈人道:“刚才我的元婴与他们暗中交换了意见,众神圣都同意、只有天魁星君反对。”

王敖道:“他反对的理由如何?”九源丈人道:“他说,如果没有天国的正式命令,腰斩魔生武功大比,不但违犯考试法规,而且有失仙家体面。”

王敖道:“天魁星君的话不错,我们只能说:今天暂停比武,否则,出言不顺,说话也是讲不响亮的……”停顿一下,他继续道:“怎么东王公到此刻还未来主持大比?”

九源丈人道:“他是隐名主脑,来而复去,还拉走了许旌阳。”

王敖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九源丈人道:“支援凤麟洲。”

王敖道:“这是应该的。”九源丈人道:“他还要抽调几个仙佛神圣。”

王敖道:“他还要谁去?”

九源丈人道:“他想把法幢佛,黄大仙,巨灵神,哪吒和韦陀调走。”

王敖道:“奇了,为什么他要黄大仙也去呢?”

九源丈人道:“在凤麟洲作乱的妖魔精怪之中,据说一部分是从逍遥岛去的,黄大仙是该岛正神,他去,一方面可以查明对方的底细,另一方面他具有镇压性的威势。”

王敖点头道:“是,有道理,事不宜迟,快叫他们走吧!”

九源丈人立即使用元婴通话,秘密地遣走了法幢佛,哪吒,巨灵神,黄大仙和韦陀等,前往凤麟洲支援。

于是王敖走到坛前,宣布道:“主座九源丈人决定坛下百名考生不必再比武功,特准全部中式!”

坛下诸生听了,响起一阵欢呼。因武功大比入选者已正式有了半神半仙的资格,进入神仙初阶。过了一会,王敖又宣布道:“今日大比到此为止,明天午时三刻继续举行!”

这时,中式的百名魔生已经退立原处,但另有二干多名未考的魔生听了王敖真人这样宣布,群起反对,不约而同,蜂拥地进入场中,片刻之间,已将武坛四周包围。

公安司属下的仙界武士,见到魔生势力雄厚,谁也不敢阻挡,索性袖手旁观。有些武士竟然藉故避入隐蔽之处。对于这里的骚动情况,置若罔闻,让它自由发展。

九源丈人发觉情势不妙,立即窜到坛前,怒道:“你们这些妖孽,想造反吗?”

坛下魔生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众口异声道:“我们坚决反对大比暂停!”九源丈人喝道:“派代表出来讲话!”二千多名魔生中,立即选出两位代表。一个是黑面大眼的茅山道士,另一个是阔嘴巴,小眼睛的大汉,走到坛下停步,傲然仰头,面对坛上的九源丈人,异口同声地道:“代表在此,有何指教?”

“本座宣布今日暂停大比,明天继续举行,你们何故反对?”九源丈人道。

那大汉道:“我王有命。叫我们今天大比完毕,不论登科或落选,立即回国,所以等不及明天了。”

显然那大汉故意抬出魔国国王通天教主来威胁九源丈人,迫他就范。

九源丈人道:“如果本座不答应呢?”

茅山道士抢着道:“那么,让贫道来考验你的道行和武功,试试你有否做大比主考官的资格。”

“拿照妖镜来!”九源丈人回头吩咐值坛仙官道。

“何必使用照妖镜,贫道乃是蛟魔王。”那道士自我介绍道。

“俺太古鲸神是也!”那阔嘴巴,小眼睛的大汉也跟着报名。“雷公电母何在?迅发五雷击顶!”九源丈人命令道。蛟魔王听了,大声狂笑。雷公趋前,双手一拱道:“启禀主座,那蛟精当年大闹洞庭湖口,水漫岳阳,淹死人畜无数,只因他道行深厚,武功不凡,本神五雷之法非其敌手,奈何奈何!(参阅水上郎君故事。)”九源丈人骇然道:“哦,有这样的事?”

雷公尚未回答,蛟魔王抢着道:“不错,确有此事。如果你不相信,何不叫那尖嘴雷公再试一下,让他的五雷给贫道当点心充饥。”

雷公听了,气得双目圆瞪,但也不知如何对付。

九源丈人听了,大怒道:“你们竟敢逆天行事,领导群魔,捣乱武场,不加诛杀,何以服众?请公安司黄龙真人和真武大帝迅将这两个妖孽拿下。”

一神一仙遵命,立即跃下武坛,准备动手。太古鲸神见到黄龙真人,不由心中一懔,连忙暗示蛟魔王接战,而他自己却选择真武大帝,作为较量的对象。

太古鲸神看似呆拙,头脑倒也有些小聪明,心慑于黄龙真人威名,不敢与他交手,所以怂恿蛟魔王去撄其锋。而蛟魔王自恃艺高,不畏任何神仙,就欣然接战。

真武大帝过去斩妖除魔,本是能手,可是今日遇到太古鲸神,力大无穷,交战不到三十回合,已感束手束脚,败象渐露,忽被对方打中一拳,自知不敌,随即认输,退回坛上,向九源丈人请罪。黄龙真人的前身乃是五爪金龙,修道万年,早已蜕去龙形,练成人体,得证正果,而成仙以来,也有万年之上,又得五次参加蟠桃大会,与群仙参研仙道法术,功力深不可测,今与蛟魔王动武,怎会把他放在眼里?不料力战百招之后,发觉对方的功力高深非凡,岂是一个普通妖精?不禁暗加警惕,自信乘机施展龙族最霸道的“天龙爪”绝技,必能稳操胜券。蛟魔王乃是通天教主属下水陆两栖的勇将之一,虽末成龙,但造诣早已超过了龙族,体形能大能小,变化多端。在魔国狂欢大会中,他小试牛刀,摆设畸形长蛇阵,大败同僚高手多名,博得无上荣誉(参阅群魔乱舞故事)。这次他假冒考生,参加千年武功大比,准备一显身手,企图大闹武场。除道行和武功奇妙莫测外,他另有一种秘密护身毒物,可作为暗器伤人,那就是浑身隐藏着许多微小的毒蚊,肉眼无法察觉,只要敌人的手指一触,立即为那些毒物所咬,小则受伤,大则丧命,厉害万分。

黄龙真人不知蛟魔王有这种毒物护身,当他打到一百五十招对,忽见对方门户大开,认为有机可乘,迅即挥出右掌‘天龙爪’功夫,正喜得手,突然感到掌心酸痛,始知上当,连忙放手沃退,一看满掌紫血,心中大惊,喝问道:“大胆妖孽,竟敢阴损本仙!”

蛟魔王笑道:“没有什么,小伤而已。好在‘天龙爪’收回得快,不然的话,只怕你的右手就要废了。”

黄龙真人大怒,正想冲前攻击,但蛟魔王警告道:“还不认输,快去治疗!再过一会,你最少要丧失五百年道行了。”

此言提醒了黄龙真人,因他感到掌心酸痛增剧,知道这蛟精说的不是虚语,立即转身,也不向九源丈人交代一声,飞向医务司去了。

这时,四周魔生大声欢呼喝采,庆祝蛟魔王和太古鲸神双双获胜。

当真武大帝受挫于太古鲸神时,九源丈入已经非常吃惊,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意外事情,如今黄龙真人又被蛟精击败,不由惊上加惊,暗想这次千年大比接连不断地遭遇妖魔打击,使考场里的仙佛神圣受到永久洗不掉的奇耻大辱。他开始怀疑那两个妖精的身份必有问题,连忙吩咐值坛仙官检查历届蚊鲸两类考生名册,细阅之后,发现蚊魔王已有三万年道行,并于六千年前已经大比及格,照例不准再考。他又发现太古鲸神在数万年前也曾考过一次,但并未中式。后因作孽犯罪,注定在一次东海海底大地震时遭劫,早已除名,怎么此妖竟能活到现在,令人深为不解。

于是九源丈人大声喝道:“蛟精听着!你在六千年前参加大比及格,封为水府真君,为何这次又来冒充考生?”

蛟魔王道:“不错,贫道的绰号水府真君,至于冒充考生,虽属违例,但你们仙家却准许贫道报名应考,也犯了疏忽之罪。”

九源丈人道:“如今既已发觉前误,又被本座点穿,你还是退出大比吧!”蛟魔道:“不,贫道是来考验你们的武功,所以决不退席,同时还要问你仙家疏忽之罪,如何处罚?”

九源丈人道:“你不肯退席,等一会再与你计较。”

蛟魔王大笑道:“何必等一会!你不妨爽爽快快,现在就与贫道计较,省得夜长多梦。”

九源丈人也不理会蛟魔王的挑衅,对着太古鲸神问道:“你在无数年前也参加过一次大比,是吗?”太古鲸神道:“是,确有这回事。只因当年大比,考官舞弊徇情,使俺落选,心实不甘。所以这次再来一试。如果现在不给我中式,俺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九源丈人笑道:“千万年来,丈人宫主领天下水神,及龙蛇巨鲸阴精水兽之辈,从未听到过像你所讲的这种话。”

太古鲸神道:“让你听听也好,这样就能使你明白,俺是与众不同的。”九源丈人哂道:“好一个与众不同的鲸妖,当年你作恶多端,早已在东海大地震中除名,不料现在忽又出现,前来寻死,真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古鲸神猛笑道:“当年海底地震,俺只不过颈部受伤,打了一个千万年的小盹而已,并非长眠,怎会丧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会再死?你说除名寻死,真是笑话!”九源丈人怒道:“妖孽且慢得意!”停顿一下,他回转头去,继续道:“拟请佛国降龙罗汉逮捕这个鲸妖!”

一个头如巴斗,眼若铜铃,身长一丈,臂缚金龙的和尚立即应命而出,跳下坛去,准备捉拿太古鲸神。

蓦地,观光客席上飞出了一个黑衣人,直到场中,拦住了降龙罗汉。

这黑衣人刚才与北海龙王敖顺顶嘴作对,并打伤了四个仙界武士,现在又出来捣乱了。

此人也就是多年前曾与真武大帝和降龙罗汉打架的家伙。当他刚才行凶,打伤四个仙界武士以及妄言侮辱北海龙王敖顺的时候,恰巧真武大帝和降龙罗汉都在第一校场,所以谁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后来他们进入第二校场,也未注意到这个隐没在观光客群中的黑衣人。

现在此人入场,真武大帝骇然道:“这是‘打不死’野仙鬼影子!”(原名桂引子)

坛上的仙佛神圣听了,均各大惊,众目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听到鬼影子高声道:“大和尚,别来无恙乎?我们又在这里相逢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降龙罗汉合十道:“桂施主,你又来找贫僧的麻烦吗?”

鬼影子大笑道:“不,大和尚请勿误会,我是来劝你快些回去,休管闲事。”

降龙罗汉道:“贫僧职责所在,奉主座之命,来擒鲸妖,请施主不要阻差办公。”

鬼影子正色道:“请问大和尚,鲸神犯了何罪?”降龙罗汉道:“他是劫后余生之妖,前来应考,倒也不必深究,但藐视主座命令,不守武场秩序,又出言不逊,带头犯上作乱……”

鬼影子立即打断对方的话锋,抢着道:“大和尚言不顺耳,何必再说下去呢?千年武功大比,不是等闲之事,但当局号令朝发夕改,使人无所适从,倒也罢了!比武之时,派出考官,只懂一些三脚猫功夫,连阅武正司也不堪考生一击,怎好为人主考?如此大比,形同儿戏,竟敢自高身份,大言不惭,动辄以什么命令、秩序,犯上作乱等语威胁场中考生,不但他们听不入耳,就是我旁观者也看不入眼,心中不服,所以出来干涉,不准你大和尚以强凌弱。”降龙罗汉听了,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想怎样?”

鬼影子狂笑道:“那还用问吗?你如想动鲸神一根汗毛,先经过我‘打不死’这一关。”

降龙罗汉合十道:“施主既已插手,谅必不会善罢甘休,而贫僧也有使命在身,不敢知难而退。这样吧!这里碍手碍脚,彼此何不到丈人峰上去商量一个解决办法?”鬼影子道:“你这和尚,说话文诌诌,何不爽爽气气说,到丈人峰上去打斗,却要说:商量一个解决办法,使人听了感到刺耳。那么,走吧!”

他说着,立即驾云升空。

降龙罗汉随即向九源丈人和达摩佛各打一个招呼,也驾起祥云而去。这里太古鲸和蚊魔王得到鬼影子支持,凶焰更盛,频频向九源丈人呐喊,而四周的魔生也跟着叫啸示威,校场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随时有发生暴动可能。

九源丈人心里开始烦闷,因场内的情况渐趋恶劣,而幕后主脑海潮真人与天魁星君却迟迟未颁明文指示,究竟对那批闹事的魔生应用武力对付,还是采取温和手段。照理那一神一仙不应再坐镇丈人宫中,沉默寡言,任凭这批妖孽猖狂跋扈,即使他们不愿露面,亲自镇压,也应迅发口头命令,以便主考当局采取或文或武的方式。

现在武坛已被魔生包围,消息内外隔绝,九源丈人使用元婴通话,也得不到对方的反应,显然丈人宫里也可能发生了意外事情,以致自顾不暇,否则那两位神仙做事决不会如此昏庸,对这里的情况置之不问不闻。

九源丈人与坛上同僚再三考虑,决定先采取“文”的方式,尽量拖延时间,与那批妖孽敷衍,而暗中却在坛上布置了一座混元太极阵,以防万一魔生进攻时,就能发动积极抵抗,同时对于反守为攻的策略也作妤了准备。

于是九源丈人挺立坛前,高声发言:“鲸妖听着!你虽有鬼影子保护,但也难逃劫数。现在本座派遣五洋龙母与你周旋,不知你这鲸妖有此胆量吗?”太古鲸神听了,大笑道:“那雌龙婆有何能耐,敢与本鲸神比武?”

五洋龙母听了,立即纵下坛去,稳立场中,面对太古鲸神,怒目而视。太古鲸神一看对方是个四十左右的贵妇,面目清秀,态度大方,一身锦衣,高雅华丽,不由大喜,色心油然而生,笑道:“呱!号称龙母,俺还以为你是个龙钟老妇,却不料如此年轻,容貌端正,真是来得好极了!”五洋龙母淡然道:“什么好极了,谁要你谄媚?”

太古鲸神双目色眯眯地道:“俺一生独居,正要娶个内助,所以你来得好极了。”五洋龙母大怒道:“逆妖放肆!死到临头,还要口出污言。蠢物,接招!”她说着,立即双手互擦,发出三个响亮的掌心雷,直向鲸神头部轰击。

太古鲸神闻声知警,立即斜跃避开,遂使对方劳而无功,正想还手反攻,忽然他们中间横斜地冲入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美妙,犹胜二八佳人,于是双方打斗不得不暂时停止。

那女子向五洋龙母裣衽道:“杀鸡焉用牛刀,恭请师母退坐坛上,还是让后辈来收拾这个孽障吧!”

五洋龙母道:“你不是已考中了德行和武功两科的鳄夫人吗?”

鳄夫人道:“是。”

五洋龙母慎重地道:“你有把握打胜这鲸妖吗?”

鳄夫人道:“晚辈颇有信心。”若论年龄,鳄夫人要比五洋龙母更大,但在此时此地,前者是新科中式的女考生,后者职掌正阅武司,乃是师座,所以她自称晚辈。

五洋龙母细察这位女门生道行深藏不露,知道必有抵制鲸妖的功力,于是点头道:“那么,你去试打一下也好,不过,要小心,假如力有未逮,立即退走。”她说着,跃上武坛观战。

鳄夫人回转身去,也不说话,准备出手就打。太古鲸神双手乱摇道:“且慢!”鳄夫人道:“怎么,你不敢与我动手吗?”

太古鲸神笑道:“去了一个女的,又来了一个女的,只要是雌的,俺岂有不敢动手之理?可是俺有几句话先要声明。”

鳄夫人道:“有话快说!”

太古鲸神笑嘻嘻道:“彼此都是同场考生,你为何要帮助那龙婆,与我动手?”

鳄夫人道:“以下犯上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太古鲸神对于异性最感兴趣,当年在魔国狂欢大会中,因觊觎葡萄仙子和瑶池十女的美色,巧计追求,献宠反辱,引为终身憾事。刚才他见了五洋龙母,顿起邪心,终于故态复萌,口吐粗言,若非鳄夫人越俎为其座师代庖,则一龙一鲸,必将拼到你死我活,或两败俱伤为止。现在又见鳄夫人比龙母更为美丽,并且又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女考生,道行必然有限,应付也更容易,所以她虽骂他,而并不生气,却笑脸相迎地道:“美人儿!你敢与俺大战三百回合吗?”鳄夫人冷冷地道:“三十招,已能制你于死地,何用三百回合!”

太古鲸神听了,又使用头脑里的小聪明,暗想道:“这里众目昭彰,不便对她调戏。还是引她到偏僻的山坳里去,然后设法擒之,自己就可任所欲为了。打定主意,他故意不屑地道:“美人儿!青天白日之下,不要说梦话了,俺太古鲸神,如果现出原状,身长二百余里,高逾千丈,犹如一座大山,道行变化无穷,功力无所不能,怎会在三十招之内,给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儿打死?假如你真的有此能耐,俺即使死了,口眼也闭。”

鳄夫人道:“不必多言,领死吧!”她说着,挥掌作势,正想攻击,却被对方高声阻止。

“且慢!”太古鲸神道。

“何故?”鳄夫人道。

“这里广场虽大,却也无法容纳俺的原形。我们何不到对面山坳,决一死战,既可使俺自由展施功力,又不妨碍这里另外的正事进行,但只怕你美人儿胆小如鼠,不敢同意俺的提议。”太古鲸神道。

“我不反对你的葬身之地,由你自己选择。”鳄夫人道。

“那么,走!”太古鲸神只要对方不反对,已很高兴,也无暇去体会她的语中之意。

于是他们各驾轻雾,男前女后,飞越丈人峰,不知到哪里去搏斗了。

现在,这里,蛟魔王已经准备要大显身手了。他高声喝道:“九源丈人听着!言归正传,我们不但反对大比暂停,而且还要测验你们这比试官的武功是否及格。”

九源丈人听了,默默无言。

蛟魔王再说了一遍。对方又无反应。过了一会,蛟魔王怒道:“如果说了第三遍之后,主座再不伸出头来讲话,莫怪贫道放肆。”

九源丈人依然没有回答,但五洋龙母却挺身而出,走到坛前,道:“蛟魔王稍安毋躁,座主现有要事办理,对于你的建议,不久必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蛟魔王听了,只得耐心等候,但他却补充道:“请龙母转告座主,贫道的忍耐性并不坚强。”

为什么九源丈人对于蛟魔王的挑衅和威胁置若罔闻,哑口无言?难道他已被那蛟精吓倒,不敢开腔吗?

不,不是的。

不久之前,九源丈人听到“空谷传声”,得悉凤麟洲已被魔国妖煞海东青和那批参加千年大比的麟凤两族考生武力占领,仙佛神圣受到严重损失。据说弱水真人率领伤残离洲遁逃,不知去向,洲上的奇珍异物,例如神药百种,青如碧玉的连金泥(即续弦胶),入水不沉,人火不焦的毛裘,以及夜光常满杯等,都被群妖抢劫一空,满载而归魔国。

自古以来,凤麟洲上多凤麟,千千万万各为群,与仙家同栖多年,均已修得仙气,练成人形,但如今都受到魔生游说引诱,自愿或被迫脱离仙界,投降魔国了。现在凤麟洲已是妖魔精怪的世界,所有仙家全部撤离,情况混乱不堪。

九源丈人得到这个消息后,惊骇非凡,立即告知同僚和下属,各作最坏的打算,在必要时大开杀戒。

正当他忙于与仙佛神圣交换意见时,蛟魔王连连发问,使他无暇回答,虽有五洋龙母出面敷衍一下,但时间也不可能拖延太久,否则,那批妖魔必然要发动乱事。

此外,九源丈人又发现本洲的丈人峰上,有许多来历不明的人物出没窥视,显然他们必是妖魔精怪意图不轨,好在那边也有许多仙家驻守,暂时可保无虞,而唯一使他担心的乃是降龙罗汉与鬼影子前往丈人峰较量,到这时还来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坛上的仙佛神圣,商量结果,认为今日之事,流血不可避免,决定乘对方要求考验武功的机会,不惜全力搏杀,诛其元凶,赦其从犯,才能消弭祸事。于是九源丈人起身走到坛前,高声道:“蛟魔王听着!本主座接受你考验仙家武功的要求。”

蛟魔王道:“那好极了!”

九源丈人道:“个别考验,还是集体比武?”蛟魔王道:“考生众多,个别打斗,浪费时间,贫道提议集体比武。”

九源丈人道:“集体比武也应有一个步骤,但不知你要用何种方式?”

蛟魔王道:“贫道想摆设一座阵图,拟请你们仙家前来破阵。”

九源丈人道:“好主意!不知是什么阵图?”

蛟魔王道:“你等着瞧吧!”

他说着,把手一挥,四周魔生立即出动,另外又从旁观客席上窜出一部分人物凑数,大夥儿忙碌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他接着道:“试问主座,识得此阵否?”

这里坛上的仙佛神圣都站立起来,观着这座阵图。

九源丈人笑道:“蛟精布阵,脱不了原形,只不过是一字长蛇阵而已。”

蛟魔王听了,面现喜色,问道:“主座敢破阵否?”九源丈人道:“区区小阵,何足道哉!”

蛟魔王大笑道:“主座休要夸口,贫道正要试试你的法道如何?”他说着,返身退入阵中,等待仙家前去破阵。

九源丈人低声道:“此阵暗寓玄机,甚为古怪,看似一字长蛇,实非一字长蛇,不知各位道友有何高见?”

五洋龙母道:“主座的话不错,若是一字长蛇,只要攻其首尾,中央突破。三路同时出击,即可打破此阵,但事实上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真武大帝道:“当年本神麾下的龟蛇二将,在尚未叛奔魔国之前,曾经讨论蛇阵的变化:一字可变十字,十字可变二十字,二十可变三十,三十可变四十。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座长蛇阵变成了多头多尾,就不容易攻打了。”

北海龙王敖顺道:“根据蛇阵原则,一字长蛇并不规定一条长蛇的阵形,可能是一条无尾的两头蛇,也可能是甲乙二蛇合而为一,那就是它们的另一头和另一尾,互相隐藏在蛇腹之下,看起来使人发生错觉,好像只是一条蛇形,使攻阵者不察,往往被诱上当。此外,一字长蛇,又可加添四脚,变成了一体四脚,能缩能伸的长蛇阵。诸如此类,变化无穷,所以在我们攻阵之前,必须仔细观察,谋而后动,否则入其陷阱,中其狡计,立即被困,无法脱身,生死受敌支配,则悔之晚矣。”

九源丈人道:“各位道友说得不错……”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继续道:“恢本座看来,这一字长蛇阵势确甚奇特,我们攻入其中,它随时有变成十,二十,三十或四十字阵形的可能,但不可能变幻两头蛇,双蛇合一,或四脚伸缩的蛇阵,不知各位之意如何?”

真武大帝道:“本神也有同感。”九源丈人道:“达摩佛兄,为何不发一言?”达摩佛道:“本佛对于阵图,从未参研,所以不敢置喙。若蒙调派降妖除魔,则愿充前驱。”

九源丈人道:“本座现在发令攻阵,拟请达摩佛兄,在坛上以双掌指挥四伽蓝和十揭帝进攻蛇头……”他说着,走了过去,轻声对达摩佛耳语几句,后者点头会意,立即开始调度。

九源丈人又命五洋龙母率领水国武士五十名攻打蛇尾,并面授机宜,以防蛇阵变化。

九源丈人派遣地仙红苗道人,玉石仙姑,火浣公,青丘真人和水仙客,统领四方黄巾力士二十名,攻击蛇阵中部。九源丈人请北海龙王敖顺在坛上挥旗指示蛇阵变化的形势和方向。

九源丈人密遣了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隐入云端,听候命令。

其他神仙,例如真武大帝,金孩儿,昆吾真人,紫石老人,空空道长以及许多仙界试官,四方黄巾力士,仙家武士等都作后备,万—一蛇阵阵形变化,立即出动增援,分别打击有关阵门。

九源丈人调派已毕,武场上仙妖双方列阵对峙,武斗一触即发,形势突趋紧张。这时,武坛上只有九源丈人,达摩佛,敖顺,地文星君,六丁六甲以及许多仙吏、力士、武士等,充任指挥和护坛。

接着,九源丈人走到坛前,高声道:“这次千年大比德行武功两科入选的五十名……”他忽然想起鳄夫人并不在场,于是改口道:“四十九名考生听着!你们现在无事,请即退出校场,不必在此逗留,以免发生意外危险。”

那边所有的中式考生听了,连忙纷纷退出校场,但只有一个清白山的蟒公却按身不动,依然坐着观看。

九源丈人以为这蟒公或许是要等到鳄夫人回来之后,才退出校场,所以也不再催他。

这时,护场仙吏挂起战旗,浩浩荡荡,随风飘动。

咚咚咚……

擂鼓三通,武斗开始!

蛟魔王一看时间已到,立即发动阵势,扩大阵地,但见蛇形蜿蜒,毒雾迷漫,蛇口大开,黑气冲霄,犹如择人而噬,蛇尾摇摆,发出呼呼风声,刮得武场走沙飞石,同时,四周隐约地透露一片仙氛,显然阵中尚有许多道行玄妙,功力高深的人物助战。

九源丈人等看了,心中暗惊。

仙吏把旗一挥,云端的雷公电母和风伯雨师,立即雷轰电殛,发出狂风暴雨,声势惊天动地,使人魂飞魄散。

达摩佛双掌合十,作为暗示,坛下四伽蓝,十揭帝,手握武器,奋勇地冲入蛇口,阵门立即关闭。后面五洋龙母高举九头龙杖,率领五十水国武士,横击蛇尾,同时红苗道人,玉石仙姑,火浣公,青丘真人以及水仙客等各领黄巾力士四名,分别合力截击蛇阵中部左右两侧。

仙方的力量如此雄厚,威力非同小可,若是普通妖魔精怪,早已被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但对方却是魔国的精兵猛将,道行功力,可与仙佛神圣颉顽,所以这场激烈武斗,仅次于二千多年前通天教主的诛仙阵和万仙阵,而另有变化多端,则比以上两阵大战,更为凶猛。

蛟魔王在风雨雷电交击之际,突然化作了身长三丈八尺的巨人,高立阵中,施展移雷转电之术,把雷公的雷,电母的电,转移到校场之外,轰毁了由仙匠神工所新建的聚奎殿上层——登仙堂,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坍墙倒屋之声,击得碧玉瓦,钻石砖,黄金柱,翡翠栏,成为大小碎片,纷纷坠落,五花三飞,散布满地,这使雷电二神大吃一惊。立即停止攻击,呆立云端,一筹莫展。风伯雨师失去了雷电之助,威力大减,除了风伯,只能把蛇阵周围的毒雾黑气吹散之外,雨师则成事不足,毫无贡献,只得袖手旁观,暂停行动。风伯吹散了毒雾和黑气,使坛上九源丈人等就能看清楚己方攻阵,以及对方守阵的一切行动,攻守双方的每一分子,都使出浑身解数,丝毫不留余力,斗争激烈,喊杀之声地动山摇。

根据九源丈人的观察,攻击蛇阵的头尾,双方势均力敌,杀得难解难分,而两侧腹部的攻击是己方主力所在,却占尽优势,并且打伤了几个妖魔。由于腹部受到压迫,阵头阵尾的守方大受牵制,威力难展,所以不久之后,也逐渐转处下风。若攻方能将蛇腹截断,中央突破,两侧会师,这座一字长蛇阵就要瓦解了。

蛟魔王发觉情势不妙,败象渐露,于是大喝一声,双手摆动,立即改变阵形。

不出仙方所料,此阵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双头交叉的一个斜形十字阵,使它的威力增了一倍。

北海龙王挥旗指示方向,同时攻方早有准备,一看蛟魔王变阵作战,立即分兵奋击,企图在守方阵脚尚未稳定时,予以捣乱,但也未能如愿,因那些妖魔精怪,平时训练纯熟,作战经验丰富,应付攻方的突然冲截尚能胜任,直到阵脚稳定后,就有余力反击,于是斗争更为猛烈。

如果攻方在战前不知阵势变化,胸无成竹,这时已遭败绩了。

坛上九源丈人见到蛟魔王将阵形由一变十,心中甚喜,认为那蛟精的下一步骤,必将阵形改为廿字,这样变化下去,己方取胜的希望转浓。

当时,坛下仙妖武斗正殷,风伯也在高空助威,双方杀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失去了慈仁心、恻隐心和饶恕心,同时大家都产生了凶恶性、残暴性和嗜杀性,妖魔精怪个个都是疯子,而仙佛神圣也不例外。

战斗良久,蛟魔王发觉己方改变阵形后,依然未能转占优势,且伤亡数字也比对方更多,终于忍耐不住,又摇摆双手,阵形立即变为歪体的廿字,这使攻方又要化费许多力气和精神,才能稍为适应新的环境,经过了一番苦斗,总算恢复了主动的攻击能力。

这时,守方已投入了一批生力军,将伤亡者替换出来,而攻方也采取同样步骤,使战况进入了白热化。出于意外,守方的这批生力军个个都是惯战能将,立即扭转了局势,把攻方围困起来,处于挨打地步。

九源丈人看到己方战士,在阵中艰苦挣扎,危机重重,不由吃惊,连忙派遣真武大帝、金孩儿、昆吾真人、紫石老人和空空道长等五位神仙,统领仙界试官,武士和黄巾力士等约计百名,分别支援蛇阵的头腹尾各部门,并指示他们应如何对付守方改变阵形为卅字时的计策。

这是孤注一掷的战略。

为什么九源丈人会使用这一着危棋呢?由于听到了空谷传音,他知道镇守丈人宫的海潮真人等已被魔国元帅——魔煞南宫操率兵包围,处境万分险恶。这里,蛇阵斗争正在要紧关头,一时抽不出援兵,所以为了速战速决,他不惜调动后备军力,希望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一鼓作气地把这座蛇阵击破,然后移师支援海潮真人,以解丈人宫之围。

这时,九源丈人非常注意观光客席上的许多人物,只怕他们之中尚有魔国高手在暗地里指挥。如果是这样的话,本洲的前途就非常危险,可能也会蹈凤麟洲的覆辙,被魔兵占领。

过了一会,那边观光席上一片静寂,毫无反应,这使九源丈人稍觉安心。这里坛下,蛇阵中战局稳定,双方胜败难分,暂时僵持着。

空谷传音,不绝如缕,它是海内十一洲三岛互通消息的暗号,惟有九源丈人熟悉此中内容。刚才他因忙于调派军力,无暇抽身接听。此刻他觉得己方攻势逐渐强盛,颇有获胜把握,于是倾耳细听空谷传音,不由面色大变,原来他已听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东海中的生洲、祖洲和瀛洲,已被魔国西方主将司徒文率领属下红毛女,陆虎,周奇以及伍本等一百零八个精煞征服占领,打伤仙家甚多,所有三洲的不死之草和神芝(当年秦皇劳师动众,欲求一草而不可得),都为他们采摘殆尽。还有函醴泉,饮之令人长生,不但也为他们大饮特饮,而且灌入大桶,数以万计,运往魔国。

魔国北方元首杜充,率领属下二百五十六名怪煞,乘仙伯真公前去参观千年大比的机会,侵入玄洲,击伤许多仙家,铲平了凤山,烧毁太玄仙宫,劫去金芝玉草不计其数。

魔国东北方魁首孟元,带领了麾下一千零二十四名乱神,攻占了炎洲,把洲上的仙家全部驱逐,又捕杀或活捉许多风生兽和火光兽。那两种神兽乃是仙界珍物,取前者的脑和菊花服之,能延寿五百年,拔后者之毛,可织火浣布,制成衣服,入火不焚,且能永远保持洁净。

长洲和元洲也同时被魔国西南方“统领”铁金刚将军的属下——司马仲弓和欧阳头陀,各率一千多名力士,分别攻陷。长洲的天真仙女自知不敌,携带子一群女仙子及时逃走,未为所辱。司马仲弓兵不血刃,入驻紫府宫,作为司令部。洲上许多二千围的大树,以及仙草灵药等,被那批力士砍斩采摘,损失惨重。欧阳头陀在元洲凶性狂发,打伤不少仙家,并大吃仙芝,狂饮犹如蜜浆的玄涧之水,使他无端端延年益寿,长生不死,道行突飞猛进。流洲和聚窟洲都在西海之中,也都已沦陷于魔国西北方总管温戎将军之手。他率领了属下五千零九十六名散神,倾巢而出,实行突击,使洲上仙家措手不及,无法抵抗,纷纷逃亡。流洲所产铁矿,铸成宝剑,锋利非凡,割玉如割泥,那批散神正拟开矿造剑。聚窟洲的狮鹿以及长牙铜头铁额之兽,都与魔国臣民同族同类,早为通天教主所觊觎,誓欲收归国有。此外,还有许多花叶香闻数百里的返魂树,为仙界灵物,若以此香去薰死人,立即复活,所以叫做却死香。那些奇兽异木现已尽入妖魔之手。现在,九源丈人听了这些坏消息,惊悸不已,心神难以安定,想不到通天教主竟敢有此斗胆,藐视天国法律,仙国邦交,妄兴无名之师,不宣而战,侵略海内十一洲仙境,使魔国扩展版图,真是无法无天,不仁不义,到了极点,但玉帝和太上老君为何不乘那些妖魔立足尚未稳定之际,速派援兵,恢复失地?

他沉吟长久,想不通此中道理,但也不将那坏消息告诉达摩佛和敖顺,以免扰乱他们指示攻阵的心神。接着他举目观察坛下的战况。

这时,仙方攻势极为凌厉,魔方阵脚已呈摇动现象,这使九源丈人的心里稍觉宽慰,决定在必要时亲自出手,消灭这批妖孽,以便保卫本洲安全。

蛟魔王发觉己方战事渐露败象,似乎有恃无恐,心里毫不惊慌,于是双手挥动,阵容瞬息变形,将廿字阵改为井字阵形,而并非改成卅字。这一变化,真是出人意表,使九源丈人预定的攻阵计划和指示全部失效,不禁大为吃惊。

顷刻之间,攻方主力已进入井字蛇阵的陷阱之中,左冲右突,艰苦困斗,但始终脱不出那井字中间的空框子。在井字以外的许多仙圣也受到阵头和阵尾的守方严密牵制,自顾不暇,怎有余力去救陷阱里的同胞?因此,九源丈人、达摩佛和北海龙王敖顺都感到焦急万分,除那三位仙佛神同时亲自出场外,已无第二条可走了。

蓦地,天空层云密布,云端坠下一个小型的物体,如球非球,似石非石,但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它。

这时,蛟魔王看到自己稳操胜券,心中大喜,得意洋洋,高声道:“九源丈人听着!现在你的主力已成瓮中之鳖,只要贫道作出举手之势,他们就难逃劫数,命归黄泉。如果你肯答应条件,贫道立刻解围,放他们一条生路。”

九源丈人还未回答,但那空中坠下的物体渐渐地大起来了,到了离开地面数百尺的高空时,大家才发觉它好像是一座带着血腥气的小山,正向蛟魔王的头顶压下。

蛟魔王艺高胆大,见此情形,不慌不忙,双掌向上一托,把那庞然大物牢牢托住,原来它是一颗大鲸头,鲜血淋漓,腥气令人恶心。

九源丈人心中大喜,高声道:“太古鲸神恶贯满盈,已被鳄夫人诛杀了。”蛟魔王正想抛掉鲸头,忽然那边校场凌空飞来一个黑脸老翁,刺出一剑,正中了蛟魔王的头部,剑从后脑刺进去,面门出来,鲜血直流,但他无暇抽回宝剑,人已经飞跃而退,驾了青云,向南方如飞逃去,因当时有四五个妖魔人物,迅速地从观光客席上跃出,也立即驾起青云,大声呼喝着,前去追赶。那黑脸老翁非谁,乃考中本届千年大比第一名,即人间科举时代所谓新科文武状元,清白山蟒公是也。他奉了古仙眇真人之命,会同鳄夫人前来诛杀蛟魔王和太古鲸神,为天上消灾,人间造福。

劫数已到,无可逃避,如果蛟魔王不逞威显能,卖弄本事,去托接太古鲸神的头颅,则蟒公道行虽高,功力虽强,也无法在群魔环伺之下,一击得手。蛟魔王双手托住像一座小山那样的大鲸头,而它又是从高空坠下,重量何止万钧,他却能抵得住这种压力,道行之高已属不可思议,不料变生意外,蟒公忽来暗算,等到他发觉脑后剑风,想要抛弃鲸头,时间已经不及,突感痛彻心肺,自己的头部已被蟒公刺穿,不禁双臂一软,鲸头随即滑落地上,打乱了蛇阵的阵形。他惨叫一声,响彻云霄,但依然稳立着,还想挣扎,正要自去拔剑,但立即被观光客席上的神医子高声阻止道:“住手!我来救你!”声到人到,可惜迟了一步,那站在云端观战的雷公和电母一看机不可失,连忙发动猛烈雷电,五响霹雳,电光闪闪,但这时蛟魔王受伤甚重,神昏智迷,无法施展移雷转电之术,遂使雷公电母初次得手,五雷击中蛟头,把它打得焦烂,血肉糊涂,立即现出原状,乃是一条混身锦鳞的独角巨蛟,身长千丈,粗约十围。

神医子一看此景,知道无法抢救,只得怏怏退去。

这时,蛇阵失去了指挥的头儿,所谓蛇无首而不行,阵势转动迟钝,同时群魔心理上也大受打击,斗争力大为减低,但此消彼长,攻方则勇气百倍,努力冲杀,蛇阵立即瓦解,死伤惨重,若非观光客席上拥出大批妖魔人物,前来支援,只怕魔方还要受到更大的损失。

此刻,蛇阵虽已被破去,仙魔两方不但依然继续混战不已,而目斗争比刚才攻阵和守阵时更为激烈,这是由于魔方增援了数百名伪装观光客的生力军,仙方破阵后的胜利只不过昙花一现而已,瞬息之际,又被包围,难以脱身。

那批伪装观光客的妖魔人物,几乎都是魔国的高手,而其中尤以撼天陷地二位煞神最为突出,他们的道行和武功,联合起来,已能使神圣侧目而视,仙佛避道而行。刚才撼天煞神因晨间贪饮几瓶仙酒,醉醺醺地坐在观光客席上,非常赏识蛇阵的布置,认为无懈可击,深信必能击败仙方无疑,所以安心地打起盹来,怎知变生不测,蛟魔王遇刺受伤,又被五雷击顶,他方才被霹雳巨响惊醒,瞪眼一看,蛟精已现原状死亡,不由大怒,立即腾云升空,去打雷公电母,不到一个回合,夺得了前者的雷鼓,以及后者手中的两个电镜之一。

雷电二神正为击毙蛟精而感到高兴,不料一个凶恶怪物忽然降临,进行突击,不知是何方神圣,仓猝抵抗,恨力有未逮,武器瞬息被夺,才看清楚对方乃是撼天煞神,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把电母拉在背上,负着她,展开两肩双翅,拚命飞逃而去,气得那煞神破口大骂,一边催云追赶。当时风伯雨师早已知道来者的身份,吓得不战而退,预先隐入层云躲避,直到煞神去追雷电二神,才敢现身,慌忙从相反的方向逃走。

刚才武坛上的九源丈人、达摩佛和北海龙王敖顺等,最初见到己方的主力被困于井字蛇阵的陷阱中,进退维谷,狼狈不堪,心里焦急万分,又受到蛟魔王出言威胁,不禁怒气填膺,正拟亲自出马,希望挽救颓势。后因太古鲸神授首,蟒公不速而至,刺中蛟头,接着雷电二神合击得手,以及大破蛇阵,喜事接踵而来,顿时心中大悦,以为歼灭妖孽易如反掌,同时又可抽调兵力,援助海潮真人,以解丈人宫之围。出人意表,但又在意料之中,果然有许多伪装观光客的妖魔人物,成群参战,实力雄厚,遂使己方的战局渐处劣势,不久即将反胜为败,而那三位仙佛神也随之转喜为忧。

忽然,校场外面的远处,火光烛天,估计地位和方向,好像是丈人宫失火了。

接着,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但这并非雷声,而是高矗云霄的丈人峰突然低了一倍,原来是山崩了。

九源丈人见此变化,方寸大乱,知道丈人宫已被南宫操攻破,海潮真人必败无疑,他连忙把手一挥,命令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合力出击,以助威势,不料天空毫无反应,又知天上四神也已出事了。不由惊上加惊,于是仙佛神三位一体,联手立即跃下坛去,参加混战。三位仙佛神之中,九源丈人道行最高,武功却不及达摩佛,而敖顺则较为逊色。如今他们合力出击,攻势非常凌厉,拳脚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对方死伤累累,避易而退。陷地煞神见了大怒,立即飞跃而来,接住了达摩佛大战,于是群魔手持武器又一拥而上,把九源丈人和敖顺围在核心,双方恶斗不已。

忽然,半空中响了一声狮子吼,声到人到,一个隆鼻、深目、广颊、高额,头如巴斗的大和尚自天而降,此僧非谁,乃是降龙罗汉,接着法幢佛、韦陀、哪吒、巨灵神、黄大仙接踵而至,立即参战。

降龙罗汉举目向四周巡视一遍,看到达摩佛正与陷地煞神大战,不分胜败,连忙赶了过去助佛斗煞,不久,陷地煞神双手难敌四拳,心里急躁异常,暗骂撼天煞神为何不来助战,否则天地双煞联手,一定可以打败这两个贼秃,念头一动,意志分散,被达摩佛挥掌击中肩部,身形歪斜,右冲三步,脚步尚未站稳,又被降龙罗汉飞腿踢中头颅,立即开花,脑浆和鲜血混合直流,翻倒地上,死于非命。

达摩佛和降龙罗汉口念:“阿弥陀佛!”,表示开了杀戒,向佛祖忏悔。接着他们又去作战。

这时,哪吒等已杀入重围,与九源丈人和敖顺会合,并肩与群魔作战。

群魔之中,除了龙龟二族的考生外,另有高手颇多,例如:白毛公主,李元,吴本,李奕,彭宁,魔道人,周普,赤眉仙姑,火头陀,黄头公,哈哈和尚,十目真人,公孙先生,阿弥,焦熊等,乃是七十二魔煞中的著名人物,道行武功都已超凡入圣。野仙方面有郎三妹,王麻,王元,绿毛大仙,白痴大仙,纯青子,平凡子,元寿子,享行子,利孟子,贞力子,多手道人等,散人阶级约计萧山,王兰,白生,雪和尚,土木书生,白统,沈三保和独臂居士,再加上红蓝二位狂客,他们乔装观光客,混入千年大比的武场。此外,还有仙佛神见了都要感到头痛的“天不怕”郝道子,和“打不死”鬼影子,这时,虽未参加作战,却来扰乱秩序,混水摸鱼。魔方的实力如此雄厚,怎会把那批仙佛神圣放在心上。

现在暂时搁下仙魔混战,先补述降龙罗汉与鬼影子同赴丈人峰打斗,为何忽又回来呢?还有法幢佛,韦陀,哪吒,巨灵神和黄大仙等已去支援凤麟洲。为什么也去而复返呢?详细的情况是这样……当降龙罗汉与鬼影子驾云到达丈人峰的高空时,后者拨开云脚,向下一望,只见峰顶已有许多妖魔人物,三五成群,徘徊于山石树林之间。他心里明白,开口道:“大和尚,我们不必下去,就在云端比划如何?”降龙罗汉道:“不,层云飘浮,不够结实,还是到后山旷野,地基巩固,施展武功比较方便。”

他之所以要选择后山旷野,不愿在云端比武,是由于对方是个鬼灵精,身形轻捷,纵跳如飞,很难捉摸,而自己则魁梧奇形,武功又属刚强门路,适宜于地面作战。

鬼影子听了,笑道:“大和尚倒也聪明,不敢在云端与我较量,避免以柔制刚,使你吃亏……好,我不要占便宜,就依你到后山旷野去。”

他说着,催云先行,后面跟随着降龙罗汉。

到了目的地,他们弃云降落地上,面对面相距五丈立定。

鬼影子道:“大和尚,上次交手,你有帮友,也无奈我何,这次,你单我只,只怕你要倒运了。佛门秘技,尽管施展出来,让我再度领教。”

降龙罗汉知道这家伙诡计多端,一不小心就会上当,所以处处谨慎,也不答话,立即劈出一掌,凌厉无比,掌风到处,呼呼作响,飞沙走石,山谷震动。

鬼影子不敢硬斗,立脚斜跃避开,窜到对方的背后,乘机反击对方光秃秃的后脑。

那罗汉转身接战,鬼影子左避右躲,前纵后跃,顺便伸出冷拳,往往为其所乘,气得前者呱呱大叫,苦在有力无处用。

他想放出那条缠在臂上的小金龙,对付鬼影子,但此鬼早已准备了金光闪耀的匝龙圈,拿在手中一扬,笑道:“大和尚,你敢放金龙吗?”

他默然无言,挥掌连发三雷,鬼影子不甘示弱,也回敬了三个掌心雷,六雷相撞,电光闪闪,声震山壑,响彻云霄,势均力敌,俱各无功。他发出了狮子吼,意欲扰其心神,惊其魂魄,但鬼影子稳定原处,置若罔闻,反使他自己面红耳赤,消耗精原神,这等于顶石臼做戏,吃力不讨好。总而言之,不论他施展任何佛门秘技,对鬼影子言,都是白费气力,无济于事。他想歇手不打,离开现场,但也为对方所阻,使他不得不被迫继续纠缠,真是欲罢不能,有苦难诉。

正邪在此打斗,形同游击,大战小斗,不下三千回合,降龙罗汉始终未占上风,而且还吃了一些小亏,这可能是鬼影子投鼠忌器,加以情让。

蓦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丈人山脚渐渐震动,一尺,三尺,五尺……缓缓陷入地底,不久,丈人峰低了一倍,半山旷野几乎变成了山脚平地。降龙罗汉见此情形,大惊道:“地震了!”

鬼影子笑道:“大和尚,胆量真小,这不过是敝友江帆的杰作而已。”降龙罗汉骇然道:“你说是野仙‘踏崩泰山’江帆?”

鬼影子还来回答,忽然近处山坳里传出来一个声音:“不错,是他!”降龙罗汉与鬼影子回头一看,原来是茅山道士郝道子,蹒跚地走了过来。鬼影子狂喜道:“天不怕,你来得正好!我们联手,把这个大和尚宰了,当作罗汉荤斋吃,倒可增加不少道行。”

郝道子摇摇头,苦笑一声,道:“算了,让他走吧!”他说着,把手一挥。

这是暗示,降龙罗汉岂有不知之理?他自忖一个“打不死”,已很难缠,若再加上了“天不怕”,如何能敌?于是合十道:“二位施主,后会有期!”他们目送降龙罗汉离开现场后,开始谈话……

“天不怕,你怎么会在此出现?”鬼影子问道。

“我来发掘万年仙芝。”郝道子道。

“得手了吗?”

“可以这样说,不过,江帆可恨!”

“何故?”

“早不踏,迟不踏,恰巧当我正想要多掘一些仙芝时,他忽然踏崩了丈人山。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放弃贪心,一跃千丈,逃出险地,这时我的尸体已埋入黄土了。”

“哦!那么,你掘得了几茎?”

“三茎。”“原来如此,无怪你不想吃罗汉肉了……喂!天不怕,我知道你是慷慨的,分一茎半给我。”

“天下不可少‘天不怕’,地上不可无‘鬼影子’,我给你一茎。”

“不公平,你吃二茎,我吃一茎,以后你的道行不是比我高了吗?”

“我也吃一茎,另有一茎,我要派别的用场。”“什么用场?”

“分给我的宝贝弟子和别的朋友。”“你这样打算是合理的,也能使我心平气和。”

“真可惜呀!那边生长着不少万年仙芝,现在都已埋入地底,成为废物,真是暴殄天物,所以我恨江帆。”

“算了,只要别人也得不到,就让它们成为废物吧!”“那么,我们走!”

“你不想到那边去看热闹吗?”

“不,让他们去斗得你死我活。”

“好,我同意你的见解,走!”

再说降龙罗汉驾云正向前山校场进发,忽见对面高空,祥云飘飘,来了法幢佛、韦陀、哪吒、巨灵神和黄大仙等,连忙上前招呼,得悉他们迟去了一步,凤麟洲早已被魔国占领,弱水真人和洲上群仙逃得不知去向。支援不及,法幢佛等只得怏怏地去而复返,匆忙地回来复命,在中途邂逅了降龙罗汉。随即结伴同行,径到校场,正值九源丈人等与群魔恶斗,情况非常危急,于是协力助阵。降龙罗汉虽助达摩佛击毙了陷地煞神,同时法幢佛和韦陀等虽已解了九源丈人之围,但魔方兵多将广,势力雄厚,战况依然无法改善,下级的神圣伤亡累累,双方杀得天翻地覆,难解难分,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方丈洲乃是神仙聚集的第一乐地,瑞气飘缈,仙气浮荡,百兽欣舞,群禽和鸣,饮则琼浆玉液,食则交梨火枣,万古以来,逍遥自由,朝朝暮暮,但闻笑声,不料作了千年大比的考场之后,此处此时,竟然变成了鬼哭神嚎,腥溢血流的集体屠场,那真是佛仙神圣所从未想到的浩劫。

物极必反,安极必危,人间如此,天上亦然。做了神仙,如果只图欢乐,不思忧患,一旦道消魔长,也难免劫数降临,世间凡夫俗子更不必论了。

仙魔混战,双方各有死伤,势均力敌,优劣难分,除非有生力军支援,否则任何一方也无法取胜。这时,观光客席上空空如也,连一个影子也没有。与魔方有关的冒牌观光客早已参加作战。与仙方有关的,例如玄洲仙伯真公、蓬莱岛九老丈人,扶桑东王父、昆仑谷希子,以及其他各洲列岛的众神群仙都助仙方作战。至于与仙魔两方均无好感或恶感的散神、散仙和醉仙之流,有些明哲保身,不愿堕入这种是非旋涡。有些道行浅薄,功力平庸,自顾尚且不暇,怎有余力为仙魔作左右袒?有些畏惧腥血气氛太浓厚,杀戮行为太残酷,不忍大开杀戒,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纷纷起身出场,悄悄地逃离本洲。

在杀气冲天的战斗中,本洲数十万仙家,见到丈人山崩颓了十分之五,丈人峰低陷了一半,丈人宫正被魔火焚烧中,新建未久的聚奎殿遭雷电击毁了一层,万年芝圃埋入地底,遍地已熟的仙家瓜果,给妖魔精怪盗食一空,未熟的也受到蹂躏殆尽,神药仙草,又被他们放野火大烧,神木受砍,仙花遭折,瑞祥仙氛不知去向,鲜血腥气冲鼻欲吐,损失惨重,言之痛心。此外,风闻海内九洲又皆沦陷敌手,而天兵不至,仙援断绝,更兼本洲力量孤单,显然劫数已到,大势去矣,于是成群结队,相率逃亡,有些腾云驾雾,有些作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遁,有些隐身匿影、溜之大吉,也有些化了一道白光而去,诸如此类,不到半天,仙家逃剩了只有百分之五左右,几乎把这座仙洲变成了一个荒区。

海中各洲仙境都已被魔方乘虚攻占,方丈洲也在劫难之中,只有三岛——蓬莱、扶桑和沧海尚未波及,仙佛神圣伤亡甚多,为什么玉帝和太上老君还不派救兵前来支援?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千年大比已出了乱子,以及魔国占领九洲仙境的消息吗?

不,天国和仙国在大比前夕已得悉魔国出兵消息,可是,玉帝和太上老君都中了通天教主声东击西之计,援军不能及时赶到,遂使海内十洲沦陷,方丈洲遭遇浩劫。实际的情况是这样……

当凤麟洲和方丈洲两位座主正在分别欢宴千年大比的麟风龟龙四族考生时,那就是大比前夕,魔国通天教主,在黑夜里,秘密派遣了大军,衔杖疾走,朝着佛国的方向进发。

众所周知,魔国企图攻打佛国,准备完成,谣传已久,玉帝,太上老君和弥陀佛早已洞悉其奸,但因逆迹未显,证据不足,只得暂时隐忍,未加谴责,而他们却时时刻刻在暗中密切注意对方的行动。

这次,值夜神、顺风耳尊者、神谍仙探等,前后获悉魔国秘密出动的军队,实力非常雄厚,包括千手老怪、小夫子、狮首力士、独火大圣、金刚猿神、十二地支真人、枚公公、富钰、五形郎君、神武子、混沌子、菩提子、清虚子、玄机子、玄阴子、玄真子、玄阳子以及青符山人等,无一不是道行深厚,武功卓绝的野仙和野圣,例如:千手老怪的能耐仅次于金仙大夫子;狮首力士可与元始天尊争长论短;金刚猿神力敌十八罗汉而绰绰有余;混沌子的法道可与慈航、文殊、普贤三大菩萨之一媲美,其他可想而知,何况再加上一个小老先生——上一代古仙大老先生之子,也是玉仙(即玉面神猴)之友,运筹帷幄,主持军略。

玉帝得到了值夜神顺风耳尊者等的报告,心中大惊,连忙召集天国诸神以及仙国群仙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同时派遣巡天大使兼程飞往佛国,通报消息。

会议结果,天国立即传令托塔天主李靖,发动火部六位正神:罗宣、朱昭、高震、方贵、王蛟、刘环,八位天君——秦完、赵江、董全、袁角、柏礼、姚宾、王奕、张绍,又令太空国太阳神速从天罡星座中拨出十八位星君,地煞星座中拨出三十六位星君。仙国也发动了玄都大法师,赤精子、五鼎真人、法虚道德真君、广成子、灵宝大法师等六位上仙,以及三十六位天外散仙,在南天门外集合,火速赶赴佛国支援。

当众神群仙出发后的次日,天听地测仙师发觉魔国的大军并非去打佛国,只不过在佛国边境外的三不管地带列队游行,逡巡逗留而已,但另有八方大煞神却静悄悄地率领本部人马,径赴地国,真的去攻打海中十一洲仙境。这时玉帝和太上老君才知上当,连忙传令托塔天王李靖和玄都大法师分兵前去制止,但时间似嫌欠早,因消息传来,祖,瀛、玄,炎,长,元,流,生,凤麟,以及聚窟等十洲仙境已入敌手,惟有方丈洲尚未沦陷,于是急派救军兼程赶往。

支援方丈洲的神仙是以广成子为首,罗宣副之,统领了天君四位,火部正神二位,天罡星座的八位星君,地煞星座的十位星君,上仙二位和散仙六位,其余都驻留于天空远处,以层云作为掩护,暗中监视三不管地带的魔国大军。

广成子与罗宣心急如焚,率众向方丈洲前进,行云如飞,恨不得立刻到达目的地,从速斩妖除魔。

前途忽有一个白发老翁出现,在无形中不断地把路程拉长,使广成子等始终走不到方丈洲,甚至越走方向越错,越错路程越远。

这是什么道理?弄得广成子等莫明奇妙。

在另一方面,魔帅小老先生发觉仙天两国分兵去救方丈洲,不以为忧,反以为喜,因对方分兵,等于力量分散,力量分散,意味着战斗效能减低,这是给自己一个个别击破的机会。

他打定主意,想利用这个机会,出其不意,截击那些隐没在层云里的众神群仙。

可是,当他正要施号发令时,蓦地,前面出现一个红发老翁,满面笑容,使他看了颇有好感,意欲趋前攀谈,问其尊姓大名,而把刚才自己即将发令行军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一忽儿,眼前的红发老人不知去向,这使小老先生心中生疑,认为谁有如此功力,能在自己前面幻形变化,隐现不定?于是他施展透视目力,上窥三十三层苍天,中看茫茫大地,下察阴间冥府,万物动静,遐迩巨细,一览无遗,无所遁形,而那红发老人竟然影踪全无,真是莫测高深了。

一个白发老翁能把广成子等神仙弄得团团转,角角转,另一赤发老人也在大罗金仙小老先生前面幻弄虚玄,使他由疑生惊,由惊知警,终于不敢进军偷袭,其道行之高妙实属不可思议。

试问那二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非谁,乃是时空二老。

时间和空间二位老人出世于混沌初开之时,栖身于别有洞天,主宰宇宙万物动静的因因果果、恩恩怨怨、离离合合、远远近近、快快慢慢、久久暂暂等事情,最后互相对销,双方拉平,你不欠我,我不欠你,直到一切的一切都符合于因果规律为止。

因果所在,即使双方都是死敌,时间老人能将他们之间的仇恨冲淡,而终于成为好友。若冤家报应的时间未到,空间老人就会使他们分隔两地,谁也找不到谁,但一旦报应的时间到了。彼此原来远隔千里,却被阳催阴促,各自一步一步地走近,于是狭路相逢,而相逢的时间也决不会早一秒或迟一秒。地点也决不会远一寸,或近一寸,所谓此时此地是也。

当年诸葛孔明驻兵定军山,忽然患病,自知禄尽,乃祭七星灯拜斗,拟向南斗星君借寿,已蒙首肯,但为时间老人所阻,是以未能如愿。嫦娥偷药奔月,后羿追之不及,恨恨不已,此乃空间老人之意,谁也无能为力。时空二老,身份特殊,地位超然,既不受宇宙列国的统治,又不为任何权威所牵制,使仙佛神圣侧目而视,妖魔精怪把他们当作眼中之钉。

这二位老人,感情冷漠,六亲不认,工作态度温和,解决手段彻底,分秒寸尺绝不通融,贫贱富贵一视同仁。此外,他们的感觉极为灵敏,有因必知,无果不晓。宇宙间万物的动静起伏,一一了若指掌。

他们生性外柔内刚,严拒谄媚,婉辞苞苴,既不轻诺、又不敷衍、休讲情面、言出必行,宇宙间任何纠纷到了他们手中,无不迎刃而解,丝毫不爽地作出了一个总清算,使纠纷双方都心服口服,无言反驳,惟有俯首听命而已。宇宙列国的监察御史,因果查核司和善恶检阅使,时时刻刻在暗中伺候,企图找出时空二老的错误。例如:因果有无倒置?报应是否公平?恩怨暗明、离合久暂、远近距离,以及时间快慢等事情,有偏差否?可是万古以来,他们徒劳无功,因列国消耗了许多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的精力,又花费了那么悠长的时间,却连一个像鸡毛蒜皮,或芝麻绿豆那样的小错误,或吹毛求疵的藉口,以便作为攻击把柄,也始终无法找到,终于事与愿违,莫可奈何地承认他们是宇宙间最可爱,也是最可怕的神圣。

这次千年大比,时空二老知道仙佛神圣,妖魔精怪都有一场浩劫,不可避免,但正邪二派之中,无一不有旋转乾坤,巧夺造化的道行,往往意气用事,违反了因果规律,这是他们深痛恶嫉,而必须要亲自出马,前来纠正的。

于是时间老人腰系查核事理的天筛,和计时表,空间老人手握分析因果的天磨和计程尺,降临三不管地带,等待纠纷双方前来印证。果然不出所料,广成子和小老先生都在无形中作出违反因果规律的事情,但立即为时空二老所牵制,使正邪二派都未能达到目的。

广成子代表玉帝和太上老君,小老先生代表通天教主,前者为空间老人拉长距离,以致未能及时赶往方丈洲支援。后者为时间老人拖延光阴,即由于他的出现,小老先生心怀警惕,未敢当机立断,使托塔天王李靖也能及时发觉层云乃是危险区域,连忙改变阵势,进入安全地带。时空二老都以不流血的温和手段,维护因果规律,一因方丈洲劫数已到,所以阻止任何巨大的力量前去救劫,一因李靖等并非遭劫的神仙,所以阻止小老先生制造劫数。他们用计时表算过,计程尺量过,天筛筛过以及天磨磨过,一切事情都能彻底解决,任何阻力都经不起那四件法宝的考验。

再说方丈洲九源丈人等苦战群魔,双方死伤甚多,依然势均力敌,胜败未分。突然,校场外冲入数百名仙官,以披头散发的海潮真人和天魁星君为首,个个形色慌张,显然丈人宫已被魔头南宫操攻破。他们突围而出,狼狈地逃来了,以便与这里的仙佛神圣会合,商量准备作战到底,还是撤离本洲。

起初九源丈人见到那么多的仙官进入校场,以为援兵到了,但旋即发觉情况不妙,原来他们都是败兵,于是加劲打退了与他作战的对手,抽身飞跃过去,与海潮真人等相见。

海潮真人一看校场里的战况未占优势,而场外尚有强大魔军,顷刻就到,知道大势已去,负隅作战,无济于事,于是与九源丈人交换了意见之后,决定放弃方丈洲,避免没有价值的牺牲。

接着,金钟大鸣,响彻云霄,酣战中的诸群仙听众神圣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立即全部退出战圈,驾起祥云,由海潮真,九源丈人和达摩佛断后掩护,渐渐升空而逃。正在这时,南宫操率领群魔蜂拥地追入校场,见到仙佛神圣都已望风而逃,心中大喜,也不再追,立即传令清理现场,准备设宴庆祝胜利。

仙佛神圣逃离方丈洲,海潮真人和九源丈人等催云如飞,向南天门前进;法幢佛,达摩佛,降龙罗汉和揭帝等分道而行,回西方佛国去了;真武大帝,黄大仙,敖顺和五洋龙母等,也各回本国。

忽然,后面追来了两朵白云,云端站着古仙天眇和地跛,天医星君,药王菩萨以及许多受了伤的神仙和圣人,包括黄龙与王敖两位真人在内。九源丈人等连忙趋前稽首作礼。

眇跛二仙劝九源丈人等先赴天地交界的清白山休息,至于方丈洲沦陷的事,可请海潮真人和天国诸神代向玉帝报告。九源丈人欣然从命,别的仙家正愁无家可归,听到暂时有了栖身之处,不由喜出望外,于是辞别天国诸神,跟随着眇跛二位古仙,同往清白山安顿。天医星和药王菩萨尚须继续照料许多受伤的群仙众神圣,所以也同赴清白山,暂不回国。原来天眇地跛自从王明被掳后,心恨通天教主不已,这次得悉千年大比,特嘱猿伯、虎居士、蟒公和鳄夫人等前去投考,乘机消灭了魔国的鹏魔王、狮魔王、猕猴王、偶狨王(在凤麟洲被猿伯和虎居士所杀)以及蛟魔王和太古鲸神(在方丈洲为蟒公和鳄夫人所灭),同时,他们又亲自步骤了一个计划,把从海中十一洲撤退或逃亡的地仙,例如:弱水真人、天真仙女、仙伯真君和许多仙家,一律邀请到清白山安居,准备将来协力反攻十一洲,收复失地。

过去“不准仙佛神圣到”的清白山,现在天眇地跛改变初衷,欢迎群仙前往居住,作为避难之所,那真是谁也想不到的。莫说人情反复,世事幻变,即使天上神圣,世外仙家,也有同样的情况。

再说海潮真人和天国诸神圣天魁星君,哪吒,巨灵神,地文星君等辞别列国的仙佛神圣后,大家垂头丧气,驾云飞往南天门,中途忽见迎面来了一群神仙,乃是以广成子和罗宣为首的援兵,可惜他们为空间老人所阻,以致远水救不得近火,方丈洲业已失守,天魁星君等大败而回。

广成子恨恨地顿足道:“天道基于命数,明知已无可为,偏欲意气用事,甘冒违反天道,妄冀尚有可为,与命数争,果有今日之败,此乃神仙之过也。”

广成子所谓“神仙之过”,乃暗指玉帝和太上老君,只应在千年大比中争取麟凤龟龙四族的中式分子,不该秘密召号“正神正仙考试”,企图拉拢列国的野仙、醉仙、狂仙、散仙以及乱神、散神、散人等。违反了命数,遂若通天教主之忌,怒攻海内十一洲,并大闹千年大比的武场。

天魁星君听了广成子的话,叹息道,“道友之言虽是,但目前的情况特殊,魔焰高涨,方兴未艾,通天教主也太跋扈了,即使天国不号召‘正神正仙考试’,那魔头也会制造别的藉口,秘密攻打海内十一洲。神仙(指玉帝和太上老君)这样做法,乃是以无所为之心,作有所为的事,所以不计成败,希望挽回命数,而事实上也有此必要。不过,这次我们惨败,坏在事前没有充分准备,同时也未想到对方竟然会利用千年大比的机会,乘虚而入,侵犯仙境,以致我们措手不及,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夫复何言!”

广成子点头称是。

他们带领群仙众神在云端边谈边行,不知不觉地到达三不管地带,不期而与玄都大法师,李靖以及许多神仙会合。

天魁星君连忙将方丈洲沦入敌手的情况向玄都大法师和李靖等报告一遍,大家无不叹息。玄都大法师道:“神仙深明天道,这次却违反天道行事,挽回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反不如人间凡人,愚夫愚妇,不知命数为何物,偏欲与之抗拒,于是精诚所至,鬼神亦难与争锋,有时尚能挽回百之一二,即俗语所谓‘人定胜天’是也。”这时,广成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魔军何在?”

李靖道:“他们在这里示威了半天,已于不久之前收兵回国。”

广成子道:“想来他们已知方丈洲的事情了。”

李靖道:“魔帅小老先生用兵之奇,远胜仙佛神圣,所以我们中了他的声东击西之计,有此魔在,只怕宇宙列国永无高枕安眠之日。”

群仙众神圣默然无言,但心中均有同感。接着,催动层云,同回天国,向玉帝和太上老君报告失败的详情。×××××××××××××

在魔国的碧游宫里,通天教主接见了国师小老先生,以及攻打海内十一洲仙境的胜利者,七大煞神——东方妖煞主席海东青,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西方精煞主将司徒文,北方怪煞元首杜充,东北方乱神魁首孟元,西南方力士统领铁金刚,以及西北方散神总管温戎。

东南方鬼煞指挥计真并未在内。他前已攻占幽冥国(即鬼国),所以没有参与这次的战争。

接着,以国王通天教主为首,小老先生和七大煞神在王宫的大厅里举行庆祝大会,同时论功行赏。

到席者计有大夫子,千手老怪,撼天煞神,狮首力士,独火大圣,虬首狮仙,灵牙象仙,金光犰仙,青牛大仙,金刚猿神,牛魔王,鬼煞计真,玉面狐女,十二地支真人,五形郎君,天山七奇,五狂客,许多野仙和散人,以及八方煞神部属的一部分,其范围之大,名额之多,仅次于当年的狂欢大会。

小老先生以大会主持人的身份首先发言:“这次天仙两国公开举行千年大比,秘密号召‘正神正仙考试’,我们乘此机会发兵攻打,全仗我王洪福,许多大臣英勇作战,和七大煞神麾下的全体将士用命,分别占领了仙国的海内十一洲,使列国的仙佛神圣遭遇重大伤亡,那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大厅中响起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接着小老先生道:“我们小试牛刀,以七大煞神及其部属作为主力,辅之以一部分野仙,散人和狂客等。而所得的效果完全符合理想,实为难能可贵。经过了这次的考验,我们的信心大为增强,以后出动全力,攻打佛国,必能稳操胜券……”

会场中轰然发出了阵阵欢呼,此起彼落,久久不绝。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继续道:“我们攻打海内十一洲,虽获胜利,但也经过了艰苦斗争。其中尤以方丈洲和凤麟洲的战事最为惨烈,伤亡了许多将士。例如:在方丈洲阵亡的大将计有蛟魔王,陷地煞神,太古鲸神,绿毛大仙,白痴大仙,王麻,王元,白统,沈三保,萧山,王兰,白生等十二名煞神和散人,以及龟龙两族考生六十名,重伤九名,轻伤不计其数。在凤麟洲方面,阵亡大将计有鹏,狮,猕猴和偶狨四大魔王,以及独角犀王,苏青,孟凡等三妖煞,麟凤两族考生四十名,重伤三十名,轻伤百余名。在祖,瀛,生,玄,炎,长,元,流,聚窟等九洲也有不少精煞,怪煞,乱神力士和散神阵亡,重伤轻伤为数也多,只有司马仲弓攻打长洲,长驱直入,兵不血刃,而占其地,实为异数,可称福德之士。这样看来,我们虽得十一洲仙境,但付出代价也甚可观,是否值得,或得不偿失,谅诸公心中都已了然,无须本国师赘述。不过,欲振国势,必须不怕牺牲,才有成果,所以我们胜不可有骄气,败不可有馁气,希望全国臣民,在我王的英明领导之下,继续努力,争取最后胜利。”

一阵阵的欢呼响彻大厅内外。

等到会场里气氛平静后,小老先生道:“阵亡将士,为国而光荣牺牲。精神不死,名传千古,他们的英勇事迹必将编入国史。所有烈属均应根据条例,除享受优厚的抚恤外,子弟得承袭爵禄。现在请大家起身肃立,为阵亡将士静默三分钟,以志哀悼。”过了一会,小老先生又道:“重伤和轻伤的将士都在分别治疗中,并依照他们的功绩分别赐予黄金宝物、仙药、灵芝和奖状,以资鼓励。会场中响起了欢呼声和鼓掌声。须臾,小老先生道:“现在请七大煞神的主脑报告领占十一洲仙境的情况。于是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杜充,孟元,铁金刚和温戎等依次报告了战事过程,叙述将士如何英勇作战,讥笑仙家的不堪一击,望风而逃,战利品的收获,以及目前如何在有关各洲布防,或多或少地加以夸大。

他们报告完毕,小老先生接着道:“奉上谕,七大煞神主脑各赐黄金万镒,宝物三件,金丹,仙药,灵芝,黄马褂,水光兽裘袄和昆吾短剑等珍品。

这种厚赐可与当年赠予计真攻占鬼国后的赏品媲美,无怪有关煞神主脑均各大喜,高呼万岁,万万岁,齐向通天教主拜谢。

接着,金仙大夫子起身,掀髯道:“奉上谕:这次所有出力的野仙,散人,狂客,十二地支真人,以及其他一切人物均有优厚赏赐,包括七大煞神主脑麾下的全体将士在内,名单即日公布。”

会场欢声如雷,高呼万岁,万万岁!。

这时,小老先生已与通天教主耳语片刻,然后高声道:“刑官何在!”

冷面阎罗金郎君立即起身,走到小老先生前面立定,拱手道:“国师有何吩咐?”小老先生神色严肃,沉声道:“国法所在,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撼天陷地二位煞神,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兹查撼天煞神临阵打盹,追赶雷公电母又未得手,遂使陷地煞神独斗佛国二位强敌,孤掌难鸣。结果为国牺牲,死于非命,请问是谁之过?”金郎君冷然道:“撼天煞神失职!”小老先生道:“该当何罪?”金郎君不加思索,决然道:“斩首示众。”

撼天煞神艺高胆大,即使晴天霹雳,地动山摇,也毫不畏惧,但听了金郎君的话,不禁吓得面如土色,知道自己性命休矣,但贪生之念,人人有之,而他岂能例外?所以连忙起身,向外就逃。

不料门旁早已埋伏了千手老怪,挡住了去路,不由分说,立即挥掌猛击,使他呆了一下,说时慢,那时快,狮首力士已飞跃而至,又使他措手不及,即被一拳打倒。

撼天煞神乃是魔国第一流高手,道行功力非比等闲,但今天却遇到了精中的怪,妖中的魔——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也算是他难逃劫数。

他俩制服了撼天煞神之后,依然站在原地不走,防备后者乘机再逃。

只听得金郎君高声道:“杀死撼天煞神一员大将,对国家言,是损失的,实为可惜,但在国法之前,王子与庶民同罪,谁敢反抗?”停顿一下,他接着道:“劳烦老怪和力士二公联手,把这厮推出宫外,立即处决。”

于是他们推着撼天煞神走出厅门而去,后而紧随着金郎君,充任监斩官。这时,狮首力士早已准备了宝刀,等到撼天煞神的双脚走出宫门,立即手起刀落,嚓的一声,身首分离,头已落地。颈部逐渐收缩,而他就俯身凑近死者的颈边,一见它收缩后,因血液冲动而开始再放大时,连忙张开了大嘴巴,把冲出来的鲜血咕咚咕咚地全部都饮入腹中,连一点一滴也舍不得损失,用舌尖舐光,使他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道行。

那时,金郎君和千手老怪发觉一个赤裸裸的人形,长约二尺,在空中飘荡,向狮首力士看了一眼之后,回头就飞也似的遁走了,瞬息不知去向。

那二尺人形就是撼天煞神的元婴,出窍而逃。谅必是逃到海角天涯,重新修练,但再要练得神髓仙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了。

撼天煞神贪酒失职,为通天教主所诛,虽是维持国法,却暗寓杀一惩百之意,使属下群臣有所警惕,不得不为他效忠。

当金郎君,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等携带了撼天煞神的首级进入会场时,小老先生正提出清白山猿伯,虎居士、蟒公和鳄夫人的问题,一见金郎君等进来,就暂停讨论,先验明首级无误,然后吩咐将它悬挂宫外,号令示众。

会场一片静寂,对于处决撼天煞神的事谁也不敢置喙,但正邪两派妖魔人物的想法各有不同。

大夫子暗想:“如果猴公在此,必能挽救撼天煞神的性命。”

有些野仙认为撼天煞神乃是出席天宫会议的代表之一,有功于国,不应为了小小的过失而处以极刑。

散人们的私见是:撼天煞神之名闻于宇宙列国,是仙佛神圣所忌惮的人物之一,他的死亡必为敌国所喜,对于国势不无影响。

一般妖魔精怪心恨撼天煞神骄傲自大,瞧不起异类,所以都拥护小老先生英明决断,除去了他们的眼中之钉。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继续道:“清白山四恶——猿虎蟒鳄,本为我国的臣民,被眇真人收服(参阅大眼魔煞故事),竟然敢与同族为敌,杀死本国大将多名,这件事非要报仇不可,不知诸公有何意见?”干手老怪道:“听说那四恶是在太古时代出世,道行武功,深不可测,那都是古仙眇真人的杰作,我们要想报仇雪耻,只怕大伤脑筋。”

计真问道:“国师和老怪,怎知那四恶和眇真人有关?我们为了那万宝天书上册的金色象形文字,不是正要找寻他吗?”小老先生道:“问得好,我们探悉眇真人的下落时,你不在本国;我们掳得他的弟子王明和小龙女时,你恰巧到鬼国去了,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王明已将天书上的象形字译成了地国中洲字,而我们又把中洲字译成魔文。这样一来,就不必找寻眇真人了。目前,问题是我们要向四恶报仇,若要报仇,他们的同伴——另外五恶——苗族兄妹五人,必定会站出来,变成了九恶联手与我们对抗。除小龙女外,如果九恶联手,其力量虽不可小觑,本国师却有降伏他们的把握,只不过要防备那眇真人出头撑腰而已。假使只有一个眇真人,我们倒也不必多加顾虑,可是幕后还有一个比眇真人更难缠的跛道人,那就是千手老弟刚才所谓‘我们要想报仇,只怕大伤脑筋’的原因。”

计真听了,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想来清白山十恶久经天眇地跛培植,都已练成天仙的道行了。”小老先生道:“可能是,但并不一定……”停顿片刻,他接着道:“据说那四恶在方丈洲和凤麟洲武功大比时,都以一招半式击败仙方试官。猿伯和虎居士打死四大魔王,鳄夫人也能杀死太古鲸神,蟒公在百千个妖魔人物之中刺上将之首,易如反掌,并且又将前去追赶的四五位仙,妖和散人打得大败而回,可知其功力必有特殊之处,只少已在天仙之下,地仙之上了。现在本国师特别指出!小龙女虽是十恶之一,但她的双亲——玉龙君和银龙宫主与家父颇称莫逆,所以本国师不愿伤害其女,除非她将来继续与我们为敌。”

海东青道:“那四恶既属我国的臣民,反来残杀同族,这就是地国中洲人民所谓‘汉奸’。既是汉奸,我们何必顾虑对方的力量如何,似可不择手段,擒而诛之,为蛟魔王,太古鲸神和四魔王报仇。”小老先生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千年大比,本国师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料半路杀出了四个程咬金,那就是清白山的四恶,使我国损失了六员大将,真所谓百密一疏。可恶的是天眇,竟然以四恶冒充考生,与我们作对,但此事必是地跛所出的主意。万古以来,天舆地图上只有十恶山,而清白山名不见于经籍,谁知道失踪已久的天眇地跛隐居该山,又私改山名,所以本国师并未把他们估计在内,以致有此失着。如今天眇地跛既已出而问世,又敢公然收罗那批从海内十一洲逃出来的地仙,在清白山议事,显然他们的幕后尚有别的大罗金仙主持,而万宝天书上册的作者无名古仙必是其中之一。因此,本国师拟暂时搁置‘向四恶报仇的事’,而必须要重新考虑目前的形势不知诸公之意如何?”

群臣尚未发言,国王通天教主抢先道:“国师的话不错,这次我国虽侥幸取得了十一洲仙境,却惹出了一个名不见经籍,而实力却强得可怕的清白山古仙和十恶,无形中树立了一个敌国。所以,我们重新估计目前的形势,实属必要,同时攻打佛国本土的计划,也应从长计议,可能要延迟三年之久。”

大夫子道:“我王与国师之言极是。向四恶报仇乃是小事,随时可以实行。我们主要是对付大敌天眇,若能消灭大敌,至于蕞尔四恶小丑,何足道哉!久闻天眇有天仙地仙速成之术,而清白山又与外界隔绝,不准别的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入其禁地,则可能此山之中尚有出人意表的秘密,这一点我们必须特别注意。”

小老先生道:“讲到天仙地仙速成,本国师已经从天眇的弟子王明口中探悉,确实大有道理,不过,修得速成之仙只有道行而无武功,而且永远练不成武功,这是美中不足之处。同时原来已有武功的人也难修得速成的仙体,否则走火入魔,欲益反损。至于清白山的秘密现已有王明公开,但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秘密,只不过它是一座世外不可多得的仙山而已。”

南宫操道:“速成的天仙地仙之术有此限制,就没有什么大用处了。”

小老先生道:“是,没有什么大用处……”他沉吟半响,接着道:“可是,本国师已有办法补救这个缺点。”此言一出,全体妖魔人物无不大感兴趣,包括通天教主和大夫子在内。

司徒文问道:“有何办法,还请国师不吝指教。”

小老先生道:“这办法极为简单,举手之劳即能奏功……”他停顿一下,眼光向众妖魔人物一掠而过,只见他们引颈而望,倾耳静听,于是继续道:“邓耶子以万灵引剂所化炼的金丹,现已出炉,除我王,猴公、大夫子、千手老弟、狮首力士,以及本国师早巳炼得大罗金仙之体,对此物不以为奇外,若你们有缘吞服,即能参研速成天仙,兼修武功,并且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功德圆满之日,便是身为大罗金仙之时。”众妖魔和诸人物听了小老先生的话,均各大喜,顿时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经久不息。小老先生等到会场里恢复平静气氛之后,接下去道:“奉上谕:天仙地仙速成之术,并非人人有缘参研,金丹也不是个个都能享受……”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片刻,一边观察众妖魔人物的反应,发觉他们之中大部分面现失望神色,不由心里暗笑,于是继续道:“只有品德兼优,以及对国家建立大功者,才可获得这种权利,希望诸公好自为之。”

会场里又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但热烈程度似较上一次的欢呼情绪减低了不少,且时间也稍嫌短暂。

通天教主发觉了这种情况,明白群臣的利欲重于名欲者占大多数,似乎早已拟定了一个攻其弱点,而加以控制的办法,于是笑嘻嘻地道:“本国自从猴公和国师降临以来,到目前为止,已获得了四大胜利:(一)天宫会议使我们扬眉吐气,(二)恢复罗刹邦,消灭花教脱脱喇嘛,(三)倾覆黄教,征服金珠活佛,(四)攻占海内十一洲仙境。因此,我们名传宇宙,威震列国。在四大胜利中,国师却占了其中之三,功居第一,实属难能可贵,应受特赏,赏品由朕决定,现已送往国师府了,现在我们应向国师致敬祝贺!”

会场轰起了欢呼和鼓掌。小老先生起身恭立,先向通天教主屈身一揖,又向会场抱拳稽首,然后从容地道:“蒙我王奖赏,愧不敢当,其实我们的胜利,并非本国师一身之功,而是诸公群策群力,以及将士用命,才有这样的成绩。本国师负此重任,略显身手,也不是为利,但愿对我王稍有贡献,以报知遇之恩,同时也能扬名于宇宙列国,区区之心,不过如此而已。”

通天教主听了,心中大悦,道:“国师说得太客气了,请坐!”

接着,他回转头去,向大夫子看了一眼,道:“朕的大夫子,威震天国,你真好福气也!令郎前在南天门外,击败群神(参阅哮天神犬故事),使朕大有光彩。如今你又领导属下野仙散人狂客等建立于大功,应受特赏。”大夫子起身道谢。通天教主又对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道:“二位贤卿也是朕的重臣,威名远播列国,而本国的四大胜利中,也出力不少,故应各受特赏。”

二卿听了大喜,立即起身拜谢。

通天教主不肯将奖励群臣的特权完全操在小老先生之手,所以必须亲自宣布上述的赏赐。

接着会场里发出轰雷似的欢呼,夹杂着“我王万岁,万万岁……!”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道:“目前我们有两个隐忧,和一个顾虑,希望诸公特别注意。”

众妖魔和诸人物听了,均各骇然。

只听得小老先生又道:“这次仙国丧失了海内十一洲土地,玉帝和太上老君必将联合佛国兴师问罪。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国就要预先准备两面作战了……”

乱神魁首孟元插嘴道:“国师你说错了,应该是三面作战。”

小老先生笑道:“孟魁首,你的意思是指天、仙、佛三国吗?”

孟元点头道:“是。”

小老先生道:“不,玉帝与太上老君虽分治两国,实则一体,对外作战,神不离仙,仙不离神,才能构成一方面的势力,至于另一方面的佛国,它有单独作战能力。因此,本国师称为两面作战,不知尊意如何?”

孟元听了,茅塞顿开,谢道:“国师高见极是,请恕孟某失言。”

小老先生对于孟元的打扰不以为忤,接下去道:“我们对付两面作战,实力有余,若分兵两路,攻打天仙佛三国,则力量就显然不足了。”

北方怪煞元首杜充举手发言道:“国师的话似有矛盾,同样是两面作战,为什么要分有余和不足呢?”

小老先生道:“两面作战是对方前来攻打,我们以逸待劳,这与分兵两路去攻打对方恰正相反,敌逸我劳,而胜败之机就在于劳逸,此所谓主客之势异也……杜元首,你明白吗?”

杜充点头称是。

小老先生道:“我们两面作战或许不致败落,可是这究竟是犯了兵家之忌,虽胜也必大伤元气,所以这是隐忧之一。”

海东青问道:“那末隐忧之二又如何?”

小老先生道:“海内十一洲的许多亡命地仙,现已在清白山立定脚根,由天眇地跛领导,再加上十恶辅弼,这股势力非常雄厚。老巢倾覆,他们决不甘心,目前未必敢于冒险蠢动,作恢复失地之举,但经过养精蓄锐,不久必有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的打算。到了那时,只怕我们在海内十一洲的驻军无法抵抗,所以这是隐忧之二。”

海东青道:“国师,这不是隐忧。若清白山来攻海内十一洲,我们立即发兵支授。”

小老先生道:“当然,我们怎会坐视不救?可是,天仙佛三国若乘我们分兵支援海内十一洲的机会,实施突击我国本土,迫使三面作战,指天仙两国一路,佛国一路,清白山一路,那就是隐忧了。”

海东青道:“国师之言虽是,可惜太上老君懦弱寡断,生性怕事,元始天尊伤势未愈,仙国又无统领三军的大将,所以依我看来,他与天佛两个联盟,是不可能的。”小老先生道:“国家大事,往往败在百密中的一疏,而一疏又往往是事前认为不可能的。海主席,你说仙国没有大将,可是依本国师推测,元始天尊必是三军统帅,而与天佛两国联盟之事也必由他主持。同时,他虽受伤,但大罗金仙早已炼成了脱胎换骨,蜕形羽化之术,不论伤势如何严重,只要佐以金丹仙药,稍经调养,无不立即恢复原状,绝无久伤不愈之理。否则,必是故弄虚玄,另有作用,假伤使诈,企图掩人耳目,即使佛国如来,前被猴公打伤,怎知不是他的‘化身’代受其伤,而以真体退居幕后,暗摄国政呢?”

海东青听了,点头道:“国师高见,令人佩服。”

小老先生重复道:“两个隐忧,已如上述,但另有一个顾虑,不知诸公有否想到?”

南宫操道:“是否顾虑清白山制造大批速成神仙,前来攻打我国?”

小老先生摇摇头。

计真道:“是否流亡天国的地藏王前来恢复鬼国?”小老先生又摇头不答。

全场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通天教主道:“朕的大夫子,今天为什么不发言?”大夫子道:“国师的顾虑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小老先生对大夫子道:“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只是你虚怀若谷,知而不言而已。”

大夫子掀髯笑道:“如果国师一定要我说出来,我就不妨试猜一下……”他沉吟片刻,接着道:“猴公久居天国,迟迟不归,这使国师有所顾虑,暂时未能对列国施展雄才大略,尤其是对天国玉帝,无法使用‘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计,国师这是你的隐忧吗?”

小老先生大笑道:“真的瞒不过你……猴公久寓天国纳福,朝对娇妻,暮弄孺子,乐不思蜀,这是一个大顾虑。同时,他不归来,便是我们的心腹之患。”

通天教主道:“当年猴公被召赴宴,实非朕的本意,又不料玉帝使用美人计,把他招为东床驸马,更是出朕意表。如今他为逍遥公主所迷,忘记了这里的两位贤妻,但不知我们应想什么办法请他立即回来?”

小老先生道:“请猴公携同逍遥公主回国,必须由我王修书一封,说明有国事待商,另一方面,再由这里的猴公两位夫人也修书一封,坚决要求其夫从速回家。猴公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在公私交迫的情况下,可能不便携带逍遥公主,而他本人一定会回来的。

杜充道:“如果他还是不回来呢?”

小老先生道:“问得好!如果他不肯回来,那就是他喜新厌旧,寡情薄义,必为宇宙列国所不齿,威声大降,但我们切不可得罪他,索性大张旗鼓,堂而皇之,把他的两位发妻送往天国,到了那时,逍遥公主虽是尊贵的帝女身份,但总是侍妾地位,让他们妻妾之间争宠夺爱,发生龃龉,使猴公左右为难的滋味,既分心于家事,必然少管天国的公事,这对我们有益无损。”司徒文道:“假如逍遥公主仰仗帝女势力,虐待两位大妇,使后者难与争锋,那么,我们不是白费心机了吗?”

小老先生道:“猴公的两位发妻也是瑶池仙女,并非低三下四之辈,决不会受制于逍遥公主,何况她们尚有西王母撑腰。不过,妻妾失和,乃是女子本性,为了我国的利益,我们希望她们勃豁,只怕猴公手段高妙,把她们弄得服服贴贴,大家和平相处,但不知他有此本领否?”

通天教主听了,大喜道:“这是好主意!”

孟元道:“假如逍遥公主受宠专房,猴公偏听其言,有不利于我国的举动吗?”小老先生道:“事实上,猴公决不会做出危害祖国的事,万一如你所说,有此倾向,也必为他的两位发妻所阻,因他们亲生子女还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杜充道:“这样说来,猴公最好不问国事。”

小老先生道:“这就是我的意思……如他身在天宫,能守中立,则本国师就可纵横宇宙,颠倒乾坤,为我王问鼎天国。”

通天教主大悦,道:“好,朕就照国师的计策,立即进行。”

小老先生道:“现在再讨论两个隐忧问题,拟请八方诸公发表,高见。”

他明白指出隐忧问题要由八方煞神解答,暗示着将来担任主帅也就是八方煞神的头头,至于野仙散人和狂客等,只不过从旁协助而已。这与进兵海内十一洲的策略完全相同,以妖魔精怪为正,别的人物退居副席。

这样做法并不意味着别的人物——野仙散入和狂客等的道行功力较逊于妖魔精怪,相反的,前者比后者更强。换言之,魔国对付地方性的海内十一洲或清白山群仙,还用不着第一流人物出马,只要派遣第二三流的妖魔精怪去架大梁,就能使对方感到一筹莫展,望风披靡,等到将来国际大战时,魔国才会正式动用第一流人物。

这是小老先生的策略,又经过通天教主首肯,实施之后,非常顺利,已获得了预期的效果,而八方煞神的头头们,也以能充任主帅,独当一面,而感到光荣。

所以,当小老先生请八方诸公发表高见时,海东青首先道:“我认为本国得到了海内十一洲,物资供应,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已无缺乏之虞,而既得的利益,决不容许清白山群仙前来染指。因此,我们必须先要征讨清白山,铲除那批流亡分子的根据地,断绝本国后顾之忧,同时也可弭止三面作战的威胁。”

小老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却问千手老怪,道:“千手老弟,你认为海主席的意见如何?”

千手老怪道:“只怕天仙两国从中阻挠。”

小老先生道:“天仙两国必然会从中阻挠,甚至佛国,地国,水国或太空国也将联手干涉,那么,我们应采取何种步骤?”

干手老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老先生道:“南宫元帅,尊见如何?”

南宫操道:“佛国干涉,似有可能,至于其他各国,不是路程遥远,鞭长莫及,便是力量薄弱,未敢轻举妄动,所以不足为虑。”

小老先生道:“请问司徒主将,假如天仙两国,再加上佛国,同来支援清白山,我们如何应付?”

司徒文道:“分兵击之。”

小老先生道:“诸公对司徒主将的意见有无异议?”杜充道:“这是以一国之兵对抗三国联军,但战场却在同一地点——清白山,只可称为单面作战,与分兵三路作战的情况不大相同,所以我们正好乘此机会,探试他们联军的力量如何?”

小老先生道:“敢问计指挥,孟魁首,铁统领,温总管,你忙四位的看法怎样?”计真道:“愚见以为对清白山用兵之举,似乎言之过早。我忙何不派遣野仙和散人,先到那边去探听虚实动静,作为用兵或不用兵的参考。”

小老先生听了,微微一笑,不赞也不弹。孟元道:“清白山收留海内十一洲的流亡地仙,形同群寇聚义,对我国威胁甚大,本魁首主张乘他们立脚尚未稳定之际,即派重兵进剿,以免养痈遗患。”

铁金刚道:“俺是粗人,不谙文事,只知武功,如果国师将用兵于清白山,铁某愿充前驱。”

温戎道:“这次我们取得海内十一洲,主要是由于列国的仙佛神圣正忙于千年大比之事,料不到我军乘虚而入,以致措手不及,并非对方的武力不行。这一点,我们应该认识清楚,切不可让胜利来冲昏头脑。如果我们现在又要攻打清白山,列国必然共同出兵,这将是一触即发的惨烈战争,且胜败也未可逆料。不是我温某危言耸听,假如战争持久,战场也不会限定在清白山一处,很可能会蔓延到我国的本土。所以我赞成计指挥的意见,先派干员渗透清白山,暗察对方动静,以收知己知彼之效。”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提出问题,对象是八方煞神,现在综合各方面意见,主张用兵者,八中占六,不主张用兵者,只是少数,但本国师却与计温两公的看法相同。我们要消除隐忧,不宜再用武力,必须运用政治手段和方式,面对现实,以便缓和局势。不论政治手段和方式是否适宜,但至少也能拖延一段时期,不使战争立即爆发,让我们可作充分准备。假如本国师所料不错,目前玉帝必已召集仙佛两国的仙佛神圣,正在讨论如何用兵,以及如何恢复海内十一洲的失地,所以我王必须立即派遣一位特使前往天国,解释我们为什么要攻打海内十一洲的理由,并说明我王愿意将上述仙境全部归还仙国……”

此言一出,在座的妖魔人物,除通天教土和大夫子外,均各大惊,首先遭到海东青和南宫操联合反对,连忙异口同声地责问道:“国师,这是什么话?本国劳师动众,艰苦地得到的十一洲仙境,却无端端的送还仙国,难道我们的鲜血是白流的吗?”

小老先生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微笑而已。

通天教主道:“二卿稍安毋躁,国师的话极是,我们应该这样做,否则,战争爆发,我们还要再流更多的鲜血。”

海东青与南宫操听到国王这样说,不敢再讲闲话,但面部都显呈悻悻不平之色。

于是小老先生道:“不过,这个特使应由谁来担任,真是大伤脑筋的事。”他一边说,一边举目向会场巡视,接着道:“可惜猴公不在这里。否则,他倒是个最适当的特使。”说到这里,眼光转到大夫子脸上,正要说出“大夫子也是极为合适的特使”时,但后者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早已料到小老先生的心意,同时知道这特使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所以乘对方尚未出声,连忙先发制人,抢先道:“老夫认为国师的才干不在猴公之下,这特使实非你——国师充任不可。当年猴公在天宫会议中,舌战群仙诸佛众神圣,力胜仙佛两祖,为国争光,万古所仅有,所以国师若亲自出任此职,必将马到成功,创造与猴公先后媲美的功绩,可预卜也。”

小老先生听了,面色微微一变,但旋即恢复原状,暗想道:“这老家伙真是个可怕的人物,自己慢说一句话,却被他抢先缠住,看来难以脱身了。

他又想:“自己从成仙以来,双脚未曾踏入南天门一步,久欲前往观光,却无适当机会,如今若以魔国特使身份,到天国去,能与群仙诸佛众神圣周旋一番,以显身手,倒也不虚此行……”

想到这里,他雄心勃发,道:“夫子给本国师脸上贴金,尽力吹嘘,真是愧不敢当,但这里事多,又须随时应付万变,只怕本国师无法抽身……”他说到这里,沉吟片刻,继续道:“特使之职,本国师不敢烦劳夫子,却想到另外的一个野仙子,但可惜时间急不及待,未能派他用场。”

大夫子问道:“老夫口拙,自知无雄辩之才,万难充任特使,但不知国师想到的另一野仙是谁?”

小老先生道:“水金书生。”大夫子摇头道:“水金书生乃是在野之身,高瞻远踮,孤芳自爱,虽才干卓绝,道行武功均属上乘,但未掌国政,声誉不足,若与第一流的仙佛神圣周旋,终必有辱使命。依老夫之意,国师暂充特使,最为适当,不论是道行、武功、地位、声誉、学问、见识、才干等等,无一不能与列国的仙佛神圣媲美,甚至比他们更为优越。换言之,谁也不是国师的对手。此外,国师前往天国,除政事外,又能与猴公见面,分属知己,无话不谈,正好乘此机会,坚劝猴公回国,如能成功,真所谓一举两得了。”

通天教主听了大夫子的最后几句话,非常顺耳,因邀请猴公返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今由小老先生出面去请,人选最宜,所以他就立即道:“夫子的话不错。猴公不来,使朕寐食难安,国师以特使身份,赴天国公干,成败不必计较,只要能劝得猴公回国,这件功劳比什么都大,但不知国师之意如何?”小老先生暗想:“猴公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又为宇宙列国所竭力争取的对象,他偏左则左胜,护右则右胜,有关国运之盛衰,无怪我王对他如此重视。目前大夫子郑重地两次推荐本国师担任特使,也许是我王授意的。这样看来,自己非答应不可。”于是犹豫一下,道:“蒙我王和夫子共同劝勉,本国师似无拒绝的理由。公事方面,自当尽力而为,大致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对于恳请猴公回国一节,却无十分把握。”大夫子道:“何故?”

小老先生道:“听说逍遥公主对待猴公,体贴入微,只是不准他与外界的任何仙佛神圣接触,尤其对本国有关的人物,防范更为严密,而猴公也因宠内逾恒,对她言听计从,想来他业已被她收服,甘心雌伏,无复昔日之雄风了。因此,本国师前往天国,必将在隆重的宴会中,才能见到猴公,可是大庭广众之间,怎能公开说私话?当然,要与猴公单独相会,并非毫无办法,但也要等待本国师到达天国之后,观察环境,见机行事,才有这种可能,那就是本国师所谓‘恳请猴公回国,却无十分把握’的原因。”大夫子道:“不知国师有何办法能与猴公单独会见?”

小老先生道:“办法有三个:潜形隐影,直入猴公内庭,暗通灵感,与猴公梦中见面;号召元婴出窍,请猴公枉顾天外玄境。”大夫子掀髯道:“国师法道高妙,何愁猴公不来。”

小老先生道:“不瞒夫子,那三种办法只可以在彼此相隔千里之内使行,若在千里之外,就无能为力了。”

通天教主道:“朕意已决,请国师劳驾,赴天国一行,但不知需要几员随从?”

小老先生道:“一文一武。”通天教主道:“哪两个?”

小老先生想了一想,道:“文的是野仙文元子,武的,本国师看中了大夫子的令郎。”

大夫子笑道:“好极了,不过,小犬年轻识浅,望国师多加教诲。”小老先生道:“好说,好说……现在让本国师先来安排主要事情。明天请八大煞神各归占领地,加强防务,等到天仙两国派员前来接收失地时,你们必须如此这般……”他以传音入密方式解释“如此这般”的内容。

八大煞神听了小老先生的解释后,均各大喜,同声称赞不已。过了一会,小老先生又指派若干野仙和散人潜赴清白山探听虚实。

接着,他向通天教主道:“神仙速成之法,本国师现已了然于胸,那掳来的王明和小龙女(参阅大眼魔煞故事)已无利用价值,等一会请他们进来参加欢宴,看看我国伟大的阵容,宴毕,就放他们回去。他们到了清白山之后,一定会将这里的所见所闻报告天眇地跛,使那二位古仙产生心理威胁,有所顾忌,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通天教主点头答应,随即吩咐散会,入席欢宴。

于是会场里所有的妖魔人物纷纷起身离座,各去觅伴入席。

忽然,小老先生看到野仙邓耶子正与桌友欢谈,就想起了一件事,立即趋前对通天教主附耳道:“邓耶子以万灵引剂炼成了许多金丹(参阅水上郎君故事),其功应赏,可是这厮品德不修,贼性未改,竟敢窃取金丹三粒,暗藏左股皮肉之内,其罪可杀。等一会,欢宴完毕,立即将他扣留,搜出赃物,当众宣布罪状,诛或不诛,由我王决定。”

通天教主又点点头。接着,小老先生道:“这次千年大比,在凤麟与方丈两洲中式的许多考生,都是天下奇特有为之士,盼我王分别礼聘,委以政事,勿使人材流入敌国。”

通天教主道:“国师为国效劳,朕心甚慰。来!入席痛饮,先敬国师三杯。夫子和千手两位贤卿,你们也来陪饮!”

×××××××××××××

为了预防天仙两国联合清白山前来收复失地,魔国八大煞神在宴会后,立即赶回各有关占领区镇守。所谓各占领区,包括鬼国和海内十一洲仙境。

且说南宫操回到方丈洲时,已近黄昏,立即召集部属许多魔煞训话,并命令他们各自小心坚守岗位,切勿懈怠,并随时保持有备无患的状态。

在胜利冲昏了头脑和得意忘形的情绪下,南宫操向部属透露了本国开会的内容,以及委任国师小老先生为特使,拟赴天国游说,乘机暗召猴公回国等情。众魔煞听了,欢声如雷。

百密一疏,如此秘密的消息竟被地仙张羽暗中窃听,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原来这次千年大比,张羽担任仙探之职,在一个小小的纠纷中,被野仙郝道子诱入一条曲折而偏僻的冷巷里,遭遇挟制威胁,强迫他说出万年芝草种在什么地方。那时他只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于是就被后者一指点倒,立即沉沉熟睡,直到三天之后,忽然醒来,已是黄昏时候,月出东方。

他连忙起身,懒洋洋地缓步走出冷巷,举目巡视,发觉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个影子也没有,心里暗忖:“自己只打一个小盹,难道千年大比已结束了吗?”

他急步向前走去,想回到仙探总部去查问原因。不料到了那边,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丈人宫遭遇火灾,只剩劫后余烬。他向前面观看,连那座新建的聚奎殿也不见了,再望远处,发觉丈人峰似乎较前矮了一倍。变成了低峰,顿时使他惊上加惊,冷汗涔涔而流。

他不知道自己在冷巷里睡了三天,只认为一刹那之间,方丈洲竟然面目全非,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他心知情况不妙,就连忙避入残壁的阴影里,让头脑冷静一下,以便考虑怎么办法。

当他思忖时,忽有几个魔卒经过墙旁,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元帅召集训话……”,这时,他明白本洲已被魔国占领,随即摇身一变,也变成了像一个魔卒一样,不即不离地在后跟随,到了迎宾馆,就混入了真魔卒的队伍里,暗探消息。

南宫操讲话时,只准魔煞入厅听训,而普通魔卒只不过在门口站岗,或担任护卫而已。

张羽所幻变的假魔卒使用巧计,将其中之一的真魔卒引离岗位,自己代替了守门职责,所以他能够伸长耳朵听到厅内的一切声音,意外地获取了许多重要的秘密消息。

等到厅内训话完毕时,那假魔卒藉故内急,向同伴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开岗位,乘着明月被乌云掩没,黑暗笼罩大地的一刹那机会,立即驾起浓雾,身子渐渐上升,接着改腾青云,进入太空,径向南天门而去。

千年大比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二千多年以前,古仙鸿钧老祖的三个弟子——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代表仙国)以及通天教主(代表妖魔国),各以混元大罗金仙的资格,共同签署了一份“封神榜”,使天地之间的邪神野仙,凶妖恶魔,都将在冥冥之中,或不知不觉的环境里,巧妙而无可避免地印证五百年和千年一劫的运数,以便考验榜上有名者的善恶程度,观察道行深浅,凭依机缘顺逆,直到最后揭晓,他们或遭凶祸,身死名灭,永不超生;或被封神圣,超出轮回,进入天堂,或晋爵仙佛,长生不死,能与天地同寿;也有依照他们在“封神榜”上所预言的命运休咎,而各成其品。

本来签订“封神榜”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它是以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原则,淘汰丑类,提拔善类,其性质和功能可与天国所规定的五百年一小比,以及千年一大比的制度共同媲美,彼此起了互助作用,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说“封神榜”上有名的人物都已注定遭劫,可是丑类若能于劫数正在酝酿,但是还没有降临之际,那就是在这一段过渡的时间里,忽然机缘巧合,福至心灵,终于改恶为善,做了造福人群的事,那么,主宰运数者在最后审查功过时,必将他们的姓名从榜上注销,并且免除其大限,这就是世俗所谓绝处逢生,仙家叫做逃过了一劫。反之,倘善类不幸在中途遭受外魔诱惑,发生了心理变化,不能坚持修练善根,以致道行退化,甚至舍善取恶,去做害人的坏事,那么,在最后稽核功过时,他们就不能够与“封神榜”订定的运数互相印证,于是主宰者必须要重新评议,作出适当的调整,才可定案。

总而言之,丑类和善类的运数往往在最后短暂的时间空隙里,发生善果变成恶果,或反恶为善的情况,可说屡见不鲜,推其原因,显然都是由他们自己造成。百密一疏,神仙也有失算的事。在签定“封神榜”时,那三位混元大罗金仙——老君、元始和通天教主,都没有预料到:双方的门徒为了一些小小的误会,发生龃龉,妄启争端,且引起彼此互相报复,终于造成一连串的杀孽。同时,他们三位师兄弟之间心怀芥蒂,均各自以为是,不仅不对本门的高足,严加约束,惩治闹事的罪魁祸首,而且违反常理,意气用事,双方竟然公开偏护本门的劣徒,又变本加厉地发生武斗。情况演变下去,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仙国创言兴周灭商,妖魔国毅然助纣为虐,导致了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

双方作战,最初都由门下弟子出场,从魔方摆设十绝阵开始,(即天绝、地烈、风吼、寒冰、金光、化血、烈焰、落魂、红水和红砂等十大恶阵),接着是黄河阵,但都被仙方的门徒一一攻破,使魔国丧亡了许多道行超凡的奇人异士,这就惹恼了通天教主,终于大动肝火,决定亲自出马,要与老君、元始斗争到底,于是发动全国军民,先摆诛仙阵,未能奏功,又设万仙阵,也遭败绩,使魔国损失了不计其数的精兵猛将,甚至连许多隐居于四海五湖的散人野仙,以及幽栖在三山五岳的大批妖魔精怪,也都无辜受戮,白白地牺牲在上述二阵之中,把修成了千百年的道行化作一场春梦,无贵无贱,同为枯骨,确甚可怜。经过诛仙阵和万仙阵二次惨烈的大战之后,魔国的精粹人材几乎死伤殆尽,从此国势大挫,国力也一蹶不振。

仙国之所以能够屡战屡胜,打败魔国,完全是依靠老君和元始拉拢了佛国,与诸佛——接引,准提和燃灯联合起来,挟着二国的优势,对付一国,以众欺寡,当然能够击败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想不到那二位师兄——老君和元始竟然会这样卑鄙,完全不念同堂手足之情,厚颜地去勾结外国的光头和尚,来打击师弟,以致他措手不及,受到丧师辱国之痛,此恨绵绵,何时能了?此外,他对那些佛国的帮凶也恨如切骨。过去佛魔两国素无怨仇,多年以来,双方和平相处,河水不犯井水,但这次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接引、准提和燃灯等三佛却甘心受他国利用,不顾到国际的道义,公然前来助拳,谅必是存心想混水摸鱼,以便攫取某种不可告人的好处,不惜暴露“佛以慈悲为怀”的假面目,狂妄地大开杀戒,打死了魔国无数的臣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他对仙佛两国越想越恨,发誓道:此恨此仇,一定要报。

话归正题,当通天教主见到万仙阵已难支持,全军崩溃即将降临的时候,门下弟子有的成神(即被杀之后,魂入封神台),有的被佛国收罗而去,有的逃走,有的无端端受戮,知道大势已去,不由摇头叹气,随即把手一挥,率领了残余的弟子和将士约二三百名,狼狈地撤退,拼命奔离阵地,驾起黑云,作为掩护,惊慌地朝着本国的方向遁逃。

他心里暗想:“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来日方长,这仇恨是迟早要报的。”

那时通天教主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在前引导云程,后面跟随着一批战败了的门下弟子和将士。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行色匆匆,大部分是受了创伤,浑身是血;也有因伤势过重,由其同伴负在肩上,处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情况非常凄惨,但那批劫后余生的魔国臣民,心理上多少存在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念头,所以他们的头顶上都隐约地透露了一道红光,显然这就是否极泰来的预兆。

突然一个猴面人在前面出现,挡住通天教主的去路,使后者吃了一惊,接着双目炯炯,盯视着对方,问道:“尊驾是何方神圣,拦住我们,有何指教?”

猴面人答道:“在下乃是玉面神猴,荒外老妖魔,不入王化的大精怪,但对你——道长并无恶意,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们这批人物,形色慌张,狼狈不堪,好像是战败逃命的样子,不知是否有敌人追来?如果后有追兵的话,你不必怕,在下自愿出手抵挡,也好让你们逃离险境。”

通天教主听了,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了!不过,这是贫道自己的事,后路也无敌人追来,不敢烦劳大驾。后会有期,告辞了!”他说着,想要催云前进,但他的行动立即被对方阻住。

“且慢!”玉面神猴道,因他一定要问个明白。“后面既无追兵,还请道长暂留片刻,再谈几句,不知尊意如何?”

通天教主听了,心里好像不大高兴,冷冷地道:“有话快讲,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玉面神猴道:“在下发觉道长道行高深,似乎是个大罗金仙,但何故落得这样地步,想来道长的敌人,也必是大有来历的。”

通天教主又冷冷地道:“素昧平生,不说也罢,告辞了!”他说完话,又想拨云而行。

玉面神猴又阻他前进,大声道:“道长,你又不是去救火,何必如此心急?我老猴再想问你一句话。”通天教主不耐烦地道:“我在火里,你在水里。你这猴头,不要再胡缠,有话快说,快说!”

“请问道长是何方神仙?”玉面神猴问道。

“贫道是通天教主。”那老道士答道。

“嗅!原来是魔国的元首,通天小猴。”玉面神猴随口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通天教主被对方点穿了原身,恰正触犯了他的大忌,不由勃然作色,面容大变,怒声斥道:“逆畜,住口!”

玉面神猴岂是平凡之辈,那里忍得住通天教主那样无礼的叱骂?当时他虽自知失言,不该当众说出他的原身,但对方既以粗言相对,自己也就不甘示弱,于是以牙还牙,不客气地道:“你我都是畜牲,同族何必遮羞,难道做猴精不好吗?若论辈份,你这通天小猴还是我几十百代以下的灰孙儿子。”

此言一出,通天教主大为愤怒,道:“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是你几十百代以前的老祖宗,现在你知道了吗?”玉面神猴道。

通天教主怒上加怒,道:“逆畜,放肆!想你一个小小的猴妖,尚未成精,竟敢在大罗金仙前面,胡说八道,乱讨便宜,今天若对你不施惩戒,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冷拳,向玉面神猴当胸击去。他本是长臂通天猴修炼得道成仙,猴臂既可左右伸缩,又能自由伸长缩短,灵活运用,万分厉害,所以这一拳威力强大非凡,如被击中,决非一般的神仙所能忍受得住。

玉面神猴显然要卖弄自己的道行和功力,拳来也不躲避,反而挺起胸膛,故意让对方击中,且用力向内一吸,吸住了来拳,使它收不回去,一方面喝道:“小辈!目无尊长,还当了得,理应教训。”另一方面伸出双手,左右开弓,打了他二记响亮的巴掌,又高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着胸膛又向外轻轻一挺,已把通天教主的身子直弹出去,使他立足不稳,若非旁立的二个弟子迅即趋前,及时出手,左右护持,他几乎翻下云端。

通天教主受挫,心中大惊,知道了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终于相信了他的话,不再发怒,这就是他粗中带细的好处。

只听得他说道:“尊驾既然说是我族远代的祖宗,必知前朝隐事,可否说出一二?”

玉面神猴道:“你的老祖宗是在盘古时代出世,素来不问外事。”

通天教主道:“这样怎能使贫道相信你的话?”

玉面神猴道:“容易,容易!让你的老祖宗显出一点颜色给你看看,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于是他双目凝神,当即发出两道精光,直射数万里以外,精光之火烧毁十多个荒芜的小星球,纷纷变成了流星,从太空坠下,声如轰雷,瞬即消失。

通天教主见了,大惊失色,连忙稽首作礼,口称“老前辈恕罪……”

这时那些魔国的随从人物,已经吓得魂不附身,个个叩头跪拜。

玉面神猴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起身,何必这样多礼,不要前倨后恭就好了。”接着,通天教主又作了一揖,谢道:“不知前辈的功力如此深厚,道行想必更高,刚才多多得罪,敬请原谅。”

玉面神猴道:“你不要客气了。你们到底为了何事,弄得这样狼狈?”

通天教主道:“这里不便说话,拟请前辈同到敝国一行,以便详细奉告。”

※※※

※※※

※※※在魔国的王宫——碧游宫里,通天教主坐于主位,对着宾座的玉面神猴,道:“我们刚才是从万仙阵中战败逃回,对方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以及接引、准提、燃灯三佛。在这一战役中,本国的精粹伤亡殆尽,可说是全军覆殁。”他说罢,随即落下仙泪,泣不成声。“怎么?他们二仙三佛,五位打你一个,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你想不想报仇?”玉面神猴抱不平地道。“虽想何益,只怕无能为力了。”通天教主道。“不妨!你我本是同族,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玉面神猴道。

通天教主听了,大喜,当即起身稽首,诚恳地道:“如蒙前辈相助,我等情愿尊你为魔国之王,以便共议大事。”

“这倒不必!小小妖魔国的王位岂在我的眼中?何况我性喜自由,不愿为俗务所累,但既已答应助你,一言为定。”玉面神猴道。

可是通天教主再三要求让位。

玉面神猴再四推辞。

通天教主硬是不依,一定要求对方接任王位,后来总算玉面神猴让步,勉强应承了担任一个副座的虚名,通天教主才肯罢休。

从此之后,玉面神猴就在魔国逗留下来,但并不过问国事,仅仅是教导众妖魔诸人物修炼成仙,以及锻炼武功的方法而已。通天教主待他以长辈之礼,极为恭敬,且不敢以国王自居。

玉面神猴在旁观察了多年,发觉通天教主虽是妖精,却有仁者之风,因此,赠给他一颗千万年才能成熟的宝菌,制丹口服,使他功力增进不少,同时众妖魔诸人物也各得分享珍品。魔国经过了许多年数的养精蓄粹,已培养了大批野仙、煞神、乱神、散神、散人、力士、狂客等,道行武功都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同时又招贤纳士,并以高官厚爵作饵,聘请了许多功力奇特,科场失意的人物,真所谓人材济济,若论实力,决不输于仙佛二国,于是通天教主就想施展声东击西的手段,兴兵牵制仙国是虚,企图攻占佛国是实,最后回师,再打仙国,以收个别击破之效。恰在那时,天国的玉皇大帝突然召开紧急天廷会议,饬令宇宙列国的元首出席。通天教主念念不忘昔年诛仙与万仙二阵挫败的仇恨,且羞与其二位师兄及接引、准提、燃灯等佛会面,以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是他就乘此机会,将计就计,特派本国副座玉面神猴作为全权代表出席天廷会议。

在会议的过程中,玉面神猴初露才华,大显神威。他击败佛祖如来,力胜老君元始,威挫文殊普贤慈航,语辱燃灯古佛,打伤太阳神以及纪律天神;论势不畏玉皇大帝,论才则仙过佛法,无不精妙,其道行之深,武功之高,在古今仙佛神圣之中,谁也难与颉颃。所以,他一举成名,随即成为宇宙列国所敬畏的对象。

因此,在会议中,玉面神猴提出:(一)宇宙列国应立即释放全部被囚的魔国臣民;(二)魔国亦应释放各国全部的散仙和醉仙,以及一切其他仙佛神圣,作为交换;(三)魔国和天仙佛三国遣派下凡的妖魔人物,以及仙佛神圣,是否应立即召回?(四)灵山租借地应由佛国立即归还给独火大王的后裔独火大圣;(五)过去姜子牙错封神祗,且封神也不公平,应立即另议新的封神榜,并重封神祗。这五个议案好像是一颗分分秒秒会爆炸的原子弹,使宇宙列国惊骇万分,尤其是最后一个反对旧“封神榜”的议案,与仙佛神圣本身的利益息息相关,且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严重反案大事情。

过去旧“封神榜”上有关的人物,已做了二千多年的仙佛神圣,早已过惯逍遥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魔国的玉面神猴代表了通天教主,突然提议反封神榜,要把当年错封神祗的经手者,以及那些被误封的神祗都揪出来,纠正得失,清查功过,以便平反千古冤情,这事犹如青天霹雳,怎会不使他们惊惶失措呢?

这样的大事情,当然无法在天廷会议中立即解决,必须要由有关各国在宽裕的时间内先作准备,然后按照程序进行。

目前,各方面只能决定原则,以及如何重议新封神榜的技术问题。

由于通天教主绝对不愿意在时间尚未成熟之前,见到老君与元始之面,玉面神猴主张他们三位师兄弟应以“背对背”的办法重议新的封神榜。换言之,太上老君与元始于尊共议一份封神榜初稿,通天教主也自议一份,但他们师兄弟之间不必见面,仅由双方或三方派出自己的得力助手,互相传达意见。这样做法,各方面都可以不必顾忌,畅所欲言,又不会发生正面冲突,以免同门再伤和气,而坏大事。

玉面神猴的主张立即被列国的代表一致赞成,同声称妙,包括玉皇大帝在内。

等到天廷会议结束后,列国代表各自回去,但天仙佛三国对于反封神榜一事并不积极进行,只是拖延时间。

过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之后,通天教主看到对方毫无动静,显然缺乏诚意,终于忍耐不住,立即发动政治攻势,雷厉风行地要求实行以前在天廷会议中所通过的议案——反封神榜。

旧事重提:

讲到玉面神猴(又称玉仙)提出当年姜子牙封神错误,有失公正的议案,例如a纣王生前暴虐无道,残杀臣民,死后却封为天喜星君。人间百姓遭殃,天上喜从何来?姜尚之妻马氏生前嫌夫贫贱,下堂求去,如此寡情薄义之妇,死后怎好受封扫帚星君?显然这是他徇情渎职,借公济私,硬把崇高爵位封其前妻。玉面神猴又反对姜尚当年将某些应封大神的人,却被封为小神,应封地祗的人,却误封天神,此中正误得失,偏差矛盾,不胜枚举,所以要求玉皇大帝准予在天宫会议中,公平合理地讨论另签封神榜,以及重新封神。

这一提案,使会议中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非常吃惊,因兹事体大,直接或间接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譬如:(一)当年封神榜是怎样签订的,内容如何?(二)封神的执行人是否应由姜尚充任?(三)姜尚所封之神是否依照该封神榜的规定?(四)在当年封神的仪式中,宇宙列国有否派遣监察代表出席?(五)封神不公的原因何在?(六)误封神祗的责任如何追究?(七)已封的神祗在过去二千余年中是否称职,或有否失职枉法等情?(八)应封大神,被抑而屈就低职者,应如何重封高位?(九)不应受封,却被封为神者,应怎样处理?(十)如何检讨或批判过去封神的正误得失,和偏差矛盾?(十一)怎样赏罚有关神祗在以往二千余年中的功过?(十二)如何另订封神榜和重封神祗?(十三)其他有连系性的支节问题。

同时,这一议案表面是重提事过境迁的旧案,实际是隐藏仇恨,平反千古奇冤,而且包含着神祗斗争,天翻地覆的祸机,无怪列国的仙佛神圣都大为吃惊。当年姜子牙封神时,一部分为国牺牲的商朝旧臣,以及三山五岳的有道之士,因不满意被封地祗小神,曾提出反对,但姜子牙仗着杏黄旗与打神鞭两件法宝,作威作福,迫使对方屈服,只得委曲求全,勉强接受卑职低位,岂是心甘情愿?何况那时通天教主战败失威,魔国臣民伤亡惨重,元气大挫,国势一蹶不振,岌岌可危,对于封神之事自无置椽余地。相反地,仙国挟战胜余威,气焰高涨,凡事独断独行,而姜尚虽是治邦的贤臣,也只能管理人间凡夫俗子而已,怎可担任封神的执行人?

魔国舆论指出:姜尚武功平庸,只有四十年的道行,可谓微不足道,在元始天尊门下,也未蒙重用,只做些挑水打柴等杂务,有何资格封神?却叫姜子牙负此重任,岂非本末倒置?以一个凡人而封天神地祗,这不但是天仙两国之羞,而且被封的神祗,也感到了一种逆来顺受,敢怒而不敢言的心情。

当然,有些不应受封而被封为神者,以及应封小神却误封大神者,心里都很高兴。但一部分应封大神而反封小神的魔国臣民,岂会甘心?他们委曲了二千多年,正义难伸,内心都积着怨气,一有机会,就要暴发出来,以行动来支持正理,这将是神与神,仙与仙,以及神与仙之间的斗争场面,甚至人与鬼也要涉及在内,所以后果所及,真是不堪设想。这一平反性的议案,若是由一个普通神仙提出,必然不会受到重视,而且还要被天宫会议中的许多仙佛神圣严厉批评、斥责,甚至仙籍被削,打入红尘,也有可能,同时一般的神仙也无此斗胆,敢于提出这种反动性的议案。当时提案者却是玉面神猴,力败仙佛二祖;威挫元始天尊、慈航、文殊、普贤,击伤纪律天神和太阳神,舌战群仙诸佛众神圣,所有的仙道、佛法、神力、圣言,对他一无所用,即使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也对他无可奈何,更兼还有国势强大的魔王通天教主支持,所以他的提案就比人间的中子弹还要厉害几万倍了,而仙佛神圣就下得不将它列入议案,加以郑重讨论。

那时,太上老君还想拖延时间,并企图搁置这个提案,但立即遭到玉面神猴驳斥,并坚决要求讨论“重议封神榜。”

后来玉皇大帝提出:重议封神榜初稿应仍由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三位原经手办理,以收事半功倍之效。玉面神猴赞成这样做法,但他们三位原经手合作的技术则略有更改,那是由于通天教主感到过去诛仙阵和万仙阵失败的耻辱,在适当的时间降临之前,不愿再见二位师兄之面。因此,玉面神猴供献了一个‘背对背’代替‘面对面’的办法。换言之,新封神榜初稿应由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共同拟定一份。同时,通天教主也自拟一份,而他们三位师兄弟不必面对面商讨,以免一言不合,发生正面冲突而误大事,仅由丁方各派助手,交换初稿内容,互相传达意见,倘有遗漏或不妥之处,立即补充调整,直到双方能均感满意为止。使用这种‘背对背’方式,重议新封神榜,获得了玉皇大帝,以及宇宙列国的元首同意,在天宫会议中一致通过,并由文曲星君作了记录。列入紧急处理的档案里。

天宫会议结束后,仙国太上老君命令玄都大法师和南极仙翁,召集群仙讨论这件大事,同时天国的东王公与镇元子,地国的梓潼帝君和逍遥岛地方正神黄大仙也前来列席。事关重封神祗,天地仙三国必须统力合作,方能奏功,但在旧的封神榜上有名的神祗一律不准参加会谈,以示公允,并免泄露消息。他们计论结果,决定由太上老君委任福禄二位星君,东王公和梓潼帝君为新封神榜的起草人,而玄都大法师、镇元子和黄大仙则担任背对背的传达人。此外,另有许多神仙参加调查研究工作,考核旧封神榜上所封神祗在二千余年以来的功过事迹。

在魔国,通天教主也召开了同样的会议。他委任程真人主办新封神榜初稿,以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与杜充为副,并由文元子、宇文子和陆朋充任背对背的联络人,最后呈交大夫子审定。

这是魔国打击仙国的政策之一,通天教主蓄心已久,必须要平反冤案,为其阵亡的臣民报仇泄恨,所以他大张旗鼓,动员了大罗金仙、野仙、妖魔精怪四大煞神和其他许多散人、力士、乱神、散神、鬼煞、狂客等,而且一经决定,立刻展开联络、调查、研究和考核动工作,一定要得到最后胜利,否则决不罢手。

于是瞿真人派遣大批野仙散人,携带正式公文,堂而皇之,分别进入天国、太空国、地国和水国,向有关的主管神祗索阅档案,抽调卷宗,以便检查旧封神榜上所封的那批神祗,在过去二千多年中,有无违法乱纪的行为。

另一方面,瞿真人又暗派许多妖魔人物进入中洲部落,潜伏民间,追查凶神恶祗欺侮老百姓的事情。同时,乱神散神也连袂赶往幽冥国,向鬼魂们明询暗问,侦查地府神差鬼使的劣迹污行。这样一来,天国的赏善罚恶衙门,太空国的功过府,地国的道观、东岳宫、城隍庙和土地祠、水国的水晶宫与海神庙、鬼国的森罗殿、判官署以及地狱司等处,凡旧封神榜上所封神祗的驻扎区域,都蒙魔国调查人员光临。他们不厌繁冗,一丝不苟地检阅、收集、影印、记录各种有关的资料,只要有助于新封神榜初稿的编制,无不一一采纳归档。

此外,他们又讨取了许多神祗、人和鬼的口供、物证、文件、图案等,经过有次序的整理之后,汇总成册,准备将来把它当作攻击旧封神榜的有利证据之用。

为了避免树敌,通天教主不想把反击的范围牵涉到佛国(但燃灯古佛例外),所以一切僧寺、尼庵、佛堂等都未遭到滋扰。另一原因,他所要查核的对象,只是神祗而已,并不包括佛和菩萨。

被魔国调查人员所降临的地方,不论是上从天国赏善罚恶衙门的天神职位如何崇高,下至鬼国地狱司的阴官身份如何低微,都要诚心接受他们善意的询问,或恶意的检查,即使对方吹毛求疵,无理取闹,也只能忍气耐心,不卑不亢地与之周旋,因这是玉皇大帝的命令,又经过天廷会议通过的议案,谁敢拒绝调查,阻差办公?

至于旧封神榜上所封的许多天神地祗,他们都是被调查的对象,心情各不相同。有些神祗自知过去既未犯法,又不做坏事,对于魔国检查,一切无动于衷,处之泰然,所谓真金下怕火烧是也,有些曾犯大罪或小过,早已受到惩罚,就要顾虑魔国无理取闹,旧案重提;有些虽已做了亏心之事,但始终未被外界发觉,如今忽遭侦查,心里惴惴不安,深恐一旦东窗事发,必受严厉惩罚,因大家都知道通天教主心境狭窄。辣手辣脚,怎会饶恕犯罪的神?旧封神榜上所封的许多神祗,并不耽心错封神职的事,因那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姜子牙的责任。那批被错封高位的神祗,只怕受到意外的牵连,贬职查办,或逐出神界。相反地,那些被误封为小神小批的魔国臣民——却因通天教主的反‘旧封神榜’而感到兴高采烈,因他们久受委曲,渴望这样的一个翻案机会,正好发泄冤气,并盼否极泰来,飞黄腾达,升调大神职位。

魔国初步调查所得的资料包括下列各点。

(一)费仲、尤浑、飞廉、恶来等四个佞臣,生前擅权作威。惑君乱政、贪污纳贿、陷害忠良,如此奸邪之辈,不该滥等充数、妄受荣封,理应立即革除神位,削职为鬼,打入地狱,水不超生,为世界不忠不义者戒。

(二)冀州侯苏护之女妲己,幼承闺训,幽娴贤淑,后被纣王强怔,非其本愿,不料路经恩州,在驿馆中为九尾狐精所迷,摄去魂魄,死于非命,于是狐精乃得借体成形,冒名惑主,使真妲己生前代受恶誉,死后又被万人千古唾骂,她的真魂正魄自从脱离本身躯壳后,即遭狐精禁制于阴阳交界的夹缝里,丧失自由,无从伸冤,过着比饿鬼还不如的生活,早已为十法界中的五圣五凡所遗忘,实为可悯,亟应立即平反,将此幽灵从黑暗的夹缝里解放出来,并追封大神,以慰冤情。

(三)赵公明修成半仙道行,被姜尚施展左道旁门之术,拜掉了元神,散而不归,又用桑枝弓和桃枝箭射瞎了眼睛,下是明枪交战,而是暗箭伤人,使他含恨而亡,倒也罢了。但姜尚已知道赵公明有目无珠,却封他为五路财神之首,以一个盲神而主宰人间迎祥纳福,招财进宝等要务,当然未能分辨黄金白银,数目多寡,而某些僚属部下,欺他双目失明,往往上下其手,从中舞弊,遂使后世兆姓财运失调,应贫者富,应富者贫,或财富分配不均,造成祸福颠倒,利害反覆,此非赵公明失职之过,应惩姜子牙封神错误之罪。所以这件事必须追究责任,严加纠正。

(四)姜尚所封的神祗包括忠臣良将,以及不道之仙,倒也未可厚非,但不少奸佞之辈也都一一封赠神位,实为大错。此外,还有许多不计其数的下级无名兵卒,为国捐躯,暴骨沙砾,其中必有忠良,何故既无一个受封神职,又乏设祭追荐亡魂之举?那批无名英雄白白牺牲性命,群魂飘荡,无所依靠,在幽冥地府鼓噪哭诉,但不知当年黄飞虎敕封东岳大帝,职掌一切生死转化神仙人鬼之后;对那些鬼兵魂卒有否作出妥善处置?这事非常重要,必须彻底追究。

(五)查摄去“真苏妲己”魂魄的九属狐精,改名为胡喜媚的雉鸡精,与以王贵人身份出现的玉石琵琶精等三个妖女,本是魔国的安分良民,后被女娲氏使用招妖幡召赴殷京朝歌,奉令迷惑纣王,使他不务正道,断送社稷。等到姬发大会诸侯,兵临城下,纣王江山大势已去,商朝灭亡,无可挽回的时候,女娲氏却责她们三个妖女无端造业,残害生灵,屠毒忠良等罪,并擒而斩之。试问她们女流之辈,除了惑主施行暴政,剪除纣王左右,造成天下大乱亡外,还有什么良策可使姬发吊民伐罪,兴周灭商?她们完成了女娲氏所授予的使命,可谓有功,不但无赏,反受诛灭,且死后又未封赠神职。这种颠倒是非,太不公平的冤情,必须翻案,并应严惩有关处置不当的仙圣,包括女娲氏在内。

(六)纣王见一老人在雪地跣足渡水,不甚畏冷,步行甚快,而另一少年亦跣足渡水,却畏冷缓行,似有惊怯之状,认为这是反常的现象,就命令把他们的胫部砍断,验看老年人的骨髓是否多于少年人。那两个无辜良民,屈死之鬼,未蒙荣封,实不公平,必须提出控诉,以便追赠神职,方称合理。

(七)纣王为了证明孕妇胎中是男抑女,就解剖了三个孕妇之腹,使她们死于非命。此种惨刑,加诸无罪之人,实为可怜,而其冤魂亦未受封,似属不合,理应追赠神位,并究办处置失宜者的责任,以慰亡魂多年之冤。

(八)燃灯古佛接受曹宝从赵公明那边所抢来的赃物——定海珠,不肯归还原主,却硬说。此物乃佛门之宝,是他了道证果之珍,非赵公明所能镇压得住。身为堂堂大佛。竟然说出这种不自知耻的话,令人可笑。如今这笔帐应向燃灯清算,除索还定海珠外,尚须惩治他利欲薰心,窝藏盗赃之罪。(九)姜尚的前妻马氏乃失德之妇,不宜妄占扫帚星座,应予革职。

(十)纣王暴虐无道,残害生灵,罪行不可胜计,正如猴公所说:人间出现暴君,天上何喜之有?故应将他逐出天喜星座,贬降鬼国,打入地狱,面壁思过,永远不得超生。

(十一)仙国和魔国各有一个叛徒。申公豹本是玉虚门下弟子,叛师反助魔国,后被其师元始天尊揭去,塞在北海眼里,受到了报应,死后封为分水将军之职。长耳定光仙本是碧游宫的弟子,叛师皈依佛国,却受到诸佛保护,使我王通天教主无法加以惩罚。由于此仙盗取了六魂幡,万仙阵威力大减,死伤了不计其数的魔国臣民,造成罪孽深重,若不清理门户,严加处分,我主决难忍容,所以特别提出这件要事,必须重新检查,是否应将那叛徒从佛国引渡过来,了结其过去的一段恩怨?

(十二)本国的云霄、琼霄与碧霄三位仙姑,道行高深,摆设黄河阵,以混元金斗困住三虚门下十二弟子,损害了他们的神魄形气,后由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亲自连袂出场,以大欺小,使三位仙姑遭逢劫数,千年道行,化作一场春梦,倒也罢了,可是死后却封为坑三姑之神,真是太侮辱了。以她们的尊贵身份,而执掌坑务贱职,处身于污秽之地,坐卧不安,此乃由于姜尚恨其削除了同门师兄们的顶上三花和胸中五气,所以公报私仇,存心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这件不公平的案子,必须重新检讨,予以平反,方称合理。(十三)商前丞相比干,生前已被摘去了玲珑七窍之心,死后被封为文曲星君,似属不合。以一个无心的天神,来主宰人间文坛,无怪后世大多数文人只有绣口而无锦心,嘴巴讲得头头是道,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套,肚里塞着草包。推其原因,那不是比干之罪,乃姜子牙封神错误,理应纠正。查比干为商代贤人,又是忠臣孝子、毫无疑问,封作天神,因此,我们提议:比于应免文曲星君职位,另赐别种适当的显爵,是为至要。

(十四)查姜尚封神,只不过是依照“封神榜”的原稿,奉命执行任务而已。所以,他并非罪魁,而是帮凶的功首。老君和元始天尊虽依照“封神榜”行事,但议定封神榜与正式封神之日,中间相隔时间极为悠久,而每个榜上有名的人事变化多端,往往无法逆料,死亡情况也各有不同,必将影响其过去所原定的神职是否依然适合。所以,在正式封神之前,老君和元始天尊理应根据每个人的生平变化事迹,及其寿终禄尽,盖棺论定的情况,重新检讨,予以调整,而他们却没有这样做,就断然依照原议封神,于是造成了错封神祗和神不称职的事情,这是重大的罪行。此外,姜尚举行封神大典之前,并未邀请宇宙列国代表出席观礼,尤其是“封神榜”原议国之一的魔国,也未蒙邀请列席监察,就独断独行,即将此一庄严隆重的典礼,草草了事,显然他是授命于老君元始,才敢如此胆大妄为,这种罪行也必须清算。

(十五)商纣王朝的诤臣;例如杜元铣、梅伯、商容、赵启、杨任、胶鬲,以及夏招等文官,个个忠心耿耿,见到正义所在,就不留恋富贵的地位,又不贪生怕死,面对无道暴君,或先或后,毅然挺身而出,口珠笔伐,指责怒骂纣王失政作恶,这种勇敢的精神和态度,并不逊于商朝的许多武将在沙场浴血作战。结果,那批诤臣都受到纣王的惨毒刑罚,死于非命,但死后封神,除杨任被封为甲子太岁之神,尚称合理外,其余诸位诤臣,却与别的佞臣贼子一样,只不过封为普通的星君而已,这似乎不辨忠奸,不分好歹,有失公道,理宜纠正。

(十六)苏护最初因不愿与纣王结为姻亲,是第一个反商的诸侯。后以国戚的身份反纣,可谓大义凛然,立场正确,死后封为东斗星官之首,尚属公允,但黄天禄与黄天祥二人虽有战绩,却无赫赫大功,却妄封为西斗及南斗星座的正神,似嫌资历不足,功小爵大,极不公正,理应酌量调迁。

(十七)伯邑考是个懦弱而无所作为的人物。他不明天命,不遵父训,更不知运用政治手腕,贸贸然前往朝歌,自投罗网,既乏胆量冒犯纣王,又无策略对妲己虚与委蛇,援救其父,徒以对纣愚忠,对文王愚孝的行动,遂使身死父辱,这种蠢人死后竟被封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可谓岂有此理,令人不服之至。查后世紫微星下凡,可作人间的帝王,无怪历代许多天子都是祸国害民的昏君,那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姜子牙封神错误所致,这件大案子的责任,必须追究。(十八)查方弼方相昆仲的职位不过是值殿将军,替王宫看守门户,奔走差遣而已。位卑职小,人轻言微,但在商纣政权中却是首先反叛的二个功臣。他们有远见,有胆量,早已看不惯纣王暴虐无道,于是激于义愤,力救二位王子,反出朝歌,这并非一时冲动的行为。他们虽是武将,离开朝歌后,就浪迹江湖,实是群人物,何况在当时,其本身和家属都未受到侮辱和迫害,而公然敢于反帝的精神,意义要比地位显赫的黄飞虎反纣行动更为伟大。后者身为国戚,手握兵权,首先只为保全自己的高官厚禄着想,直到妻妹被纣王杀害后,他本身已处于无可奈何的不利形势之下,还在搓须徘徊,犹豫不决,若非周纪竭力启发怂恿,也不敢反商归周。所以黄飞虎反纣的立场并不显明,不及方氏兄弟反抗暴君的意志坚决。可惜得很,也是太不公平,弼相二人死后,只被封为显道神和开路神的低位,因此,我们提出抗议,主张重新授予高级的神职,以示奖励。

(十九)两国相争,各为其主,双方在战场上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各凭本领,全力争胜,若技不如人,在沙场上牺牲,乃是尽忠报国,实可嘉奖,虽死犹荣,均无怨言。可是吕岳、罗宣,以及火灵圣母等恶人,全无心肝,与敌作战,把对方杀死,那是以力制胜,无可厚非,惟连带残害无辜百姓,似属罪大恶极,例如:吕岳逆天行事,布施瘟疫,遗祸西歧满城生灵;罗宣纵火作恶,伤害人民;火灵圣母生性恶毒,杀心太重,以左道旁门之术,刀砍尸体满地,火烧人臭难闻,似乎有伤天和。如此恶道疯妇,视人命如草菅,怎可封为大神?理应严议调迁,或革除神职,以息公愤。

(二十)歪头申公豹乃是战争贩子,到处煽风点火,唆使许多野仙散人,投入战争,杀害无数人民。他虽恶贯盈满;身死北海,但死有余辜,其刑罚不足以抵消其罪恶,这种家伙不宜封神。

(廿一)闻聘崔英蒋雄三人,与黄飞虎义重金兰,忠心不贰,这仅是狭仄小圈子里的义气而已。他们在吊民伐罪的斗争中,只有小贡献,而无大功劳,死后竟然分别被封为中岳、北岳和西岳的大帝,勋微职崇,显然事理颠倒,奖励过分,必须加以严议,调整封神错误。

(廿二)殷郊殷洪出身王族,在政权斗争中被其父处以极刑,旋即由方弼方相救出险境,得庆更生,后学艺下山,不报师恩,乃是不义;不复母仇,可谓不孝;不能大义灭亲,愧对历代祖宗,这是不忠于国。脱离人民群众的道路,反去助纣为虐,违背天命,可说不智。此二人不应封神。

(廿三)李平竭力劝阻吕岳,不要妄施邪术害人,用心良善。但反遭吕岳的毒手;实为可悯,理宜提升神职,以示奖励_(廿四)在封神榜中,尚有许多乱臣贼子,三山五岳的散人、野仙、生前作恶多端,妄杀无辜百姓。死后虽已被封为神,均应一一彻查,依照其所犯罪恶的程度,予以贬调,撤职,或逐出神界。天仙两国对于魔国提出反封神榜二十四条之事,因其牵涉的仙佛神圣太多,受到打击的范围也太广。所以反应并不热烈,只是阳奉阴违,虚与委蛇,“尤其是老君、元始天尊、燃灯古佛和姜尚等,都是被攻击的对象,就无法严格执行反封神榜的政策。

老君元始均为仙国的元首,燃灯也是佛国元勋之一,姜尚德高望重,辅佐姬发,吊民伐罪,拜榜封神,神人共敬,岂可无端加以清算侮辱?何况魔国所提出的种种理由。大都强辞夺理,显然是吹毛求疵,故意寻事泄愤。若此风一长,不予遏止,则影响所及,宇宙列国必将永无安宁之日。

通天教主也明白对方没有诚意合作,所以自恃国势雄厚,存心捣乱,随时制造不法案件,因那时玉面神猴虽已在天国招亲纳福,而魔国国师小老先生却赞助其说;于是他乘仙、佛、神圣忙于千年大比的机会,发动七大煞神以闪电式战术。一举而攻占了仙国的海内十一洲仙境。这事使玉皇大帝大为震怒,立即召集仙、佛两国的巨头——太上老君、燃灯古佛,以及许多仙佛神圣,在通明殿开会讨论;征伐魔国的计划。恰在此时,王灵官进来报告:“魔国国师小老先生以特使身份,现在南天门外,求见我皇!”

玉帝听了,惊道:“早不来,迟不来,恰在这时来,不知此仙的来意如何?”

天罡星君道:“小老先生仙才纵横,诡计多端,如今突然降临,必为海内十一洲之事,但可能另有阴谋。千祈我皇特别小心,以免中其圈套……”他说着,一边离座而起,急步走到玉帝案旁,低声奏道:“请我皇密令逍遥公主,不要让玉猴,不,玉仙与小老先生见面,以免发生意外。”

玉帝点头答应,立即暗遣天吏进入后宫,通知玉后火速转告逍遥公主照办。

接着天罡星君与五帝又低声讲了几句话,然后退立原位。

只听得玉帝道:“会议暂停,拟请仙、佛两国代表回避一下,到北天门大玄宫等待这里的消息。”

于是太上老君、燃灯古佛和许多仙佛立即纷纷起身,鱼贯地离开通明殿。接着玉帝吩咐太白金星,托塔天王李靖和许旌阳仙师率领许多仙官天将前去迎接小老先生。

不久,群仙众神圣拥护着小老先生,后面跟随文元子和小夫子,进入通明殿。

由于小老先生乃古代上仙,又是大老先生的哲嗣,道行高不可测,玉帝对他也要尊敬三分,所以见到他踏上殿阶时,就起身离座,准备迎接。

小老先生早已发觉,连忙道:“我皇请坐,礼不可失,受小仙一拜。”说着,他已像流水行云似的,趋近玉帝面前,正拟叩首,但玉帝阻他屈膝,只得行了半礼,随即赐坐,接着文元子和小夫子上前拜见五帝之后,分立在小老先生的旁边左右。而群仙众神圣也各自列班。

小老先生举目向通明殿四周巡视,觉得天国朝廷的气派整齐雄伟,庄严静穆,两边站班的群仙众神圣个个满面正气,都有福德之相,非一般下界的修道人物所能比拟,不禁暗自警惕,放弃了小觑天国的初衷。

这时,玉帝心里也在暗想:此仙离开上界的严父——大老先生,屈就魔国国师之职,不知是何缘故。所以他就开口道:“请问先生,令尊近况如何?”

小老先生听到玉帝不问自己报聘于国的公务,却先问私事,不免暗惊,忖道:“莫非我们父子之间的隐事,玉帝已经知道了吗?不,不会的,父亲已有卅万年不问宇宙之事,而且他隐居的地方也非任何仙佛神圣所能探寻得到。”于是从容地答道:“托我皇洪福,家父逍遥世外,岁月如常,多谢垂询。”他说到这里,不让玉帝再间下去,随即先发制人,改变话题,问道:“刚才小仙在南天门外,施展‘通天耳’小术,听到我皇说:‘会议暂停,拟请仙佛两国代表回避一下等语。’不知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不但玉帝面色大变,而且满殿群仙众神圣也无不吃惊,觉得小老先生神通广大,果然名不虚传,确是一个极厉害的角色。

玉帝略为迟疑,瞬息恢复常态,道:“不瞒先生,这里刚才正在开会,讨论魔国侵占海内十一洲的事。”

小老先生微微一笑,道:“想来我皇准备动用天仙佛三国之兵,征伐敝国,不知是否?”玉帝道:“用兵之事,未免言之过早。先生来得凑巧,朕正要请问魔国何故不宣而战。强占仙国的海内十一洲仙境的事。”小老先生道:“小仙奉敝王之命,前来天国,要求我皇主持三项公道,然后再讨论海内十一洲仙境的事。”

玉帝道:“那三项公道?尚请先生明白告知。”

小老先生道:“当年天廷会议,有案可稽,重议封神榜以及重封神祗的事,未蒙仙国积极进行,不知是何原因?此其一;佛国久占灵山道场,前已由猴公在天廷会议中提出,当时决定双方另行协商,但佛国百计推诿,拒不归还灵山,又乏协商诚意,因此敝国忍无可忍,略施小计,攻取了他们的支系空空部落,可是佛国依然无动于衷,形同麻木不仁,所以敝王迫不得已,惟有对佛国用兵,准备以武力收回灵山。因此,特先向我皇请示,以求师出有名,此其二;猴公本为敝国的副元首,但自从当年蒙我皇赐宴御筵,招为驸马后,即被天国软禁,与敝国音讯久绝,不知生死存亡。众所周知,猴公在本国早有发妻,乃瑶池的二位仙女,且已有子女各一。现在她们委托小仙带来书信一封,并要求亲手面交其夫,因此,小仙必须与猴公见面。此外,猴公的两位夫人又托小仙带来三封控告信……”“控诉谁?”天罡星君最关心猴公的事,又最顾虑他的发妻迟早必有反应,所以就急不及待地插嘴道。

“尊驾是何方神圣7”小老先生明知对方是谁,却故意假装不识。

“小神乃天罡星君是也。”天罡星君道。

小老先生早已获悉此神是天国智囊之一,存心先要折其锐气,随即冷冷地道:“原来是你,小仙正要找你谈话……”他停顿片刻,尖锐的目光向对方膘视一下,接着道:“猴公的两位夫人所要控告的,你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小老先生对天罡星君说话,竟然毫不客气,“你”代替了“尊驾”。

天罡星君听了,冷笑道:“小神与她们风马牛不相及,没有理由控告。”

小老先生道:“有理无理,只有你自己明白,此刻小仙再告诉你另外的一个被告是谁,不知你愿否知道?”

天罡星君道:“洗耳恭听。”

小老先生道:“另一被告是月下老人。”

听了此言,天罡星君面色大变,同时,王帝听了,心里也感到忐忑不安。

小老先生微微一笑,又道:“最后的一个被告是谁,目前暂不公开宣布,除非以后有此必要……”他说着,目光瞟向玉帝一掠而过,继续道:“总而言之,猴公的两位夫人有权向天国索回丈夫。”

天罡星君想到:小老先生提出二位猴公的夫人控告自己、月下老人以及另一个隐名的被告,就非常惊骇,因猴公与逍遥公主的结合,乃在多年以前由自己策划,并征得玉帝和玉后的同意,当时,为了要取得一个可靠的藉口,曾与月下老人在婚姻簿上做了一些手脚。(参阅仙妖斗智故事)此中过程,万分秘密,除了小圈子里三五个仙圣之外,绝对无人探悉。如今小老先生忽然重提旧事,真是令人费解,犹如冷灰堆里爆出火来,又好像一颗定时炸弹,即将爆炸那样,怎会使他不惊?这事关系极为重大,因小老先生虽未公开说明谁是第三被告,但弦外之音,他已暗示玉帝,且又威胁说:在必要时也将公布那隐名的被告是谁。如果二位猴公夫人所控告的确是这件案子,那末,天仙两国的威信就要受到严重打击,只怕玉帝也不能继续安坐于领导宇宙列国的宝座了。

天罡星君想到这里,心中逐渐烦闷起来,发觉小老先生简直要比猴公更为厉害,更为可怕,因后者尚能以逍遥公主作饵,引其就范,而前者则莫测高深,不知用什么方法去安抚这个上仙。

忽然天罡星君又想:“事情决不会这样严重。自己与月下老人之间的一段秘事,除了玉帝、玉后和镇元子之外,谁也不会知道,包括魔国在内……”

当他正要再想下去的时候,小老先生又讲话了:“我王通天教主动极思静,最近准备退位,拟把国事让给猴公,所以他坚决要求天国准许猴公回国当政……”小老先生发言未毕,群仙众神圣听到了这段话,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因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假如通天教主真的肯退位让国,由猴公——玉仙接任魔国国王之职,那末,宇宙列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但只怕这不过是通天教主引诱玉猴回国的一种宣传姿态而已,事实上这个雄心勃勃的魔头决不会自居澹泊,放弃王位,于是大家议论纷坛,打断了小老先生的话锋。

玉帝挥手示意,群仙众神圣连忙停止谈话,殿内立即显示一片肃静的气氛。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正色道:“各位不必惊疑,我王确有让贤的决心,只要小仙这次能够完成任务,猴公统治魔国即可实现。不但如此,而且海内十一洲仙境和地国的空空部落也将归还原主。”

群仙众神圣响起了一阵掌声,殿内顿时充满着欢乐的气象。

玉帝得到了太白金星的暗示,就对小老先生道:“联已明白了先生的来意,准备明天举行会议,与仙佛两国的群仙诸佛共同商讨,正好开诚布公,作出解决办法,不知先生高见如何?”

小老先生点头答应。王帝随即吩咐许旌阳仙师道:“今晚举行国宴,为上仙小老先生洗尘,并热烈欢迎他降临天国。”

他又命太白金星陪送小老先生到贵宾宫休息。

太白金星连忙前来恭请小老先生起身。他向王帝稽首,又向群仙众神圣作了一个环揖之后,就跟随大白金星出殿而去,后随文元子和小夫子。

这时,天罡星君急步走到玉帝身边,低声说话,一边派遣天使,速召月下老人前来,以便商量对策。

于是玉帝退朝,天罡星君连忙赶赴北天门大玄宫,先与太上老君、燃灯古佛、镇元子等讨论小老先生所提出的问题,以便明天正式开会时,可以有充分准备,不致手忙脚乱,自乱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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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先生到达贵宾宫后,自有天使天吏殷勤接待,太白金星略谈数语,便告辞回去。

不久,天厨送来琼浆玉液,分饷魔国的贵宾解渴。

又过了一会,玉帝派了天使,来请小老先生同进午餐,同时文元子和小夫子也被许旌阳仙师邀去饮酒。分别请他们饮酒和午餐,都是天罡星君出的主意,这样安排使小老先生等暂时无法与玉猴接触,以便逍遥公主有充分时间进行她的计划。玉帝在御膳厅接见小老先生,这是一种隆重的而非正式的私宴,纯粹是友谊性质,所以主宾谈话不拘礼节。但也只有小老先生有资格享受玉帝的亲自款待,单独赐宴,即使魔国国王通天教主也从未获此宠邀,至于由玉帝执壶陪饮,更不必谈了。小老先生也知道这“赐宴”是特殊的礼数,过去,也可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只有猴公曾受同样荣誉,可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猴公就因此而被玉帝笼络,招为东床驸马;使他受制阃威,未能发挥雄才大略,在宇宙列国中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小老先生有鉴于此,并不以“赐宴”为荣,反使他倍加警惕,以免进入彀中,而重蹈猴公的覆辙。他原是生性不羁的大罗金仙,意志坚强无比,不但蓄心要与猴公媲美,而且还想胜过猴公,尤其是在节操和才干方面,他准备争取舆论上更为特殊好评,决不受玉帝恩威并施的影响,而有违初衷。

小老先生有这样野心,那是玉帝所意想不到的。这时,玉帝已经遣开了天使和侍吏,膳厅内只有他与小老先生,以便彼此畅所欲言,而谈话的内容不致外泄。

玉帝辞尊居卑,把壶斟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双方开始对饮。

酒是万年佳酿,肴是交梨火枣,参糕芝饼。由于魔国通天教主尊重畜类,天厨避免杀生,不供应山珍海味等荤品,杜塞了小老先生可能指责天国,藐视魔国国体的藉口。可是实际上小老先生荤腥不忌,他在魔国什么都吃,因此,就不客气地即席要求玉帝;吩咐天厨,速进天河里的鱼虾蟹鳖,以享口福,这使玉帝看准了小老先生的嗜好,笑道。“先生如喜鲜物,天国应有尽有,例如:雷海龙肺、云岭凤肝、冰河的鳗、雪江的鲤,都是宇宙奇珍,其味无穷,今晚国宴,自当供奉。”

小老先生拱手道:“多谢陛下美意,小仙虽属老饕,但龙凤灵物,不敢妄想尝试,退而求其次,若得鳗鲤双鲜,于愿已足。”

王市道:“先生食无嗜癖。可谓知足不辱。”

小老先生道:“蒙陛下谬奖,感愧交集,只是叨扰太多,已属非分,千祈包涵。”玉帝道:“先生无须客气,身为真仙,千夜不眠,不损体质,日日进补,未增形骸,只不过珍味入口果腹,略为调剂髓神而已。”小老先生道:“陛下之言虽是,但小仙尚能以口味之珍,炼精化炁,炼炁化神,再将精炁神合而为一,由一进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直至无量数。当年太上老君虽能化炁分身,具有形色之妙,但一只不过化三清而已,且幻形幻色,瞬息即逝,依小仙看来,此乃仙家末技,未臻上乘,仅可炫奇于顷刻,难以夸耀于永久,不知陛下高见如何?”玉帝听了,心里暗惊,无以复加,因这是仙家形而上学的实践,已属登峰造极,但他面色如常,笑道:“先生道行高妙,仙才纵横,自非李卿可及……”

小老先生连忙插嘴道:“不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君领导仙域,群仙所敬,在这方面小仙未能望其项背。”

玉带道:“联所讲的是道行,先生所言乃权势也,二者不可相提并论。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小老先生笑道。“陛下说得不错。”

玉帝以为小老先生热衷权势,趁机道:“先生处身魔国,位居一品,威望绝论,通天教主何其幸也,而得先生辅佐,遂使国势强盛,真可谓洪福胜天。”

小老先生已知玉帝言中之意,弦外之音,暗示自己在魔国虽集权势于一身,总嫌屈居通天教主之下,语含褒贬,意欲乘虚进行反间,于是心生一计,笑道:“我王通天教主外刚内乘。国纪严明,御下恩威并施,对上不谙谄媚,若论道行武功,丝毫不输于其二位师兄——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因此,他为群臣所敬,友辈所尊,无不乐为效力,又因此,他也为仇者所忌。至于小仙,与他本无瓜葛之亲,猝然邂逅,也不过泛泛之交而已,但他却能开诚布公,深相接纳,引为知己,委以重任。当时,小仙以草莽之身,正思学无所用,才无处展,遂感知遇之恩,故欣然受命,以图奋发。倘能与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共同周旋,亦是生平乐事。”玉帝愀然道:“先生是仙界遗材中的奇村,被通天教主捷足先得,此乃天仙两国之过也。所以朕说:通天教主洪福胜天。”

小老先生听了,淡然一笑,并不回答。

玉帝正拟继续发言,忽闻厅门剥啄一声,随即道:“进来!”天厨侍役数名,各捧大盆,送呈热气腾腾的鱼虾蟹鳖,以及酱醋料理,置于桌上,香气扑鼻,使小老先生食指大动,也不客气,伸手取虾剥壳而啖,口中啧啧有声。

侍役退出不久,又有天使敲门,手持一封书信,禀道:“驸马宫玉仙(即猴公,魔国称为猴公)与逍遥公主率领宫内属吏已于今晨前往探视新洲,不及辞行,留下书信。他说着,恭敬地把它呈交玉帝后。立即退出,顺手关上厅门。

小老先生听了,只当耳边之风,无动于衷,自顾自饮酒持螯,但心里明白,这是天国的计策,故意遣走猴公,不让自己与他见面。另一方面,小老先生业已胸有成竹,深信必有办法找到猴公。

玉帝拆开来信,看了一遍,放在案头,笑道:“天国最近创造了三个新的世界,玉仙贤婿前去探视的便是其中之一。”他说着,一看小老先生的手中之杯已空,随即替他斟酒。小老先生谢了一声,道:“哦!三个新的世界?”这是一个意外的消息,无怪小老先生感到惊疑。

玉帝自己也喝了一口酒,道:“是,三个新的世界,准备建立三个新国。”

小老先生道:“那末,宇宙之间不是又多了三个国家吗?”

玉帝道:“不错。”

小老先生道:“不知国名已决定否?”
一玉帝道:“国名将由各该国的执政策者自行决定,天国不拟参加意见。”

小老先生道:“那三个新的世界是什么结构,位在天体的那一部分?”

玉帝道:“新世界位置在银河系中央附近,得天时之利,结构和地球相似,平原山岳,丘陵岛屿,江湖河海,洞天福地,罗列全境,水陆珍品,异木奇花,例如;灵芝仙卉、麟凤龙龟,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但体积要比地球更大三倍到五倍,而气候则风调雨顺,四时皆春,居民长生不死,安享快乐生活,仙佛两国的紫府瑶台,鹫岭祗园,也不过如此而已。”

小老先生道。“不知谁是三国之主?”

玉帝道:“玉仙贤婿因不惯天宫生活,联已赐予其中之一,并敕封为新国之王,其余两国尚未有主,此位留待有缘的福德之仙充任……”他说到这里,向小老先生看了一眼,郑重地继续道:“先生若有意,联也拟分赐一国,封为国主。”

小老先生听了,不由心动,但仔细一想,这是玉帝的甘言蜜语。如果自己答应,应像猴公一样,进入他的彀中,因此,笑道:“陛下盛意,衷心感荷,不过,小仙德薄,无功难受厚禄,是以不敢奉命。此外,小仙素知猴公生性澹泊,不羡名利,只怕他也不愿接受新国国王之任。”玉帝笑道:“这一点,先生无须顾虑。玉婿虽不慕富贵荣华,但小女逍遥公主却有意于此,业已接受敕封,所以,他们前去视察,不日归来,即将定名新邦,就职登基,公告宇宙列国。”

小老先生听了,默然无言,暗想自己奉劝猴公返回魔国的任务,只怕无法完成了。玉帝接着道:“先生若要先建功业,然后才接受另一新国,这事倒也容易”小老先生道:“此话怎讲,尚祈陛下指示!”

玉帝道:“只要先生离开通天教主,今后下问魔国之政。这就是一件大功。”

小老先生忖道:“如果自己遵照玉帝的话去做,那就是失信于通天教主了。信义为立身之本,凡夫俗子尚且讲究,何况大罗金仙,所以万万不可答应,以免贻笑大雅。”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道:“小仙为守信义于天下,暂时不拟离开魔国,除非小仙履行对我王通天教主所应承的诺言。”

玉帝听了,非常失望,道:“先生对魔国应承了何种诺言?”

小老先生道:“此事说来话长,明天小仙决定在大会上提出讨论,倘能顺利解决,宇宙列国从此大平,否则,依我王通天教主的性格,只怕仙佛神圣难以高枕安眠。”

玉帝知道这也是事实,所以不再询问,随即举杯与小老先生对饮后,说道:“依先生高见,宇宙列国之间是否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小老先生沉吟片刻,摇头道:“很难说,世上之事,不平则鸣,我王通天教主郁积二千多年的冤气,必要有一个发泄的机会,不然的话,他会闷死的。同时小仙也想稍显身手,试一试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究竟有多少能耐。不过,小仙正在考虑,这种发泄冤气和比划能耐是使用干戈方式,还是以口舌代替呢?那就要看双方谈判的态度如何,才能作出最后决定,当然,小仙主张以不流血为原则,但只怕双方各为形势所迫,不能遵守约法,依然施展武力,那才是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的不幸了。”

玉帝道:“联也为此事而发愁,正要设法避免浩劫的降临,千祈先生从旁劝告通天教主,权衡轻重,以最小牺牲换取宝贵的和平。”

小老先生道:“那当然,小仙希望陛下也奉劝列国的仙佛神圣尽可能缩小争论的范围,而达成各方面都能感到满意的妥协。”玉帝点头答应。于是小老先生拿起玉壶,替玉帝和自己斟酒之后,又对饮起来。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已喝了不少仙酒,吃了很多佳肴,心里很觉高兴,抹了嘴巴,站起身来,向玉帝道谢,随即告辞。

玉帝拍手,天使应声进来,护送小老先生回贵宾宫憩息。

到了晚间,玉帝为小老先生举行一个隆重的欢迎会,在贵宾宫大宴仙佛神圣。

小老先生是上代古仙之一,道行玄博精妙,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设垒布阵,行军攻敌,连环反覆,变化无穷,使亲者钦羡,仇者妒忌。过去,他略施巧计,花教领袖脱脱授首,恢复了罗刹邦;小试牛刀,削弱了佛国的力量,利用时机,发动魔兵,实行以弱攻强,击败群仙,一举而占领海内十一洲仙境。因此,仙佛神圣恨他深入骨髓,共谋报复,而他竟敢独闯天国,其胆量之大,古今罕见。

天仙两国前得张羽报告(见千年大比故事),已知小老先生拟来天国访问,但谁也想不到他突然而至,且事前既无公文咨照,又不符国际外交惯例,同时,他到达天国,适在仙佛神圣开会谋攻魔国的时候,此种情况,照常理而论,他来得凑巧,可谓自投罗网,正好群起而攻,擒而囚之,以免纵虎遗患,但他佛神圣慑其威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反为他的降临而中止会议,暂时退避,藉以观察他的来意如何,再定对付策略。

当玉帝赐宴小老先生时,诸佛群仙众神圣正在大玄宫会谈。天罡星君公布天国早已拟定的计划,那就是安抚或软禁。他们准备在欢迎会中尽量与小老先生联络感情,若要动手把他软禁,也将等到天仙两国的安抚计划失败之后。

经过赐宴时的谈话,天帝发觉小老先生是个不易安抚的上仙,同时估计其道行之高,出人意表,不但超越了仙佛二祖,而且还能与玉仙并驾齐驱。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得悉了这个消息,心里吃惊,感到原定的安抚和软禁两项计划只怕都行不通,但天罡星君却不以为然,他强调玉帝只听到小老先生自己吹嘘而已,若论其真实功力,不可能高于仙祖的“一炁化三清”。所以,他坚决主张今晚欢迎会中,要求仙佛神圣亲自探试对方的道行和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宴会开始,主方是天国玉帝率领文武大臣不下二百名,包括天魁、天罡、文曲、武曲四位星君,许旌阳、太白金星、李靖、巨灵神、王灵宫等。

仙国参加者,自太上老君以下,约计仙家百名,包括玄都大法师、南极仙翁、镇元子、广成子、玉鼎真人、太乙真人等。

佛国列席者是燃灯古佛为首,以下是法幢佛、持法佛、焰肩佛、宝光佛、无量寿佛、战斗胜佛,以及诸菩萨等七十二名。贵宾只有三位——小老先生、文元子和小夫子。

小老先生等进入大厅,音乐神立即奏出一阂迎宾曲,玉帝、太上老君、燃灯古佛以及全体仙佛神圣起身迎接,稽首合十,各以惯例作礼,并由天使接引,坐于宾位,然后大家各归原座。

接着,天罡星君致欢迎辞,小老先生致谢辞,繁文细节也不赘述。

于是天吏上菜行酒,三巡之后,天罡星君开始发言:“上仙小老先生,魔国国师兼特使,初次降临天国,我们神圣理应侑酒致敬。”

全体神圣立即鼓掌,表示赞成。

小老先生见微识著,知道对方必有阴谋,一边举目向四周一看,估计出席的仙佛神圣约四百左右,于是胸有成竹,淡然微笑。

这时,巨灵神手持巨觥,已经走近小老先生案前,准备敬酒。

天使立即也以巨觥斟酒,恭敬地送呈小老先生。

巨灵神正要“先干为敬”,但小老先生阻止道:“且慢!烦劳天使拿大缸来。”他嗅到觥中酒气,知是烈性仙酒,所以索缸备用。

巨灵神听了,心里暗惊。以为对方要与自己用大缸赌酒对饮。同时厅中群仙请佛众神圣也感到奇怪,不知小老先生要大缸何用。不久,天使搬来一只金缸,可容三石酒量,放在小老先生的案旁。

“巨灵神请!”小老先生双手举觥道。

巨灵神立刻饮尽了自己的觥中之酒。

小老先生说了一声“谢!”接着也喝酒了,但只饮了一口,就把余酒全部倒入金缸里。

巨灵神见了,生气地道“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侮辱我吗?”

小老先生微笑道:“岂敢!尊神不要心急,等一会我喝给你看就是了。”

巨灵神道:“如果你不喝呢?”小老先生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个低三下四的仙人吗?”

巨灵神还想反驳,但天罡星君已开口阻止道:“请巨灵神退下!上仙既已答应,怎会不饮?”

巨灵神听了,连忙向小老先生作揖而退。第二个敬酒的是王灵官,也捧了巨觥,先饮了。

小老先生也只喝了一口,又把余酒倒入金缸。

对于依次前来敬酒的神圣,小老先生一视同仁,都是只饮一口之后,将剩下来的酒倾注于金缸。这时,他已倒满了四大缸酒,排列在宾座旁边。

最后两位天国的敬酒者都是酒神。他们各捧大斗,要求小老先生也以大斗饮酒。a

小老先生怎会示弱?他点头道:“一斗何足道哉!一石如何?”酒神胆怯地道:“先生,这是烈酒呀!”

小老先生笑道:“多谢关注。”

于是酒神们各自一口气牛饮了十大斗,饮得他们走路摇摇摆摆,大醉而去。

这时,早有天吏搬来金缸备用。

小老先生并不破例,只饮一口,剩余全部倒入金缸。

现在轮到仙国的群仙敬酒,小老先生不分彼此,都以一口为限,余酒倒入金缸。

那时,十个酒仙和醉仙心中不服,一定要与小老先生比赛酒量,但必须要双方同时饮完。

小老先生同意比赛,一斗也好,一石也好,甚至十石也不计较,但他依然坚持原则,先饮一口,最后交所有的缸中之酒全部喝完。

酒仙和醉他们拗他不过,只得依顺,争先分别饮了一石五斗或二石五斗不等,那简直是牛饮或鲸饮了。结果,因是烈酒,有的酒仙当场醉倒,被仙吏扛了出去;有的沉醉了,举步蹒跚,需要天使护送。

小老先生哈哈大笑,接着喝酒,余酒倒入金缸。

佛国敬酒的方式与天仙两国相同。

这时大厅里排列着了十金缸的烈性仙酒。群仙诸佛众神圣都睁大眼睛,要看小老先生如何把那么多的烈酒喝入肚里。

他们已作准备,如果小老先生赖酒不饮、那就是对玉帝犯了不敬,对仙佛神圣也是严重的侮辱之罪。那末,不客气了。就要群起而攻,把他逮捕禁闭。

此时,小老先生态度雍容自若。徐徐起身,略加运动,一张口一吸,只见二十只金缸里各自涌起一道热气腾腾的酒柱,犹如匹练上冲,又像猛龙吸水那样的狂吸着,不到半刻。缸中之酒涓淌下存,统统进入小老先生的腹中。“各位请看!”小老先生面不改色,朗声道。

太上老君大惊道:“缩沧海之水为一滴,玄妙哉技乎!”

燃灯古佛合十道:“善哉!善哉!道兄不用法宝,纯粹以功力制胜,佩服!”

玉帝面色微变,暗惊小老先生道行深厚。功力超群,真是一个可爱又可怕的强敌。群仙诸佛众神圣高声喝采,除了钦羡之外,对小老先生倍增敬意。天罡星君见了,知道自己的计划已成泡影,不禁面色转白,懊丧非凡,他对于那二十条酒柱发出热气,不知是何原因,问道:“先生,金缸之酒,以阴阳玄功激起酒柱,倒也不奇,但每缸仙酒未经猛火蒸溜,何故沸滚不已,使条条酒柱热气腾腾,小神百思不解,至祈不吝指教。”

小老先生笑道:“问得好,问得妙呀!……”他看了天罡星君一眼,接下去道:“阴阳玄功包含至热和至冷两股罡炁,相济为用。我以至热的罡炁使酒沸滚,而蒸发其中的糟粕于空间,又以至冷的罡炁压缩其中的精华,凝成固体丸子,吞入腹中,以作仙药之用。”他说着,张开嘴巴,略为运气,从腹中接连不断地呕出了二十颗酒丸,犹如鸽蛋,吐在手掌里,继续道:“那些丸子乃天国仙酒的精华,经过热蒸冷凝,烈性消失,遂成仙药,若使二十个凡夫俗子各服一颗,有立地成仙的功效……”他停顿片刻,把手中之丸纳入衣袋,拱手向玉帝作礼,谢道:“蒙我皇厚赐,小仙拜领了。”

玉帝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微笑。

天罡星君听了,心里既佩服,又妒忌,问道:“先生道行高不可攀,小神只佩服之至,但不知那冷热罡炁,相济为用,需要多少年数才能炼成,可否见告?”

小老先生道:“有道之士,若炼冷热罡炁,约需万年左右。如要炼到‘至冷至热’相济为用的程度,则非五万年不可。刚才仙祖所说的‘缩沧海之水为一滴’与我的功夫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着。目光斜向太上老君一掠而过。

太上老君听了,面色微微发红,因小老先生语中之意,暗讥他失眼了,其实并非什么“缩沧海之水为一滴”,而是另外的一种恰如天罡星君所说的阴阳玄功。

群仙诸佛众神圣当然也知道小老先生所谓“异曲同工”,并未明白指出仙祖失眼,但只是暗示而已。

天罡星君为了掩护太上老君的难堪,连忙又问道:“先生刚才说;酒中糟粕化为蒸气,散布于空间,何故在厅内一点嗅不出浮荡的酒气?”

小老先生大笑道:“星君真是细心,空间的猛烈酒气,虽是糟粕,尚未利用,已被我蒸化为三十道透明的气体,从厅内逼出窗外,直达我皇的御圃中,现在那边的麟凤鹤鹿都已醉倒,也可说是迷倒了,这是我要使它们增进道行的小技,以免那酒气白白地在空间消散,造成浪费,同时利用废物总要比暴殄天物好得多了。”

群仙诸佛众神圣听了小老先生的话,信疑参半,包括天罡星君在内。

恰在这时,一个天吏进来报告:“启禀我皇!御圃里许多凤麟鹤鹿,珍禽异兽不知何故,忽然纷纷地仆倒地上,如死非死,似活非活,显然都已染上了瘟病……”

玉帝还未回答,小老先生已抢先道:“无妨!它们已给猛烈的酒气醉倒,不久就会自动恢复原状。得益非浅,它们在无形中已增进了不少道行,但只怕御圃里的樊笼和篱栅关不住它们了。”

小老先生的话刚刚说完,忽然另一天吏进来报告:“启禀我皇!御圃里所有的飞禽走兽一刹那都已失踪,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厅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骚动。

玉帝连忙吩咐御回总监速派圃吏园丁分头前去搜索追捕,不要让它们逃赴下界,否则后果堪虑。

小老先生道:“且慢!”

玉帝道:“先生有何高见?”

小老先生道:“此辈灵物,久居天国,初证正果,乐不可支,为争获自由,便冲破篱笼,纷纷逃离天国,若要召回它们,并非困难之事。”

玉帝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可使他们去而复返?”

小老先生道:“只要把通明的殿的金钟敲三下,保证它们自动回来。”

玉帝立即吩咐天使速去撞钟。

不久,传来钟声三响。过了一会,天吏入厅报告:“启禀我皇!刚才逃去的凤麟鹤鹿,忽然都已回来,自动进入原处篱栅,如今御圃之中一切平静,毫无异状。”玉帝大喜道:“先生博学多能,深谐物理运用,物性变化,真是古今稀有的奇才。现在让朕来敬先生一杯。”他说着,举起玉杯,一饮而尽。小老先生连忙也双手捧觥,喝完了觥中的酒之后,道:“多谢陛下谬奖。”心服口不服,天罡星君道:“请恕小神放任,敢问先生的武功如何?”

小老先生存心要挫对方的锐气,笑道:“我对于武功一窍不通,可说手无缚鸡之力……”他双目发光,注视天罡星君,接着道:“不过,若与尊驾比划,自信可操胜券。”

小老先生最后的话,把天罡星君比作鸡也不如,真所谓尽挖苦的能事了。

天罡星君听了,自悔失言受辱,不由脸色发红,辩道:“先生请勿误会,小神丝毫没有要掂先生斤量的企图,只不过想知道先生的武功是否与道行媲美而已。”

小老先生道:“以武制胜,其功不永,你有否听到过:武夫往往败于书生之手的事情吗?我所学的是‘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以弱制强,只凭智慧。不过,攻敌不能身先士卒,难为大将,临阵不能亲上火线,难为主帅,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天罡星君道:“原来先生乃是文武兼备,智勇双全,小神明白了。”

小老先生道:“多谢恭维!此刻我再有数言奉告;在一般情况下,除非必要,主帅不上战场,若要主帅亲自出马,战事已是大好而不妙了……”他停顿片刻,目光向全体的仙佛神圣一扫而过,接下去道:“譬如,现在这里,本特使身边文有文元子,武有小夫子,万一发生武事,我也无须亲自动手,只不过用口饮酒,以三寸不烂之舌谈谈说说而已。”小老先生语中之意,暗警仙佛神圣,如敢以众欺寡,或有不良企图,只要小夫子单独对付就行了。这虽是他说得过分夸张,但实际上小夫子确非泛泛之辈,且在当年大闹南天门时,显示了威力,(参阅哮天神犬故事)其武功已超越了孙悟空和杨戬,即使目前在天仙佛三国之中,若仅论武功而不包括道行在内,还选不出一个能与小夫子周旋十招的神圣或仙佛。天罡星君本来想把小老先生软禁起来,却迟迟未敢下手,那是为了先要探试对方的实力。出于意表;小老先生似也看彻了自己的计划,乘仙佛神圣敬酒机会,施展阴阳玄功。造成上述的一段过程,倒也罢了,还隐隐地点穿自己的秘密阴谋,心里不免忧虑,好在对方没有明白指出,免除了自己当场受辱,不由暗自庆幸。试问是什么秘密阴谋?后文另有交代。

天罡星君已被小老先生的阴阳玄功所吓倒,终于知难而退,准备放弃软禁计划,同时他又不料小老先生提出小夫子的武功,语含威胁,显然也是针对自己的计划,使他不胜恐惶之至。

为了避免现场的气氛转趋紧张,天罡星君起身捧杯,对着全体仙佛神圣,朗声道:“小夫子武功高强,我们理应同敬一杯。”

于是他们都站立起来,小夫子也同时起身举杯,谢了一谢,然后与之对饮。天仙佛三国元首——玉帝、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却并不起身,坐着敬酒。

接着,他们又同样对文元子敬酒。

最后小老先生率领小夫子和文元子举杯向厅中仙佛神圣敬酒还礼,并再三道谢玉帝的盛宴。

在饮酒的过程中,天国御厨陆续供奉最有名的佳肴,荤素兼备,不胜枚举,使小老先生大快朵颐,赞不绝口。大家又吃喝了一会。终于酒酣饭饱,小老先生等起身,又向玉帝道谢后,遂即告辞。

临行,他对着天罡星君道:“等一会,拟请星君屈驾枉顾,谈谈私事,望勿推辞。”

天罡星君听了,面色微变,但在大庭广众之前,不便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但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忧虑。***

***

***

在天国贵宾宫的会客室里,小老先生屏退左右天吏侍从,暗施隔离禁制,使室外神圣无法听到室内的谈话声,于是接见天罡星君。

彼此坐定后,天罡星君双手一拱,开始一道:“先生邀小神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小老先生并不讲究客套,开门见山地道:“刚才天帝赐我盛宴,为何吝于上等仙醪,却供烈性浊酒,是否他嫌我有什么失礼之处,所以故意用这种酒款待贵宾?因此,我向星君私下探问,至祈明白告知。”

天罡星君听了,心里暗惊,果然不出所料,东窗事发,但他面不改色,安详地道:“先生切勿见疑,我皇对先生除敬佩之外,毫无什么成见。至于今晚之酒,乃是天国的牡丹红仙酒,只是稍嫌烈性而已。”

小老先生道:“哦!牡丹红?我倒不曾听到过这种酒名。不过,我觉得那酒味有些不对劲,不知星君有同感否?”

天罡星君道:“小神倒辨不出那酒有什么异味。”

小老先生道:“星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与天国的酒神和仙国的酒仙拚斗酒量吗?”

天罡星君摇头道:“不知。”

小老先生步步进逼道:“因我发现那牡丹红仙酒有毒。”

天罡星君惊道:“哦?不可能吧!仙酒怎会有毒?全体仙佛神圣也饮此酒,怎么都没有中毒?”小老先生道:“少饮者无恙,但多饮者却已中毒了!例如;那二位酒神和十位酒仙醉他就是受害者。”

天罡星君听了,内心惊骇非凡,但嘴里依然强辩,道:“他们虽称海量,可能饮醉,但不见得是中毒吧!”

小老先生冷笑一声:道:“你等着瞧吧!……”他停顿一下,眼睛注视着对方,接下去道:“星君,你知道那御圃里的麟凤鹤鹿,吸收了牡丹红的酒气之后,真的会增进道行吗?”

天罡星君不敢正视小老先生,低头不答。

小老先生道:“相反的,它们也都已中毒了。”

天罡星君默然无言,面色大变。

小老先生道:“敢间星君,他们和它们中的是什么毒,你知道吗?”

天罡星君道:“小神不知。”

小老先生又追问一句,晒道:“星君,你真的不知道吗?”天罡星君道:“小神百思不解。”小老先生道:“好一个‘百思不解’!星君,我倒知道那牡丹红里搀混着什么毒药。”

天罡星君道:“哦?这倒要请教。”

小老先生道:“迷性毒粉。”

天罡星君惊上加惊,疑迟一下道:“何以为证?”

小老先生道:“当然有,而且是人证和物证。’”天罡星君个性甚强,不相信对方能够提出人物双证,泰然地道:“可否请先生出示证据?”

小老先生哈哈大笑,道:“等到我提出证件,只怕对星君大大不利。”

天罡星君口硬骨头酥,道:“无妨,先生尽管这样做好了!”

小老先生道:“星君倒是个硬汉!”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只小瓶,接着道:“这瓶迷性毒粉是御厨里的调酒天使交给我的,可以为证吗?”天罡星君怒道:“大胆的调酒天使,原来他是魔国的间谍!”小老先生冷笑一声:道:“星君,冷静些!你想含血喷人,冤枉他?”

天罡星君道:“请问先生,他在什么时候交你这瓶药粉?”小老先生道:“当年老君一只化三清,星君,知道这件事吗?”

天罡星君道:“当然知道,但这与迷药有何关系?”

小老先生道:“这不过是譬喻而已!当我在宴会时,化出了~个元婴,到御厨里去拷问那调酒天使。他经不住我的仙威,所以什么都招认了。”

天罡星君连忙问道:“他招认了什么?”

小老先生态度严肃,道:“他说:你是主谋!”天罡星君听了,吓得面如土色,但强辩道:“他胡言乱道,等一会,小神前去向他问罪。”小老先生冷笑道:“你想杀他灭口,只怕太迟了。”天罡星君道:“怎么,先生已把他宰了吗?”小老先生道:“他的罪不致于死,我怎会害他?不过,我已叫他写了一份坦白书,那就是伏辩。”

天罡星君道:“伏辩的内容如何,可否示知?”

小老先生道:“有何不可!”他说着,从身边取出一张字条,交给对方。

天罡星君接过字条,略为过目,又仔细检视笔迹,确是那调酒天使所写,连忙把它撕碎,双掌合搓,纸片搓成粉末,散布室内地上。

小老先生见此情形,不怒反笑,道:“毁灭证件,妄图掩护罪行,但可惜得很,你的法道浅薄,竟然在我面前玩弄卑鄙手段,这是枉费心计,徒劳无功。你所毁掉的证据只是副本,正本还在我的身边……”他说到这里,又摸出另一纸条,也是那调酒天使所写,把它向天罡星君面前一扬之后,遂即放入怀里,严厉地继续道:“在我的目光中,你,天罡星君只不过是一个小巫而已。以小巫的资格,竟敢放毒害我,这是不合常理的,结果反害了你们的同伴,那不但出于你的意表,而且也是你方幕后人物所万万想不到的。不过,我知道你并不是主谋,而真正的主谋必是天国的玉帝无疑。明天在天仙佛魔四国大会中,我必须要提出这件事情,当众宣布玉帝的罪行。”

天罡星君听了。大惊道:“先生,你不要含血喷人,无端冤枉我皇……”他稍停半刻,又道:“我承认是谋主!”

小老先生听了,态度转趋平静,微笑一下,语气也随之和善,道:“既然你自己坦白承认了,我们就好说话。”他看了天罡星君一眼,又道:“我嗅到酒气便知此中有毒,所以要用金缸盛酒,以便施展阴阳玄功消除毒性糟粕,而取其精华,凝成仙药。我和群仙诸佛众神圣所饮的酒、虽也含有毒性,但分量不多,无足为害,酒神酒仙等前来敬酒,被我使用了激将法,增加斗石之量,而他们一则贪饮,二则不虞酒中有毒,所以都上当了。那时候,我冷眼看到你对此情况,不便从中阻挠,但面现焦急之色,就明白你星君是下毒的谋主,于是我立即化出元婴,到御厨印证,果然不出所料,查得真相。当麟鹿凤鹤中毒时。我也曾含蓄地说了一句,‘也可说是迷倒了’!你还记得吗?这句话我是暗暗地针对你,而你在那时听了,当场就吃了一惊,是吗?”

天罡星君点头不语,表示默认。小老先生接着道:“酒神酒仙等中毒后,谅也无碍。料想你一定已给他们服了解药。至于那批飞禽走兽昏迷仆倒,由于酒气含毒不多,旋即苏醒,但其本身必然感到极不舒服,忍受不住,所以纷纷冲出笼栅,去享受别处的新鲜空气,直到听了通明殿的钟声之后,才恢复了灵性,自动回到原处……”天罡星君接口道:“先生道行高妙,事事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无法隐瞒,令人不服也得服。”

小老先生并不把天罡星君的赞辞当作一回事。他要继续发表高论,道:“依我判断,酒中下毒,只是你单独的杰作,似无别的仙佛神圣参与其事,而且他们毫不知情,是吗?”

天罡星君道:“不错,事实是这样,但先生从什么角度作此判断?”

小老先生道:“当我要把下毒的责任推置玉帝的头上,并将在四国的大会中提出控诉时,你就立即认罪,那是由于你敢作敢为,一人作事一人当,不想嫁祸于第二者,尤其对于玉帝,你便不敢造孽,此其一;当酒神醉仙等与我拼斗酒量时,你已心虚,不敢发言阻止,而全体仙佛神圣也没有一个从中劝阻,显然他们都不知道酒含毒素,否则,那时必有你的同党反对拚酒,此其二;有此两点作为依据,我就断定你是单干独行,只不过临时命令调酒天使代你效劳而已。”

天罡星君道:“先生好像是跟在小神的后面。”

小老先生微微一笑,道:“邀功理想太高,急功心情太浓,你作事往往不择手段。当年王帝赐宴猴公,你用春酒作饵,引其入网,那时猴公并非不知酒中蹊跷,只因贪恋逍遥公主美色,故意诈傻扮懵,自愿上钩。你以为一次侥幸得手,竟然重施故技,妄图对付我仙中之仙,岂非不识高低,自不量力?”

天罡星君听了,满面发红,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小老先生又道:“拣饮择食,身体必弱;理想太高,成就必低。你要独居大功,暗施毒计害我,可惜弄巧成拙,此刻已被我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高见吗?”

天罡星君道:“事到如今,小神没有意见,一切全凭先生处置。”

小老先生道:“我的脾气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惩之。今日之事,你要官了,抑要私了?”

天罡星君道:“何谓官了?”

小老先生道:“官了是:明天我把你的罪状在四国大会里公布,要求玉帝革除星君职位,使你名誉扫地,并将贬谪下界受苦,永久不得翻身。”

天罡星君道:“私了怎样?”

小老先生道:“私了极为简易,只要你从此之后,身在天国,听我的话,现在这里我已施展了隔离禁制,你我之间的谈话,没有天知地知,只有你知我知,这是君子协定,你肯答应吗?”

天罡星君笑道:“私了办法是先生威胁小神做天国的内奸和叛徒,以及充任魔国的间谍,一身而兼三职,是吗?小神所作所为,在先生看来,确是一种严重罪恶,但以你我的立场而论,彼此乃是敌人,小神的出发点基于忠君爱国,为民除害,事虽不成,亦有光荣,因此,小神选择官了。”小老先生冷笑一声,道:“当然,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可是,事情还不能就此了结。”天罡星君道:“还有什么不能了结的事情?”

小老先生道:“你除了酒中下毒之外,另有一件与月下老人勾结的不法行为(参阅‘仙妖斗法’中所述玉仙与逍遥公主成亲的故事)。”

天罡星君不服道:“先生有何证据?”

小老先生淡然一笑,道:“证据是婚姻簿,目前它已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天罡星君心里似有预感,这件事迟早会被魔国揭发,现在果然如此,但既已揭发,倒也不惧,道:“那是月下老人的事,先生最好不要牵连小神。”

小老先生道:“当然,与你无关的事,怎会找你的麻烦?事实上你又是主谋,我就不得不惟你是问。”

天罡星君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先生尽管把任何是非加在小神的头上好了。”

小老先生笑道:“你说得好轻松呀!如果妖魔精怪犯了那种罪行,早已被仙佛神圣诛灭了。现在你心里不服,似乎是我对你硬装榫头,妄加罪名,不过,彼此以事论事,心照不宣,一切毋庸饶舌,何况那月下老人的口供也已存在我们的档案中,总有一天与你当众对质,到那时候,我再倾听你的强辩吧!”

天罡星君听了,心中大惊,暗忖道;这件事关系更大,且要牵涉许多神圣和仙家。自己丢掉纱帽,贬滴红尘,倒是小事,只怕另有严重后果,于是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小老先生知道天罡星君个性倔强,高傲好胜,今晚被自己奚落、挖苦、斥责、辱骂、玩弄于手掌之中,挫尽了锐气,使面目无光,抬不起头,不由暗自得意,终于适可而止,道:“我们谈话到此为止,你去吧!”

天罡星君缓慢地起身,垂头丧气,步出书房,迳赴后宫,紧急求见玉帝,报告他与小老先生谈话的经过。

玉帝听了报告,心里极为不安,埋怨道:“你不该自作聪明,暗下迷药,以致‘把柄’落在敌人手中。这件事可大可小,后果堪虞,其实你不必当场承认,现在赖不掉了。”

天罡星君道:“臣已犯了欺君之罪,罪该万死,敬恳陛下严加处分。”

玉市道:“对付魔国敌人,采取这种手段原无不合,只因你未与天廷商量,自作主张,就造成了错误,也可说是违法乱纪。姑念你出发点尚称善良,联也不愿使用重典,但明日开会,你已不便出席,退居幕后,暂避其锋、”

天罡星君道:“多谢陛下洪恩宽恕,但臣退居幕后,暂避其锋,只怕对方依然不肯干休。”

玉帝道:“这一点,联自有道理,谅小老先生不致过分责难。”

天罡星君又谢了一声。

玉帝接下去道:“刚才许卿(指许旌阳仙师)派遣‘顺风耳’尊者前往贵宾官探听,可是书房里一片静寂,什么都听不到,究竟你与小老先生在哪里谈话?”

天罡星君道:“小老先生做事周密非凡,在书房施展了隔音禁制,所以顺风耳尊者徒劳无功。此老道行高妙,要比玉仙(指猴公)更为难缠,明天开会,我方必须小心对付,以免吃亏。”

玉帝点头,旋即聚精会神进入沉思。天罡星君不敢打扰,静静地立在案旁等候,一边开动脑筋,要想出一个妥善办法,使小老先生知难而退。

过了一会,玉帝道:“反封神榜和灵山两件案子,仙佛两国已有对策,惟玉仙的另外二位夫人,本是瑶池仙女,被魔国强掳而去,后由通天教主撮合,配与玉仙成亲,那是不合法的婚姻,但这魔头老谋深算,预料西王母决不干休,于是效法人间旧俗,补办六礼,媒妁的庚帖,纳采行聘等手续。西王母因二女已与玉仙举行卺饮房事,木已成舟,只得勉强答应,而如此婚事也就成为合法。目前二女久栖魔国,形同软禁,视若人质,而魔头又唆使她们向天国要挟,索回其夫,虽属名正言顺,却总是麻烦的事。若玉仙回到魔国,加上小老先生,那么,通天教主如虎生了双翼,必将更为猖獗,不可复制了!”

这时,天罡星君想出一条妙计,道:“若要玉仙久留天国,必须先要把他在魔国的家属引渡过来,脱离魔掌……”

王帝不待对方讲完,插嘴道:“不可能!通天教主已把二女当作奇货可居,怎会轻易让我方引渡?”

天罡星君道:“陛下且听我讲下去……”他说到这里,屈身凑嘴,在玉帝耳畔低声讲了许多话,只见后者连连点头,显然,他所讲的确是一条妙计。他讲完了话,依然立正,等待玉帝反应。

玉帝想了片刻,笑道:“妙,妙,妙!你快点去,会同文曲、武曲、天智、天文、天巧、天医、勾魂、摄魄等诸位星君立即合作进行,越快越好。”

于是天罡星君鞠躬作礼,退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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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国国王玉帝在通明殿临朝,召集三国元首——仙国大上老君、佛国燃灯古佛、魔国小老先生,讨论下列议程。

(甲)魔国提议:

(一)要求天仙两国,重议封神榜,并追究当年错封神祗的责任。(二)要求佛国归还灵山租借地,并追索历年应付未付的租金。

(三)要求玉帝准予猴公重返魔国。(四)彻查天罡星君与月下老人所勾结的伪造婚姻罪行,并宣布猴公与逍遥公主的婚姻无效。
(五)要求天仙佛三国召回所有派、或贬谪下界的仙佛神圣。

(六)要求仙佛神圣将过去从已故,或现仍生存的魔国臣民手中所收去的一切法器宝物,大者如混元金斗、定海珠、金蛟剪等,小者即使是一剑一索,都应如数退还魔国(参阅封神榜故事)不得私自隐藏,据为己有。

(乙)天仙佛三国共同提议;

(一)要求魔国退还佛教支系——空空部落。

(二)要求魔国召回在下界为非作歹的妖魔精怪。

(王)要求魔国退出鬼国,让幽冥教主重摄国政。

(四)要求魔国归还从天国国库里所盗窃而去的一切赃物——大批宇宙奇珍(附有详单一份)。

(五)要求魔国退出海内十一洲仙境。

(六)要求魔国还给太上老君的玲珑宝塔、炼丹用具以及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

(七)要求魔国归还从天国内宫盗窃而去的玉后饰物宝具,以及瑶池西王母的碧玉仙枝和其他宝物。

为了讨论各项问题列入大会议程,四国元首花了一整天功夫,才能妥协,并规定支节细则必须在五天以内解决,于是暂时休会,各自回去憩息,一边准备明日正式举行天仙佛魔四国大会,准予有关的仙佛神圣列席辩论,包括小夫子和文元子在内。

小老先生自恃道行高深,武功无所不能,存心要在四国大会中一显身手,准备单独舌战列国的群仙诸佛众神圣,似乎颇有信心,在会议桌上争取有利条件,以便创造旷世奇功。

天国方面的事情暂时搁置。

再说通天教主自从国师小老先生起程后,一路互通消息,但他们进入南天门后,犹如泥牛入海,音讯完全隔绝,不像当年猴公出席天宫会议那样,双方仍能通话,消息丝毫无阻,这使他心里怀疑,难道国师的道行不及猴公。正在悬念之间,道童进来报告:“文元子有要事求见!”

通天教主听了大惊,道:“快叫他进来!”一边暗想:他赴天国,何故突然回来,莫非大事不妙?

不久,文元子进入碧游宫御书房。拜见国王,一边双手呈上小老先生的书信。

通天教主看到文元子满面春风,心里稍觉安定,接过书信,连忙拆阅,内容大略是:

(一)天宫布置隔离禁制,臣不便与我主通话,所以特遣文元子前来,面禀各项要务。(二)臣到达时,天仙佛三国正在天宫开会,商量用兵对付我国,但他们的计划已为臣所打破,以致步伐大乱。(三)臣曾与玉帝密室会谈。他使用招抚策略,但已为臣拒绝。

(四)天仙佛魔四巨头业已开过一次议程协商会,不日即将举行正式大会,讨论各方面的问题,详细情况不便在信内叙述,以防万一在中途出事,反为不美。

(五)臣处人手不足,盼速增派野仙阶级的文武干员十名,前来襄助。

(六)天罡星君等神圣多名与月下老人勾结之事,已为臣所揭发。但他们坚不承认。臣拟在四国大会中提出证据,使他们低首认罪,并当众宣布猴公与逍遥公主的婚姻无效,以便羞辱天仙两国元首的卑鄙行为。因此,拟请我王将月下老人的婚姻簿交给文元子随身带来。并由增派的十名野他一路保护,以策安全。

(七)天国最近创造了三个大规模的仙境世界,猴公与逍遥公主率领部属前去游览观光,此事是否属实,或另有作用,则不得而知,但他们故意引开猴公,避免与臣见面,却无可置疑。不过巨有办法,必能寻到猴公,一俟他与逍遥公主的婚姻宣布无效后,臣即能力劝猴公离开天国,来见我王。如果他贪恋逍遥公主的美色,不肯回国,则臣亦无能为力,不便强迫,惟一办法,就是叫他的二位发妻率领子女前来天国出面与其夫交涉,并责以大义,又可使逍遥公主知难而退,就不怕他不回本国。猴公对我国的前途极为重要,他若归来,则我国胜,反之,则我国败,成败在此一举,至祈我王将猴公的家属乔装男性,以随员及侍童身份,混在文元子和野仙群中,进入天国,以便臣在适当时间内,施展出人意表的计划,使群仙众神圣束手无策,而猴公亦不得不在他的二位发妻前面低头。

(八)臣虽在群仙诸佛众神圣的包围之中,自知实力必能应付,所以安如泰山,千析我王勿念。

(九)我王如有谕旨,盼面告文元子转达。

(十)臣甚忙,不多写了!

通天教主把来信反覆地看了之后,又暗验信上的笔迹,确是国师小老先生亲手所写,于是把它放在案上,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佛国出席的元首是谁?”

文元子道:“燃灯古佛。”

通天教主道:“奇了!阿弥陀佛何故不去,却叫燃灯代表?”

文元子道:“据说燃灯是全权代表,另一原因,他善于用兵。”

通天教主道:“元始天尊有否出席?”

文元子道:“听说他自从被狮首力士打成重伤后,大损元气,道行也已退化,目前隐居玉虚宫休养,足不出户,只怕在五百年内无法恢复原状。”

通天教主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

文元子道:“臣曾向贵宾官图书室天使索取‘天国日报’翻阅,所以知道这件事。”

通天教主道:“那可能是天国临时捏造的假消息,掩人耳目,混淆听闻。”

大元子道:“那份天国日报是十天前出版的。”

通天教主道:“若是十天前出版,天国还不知道我们派遣特使的事,那末,这消息也许是准确的。”

其实通天教主所问那些无关重要的事,只是敷衍,而真正目的是他运用先天视力,检验这里旁坐的文元子是其本身真体,抑或仙佛神圣的炼形分身之法冒充。另一方面,他又暗用透视宝镜照射,检定了对方确是文元子真身实体无疑,终于放心了,道:“国师在天国的活动情况如何?”

文元子把小老先生与玉帝密谈,天国开欢迎会,天罡星君在酒中暗下有毒的迷药,被国师点穿,以及如何戏弄天罡星君的事,详细报告一遍。

通天教主听了,心中大悦,道:“国师有否指定哪十位野仙前往天国增援?”文元子道:“他说一切由我王作主。”通天教主沉吟片刻,道:“九子一朋如何?”

文元子道:“‘一朋’是陆朋,但不知许多‘子’之中派遣哪九个子?”

通天教主道:“混元子、清虚子(俗名李享)、玄真子、玄阳子、玄机子、玄阴子、元寿子、享行子、和贞力子等九子,你看怎样?”

文元子道:“派遣野仙,是否应与大夫子商量一下?”

通天教主道:“他与千手贤卿暂离京城,前往海内十一洲仙境视察去了。”

文元子点头,默默无言。

于是通天教主传命召集九子一朋,同时吩咐值班女仙速请两位猴公夫人(即瑶池仙女)扮成男装,率领子女,即赴天国会见其夫,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月下老人的婚姻簿,放入一只两端紧系着丝带的黄绸公文袋内,随手交给文元子,道:“沿途小心!”

文元子双手接过公文袋,一边脱下外衣,把袋带套入肩头,斜挂身边,然后又穿上外衣掩护,以示郑重。

不久,九子一朋等十位野仙入宫拜见国王,接着猴公的家属也由值班仙女陪进宫来,通天教主吩咐一番,又再三叮嘱沿途小心保护,于是亲自送他们走出碧游宫,看着文元子等驾起青云,向南方飞行,直到云影渐渐消失,然后回宫休息。

过了十天,小老先生等从天国回来,在碧游宫前降落云头,通天教主率领文武大臣出宫迎接,看到国师等——小老先生、小夫子和文元子等去时三个,回来依然三位,不见九子一朋以及猴公家属等同来,不由心中起疑,连忙把小老先生等接入宫内,一边吩咐所有的欢迎者各自回府,听候命令。

小老先生看到通天教主神色有异,同时这样做法,是反常的,觉得甚为奇怪,却不便询问。

进入宫内,通天教主请小老先生等到密室谈话,坐定后,双目炯炯先向文元子看了良久,然后回转头来,开始问道:“国师这次出使天国,任务可曾完成?”

小老先生道:“托我王洪福,本国师不辱使命,成绩令人满意……”

他正拟继续说下去,但通天教主连忙阻止道:“且慢!”说完了话,就从抽屉内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小老先生。

小老先生阅信之后,大惊道:“我王上当了!此信不是本国师所写,但笔迹却与我颇有类似之处。”他一边说,顺手把那信笺交给文元子。文元子看了那封信的内容后,态度自若,双手一拱,恬然道:“恳我王明鉴,臣在天国,每日追随国师左右,未有片刻分离,又无分身之术,必是敌人化身乔装,冒充我回国行诈,千祈我王彻查。”他说着,又把信交给小夫子观看。

小老先生道:“请我王告诉这件事的详细情形。”

通天教主把那个假的文元子如何持信前来,如何叙述国师在天国的活动,自己如何检查来信的笔迹,以及如何使用透视宝镜验他的身形,一切证明无误,然后才依照来信的内容把婚姻簿和猴公的家属,都交给他带往天国,并由十位野仙九子一朋随行保护,却不料这厮竟是假冒顶替,使联大惑不解……”他说到这里,又仔细地观察文元子之后,接下去道:“这厮完全与你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区别,这倒是奇事了。”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一半的任务已给这封假书信破坏了,令人可恼!我王在事前何故不与大夫子商量?”

通天教主道:“不巧得很,大夫子与千手贤卿都已到海内十一洲去视察了……”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是朕失察了,做事太急,未有仔细考虑,一方面深信国师办事谨慎,必无乖误,所以完全依照来信行事,以致铸成大错,为小人所欺,这也是联的耻辱,传扬出去,岂非笑话?”

小老先生安慰道:“我王不必自责,快想别的计策挽回局面。本国师先要问明,前去增援的野仙,除陆朋外,其他九子是谁?”通天教主把那九子的名字说了一遍。

小老先生道:“那一朋九子都是本国的精华。”

通天教主道:“他们的凶吉如何?”

小老先生道:“只怕他们从此不会回来!”

通天教主惊道:“国师的意思是他们都有杀身之灾?”

小老先生道:“不,天国把他们扣留、安抚,或都已投降了。”

通天教主长叹一声,道:“我们损失实力不少,言之极为痛心。此外,婚姻簿得而复失,倒也罢了,但失去了猴公的家属,将来他问朕讨人,叫朕如何回答呢?”

小老先生道:“这事绝对不会发生,现在天国必已将瑶池二女和孩子们都交给猴公了。”通天教主心里十分难过,道:“那末,猴公从此与本国脱离关系了!”

小老先生道:“不过,猴公已与本国师妥协,以后他将置身事外,决不为天国献计出力。”

通天教主听了,兴奋地道:“这倒是好消息,请国师详告。”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出使天国的经过,等一会自当详细报告。现在我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天国已创造了三个新的仙境,这次我与文元子和小夫子也被玉帝邀请,前去参观,确是一个仙家的好世界。他们既能创造仙境,那末,创造一个像文元子那样的“复制人”有何难哉?推想起来,这个假文元子必是一个复制人无疑。”通天教主道:“复制人?人体四肢五官可以复制,难道思想行动,说话声音,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复制吗?”

小老先生道:“这件事谅必是天罡星君的杰作……”停顿片刻,略加思索,他接着道:“这厮可能联合天医、天巧、天文、文曲、武曲……还有勾魂、摄魄等星君。会同创造复制人……”

文元子插嘴道:“国师不说勾魂摄魄,我倒不以为意,现在我也想起了……”他也停顿一下,沉思片刻,继续道:“我到天国第二天晚间,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有个红须的蒙面人在窗外一边摇铃,一边连声叫唤:“文元子出来!”另一个白发的蒙面人也在窗外摇旗呐喊:“文元子出来!”我给他叫喊得心烦意乱,六神不安,只得走了出去。到了门外,他们把我左右挟住,使我身不由主,无法抗拒地被他们掳到一座大院子里,进入大厅,里面早已等着五六个也是蒙面的人,长矮肥瘦都有,当即由一个穿着白长衫的瘦子动手把我剥得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推倒床上仰卧着,并用猛烈的灯光照射我,嘴里报告道:“道行三三一五年,武功一三六级,脑部组织和思想二五型,智力十二类,声调多少组,视线若干度,血液流动率,体格,骨胳四肢,指趾,内脏脂肪,毛发等等都有代表数字,但我也记不清楚。那瘦子每次报告都由那个矮子一一记录下来。当时我想反抗,但口不能言,手足无法动弹,只是心里明白,两耳能听,双目能视而已。过了良久,他们熄灭灯光,替我穿上衣裤,拉我起身,仍由原来的两个蒙面人挟着我走出院子,从原路送我回来,猛力地推我进门,我就惊醒了,发觉自己依然睡着,心知是个不祥的梦,但不久又睡熟了。凌晨起身,由于处理公事,忙碌异常,就忘记请国师祥梦,现在国师提出了什么勾魂和摄魄星君,我就想起了梦里的情景,似乎与复制人有关。”

小老先生道:“这就是了。他们都是天国的神圣,红须人是勾魂,白发人是摄魄,穿白衣的瘦者是天医,矮者是天文,肥者文曲……嘿,他们干得好事!如果文元子及时叫本国师祥梦,只怕他们的成功没有那么容易了。”

文元子正拟请罪,通天教主已抢先道:“这也不能责怪文卿,因朕也不知道有复制人的事,何况是他。为今之计,我们必须想个挽回局面的办法才好。”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对于这点,现已胸有成竹,此刻我先要报告出使天国的经过……”

通天教主道:“稍待片刻,让联在大厅召集群臣。并置酒为国师接风庆贺。我们吃喝讨论同时进行。”

小老先生点头道:“不过,我们在宴会中不要谈及复制人的事,以免扰乱众心。”于是通天教主吩咐文元子出去传令:在碧游宫大厅开筵,欢庆国师胜利归来。现在密室里只有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相对而坐,前者急不及待地间道:“刚才国师讲到挽回局面之事,业已胸有成竹,可否让朕知道,也好预作准备。”

小老先生道:“本国即将天国开会时,作出承诺;若天仙佛三国能履行我方所要求的条件,本国即将退出海内十一洲仙境。此刻本国师已经改变主意,以报他们使用复制人、赚取猴公家属和十位野仙之仇…”他说到这里,俯身凑近通天教主的耳畔,低声讲出一个计策。

通天教主听了大喜,忽然想起了心事,不由双眉微促,道:“此计甚妙,可惜与朕的心腹之患有所抵触。”小老先生道:“陛下有何心腹之患?”

通天教主道:“当年朕在万仙阵失败之后,家师钧鸿老祖给我们三个师兄弟各服一粒毒丹,并谆谆告诫:以后师兄弟如再失和,此丹即将在腹中自动溶化发毒,穿肠腐胃而亡。过去朕也和猴公谈及此事,他说有办法替朕除去此丹,但如今猴公久居天国,下再回来,只怕朕的心腹之患永无消除之日了。”小老先生问道:“猴公有否说出用什么办法除此毒丹?”

通天教主道:“他说此丹已在朕体内的胃壁上生根,要朕放大身躯,变成巨人,由他化作小人,由朕口中进入胃内,使用混沌地剑,把那毒丹从胃壁上轻轻地刮下,才能除去后患。”小老先生道:“这办法虽好,却稍有危险。”

通天教主道:“有何危险?”

小老先生道:“只怕猴公万一变心,在陛下的腹内有所异图,就后果堪虞了。”

通天教主道:“假使猴公家属仍在本国,他决不会这样做,但目前情况下同,联确有这种顾虑。”小老先生道:“这也就是本国师的顾虑。”

通天教主道:“朕知国师对魔国忠心耿耿,对朕也爱护备至,但不知国师能否依照猴公的办法,为朕解毒?”

小老先生道:“对于此事,本国师并非不能,而是不敢。”

通天教主道:“何故不敢?”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怕猴公万一变心,难道陛下不怕本国师也万一变心吗?”

通天教主道。“话虽如此,但朕深信国师是决不会变心的。”

小老先生道:“即使陛下万分信任,没有丝毫猜疑,本国师也不敢从命。”

通天教主道:“何故?”

小老先生道:“因本国师另有一种安全办法,可替陛下除去毒丹。”涌天教主听了,顿时大感兴奋,连忙道:“千祈赐教。如另有妙法除毒,事成之后,除重谢外,朕拟赠封国师为本国的副元首,代替猴公之位。”

小老先生道:“不可!猴公的副元首职位,虽是虚设,仍应继续保留,否则,对猴公面上不大好看,且敌人也要指责陛下忘恩负义,何况为陛下除丹去毒,乃是本国师分内之事,义不容辞,岂为贪图意外的赏赐?这一点想陛下必能了解。”

通天教主听了对方的话,自知失言,连忙谢道:“国师之言极是。联听到了另有除丹妙法,心中狂喜,出言未加思索,尚望国师鉴谅。”小老先生道:“陛下不要客气,现在让本国师讲出另一办法……”他停顿片刻,向通天教主看了一眼,接着道:“在太空国狮子星座里的狮子谷中,遍地生长着一种仙药,叫做尼米亚草,专治清除胃壁,而没有伤胃的反作用。陛下不妨派遣几个野仙,前往拔取数茎回来,煎成浆汤服下,必能药到患除。”通天教主大喜道:“请国师指示,那几位野仙担任此事较为妥善?”

小老先生道:“我国的狮首力士,前身乃是该星座的座主投胎,叫他去干,最合理想,但本国师不想烦劳他,原因是怕他报仇心切,顺便去寻他的前世仇人——武仙星座的座主海勾力士。所以本国师主张另派别的野仙,例如混沌子、安全子、白仙娘子,以及平凡子等四仙都可以去得。”通天教主想了一想,道:“狮首力士去,与混沌子等四仙去,有何区别?”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已经讲过,狮首力士前身是狮子星座的座主,他去,路径熟识,采药如探囊取物,一索即得,若派混沌子等四仙去,先要摸清那狮子山谷在狮子星座中的哪一部位,然后才能采得,好在安全子医道精通,深谙药物性能,谅必不会拔错别种药草。”

通天教主沉吟片刻,道:“联的意思,请白仙娘子与安全子两仙主持此事,入谷采药,叫狮首力士在空中指示路线,而以混沌子和平凡子看住他,阻止他去向海勾力士寻仇,这样处置不知国师可赞成否?”

小老先生道:“这样安排确甚妥当,但只怕混沌子与平凡子看不住狮首力士。”

通天教主道:“朕会叮嘱他,不准他与海勾力士为难。”

小老先生听到通天教主这样说,也不便反对,只得点头道:“陛下如能阻他寻仇,那是再好没有了。”通天教主道:“等到欢宴之后,朕就立刻叫他们出发。”

这时,文元子推门进来,禀道:“酒席排妥,同僚们都已在大厅里候驾,请陛下与国师入席!”

通天教主随即与小老先生起身,并肩走出密室,进入大厅门口,厅中文武群臣立即起身,表示敬意,并响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小老先生满面春风,挥手作礼,目光向四周一掠而过,除了大夫子、千手老怪和八大煞神,正在海内十一洲之外,同僚列席者约计二千,包括野仙、散人、狂客、五形郎君、十二地支真人、天山七奇,以及许多妖魔人物等,场面非常伟大。

通天教主与小老先生坐定后,文武群臣也陆续坐下,光禄寺署正立即指挥侍从夫役,进酒上菜,大家开始吃喝,气氛极为欢乐。

酒过三巡后,小老先生徐徐起身,咳嗽一声,启嘴报告道:“这次本国师突然出使天国,出于玉帝和仙佛神圣的意表,把他们正在开会讨论进攻我国的计划完全破坏,步骤大乱,而玉帝不得不召开了一个天仙佛魔四国大会,研究许多悬案,内容如何,等一会本国师自当详告。……在四国大会开幕之前,那就是本国师到达天国的第一天中午,即蒙玉帝邀赴密室赐宴,同时小夫子和文元子也被许旌阳请去饮酒。在密室中玉帝提出各种安抚政策,包括高官厚爵,金丹宝物,甚至还要赠封三个‘新创仙境’之一的王位,但都为本国师婉言谢绝,理由是堂堂魔国特使,代表我王出席天国,必须保持身份,岂为荣华富贵、身外之物而丧失大罗金仙的尊严,或做出有辱国体的行为?”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欢呼和掌声,久久不绝。

通天教主听了,心里甚为高兴。过了一会,小老先生继续道:“当天晚间,玉帝又在通明殿的大厅里为本国师召开了一个欢迎会,被邀列席的群仙诸佛众神圣约计四百左右,包括太上老君、燃灯古佛,以及流亡天国的幽冥教主等在内。他们都是参加‘进攻魔国大会’的主脑,但这个会议却因本国师的突然降临而宣告流产。反来参加欢迎本国师的大会,令人可笑之至……”

大厅里又发出一阵欢呼,使小老先生暂停报告。

须臾,小老先生接着道:“本国师身在敌国,早已怀着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的心理,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欢迎会暗藏危机。那时,全体仙佛神圣一一前来敬酒,或以大杯,或以巨觥;而酒神。酒仙和醉仙多名竟然使用巨斗大樽分别前来赌酒拚量。不消说,他们因玉帝的安抚政策失败,就企图把本国师醉倒,然后缚而擒之,加以软禁,但本国师怎会示弱,一定要与他们拼个明白……”

小老先生讲到这里,目光向四周巡视一遍,看到厅内的同僚个个引颈倾听,于是接下去道:“这是天罡星君的阴谋。他惟恐不能将本国师醉倒,就命调酒天使,在酒中暗下迷药,因此,所供应的仙酒都是烈性的;少饮无妨,但多饮者即被迷倒,不省人事……”

忽然,魔国的酒徒金刚猿神起身举手。小老先生问道:“猿神有何高见?”

金刚猿神道:“国师饮了那么多含有迷药的烈酒,难道既未醉倒,又未被迷倒?”

小老先生微笑答道:“猿神且坐,听本国师说下去……”稍停片刻,他又道:“对于前来敬酒的仙佛神圣,不论对方仙阶如何崇高,佛道如何玄妙,神职如何显赫,圣级如何威武,本国师先饮一口,而以余酒倾注于大型金缸之中,直到贮满了二十缸,敬酒者也全部敬毕,然后本国师张开嘴巴,将所有的缸中之酒一饮而尽……”

忽然那金刚猿神又起身举手。

小老先生问道:“猿神有话请说!”金刚猿神道:“敢问国师,您说大型金缸,不知每缸可贮多少酒量?”

小老先生道:“大约三石。”金刚猿神已独自鲸饮了不少酒,略有醉意,听了小老先生的话,却不相信,未加思索,冲口高声道:“国师,你讲大话,二十大缸,六十石含有迷药的烈酒,你能一口气把它全部喝光,而没有迷醉倒地,这是不可能的,你骗人!”

大厅里全体同僚听到那猿神口不择言,竟然敢在国王之前,大庭广众之间,指责国师:“讲大话骗人”,这不是胆大妄为,把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吗?

小老先生知道对方是个粗胚,心直口快,所以下以为忤,露齿而笑,正拟开口告知详情,但文元子已经起身抢先道:“请猿神冷静一点,不得无礼!国师是何等仙阶,怎会失言欺人?当时,我与小夫子都在旁座亲眼目睹,证明国师之言全是事实。现在我就将那时情况向我王和各同僚作一忠实报导……”

这时,小老先生看到文元子为自己作证,就乐得坐下饮酒,一边侧耳静听。

只听得文元子道:“二十大缸仙酒,约计六十石左右,而且酒中搀混着迷药,要一口气把它喝光,谈何容易!这不但本国第一号酒徒猿神认为‘不可能’,就是当时的我、小夫子和全体的仙佛神圣也都怀疑国师的肚子怎能容纳那么多的酒量。因此,通明殿大厅里共有八百多只眼睛都集中于国师的身上,要看他如何喝完那么多的酒……”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文元子,你已慢说下去,我知道国师使用什么办法喝酒。”

文元子举目一看,原来发言者乃是南方魔煞之一,名叫李元,因嗜酒而生得一个酒糟鼻,绰号李赤鼻,于是笑道:“李元,你说吧!”

李元起身道:“国师施展‘缩沧海之水为一滴’的玄功,所以他能一口喝完廿缸烈酒。”

文元子道:“看不出你这个李赤鼻竟能与仙祖太上老祖的想法相同,难得,难得!”

李元哈哈大笑道。“给我猜中了!”

文元子连忙纠正道:“不要自鸣得意,你猜错了。”李元听了,失望地抓抓自己秃了顶的头皮,默然坐下。

文元子道:“各位同僚,谁有兴趣也想猜一猜吗?”

接着就有两个妖魔人物分别站立起来,一个说国师使用搬运术,摄去了缸中的酒,另一个说国师上饮酒,下撒尿,这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最后,野仙混沌子起身道:“小仙听得家师说,有一种先天玄功,万分难练,能以纯阳罡炁蒸水成气,发散于无形,又能以纯阴罡炁凝气成粒,但不知国师是否运用这种玄功制胜?”

文元子正拟发言,但小老先生已先开口,道:“请问令师如何称呼?”

混沌子道:“家师上清下虚。”小老先生道:“哦,原来是世外散仙清虚真人!不错,本国师正是使用先天阴阳玄功,喝干了那些缸中的酒,想必令师也精于此道。”

混沌子道:“不,据他老人家告;他虽练此功,但火候不足,只能化炼三石之水而已。”

小老先生道:“令师已是很不容易了……来!本国师敬你一杯。”

混沌子双手捧杯道:“多谢国师称赞家师!”遂与小老先生对饮。

接着小老先生继续报告:“在欢迎会中,本国师并未点穿天罡星君主使暗下迷药之事,但事后邀请他前来密谈,就当面揭发他的罪行,并提出证据,使他无法抵赖,只得招认不讳,因此,他不但已被摈弃于这次天仙佛魔四国大会之外,而且以后举行任何与我国有关的国际性会议时,也剥夺他出席的权利了。”

通天教主大喜道:“这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天罡星君是上界的智慧之一,又是我们的‘死对头’,如今犯了那么严重的罪行,只把他逐出会场,处罚似乎太轻,照理应该将他贬滴下界受苦。”

小老先生道:“是的,当初本国师要求天国贬他下凡,但由于玉帝再三讨情,并提议以‘预告’,即告老回乡,代替贬下红尘。当时,本国师暗想:只要他离开天国,回到原籍天罡星座里去受管制,无法再做天国的幕后决策者,本国师也就适可而止,乐得给玉帝一点面子,终于同意他这样做,但‘预告’则改为‘勒令休致’,立即执行。”

通天教主道:“以勒令休致挫其锐气,好极,妙极!”

小老先生道:“现在言归正题,本国师提出悬案之一——反封神榜。仙祖太上老君同意于一个月内将重封神祗的初稿,递交瞿真人研究,并依照上次天宫会议决定,仍以背对背方式进行,并拟在六个月内定案,不再拖延。”

瞿真人道:“这件事,我们正在积极处理中,初稿业已拟定,只要某些小节稍加考虑后,就可呈请我王批阅。等到仙国的初稿交来后,双方讨论调整或予以修改。如果进行顺利,毫无波折,六个月内定案大致不成问题。”

小老先生道:“这样很好。兹事体大,牵涉的神祗甚多,我们必须公正处理,以免过犹不及。”

瞿真人点头称是。

小老先生道:“关于悬案之二——要求佛国归还灵山租借地。并追索历年租金一节,据燃灯古佛说;佛国如果退出灵山,他们决将所有佛门设备饰物和宝器,一律拆除或搬走。那末魔国所接收的灵山,只是一片荒凉的山地而已。于是他提议:愿出高价,把灵山收买,另外再补偿一笔合理的租金,时期是从过去租赁的日子起,到收买的日子为止。本国师不同意对方的提议,坚持要求收回灵山的主权,并不准拆除原有的设备和饰物。此外,历年租金加上利息如数照算。至于佛门宝器本非我们之物,尽管运走,决不过问。为了此事,双方辩论多时,未能取得协议。后来玉帝提出了一个折衷办法,拟以天国最近所创造的三个仙境世界之一交换灵山佛地,并征求本国师的意见……”

大厅里魔国群臣听到玉帝以新创造的仙境交换灵山,颇感兴趣,尤其是一批妖魔人物,格外起劲,不约而同地举手要求发言者竟有数十名之多。他们对于三个新仙境世界的问题,综合起来是(一)新仙境叫什么名称以及位置在天体的哪一部分?(二)玉帝将以二个新仙境之中的哪一个作为交换物?(三)新仙境的天时、地理和经济条件如何?(四)现在,那些新的仙境上是否已有人类居住?(五)若以新仙境与灵山比较,孰优孰劣?小老先生答道:“在四国会议闭幕后,玉帝组织了一个仙佛神圣观光团,并邀请本国师、小夫子和文元子同到银河系中央附近,实地考察了三个新的仙境世界,体积比地球大一倍左右,结构坚固,水不发生地震,风调雨顺,四时皆春,凡是海内十一洲仙境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于那三个新创造的世界里,真是美不胜过,可谓无瑕可击。人居其中,能长生不老,但到目前为止,新世界里还没有一个本地人出现,那是需要有缘的列国移民前去安栖。玉帝故意创造了那些新世界和新环境,似乎要显示天国的伟大,包括智慧、能力和权威,让宇宙列国知道王帝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以及无所不包罗的。依本国师看来,那三个新世界的环境,各有其妙处,难分甲乙丙,可是玉帝要先让猴公选择其中之一,作为封邑,其次再由我王挑选,作为灵山的交换物,那三个新世界尚未定名,准备给封邑主自己决定名称……”

一个快嘴的野仙王麻,不先举手,抢着问道:“请问国师,关于另一个新世界,王帝准备派什么用途?”

小老先生道:“最后一个新世界是安抚品,玉帝要无条件送给本国师,但本国师珍惜羽毛,不愿失节,所以已经婉言谢绝了……”

大厅里魔国群臣听了,赞叹不已。当然赞者敬仰小老先生品格高超,不为物诱,叹者口不敢言,心里却为他放弃了天国封邑而暗感惋惜。过了片刻,小老先生继续道:“本国师过去从未访问佛国灵山,所以对于它与那三个新世界的孰优孰劣,此刻无可奉告。”小老先生讲到这里为上,已经简略地回答了魔国群臣的综合问题。此外,许多妖魔人物都很关心:猴公何时回国?所以他们就提出这个问题。

小老先生道:“猴公现已被封为新仙境世界的元首,暂时未能回来,可是他对我国的事,了如指掌,这是他叫傀儡子前来告诉本国师的,他保证置身事外,决不会代天国做出任何危害魔国的事情。逍遥公主御夫有术,不许他与任何仙佛神圣或妖魔精怪接触,尤其是在召开天仙佛魔四国大会的时期里,限制更为显著。猴公丧失雄风,甘心雌伏,大反常态,令人费解。他是大罗金仙,智慧高于同济,却如此好色,也是违反常理,可能他假借逍遥公主的阃威作为掩护,正在暗修一种玄妙无比的道行,也未可知。总而言之,他这样高深莫测的态度,不但使本国师怀疑,而且许多仙佛神圣也都在暗中猜测,逐渐引起公开讨论了。”

本来小老先生准备发表天罡星君与月下老人之间所勾结的伪造婚姻罪行,以及宣布猴公与逍遥公主的结合为不合法,同时还要抬出两位瑶池女仙才是猴公的发妻,但现在他也不便发表上述为事情,那是由于通天教主百密一疏,被天国以复制人假文元子赚去了月下老人的婚姻簿,和猴公的家属,以致失去物证与人证,犹把原来可以稳胜的官司,趋于下风,终于被迫停止追究,以免败诉,这是他所意想不到的。

同时,通天教主自知做错了这件事,心里有苦说不出,而小老先生也无可奈何,只得罢休。

这时,惟恐天下不乱的东北方乱神司马英,忽然举手道:“敢问国师,如果猴公对国际纠纷置身事外,不为玉帝效劳,我们是否有力量征服仙佛神圣,然后问鼎天国?”司马英是个名符其实的乱神,也是闯祸胚,只有他才敢公开提出这种大胆而狂妄的问题。

小老先生道:“现在本国师不想回答,因这事并非今天所应讨论的。”

通天教主听了,就暗中赏识司马英的卓见,认为深得朕心,并希望这种思想能从他开始发展,逐渐播传到本国每一个臣民的脑子里去,最后即可产生强有力的效果。

当然,此时此地,通天教主也不便公开鼓励司马英,但已胸有成竹,决定以后另眼相看,把他培栽起来。

天仙佛魔四国大会中,另有许多议案,事关政策或军事秘密,小老先生当然不会公开宣布,只不过随便敷衍几句而已。接着大家开怀畅饮,欢乐非凡,恰在这时,护宫使者进来报告道:“大夫子、干手老怪和海东青等八大煞神到!”

通天教主等正拟率众出去迎接,他们已经进入大厅,拜见国王,并与小老先生及众同僚见礼。

当禄寺署正连忙吩咐群役加添筵席,置酒上菜,恭请大夫子等分别入座,于是大家又互相敬酒干杯,下到酒酣饭饱,群臣陆续散席辞去,而通天教主暗中留住狮首力士、混沌子、白仙娘子、安全子和平凡子等五仙,吩咐他们秘密地前往太空国狮子星座的尼米亚山谷,拔取尼米亚药草,速去速回,不得有误,并谆谆叮嘱狮首力士切勿闯入武仙星座,以免发生意外。

通天教主对于这件事情非常重视。他亲送狮首力士等出宫,临行又重复面示机宜,再三告诫混沌子和平凡子小心看住狮首力士,即使武仙星君——海勾力士前来寻衅,也要竭力劝告狮首力士忍耐退让。

他们同声答应。拜别而去。

这时小老先生也留住了大夫子、千手老怪以及海东青等八大煞神,准备举行一个御前秘密会议。

过了一会,通天教主率领他们进人碧游宫的密室坐定,小老先生当即施展了隔音禁制,然后主持御前会议,开始报告这次天仙佛魔四国大会中的议案……

(一)重议封神榜:原则上我们尽量要排挤贬调或削除天仙两国过去所封的神圣,而以我国臣民补充其位,并依照上次天廷会议的决议,使用背对背方式进行。这事已暂定在六个月之内定案。

(二)向佛国收回灵山租借地和追索历年租金,燃灯古佛准备归还灵山,并拟拆除所有的佛门设备和饰物,但不愿缴付租金,除非我国同意佛国收买灵山。那末,他们就愿出高价以及补偿一笔合理的租金。

本国师拒绝出售灵山,也反对他们拆除佛门设备和饰物,而且坚决要求追收历年的租金。至于租金数字多少,当时双方并未提及,因这是次要问题,只要佛国肯放弃灵山,我们象征式收取一些租金就算了。当然,如果佛国不肯退出灵山,我们就可在租金上大做文章,把它作为主要问题,不妨漫天讨价,狮子大开口地讲出数目,再加上历年利息,不怕对方不付,索性把佛国弄穷,倒也有趣。

本国师看准了燃灯古佛所说:准备归还灵山,只不过是口硬骨头酥的一种姿态而已,所以坚持原则,决不让步,于是双方辩论多时,问题无法解决。后来玉帝提出折衷办法:愿以天国在银河系附近新创造的三个仙境世界之一,交换灵山佛土。本国师、小夫子和文元子曾被邀请前往那三个新世界观光。那三处的环境极好,可与灵山媲美,只是没有人类,未免美中不足。本国师对于玉帝的提议既不接受,又未拒绝,只得暂时搁置,等待我王决定后,再正式通知天仙佛三国备案。

通天教主道:“请问大夫子和千手两位贤卿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大夫子道:“这事要从两方面讲:(一)如我国准备对佛国用兵,就拒绝交换灵山;(二)如我王需要和平,就接受那三个仙境之一。”千手老怪道:“为什么佛国不肯搬到那边的新世界去呢了’

小老先生道:“本国师也曾提出这个意见,但燃灯古佛说:‘要迁移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那边没有人类,何况仙境圣地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得,而能去得的人必已修成正果。其次是佛以慈悲为怀。旨在普渡众生,若佛国迁到那边,即无众生可渡,失去了佛的本职,变成无业游僧,同时灵山被我国接收后,原有的当地众生,就会感到彷徨无依,势必被迫转入魔道,使佛国数千年累积的心血和基础顷刻化为乌有。因此,燃灯古佛强调道:‘佛国不放弃灵山则已,若要放弃,必须拆除所有的设备、饰物和宝器,甚至连一切众生和殿宇宝器都要带走,留下来的只是像数千年以前那样荒芜的一座灵山而已。’此外,他们除了不付历年租金之外,必须还要求我国补偿一笔迁移费。”

东方妖煞主席海东青问道:“佛国在灵山有些什么设备、饰物和宝器?”小老先生道:“佛国夸称灵山乃是极乐国士,四周围绕着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以及七重行树;中间有七宝地,充满着八功德水,地底纯以金沙布地,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四边阶道,都以金银琉璃玻璃合成,楼阁亦以上述的宝物筑成,并用赤珠玛瑙作为饰物;还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例如白鹤、孔雀、鹦鹉,昼夜六时,和鸣雅音,使人听了,自然产生佛心;此外,还有宫殿、寺院、宝塔。精舍、崇楼、杰阁、广厦、石窟,不计其数。”

南方魔煞南宫操道:“依本元帅看来,他们不可能把那些笨重的佛门设备搬走。”

小老先生道:“要搬运那些东西,当然极为麻烦,真所谓谈何容易,但并非绝不可能。他们拥有恒河沙数诸佛和诸菩萨,若施展无边佛法,即使整个地球也可给他们缩小像一粒芝麻或绿豆那样,拿了就走,何况仅是灵山上面的那些小东西。”南宫操道:“佛国有那么大的力量,我国要想对他们用兵,岂非以卵击石?”

小老先生道:“佛国潜力雄厚,无可否认,但他们是否真的会把灵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呢?答案是他们不敢,并非不能。为什么不敢?由于灵山有许多生物,包括人类在内,佛法如把物体缩小,以便搬运,那末,灵山上的人类和其他一切生物必将因缺乏物质条件而不能生存。试问他们敢于这样做吗?因此,我们正好攻其弱点,与之较量,并踏正一个‘理’字,使之屈服就范。不过,佛家往往自夸佛法无边,本国师却未敢深信,日后如有机会,正要试一试佛法究竟是无边呢?还是有边?也许不久的将来,我王与在座诸公必然有此眼福可以看到。”

通天教主听了,心中大喜,鼓励道:“国师既有此意,朕的旧仇可报,宿愿可偿了。”

小老先生道:“关于索回灵山之事,我方之所以能占上风,那就是一个‘理”字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这‘理’字是猴公当年从天廷会议中争取来的,使佛祖不得不承认灵山是先由租借,而后强占的事实,终于被迫屈服,同意以后另开会议,商讨解决办法。如今我们就以猴公的胜利果实为根据,向佛国索回灵山,可谓名正言顺,不怕那些和尚撒野(参阅天廷会议的故事)。如果他们依然赖着不走,我们就出兵攻打,也可谓师出有名,而仙天两国限于对方理亏,就无法公然偏护,更不敢以武力助阵。所以本国师认为这是一个用兵的良机,假如现在把它失去,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通天教主道:“国师之言极是,朕意已决,立即派出代表,向佛国交涉索回灵山事宜,一边整军,准备随时出动,以收先礼后兵之效。”

小老先生道:“这次攻打佛国,本国师必须要动用野仙、散人、狂客、五形郎君和天山七奇,并拟请大夫子计划一下……”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大夫子,继续道:“不知夫子何以教我?”

大夫子道:“国师吩咐,老夫自当遵命,但不知先攻佛国本土,抑打击其卫星属地?”

小老先生道:“攻头部,由本国师出面,斩羽翼,则非夫子屈居幕后不可。”

大夫子掀髯笑道:“那末,谁来担任‘斩羽翼’的统帅呢?”小老先生道:“本国师知道夫子心中已有一位最合理想的野仙,可任此职。”

大夫子道:“拟请国师一猜!”

小老先生听了,从案头拿了一枝笔,在自己左掌上写了那野仙的名字,一边捏紧拳头,不让旁坐的煞神们看到,一边把笔递给大夫子,道:“请大夫子也把心目中的那个野仙写在手掌上,以便对照。”

大夫子写毕,离开座位,走到殿隅壁角立定,小老先生跟随过去,双方各伸左手,四目一看,果然名字相同,不由互相握手,点头微笑。

通天教主心中疑惑,不知是哪一位野仙竟然能得到这两位大罗金仙如此推重。

由于他们以掌暗示姓名,显然这是保密的,所以不便询问,而海东青等八大煞神更不敢置喙,只在心里胡乱地暗猜而已。

他们回到原位坐定后,小老先生道:“这件事由大夫子筹划,谅必万无一失了。现在讲到派遣代表,前往佛国交涉收回灵山,本国师要烦劳千手老弟了。”

千手老怪听了,满心欢喜,一口答应。

小老先生道:“请老弟率领小夫子、文元子、金刚猿神、独火大圣、七海龙神和青牛大仙等先去交涉,本国师随后接应。”

千手老怪点头道:“好!”

小老先生道:“我王坐镇本国,大夫子在后方调度戎机,以防天仙两国发动意外的突击。”通天教主道:“如果前线紧张,朕也拟加入斗争,不知国师高见如何?”小老先生道:“那当然!不过,依本国师推测,这次用兵,我王无须亲自出马,但下次用兵,那就说不定要我王动手了。”

通天教主心里有数,就不再问。

小老先生道:“现在本国师要继续报告四国会议中的第三个议程;要求玉帝准予猴公重返魔国。这件事情只怕办不到了!猴公现已被王帝封为三个新仙境世界之一的国王,不可能回来,何况他的发妻——瑶池二位女仙和子女已被复制人(即假文元子)赚去,我们失掉了人质,他就更没有理由再回魔国……”接着小老先生请通天教主把文元子如何假冒书信,赚去猴公家属和九子一朋的详细过程说了一遍。

大夫子等听了,都很惊异。千手老怪忍不住间道:“猴公是否会协助天国,破坏我们的事情?”

小老先生摇头道:“不,他已叫傀儡子来向本师保证:以后决不为天国效劳,同时也不过问宇宙列国的事。”千手老怪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攻打佛国,就可放胆进行,即使将来对天仙两国用兵,也无须顾虑猴公干涉了。”

小老先生道:“不错,……我们若要对天仙两国用兵,必须先掌握充分的理由,否则,宁可放弃这种打算。”

西北方散神总管温戎道:“请问国师,如果将来重议封神榜的问题无法解决,只伯仙魔两国难免一战,是吗?”

小老先生道:“有此可能。假使仙国尽量接受我方重封神祗的条件,战事就可消弥。”

西方精煞主将司徒文道:“依我看来,依然难免一战。”

小老先生道:“你的意思是:仙国出兵,阻遏我们向佛国进军,不是吗?”

司徒文道:“是。”

小老先生道:“不,仙国不会出兵援助佛国。”司徒文道:“何故?”

小老先生道:“有两个原因:(一)我们攻打佛国,是为了他们不肯归还灵山租借地,正理属于我方,仙国怎会违反正理,帮助佛国?(二)他们投鼠忌器。”

司徒文道:“我不懂什么叫投鼠忌器?”小老先生道:“海内十一洲仙境,太上老君的玲珑宝塔、炼丹用具,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以及别的宝物,都在我们的手中,所以他们不敢援助佛国。”

北方怪煞元首杜充道:“国师的话似乎有些矛盾。仙国失去了海内十一洲仙境和许多宝物,决不会甘心,照常理推测,正好联合佛国,并肩对我们作战,以报前仇,为什么他们不去这样做,却肯忍受这口怨气呢?”小老先生道:“问得好!让本国师解释:在四国大会中。各方面同意,不论是什么东西,包括土地、宝物、用具等的主权,他的就是他的,我的就是我的。如果过去是他的,现在已落在我的手中,将来我也要退还给他,反之亦然。不过,本国师已争取到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我在他处的东西,他必须要先退回给我,检点无误,然后我再归还他在我处的东西,否则,我就要击毁、捣烂、打碎,或破坏所有他在我处的任何东西。由于他在我处的东西多,我在他处的东西少,他就要考虑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了。此中道理,你明白吗?”

杜充道:“明白!不过他还给我少数,我退给他多数,岂不是我做亏本交易吗?”

小老先生笑道:“我得到少数在先,退还多数在后,在先后的时间里,我就有活动伸缩以及转宽余地,你想得通吗?”

杜充点头道:“想通了,国师高见,令人佩服。”

小老先生道:“在座诸公还有别的意见吗?”东南方力士统领铁金刚道:“依照‘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的原则,佛国遵守诺言,一定肯退出灵山,而我们似乎不必出兵,即可办理接收手续了。”

小老先生道:“话虽如此,但其中必有许多细节,不能使对方忍受,国此而发生纠纷和争执,那就必须要依靠武力了。”

铁金刚听了,恍然大悟。过了一会,小老先生看到谁也没有再提意见,就继续报告道:“在四国大会中,本国师要求王帝彻查天罡星君与月下老人所勾结的伪造记录的罪行,并宣布猴公与逍遥公主的婚姻无效。过去猴公的原配和子女都在我国,物证婚姻簿也在我们的手中,所以天国许多神圣包括玉帝在内,对于这件处于下风的控诉,无不大为惊慌,即使猴公与逍遥公主也不例外。因此猴公只得派遣傀儡子前来,与本国师秘密妥协,并提出书面承诺:(一)不为天国效劳;(二)不过问宇宙列国的事,作为我方停止控诉天罡星君和月下老人的交换条件。本国师对于这个两全其美的妥协,不但乐于接受,而且求之不得。现在,猴公的家属业已离开我国,婚姻簿也得而复失,情况虽与过去完全不同,但那都已无关重要,并不影响我方与猴公之间的妥协。所以我们表面看来似乎失败,但实际是成功的。”东南方鬼煞指挥计真问道:“猴公虽已书面承诺,那是由于原控诉人——瑶池二女和婚姻簿都在我们的手中,才肯妥协。如此形势倒转,我们的人证物证都已丧失,只怕将来大局变化,猴公不顾书面承诺,放弃中立,投向仙佛神圣,反过来与我们作对,到了那时,不知国师如何处置?”

小老先生道:“猴公是性情中的大罗金仙,依靠魔国发迹,怎会忘本?不要说他已具书面保证,即使口头诺言,也可作准。这一点,本国师可以放心,计指挥也无须顾虑。不但如此,而且我们将来万一发生患难时,他或许还会自动前来暗助一臂之力,不知在座诸公也认为有此可能否?”

过了片刻,小老先生见到大家对这预言不敢置呼,也就不再追问,接着改换话题,道:“我们的第五项议案:要求天仙佛三国召回所有派遣或贬摘下界的仙佛神圣。这是双方的问题,因他们也有同样的提案,要求我们召回下界的妖魔精怪。经讨论后,决定彼此同时进行,以示公平。”

这时,通天教主也发表意见,道:“我国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二千年中崛起,成为字宙际的第一等强国,完全是依赖猴公和国师,而群臣的统力合作也是厥功甚伟。朕心中所最痛恨者乃是太上、元始、接引、准提等四个仙佛,他们不该以众欺寡,联合攻朕,并惨杀我国臣民不什其数,因此,朕立誓要报前仇,到目前为止,已获得连续的胜利,例如:击败天兵,攻占鬼国、收服空空部落——佛国支系之一,以及占领海内十一洲仙境,已使天仙佛三国俱各丧胆,但现在大恨未雪,朕首先要惩治佛国的贼秃,就以灵山案件作为藉口,叫他们留下全部百姓,所有和尚们则一律立即撤离,并拍拍光头走路,不准移动山上的一草一水,但自愿还俗者例外,准予继续安居。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大开杀戒,加倍清算当年的血债。”

八大煞神听了,立即鼓掌,高呼万岁。

小老先生、大夫子、干手老怪等也都赞成。

小老先生道:“我王既已决定了方针,就应立即进行。千手老弟,等一会你先去准备行装,代表本国,以特使身份前往佛国,交涉收回灵山事宜。动身之前,请到国师府来一次,以便面交机密文件。”

接着,小老先生又对八大煞神也作出了类似的谕示,并各返海内十一洲仙境的驻防地区。

千手老怪和八大煞神等连忙答应。

小老先生道:“猴公既已被封为三个新仙境世界之一的国王,不日即将离开天国,前去履新。因此,傀儡子和龙中子的任务也已告竣,谅必不久就可回来。同时,依本国师推测,那九子一朋

乃是本国的忠臣,虽已被敌方施诈赚去,但中途若无别的仙佛神圣接应假文元子,他们必然会发觉受骗真相,安然归……”他的嘴里还未说出“来”字,忽听厅外传来一个声音:“九子一朋到!”小老先生听了,连忙暂解禁制。通天教主大喜道;“国师不愧是仙中之仙,事事都能料中,丝毫不爽。”

接着,九子一朋,以玄阳子为首,鱼贯地进入大厅中央,向国王叩首道;“臣等无能,在南天门附近失去了猴公家属,连文元子也不知去向,以致保护不力,特来请罪!”

通天教主道:“卿等无罪,此乃朕的失察之过。光禄寺快点设座置酒!”当然九子一朋不久就都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个个惊讶不已。于是大家欣然称觞,各自畅饮。

过了一会,厅外又传入声音:“傀儡先生和龙中子到!”

小老先生又解除了禁制,等到傀儡子和龙中子进入厅内,立即又将禁制按上。

这种禁制非常奇妙,声音只能传入而不外泄,人则内外隔绝,谁也难越雷池一步,可与猴公的指天划地金刚法相提并论,同称仙家双绝。这时,傀儡子等拜见国王已毕,并与小老先生、大夫子、千手老怪,以及八大煞神等互相作礼,随即坐在大夫子旁边新添的座上。

国王率群巨举杯敬酒,也可说为他们接风。

过了一会,通天教主道:“卿等久寓天国,日与猴公接触,看来道行较前更进步了,可喜可贺!”

傀儡子起身道:“蒙猴公不弃,时时得聆教言,使臣等受益良多,这也是托我王的洪福。”

通灭教主听了,心中大悦,道:“逍遥公主对待卿等可好?”傀儡子道:“她对待家臣,表面上还算不错,暗中可能并不放心,因我们是魔邦人氏,所以彼此略有隔膜,可是她很喜爱五狂的家畜—一铁嘴、银喙、绿衣使者、晋獒、家宝和白儿,强留着不肯物归原主,猴公拗她不过,只得叫我转达五狂兄弟们。他说:内子喜欢那些宠物,拟恳五狂先生割爱,作为赠送,以后另有报答。”

通天教主和属下群臣听了,哄堂大笑。

笑声停止后,小老先生道:“大罗金仙说话真率,令人可爱!”

通天教主道:“听说猴公好色惧内,是否如此?”

傀儡子正色道:“不,这是谣言,与事实完全不符。他们相敬如宾,恩爱非凡,但谁不惧谁。至于好色,此乃一般猴族之本性,未可厚非,而事实也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离谱。他已练成一种仙家至高无上的法道,那不是好色之徒所能窥其门径的。”

通天教主道:“不知猴公练成了什么法道?”

傀儡子道:“他没有讲,臣也不便询问。”

忽然东北方乱神魁首孟元起身道:“请问傀儡先生,听说逍遥公主是天国第—美人,但不知她究竟如何美丽,可否赐告?”傀儡子看了盂元一眼,冷然道:“本先生乃是猴公的家臣,怎好信口雌黄,品评主母如何美丽?”孟元碰了一个软钉子,自知失言,面红耳赤地默然坐下。

厅中又引起一阵笑声。

不像仙佛神圣那样的态度严肃,道貌岸然,妖魔精怪可以随便谈笑,或品评女人的媸妍,即使在国王面前,也毫不顾忌,所以通天教主听了,不以为忤,而且他也是大笑者之一。于是大家又开怀痛饮,气氛非常欢乐。

散席之前,通天教主忽然想起一事,就乘小老先生对大夫子和八大煞神讲话的机会,暗施密语传音,问道:“傀儡贤卿,你回来时,猴公有否临别赠言?”

只见傀儡子微微点头,但并不开口。

通天教主随即明白猴公赠言必是秘密性的,所以当群臣离开大厅时,就暗召傀儡子进入书房,以便密谈。至于猴公赠言的内容如何,后文另有交待,这里不再缕述。

***

***

***

且说狮首力士带领了混沌子、安全子等四仙走出了碧游宫,立即驾起了快速云,直升太空,快速云又名缩天云,本是猴公的杰作,传授狮首力士,可与汕家的元婴出窍;瞬息邀游天涯之术媲美,所以他们不久就看到了北斗星座。从北斗星座斗目相反的方向飞行过去,顷刻之间,便望见了一颗白色的亮星,它就是狮子星座中的主星,而狮子谷就在这颗主星的地面上。

狮首力士停止前进,把快速云渐渐降低,到了离开主星地面五千尺的上空时,不再下降。他用手向下一指,对安全子道:“狮子谷就在那黑色森林东面偏右的区域里,一道大瀑布附近。”

安全子循着他的指示,向地面仔细俯瞰了片刻,点头说:“知道了!狮首道兄,你不要下去,也不要离开这里,那是我王再三叮嘱的。”他一边说,一边会同白仙娘子另驾青云,冉冉下降。当他降去之前,还分别向混沌子和平凡子作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们当心看住狮首力士,不要让这个怪物溜走。

狮首力士等立在云端俯视着安全子和白仙娘子降落目的地,各自拔取了许多尼米亚药草,打成二捆,各负一捆,立即驾云上升。正在这时,狮子谷里的山神和社公已经发现有贼偷盗仙草,连忙追来,斥骂之声,此起彼落,隐约可闻。混沌子和平凡子惟恐安全子等有失,匆忙地跃离快速云,另驾青云前往阻拦,把对方驱逐回去。等到他们与安全子等会合一处时,回头不见了狮首力士,显然他已独自溜走了,不由大为吃惊,纵目向天空四周找寻,连他的影子也已没有了。

安全子埋怨混沌子和平凡子:“不该离开狮首力士,阻击狮子谷的山神社公,因那两个小小地祗,能耐有限,何用两个野仙联手出动,遂使那狮首怪物有机可乘,驾着快速云独自溜了。我王再三叮嘱你们必须小心看住他,想来必有原因,万一他去闯祸,我王责问起来,只怕后果极为严重、”

混沌子恨恨地顿足道:“是我不好,贸贸然赶去接应,同时我也不知道那二个来追你们的只是地祗而已,却以为他们是什么天神之类的角色。”

平凡子以掌敲额,诉苦道:“我也不好,只想到对方是两个,我和混沌子也是两个。以二对二正好阻击,却忘记了我们的责任是看守那狮首怪物。现在他单独蹓了,但是否会去闯祸,还来可知,而我们自己却已先闯祸了。”安全子道:“我早已知道那家伙不怀好意,看似忠厚诚实,内心里诡计多端,狡猾非凡,现在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混沌子道:“我知道,他一定到武仙星座里云找海勾力士了……”

平凡子接嘴道:“我也知道,他去找海勾力士,要报隔世之仇。”

安全子道:“你们既然知道他的去向,为什么呆在这里,还不快去追踪?”

混沌子道:“他会驾快速云,我们怎能追得上他?”

安全子道:“不论追得上,或追不上他,你们快到武仙星座去!如果见到他,立即拉他回来;假如他已遇到海勾力士,正在交战,不论胜败,必须叫他停手。”

平凡子道:“万一他不肯听我们的说话,怎么办呢?”’

安全子想了一想,道:“这也可能……不过,我有办法。”他说到这里,从身边拿出二只小瓶,分别交给平凡子和混沌子,继续道:“瓶里是迷药,如果这厮不听话,就把他迷倒,背着他回来。使用此药时,小心!你们自己必须立在上风,暗启瓶塞向他掷去。”混沌子点头,表示知道了。平凡子道:“那末,我们立刻就去追他回来。你们先回去交差!”说着,他把手一挥,偕同混沌子催动青云,朝着武仙星座的方向进发。白仙娘子始终不发一言,见到平凡子等离去后,摇摇头,道:“一路同来,我看到狮首力士气色不好,只怕凶多吉少。安全道友,尊见如何?”

安全子叹了一口气,道:“很难说……”忽然他望见下面狮子谷里,神光闪耀,许多神影来往乱窜,似乎蠢蠢欲动,连忙改口道:“风紧,走!”于是他们催动青云,带着尼米亚药草,飞也似地离开天空现场,向魔国而去。

安全子和白仙娘子到了碧游宫,立即拜见国王,呈上尼米亚药草,接着禀告狮首力士突然溜走,以及混沌子和平凡子赶往武仙星座找寻的事。

通天教主听了,连忙吩咐道童去请国师前来商量。

不久,小老先生入宫,间明了情由,大怒道:“可恶!狮首力士自恃功高,竟敢不听国王谆谆叮嘱,私去寻仇,而且还打乱了本国师攻打佛国的计划……我本来想用他去克制十八罗汉。”

通天教主道:“现在事已如此,不知国师有何办法召他回来?”小老先生道:“这厮心高气傲,谁也不会使其服贴,除非千手老弟,而他恰巧出差去了……”通天教主插嘴道:“烦劳大夫子去一次如何?”小老先生道:“大夫子是野仙领袖,并非他的顶头上司,他去。只怕徒劳无功……”他沉吟片刻,道:“还是本国师亲自去吧!”通天教主道:“且慢!他可有力量对付海勾力士吗?”小老先生道:“陛下,你也知道,这并非力量问题,而是他报仇的时间未到,欲速则不达,只怕前途横生枝节,报仇不成,反受意外挫折,现在事不宜迟……”他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桌上放着两捆药草,连忙问道:“那是尼米亚药草吗?”

安全子道:“是。”

小老先生走了过去,抓着几茎嗅了一下,道:“很新鲜,我王快叫神医子会同安全于先去洗净一捆,用猛火带根煎汁,化汁去渣,改用文火再煎化汁为浆,然后制炼成丸,日服三粒,七日即能见效。把剩下来的药草,栽在王宫的园圃里,就会生长繁殖,以备不时之需。”

通天教主听了,连忙叫安全子先拿一捆药草,依照国师的话去做,另一捆则由白仙娘子取往宫外后园种栽。

小老先生道:“现在事不宜迟,本国师拟即出发去召狮首力士回来,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通天教主道:“若非在攻打佛国时
要派他对付罗汉,朕真不想烦劳国师……”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听宫外传入一片声音,“混沌子到!……狮首力士怎么了?”

接着混沌子进入宫内,肩上负着狮古力士,到了通无教主前面,道:“狮首道友中伏了!”一边把他卸下,放在地上仰卧着,只见他的嘴唇破裂,牙齿残缺不全,满面血迹,已呈紫色,胸部稍有起伏,显然气色微弱,人已经无法动弹了。通天教主见了大惊,道:“他如何中伏?”这时平凡子忽然进来,通天教主连忙吩咐他把狮首力士背往御医处治疗。

混沌子道:“狮首道友中伏的情况非常奇特。据武仙星座里的山神和社公报告:他是被海勾力士的替身——复制人击伤后,又被地国散仙陆压真人抽去大量仙血,使他丧失了道行和武功,以致形同废人!”

小老先生惊道:“哦,又是复制人?”

原来天国探悉狮首力士迟早必向海勾力士寻仇,所以预先准备了一个复制人作为替身,并在太空国广布眼线,随时侦察魔国可能发动侵略行动。所以当狮首力士等五仙踏进太空国边境时,值日眼线立即以天波传音之术,分别向玉帝和仙祖——太上老君报告:“狮首力士和四个身份不明的同伴业已进入太空国,预料他们前往武仙星座进行偷袭。”

王帝和仙祖早已安排了狮首力士的两个冤家对头人,那就是元始天尊和陆压真人。他们立即赶赴武仙星座,布置陷阱埋伏。

后来眼线又报告:“狮首力士等并非到武仙星座去,而是在狮子星座里盗取尼米亚药草、”玉帝和仙祖都不知道狮首力士等盗取那种药草作什么用途。由于此物在他们的眼光看来,并非名贵药材,所以吩咐当地神圣只要虚呼声势,不得上前干涉。

不久,玉帝和仙祖接到第三次天波传音报告:“狮首力士独自离开同伴,以闪电式的速度朝着武仙星座的方向前进。”

接着,又有一个报告:“他的两个同伴也向武仙星座出发,而另外的两个,一男一女,各负一捆药草,沿着原来的云程回去了。”再说狮首力士早想要报前世之仇,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出差到太空国的机会,就不理会国王通天教主警告,沿途存心要“捉冷眼”,随时准备独蹓,果然如愿以偿。

他驾了快速云,瞬息万里,不久到达武仙星座的上空,从高处向低处望去,看到一株叶红于花的大枫树,非常耀眼,仔细观察,又发现树下坐着一个白衫神圣,好像是海勾力士的模样,正在自酌自饮,使他心中暗喜,连忙降云落地,像做贼那样,偷偷地轻步从侧面踏了过去,认清了这神圣正是隔世代人——海勾力士,面色微红,显然已有醉意,斜依树旁,闭着双目,作打盹状。

他心想道:“这厮死日到了!”

报仇心切,忽略了附近的危机,狮首力士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双手扣住了对方的头颈,一边张开阔嘴,要咬其喉咙,吸饮鲜血,藉以增进自己的功力,却下料变生顷刻,当他的嘴巴正想咬下去时,对方喉间突然射出一粒弹丸,打中了他的牙床,丸裂爆炸,唇齿立即断碎,口部也被炸歪,血如泉涌,同时头脑也受到了剧烈震动。他惨声狂吼,响震山谷,一边松手后退,又不料背后忽受重击,显然伸此冷拳者,必是元始天尊无疑,使他心肺翻腾,伤上加伤,如何吃得消,立即仆倒地上,昏迷过去,接着后面又窜出了陆压真人,手握金针和银瓶,从他的身上抽去了十分之七的鲜血。元始天尊等得手之后,也不管狮首力士的死活,立即离开现场,回天国去了。

过去狮首力土的所爱之物便是仙血。他饮过了陆压真人、元始天尊,以及许多散仙、醉仙的血,甚至同僚撼天煞神的血也要吸饮,(见天廷会议和千年大比故事)使其本身功力突飞猛晋。如今他已受到报应,被元始天尊以其人之道,还攻其人之身,天道循环,无往不复,可不惧哉!

当混沌子和平凡子赶到现场,发现狮首力士倒在地上满面血迹,呼吸微弱,不由大惊失色,于是前者立即作法,把当地的山神和社公召来,加以威胁、拷打,强迫他们说出谁是凶手。山神和社公受不住拷打的痛苦,只得讲出凶手是海勾力士的替身——复制人和陆压真人,但他们却不敢提及元始天尊也是凶手之一。混沌子知道海勾和陆压都是狮首力士的仇家,充任凶手,不但顺理成章,而且势所必然,同时见到狮首力士伤势严重,必须从速治疗,所以就不再追问下去,立即把他护救回来。

通天教主明白这祸事由自己启端,心里感到非常难过,本来国师只派安全子等四仙前往,拔取尼米亚药草,不要狮首力士参加这个任务,而自己偏要叫他同去,遂有此祸,始知国师的调度确是高明,不由衷心佩服不已。

起初通天教主自恃以国王之尊,教主之威,言语即是圣旨,不怕狮首力士不听话,哪知他阳奉阴违,竟敢藐视圣旨,前去报仇,可恶可恨,而他终于身败道毁,虽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但对国家言,伤此大将,真是莫大的损失。小老先生早已察觉通天教主内心不欢的原因,只得劝慰道:“为君之道,恩威并施,为臣之道,忠贞不贰,今狮首力士道行虽臻上乘,而生性狂妄,顽桀不驯,故敢恃功抗命,目无君王,有此一恶,百善难赎,若任其发展,他日必有叛逆亡事发生,则悔之晚矣。如今他仅受重伤,但尚未死,即使死了,亦不足惜,何况将来伤愈,道行功力必难恢复,已丧失作恶能力,反可避免日后叛乱祸害,又能保其本身的善终,此乃国家之福,所以陛下亦不必因他受伤而耿耿于怀。”

通天教主听了,面色稍霁,道:“国师的话不错,可是联所忧虑的是本国上仙之中谁能克制十八罗汉呢?”小老先生道:“陛下无须耽心,此事本国师早有妥善安排,十天之内,登台拜将,陛下就可看到此仙是谁。”

通天教主大喜道:“国师做事,朕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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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千手老怪率领了小夫子、文元子、七海龙神、青牛大仙、金刚猿神、独火大圣到了佛国灵山的鹫峰,就降下青云,悄悄地走到雷音寺门外,举目向四周探望,突然寺门大开,里面鱼贯地走出护法韦陀、四大金刚、伽蓝、揭帝、十八罗汉,三十六个披着红色袈裟的佛和菩萨,双手合十,依次排列阶前,最后乃是迦叶阿难和佛国代王——阿弥陀佛。

“特使驾到,有失远迎,干祈恕罪!”阿弥陀佛对着千手老怪,合十道。

“菩萨低眉迎远客,金刚怒目恨何人?”千手老怪态度自若,从容地道。

“特使说笑了!恭请入内用茶。”阿弥陀佛道。

诸佛菩萨等立即移动岗位,分列两旁,中间出现一条通路。

阿弥陀佛满面笑容,右手一摆,道:“请!”

干手老怪抱拳一拱,立即走向通路,后面跟随着小夫子、文元子、金刚猿神、独火大圣、七海龙神和青牛大仙,由阿难迦叶在前接引,进入寺内。

接着诸佛菩萨也跟了进去,其余韦陀、伽蓝、揭帝、金刚、罗汉等都留在寺外,分别坚守岗位。在雷音寺的大雄宝殿里,宾主坐定,沙弥奉上香茗后,千手老怪开始道:“请问大佛,本特使前来的任务谅必你们都已知道了,是吗?”

阿弥陀佛道:“关于灵山的事。”

千手老怪道:“不错,那末,把移交清册拿来,让我们点收山区的房屋殿宇,设备以及居民户口。”

阿弥陀佛吃惊道:“什么移交清册?”

千手老怪冷笑一声,道:“玉帝举行天仙佛魔四国大会,议决你们归还灵山,所以本特使现在就要接收。”

阿弥陀佛道:“话虽如此,但双方言明,尚有通融办法,理应互相讨论,特使为何如此心急,就要接收?”

千手老怪道:“你们和尚,行动蹒跚,作事因循,挨一天,又一天,得过且过,太不爽气。若经过通融办法,双方必须要横讲竖讲,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不但浪费唇舌,而且在协议未能达成时,必然旷日持久,使人厌烦,谁有那么多精神和时间与你们作口头上的周旋。因此,我们主张打铁趁热,说做就做,立即接收灵山。”

阿弥陀佛道:“千手特使,你误会了!敝国燃灯古佛关照:双方必须讨论二个办法:(一)以新创造的仙境世界交换灵山;(:二)由本国出价收购灵山,并补付过去未付的合理租金。如果_L述二个办法都行不通,我们就准备退出灵山,房屋殿宇设备可以放弃,但居民户口乃是佛门的活宝,一定也要带走。”

千手老怪道:“本特使拒绝讨论你所讲的二个办法。僧尼都是佛子佛女,因此,你们和尚可以带着尼姑拍拍屁股走路,而居士。未落发的师姑、护法男女以及其他的士农工商必须留着,一律不准带走。此外,如果僧尼愿意还俗,我们也准予收留。”

阿弥陀佛道:“千手特使的话似乎与燃灯古佛所传达的四国会议内容不相符合,我们无法遵遁。”

千手老怪怒道:“既然你——大佛不能作主,那末,叫燃灯古佛出来说话!他躲着不出来,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阿弥陀佛听了,并不生气,道:“燃灯古佛自从出席天国开会后,另有公干,至今尚未回来。”

其实小老先生早已暗告千手老怪:燃灯古佛仍在天国,可是,千手老怪故意藉故寻事,装出不相信对方的话,道:“大佛,我们的小老先生开会之后,早已回国,你说燃灯尚未回来,谁肯相信?”

阿弥陀佛合十道:“佛者怎敢说谎!”千手老怪道:“既然燃灯不在,你——大佛又不能作主,就没有资格与本特使谈话。”

阿弥陀佛是佛国的代理国王(因如来佛在上次天廷会议时,被玉仙——玉面神猴打伤后,随即暂时退位,由诸佛诸菩萨推选阿弥陀佛代摄国政——参阅哮天神犬故事),而千手老怪却说他没有资格,岂非极大的侮辱?

阿弥陀佛并不介意,微笑道:“如果千手特使认为本佛不是谈话的对象,我们另派代表如何?”千手老怪听了,心里有了打算,道:“你们有几十大佛在此?”

阿弥陀佛道:“大须弥佛、大焰肩佛、大光佛、大明佛、准提佛、宿王佛等都在本寺,但不知千手特使喜欢那一位充任谈判代表?”

千手老怪道:“接引佛在那里?”

阿弥陀佛道:“他早已到下方世界去了。”

千手老怪沉吟片刻,道:“现在我们想休息一下,等到下午;本特使想请准提佛前来谈谈。”阿弥陀佛点头答应。

这时,佛国的香积厨已经准备了素斋,伙头尊者来请魔国特使和随员等前去人席,但千手老怪以不喜欢吃素斋为藉口,拒绝赴宴,一边吩咐青牛大仙从随身带来的竹箱里拿出干粮充饥。

可弥陀佛也诚心地恳请他们迁就一下,随便吃些素食,又被千手老怪婉言谢绝,同时他反劝阿弥陀佛等先去进餐。

阿弥陀佛生性忠厚,拗他不过,只得带领了诸佛菩萨走出大雄宝殿,殿内只留着几个小沙弥,侍候贵宾,供应茶水。

千手老怪一看可弥陀佛等走出大殿,立即暗示青牛大仙把那几个小沙弥逐出殿外,一边施展禁制大法,隔绝内外通路,占据佛国雷音寺最重要的大雄宝殿。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谁也料想不到,等到阿弥陀佛知道,前来交涉时,已经不得其门而入,惟有高声责问道:“千手特使,何故如此胡赖,竟然使用下三流策略,妄占本国的宝殿?”

在禁制圈内的千手老怪听了阿弥陀佛的话之后,哈哈大笑道:“大佛,你在说什么?你们这批和尚强占灵山,拒不归还,反诬本特使胡赖,真是岂有此理!现在我要使用这座宝殿作为接收总部的办公处,谅必你们也不会反对的。”

阿弥陀佛面色微变,道:“千手特使,谈判尚未开始,你就做出这种事来,违反国际的外交惯例,我们不能忍容。”

千手老怪道:“主要的错误在于你们贪心,企图永远霸占灵山,现在本特使只不过接收了一个小小的宝殿而已,但你这大佛却哗啦哗啦地吵个不停,原来做佛的,只想占便宜,一点也不肯吃亏,还说什么不能忍容,显得气量狭窄,大失佛者的身份,令人可笑!”

阿弥陀佛忠厚仁慈,又拙于口才,听了对方的话,只气得发抖。这时,禁制外面,早已围立着诸佛菩萨,其中一位大势至菩萨,看到阿弥陀佛在口头上失利,忍不住越众而出,合十道:“千手特使休要口舌逞能,折辱我国代王。”

千手老怪笑道:“还是大势至和尚有老胆量,敢于出头讲话……”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喂!大势至,你有什么高见?”

大势至菩萨道:“拟请千手特使撤去禁制,让大家坐下来谈话。”

千手老怪道:“撤去禁制,谈话?谈何容易!对你们这批见利忘义的和尚谈话,永远是谈不通的。”

大势至怒道:“千手特使上门欺人,休要太甚!”

千手老怪冷笑一声,道:“你们一日不退出灵山,更大麻烦会继续不断地在这里发生,即使血染和尚头,也不算是意外的事。”

大势至听了,心里怒不可遏,但态度依然平静,道:“千手特使何必口出狂言,须知做菩萨的忍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千手老怪又冷笑道:“大势至和尚,你不说此言,情犹可原,现在本特使倒要看你的忍耐心究竟有多少限度?”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改变,冷酷地道:“独火大圣,你报仇吧!”

顷刻亡间,大雄宝殿内传出一声惨叫,接着大殿的禁制里突然掷出一盏油灯,落于阶边,立即跌碎,油溅满地,灯芯尚有余火,焰威猛烈,莫小觑这星星之火,它是火之精,火之灵,若非大势至菩萨及时挥出长袖,把它扑灭,可能引起燎原之灾。

大势至凄然道:“善哉,善哉!妙吉祥完了,妙吉祥完了!了却一件宿冤。”

千手老怪道:“你说得不错。当年灵山讲经说咒,设斋布施。地主独火大王前来听经,求食斋筵,不料那灯怪妙吉祥,甘冒破戒之罪,烧死独火大王,造成奇冤千古。今日冤冤相报,这畜生也丧在独火大王的后裔——独火大圣之手,双方扯平,谁也怨不得谁,不知大势至高见如何?”

大势至道:“这事暂时不谈,本菩萨要求千手特使撤除禁制。”

千手老怪道:“如果不撤除呢?”

大势至道:“本菩萨就要犯禁了?”

千手老怪大笑道:“恭候光临!”

大势至也不回答,摆起双袖,大吼一声,挟雷霆万钧之势,纵身冲向禁圈七步,犹如撞在一道无形的软墙之上,即被反弹出来。

他心中不服,再度前冲,又被震退,忽感心肺翻腾,不由气馁,遂即悄然离开现场,面色极为沮丧。

只听得千手老怪道:“大势至知难而退,不愧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这时,大焰肩佛已经缓步走来,道:“让本佛也作一次犯禁。”说着,他合掌用功,向前推出,但见霹雳响处,一道白光如电往前射出,发出阵阵火焰,使附近空气激荡,成为一股旋转的热风,呼呼作响,风势猛烈地反旋过来,把他自己裹在风眼里之后,大旋转过去,也和大势至菩萨一样,身体撞在那道无形的软墙上,接着,反弹回来,使他立足不稳,倒了下去,显然已经受伤,无法起身。

阿弥陀佛见了大惊。正拟前去搀扶,但旁边早已窜出二位小菩萨,把伤者拖了起来,左右扶持,迅即离开现场,到药王菩萨那边去治疗了。

只听得千手老怪讽刺道:“果然不出敝国小老先生所料,佛法并非无边。”这时,千手老怪的话惹怒了法幢佛。他偏袒右肩,飞跃而出,也不发言,缓慢地向前走去,一步、二步、三步、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前进,直到跨了第七步之后,去路即被罡炁挡住。他用手向前一摸,空空如也,毫无所触,忽然心有所悟,连忙从身边拿出戒刀,挥舞起来,刀风护住自己的全身,总算勉强地给他越前一寸,不由心里暗喜,立即使出浑身解数,舞刀更为劲道,希望得寸进尺,但过了一会,觉得空气里的阻力加重,那是由于被刀锋砍散了罡炁碎片,又凝聚起来,冲击他的面部,呼呼作响,好像有人在刮其耳光,使他双颊发肿,同时手壁也渐感酸麻,汗出如浆,气喘不已,不但再难越过雷池一步,而且刚才所进展的一寸之地也被迫放弃,只得收刀停舞,面色变成灰白,好像斗败的公鸡那样,连忙回转身子,快步退回,狼狈地离去。

只听得千手老怪道:“呆佛呆力!”这时,阿弥陀佛也激怒了,道:“召十八罗汉合力犯禁!”

“且慢!”后面传出一个声音。

诸佛诸菩萨回头观看,原来是准提古佛来了!

阿弥陀佛连忙迎前,低声告诉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准提古佛听了,双眉一皱,道:“这厮可恶!”接着缓步走前,到了禁制圈的边缘停止,挥出一掌,掌风即被弹回,知道前面罡炁磅礴,阻力甚劲,非仙佛之力所能击破,只得转身退回,道:“这禁制极为奇特,似乎是收集混沌乾坤的罡炁所构成,除了盘古斧之外,无法可破此术。”

阿弥陀佛低声道:“那千手老怪怎会有此道行?”

准提古佛道:“可能是魔国国师小老先生传授的。”

“不错,是小老先生传授的……”准提佛背后有人说出这句话,但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影,正疑惑间,他的背部突然受到双拳重击,使他跄踉地往前乱冲七八尺方才稳住脚步。

大殿里传出声音:“这是本特使生性慈仁,手下留情,不忍心伤害准提的脑壳,否则,那和尚头早已开花了。”

准提佛没有防备受此打击,并不发怒,平静地问道:“原来是千手持使施展隐身潜影大法。蹓出禁区,实行偷袭,得手之后,又逃入禁圈,但不知本佛与你有何仇恨?”

千手老怪道:“毫无仇恨。”

准提古佛道:“善哉,善哉!既无仇恨,为何重打本佛二拳,自召罪孽?”

千手老怪道:“本特使奉命打你。”

准提古佛道:“奉谁之命?”

千手老怪道:“你真是太健忘了!短短二千多年以前的事,难道你还记不得吗?当年我王通天教主与老君、元始反目,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关你们和尚屁事?准提,你在那时,不去调解,倒也罢了,反唆使接引老纳联合助拳,以四斗一,并在诛仙阵中使用神杵,把我王打下奎牛坐骑,这件事你现在谅必已想起来了吧!”

准提点头道:“是,有这件事。”

千手老怪道:“当年你打我王一杵,如今本特使连本加利回敬二拳;使你略受微伤,请问是否公平?”

准提并不回答,低头默思。

千手老怪继续道:“准提,还有,当年你在万仙阵中,骑在孔雀明王的背上,现出了二十四个头,十八只手,握着许多武器,好不威风!那时,你用七宝妙树将我王手中之剑打得粉碎,请问可有此事?”(参阅封神榜故事。)

准提古佛道:“有。”

千手老怪冷笑一声,道:“既然都已承认,本特使就要向你索取一个公道……”

接着,无形禁圈内突然飞出两件宝器,但可惜得很,它们都已跌成碎条断枝,散布满地,变为废物了。

“准提,这是你应付的本钱。”千手老怪道。

准提古佛看了地上的辞条断技,无动于衷,淡然道:“加特神杵和七宝妙树?”

“利息来了!”千手老怪说着,又掷出旙幢、伞盖、白钺和银瓶,重重地落在地上,全部打得破碎不堪,无可利用了。

准提古佛见了,面色微变,道:“加特神杵、七宝妙树、旙幢、伞盖、白钺和银瓶等物,虽都是佛门的奇珍异宝,但本佛自从诛仙阵与万仙阵二次战役以来,却未再度使用,早已束之高阁,而且贮藏的地点也非常秘密,不知千手老怪特使用什么手法又把那些东西发掘出来,可否见告?”

千手老怪不答,且反问道:“准提,你对本特使毁坏那些宝物是否感到肉痛?”准提佛摇头道:“不,身外之物,无所可惜?”

千手老怪道:“由于你不说本特使偷盗,只说‘发掘’,未犯口过,不失做‘佛’的品格,所以我就告诉你吧!……”停顿片刻,他接下去道:“宇宙之内,出于佛法之外的道行、武功、修炼、理论、学术、巧技等不知凡几,无所谓正道或邪术。用之于正,则邪术即成正道,用之于邪,则正道即成邪术。本特使以搬运大法的邪术,用之正道,所以能够摄取你的宝器,而加以击毁破坏,这道理你明白吗?”

其实千手老怪乃是宇宙列国的著名大贼,道行武功,卑视群伦,当年玉帝召开天廷会议,他施展隐身潜影妙法,混入天国,虽以如来佛的佛眼,也不能发觉他的隐身潜影。结果,玉帝的仓库里失窃了大批宝器、图书。后来在魔国狂欢大会中(参阅群魔乱舞故事),野仙山中子表演各种杂技娱宾,其中之一便是搬运大法,无形中从许多野仙和妖魔人物的衣袋里,摄去了护身宝物,而失主却懵然不知,直到山中子把摄来的脏物,当众阵列招领,他们方才发觉自己乃是失主,于是各去向对方领回。那时,千手老怪见猎心喜,就折节与山中子交友,并要求他指教这种左道旁门的搬运大法。现在这老怪就使用此术,摄取准提古佛的宝物。

这时,准提古佛觉得自己过去所造成的因,已为目前的果抵销了一部分,心里不无感触,终于又问了一句:“千手特使,还有别的事情要与本佛谈谈吗?”

千手老怪道:“暂时没有了,以后可能还要找你麻烦,现在你走吧!”

以准提古佛身份的尊贵,道行的高深,尚且还要受到因果困扰,若世间凡夫俗子乱造恶因,终必遭遇恶果,更毋庸置疑,可不惧哉!

等到准提古佛离去之后,千手老怪又道:“弥陀大佛,请你带一个口讯给接引老衲,说本特使要与他面谈,以便了清宿因。现在,这里的事,你们已经无能为力了,还下快去准备移交灵山,也好让我们早日接收!”阿弥陀佛对于千手老怪的恶毒而跋扈的行为,感到投鼠忌器,一筹莫展。当然他不敢号召诸佛菩萨彻底破坏雷音寺的大雄宝殿,因殿内藏有许多佛门真经和宝器,否则若加以破坏,便犯了逆天行事之罪,岂是佛者所为?同时佛祖如来正在上方世界静修,燃灯古佛尚在天国公干,接引古佛和文殊普贤慈航三大菩萨又在下界点化众生,一时未能赶快回来,所以他不敢擅作主张、进行破坏工作,只得暂时忍耐,率领诸佛菩萨退往偏殿密室,讨论如何对付千手老怪。

不久,阿弥陀佛接到帝释的紧急文书,报告魔国出动大军,攻打须弥山,一个无名敌帅用兵如神,我方节节败退,情况万分严重,盼速派援兵,迟恐无法抵抗,势必失守……

阿弥陀佛大惊道:“魔国为了灵山,不惜劳师动众,攻打佛国的卫星圣地——须弥山。山主帝释既来告急求援,我们应该火速发兵,一刻不容延迟,不知在座诸佛菩萨有何高见?”

迦叶道:“义不容辞,我们理应立即出兵,但不知那无名敌帅是谁?”

日生佛道:“魔国国势强大,人材辈出;那无名教帅既能用兵如神,若非大夫子,必是小老先生无疑。”

阿难道:“目前须弥山形势危急,我们不必讨论敌帅是谁,只要多派高手前去援助就是了。

无量精进佛道:“阿难之言极是,现在请代王赶快决定谁去谁留!”

阿弥陀佛举目向座上诸佛菩萨巡视一遍,道:“帝释有难,谁愿去救,请站出来!”

诸佛菩萨闻言,即从座起,偏袒右肩,站立者约占全体的三分之一。无量精进佛报告道:“诸佛计有阿阈(门众)鞞佛、须弥相佛、须弥光佛、日月灯佛、无量寿佛,大明佛、宝相佛、难沮佛、宝华德佛、达摩佛、持法佛,再加上我无量精进佛,以凑足十二之数。诸菩萨计有乾陀诃提、目犍连、迦旃延、俱絺罗、离婆多、周利槃陀、伽难陀、阿难陀、罗候罗,侨梵波提、迦留陀夷,以及劫宾那,也是十二位。”

阿弥陀佛道:“善哉、善哉!诸佛诸菩萨阵容伟大,力量雄厚……”他似乎在忖什么心事,沉吟片刻,接下去道:“我想再派十八罗汉六位伽蓝神——梵音、摩妙、佛奴、颂德、广目、彻视,以及三千揭帝,不知在座诸佛菩萨可同意否?”

迦叶、阿难、无量精进佛等同声称赞道:“善哉、善哉!代王之意正台众心。”

于是阿弥陀佛就发出命令,以无量精进佛担任主帅,大明佛与须弥相佛为正副参谋,持法佛执行刑事,达摩佛为先锋、药王菩萨主持医务,迦留陀夷菩萨调度粮食辎重,立刻准备,即日出发。

无量精进佛等听了,合十告辞,鱼贯地走出密室,各自携带武器,一边召集降龙伏虎指挥,伽蓝揭帝运输粮食辎重,不消半个时辰,先锋部队业已驾起祥云,后面乃是主帅等陆续出动,浩浩荡荡,向须弥山前进。

这时,在密室里,阿弥陀佛等继续讨论如何驱逐千手老怪,一方面派遣日生佛和大光佛各携公文,分别向天仙两国报告:千手老怪使用狡计,占据雷音寺的大雄宝殿,以及魔国出兵攻打须弥山,同时要求玉帝和仙祖——太上老君联合出兵,援助须弥山山主帝释,并催促燃灯古佛回国。另一方面,又派遣护法韦陀携带公文立即赶赴下界,速召接引古佛回来,以便共商国事,而文殊、普贤和慈航三大菩萨,除非以后必要,继续留驻下界,点化众生。日生佛、大光佛和护法韦陀起程后,阿弥陀佛依然想不出一个好办法驱逐千手老怪等,而雷音寺各处却接连不断地报告反常的事情,例如:积香厨里的甘泉、油盐、酱醋、茶、米、柴,都不见了。不知被谁席卷而去;放生地里鱼虾蟹鳗的数量也逐渐减少;园圃里缺少了长生鹿二只,百年凤鸾各三只,不知去向;蔬菜瓜果、竹荀、松脂、灵芝、玉藕也失窃了不少。此外,妖魔人物从大雄宝殿里掷出了大批植物的核壳根皮,生物的皮毛残骨,腥气四溢,触鼻作呕。他们又把玉罄金炉作为大小便的器具,放在殿外,臭不可当。佛门庄严清静之地,给这批妖孽如此糟蹋,无怪诸佛菩萨都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阿弥陀佛却平静地道:“这下过是佛门的小劫而已,只怕不久还有中劫和大劫接踵而至,千祈在座各位逆来顺受,听其自然,切勿妄动嗔念,操之过急,以致自毁道行,而为魔法所困。”

诸佛菩萨听了,合掌礼拜,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接着阿弥陀佛又道:“为了封神榜的事,以及引渡那三千头顶出现红气之客,即有缘前来乐极之乡的皈依我国者,接引准提燃灯三位师兄得罪了通天教主。此中因果循环已酝酿了二千多年之久,直到现在方才发作,却嫌太迟。时间越迟,魔方准备越充足,报仇的程度越厉害,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也。因此,目前的事,只好等待三位师兄回来之后,才能作出彻底解决的办法。”于是阿弥陀佛引导诸佛菩萨站起身来,口涌佛号,走出密室,各归原位去讫。

次日,千手老怪吩咐青牛大仙去见阿弥陀佛,催问何时移交灵山。

经过考虑后,阿弥陀佛答道:“七天之内,必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第四天上午,燃灯古佛回来了,后面跟随着日生佛和大光佛;立即会同阿弥陀佛与准提古佛密谈。

不久,接引古佛与韦陀也回到了灵山,连忙就去参加诸佛的密室会谈。

他们商量结果,决定使用不客气的手段对付千手老怪等七个妖魔人物,那就是由接引准提燃灯三佛联手,施展大乘佛光,将整个大雄宝殿,包括殿的地基在内,笼罩围困,加以反封锁禁制。接着三佛六掌,接引古佛双袖向上一挥,忽听得轰轰轰三响,只见一座金铸玉镶的宝殿拔地而起,冉冉上升,离开地面高达数丈,又渐渐下降,燃灯古佛连忙伸出右掌,掌心突然暴涨,大可蔽日,平稳地把整座宝殿托住,于是驾起祥云,直升天空,同时接引准提二佛也纵上云端,左右保护,通向南天门进发。

他们擒困了千手老怪等七个妖魔人物,连同雷音寺的大雄宝殿,押移天国,准备呈交玉帝,依法究办。

云程平安无事,到了须弥山上空时,三佛按住祥云,望下观看,只见山麓的平原上,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魔将,手握宝剑,威风凛凛,已把十八罗汉打得处于下风,大明佛、达摩佛、须弥相佛和日月灯佛,一看形势不妙,立即上前助战,于是双方恶斗不已。

接引古佛看了一会,发觉那金面魔将道行深不可测,武功也高得不可思议,力战十八罗汉和四佛,依然勇气百倍,攻多于守,显然尚留余力,不由惊道:“那金面魔将不知是谁,看来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准提古佛道:“听说攻打须弥山,由一个无名主帅领导,用兵如神,谅必就是此魔了。”

燃灯古佛道:“细想魔国的权威人物中,除了小老先生、大夫子、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之外,似乎再也想不出这个魔将究竟是何方神圣,除非把他的假面具揭了下来。”

接引古古佛道:“看来这场战争对我们大为不利!”燃灯古佛道:“我们何不如此这般……”他说到这里,发出梵语传音,对接引、准提二佛说了几句话。

接引古佛点头道:“好!”

于是他发出一声狮子吼,响彻海角天涯,顿使百神震慑,群邪惊避。

平原之上正在恶斗的诸佛罗汉与金面魔将等听到了吼声,知道古佛降临,双方立即停手后退,举头仰望,只见云端出现了三个佛影。诸佛罗汉等连忙合十作礼,而金面魔将就乘此机会,传令鸣金收兵,指挥众将,徐徐退入魔营,队伍整齐,行动迅速,使那三个站在云端的古佛看了,不由各自点头,暗加称赞。

过了一会,接引古佛发出梵语传音,道:“请长臂罗汉上来!”地面上的长臂罗汉听了,立即驾起祥云,直升高空,拜见三位古佛。

燃灯占佛道:“长臂,小心接住大雄宝殿。”说着,他把自己巨掌上的宝殿,以泰山压顶之势,抛向长臂罗汉头上的高空。长臂不慌不忙,高伸双手,略运玄功,左右双掌立即暴涨,犹如两朵黄云,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宝殿。

这时,燃灯古佛的巨掌已经缩回原状,合十道:“两位师兄,可有教言?”接引古佛道:“帅弟下去对付那金面魔将,切勿轻敌……”

准提古佛接下去道:“此魔似已修得了大罗金仙的功力,戴了金色三眼假面具,显然见不得人,只怕他是个叛变的正派仙佛之辈,所以,在必要时,设法除其面具,让他现出原形。”

燃灯点头称是,一边作礼,一边催动祥云,渐渐下降,准备在须弥山大显佛威,降伏金面魔将,击败魔兵。

于是接引准提两位古佛,保护着长臂罗汉,继续向南天门进发。到了天仙佛魔四国交界——三不管地带的高空,接引准提二佛向四周观察,发现对面远处层云密布,隐隐笼罩着一股煞气、不由产生戒心,提高警惕,同时改变方向,避道而行。蓦地,对面层云纷纷分裂左右,中间露出一条云路,路口出现了一个青袍儒士,生得仙风道骨,神态飘逸,双目如炬,盯着二位古佛看个不停,一边挡住他们的去路。

二佛见微识著,心知对方不怀好意,但因有要事在身,就不想直冲前路,只得又拨斜云程,再度改变方向,准备迂回过去。

“三位道友慢行!”那青袍儒士道。

“仙家施主有话请说。”接引古佛按住祥云,合十道。

“道友们带着一座笨重的佛殿,到哪里去?”儒土问道。

“到天国去。”接引古佛道。

“是否把这座佛殿送给玉皇大帝?”儒士又问道。接引古佛漫应一声。

“奇了!天国并无喜庆之事,你们为何要去送礼?即使有喜庆之事,也不应以佛国的大雄宝殿作为礼物,此中原因,可否赐告?”儒士道。

“请仙家施主不要多管闲事!”接引古佛说着,催动祥云,飘然而行。

“大和尚且慢!你们不说出原因,只怕有碍云程,寸步难行。”儒士警告道。

接引古佛只得按住祥云,合十道:“请仙家施主勿阻我们的正事。”

那儒士道:“你们既有难言之隐,谅必来路不正,显然是佛门败类,盗窃了佛国宝殿,作为不可告人的用途,是抑不是?”

接引古佛道:“善哉,善哉!仙家施主休造口孽。”

儒士道:“什么口孽,和尚盗窃,儒士抢劫,快把宝殿留下,就放你们过去!”

这时,准提古佛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开始道:“施主是何方野仙,竟然不先摸清我们的底细,斗胆狂言抢劫,还不快点让路?”

儒士微笑道:“不错,我是野仙,但你们只不过是三个盗僧,略有道行而已。俗语说得好,强盗遇到劫贼,注定你们要失风了。”

准提古佛听到对方出言不逊,心里生气,立即略用功力,头部四周现出一道佛光,金芒闪耀:“现在你知道本佛是谁了吗?”

那儒士似乎假装‘道三不着两’的样子,道:“你是谁,与我何干?你的头顶佛光也吓不倒我。总而言之,留下佛殿,万事全休,否则,只怕你们难越雷池一步。”

准提古佛道:“本佛不相信一个小小野仙,能阻大佛的行程……”他说着,把手向接引古佛和长臂罗汉一挥,暗示冲前,一边催动云脚,正拟飘行,突闻忽喇一响,声如裂帛,发觉自己的云头已被对方一掌劈去半段,化作断云片片,散布空间,随风而逝。接着,那儒士道:“现在你也知道眼前的小小野仙是谁了吧!”

准提古佛惊道:“仙家施主功力奇妙,但恕本佛眼拙,不知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那儒士道:“身外虚名,何足挂齿,我不问你,你休问我。我只要那座大雄宝殿,快点叫那小和尚双手奉呈;别的废话不必多讲。”

准提古佛正想争辩,而接引主佛也早已现出佛光护顶,抢着道:“请问仙家施主,这座佛国雷音寺的大雄主殿,重量何止万钧,谅必你小小野仙无力携带,千祈莫作非份之想,企图把它据为己有。”

那儒士微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座大殿确是佛门之宝,但在小仙的眼光看来,它只不过是一个儿童的玩具而已,何足道哉!”

准提听了,生气道:“放肆!”接着吩咐长臂罗汉施展“重手法”抛殿。

长臂罗汉立即应命,使用重力,抛出金光闪耀的宝殿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那青袍儒士的头上高空罩下,但闻风声呼呼,气势动人心魄。

那儒士毫不惊慌,向上挥出右掌,只见一道红如虹光,飞升高空,把那座堕下来的宝殿围绕三匝,又听得忽喇一响,砍去了接引和准提等联手所施展大乘佛光,解除了反封锁的禁制,在一刹那之间,被包围在大殿内的千手老怪、小夫子、文元子、七海龙神、金刚猿神、独火大圣、青牛大仙等七个妖魔人物立即飞冲出殿,而千手老怪头脑灵活,连忙现出千手百眼,真所谓眼明手快,顺势接住了大雄宝殿。说时迟,那时快,长臂罗汉一看形势不佳,匆忙地伸出一只长臂,想要夺回失物,不料小夫子暗放三枝冷箭,射中了他的巨掌,痛得对方呱呱大叫,一边缩回长臂,一边拔出袖箭,流血盈掌,并用另一只手从身边摸出金丹,放入口中嚼烂后,吐在伤口上,自行治疗,嘴里斥责道:“好小子,暗箭伤人!”

究竟是佛国罗汉,修养与众不同,虽受箭伤,依然保洁身份,口不出恶言。对他来讲,说了“好小子,暗箭伤人!”已算是骂人了。

这里的一切过程,进行非常迅速。只不过是顷刻之间而已,使接引、准提二佛不但阻挡不及,而且看得大惊失色。

过了半晌,接引古佛合十道:“施主究竟是何方高仙?能破佛家禁制,倒使本佛失眼了。”

儒士微笑不答,回头摇手,阻上千手老怪等开口说话,并暗示他们携带宝殿速离现场,回魔国去。

二佛一见千手老怪等催云而去,连忙追赶,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响亮、似熟悉而又似陌生的声音:“二位道友,别来无恙乎?”

二佛停止前进,回头观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对方乃是二千多年前的仇家——魔国国王通天教主,只得合十道:“教主,彼此久违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通天教主态度严肃,面现重霜、冷然道:“这里不是用武之地,你们回去吧!”

接引古佛道:“不,请教主赐还大雄宝殿!”

通天教主冷笑道:“你们强占灵山,拒不归还,却要讨回一座小小的大雄宝殿。真是笑话奇谈……”他停顿片刻,尖锐的目光瞟向二佛,一掠而过,接下去道:“只怕你们回去,已经无国可归了。”

二佛听了,心里暗惊,不约而同地道:“莫非灵山已经出了乱子?”于是决定回去。

临行,接引古佛向那儒士看了一眼,道:“原来施主乃是小老先生,怪不得功力强大,佩服、佩服!”

那儒士与通天教主听了,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只是相对微笑而已。

等到二佛和长臂罗汉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后,那儒士才向通天教主作揖,见礼,又商量了良久,于是拱手告辞,各自挥手而别。

至于那青袍儒士究竟是何方野仙,后文另有交代。

且说接引、准提二佛和长臂罗汉驾着祥云,匆忙回去,由于弄巧成拙,大雄宝殿被劫。感到非常懊恼,同时又耽心灵山恐有意外之事发生,所以一路急赶云程,希望尽快到达本国。

过了十天,他们望见了雄伟的鹫峰高矗九霄,但峰巅佛光黯淡,瑞气收敛,不由惊疑交集,惊的是通天教主之言不讹,只怕有国归不得,疑的是何故诸佛菩萨毫无动静,难道他们都已遇害了吗?

于是二佛收缩云脚,让它缓慢地飘飞过去,到了鹫峰上空,仔细俯察;只见灵山四周魔帜密布,仙气混杂着妖氛,氤氲迷漫,笼罩着整个的佛土。为了彻底探测详情,他们施展天眼窥视,但看不到什么,随即改用慧眼凝视,也只能隐约地显示佛界景物、好像水面上的浮影,飘摇不定。接着。睁开法眼,则目光所及,已发现诸佛菩萨、四大金刚,许多边篮揭帝。比丘僧、比丘尼、善男子、善女人正在奔走忙碌,进行各种不知所谓的活动,但只是他们的形象而已,至于面目依然模糊,无法辨清。最后只得使用佛眼注视,好像目力透过了一层气幕,就清晰地看到他们的须眉毕现了,并且还能察觉不计其数的妖魔人物;占据了灵山的要冲地区,密密层层地埋伏着。原来佛国中部已被魔军围困了。

接引古佛看了良久,大惊道:“这好像是一座混沌乾坤阵,盈昃无规,虚实不常;内外结构,超出了天地造化的原理,变化莫测,奥妙无穷,我们施展佛眼,虽已看清其表。却无法辨明其里,更不知如何破阵。”准提古佛道:“依我看来,这是颠倒乾坤混沌阵,其中密布阴阳罡气,使之互相冲激,造成混沌气流,反覆旋转,颠倒运动,以天地造化相反的方式,将内外隔绝,在内者不得出,在外者不得八,所谓变化奥妙也不过如此而已。”

接引古佛叹息一声,默然无语。准提古佛道:“这是一座非常恶毒的隐形大阵,在外旁观者,若非施展佛眼,根本无法察觉它的存在;在内被困者,虽以佛眼窥视,也难看彻阴阳罡气的逆流是反乎常理而波动的,更不易发觉那阴罡之气好比刺肤神针,无孔不入;阳罡之气犹如劈头魔斧,无坚不摧,阵内的诸佛菩萨虽有金刚不坏之体,也必然不能长时期熬受这样折磨,至于诸佛菩萨以下的神圣,那就更不必谈了。

接引古佛静思片刻,道:“让我前去冲阵,以便把利害关系告诉代王——阿弥陀佛。”

准提古佛摇手道:“不,你在这里等待,由我先下去探阵。”他说着,立即摇动身子,运功发射金光护体,头顶上放出千朵青莲,接着,纵下祥云,冲入阵去。

接引古佛使用佛眼,凝神俯视,只见准提古佛处身于混沌阵中的罡气里,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所困,双脚始终无法踏着地面,身子只在空间忽左忽右地旋转,飘荡不已,头上青莲用则朵朵枯萎,但瞬即化为乌有,护体金光逐渐缩小,显然他已陷入险境。

接引古佛大惊,连忙解下腰带,抓住带尾,顺手一挥,立即变成了一道万丈匹练,把带头从高空抛入阵中。那带头好像生着眼睛;具有灵性,直趋准提古佛,把他的身子缠绕起来。站在云端的接引古佛,一看得手,连忙施展佛法,缩短带身,一边用功收带,可是罡气的吸力极为强大,竟然将他的祥云拖低了百丈,才能勉强地把准提古佛拉离险地,救上云端。

那时,若无长臂罗汉助了一臂之力,接引古佛几乎反被罡气的吸力拖下云去,所以吓得一身大汗,而准提古佛早已感到精神委顿,面无佛色了。

准提古佛跌坐云端,闭目养神,过了一会,面色渐渐复原,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同时又伸了懒腰之后,就站起身来,道:“善哉,善哉。好厉害的混沌阵呀!”

这时,接引主佛已把收回的腰带缩成原状系在身边,问道“不错,确是一座恶阵,但不知你陷身其中,感受如何?”准提古佛道:“当我冲入阵里,即被一股旋转的气流所吸往,四肢无法活动,有力也无处使用,只得听其自然,任其飘荡,好比一个不谙水性者进入了波涛此起彼落的旋涡里,连挣扎的劲力也使不出来。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更可怕的是头顶上护脑的青莲被那气流刮去后,我就受到一阵冷于冰的罡气侵袭,不由全身发抖,牙齿轧轧作响,接着一阵热如火的罡风过处,我就感到身受火灼,禁不住出汗如浆。对我而言,这也算不了什么,因我还有金刚护体,尚能逆来顺受。最恶毒的是:在那股气流里,呼吸不能畅通,这是由于空气遇热而上升,遇冷而下降,但罡风旋转的速度太快,使附近空气来不及补充上升下降的缺口,于是这缺口就变成了一个真空圈,人入其中,顿觉唇干舌燥,呼吸失效,怎能忍受窒息?因此,我认为这座无形阵图要比当年通天教主的诛仙阵,甚至万仙阵,更加厉害。”

接引古佛道:“是的,小老先生道行高妙,所以有此本领,摆设一座克制佛法的恶阵,再加上一道坚不可摧的鸿沟——混沌罡气,旨在围困灵山,并阻止外界攻阵,使它孤立无援,而固守阵内的诸佛菩萨,都已成为瓮中之鳖,随时有被宰割的可能。目前,我们限于形势,无可奈何,只得放弃探阵之举,速向天仙两国告急,另一方面,应即召回在下界济世行善的文殊、普贤和慈航,但不知高见如何?”

准提古佛道:“向玉帝和仙祖求援,实是急不容缓,势在必行,但据我所知,代王阿弥陀佛早已作出打算了。至于现在召回三大菩萨,只怕使他们前功尽弃,影响一下界众生的安全,若依我愚见;此事似宜从详计议。”

接引古佛叹息一声,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确是可惜。不过,目前佛国本身已有急难,基础正在动摇,我们必须权衡轻重,先救自己,后济众生,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那么,大家都将沦为无国可投的游佛,或无寺可归的游僧了。”

准提古佛道:“佛心在于普渡众生,舍己救人,另一方面,若佛门道场遭受魔劫,当然也是有违佛心,其实二者不可偏废。现在我修改你的提议:召回文殊和普贤,让慈航独留下界,但另外再派几个小菩萨前去襄助。这样一来,似属彼此兼顾,两全其美但不知你是否赞成?”

接引古佛道:“好!你的思考比我周详,就这么办。”他说着回头吩咐长臂罗汉道:“长臂,你到下界去请文殊、普贤速往须弥山集合。”在二位古佛前面,长臂罗汉只有耳听的份儿,没有口讲的资格,所以他一直站在旁边。此刻他听到接引古佛的命令,立即双手合十,作礼而去。接引古佛道:“本来我们应该分别前往天仙两国乞援,但你说代王——阿弥陀佛早有打算,该必他已这样做了,所以我们就无须再去,想来上帝和仙祖不日即有反应。此外,须弥山也是我们的去处,可是目前已有燃灯师弟在那边主持军务,必能稳操胜券,那末,我们暂时也不必去。现在我想请你去拜谒佛祖——如来佛探视他的健康已否恢复,顺便请他指示如何对付魔国。我呢?必须要到世外仙境圣地,广聘隐居的上仙大神,并号召本国散栖于三千大干世界的诸佛菩萨,从速前来须弥山集台,共议击破混沌乾坤大阵的办法,以解灵山之围。”

准提古佛听了,合十大喜道:“好,我去拜谒佛祖,你也去办正事吧!”他说着,就要催云赶路。

“且慢!”接引古佛道。

准提古佛正拟发问,但接引古佛已经继续道:“战斗胜佛正在佛祖的身边,你不妨先把他请来。”准提古佛点头答应。

于是二佛相对合十,作礼告辞,各驾祥云,分别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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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燃灯古佛到了须弥山,立即召集诸佛菩萨和众神圣开会,以便详细询问最近战况,并讨论明天如何向那个戴着金色假面具的魔将挑战。

他举目向四周看了一遍,间道:“为何不见本山之主帝释,及其部属地水风火四大天王?”

“他们都已被金面魔将打伤,伤势很重,现在宫中休养,所以未能前来出席。”无量精进佛道。

燃灯古佛道:“此魔武功道行均甚纯正,确非等闲可比,但妖魔之邦竟有这样的人材,真是无法理解……”停顿片刻,他接下去道:“刚才我在云端观战,见他独斗十八罗汉与大明达摩等四佛,尚能胜任愉快,显然他的功力高深莫测,但他是何方神圣,哪处妖魔?你们之中有谁知其来历吗?”

诸佛菩萨众神圣听了,均各默然无言。过了一会,燃灯主佛道:“知己而不知彼,只怕我们对这场战争无法取胜了。”

这时,须弥山护山尊者举起手来。燃灯古佛见了,道:“尊者有话请说。”

护山尊者道:“前日黄昏,小神奉山主之命,借着土遁进入魔营,暗探军情,听到几个将士正在猜测其主帅的身份。有的说那金面人是龙凤山的龙公;有的说是傀儡子;有的说是天不怕郝道子;有的说是鬼影子;甚至还有人说他戴了面具,故弄虚法,可能是玉面神猴。这样看来,不但我们不知此魔是谁,而且魔营上下也都不明他的真正身份。”

燃灯古佛道:“原来此魔乃是主帅,我还以为他是魔军的先锋。”

无量精进佛道:“我们也认为那金面魔将是个先锋,因每次作战都由他亲自上阵,打得我们节节败退,从平原后撤到山麓,再由山麓退上山腰,只怕在短时期内,我们无法扭转局面。”

燃灯古佛道:“你们一共与他交战了几次?”

无量精进佛道:“前后三次小战,四次大战,我方重伤了主帅帝释、地水风火四天王,轻伤了须弥相佛、难沮佛、日月灯佛,以及周利槃陀、伽难陀、离婆多等三菩萨。”

燃灯古佛道:“对方损伤如何?”

无量精进佛道:“说来惭愧,他们未伤一兵一卒。”

燃灯古佛道:“如此说来,他们每攻必克,我方屡战屡北,是吗?”

无量精进佛道:“正是。”

燃灯古佛沉吟片刻,回转头去,对着护山尊者,问道:“你在魔营探听,还有别的收获吗?”护山尊者道:“没有,因我的形迹被他们发现,所以逃回来了。”

燃灯古佛听了,就不再问,沉思了一会,道:“轻伤的三佛和三菩萨能否再战?”

须弥相佛、难沮佛、日月灯佛,以及三菩萨周利槃陀、伽难陀、离婆多起身合十。异口同声地道:“能战。”燃好古佛道:“好,明晨你们前往魔营挑战,引诱那金面魔帅离开本山陆地,准备空战,只准败,不许胜,明白吗?”

三佛三菩萨均各点头,表示明白了。

燃灯古佛道:“长臂不在这里,现有十七罗汉…”他停顿一下,又道:“明天你们坚守山腰,不准出战,除非无量精进佛另有吩咐,你们都应听他的话去做。”十七罗汉起身台十,向无量精进佛作礼,表示一切均当遵命。

接着燃灯古佛道:“其余滔佛菩萨都有重要任务,等一会由我另行通知。总而言之,明天午时之前,我们一定要活擒那金面魔帅,击败魔军,收复失地。”

诸佛菩萨众神圣听了,皆大欢喜,连忙合十作礼,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次晨,旭日初升,须弥相佛和周利槃陀等三佛三菩萨携带了武器法宝,已在魔营辕门外的广场上出现,一字形站定,高声叫喊,专向金面魔帅挑战。

未几,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魔帅,肩挂百宝丝囊,右手执剑,左手握鞘,缓步走出辕门,后面跟随着六名部将,到了离开须弥相佛等前面二丈左右之处停止,部将们立即分散,守住了阵脚岗位。

日光照射在那魔帅的三眼面具上,发出闪耀的金芒,不可通视。这金色面具前额上的眼睛,有瞳无光,不能转动;显然它是一只假目。

这时,须弥相佛开始发言道:“本佛等昨日因在陆地并不习惯交战,未能施展全力,以致为你这个金面魔物所暗算,心实不甘。今日伤势已愈,仍以原班同伴待来向你领教,但要求空战,因这是我们的专长,不知你有此斗胆否?”

金面魔帅大笑道:“身为佛者,竟然也在本帅前面使用激功狡计;说什么陆战并不习惯,空战乃是专长,岂非颠倒事实,违反常理?”

须弥相佛的心事被对方点穿,面色微变,但瞬息便恢复原状,道:“你错了!祥云片片,凌空步虚,这是佛者的绝技,为群魔所忌,众妖所畏,因此,指名向你挑战,敢与不敢,悉听尊便。”

金面魔帅晒道:“昨天本帅手下留情,不曾把你们宰了,今日却又来送死,真所谓劫数到了!”他说到这里,胸有成竹地道“你们先上去,本帅随后就到。”

须弥相佛听了,心里暗喜,以为对方中计了,于是率领同伴驾起祥云,冉冉上升,在空中等待。

金面魔帅把鞘一挥,分布附近岗位的六个部将立即奔跑过来,他们低声交换了几句密语,只见其中四将退入辕门,各去安排必要的步骤,接着,他带了另外两个部将———黄衫客与神武子驾起青云,直到霄汉,赶到须弥相佛前面。

这时,三件三菩萨早已布妥阵形,举起了六枝禅杖,不让那金面魔帅冲近;各自挥杖拦击,把对方围在中央。另一方面,云阵里又窜出了常精进菩萨与阿逸多菩萨挡住了金面魔帅手下的二个部将,也不答话,立即厮杀起来。

金面魔帅艺高胆大,未把诸佛菩萨看在眼里,不到三招,便施展旋风剑术,阻遏他们的攻势,同时使用“连环敲”绝技,以鞘击中了他们的腕部,使其手里六枝禅杖把握不住,即被震脱,先后堕落云端,跌入须弥山附近的大海里,顷刻化为六条神龙,在波涛中摇首摆尾,并且发出一阵阵的龙吟,似乎感谢金面魔帅,助其获得自由,须臾,钻入海底,各去寻觅栖身之所,静修道行。那金面魔帅之所以用剑施展旋风招法,用鞘施展“连环敲”,这是他存心手下留情。假如他反其道而行之的话,那就是以鞘使出旋风招法,以剑使出连环敲绝技,这样一来,对方三佛三菩萨的十二只手掌,只怕都要被他连腕部一齐削断,变成残废。

须弥相佛想不到那金面魔帅在三个招面之间,就使用绝学,使己方一时大意,都夫去了武器,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向同伴发出暗号,呼啸一声,催云就逃,同时嘴里说道:“金面魔物,我们走了,你还是识相一点回去吧!否则,你的末日就要到了。”

金面魔帅暂时不理睬对方的警告。回头一望,见到黄衫客和神武子正与菩萨大战,以二对二,业已占了上风,心里感到安慰,于是拨动云脚,前去追赶三佛三菩萨。

其实常进精和阿逸多二位菩萨,不想与魔将硬拼,只要将其缠住,与金面魔帅隔绝,就算达到目的,所以大战良久,依然不分胜败,直到双方都已精疲力尽,不能再斗,只得各自退去。须弥相佛等回头望见金面魔帅追夹,心里暗喜,一边加速云程,飞驰而逃,瞬息之间;已在数百里之外。

那金面魔帅不想伤害三佛三菩萨,只是要知道他们将要耍些什么把戏,玩弄什么玄虚,另一方面,他正要以自己的只影单形引诱别的诸佛菩萨出来,增援在逃的须弥相佛等,以便削弱须弥山佛国总部的防御力量。因此他也加速云程,急追猛赶。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数百里外的上空,遭遇了六方面的强敌攻击,被困重围。

东方:阿问(门众)鞞佛、须弥相佛,以及须弥光佛。

南方:日月灯佛,加上诸菩萨——俱絺罗、罗候罗、阿难陀。

西方:无量寿佛、大明佛、宝相佛。

北方:难沮佛领导诸菩萨——目犍连、周利槃陀以及离婆多。上方:宝华德佛率领诸菩萨——伽难陀、侨梵波提,以及迦留陀夷。下方:达摩佛、持法佛,会同三位菩萨——迦旃延、乾陀诃提、劫宾那。

十一位佛联合十二位菩萨,分列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把那金面魔帅困在中央,包围圈逐渐缩小;四面八方现出万道金芒,炎热如焚,照射在被围者的身上,企图阻其行动,加以活擒。

只听得须弥相佛朗声喝道:“大胆魔物,你已被困在佛家的火网之中,还不除了面具,束手就缚?”

金面魔帅哈哈大笑,道:“萤光之火,岂能伤我一根汗毛?”他说着,面具双眉之上的假目,突然转动,接着发出一道强烈的绿色神光,光中隐约地透出不计其数的柳叶飞刀,刀锋过处,将佛家火网斩得寸芒寸断,片刻之间,消失殆尽,迫使诸佛菩萨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收回金芒,而他也把面具一拍,绿光也渐渐缩入原处,面具上的印堂部位,依然显呈着一只呆木的眼瞳。他长笑一声,道:“汝等其奈我何!”

阿阈(门众)鞞佛听了,道:“善哉、善哉!依靠纯阴光刀,使你逃过一劫,但只怕尚有余殃。”金面魔帅道:“未必!汝等有何佛法,尽管施展出来,也好让我一开眼界。”

须弥相佛道:“不必与这魔物多讲,我们群起而攻之,切勿浪费时间。”此言一出,东南西北上下各方面的诸佛菩萨,立即同时发动攻势,威力之盛,能使天翻地覆,宇宙动荡。

那金面魔帅剑鞘并举,挥舞冲击,使出浑身神力,剑招层出不穷,独斗佛门的许多战士,毫无惧色,五百招之内,谁也无法攻近他的身边,反被他打伤了几个菩萨,但五百招以后,他也感到无法取胜,于是抖擞精神,准备突围,可是打得东退则西进,迫得南退则北进。上冲则东南西北同时夹攻,下窜亦然,使他左右前后上下受敌,一时难以脱身。

这时,远处飞来一片祥云,瞬息而至,原来长臂罗汉奉了接引古佛之命,到下界去召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增援须弥山,此刻,任务已毕,在归途中远远望见诸佛菩萨正与金面魔帅恶斗不已,连忙赶来,到了现场,只听得须弥相佛大声喝道:“魔物末日将到,若不除下面具,快快投降,只怕难免一死!”他又听得那金面魔帅笑道:“要我除去面具,万万不能,投降更不必谈了。”长臂罗汉在旁听了双方的对答,不由大怒,连忙自告奋勇,突然伸出长臂,一定要揭去此魔见不得人的假面具。

长臂罗汉不知这面具乃是金面魔帅的护身之宝,仙家奇珍,奥妙无穷,当他的长臂伸到对方胸前三尺左右时,无量寿佛阻喝不及,只见绿光闪处,罗汉的臂掌之上,已经插满了柳叶飞刀,血流如注,长臂无法缩回,大叫一声,跌倒云端。

事出仓猝,诸佛菩萨无不大惊,回头去看,而那金面魔帅就乘此机会,冲出重困,朝着须弥山相反的方向而逃,目的在于引诱他们去追。

果然中计了,诸佛菩萨,除无量泰佛留在现场救护在臂罗汉外,都争先恐后勇往迫赶。

“若不活捉此魔;须弥山如何解围?”须弥相佛一边猛追,一边高声道。

前面青云一朵,去势如飞,后面祥云片片,御风疾驰,最后是无量寿佛和长臂罗汉,因其心中不服,所以也裹创赶来。

诸佛菩萨追逐了多时,不知不觉地离开须弥山已有数千万里,但依然赶下上那金面魔帅。他们追得快,对方也逃得快;他们追得慢,对方也逃得慢,中间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十里左右,这使难沮佛心里起疑,忍不住朗声道:“莫非此魔使用调虎离山亡计吧?”

诸佛菩萨听了,均各恍然大悟,立即按住祥云,停止前行,须弥相佛抢先道:“不错,我们中计了!”

慕地,他们听到那金面魔帅的狂笑声,随风传来,众目向前观望,只见他也按住青云,驻足不前,那笑声含着有戏弄嘲笑之意,其中有几位佛和菩萨,不由心里生气,主张再追,但难沮佛阻止道:“不要理睬他,我们回去,以免小不忍而乱大谋。”

他们正拟催云回去,忽听前面又传来兵器交击之声,连忙转身远望,原来文殊、普贤两大菩萨正与那金面魔帅恶斗,且已处于下风,于是他们就拔云赶去协助。

金面魔帅看到诸佛菩萨赶来,不敢恋战,猛攻数招之后,立即反身而逃,文殊、普贤怎肯干休,斥道:“妖孽,往哪里逃?”一边随后追去。

此刻,诸佛菩萨也都已赶到,难沮佛连忙高声叫喊道:“文殊、普贤不必再追,快回须弥山去!”

恰在这时,那边出现了接引古佛、从世外仙境圣地和三千大千世界回来,半途拦住金面魔帅,双方开始动武,因此,这里的诸佛菩萨不得不再度赶了过去,接着就把他围困起来。现在,那金面魔帅知道这是自己生死存亡的关头,终于运用神剑,不遗余力地施展浑身解数,左冲右击,所向披靡,但究竟佛门战士以多制少,使他一时难以突围,迫不得已,只有转动面具上的独目,随即发射绿光,只见不计其数的柳叶刀,像群蜂出巢那样,四周乱飞,砍伤了日月灯佛、宝华德佛、须弥光佛,同时又挥鞘把离婆多、伽难陀,以及乾陀诃提三位菩萨打倒云端,正要冲出重围,说时慢,那时快,最后赶到的长臂罗汉,手握三尺金钩,冒险伸出左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钩掉了金面魔帅的面具,随即堕下云端去了。

见到对方的真面目,接引古佛和长臂罗汉几乎同时叫喊道:“青袍儒士!”

文殊菩萨道:“不,他是野仙水金书生!”须弥相佛高声道:“不论他是何方神圣,我们祭宝除魔!”

接引古佛阻止不及,诸佛菩萨已经纷纷祭起随身法宝,发出万道金光,向水金书生当头罩下,却不料正在千钧一发,万分危急之际,层云里突然窜出了十位赤裸裸的美貌仙女,个个一丝不挂,以肉屏风的阵形,将他四周围住,使诸佛菩萨的法宝打不下去,只得勉强地收了回来,一边运转身子,连正眼也不向她们看一下,同时嘴里异口同声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只听得接引古佛朗声道:“善哉、善哉!此仙非魔,平生作诸善事,积有功德,故能逃过此劫,罢了,罢了!我们快回须弥山去吧!”说着,他率领诸佛菩萨催云而去。

未几,众仙女都已穿起了衣裤,才与水金书生见札,原来她们都是瑶池仙女,昔日蒙他相救,才能保持贞节,免受妖孽侮辱,此恩念念不忘(见群魔乱舞故事),今知恩公有难、故相率私离瑶池仙境,不借助性色相,及时救了他的生命。

水金书生先整衣冠,然后向十女拜谢。那十女个个双目含情,谦逊一番,终十依依不舍的告辞,拨云而去。水金书生等到她们离去后,就降落青云,在地面上寻回金色面具,依然完整如初,毫无损坏,于是放入挂袋里,又驾起青云直升上空,迎面见到通天教主,率领了千手老怪、小夫子,以及许多妖魔人物,拟赴灵山增援小老先生,因那边已有天仙两国的军队开到,准备攻打混沌乾坤大阵。

水金书生上前拜见通天教主,想要报告自己与诸佛菩萨作战,以及瑶池十仙女相救的情形。通天教主听了,抢先道:“刚才眼线前来报告,朕都知道了。此刻我方业已占领了整个须弥山,这都是你调虎离山之计的功劳。现在你的任务完成,可以回家去了,而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也已顺利履行……”停顿片刻。他看了水金书生一眼,继续赞道:“像你这样的道行和武功,几乎可与大夫子媲美,朕本当竭力挽留,但双方既有协定在先,岂可出尔反尔,自食诺言?何况朕也有自知之明,无法把你强留。”水金书生拱手为礼,道:“多蒙我王谬奖!”说着,他伸手入袋,取出了金色面具,双手递交了小夫子,道:“此乃仙家之宝,谨请奉还令尊、物归原主,并盼代向他老人家致谢。”说着,他双手一拱,向通天教主告辞。

通天教主道:“且慢!朕,不,我还有话讲。”

水金书生也不发言,低头静听。通大教主道:“你以客卿身份,建大功于我国,实深感激。谢礼多项,包括金丹、交梨、火枣、仙酒等物,业已送往尊府,谨请晒纳。”

水金书生道谢之后,又想催云而行。通天教主又道:“且慢!”

水金书生道:“我王尚有何事吩咐?”

通天教主笑道:“现在我非你君,你非我臣,所以我对你下敢以‘朕’自称。日后有缘重逢,彼此便是平辈,你可叫我一声教主,我就叫作水金先生。”

水金书生谢道:“多蒙抬爱!”

通天教主还想多讲几句,但水金书生却催促道:“我王还不快走,若太迟了,只怕灵山的情况另有变化。”

通天教主听了,连忙举手向水金书生一挥,表示告辞,嘴里说一句:“后会有期!”接着驾起快速云,率众向灵山进发。

水全书生等待通天教主等的身形在远处消失后,微微一笑,回转身子,拨动青云,飘然向世外仙境而去。

查水金书生早已退出仙魔两界,与其妻芸儿隐居于世外福地——淦山,静修长生,逍遥自在,深自韬晦、不问世务;但为什么地忽然降临魔国,肯替通天教主出力,以主帅身份,来攻打佛国的须弥山呢?

此中前因后果,必须略为补叙……

原来通天教主为了当年诛仙阵和万仙阵失败的事,与佛国结下深仇,恨如切骨,所以他处心积虑,已有多年,念念不忘报仇雪恨。

自从小老先生访问天国回来后,通天教主就决定要对佛国本土用兵,并剪除其卫星属地。

攻打佛国本土之事,自有小老先生主持,至于击其卫星属地,却缺少了一个主帅。

当然,大夫子有资格担任此职,但他要坐镇京畿,对付天仙两国可能的侵略,所以就无法分身。

千手老怪道行武功绰绰有余,而行军布阵则非其所长,不是主帅之才,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将而已。

于是小老先生和大夫子的心里同时想到一个野仙。当时他们并未指出是淮,彼此各在掌心先写了那野仙的名字,接着在双方伸掌互相对照亡下,名字不约而同,原来都写着水金书生四字。

本来通天教主对这个名不传于经籍的水金书生并不赏识,但自从当年在狂欢大会里,他中了头奖,却散财济贫,拒收瑶池十女,方才对他刮目相视。只因这个书生性似闲云野鹤,高瞻远瞩,无法罗致于魔廷,且不久便离开了本国,所以就让他去吧!如今他竟然又蒙小老先生与大夫子共同推荐,通天教主就决定要聘他前来,委以重任。

过去,水金书生寄居魔国多年,对通天教主也无好感,可是他与大夫子之间却有深厚的交谊。他曾二次拒绝了通天教主的礼聘,直到第三次派遣文中子携带了大夫子的私函,以及金色面具,前往坚邀,才使他无法继续推辞,只得接受了聘礼,真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等到他占领了须弥山之后,即将自动告退。当然通天教主欣然同意。

在出兵的那一天,通天教主早已谕示,在校场举行登台拜将的仪式。当时,魔国上下,除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大夫子以及文中子外。都不知道谁是征伐佛国须弥山的主帅。

大部分妖魔人物都猜想主帅可能是大夫子、傀儡子,或龙公朱元龙,因他们三位上仙都有与诸佛菩萨作战的能力,但出于意表,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位戴着金色面具的大将,他就是攻打须弥山的主帅,而傀儡子和龙公却都屈居副将,那真是不可思议的。校场里的妖魔人物,包括野仙、散人、狂客、五形郎君,十二地支真人、天山七奇、玉面狐女、虬首狮仙、灵牙象仙、金光犼仙等,无不惊疑万分,惊的是不知主帅是谁,竟然据此高位;疑的是为何他戴了面具,令人神秘莫测?众目集中了他的身上,凝神观察,但始终看不出,也想不出,眼前的主帅,威风凛凛,进退有序,与国王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大夫子等周旋于将台之上,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见国王通天教主对金面主帅甚为尊敬,在隆重而严肃的气氛中,完成了拜将授印的仪式。

接着金面主帅率领的副将:傀儡子、龙公;参谋:玄真子、陆朋;刑官:金朗君;战将;清虚子、多手道人、混沌子、富钰、黄衫客、袁通、霹雳子、神武子、安全子、水上郎君、神龙太保;医务:神医子、黑仙娘子;军粮辎重:木水人土四形郎君,以及精兵十万,浩浩荡荡,即日出发。

国王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大夫子等都亲自送到京郊,表示他们对于这次出兵极为重视,影响魔国前途的兴亡,大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之概。

后来水金书生果然出师得利,占领了佛国的须弥山,而且正如神算子所说:“他要遭遇二次大劫,但都能逢凶化吉,最后尚有一次艳福可享。所谓二次大劫,暗指他被十一佛和一二菩萨所困,因长臂罗汉强揭金色面具而被他突围,以及他为接引古佛听困,又被瑶池十仙女所教,都已应验了。至于最后尚有艳福可享一节,似乎也已应验,因众仙女裸体把他围在中央,阴止了诸佛菩萨的攻击,谅必这就是神算子所预言的艳福了。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十仙女的肉屏风阵形,只是眼福而已,不算是艳福。他的艳福却是这样的……原来,与水金书生脱险后,邂逅了通天教主,得悉须北山业已占领,使他的任务顺利完成。那时,他心里非常高兴,因自己退出了是非圈,成为自由之身,所以驾了青云,缓缓而行,经过逍遥岛,顺便探访了张老,旧雨重逢,谈谈修道练功,讨论诗文时事。以及饮酒品茗,欢乐地盘桓了数天之后,就告辞驾云而去。到了世外福地——淦山的上空,水金书生降下青云,缓步走到家门,早有侍婢进去通报:“主人回来了!”

他看到里面出来迎接的人,除了其妻芸儿之外,后面还有瑶池的十个仙女,不由大吃一核,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芸儿也不回答,联合众仙女把他前拥后护地迎入内厅坐定,诗婢奉上香茗,一边安排酒筵接风,于是依次入席,酒过三巡,她就开始讲述十仙女的事情。芸儿道:“夫君,你与诸佛菩萨作战的情况,已由各位仙妹详细告诉我了。她们救了你之后,即拟返回瑶池,不料西王母早在中途等候,不准她们踏入仙境一步。并严责私出瑶池,倒也罢了,还说什么裸体献丑,有辱仙誉,要把她们打入轮回受诸苦难。众仙妹哀哀跪求,但她坚决不依。后来亏得月下仙翁走来,替她们说情,并指示出路,所以到这里来了。”水金书生听了,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仙妹们来此居住,欢迎之至。这里环境极好;并不输于瑶池,正好修练道行。”

芸儿道:“修道是另一回了。现在为妻作主,她们与作逐日成亲。”

水金书生想不到芸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惊道:“那怎么行!我已有了你,绝对不能乱搞。”

芸儿道:“什么乱搞?她们本来是属于你的,过去通天教主也答应了(参阅群魔乱舞故事)。现在又有西王母和月下仙翁作主,已是名正言顺,何况众仙妹为你牺牲色相,救了你的性命,同时她们现已无家可归…”她停顿片刻,接下去道:“为妻作主,今晚你先与大仙妹洞房!”水金书生还想推辞,但当他的眼光向十仙女巡视一周后,发觉她们美眸含情,迫切地盼望着自己答应,不由心肠软了,忽又想到神算子的预言,所谓艳福原来如此,终于莞尔而笑,双手捧杯,对着芸儿,道:“多谢贤妻厚意,为夫遵命。”

芸儿听了大喜,立即举杯与他对饮。

十仙女听了,顿时喜容满面,芳心大慰。

芸儿道:“大夫子派人送来许多金丹、交梨、火枣、仙酒、天钻;以及奇珍异主等物,为妻业已如数拜领,明天当让夫君一一过目。现在我们先饮仙酒,庆祝夫君胜利归来,并恭贺众仙妹于归之喜。”

这时,侍婢已经斟了仙酒,只听得厅房里传出“大家来干杯、干杯、干杯……”以及接连不断的欢笑声。

*********

通天教主派遣水金书生领兵进攻须弥山时,他一边又委任特使东方妖煞主席海东青,和南方魔煞统帅南宫操分赴天仙两国修好,并准备归还海内十一洲仙境,拟请仙祖太上老君从速派员接收。太上老君大喜,不虞有诈,立即饬令寄居于清白山的仙伯真公、九源丈人、弱水真人、太真东王父、太上真人、天真仙女,以及其他有关许多多仙家各回本洲,分别协助接收失地,那就是原来的各洲地主,接收其本身原有的土地。另一方面,他委派下十一位上仙,会同仙伯真公、九源丈人,以及弱水真人等,前往有关各洲协助。

玉帝对于通天教主如此慷慨,竟然肯将业已占领的海内十一洲仙境,自动无条件退还仙国,物归原主,认为这是小老先生的主意,才能使他回心转意,此举符合仙魔两国的睦邻政策,有助于宇宙列国的和平,所以心里非常高兴,立即也委出十一位天神,充任公证监督特使,并与仙国的接收代表共同出发。

玉帝和太上老君委任的特使和代表名单如左:

天国公监特使、仙国接收代表、海内十一洲名称

(一)天魁星君,荒木大仙,祖洲

(二)王灵官

赤精子

瀛洲

(三)巨灵神

玉鼎真人
玄洲

(四)武曲星君,清虚道德真君
方丈洲

(五)太白金星
广成子

炎洲

(六)南斗星君
太乙真人,长洲

(七)北斗星君
道行天尊
元洲

(八)巡天正神
灵宝大法师
流洲

(九)巡海正神
黄龙真人
生洲

(十)大地正神
海潮真人
凤麟洲(十一)巡空正神
荒山大仙
聚窟洲

不料天仙两国公监特使代表,和海内十一洲仙境的原主管——仙伯真公、九源丈人,以及其他各洲仙家,分别到了目的地之后,各自进入通天教主预设的陷阱里,都被软禁起来,无一漏网。

于是通天教主威协道:“除非天仙二国对于重议封神榜与重封神祗作出重大让步魔国决不释放这批已被软禁的神圣与仙家,甚至还要对他们不利。”

那时,玉帝和仙祖太上老君始知上了大当,后悔不及,终于非常愤怒,立即动员群仙众神,并向太空国借调了大军,援助佛国,但可惜慢了一步,因通天教主早已派遣小老先生摆设混沌乾坤大阵,把灵山围困,而且须弥山也已失守。通天教主得悉天仙两国联合了太空国出兵援助佛国,就将国事暂交大夫子代摄,自己率领了千手老怪、小夫子以及大批妖魔人物,赶往灵山,增援小老先生。适在中途邂逅了水金书生,告知己方业已占领了须弥山、遂使水金书生胜利地完成任务,恢复了自由之身,让他回到世外福地——淦山去了。这事前文已经讲过,不再赘述。

再说接引古佛、文殊、普贤、十一佛、十二菩萨和长臂罗汉等,由于瑶池十仙女施展肉屏风阵,救了水金书生,也就罢了,不再与他为难,自动离开现场,径向须弥山而去。处于意表,中途遇到了燃灯古佛带着许多负了伤的诸佛菩萨和神圣包括十七罗汉,个个狠狠不堪,原来他们已被傀儡子、龙公朱元龙等战败,不克再斗,只得撤退,逃离须弥山。

接引古佛隐约地又发现前面云层里有大批妖魔人物追对,吃了一惊。连忙与然灯古佛商量片刻,决定乘魔方立足尚未稳走之时,实行反攻。于是接引古佛奋不顾身,催云冲前,后面跟随着十一佛、十二菩萨先去抵抗追兵,使然灯古佛等才有略作休息的时间,开始治疗受伤的随从,接着也都赶赴前线,裹伤再战。

接引古佛等一批生力军在云端阻住了魔方的追兵——龙公、清虚子、多手道人、混沌子、孩儿散人、富钰、袁通等,双方交战良久,未分胜败。

过了一会,燃灯古佛等赶到,加入斗争。魔方逐渐不支,且战且逃,直到须弥山上空。傀儡子闻讯,率众援助,佛方乘机反攻,于是大战又在云端开始了。这时,接受接引古佛聘请,在世外仙境圣地的上仙大神,以及散居于三千大干世界的诸佛菩萨,都已陆续到达须弥山的上空,随即参战,其中尤以宇宙大神、荒外上仙、奇佛摩弥陀、怪佛婆罗密陀以及沸尼师婆等功力最为深厚,即使像大罗金仙品级傀儡子和龙公也抵挡不住,被迫从天空退到须弥山顶,再由山顶退到山腰,最后由山腰溃退,直抵山脚,魔将损伤重大,魔兵死亡甚多。

在山脚,傀儡子、龙公等布阵再战,怎奈佛方实力强大,而且哀兵作战,个个勇气百倍。使魔方屡北屡战的力量渐趋衰弱,斗志开始崩溃,败象已露,看起来山脚的阵地也已在动摇的状态中。

傀儡子、龙公等一看情况恶劣,准备作出撤退的打算,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忽然天空中及时降下了干手老怪、小夫子、纯青子、平凡子、玄阴子
玄真子、金刚猿神、独火大圣、青牛大仙。牛魔王等等,接着魔王通天教主也与接引、燃灯两位主佛交手了。这样一来,魔方威力倍增,气势转盛,战况迅即改善,佛方攻势大受挫折。千手老怪自恃道深艺高,身先群俦,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击伤了宇宙大神、荒外上仙、须弥光佛、宝相佛、难沮佛,以及诸菩萨——阿难陀、迦留陀夷、离婆多、俱絺罗。这老怪的武功不下于金面魔帅——水金书生。但前者心狠手辣,出手就用绝招伤人,不像后者存心仁慈,除非必要,往往对诸佛菩萨众神圣手下留情,打得适可而止。

小夫子独斗十八尊者(即罗汉),犹能占到上风,不但使他们节节败退,而且长眉、飞钹、伏虎等三尊者也受了伤。

纯青子、平凡子、玄真子、玄阴子、金刚猿神、独火大圣、青牛大仙和牛魔王等各找诸佛菩萨作为对象,双方奋力拚斗,

傀儡子和龙公忽见国王通天教主赶到、亲自动手来战接引和燃灯二佛,如释重负,完全卸去了本身的压力,不由大喜,顿感精神百倍,连忙转身分别攻击文殊、普贤两大菩萨,使对方后退不已。

通天教主自从珠仙阵和万仙阵失败后,二千多年以来,专修武功和道行,再加上玉仙(玉面神猴)的指点,本领比当年增进不少。至于接引和燃灯二佛,道行也有同样的进步,而武功却未勤修。在彼长此消的情况下,他们以二抗一,不到五十招,各已被对方打中三拳,连连后退数丈,才能稳住脚步。

通天教主也不追击,面对接引古佛,冷然道:“当年你打了我,今日我也回敬了你。”

接引古佛道:“通天道友,你的气也应该消了,何不停止战争,收兵回去,以免生灵涂炭?”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道:“说得轻松!难道当年本国的臣民在珠仙阵和万仙阵中都是白死白伤的吗?”接引古佛道:“现在须弥山的许多比丘僧、比丘尼、善男子、善女人已给你的属下杀死,同时诸佛菩萨也受到重大的伤害,双方正好抵销。”

通天教主道:“废话!准提何在,怎不出来受惩?”

接引古佛道:“他迟早会出来的。”通天教主双目炯炯,向接引、燃灯注视着,朗声道:“如果你们知趣,快些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接引古佛道:“善哉、善哉!道友凶心未改,难道不怕当年令师——鸿钧老祖给你吃下的药丸,在腹中作祟吗?”通天教主晒道:“你的记性不错,还没有忘记那件小事。不过,此物业已失效。”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颗小丸,双指一捏,即成粉末,散于空间。

接引古佛看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怪不得道友故态复萌,又要行凶霸道了。”

通天教主怒道:“你说什么?当年你们帮助太上、元始,以众欺寡,杀我无数臣民,那不是行凶霸道吗?”说着,他一步步地逼了过去。

接引古佛一步步地向后退却。

这时,通天教主发觉燃灯乘自己与接引讲话的机会,忽然不见了,间道:“燃灯逃往何处?”

接引古佛道:“不是逃走,我己叫他率众退上山顶去了。”通天教主回头一看,果然四周静寂,知道千手老怪和傀儡子等都已去追了,连忙再回转头去。却又不见了接引古佛,原来他也乘机蹓了。

通大教主微微一笑,随即赶上山腰,只见千手老怪在那边指手划脚地说话,四周围绕着傀儡子、龙公以及许多属下,他们发觉国王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通天教主问道:“那批和尚呢?”

千手老怪道:“燃灯使用佛光壁垒,臣等暂时攻不上去。”

通天教主凝眸向山上一看,道:“不错,佛光壁垒!国师能破此术。”

恰在这时,空中降下了一个老道士,原来是玄阳子。

玄阳子走到通天教主前面,稽首道:“国师请我王速去议事。”

通天教主听了,就面谕千手老怪施展禁制大法,封锁了山腰和山顶交界的地区,也不让接引古佛等攻下山来。

等到千手老怪遍施禁制后,通天教主又面谕傀儡子和龙公道:“我们已占据了本山三分之二的佛地,卿等统领大军在此驻扎,严加防守,暂时可保无虞……”他说到这里,沉吟片刻。继续道:“朕不该让水金书生离开这里,真是失策了。”

这时,傀儡子、龙公以及许多属下将士才知道本部队的元帅戴着金色面具,原来是水金书生,无不感到惊异,因他们都想不到他——外型文质彬彬,竟然有如此深厚的道行与武功,能独斗二十三个佛与菩萨,而且算无遗策;攻无不克,始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之谓也。

千手老怪也有同感,道:“我王何不再去请他出山?”

通天教主摇头道:“不,朕既已答应他回去,怎可出尔反尔自食诺言?何况他已替我国立了大功,朕愿已偿,不必再去麻烦他了。”他说完了话,把手一挥,就带领了原班随从将士和玄阳子驾起青云,直上天空,向灵山进发。

灵山佛士,范围甚广,雷音寺位居该山中部,占地五百里,为佛国的精华区域,包括京城在内,目前已被小老先生的混沌乾坤大阵所困,四周上下笼罩着混沌罡气,昼夜不见天日,内不得出,外不能入,完全处于与外界隔绝,以及孤立待援的状态中。

魔国军队驻扎在灵山南部,天国援军驻于北部,东部是仙国的军区,西部乃是佛国的大本营。四国大军遥遥相对地集合于灵山,势形险恶,隐藏杀机,揭开大战之幕,即在旦夕之间。

通天教主率众到达灵山,直趋魔营,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听取小老先生的报告……

(一)天国统帅是第三十三重天的总督——玄黄天君,道行深厚,武功高妙,若论辈分,可与玉帝称兄道弟,又为天国的开国元勋之一,实力未可轻视,目前属下拥有天将百员,天兵十万。此外他又借调太空国木水火土四大星君以及武仙星座的海勾力士。

(二)仙国统帅是玄都大法师,领导镇元子、赤松子、赤眉真人、陆压真人(地国散仙,自动请缨为仙国效劳)、太玄上仙、太清高仙、太和大仙、太德玄仙、太丙天仙、太虚真仙、太冲神仙。太甲灵仙、太初至仙、皓天真人,以及三山五岳,洞天福地的仙家三万名。此外,他们还有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南极仙翁、度厄真人等在幕后指挥,其实力超过了天国。(三)佛国方面,除了被困在灵山中部的诸佛菩萨以及众神圣,现在暂时无能为力之外,估计尚有接引、准提、燃灯三位古佛,须弥相佛等数十名大佛,不计其数的小佛,文殊、普贤等大菩萨百余名,以及无数小菩萨和神圣。他们之中不乏道行深厚之辈,但武功高妙者则不过三四十个而已。至于幕后主持,只怕佛祖如来伤愈复出,以及小千、中千和大千世界的散佛、奇佛、怪佛增援,那么,实力就将大为加强,否则无足重视。

(四)我方的实力:除了傀儡子与龙公驻扎于须弥山,我王和本国师力能抵制玄黄天君、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接引、准提、燃灯,甚至再加上如来佛之外,千手老怪和小夫子二位大罗金仙,都有横扫对方的把握。其余野仙、散人、狂客、五形郎君、十二地支真人、天山七奇、金刚猿神、独火大圣、青牛大仙等,其道行和武功也不在对方的任何一个仙佛神圣之下。另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狮首力士的伤势,已由神医子悉心诊治,现已痊愈,不但恢复健康,而且武功已较过去增进,这是与进补金丹仙药的功效是分不开的。他不日即将前来报到;要与海勾力士一决雌雄……”小老先生说到这里,沉吟片刻,接下去报告道:“我们并非孤立无援。本国师现已邀请了四位师弟——玄初、玄一、玄元、玄正,他们都是太古上仙的品级,道行与功力已到达了不可思议的阶段,目前正在混沌乾坤大阵中守护,使列国的仙佛神圣难越雷池一步。”

通天教主大喜道:“多谢国师调度有方,此番必能战胜列国,使朕一洗当年败绩的耻辱。”

小老先生哈哈大笑道:“不必致谢,本国师也要借助我王的威力,一显身手,否则,学无所用,也是终身之恨……”

忽然申真人(十二地支真人之一)进入大营,禀道:“仙佛神圣正在云端,探视混沌乾坤大阵!”小老先生听了,缓缓起身,走近通天教主的身边,低语几句,然后提高声音,道:“请我王先去干涉,把他们缠住,本国师不久就到。”

通天教主带了千手老怪和小夫子走出大营,驾起青云,直上青天。果然见到接引、燃灯、玄黄天君和玄都大法师等正在前方阵地讨论破阵之策。通天教主按住云脚,道:“道友们请了!”

接引古佛闻声知人,连忙回转身来,道:“通天道友,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通天教主道:“要破这座阵图,只怕没有像当年诛仙阵和万仙阵那样的容易了。”

接引古佛道:“不错,当年道友的殊仙和万仙两阵乃是小巫,目前此阵才像大巫,不可同日而语。”通天教主被对方触了一个霉头,心中暗怒,但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道:“既然此阵才像大巫,谅必你们胆怯,不敢破阵,是吗?”接引古佛道:“我们都是仙佛神圣,怎会畏惧一座巫阵?”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道:“狂言可笑之至!目前贵国的诸佛菩萨众神圣部已被困阵中,犹如瓮中之鳖,只要等到本阵的罡气吸尽了灵山中部五百里地区的空气,里面那批和尚即将窒息而亡,而你们不去救急,却有这种闲情在此徘徊作乐?”

玄黄天君忍不住道:“我们下急,教主何必心急,难道你还耽心我们破不了一座小小的阵图吗?”通天教主故意拖延时见存心把对方激怒,冷笑道:“怎么我皇——玉帝会派作这种草包粗胚来挑大梁,只懂得讲大话,实际并无什么能耐。如果你有胆量,早已冲进阵内,去救被困的仙佛神圣了。”

玄黄天君久任第三十三重天的总督,自视甚高,听到通天教主的话,不由生气道:“魔王无礼!你在此等待,不要走开,让本天君下去破阵之后,再来责罚你侮辱天国之罪。”说完了话,他就要纵下云端,独立破阵,但燃灯古佛连忙将他拉住,道:“天君请慢!破阵何争片刻,通天道友使用激功,切勿上当,以免中其诡于什。”

通天教主讥笑道:“不敢,就是不敢,装腔作势,最后还是不敢,胆小如鼠,怎配做天国的统帅?哈哈哈……”

神的修养究竟不及佛,玄黄天君果然又被激怒了,立即挣脱了燃灯古佛的手,向前跨出三步,道:“倪王休退利口!伏魔降妖正是本天君的责职,今日你自己前来送死,仇怨劫数降临。”说着,他拔出了金光闪耀的宝剑,向空间一扬,准备动武。

燃灯古佛阻止不及,只得由他发威。

通天教主不屑地道:“快滚回去,你不配与我动手?”他一边说话,顺便把眼光向千手老怪一瞟。千手老怪会意,就窜了出去,道:“喂!我王叫你滚回去,听到了吗?如果没有听到,让我打你回去。”

玄黄天君怒道:“你这多手的梁上君子,惯偷天国的宝物,现在来得正好,让我砍掉你的双掌,使你做一个无手的鬼,在阴间地府也无法再作贼了。”

千手老怪大笑道:“你太客气了,叫我梁上君子,文诌诌的,何必呢?你索性叫我一声老贼就是了。不过,要砍我的双掌,只怕你未能如愿。”说着,他已经从身边摸出两把匕首,抢先冲前攻击。

于是一神一怪在云端大战。

这时,通大教主双目炯炯,盯着接引和燃灯,道:“刚才给你们蹓了,现在休想再逃。”他一步步地踏云而进,准备动手。

接引和燃灯也摆稳姿势,准备应战,双方一触即发,开始恶
。小夫子看到玄都大法师正在凝神观战,笑问道:“喂!老道土,你有兴趣陪我玩几手吗?”

玄都大法师则转头来,道:“小友,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因他们正在拼斗,彼此随时都会发生伤亡事件,到了那时,你我也好从旁照料。”

小夫子听了,认为有理,也就不再寻衅,叉着双手,在旁戒备,以防万一己方失败时,即上前接应。

千手老怪与玄黄天君,各尽全力,打作一团,看来势均力敌,在短时间内谁也胜不了谁。

通天教主与接引、燃灯作战,看似激烈,其实不然,因他旨在拖延时间,缠住对方,就算是达到了目的。因此,他尚有余力,控制了战局,只不过紧紧地迫使二佛脱下了身而已。

事实上接引和燃灯虽处于进攻不足,自保有余的情况下,但此时此地,却要顾到玄黄天君尚在恶斗,怎可弃他而逃,所以,他们只得奋力抵抗,一方面还要注意玄黄天君的战况有否变化,同时心里又暗忖,对方缠绕下已,必有诡计,倒要格外留意。

两方面都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难决胜负,不知不觉地已挨过了一个多时辰。

忽然对面传来一个声音:“打得好!”

燃灯古佛闻声知人,抢先道:“不好了,小老先生来助拳了!”

通天教主和千手老怪也闻声知人,不约而同地各自向后跃退,打斗立即停止。

小老先生到了现场,朗声对着燃灯古佛道:“本国师并非前来助拳,乃来报告好消息。”

燃灯古佛道:“什么好消息?”

小老先生道:“刚才本国师已破去你们的佛光壁垒,并占领了须弥山的山顶区域,所以特来向我王报告这个好消息。”

接引、燃灯、玄都大法师和玄黄天君听了,均各大惊,始知通天教主使用拖延战术,原来他把已方绊缠在此,暗遣小老先生偷袭须弥山得手,终于心里恨恨不已,但也无可奈何。相反地,通天教主心中大喜,暗赞国师神机妙算,使己方又获得一次胜利。只听得小老先生又道:“道友们,快点回去照料那批从须弥山漏网的残兵败将,呆在这里还想挨打吗?”接引古佛等听了,悄然催云离开现场。

在中途,接引古佛道:“原来这妖道就是小老先生……”当他还想再说下去的时候,远处传来通天教主的狂笑声,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就默默无言地率领同俦,加速云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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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山佛地,魔军占领南部,与东部的仙军、西部的佛军和北部的天军,遥遥对峙,地理形势并不有利,但好在中部摆设了一座混沌乾坤大阵,把东西北三方加上了一条鸿沟阻住敌人。采取三面包围的战略,充其量只能使仙佛二军东西两面夹攻而已。两面作战与三面受敌的情况不同。对付前者,只要有强大的兵力,进可以取,退可以守;对付后者,虽有强大的兵力,却要分心提防敌人中央突破,在战略上处于劣势了。魔军之所以不怕东西夹攻,是由于那座插入敌方心脏地区的混沌乾坤大阵,牢不可破,而且阵里的魔军随时可以出击,反使天仙佛三国联军有后顾之虑,因此,魔军在战略上就大占优势。

这时,散居于世外仙山,以及三千大千世界的群仙诸佛众神圣都已应邀而来,陆续到达灵山的东西北部,分别投入天仙佛二国的队伍里,而且其中不乏上仙、高仙、大仙、玄仙、天仙、散佛、奇佛、怪佛、大神、大圣等品级和绰号,所以战斗力增强了不少。

魔军方面也有许多野仙、散人及道行和武功超过或相等于仙佛神圣的妖魔人物,前来助战,所以战斗力也大为提高。

这样一来,灵山几乎继续不断地发生打斗,双方互有胜负,伤亡在所难免,可惜天仙佛三国号称联军,其实各自作战,上面缺乏了一个联合总部的统帅,就未能取得密切合作,往往被敌方个别击破,幸亏那些打斗都是小型的,所以损失不大。

接引古佛和玄都大法师等天天盼望佛祖如来、仙祖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驾临,却久候不至,同时准提古佛也一去不返,消息杳然,所以都感到焦急万分。

他们不知道如来佛祖和准提古佛已经到了天国,正与玉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地藏王菩萨以及许多神圣商量大事。

在天宫的密室里,元始天尊主张……

(一)发动大批仙匠神工,前往灵山的东西北三部地区,挖掘地道,装置水管,从地底直通灵山中部的地面,既可输送空气,又可补充水源,使被困在混沌乾坤大阵里的诸佛菩萨众神圣不致窒息口渴而死,又可使他们经过地道脱离险境。(二)动员第一重天的总督,会同地藏王菩萨,率领天兵三万,前去攻打鬼煞计真,恢复幽冥国。

(三)动员第二重天到第十二重天的督总,会同仙官多名,各领天兵三万,分别攻打海内十一洲仙境,那就是:祖、瀛、玄、方丈、炎、长、元、流、生、凤麟、聚窟等洲,必须击杀魔国的七大煞神,收复失地。同时,勒令度厄真人领导得力仙家,暗入上述各洲;救出被困的赤精子、天魁星君等神仙,以便里应外合。

(四)恭请清白山群仙,包括天眇、地跛两位古仙在内,攻打须弥山的魔军阵地,消灭或活捉傀儡子、龙公及其属下的许多野仙和散人。

(五)派遣第十三重天的总管,会同地仙和地国正神,包括陆压真人和玄武大帝,率领天兵五千,把镇守在空空部落的妖魔人物驱逐出境,并诛灭其罪孽深重者。

(六)发动第十四重天和二十二重天的总管进攻魔国京城,捣毁通天教主的巢穴——碧游宫,活擒大夫子及其属下的野仙散人,并诛杀妖魔人物。

(七)最后列国会师灵山,共破混混沌乾坤大阵,活擒狮首力士、千手老怪、小老先生和通天教主等,并惩以应得之罪。

玉帝和他佛神圣等对于元始天尊所提各点,原则上极为赞成。但要活擒或消灭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大夫子、傀儡子、龙公、干手老怪和狮首力士,只怕难以如愿。

后来元始天尊补充道:“在必要时,我们只得恳请家师(即鸿钧老祖)出山,必能使魔国屈服。”

玉帝道:“昔非今比,情势不同,目前通天教主拥有许多大罗金仙,实力冠于列国,岂肯就范?何况小老先生主持军务,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罕有其匹,只怕令师也无能为力,同时那座混沌乾坤大阵也不是容易破的。”如来佛道:“通天教主所依靠的,过去的是玉仙
(玉面神猴),现在是小老先生,前者业已归附天国,不问外事,后者到目前为止,未逢敌手。我们只要除去此公,就有办法对付通天教主了。”

地藏王菩萨道:“要除去小老先生,我倒有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

玉帝连忙问道:“请贤卿快说!”

地藏王菩萨道:“只要请到其父大老先生,破去混沌乾坤大阵,我们就能收拾残局了。”

玉帝等听了,都连声称赞妙计。

元始天尊拊掌道:“这确是妙策,怎么我们都没有想到?”太上老君道:“不知大老先生现在何处?”

玉带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那时,天国成立,上一辈的古仙都来参加天庆大会,大老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此后,他们各自散去,未留住址,更兼年代悠久,无案可稽,因此,除少数的古仙,也许尚能查询外,多数都已不知去向了,而大老先生又是其中之一。目前找不到他的下落,为之奈何?”元始天尊道:“那批上一辈的古仙都在几个世外的世外幽栖着,前去找寻实属不便,且他们或许是故意避开现实,孤高独立,不愿与外界接触,更使我们无线可索了。不过……”他说到这里,对着玉帝,接下去道:“臣拟亲自前去拜见家师,一方面报告:师弟——通天教主邪念复萌,全不顾及同门手足之谊,侵略仙境,创议反封神榜,妄图重封神祗,又违反老师训示,攻打佛国净土,杀害生灵。为非作歹,危害宇宙列国安全的罪行。另一方面,顺便向他老人家探问大老先生的下落,不知我皇之意如何?”

玉帝喜道:“贤卿前去,真是好之极焉,尚请代向令师问候。”

元始天尊点头称谢。

太上老君道:“贤弟,你就去吧!这里的事,决拟依照你的提议进行,不知我皇与佛祖高见如何?”如来佛合十道:“天尊所提各点,乃是替天行道,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打击魔国,使其措手下及,方能奏功。”

玉帝连忙面谕许旌阳仙师和托塔天王李靖,派遣十天使分别咨照地国的地母娘娘,以及各重天的总管,率领本部兵马,立即起程,不得延迟,同时太上老君也吩咐赤松子速派仙官会同天军出发。

如来佛也面嘱地藏王菩萨赶快出动,会同天军恢复阴司地府,重建幽冥国。

各事妥善调派后,元始大尊就离座辞别,接着准提古佛也辞出密室,送赴灵山接应。

太上老君与如来佛因有公事待办,暂留天国,顺便幕后策划,并等待各路天军的捷报。

准提古佛到了灵山西部,会见接引古佛后,连忙邀请玄黄天君和玄都大法师前来开会,报告了天国的军事行动,以及其他决议,玄黄天君等听了,皆大欢喜。

为了配合全面作战,准提古佛主张三国组织联军总部,推选主帅,俾能集中力量,统一指挥,进则同进,退则同退,以收战略上灵活运用之效。

这种改革,实属必要,立即获得玄黄天君和玄都大法师同意。玄黄天君建议道:“由于灵山乃是佛土,统帅之职应以接引古佛充任,较为适宜,一则尊重地主,二则他的道行和武功胜于同俦。”

接引古佛自知义不容辞,随即答应,暂任此职,但补充道:“等到仙祖老君、元始和如来佛到达时,我就自动让位。”

最后,他们决定
先要救出被困在混沌乾坤大阵里的诸佛菩萨众神圣,然后发动攻势,目前暂挂免战牌,闭门坚守,一边编制内部,理署军机,一边操练士卒,务使阵法严肃,步伍整齐,赏罚公正,号令畅达。

施行不久,三国联军,军容大盛,战斗力也迅速加强。

那时,天仙两国的许多仙匠神工运到了大批物质,搭起篷帐,分别在灵山的东西北三个地区进行秘密工程,日以继夜,轮流换班,掘地道,装水管工作,非常顺利。

到了第七天黄昏前后,佛国代王阿弥陀佛,率领了诸佛菩萨,众神圣,不计其数的比丘僧、比丘尼,以及善男信女,从地道鱼贯而行,逃出生天,仅留少数神圣驻守要塞,但在必要时,也能迅即撤退。

据阿弥陀佛报告:“在混沌乾坤大阵里,阴阳罡气已从天空逐渐下降,所有水源也将枯竭,空气开始稀薄,且暗无天日,温度升高,极为难受。如果再过三天,内部就要发生凶多吉少的事情。”

现在情势变化,这座混沌乾坤大阵虽已包围了灵山中部的五百里地区,但它的作用业已消失,那是小老先生所意想不到的。

在过去的七天中,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也不理会天仙佛三国联军挂起了免战牌,依然每日发兵挑战,到处骚扰,但接引古佛严令属下坚守防地,任令魔兵如何叫嚣辱骂,耀武扬威,一切置若罔闻,这倒使小老先生起了疑心,暗忖对方必有阴谋,于是派出大批间谍暗查真相,但所得到的都是无补于实际的情报,甚至还有以误传误的假消息,反使己方上当,并损失了许多魔兵。有些间谍特务,竟然一去不返,谅必他们都已遭遇不幸,或被联军掳去。

一日,小老先生正与通天教主商讨进攻联军之策;忽然方丈洲南宫操派了女魔煞赤眉仙姑送来紧急文书,报告大兵压境,形势危急,千祈速遣援军。通天教主大惊,道:“国师,你看这事怎么办?”

小老先生忽有所悟,道:“只怕其他各洲也有天兵侵犯……”

语犹未毕,果然其他十洲——祖、赐、玄、炎、长、元、流、生、凤麟、聚窟——的六大煞神送来告急文书,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到达。

通天教主道:“我们速派接军!”小老先生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能鬼国也出乱子了。”

话才说完,一个地府的急脚子冲进大营,报告道:“大事不好了!幽冥教主地藏菩萨率领天兵天将攻入鬼国,计真元帅力战被擒,属下鬼煞死亡殆尽,目前阴界全境都已失守……”

那急脚子说到这里
忽然仆倒地上,一声不响,原来早已身负重伤,此刻支撑不住,死了。

通天教主摇头道:“此卒忠心可嘉,着即厚葬,并从优抚其遗属。”

几个魔兵立即动手,把那急脚子的尸体扛了出去。

接着,傀儡子也有报告送来,但不是紧急文书,只说清白山群仙前来寻衅,已被击退,显然情况并不严重。

这时,小老先生发觉事态逐渐恶化,知道大战迫在眉睫,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笑道:“天仙两国大举出兵,看来本国京城也有敌踪了。不过,我王不必耽心,大夫子必能从容应付,不是本国师夸口,在这里也要他们来得,去不得,全军覆没。”

通天教主听了,稍觉宽慰,勉强地笑道:“全仗国师仙威?”

正讲话间,大夫子派遣孩儿散人送来报捷文书,内容是:天仙两国发动了九个重天——第十四重天到二十二重天的总督,另有许多仙官协助,统领三十万大军,侵袭我国边境;战况激烈,幸得野仙郝道子(绰号天下怕)、桂引子(即鬼影子,外号打不死)和江湖子等从逍遥岛及时赶来助战,把天军打得落花流水,伤亡不计其数。我方大胜,获得了辉煌的战果,特来报捷等语……

小老先生笑道:“如何呀!本国师早已料到大夫子必能应付裕如。”

通天教主心中甚喜,传令小夫子进入大营;面谕道:“小贤卿,你以钦差身份,携带圣旨,立即回国,着令御库总监玄乘子、御史大夫王蒙,会同令尊,大犒三军,重赏郝道子、桂引子、江湖子以及全部建功将士,不得有误。”

小夫子拱手为礼,正拟动步出营,只听得通天教主又道:“且慢!小贤卿,你到了京城,暂时不必回来覆命,协助令尊;共守国土。”小夫子大喜,道:“谢我王照顾!”又拱手作礼后,退出大营,先去整理行装。

于是通天教主命令宇文子缮具圣旨,一边重赏孩儿散人后,即与小夫子作伴回国。通天教主正要与小老先生商量支援海内十一洲七大煞神的事情时,忽有消息传来,据说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铁金刚、温戎等都已吃了败仗,负伤退出了有关的防地,杜充与孟元生死不明,魔方损失惨重,逃出的妖魔人物不多,几乎都是全军覆殁。显然海内十一洲仙境现已先后失守了。

另一消息报告道:“空空部落也被天军攻占,守将穆英和赤福同时阵亡。”通天教主听了,道:“仙国之地,仍为仙国所得,空空之地仍归空空,我方未失寸土,但本国将士伤亡重大,此仇不可不报。”

于是他催促小老先生赶快发兵,进攻联军阵地。

恰在此时,探子前来报告:“敌方已经除下了免战牌,敌兵频频移动,似有大举出击的现象。”小老先生说了一声:“再探?”之后,就传令众野仙、散人和妖魔人物进入大营,听候调派。不久,小老先生开帐,点将发令,道:“这次你们出战,只准败,不许胜,引敌驾云追赶,只要如此这股,就算是立功了,明白吗?”

众野仙和散人个个举手,齐声道:“明白了!”

于是小老先生吩咐第一军的玄阳子、纯青子、平凡子、元寿子和姬一红等率领五千魔兵,攻打东部联军。

他又命令第二军的玄机子、享利子、利孟子、贞力子、枚公公和踏崩泰山江帆等率领魔卒五千,攻打西部联军。

接着,他派遣第三军的千手老怪、狮首力士和山中子等,率领大军五万,从混沌乾坤大阵的北门,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消灭联军中实力最弱的天国部队,必须一举而占领灵山的北区,不得有误。

三军悄悄地出发后,小老先生回转头来,对着通天教主笑道:“陛下,我们的主力在于第三军,暗渡混沌乾坤大阵,好比人间的越洋作战,以中央突破的策略,先把天军击败,占据其北部阵地,截断仙佛两军,互相隔离,各自孤立,首尾不能相顾,然后我方一边两面夹攻,一边再用主力部队,借助混沌乾坤大阵,分兵突击东西两地的腹部,那未,仙佛联军立即瓦解,我方就能占领整个灵山了、”

通天教主听了,感到非常兴奋,拍掌道:“国师行军之妙,出人意表,使朕佩服之至。”

于是小老先生道:“目前还有一个主要的任务,必须仰仗陛下亲自出马,才能奏功。”

通天教主道:“哦?请国师指示。”

小老先生移动身子,在通天教主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听得他连连点头,满口答应;毫不犹豫,连忙走出大营,驾起青云,冉冉而去。

再说天国公监特使天魁星君等十一位神圣,和仙国代表赤精子等十一位真仙,奉了玉帝和仙祖老君之命,兴冲冲地分别前往接收海内十一洲仙境,但出于意表,都中了魔国的诡计,进入圈套,被当地的驻军首领——魔国七大煞神海东青、南宫操等软禁起来,使他们接收仙境不成,反作阶下之囚,这口怨气,无处可消。但当时身不由己,只得逆来顺受,徒呼奈何而已。

后来天军配合了群仙,攻打海内十一洲,同时,度厄真人奉了太上老君之命;也救出了赤精子天魁星君等二十二位仙家和神圣,遂能里应外合,使天军收复了沦陷已久的仙国失地。

功成之后,天魁星君等十一位神圣返回天国覆命,而度厄真人就陪着赤精子等十一位真仙前来灵山助阵。当他们到达灵山的联军总部时,恰逢魔方两路进兵,前来攻阵,而赤精子等因急于报复被囚之仇,杀敌心切,连忙讨令,要求出战。接引古佛本已派定了别的仙佛神圣,准备打击魔军,所以收起了免战牌,却不料魔方抢先来攻。如今赤精子等突然到达,纷纷请缨杀敌,倒使他不便拒绝,终于准予所请,就改派赤精子、玉鼎真人、清虚道德真君、海潮真人、荒木大仙和广成子等,带领三千仙佛混合兵,对抗东部魔军,又改派太乙真人、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黄龙真人、荒山大仙和度厄真人等统领天兵仙卒三干,对抗西路魔军。战鼓咚咚,不绝于耳,东路赤精子身先士卒,飞奔而出,也不答话,便与玄阳子厮杀起来。接着王鼎真人、清虚道德真君、海潮真人、荒木大仙和广成子也各找对手,大战玄阳子、纯青子、平凡子、元寿子和姬一红。那六双对手,若论道行,当然是仙国六仙占优,若论武功,则魔国的五野仙一散人不但未见逊色,且更比对方略胜一筹。推其原因,乃是仙界修练,首重品德,武功次之,善事做得越多,道行进步越快,遂蒙玉帝敕封,即成真仙。魔界修炼则反之,那就是武功重于品德,因此,难受玉帝敕封,故称野仙,所谓有仙之名而无仙之实是也。又因此,野仙的本领往往超过真仙,也就是修炼过程不同所产生的后果。至于散人,像姬一红那样,武功出类拔萃,堪与上仙媲美,但因善事做得不多,所以未能济身于仙阶,而其他的妖魔人物亦是如此而已。

那时,魔方野仙和散人拚斗赤精子等六仙到了百招左右,佯作力有未逮,败阵驾云而逃。群仙不虞有诈,也腾云乘胜猛追,地面魔兵一见主将都已遁走,又见联军蜂拥地冲杀过来,气势雄壮非凡,怎敢抵抗,慌忙向后退入防地,以免白白牺牲性命,而联军也因魔阵巩固,久攻无功,只得传命退却。

赤精子等六仙行云速度较快,下久就赶上了魔方的佯败者,迫使他们反身再战,又恶斗了数十招,依然假装不支,且战且走,直到混沌乾坤大阵的上空,终于不复退逃,且用全力还击。

散人姬一红久居魔京,负责操练水军,屡建大功,又因品行端正,称号水上君子,为大夫子所器重,乐于教授武艺。此刻,他的对手——广成子感到万分惊异,何故一个区区散人竟有这样的能耐,迫使自己处于下风,于是运用仙功,竭力反击,但依然无法取胜,不由怒火渐炽,暗中祭起翻天印,顿时发出万道金芒,向姬一红当头打下。

“大胆广成子,竟然使用下三流的暗器!”

广成子抬头一看,原来发言斥责者乃是师叔通天教主,不禁惊羞交集,慌忙中想要收回翻天印,却迟了片刻,此物已被通天教主的掌心吸力吸去,只得口称师叔,上前拜见请罪。

赤精子、玉鼎真人与清虚道德真君看到师叔降临,均各停手罢战,迎前请安。海潮真人和荒木大仙也连忙稽首为礼。玄阳子、纯青子、阴阳子、平凡子、元寿子以及姬一红发觉国王驾到,拱手叩见,然后分立他的背后。

只见通天教主面现重霜,目光如炬,向玉虚门下的四个弟子巡视一周之后,就冷冷地道:“谁是你们的师叔!”接着盯视着广成子,继续道:“当年你在元始面前搬弄是非,使同门之间互相残杀,又使我碧游门下的弟子死亡殆尽。许多臣民惨遭浩劫……”他说到这里,双眉直竖,目射凶光,显然怒不可遏,厉声道:“你是罪魁祸首,必须受到严重惩治……”

广成子不及辩护,已被通天教主掌风扫中,立足不稳,身子倒了下去,从云端直线堕落,只听得他连声狂叫,叫声由高转低,瞬息消失,显然他已被打入混沌乾坤大阵里去了。

这时,赤精子、玉鼎真人与清虚道德真君始知为玄阳子等所诱,进入陷阱,因在通天教主前面绝难逃出魔掌,只得硬着头皮站着不走。只听得通天教主恨恨地道:“当年在诛仙阵和万仙阵里,你们三凶耀武扬威,凶焰万丈,对我门下弟子、属下官民大肆屠杀,犹如切菜斩瓜,如此深重罪孽,今天也要受到报……”应字还未出口,他已续挥出三掌,把赤精子、玉鼎真人与清虚道德真君一一打下云端,也堕入混沌乾坤大阵里了。

接着,通天教主面对海潮真人和荒水大仙,道:“二仙非我仇敌,我也下与你们为难,去吧!”

海潮、荒木听了,正拟唯唯而退,忽听通天教主又道:“且慢!”

二仙连忙站住,恭听教言。

通天教主接下去道:“请二仙寄语太上,元始,说本教主也已将玉虚门下弟子——太乙、道行、灵宝和黄龙打入混沌乾坤大阵了。至于荒山和度厄正与你们一样,并非当年诛仙阵和万仙阵里的杀人凶手,所以也得平安无事……”停顿片刻,他双目炯炯,接下去道:“不过,请记住!本教主有仇必报,报必彻底,所以我劝你们最好自重,趁早离开灵山。各去静修,以保天年,否则;下次给我撞见,只怕不会像今天那样的对你们客气了。”

“通天道友,这是什么话?你竟然不怀好意!使用离间毒计!”远处随风送来这样的声音。

通天教主一边挥手暗示海潮和荒木快走,一边举目而望,看到接引、准提和燃灯三个古佛踏云而来,正拟迎前答话,但云层里突然出现了小老先生,把他们的来路拦住。通天教主乘此机会,低声面谕玄阳子,姬一红等五野仙和一散人速离现场,依照原定计划,再攻东部的联军阵地,配合西面攻势,共同发挥牵制作用,使第三军的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顺利地消灭天军,完成中央突破战术,并占灵山北部地区。

玄阳子、姬一红等立即遵命,催云如飞而去。

那边,只听到小老先生哈哈大笑道:“三位道友,来得太迟了,玉虚门下的弟子们昨日脱离了海内十一洲的桎梏,今天又被困在混沌乾坤大阵的缧絏之中了。”接引古佛道:“好一个前辈古仙,违反天理,行凶霸道,摆设混沌乾坤恶阵,遗祸宇宙列国,该当何罪?”

小老先生笑道:“你们和尚,平时不事生产,依赖十方供养,吃得白白胖胖,倒也罢了,为何自高身份,妖言惑众,说什么佛法无边?如今兵临城下,一筹莫展,试问何不施展佛法,前去破阵,却在此地振振有词,一面孔慈悲为怀,心里只想把借来的灵山永远据为己有,赖着不还,是何道理?”

接引古佛道:“灵山已是千余年的悬案,非三言两语所能解决;事到如今,不必再谈了。目前先生所夸示于宇宙列国的杰作,不过是这座恶阵而已,但不必骄傲,此阵迟早会被毁灭的。”

这时,通天教主已经到了现场,又想起了当年的事,下由怒火大炽,抢着道:“三位帮凶都在这里,正好让本教主报复前仇。”他说着,倒转头去,继续道:“请国师压阵,使我放胆与他们见个高下。”说完了话,就拔剑冲前挑战。

接引、准提和燃灯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异口同声地道:“且慢!一边暗运佛功,只见泥丸宫各自升起了三颗舍利子,共计九颗,上下翻腾,遍空金芒密布,护住了三个佛体,使通天教主一时难以近身,只得停步,怒目喝道:“有话快说!”

接引古佛道:“现在不是拼斗的时候,通天教主要报前仇,悠长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何争眼前片刻?我今与你约定,三天之后在灵山东南高空决斗,不知高见如何?”通天教主摇头道:“不,报仇之事,也要看准时机,如果时间不巧,机会不合,即使要再等待千年,也不算长,如果时机巧合,就要分秒必争,立即动手。现在你们三位同在一起,又都是当年帮助太上和元始的杀人凶手,本教主怎会轻易听从你的游约……”

通天教主正拟继续说下去,忽听拍拍拍三响,即见对方三佛面色大变,原来小老先生乘他们分心倾听通天教主发言的机会,暗掷三粒小小的炸丸,各自炸毁了三位古佛头顶上三分之一的舍利子,使对方受到损失重大,心痛不已,所以面色大变。

通天教主得到了国师的暗助,又见三佛的舍利子威力已减,心中大喜,认为机不可失,立即挥剑就刺,出手便连施绝招,层出不穷。

三佛见到通天教主来势凶狠,知道拼斗无法避免,只得被迫抵抗。由于来不及从身边摸取武器,只能赤手空拳,或挥舞长袖,奋力周旋。

彼方手无寸铁,此方长剑在握,三佛大为吃亏,更兼通天教主功力倍增,非当年可比,故能以一攻三,稳占上风。不久,他就削去了燃灯古佛的一段长袖。

接引和准提一看情况恶劣,慌忙发出万朵金莲,挡住了通天教主的攻势,一边拉了燃灯古佛,催云而逃。这时,小老先生正感旁观寂寞,要显身手,却苦无藉口,不由技痒难忍。今见三佛遁逃,乃是自己插手的机会,连忙道:“陛下快点砍散金莲,让本国师去追!”他说着,一边拨动快速云,如电而驰,不到半刻,已经赶上了三佛,迎面拦住。“道友们,还不留步?如想逃走,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小老先生道。

准提古佛不由生气道:“先生炸毁我们的舍利子,显然欺侮佛门无人,实为可恶!”

“欺侮两字不敢当,不敢当!我只不过想要试一试佛法如何无边而已。”小老先生大笑道。

接引古佛怒道:“先生一贯欺佛,不知与佛有何怨仇?老衲倒也要试一试你的实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此刻,准提手持宝挫,燃灯握着定海珠,接引的掌中也多了一柄拂尘,那些东西就算是他们的武器。“请先生亮出身边的宝剑来!”接引古佛道。

“无须。”小老先生道。

“何故?”接引古佛道。

“以一对一或二,我从来不用武器。”小老先生道。

“如果以一对三呢?”接引古佛道。

“那就要先看对手如何,然后决定用或不用。”小老先生道。

“假如我们三佛手持武器来考验实力,难道先生也敢徒手搏斗吗?”接引古佛道。

“不妨一试!”小老先生道。

接引古佛听了,道:“善哉,善哉!先生自视虽高,但本佛并不想占便直,宁愿先生亮出武器,以示公平。”

小老先生低头沉吟片刻,忽有所悟,暗想道:“刚才通天教主持剑攻击,连施绝招,迫使他们忙于抵抗,不及取出武器应战,换言之,即以急攻猛打之法,阻止他们以武器对抗,用意甚鄙。现在他们有了武器与我作战,却要求我也用武器,那末,双方对比,他们的品格已高出我王良多。”

过去,小老先生似有偏见,对于佛门弟子素不尊重,因他们都是借佛之名,到处卑颜屈躬,化缘求捐,不劳而获,敛财以图自存,而诸佛菩萨高高在上,并不加以禁止,因此,他对佛与菩萨也连带瞧不起了。此刻,他发现了接引和通天教主的对比,始知佛之所以成为佛,菩萨之所以成为菩萨,必有一种内在的高贵品格,出于自然,发乎天性,毫无矫情的成分,因此,他就改变了自己的观念。

过了一会,小老先生抬起头来,向接引看了一眼,道:“道友,不必考验我了,你们走吧!”

接引、准提等听了,也不再说话,合十为礼,催云如飞而去。

等到通天教主到来,不见了三佛,问道:“国师,你追不上他们吗?”

小老先生道:“不,时间到了,想来老怪和狮首必已得手,所以本国师就让他们走了。”

通天教主听了,心里暗暗不悦,但面不改色,道:“那末,我们也走吧!”接引、准提、燃灯三佛回到联军总部,玄都大法师连忙报告道:“灵山北部地区业已失守,被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占领,玄黄天君受了重伤,大败而逃,仅以身免,天兵伤亡过半,残军分路向东西两方的仙佛阵地撤退,过程狼狈狈不堪,若非木水火士四大星君和武仙星君奋力断后,可能遭遇全军覆殁……”

接引古佛插嘴道:“当天军急危之际,何故东仙西佛两军不去支援?”

玄都大法师道:“那时,仙佛阵地也有剧战,大受压力,却想不到魔方竟然使用主力,从南到北,通过远隔的崇山峻岭,又借道混沌乾坤大阵,直起大军防地,进行闪电攻击,使玄黄天君措手不及,仓惶应战,更兼那两个魔头——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武功卓越,道行高深莫测,即使师叔——元始天尊当年也吃了大亏,几乎丧命(参阅天宫会议故事),何况玄黄天君?因此皇师败绩。”

接引古佛叹息道:“小老先生以两面牵制的战略,突破了不可能突破的中央,其用兵之妙,古今无出其右,为之奈何?”

玄都大法师道:“目前我们的阵地是仙佛东西对峙,魔方占有南北地区,且可利用混沌乾坤大阵,随时出击,对联军的形势极为不利,受到威胁重重,日夜提心吊胆,大有防不胜防之感,此外,师叔门下广成子等七名弟子又已陷入恶阵,不知凶吉如何?这也是摇动军心的事……”

接引古佛忍不住问道:“这里的事有否上奏天廷?”玄都大法师道:“早已派遣一神一仙一佛前赴天还分别向玉帝和仙佛两祖事告详情。”正谈话间,忽听空中仙乐飘渺,阵阵清风送来异香,鸾鹤和鸣,自远而近。玄都大法师和接引古佛几乎同时说道:“仙佛两祖到了!”连忙传令群仙诸佛菩萨和众神圣出营迎接。不久祥云朵朵,降落灵山西部,阿弥陀佛、接引古佛和玄都大法师领头,率众上前拜见仙祖——老君和佛祖——如来,并与他们同时到达的三十多个仙佛叙礼,包括世外四古仙——无惧、无忧、无虑、无愁、最胜音佛、名光佛、名闻光佛、香上佛、香光佛、大须弥佛、无量幢佛、净光佛,以及宝相佛等。于是他们鱼贯地进入联军总部坐定,开始议事。须臾,灵山东部地区,也降临了天国的援军,计有第二十三重天到三十二重天的十个总督,率领天兵十万名,太空国的天王、海王、冥王,以及素未为世人所知的空王等四大星君也来助阵。

又过了一会,元始天尊也到达了联军总部,同来者尚有上一辈的古仙,白头翁老祖,皓首老祖以及阡陌古佛。

太上老君带来消息:(一)第一重天到十三重天的总管,自从收复了鬼国、海内十一洲的仙境、以及空空部落后,乘战胜的余威,业已移师于魔国本土,支援第十四重天到二十二重天的总管,攻打魔京;(二)上一辈的无名古仙和曹卿也到了清白山,会同天眇地跛、九源丈人、弱水真人、仙伯真公、太真东王父、太上真人、天真仙女、谷希子等率领各洲仙官数万,准备再攻须弥山。

佛祖如来合十道:“佛国遭遇浩劫,为万古所未有,蒙宇宙列国鼎力援助,本佛不胜感激。魔国之所以如此猖獗跋扈,通天教主之所以如此仇视仙佛神圣,推其原因有二:(一)当年诛仙阵和万仙阵大受挫折;(二)封神榜初稿虽也由通天教主参与拟定,但到了最后阶段,未再开会讨论,已在封神仪式中也没有魔国的代表在场监察,因此,他有了藉口,指责主持封神的姜子牙藐视魔国,并妄论封神不公,必须重封神祗。此外,他对佛国仇恨甚深的原因直接是由于我们在诛仙阵和万仙阵中担任了义务,以致间接引起了索还灵山的案件……”

佛祖如来说到这里,低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又道:“通天教主生性偏急,气量狭窄,对其过去仇恨无时无刻不思报复。在其力有未逮时,他惟有多年隐忍蠖屈,而暗中却处心积虑,重整旗鼓,准备东山再起。这也许是我们在当年犯了杀戒太多,造孽太重之罪,冥冥中就给他邂逅了玉面神猴——玉仙,使其国力振兴,威势强盛。自从玉仙归顺天国后,仙佛神圣都以为宇宙列国可享太平生活,却不料他又得到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小老先生,魔势较前更盛,于是不可复制……”佛祖如来叹息一声,沉吟片刻,接下去道:“目前正邪已分明,敌我不两立,妖气密布佛土,生灵惨遭屠戮,情况已较当年诛仙阵与万仙阵之战更为残酷,言之深感痛心。依本佛看来,双方阵势已经排定,若要以空口白话来弥止这场大战,已非仙佛神圣之力所能胜任,惟一办法是要流更多的鲜血才能换取和平。以佛者的身份讲这种话,实非本愿,但看到魔方所作所为,佛也难以忍受,就不得不提出那违心之论。希望各位仙佛神圣批评。”元始天尊道:“此刻要谈和平,未免言之过早。战争既已发生,只得以战争创造和平了,这是佛祖的意旨,本天尊极为赞成。若论战争,必先分析敌我的形势,估计彼此力量,权衡轻重,以便进兵。在灵山,双方对峙,魔方主要人物是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千手老怪、狮首力士以及隐匿于混沌乾坤大阵里、至今尚未露面的四个古仙,其力量未可轻视,尤其是那些身份不明的古仙,能主持这座使我们到目前为上,尚无攻破之策的大阵,谅必其功力不在小老先生之下。因此,我们必须要倍加警惕。至于我方的实力现已大为增强,进攻虽嫌不足,退守则绰绰有余。所以最好的策略是暂且固守,待机进攻,此中原因,乃属战略秘密,目前不便公开宣布,尚祈鉴谅……”

诸佛菩萨、群仙、众神圣,肃然无声。

须臾,元始天尊道:“战局日趋紧张,我方必须避重就轻,斗智不斗力,否则难免陨越,希望各位牢记此言,不论是谁,若无主帅命令,切勿恃勇出击,至要,至要?”

群仙、诸佛菩萨和众神圣听了元始天尊发表这样的话,俨然以联军统帅自居,谅必他已获得天国总督、仙祖老君和佛祖如来的推举,所以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过了一会,元始天尊又道:“现有一件特别任务,仙国方面指定二十名大仙,已秘密出发,赶往某地去了。希望佛祖也指定二十位佛和菩萨,速赴某地……”他停顿片刻,解释道:“所谓某地,当在出发途中,由领队以耳语通知个别有关战士。”

如来佛向诸佛菩萨,巡视一周,传令道:“东方世界:阿问(门众)鞞佛、须弥相佛、须弥光佛。南方世界;日月灯佛、名闻光佛、大焰肩佛。西方世界:无量幢佛、大光佛、大名佛。北方世界;难沮佛、日生佛。上方世界:宿王佛、香光佛。下方世界:师子佛。法幢佛。中方世界:战斗胜佛、乾陀诃提、常精进、阿逸多三菩萨,由燃灯古佛领导,立即出发。”

燃灯古佛等合十听命,慌忙列队,走出总部,化作二十阵清风,向天空飘然而去。显然佛祖如来早已把目的地暗告燃灯古佛,因此,后者无须再问,以重秘密。同时,他们为什么化作阵阵清风,却不化金光而去呢?那也是为了保持行踪的秘密。

佛祖等到燃灯等动身后,就暗示别的诸佛菩萨离开总部,接着元始天尊也面谕群仙神圣暂退,各去坚守岗位,现场留着太上、元始、如来、阿弥陀佛、接引、准提等仙佛继续议事,而玄都大法师就起身,去请刚才到达灵山东部的第二十三重天到三十二重天的十位天军总督,和太空国的天王、海王、冥王和空王等四大星君,前来参加紧急会议。不久,玄都大法师陪着天国和太空国的众神圣进入联军总部,太上、如来等仙佛连忙起身迎接,寒喧数语,就开始讨论如何攻击混沌乾坤大阵,以及活擒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等问题。这里的事容后再述。

且说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看到灵山东西两个地区的空中,彩云密布,鸾鹤翱翔,知道老君、元始和如来佛业已降临了,于是商量进兵之策,议定由干手老怪和狮首力十率领许多野仙和散人,从北部分攻东西两方大联军的后门。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率领许多野仙和散人,分攻东西两方联军的前门,混沌乾坤大阵里的玄初、玄一两位古仙率领野仙和散人出击东部联军的中门,再由立元、玄正率领众野仙和散人,出击西部联军的中门。这样一来,东西联军三面受敌,形势极为危急,幸元始天尊通令坚守战线,合力抵抗,不许后退,又不准前进反攻,所以,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各方面的阵地尚能屹立无恙。

魔方与列国联军激战了三日三夜,中间经过了下列惨烈的事迹;例如(一)某一阵地忽露裂痕,魔兵蜂拥而入,元始天尊慌忙抽调援军,把敌人驱逐回去;一边修补缺口,直到完整如初为止;(二)某些战场被魔兵突破时,如来佛立即发动全力反击,三进三退,甚至十退十进的拉锯战,一定要保持原有的战线,决不容许再失一寸佛土;(三)联军最感恐慌的是混沌乾坤大阵里的魔兵。他们此伏彼起,出没无常,我明放暗,我来敌去,去而忽来,常被暗袭,使联军伤亡甚重。

到了第四天,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知道联军实力强大,土气盛旺,己方虽略占上风,却未能攻占寸土,只得传令退兵。

这一场全面大战,魔方与联军都受到重大的损失。

休息了三天之后,小老先生会同通天教主、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驾起了青云,在空中专向老君、元始、如来、接引和准提挑战,可是仙佛却毫无反应。

隔了一天,小老先生等又去挑战,但对方依然置亡不理。

又次日,小老先生吩咐狮首力士单独在云端叫骂,口出污言,对仙佛神圣大肆侮辱,却激怒了武仙星君,瞒着元始天尊,驾云直上九霄,来斗狮首力士。他们——一圣一妖,前世本属怨家,今世亦是对头。所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问情由,就拚个你死我活,恶斗起来。

武仙星君者,太空国之名将也,道行功力无法估计,非“深不可测”四个字所能形容。狮首力土前在天国有元始天尊比武得胜,可知其功力之高,后赴武仙星座寻仇,被武仙星君暗算,受了重创,幸得神医子悉心救治,服了神力、仙力、佛力三丸,不但恢复健康,而且武功较前更强。武仙星君不知此中秘密,以为那伤后的狮首力士武功必然退化,所以不遵守元始天尊的军令,就毅然驾云应战,一经接触,果如所料,发觉对方反应迟钝,下由暗喜,认为扑杀此僚,顷刻即能奏功,哪知十招之后,感到自己忽处下风,原来是这妖物使诈引诱,以致一时疏忽,被其找出破绽,顿时拳足受制,想要拔剑反击,却已迟了片刻,胸部遭到重击,连退三步,口中猛喷鲜血。狮首力士见血心喜,馋涎欲滴,连忙张口吞吸。说时慢、那时快,层云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巨手,把武仙星君抓了过去。

狮首力士见高声道:“大胆长臂罗汉,你又来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扬手,发出飞刀,直射巨手。

蓦地,层云滚滚四散,中间出现了缺口,一位黄衣大佛,身高逾丈,头如巨斗,顶冲万道金光,惊得狮首力士后退数步,而他的飞刀早已被佛光震落云端,不知去向。

那时,这边的云层,突然也滚滚四散,中间缺口逐渐显露,而那黄衣大佛一见此景,立即返身,胁下扶住了负伤的武他星君,匆忙向后退去。

原来这里层云缺处出现的乃是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道,“如来道友,不要逃?”只因追之不及,也就罢了,随即与狮首力士冉冉隐入原处。灵山方面的战事,暂呈静寂状态,但魔国本上却又发生了大战。

再说大夫子镇守魔京,击败了天国大军,把第十四重天到二十二重天的几个总督逐出魔境,天兵被俘五千,伤亡无数,损失辎重器材不可胜计。

玉帝得悉皇师败绩,既惊且怒,慌忙敕封宇宙天君为讨魔大元帅,统领第一重天到十三重天的总督,带领大军四十万,从海内十一洲以及空空部落移师魔国,一边传令第十四重天到二十二重天的总督,收集残部,重整旗鼓,着即带罪立功,又另拨天兵六十万,作为补充,所有各重天的总督,都归宇宙天君统一指挥。天国动用百万大军,为亘古所未有,可知玉帝痛恨魔国,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一日,大夫子正在帅府与属下群僚讨论军事,忽报百万天军犯境,急忙升帐传令,派遣野仙品级——郝道子、桂引子、江湖子、小夫子、瞿真人、菩提子、枚公公、龙婆孙美凤、郎三妹;散人品级——艾朋、土木书生、雪和尚、玉贞老尼、独臂居士;妖魔人物——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铁金刚、温戎、玉面狐女、七海龙神、虬首狮仙、灵牙象仙、金光犼仙、牛魔王,率领精兵二百万名,分路出动,前往截击。

调拨既毕,大夫子从容不迫地带了宝剑,步出帅府,驾起快速云,不久就到达边境前线的高空。从云端向下观察,大夫子发现天军营幕密布,旌旗飘扬,士卒遍野,犹如蚂蚁,不但已在边区建立了桥头堡和阵地,而且前锋部队也逐渐向内地推进中,显然本国的当地驻军谅必已被对方击退。放纵仙目,向后远望,他又发现己方的援军行动神速,从各路源源而来,估计两军相隔不过百里而已。

双方混战迫在眉睫,大夫子决定驻守云端观战,以便在必要时亲自下去指挥。正当他凝神察看地面上周围的环境时,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回头举目一瞟,看到一大堆层云无风盘旋,就明白此中必有奸细隐匿,企图伺机蠢动,对自己暗袭,于是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在云端徘徊,一边双掌暗运玄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大吼一声,响震太空,同时挥掌向前猛击,威势之盛,犹如天坍地裂,层云已被他的玄功打得五花三飞,顷刻化为乌有,果然不出所料,那批隐匿其中的二十位天仙,在无云可资立足,以及猝然不及提防的情况下,纷纷从高空倒跌下去,却幸他们道行高妙,临危而心不乱,连忙不约而同地各施凌空步虚之术,稳住身子,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但已狼狈不堪,接着又各自驾起祥云,向上直飘,因慑于大夫子先声夺人之威,只在他的前面立定,却不敢进逼。

大夫子哈哈大笑道:“堂堂真仙,作此鬼祟行动,可耻可笑。”他不待对方群仙开口,接下去道:“本夫子不诛无名亡神、匿名之仙,还下快快报上名来!”他说着,拔出宝剑,银光闪耀,随手向空一挥,发出阵阵龙吟之声,真神物也。

群仙见状,十个高举武器,包括刀、匕、剑、锏、塵、鞭、斧以及若干不知名称的奇形弯钩等,接着一个青袍羽客越众而出,高声道:“何必报名!我等奉仙祖之命,传来擒你。”

大夫子冷笑一声,道:“即使老君、元始同来,也未必能动本夫子一根毫毛,何况你们这批小辈,看来只不过是血喂我剑的牺牲品而已。”

那羽客怒道:“听说大夫子德高望重,何故今日相见,却像一个狂仙?”大夫子掀须微笑道:“对手都是配角。却充作主角,本夫子不狂,更待何时?”他说到这里,转身向左边一指,喝道:“主角畏首畏尾躲着不敢出来,难道还要本夫子亲自邀请吗?”

只见左边层云乱飞,片片四散,燃灯古佛后面排列着十六佛和三菩萨突然出现,合十道:“善哉,善哉!夫子明察秋毫,本佛万分佩服。”

大夫子道:“大和尚,你带了数十名诸佛菩萨,在此潜伏,该必企图行刺本夫子,是抑不是?”

燃灯古佛道:“阿弥陀佛!本佛奉玉帝之命,率众前来邀请夫子共赴天国一行……”

大夫子哈哈大笑,笑声震响太空,打断了燃灯古佛的话锋,接着道:“凡是玉帝恩沼,必用天使传旨,现在却烦劳大和尚领了一批打手同来,显然别有用意,是吗?”

燃灯古佛道:“请夫子下要误会,本佛携有天廷的玉敕。”

大夫子掀望笑道:“如果本夫子拒不受召,不知大和尚有何对策?”

燃灯古佛道:“夫子不要固执,本佛身边也带着天廷的逮捕令。”

大夫子道:“大和尚终于现出原形了!你想擒我,只怕未能如愿,徒使玉帝失望而已。”他说着,手中之剑向空一挥,发出阵阵龙吟之声,威势非凡。

燃灯也把手一挥,群仙诸佛菩萨立即飞跃而出。把大夫子困在中央,但不敢逼近。

大夫子按剑屹立,神态安祥,目光向周围一掠而过,却未把他们看在眼里,晒道:“这批配角,只怕不是本夫子的敌手。”

那青袍羽客似乎是群仙的领队,听了对方之言,心中不服,举剑抢先进攻。

大夫子轻描淡写地挥剑斜扫,同时飞出一腿,把那青袍羽客踢出十丈之外,跌倒云端,而他的剑身也被削断,从高空堕落地面,手中只剩一段剑柄。这时,群仙诸佛菩萨踊跃冲前,各展绝招,向大夫子进袭,恶斗开始了。

燃灯在旁观战,只见大夫子身手敏捷,周旋于群仙诸佛菩萨之间,毫无惧色,剑风过处,龙吟之声不绝,不到二十招,已砍伤二仙三佛,并削断另外几个仙佛的武器,使燃灯越看越怖,暗想道:“魔国人材辈出,前有水金书生,现有大夫子……”正思忖间,忽见一朵青云如飞而来,云端站着一个白袍小将,顷刻到了现场,不问情由。举起金棍,向燃灯进攻。

燃灯认得来人乃是小夫子,谅必是他在地面听到空中有龙吟之声,父子天性,心灵相通,所以赶来助战。燃灯也知道这小子家学渊源,武功极高,又是玉面神猴——玉仙的得意门生,是以不敢轻视,运力挥塵迎战,一经交手,果然此子名不虚传,确是一个劲敌,不由惊疑非凡,暗想:一个后生小子,何来如此神力?三十招之后,对方攻势增强,使他抵抗不住,被逼连连后退,自惭一个大佛只怕今天要败于小辈之手了。

那边,战斗胜佛,看到燃灯窘态,慌忙抽身退出战团,飞奔而来助阵,才使那古佛稍有喘息的机会。

战斗胜佛原是猴精齐天大圣,曾随玄奘同赴西天取经,功德圆满后,就被封为佛,其道行武功均为众所周知,毋待赘述,但今天时辰不利,篇合邂逅小夫子,也算是他的晦气。

原来通天教主野心勃勃,为了问鼎天廷,蓄意要培养一个比二郎神和齐天大圣更为厉害的人材,而小夫子就被他选中了。在培养的过程中,他不遗余力地亲自助其脱胎换骨,成为金刚不坏之身,加上其父大夫子严格教导,以及玉面神猴——玉仙谆谆指点,遂使其道行与武功进入了不可思议的境界。过去,为了要试验小夫子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通天教主不惜挑选功力胜于天神的许多野仙、散人和妖魔人物,扮成天神,而以小夫子充任孙悟空表演一出大闹天宫的游艺节目,但必须要各尽全力,假戏真做。他们经过激烈打斗,结果小夫子获胜(参阅群魔乱舞故事)。

后来,由于杨戬藐视天廷会议所决定;防止虐畜的议案,拒不交出哮天神犬,于是通天教主故意派遣小夫子前去责问,双方一言不合,随即动武。结果杨戬战败,逃往天国求援,却在南天门附近,被小夫子截住活擒,这是通天教主第二次考验他的武功。

此外,在哮天神犬的故事里,小夫子大闹南天门,击败哪咤和许多天神,威震天国,使通天教主对他的信心更为坚强,同时对自己所培养的成绩也感到非常满意。

此刻,小夫子在魔国的上空,遇到了过去的齐天大圣,现在是战斗胜佛,双方恶斗,自不待言。

战斗胜佛在群仙诸佛菩萨围攻大夫子的情况下,由于己方人多,拥挤下堪,更兼大家抢着进袭,他感到自己缩手缩脚,未能畅快地展其所长。目前他激战小夫子,周围空间宽敞,正是大显身手的机会,一边挥手暗示燃灯古佛退开,以便自己放胆独斗。他自成佛以来,未曾与人交手,常感技痒难忍,苦无用武之对象,今日奉命战斗,得偿宿愿,所以就施展浑身解数,向对方进攻。

战斗胜佛使用金箍棒,小夫子的武器是金棍,犹如两条金龙在空中恶斗,打到五十回合左右时,前者忽感对方的压力突然加重,逐渐招架不住,倒也需要别的仙佛前来支援,但偷眼看到燃灯古佛已去助攻大夫子,于是心生一计,想要引开小夫子,使其父子无法会合。主意既定,他虚挥一棍,向后退跃,发动跟斗云就逃,但小夫子并不去追,转身要去助父作战。

战斗胜佛运用火目金睛,一见这小子没有追来,迅即赶回阻击,又大战了五十回合,但始终处于下风。接着他又生一计,摇动身子,变成了一条五色的龙,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

小夫子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何必献丑?”说着,也摇身变化,只见一只大龙虱跳上龙背,钻入龙鳞,张口乱咬,咬得那凶龙痛痒兼作,十分难受,连忙变成公鸡来啄龙虱,而龙虱忽然又变为黄鼠狼,反来扑袭公鸡,这样一变一化,直到七十二变,七十二化,小夫子又始终克制了战斗胜佛,使他不得不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小夫子也就现出了本相,道:“怎么不再变化?本少爷尚有三十变之能,而你这猴头和尚显然黔驴技穷了。”

斗胜佛道:“本佛技逊一筹,认输了,不过,心中不服。”

小夫子笑道:“你还有什么能耐?”

战斗胜佛故意使用激功,道:“小子,你敢与本佛驾云斗快吗?”

小夫子回头向那边看了一眼,发觉父亲独斗群仙诸佛菩萨,依然占着上风,就感到放心,于是道:“猴头和尚休要逞能,本少爷有何不敢?”

战斗胜佛听了,心中暗喜,认为自己的筋斗云惟有佛祖才是克星,所以这次比赛必然可操胜券,随即欣然道:“好小子,本佛让你先走,在十万八千里的上空,你会看到本佛等候你。”

小夫子摇头道:“不,猴僧,你先走,本少爷在那边看你到来。”

战斗胜佛道:“小子!好大的口气!你不会乘机溜走吧?”

小夫子呸了一声,道:“你这猴僧,自视不要太高!等一会,本少爷在那边候驾之后,就会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战斗胜佛信疑参半地看了小夫子一眼之后,道:“既然如此,本佛有僭了!”话才说完,他就发动筋斗云离开现场,瞬息之间已在数千里之外了。

在十万八千里外的上空,战斗胜佛举目四望,不见了小夫子的影子。心里疑道:“莫非自己上当了。”正思忖问,前面层云里突然戳出一棍,戳中了他的胫部,感到一阵剧痛,立足不稳;跌倒云端,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本少爷在此等候多时了!”

声到人也到,原来是小夫子驾了快速云,比筋斗云早到指定的空间,预先隐身层云里,乘战斗胜佛不提防的刹那之间,戳出一棍得手,伤其胫部,遂即跌倒云端,一时无法站立起来。

小夫子看了战斗胜佛一眼,道:“原来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不过如此而已。”他说着,就不再理会,连忙催动快速云向原路回去。

再说然灯古佛等围攻大夫子良久,不但未能取胜,而且己方受伤的仙佛不断地增加,心里甚为焦急。伤者虽负伤再战,攻击力量却已转弱,于是他高声道:“奉玉帝之命,如不能活捉大夫子,就托着他的尸体回去交差,大家祭宝!”他说着,首先抛出光芒闪耀的定海珠,向大夫子头上打去。

接着群仙诸佛菩萨均各向空祭起法宝,包括飞剑、宝刀、神鼎、金钵、拂塵、宝石、捆仙索、穿骨钉等,现出万道金芒,都对准大夫子的头上罩下。

说时慢,那时快,忽有一朵祥云,迅如电光,赶到现场,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相貌端正的中年上仙,伸出右手抢去了定海珠,同时挥动右掌,发出连声霹雳,以及一阵阵的烈火,把群仙诸佛菩萨的法宝顷刻烧毁,化为烬灰,散布四周,一边拉着大夫子冲破包围圈,暗示他快到地面去,一边催云向南方疾驰而去。只听得那不速而至的中年上仙朗声道:“仙佛无耻,使用下三流的暗器,令人齿冷……”

声到而人已远去,但燃灯古佛不甘损失佛门至主——定海珠,慌忙驾云去追,同时睁开佛眼,隐约地望见远处一点黑影,显然它就是那位上仙的身影,于是竭力追赶,但到了十万八千里的上空,前面的黑点突然消失,不知去向,却邂逅了那受伤的战斗胜佛,正从云端挣扎起身,一拐一拐地走着。

燃灯古佛自知追不上那个陌生的上仙,只得检查战斗胜佛的胜伤。并从身边解下药囊,取了药膏,敷于对方的伤处,顷刻而愈,行走如常,于是他们就向原路回来,恰在中途,又巧遇群仙诸佛菩萨。他们惟恐燃灯有失,都赶来接应,一见古佛无恙,并与战斗胜佛回来,连忙上前招呼,各诉失败经过,并猜测那个突然闯入者的仙历,竟然能在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地抢去古佛的定海珠,烧毁许多仙佛菩萨的法宝,并又解了大夫子之围,而那种一连串的动作既敏捷,又熟练,令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如在梦境,无法抗拒,直至醒悟,败局已定,已其来也无踪,去则无迹,武功和道行之高,宇宙间罕有其匹,堪称仙中之仙。大家惊叹良久,又商讨了多时,却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补救办法,只得自认任务失败,无可奈何而已。

接着,他们悄然催动祥云回灵山去了。

再说小夫子戳伤了战斗胜佛后,匆忙回去,以便助父抗敌,在归途中,层云密布,天空幅员辽阔,他未遇任何仙佛菩萨的阻击,可是到达刚才作战的原处时,只见四周静寂,仙踪佛迹不知去向,惟有清风习习,闲云片片而已。

他在现场巡查一会,抓了几把空气,以鼻唤了又嗅,发觉毫无血腥成分,就知道这场战争是平安地结束的,但也感觉惊异;何故双方打得这样的激烈,却在短暂的时间内告竣?这是他所百思不解的。

过了片刻,他急于要知道父亲的安危,就催云而去。

再说魔国本土的战争,宇宙天君指挥百万大军占领了边境后,随即向内陆进攻,恰逢魔军源源开到,主客就发生了遭遇战。

天国方面包括二十二个重天的总督,大将逾千,副将近万,实力极为强大。魔国方面,拥有不计其数的野仙、散人、煞神、散神、力士,以及许多妖魔人物,实力也不可轻视。宇宙天君亲上前线督战,命令全体将士勇往前冲,后退者斩,但因地理形势不熟,以及限于小老先生早已遍设陷阱和坚强的防御工程,所以大军进展缓慢。

主军得地理之利,凭险顽抗,往往引诱客军进入绝谷深壑,予以严重的打击,但也有被客军攻破阵地后,狼狈败退,直到援军赶到,再行反攻。

天魔两军经过了多次的软战,攻进与抵抗的硬战,以及阵地被攻入后的混战,双方死伤累累,但由于宇宙天君指挥有方,将士前赴后继,勇不可挡,所以客军稍占优势。

当时,魔军的统帅大夫子正在空中,被燃灯古佛率领群仙诸佛菩萨围困着,地面上缺乏了一个指挥者,遂使他的部属只可个别作战,未能与友队取得密切的联系,同时战无不胜的小夫子也在空中与战斗胜佛周旋着,削弱了地面部队的战斗力,因此,战局也被迫处于下风。后来大夫子获得一个不知名的上仙之助,脱离重围,回到地面战场,魔军士气大振,立即发动全面反攻,战况就大为改善。

不久,天空中降下了一仕带着金色假面具的勇士,不知是何方妖魔神圣,在天军的前线出现,独斗许多天将,所向披靡,直取宇宙天君。

金面勇士从天而降,使宇宙天君心里大惊,暗想道:“佛国的须弥山战局中,曾有一位金面魔将,击败十八罗汉和诸佛菩萨。现在此魔又在这里出现,向自己攻来……”宇宙天君想到这里,那金面勇士业已攻到,使他无暇再想下去,慌忙挥剑迎战,不到五十回合,已被杀得全身流汗,抵抗渐感困难,不久即将败北。此刻,那金面勇士大显神威,愈战愈勇,连连施展绝招,把宇宙天君打得步步后退。在现场四周,枉然有许多天将,苦于无法近身支援,因上前助战者无不被其击伤,已达三四十名之多,受到重创的也不在少数,其余天将只能急攻急退,或虚张声势,只有牵制的作用,而无克敌的效果。宇宙天君自成名以来,从未逢到这样厉害的敌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惟有祭宝求胜,立即放出一道金光,光拖金锤,向对方当头击下。

那金面勇士不慌不忙,以指一按面具,那只假目立即睁开,射出绿芒,芒中隐约地透出一把柳叶飞刀,将宇宙天君的法宝——金锤,在顷刻之间,一削为四,堕落地上。

只听得那金面勇士道:“无耻天君,使用下三流的暗器!”话才讲完,人已攻到,右手执棍,左手多了一把短剑,施展狠招,遂使宇宙天君难以抵抗,身上受伤多处,血染战袍。别的天将上前助战,也都被打伤败退。

当时,魔军渐渐逼近,响起了一阵轰雷似的声音:“活捉宇宙天君!……”天军阵势开始摇动,而宇宙天君正被强敌困住,无暇分心制止。忽见大夫子飞驰而来,心里一慌,斗志全消,只得败逃。

天军将士一看,宇宙天君逃走,也都向后乱奔,慌不择路。于是全线溃退。

魔军拚命追赶,斩获甚多,直到边境的桥头堡附近,那处天军筑有坚固的阵地,而当时已近黄昏,天色甚暗,大夫子就传命鸣金收兵。

双方整日大战,将士们都已感到精疲力尽,又因饥渴交迫,伙夫造饭业已不及,惟有先以干粮暂充饥肠而已。

宇宙天君独坐营中,闷闷不乐,暗思今日惨败,估计十分之三伤亡,虽为大势所趋,但自己先逃,摇乱了军心,也是败因之一,这不但是犯了军法,应受天谴,而且也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不久,天医星君进入营内,替宇宙天君治伤、敷药、裹创。接着,伙头送来酒肴,他就先饮了几口闷酒,偶然举目向对面的东山一望。忽见明月冉冉上升,月光从云隙中漏出,直射大地,倒也不以为意。

他又饮了一会,低头静思明日破敌之策,准备饭后召集诸将讨论军务,并拟奏呈天廷,自清处分。接着,他又举杯欲饮,忽然想起一事,立即数指计算,不由大惊失色,遂把手中之杯掷于地上,一边推案而起,亲自击鼓,召集诸将入营。

鼓声咚咚不绝,许多天将飞奔而至,谁也不知大营中发生了什么祸事?

宇宙天君一指天上的明月,道:“今天正是初三,天上何来一轮皓月?显然魔营中必有异人,才能见到这种踏斗移星,‘偷天换月’的反常现象……”他停顿片刻,低头沉吟,而众天将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举头望天,果然空中明镜高悬,初三之月变成了好像中秋之月,分外光明,终于大感惊异。

宇宙天君接下去道:“今晚必有祸事,希望众将官自各小心,妥为提防……”言犹未毕,忽然探子冲入大营,形色慌张,宇宙天君只得暂停谈话。

只听得那探子报告道:“大批魔军,已从四面八方来攻阵地了!……”

接着又有几个探子进来报告同样的消息。

宇宙天君与众天将无不吃惊,慌忙冲出营去,各赴原阵地抵抗。

大夫子用兵如神,先把天空中的浮云扫清,使月光普照大地,一边进行全面攻击,一边另派精兵利用多年前小老先生预筑的地道,它正在天军防御工程的后方,也就是客军扎营的地底。所以当宇宙天君正在指挥作战时,却不料顾到了前面,顾不到后面,地底下忽又钻出来许多魔方将士,烧营焚粮,火光烛天,另有无数的魔兵又从后面攻打过来,使客军遭遇三面夹攻,背腹受敌。

宇宙天君一看情况危急,知道除撤离魔京外,已无第二个代替的办法了,于是传令二十二个重天的总督,集中本部军队,各自杀开一条血路,乘前后两路魔兵尚未会合之际,从速撤到天他魔三不管地带暂驻,不得有误。各重天的总督接得统帅命令后,立即分别步骤,在仓猝应战,以及慌张撤退的情况下,客方军心大乱,狼狈不堪,辎重粮草全部损失,士卒伤亡惨重,不及撤退者约计十余万名,已成瓮中之鳖,都作俘虏,在这一场战争中,仅免于全军覆殁而已。

大夫子逐出天军,取得了辉煌的战绩,连忙传令扑灭余火,清理战场,护救伤兵,一边安顿俘虏,最后派遣孩儿散人赶赴灵山,向通天教主告捷。

且说天军撤到三不管地带之后,将士们个个垂头丧气,精神委顿,何况一路跋涉奔逃,惟恐追兵赶来,此种艰辛的滋味,实非亲历其境者所能领略。他们都瘫痪似地卧在草地上,露天而宿。宇宙天君也不例外,仰卧地面,心乱如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忽见大地黯澹,原来天上的玉兔,刚才还是圆如明镜,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弯弯的蛾眉月,向西山徘徊,须臾即被浮云掩没。

宇宙天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大夫子道行高妙,又能巧夺天地造化之功,吾自愧不如多矣……”

天军两次攻打魔国,均遭败绩,不但玉帝惊愕下已,而且宇宙列国除大为震慑外,均有岌岌可危之感。

通天教主接到捷报,顿时兴高彩烈,乐不可支,连忙传令嘉奖,又命大夫子犒赏全体将士,一边上表天廷,措辞不逊,并威胁玉帝,从速撤回三不管地带的天兵,否则,将来发生严重的后果,均须由天国负责。这种飞扬跋扈、目无天律的态度,使天廷上下均感愤怒,准备第三次攻打魔国。

可是通天教主也并非事事顺利,在须弥山方面,傀儡子却吃了败仗。原来清白山的无名古仙率领天眇、地跛、九源丈人、弱水真人、太真东皇父、仙伯真公、天真女仙、猿伯、小龙女,以及海内十一洲的许多仙家,突击须弥山,驱逐了魔军,替佛国恢复失地。

当傀儡子带领败兵退到灵山,拜见通天教主时,他不但未被责罚,而且反受慰勉和嘉奖。推其原因,乃是无名古仙的突然出现,参加战事,出于小老先生的意表,而傀儡子面对强敌,在军事上失利,却依然能够井井有条撤退军队,保全大部分的实力,真所谓虽败犹荣。如来佛依靠无名古仙等的力量,克复了失地——须弥山,心里甚喜,于是亲赴须弥山向有功群仙道谢,并拟邀请他们前来灵山助战。当然,敌忾同仇,群仙个个乐于为佛国效劳。至于须弥山的善后事宜,则仍由伤愈后的原主帝释办理。

但是,对于小老先生的混沌乾坤大阵,无名古仙等都无能为力,只有寻到大老先生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到目前为止,大老先生的下落依然无法查询,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隐居何处。

上一辈的古仙寥若晨星,所能指出的只有阴阳老祖、混沌古仙、山川真人、白头翁老祖、大老先生父子、无名古仙、眇真人、跛道人、鸿钧老祖。上一辈的神圣也不过是玉帝、盘古、大地公公、地母、时空二老、神农以及工艺、音乐、文艺诸神而已。当然,玉面神猴——玉仙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也可说是一身而兼仙、神、圣三个头衔。

此外,也许还有别的上一辈古仙和神圣,可是他们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出而问世,所以到目前为止,已经无案可稽了。

这时,在灵山,魔军与天仙佛三国联军遥遥相对,双方已显呈胶凝着的状态中。群仙诸佛众神圣无力击破混沌乾坤大阵,而魔军也攻不过去,因此,战事暂趋静寂,但双方的经济消耗却无法估计。

衡量得失,魔国略占优势,因客方在佛国的土地上作战,吃亏者必然是主方无疑。反过来说,吃亏者也可算是魔方,因灵山本来是属于魔国的,只不过是当年由独火大王作主租借给佛国使用而已。

显而易见,战事暂时静止并非吉兆,表面上的苟安正是大战的酝酿时期。此刻,天仙佛三国早已派遣了许多仙佛神圣,包括天听地测仙师,过去未来现在佛、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尊者在内,潜赴天外之天,世外之世,以及地下之地,到处探寻大老先生的下落。

同时,通天教主和小老先生也派出了大批飞天夜叉和缩地野仙,分赴各处追踪,阻止敌方寻访大老先生,例如:散布假消息,使探寻者疲于奔命,徒劳无功,撕去‘招寻’大老先生的告示,预置陷阱,使敌人遭遇不测、绑票禁闭、或暗杀,这种勾心斗角、阴谋百出的手段,在人间虽已司空见惯,但天上却属罕闻。

*********不论是天上或人问。正邪两派始终处于斗争的状态中。不但如此,即使在正派与正派,或邪派与邪派之间,也因政见不同,互相指责,龊龌不已。如今大敌当前,正与正或邪与邪的矛盾则暂相隐忍,均各一致对外,但等到敌患结束,接着他们就会发生内部冲突了。

一日,顺风耳尊者在冰山深谷里,发觉有人谈话,是关于大夫子的事情,连忙侧耳静听……

只听得一个发音重浊的老翁道:“最近外面那些闲人,奔来奔去,个个指手划脚,不知道讲些什么事?’”另一个老媪道:“听说天国招寻大老先生。”

老翁道:“招寻谁?”

老媪又大声道:“古仙大老先生!”

老翁听清楚了,道:“找寻大老先生干什么?”

老媪把嘴凑近老翁,答道:“听说他的独养儿子在妖魔国做官,职位很高,专与夭国作对,所以玉帝要请‘老子教训儿子’。”

老翁道:“不……不可能,这一定是谣言。玉帝难道不会自己去教训吗?”

老媪高声道:“据说玉帝被他的儿子打败了。”

老翁道:“放屁!玉帝怎会打不过一个小辈?”老媪又哗啦哗啦地道:“你这老东西、聋子,足不出户,怎会知道天下大事?外界早已讲得家知户晓,你还蒙在鼓里,却骂我放屁,真是岂有此理!”

老翁道:“哦?那末……找到了大老先生吗?”

老媪道:“找到倒好了。就是没有找到,所以那批闲人奔走忙碌,无非要想得些好处。”

老翁惊异地道:“好处?什么好处?”

老媪道:“讲到好处,你的耳朵就不聋了。”老翁道:“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也想得些好处吗?”

老媪道:“不要嗜苏了,你又不知道大老先生在什么地方,何必问我什么好处。”老翁哈哈大笑道:“你怎知我不知道?”

老媪道:“我不相信你会知道他的下落。”

老翁道:“老太婆,你不要小觑我!讲到老一辈的古仙,哪一个不知道我——聋祖公,包括大老先生在内,只不过我不愿与他们来往而已。”

老翁自称聋祖公,那么,老媪必是聋祖婆无疑。他们也是世外古仙。如今被顺风耳尊者发现了。只听得聋祖婆道:“他们知道你有什么屁用,只要你知道大老先生才有用呢?”

聋祖公道:“你这老太婆,又想要好处了……”他说到这里,停顿了。

聋祖婆接口道:“好处,我当然要想,但也要看好处的来源是否正当。”聋祖公道:“老太婆,我提出警告,不准你去惹是非,以免损害我的清誉。”聋祖婆道:“谁要去搞是非……只是……”她暂停片刻,屈指一算,继续道:“只是我跟着你一辈子,不知道经过了几千万个寒暑,没好吃,没好穿,更谈不上什么享受。现在有正当来源的好处,你又不要,所以我不甘心。那小辈此刻正与天国为敌,作恶多端,就是没有好处,我们也应该挺身而出,把他除掉,或者让他的老子去解决问题,才是为仙的正道。你快把大老先生的下落讲出来!让我去告密;你不要出面就是了。”

聋祖公摇摇头,道:“不,我不讲!天无恩于我,我无求于天,彼此风马牛不相及,我为什么要伤害我友大老先生的独子?你不必多罗嗦了,去罢!我要打盹了!”

聋祖婆道:“且慢!老东酉,你不讲出来,我偏不让你打盹。”

聋祖公有些生气,道:“老太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生清白,从未过问世事俗务,难道你要我卖友求荣,做个不仁不义的神仙吗?”

聋祖婆道:“老东西,你只守小我,不顾大我,是钻牛角尖的想法。须知大老先生出此逆子,伤害生灵,为祸列国,理应群起而攻之。即使你自己不愿进入旋涡,也应该把其父的下落说出来,让那老子去教训儿子,才见得你是大仁大义的神仙,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聋祖公道:“不,我不说!”

聋祖婆道:“为什么?”

聋祖公道:“因你说过;讲出大老先生的下落后,就有好处。”

聋祖婆道:“我们可以拒受好处。”

聋祖公道:“我也不说!”聋祖婆道:“还有什么理由吗?”

聋祖公道:“当然有……十万年前,我与他有个协议。”聋祖婆道:“什么协议,怎么我从未听你讲过?”

聋祖公道:“男人相与的事情,何必要告诉女人!”

聋祖婆道:“那末,现在你快说,是什么协议?”

聋祖公道:“十万年前,那时你我还未同居,我与大老先生为了辩论一个阵图的细则问题,我说我有理,他说他有理,彼此面红耳赤,争论不休,几乎要互相动武。后来双方协定:他发誓要摆设阵图,我赌咒要攻破他的阵图,于是各去继续研究,并约定双方不准往来,也不许把研究的地点告诉第三者,时期以十万年为限,为了深思远虑,钻研破阵之法,我故意把自己的双耳弄聋,以便专心致志……”

聋祖婆抢着道:“且慢!你说限期是多少年?”她一边问,一边掐指计算。

聋祖公道:“十万年!你为什么问这句话?”聋祖婆道:“老东西,你真是昏头昏脑,我们结婚已经有十万零一千二百多年,限期早已过去了。”

聋祖公惊道:“嘎!你不会算错吧?”他说着,自己也计算一遍、二遍、三遍之后,笑道:“我真的发昏了,你说得不错,限期早已过去了。因我心无二用地研究破阵之法,竟然连经过了多少年数也忘记,可笑可笑。”

聋祖婆欣然道:“限期已过,不受约束,现在你可以把大老先生的地址说出来了。”聋祖公摇头道:“不,他会来找我的。”

聋祖婆生气道:“你这老糊涂,限期已过了一千二百多年,却还要等待他来找你?如果他要找你,早已来了。”

聋祖公道:“他不来找我也好,我是懒去找他……”

聋祖婆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你懒去找他,也好,我去找他,只要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聋祖上连忙打断她的话柄,道:“不,我不准你去找他!”

聋祖婆道:“我偏要去!”

聋祖公道:“不准!”

聋祖婆特别大声道:“老东西,我偏要去!”

由于聋祖公听觉下灵,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响亮。这时顺风耳听到他们夫妇口角,正想飞跃过去,以便作个和事佬,顺便向聋祖公说明,大老先生之子——小老先生已摆了一座混沌乾坤大阵……”

忽然又传来了一个很熟悉的第三者声音,打断他的思想,连忙又侧耳静听。

原来那第三者正是天听地测仙师。他似乎早已隐匿在聋祖公夫妇的附近,旁听多时,一看时机成熟,立即上前拜见,请安,高声道:“两位前辈,你们好!

聋祖公也不理会对方的话有否讲完,就抢先问道:“你是大老先生差来找我的吗?”天听地测仙师拱手道:“不,晚辈是天听地测仙师,与大老先生毫无相干。”

聋祖公道:“那么,你既与大老先生无涉,来此作甚?”

天听地测仙师道:“晚辈来向前辈报告一个消息。”

聋祖公道:“什么消息?”

天听地测他师想了一想,心里有了主意,道: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佛国灵山摆设了一座恶阵,夸口道:“此阵千变万化,宇宙之间,无人能破,且特别指出,包括聋祖公在内。”聋祖公听了,面色微变,问道:“那阵图叫什么名称?”

天听地测仙师道:“听说它叫做混沌乾坤大阵。”

聋祖公道:“摆设此阵的人是否大老先生?”天听地测仙师道:“这个……晚辈不知。晚辈听到此人的名字之中并无‘大’字,好像有一个‘小’字。”

这时,聋祖婆忍耐不住,插嘴道:“是否叫做小老先生?”天听地测仙师故意沉吟片刻,终于棱模两可地道:“似乎是的,但晚辈不敢确定。”

聋祖婆道:“佛不必问,课不必卜,一定是这个小鬼!”

天听地测仙师道:“此人口气甚大,目中无仙,还有几句话,晚辈不敢向两位前辈报告。”聋祖婆道:“那几句是什么话?你快说!”

天听地测仙师故意犹豫一下,道:“此人说:如果聋祖公敢于前去破阵,只叫他进得出不得,一辈子团在阵里,直至死为止。”

聋祖婆对着丈夫,问道:“老东西,你听清楚了吗?”

聋祖公注视着天听地测仙师,道:“你再说一遍!”

天听地测仙师遵命,又说了一遍。

聋祖公冷笑一声,道:“哦!此言可真,你不是对我使用激功吧?”

天听地测仙师正色道:“晚辈不敢说谎。”

聋祖公听了,道:“好,我相信你……”他停顿一下,抓抓头皮道:“我倒要去看一下,究竟那座混沌乾坤大阵是什么玩意儿。”

打铁趁热,天听地测仙师欣然道:“如果前辈肯赴灵山,晚辈愿意陪你同行。”

聋祖公摇头道:“不,我喜欢独去独来,不要任何人作伴;你走吧!”

天听地测仙师听了,暗想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不敢再说,随即双手一拱,告辞而去。

聋祖婆等到天听地测仙师走远后,道:“老东西,你准备去了吗?”聋祖公道:“当然要去。”

爱祖婆道:“何时动身?”

聋租公道:“明日就走。”袭祖婆道:“我也去。”

聋祖公双眉一皱道:“不行!”

聋祖婆生气了,道:“你不准我去,我不准你饮酒。”

聋祖公道:“酒非饮不可!”

聋祖婆道:“那末,交换条件,我也非去不可。”

聋祖公睁目,对着老伴看了片到,终于屈服了,道:“好,我去,你也去。快拿酒来,让我们夫妻开怀畅饮!”

再说天听地测仙师离开冰谷,满心欢喜,正拟驾云升空,忽觉有人拍他的肩膊,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回头观看,原来是顺风耳尊者,笑道:“鬼鬼祟祟,干什么?”

顺风耳道:“我都听清楚了,你看那聋祖公古仙会到灵山去吗?”

天听地测仙师道:“毋庸置疑。”

顺风耳尊者道:“我们要否在这里等候,看他何时动身?”

天听地测仙师道:“不必了!此仙性情古怪,如果我们在此等候,给他看到,必然反为下美,所以还是快些回去报告。”

顺风耳尊者点头称是。

于是他们驾起白云,直飞灵山。

在灵山,天仙佛三国的联军总部里,玄黄天君、宇宙天君、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阿弥陀佛、接引、准他燃灯三位古佛以及其他许多群仙诸佛菩萨,正要检讨天国拥有二十二个重天的兵力,竟然被大夫子战败的原因。首先宇宙天君讲述战事失败的经过,强调大夫子的道行深不可测,有偷天换月之术,小夫子英勇善战,天国大神无一是其敌手,天不怕郝道子和打不死桂引子(即鬼影子),也是宇宙间闻名丧胆的野仙。此外,魔境处处布置着畸形地道,纵横交叉,犹如迷魂阵,据说都是小老先生多年前所设计的杰作之一,现在变成了天军的陷阱。敌方处心和虑备战。已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我们不能知己知彼,却仓猝攻其本土,遂遭败绩。最后他自己承认本领不及大夫子、引咎自责,并愿受天律处罚等语。

元始天尊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君不必负疚于心,我们早知故方拥有对多杰出人物,所以动用了二十二个重天的兵力现在只不过要推求天军失败的原因,作为参考而已,以免第三次攻打魔境时,重蹈覆辙。”

接着,燃灯古佛起身道:“天军失败的另一原因是:我们四十个仙佛未能在云端活擒或击毙大小夫子,使其父子回到地面指挥作战,因此,天军败绩不应完全归咎于宇宙天君,而仙佛至少也要负担一半的责任。当我们发觉活捉大夫子的愿望难以达到时。本佛就退而求其次,发令祭宝,决定要开杀戒了,却不料突然闯入一个中年怪仙,在举手投足之际,放出了罡火烧毁了群仙诸佛的法宝,抢去了本佛的定海珠,并将大夫子救出重围,那一连串的动作,片刻完成,来无影,去无踪,使我们惊愕万分,不及抵抗,也无力再战。这中年怪仙的道行武功,真是不可思议,要比大夫子更为高明,但不知他究竟是魔国的什么人物,还请各位指教。”

如来佛道:“以四十位仙佛的道行,而不知他的来龙,已属奇事,若其去脉也未摸清,那不倒是奇上加奇,出乎常情了。”

燃灯古佛合十道:“那怪仙离去时,不知是驾了什么云,其速度之快竟超过了电光几倍,使我追之不及,技不如人,说来惭愧。”

如来佛道:“他来自何方,去向如何?”

燃灯古佛道:“来自东方,去处向南。”

如来佛道:“此仙面貌怎样?”

燃灯古佛道:“面如冠玉,仙气充沛,令人望而起敬。”

如来佛听了,低头不语,暗自思忖,一时倒也想不出此他究竟是谁?

联军总部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太上老君道:“魔国知名之士,虽多如牛毛,但特别杰出者倒也屈指可计。自敝师弟通天教主以下,除玉面神猴(玉仙)现已归正,水金书生退出战事外,惟有小老先生、大小夫子、千手老怪、狮首力士以及主持混沌乾坤大阵的四个古仙而已,如今忽又加入一个功力超群的无名怪仙,论其来历,谅必是小老先生或大夫子师友之间的仙家,不知各位高见如何?”

如来佛道:“在未能确定那怪仙的身份时,我们惟有这样猜测了。”

元始大尊道:“有一疑点使我百思不解……”停顿片刻,他的眼光瞟向燃灯古佛,接下去道:“在瞬息之间,那无名怪仙竟然发出罡火,烧毁群仙诸佛的法宝,这种功力即使上辈古仙也未能修到。问况他仅是一个貌如中年之仙,怎会有那么高深的道行?我也曾遍索宇宙之内,世外世,天外天的许多特级仙圣,包括家师在内,无一有此本领而能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四十个仙佛。这个仙中之怪,如不予以降伏,则列国苍生必将受其荼毒。因此,以后他如再度出现,我们必须群起而攻之、切勿单独作战。”燃灯古佛道:“天尊之意极是,不过,我也有一言补充。”

元始天尊道:“请抒高见!”燃灯古佛道:“那怪仙下次如再出现,我们应该联合大罗金仙、大神圣、大佛与之周旋,严禁其他品级较低的群仙请佛众神圣出手对抗,以免遭遇劫祸。”元始天尊点头道:“古佛说得有理!”

当他们正要派定哪几位大罗金仙、大神圣和大佛去对付这个无名怪仙时,忽见天听地测仙师与顺风耳尊者满面春风连快进入总部,向太上老君报告聋祖公的事情。老君和许多仙佛神圣听了,均甚兴奋,除了元始天尊与如来佛却面无喜色之外。元始天尊道:“上辈古仙聋祖公?这名字倒不曾听到过?”

老君道:“我们何不到后营去,请教白头翁老祖、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顺便也好探问那中年怪仙的来历!”

如来佛道:“且慢!本佛有话要问天听地测仙师。”

天听地测仙师道:“佛祖是否要问:为何不邀请聋祖公降临灵山吗?”

如来佛道:“正是。”

天听地测仙师道:“此公性情古怪,不愿与小仙同行…、”

顺风耳尊者抢着插嘴道:“小神听到那聋祖上说:喜欢独来独往。”

这时,镇元子突然进入总部,道:“云端有一位陌生的老仙家,手持长尺,正在测量那座混沌乾坤大阵。小仙上前拜见,却被他驱逐,特此赶来报告。”

天听地测仙师连忙道:“那老仙家必是聋祖公无疑。”元始天尊道:“我们暂时散会。拟请佛祖、玄黄天君和师兄(指老君)会同天听地测仙师和顺风耳尊者,先上云端探看,让我到后营去邀请那几位上辈古仙,也立刻就到。此外,其余的仙佛神圣各去坚守岗位,听候调遣。”说完了话,他就起身走出总部。

老君、佛祖等也接着离开现场,驾起祥云,一边向前遥望,果然看到一个老仙家正在混沌乾坤大阵上空的云际徘徊着,连忙加速行程,赶了过去。,

天听地测仙师低声道:“不错、他就是聋祖公。”

仙佛两祖一个稽首,一个合十连袂上前道:“老仙翁请了?”他们知道对方是个聋子,所以提高语气,直传过去,送入其耳。

聋祖公抬头向老君和如来佛看了一眼,大声道:“你们是何方僧道?”顺风耳尊者抢着道:“不错,说话的声音确是聋祖公。”

于是仙佛两祖各报名号,但对方却摇头道:“我不曾听到过什么太上老君、如来佛……”说着,他把手一挥,接下去道:“走开,不要阻我行事!”这时,元始天尊与上辈古仙——白头翁老祖、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都已赶到。

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并不认识聋祖公,但白头翁老祖却双目炯炯地注视他。

“你不是白头翁吗?怎么还没有死呀!”聋祖公高声道。白头翁迷惘地道:“你好像是冰岛渔祖,怎么改名聋祖公?”

聋祖公大笑道:“你这老不死记性倒很好!这是我当年的贱名,早已不用,连我自己也忘了,而你还说得出来。”白头翁老祖似乎知道此公的性情,所以对于他出言不敬,并未生气,却也笑道:“啊!时间过得太快,你我也都苍老了,上次天庆大会,你为什么不去参加?”

聋祖公摇摇头,并不回答。白头翁老祖也不追问,接着道:“喂!你能破下面的大阵吗?”聋祖公沉吟片刻,道:“大老先生,不,大鬼,真点道理,这座混沌乾坤大阵确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不过,在过去那么多的年数里,我聋子的工夫也不是白费。他自己不出面,却叫小鬼来难倒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白头翁老祖道:“那么,你有破阵的把握吗?”

聋祖公抓抓头皮,向无名古仙、天眇、地跛、老君、元始和如来等巡视一周,道:“那些僧道的功力如何?”

白头翁老祖道:“他们的道行武功均属上乘。”

聋祖公哦了一声,道:“好,我相信你!叫他们助我破阵,肯吗?”

白头翁老祖拍拍胸瞠,道:“怎会不肯?”

聋祖公道:“这样就好,让我来破阵。不过,这事非同小可,一切都要听我指挥,行吗?”

白头翁老祖向老君、元始和如来作了一个眼色,正拟回答,而老君已抢先低声道:“本来是我们请求他破阵,现在他自告奋勇,反要求我们助他破阵,那真是好极了。”

接着白头翁老祖道:“只要你聋子能破此阵,他们都愿听你指挥,包括我在内。这里不便多谈,大家下去商量。”

于是老君和如来佛等恭请聋祖公驾云,同赴联军总部,讨论破阵妙计。

在联军总部的客厅里,聋祖公坐于客位,白头翁老祖、无名古仙、天眇、地跛、老君、元始、燃灯、接引、准提、如来和玄黄天君等在旁相陪,他们经过互相介绍后,就开始研究如何击破混沌乾坤大阵。

聋祖公道:“这座大阵是以混沌阴阳两股罡炁冲激而成,看似静止,实则波动,表面顺势,内部逆流,其体无形,其质无色、阴水阳火,犹如仇敌,各不相容,交叉旋转、刚热柔冷,可比任渭。互不相犯、颠倒反覆。二炁各自为政,互相倾轧,发出无比威力,此中过程,千变万化、玄奥莫测,无法以常理推论,不知在座诸位仙佛神圣,有异议否?”

准提古佛道:“本佛不揣谫愚,前曾探阵,亲历其境,几遭不测,而所感受的体会,确与仙翁所述相同,但不知此阵怎样破法?”聋祖公道:“破阵之法……”他停顿一下,目光向周围的仙佛神圣一掠而过,继续道:“那座大阵里两股罡气的主持者乃是大鬼——大老先生的四个弟子,那就是东方玄初和西方玄一联手发动混沌阳气,南方玄元和北方玄正,合力施展混沌阴炁,中央总枢由那小鬼——小老先生作出循环,顺逆、交叉、反充颠倒以及上下转动,立即产生无可抗拒的威力,不论任何大罗神仙或金身古佛,一入此阵,必为炁涡所困、炁流所吸,空有金刚不坏之体。佛法无边之力,就会感到身不由主,随涡逐流,有力无处可用,再加上刚柔磨擦而不相克制,冷热侵袭而互为煎迫,好比埋身于泥淖之阱,真空之窟,终于窒息而亡,遭遇劫祸。此种苦难,不知准提古佛也有此体会否?”

准提古佛合十道:“诚如仙翁所言。”

聋祖公道:“十万年前,我与大老先生讨论此阵,各是其是,各非其非,一言不合,几乎互相动武。后来分手,他去思考布阵之法,我就钻研破阵之术,各有心得,遂有今日之事。现在这座混沌乾坤大阵,表面是正邪双方公开斗力,实则是我与大老先生之间的秘密斗智,而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容我袖手旁观,自认失败,而必须挺身而出,破此大阵,千祈各位仙佛神圣,助我一臂之力,那末,于公于私,大家都有所交代了。”

听了聋祖公的一遍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层次分明,在座的仙佛神圣深为感动,一致拥护,均各表示愿出全力相助。

聋祖公一看目的达到,心中大喜,道:“时不宜迟,现在请恕我聋某喧宾夺主,准备发令攻阵,不知诸位仙佛神圣之中,有谁反对?”

白头翁老祖非常佩服聋祖公的魄力,竟然敢于指挥这里的许多古仙、大罗金仙,古佛和大神,所以也不等待老君、元始、如来等的反应,就首先表示赞成,同时还要越俎代庖,高声道:“他们和我一样,也全体赞成。”

老君、元始、如来等听到德高望重的白头翁老祖这样说法,当然并无异议,而事实上他们也想急于攻阵。

于是聋祖公请玄黄天君、老君和如来佛,传令召集天仙佛三国的上级将领——群仙诸佛菩萨众神圣进入联军总部的大厅。

不久,众将领都已到齐,排列于大厅的两旁,听候调遣。

聋祖上态度自若,严然以主帅的身份,朗声道:“事关军事秘密,只怕墙垣有耳,让我施展隔离禁制,以免消息外泄。”说着,他双手齐挥,但闻一声霹雳,四周已砌成一道无形的堡垒,显然内外已经隔绝了。

接着,他又大声道:“此阵的总枢在于中央,由我与白头翁老祖率领仙将三十名攻打。仙祖老子与元始大尊统领仙将三十名攻打东方伤门阵地,推倒玄初的祭坛,使其无法施威。三国联军的实力,以天兵较为薄弱,拟请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会同玄黄天君、宇宙天君,带领各重天的总督攻入南方景门,只要冲坍祭坛,就可活擒玄元。拟请佛祖如来、阿弥陀佛以及燃灯主佛。各领佛将十名,以品字形势,分三路攻击西方惊门,拆除坛柱,玄一就无能为力了。接引和准提两位古佛各率大菩萨和大罗汉十五名,以钳形方式,分左右进军攻其北方休门,焚其祭坛,那末,玄正必然无路可逃,束手就缚,可预卜也。请各位注意,在东南西北伤景惊休四门阵地的偏左转右位置,各有一道秘密通道,乃是魔方内部私路,直达祭坛,而各该附近地区可能驻有重兵,所以攻阵将领必须迅速行动,避免打草惊蛇,以占领或毁坏祭坛为原则。至于破阵以及擒拿小老先生等事都由我负责。”

元始天尊听了,暗疑道:“此公口气甚大!只怕言过其实。”正拟发言询问,忽听霹雳一响,隔离禁制立即解除,所以他也就默然住口。

接着,聋祖公一边施展法术,兴云布雾,讲述如何掩护行军,如何引导进兵路线,一边口令手挥,头头是道,无不进退循序,井井有条;显示了高度的智慧,以及谈笑用兵的能力,使群仙请佛众神圣衷心佩服,并暗自称赞此公领导有方,认为攻破混沌乾坤大阵,以及击败魔军,可以拭目而传矣。

各方面将领合计一百五十多位仙佛神圣,依照既定步骤,分别从云端投入混沌乾坤大阵。各方面的主将,例如东方的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南方的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西方佛祖如来、阿弥陀佛和燃灯古佛;北方的接引和准提二位古佛,正拟随后进阵,忽然白头翁老祖连声高呼:“且慢……”原来他看到本部将领进入大阵后,犹如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反应,便觉情况不妙,所以大叫:“且慢”不已,但当老君、元始大尊、如来佛、无名古仙等闻声赶来时,他已被聋祖公推下阵去,而他的“且慢、且慢、且慢”声音犹从阵里传了出来,顷刻之间就寂然消失。

元始天尊怨声责问道:“聋祖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恰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彩云片片,祥光闪闪,鸿钧老祖、大地公公以及一个胁下挟着左翁右媪的道童,如飞而来。

“扣留这个假聋祖公,不要让他逃走?”大地公公的叫声也传了过来。

老君如来佛等准备合力动手,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假聋祖公的影子。他早已化作一阵清风,逃之夭夭,追之不及了。

元始天尊顿足道:“我们上当了!这厮道行高妙,必是大老先生无疑。若非前辈白头翁老祖及时叫喊示警,我们现已自投大阵里的罗网去了。”

此刻,鸿钧老祖、大地公公和道童已经到达现场,老君与元始急忙上前拜见师尊和大地公公,接着无名古仙、天眇、地跛,以及佛国诸佛也都过来见礼。

鸿钧老祖指着那道童胁下所挟的一翁一媪,道:“他们乃是真的聋祖公夫妇,被奸细在酒里暗下蒙药迷倒,亏得大地公公及时赶到,终于挽救了他们的劫难。我已料到这里必有祸事,所以来不及救醒聋祖公伉俪,就尽快赶来。但还是迟了一步,使许多仙佛神圣坠入混沌乾坤大阵里的陷阱,那也是他们应受一番折磨,天意合该如此……”他一边说,一边从身边摸出二粒丹丸,交给大上老君,接着道:“你们先回去,用甘露溶化此丸,分别灌入聋祖公婆的腹中,让他们清醒,然后商量破阵之策。我要到魔营去一次。”于是众仙佛神圣拨云回去。

鸿钧老祖也催动云脚,向魔营前进,不久,望见辕门,就降云落地,而通天教主早已得到消息,慌忙率众出营拜迎,恭敬地把师尊接进大营坐定,献上琼浆玉液。

鸿钧老祖目光向四周一掠而过,看到大老小老父子、千手老怪、傀儡子、龙公、狮首力士,以及许多良莠不齐的野仙、散仙、妖魔人物都在座中,也不与他们一一招呼,回头向通大教主道:“当年你摆设诛仙阵和万仙阵,已属违反天意,为师已替你们师兄弟解化仇恨,何故你又不守清规,到此兴风作浪,使列国生灵涂炭,自增罪孽?”

通天教主起身叩首道:“启禀吾师:二位师兄朋比为奸,完全不念同门手足,当年唆使姜尚将弟子的许多成仁门徒封为小神小祗,又无升迁的机会,使他们怨气难消,屡次来鸣不平,此其一;仙国的群仙,尤其是一般醉仙和散仙,自恃道行高深,经常侵犯弟子的领土,杀害了不少当地臣民,而二位师兄从来加以管束,此其二;这次千年大比,仙国一边扩大宣传,公开号召宇宙列国的妖魔精怪,前往应试,乘机加以诛灭,一边却在暗中发出许多记名和不记名的‘仙国入境证’,企图以高官厚爵引诱弟子国内的优秀分子变节叛国,前去投靠,以便削弱魔国的力量,此其三;魔国的副元首玉面神猴,是弟子的益友,曾为魔国在天廷会议中争取了许多权利,可是二位师兄不讲道义,勾结天国,假借玉帝赐宴为名,却在暗中施展美人计,将他软禁,不予释放,使弟子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此其四;仙国每年派遣了不计其数的神仙下凡,残害许多在红尘静修的魔国良民,往往毁尸灭迹,除魂消魄,杜塞了他们投胎为人,转世再修的机会,其手段之毒辣,令人痛心,此其五;二位师兄联合宇宙列国,专与弟子作对为敌,例如;串通阴司地府的轮回主管,将魔国臣民的英灵驱入卵生、湿生、化生,或干秋万岁地禁闭于地狱,使其永久不得超生,是可忍孰不可忍?此其六。现在吾师降临,至祈为弟子作主,仲裁上述各节,不胜感盼之二。”

鸿钧老祖听了,道:“为师不问世事已久,所以不知道宇宙列国已发生了许多变化。等一会,待为师前去查问,如所述各节都是事实,自当代你主裁,个过,你进兵灵山,扰乱佛国净土,是何道理?”通天教主叩首道:“吾师有所下知,前在天廷会议中,有两项重要决议:(一)因当年封神不公,必须重议封神榜和重封神祗;(二)佛国的灵山本属弟子的故臣独火大王所有,后被如来的花言巧语所愚,暂租一年,立有契约为凭。一年之后,他要求收回灵山,不料如来把一字改为十字。满期后,他又去索取,哪知如来又将十字改千字。过了千年,他再去追讨租地,但那时灵山道场兴旺,如来拒不归还,倒也罢了,却唆使妙吉祥发火烧死了独火大王。当年玉面神猴在天廷会议中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来自知理屈,就同意以后重新讨论。时隔多年,如来藐视天廷会议的决议,多方推倭,拒不交还灵山。因此,弟子应独火大王之后裔独火大圣的要求,发动问罪之师,千祈吾师谅解此中冤情。”

鸿钧老祖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怎么为师从未听到过?”通天教主叩首道:“弟子所讲的都是实情,不但天廷会议有案可稽,而且天国玉帝也知道有这样的事。”

鸿钧老祖道:“如果天廷会议有案可稽,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为师有一疑问,封神榜是你们三个师兄弟共同议定。姜尚登坛封神也早已成为陈迹,丝毫不值得追忆,何故冷灶忽爆热火,又发生了争执呢?”通天教主道:“启禀师尊,当年封神榜确是我们三个师兄弟共同议定,但‘榜’是一种呆板而广泛的条例和具文,必须要有活人去执行,而姜尚在玉虚门下学艺,只不过四十年而已,道行有限,虽能在人间称为贤良之士,但他在神界则微不足道,怎好充任封神的执行人?硬性地推荐姜尚,是由于元始的偏爱,当年弟子竭力反对,指出以‘人’的身份而执行封‘神’大事,于理不合。但这意见未蒙二位师兄采纳,显然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欺侮弟子势孤力单,人轻言微,并被剥夺了置喙的余地,又因一挫于谦仙阵,再挫于万仙阵,对弟子成见甚深,同门手足的感情无法恢复。所以,封神榜之事,名义上虽是由我们三位师兄弟共议,实际是老君和元始包揽,而骨子里却由元始独断独行。大师兄——老君是个好好先生,只不过是被二师兄拉着鼻子走路而已,古今外界人士不明真相,只以为弟子无理取闹,出尔反尔,实是冤枉。对于姜尚徇情渎职,借公济私,封神不当的许多事实,数千年以来,谁都慑于老君和元始的仙威,不敢仗义执言,除了玉面神猴——玉仙之外。他在天廷会议中,代弟子抱不平,面对列国的仙佛神圣,大胆地提出这个问题,并举了许多例子,正理所在,强权屈服,终于把‘重议封神榜和重封神祗’列入议案,并予以通过。如今蒙吾师垂询,特此恭禀。”鸿钧老祖听了通天教主的一篇大道理,似有先入为主之感,低头沉吟片刻,道:“好,为师知道了。现在关于那批陷身于混沌乾坤大阵的仙佛神圣,为师要想把他们带走。

通天教主不防师尊有此要求,顿时面色微变,向小老先生看了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道:“老师的话极是,自当遵命,只因我王不明了此阵的变化程序,所以释放那批仙佛神圣应由晚辈动手,不知老师高见如何?”

鸿钧老祖道:“好!”

小老先生道:“另有一小部分仙家,都是当年诛仙阵和万仙阵里的杀人凶手,却要暂时扣留,但保证不动他们的一根汗毛。”鸿钧老祖道:“等待何时再行释放?”

小老先生道:“一俟封神榜之事圆满解决,全部俘虏都将无罪遣散。”

鸿钧老祖点头道:“也好!”于是他回头对着大老先生,道:“道友,你的混地乾坤大阵,由令郎主持,真是一件杰作,宇宙之间的许多仙佛神圣都要被你们父子难倒了。”

大老先生笑道:“道友谬奖,愧不敢当,但只怕那冰山渔祖已有破阵之法了。”

鸿钧老祖也笑道:“道友,利用我的门人(指通天教主)与聋祖公斗智,奈生灵涂炭何?”

大老先生道:“这是天意,又属劫数,大家心照不宣,否则你我何必出而问世?”鸿钧老祖道:“虽然如此,尚祈道友得饶人处已饶人,适可而止。”

大老先生道:“那当然,道友教言,敢不遵守。”接着他们又谈了一会。不久,这次陷阵的一百五十多个俘虏包括白头翁老祖在内,业已查明,都与当年诛仙阵与万仙阵两役无关,所以全数释放,交给鸿钧老祖接收,带离魔营,通天教主率领群臣随后恭送,直到师等和众仙桃神圣驾云而去。

天仙佛三国的巨头们在联军总部正与真聋祖公夫妇与大地上公讨论破阵之策,忽报鸿钧老祖驾到,他们连忙起身出迎,看到陷落于混沌乾坤大阵里的白头翁老祖和许多仙佛神圣都已无恙归来,事出意表,均各大喜,一边把两位老祖拥入总部大厅,一边妥为安置那些脱险者。当然他们知道通天教主之所以肯释放俘虏。完全是买师尊鸿钧老祖的帐,否则,后果必是背道而驰无疑。

这时,在大厅外,已暗设隔绝禁制,鸿钧老祖、白头翁老祖、大地公公、聋祖公夫妇,无名古仙、天眇、地跛坐于上首,老君、元始天尊、玄黄天君,坐在下首,如来佛、阿弥陀佛以及接引、准提、燃灯三古佛依次在主位陪坐,倾听白头翁老祖叙述陷身的经过。

白头翁老祖道:“陷入大阵里的仙佛神圣,感受大致相同。我被那假聋祖公,即大老先生,推落阵中后,立即被一股热流卷入旋涡;顿觉头脑昏迷,五体发烧,汗出如浆,身如风车,上颠下倒,旋转不已,呼吸困难,极为难受。接着冷气侵袭,寒彻肌肤,齿牙轧轧作响,四肢僵硬麻木,动弹不得,须臾失去知觉,醒来始知被擒。那冷热两流交替冲激,顺逆相背,反覆无常,旋力之劲,转动之速,令人身不由主,无法抗拒,真是霸道万分。”

真聋祖公道:“此阵的霸道之外,就在于那两股阴阳罡气,交叉而旋,不相融洽,以致阴冷阳热互相倾轧,违反宇宙造化之理。所以,要破此阵,必须先扭转那两股违反造化的罡气,使其阴阳和协,冷热调济,以柔制刚,以顺抗逆,则转动亡力必然消失,反覆之势亦趋正常,最后气流旋涡即能飘散于无形,大阵也就失效。”

如来佛听了,大喜道:“敢问老师,若破此阵,不知要派多少仙佛神圣?”真聋祖公道:“不费一兵一卒,即能奏功。”

元始天尊惊讶地哦了一声。

如来佛合十道:“恭请老师不吝指教。”

真聋祖公似有难言之隐,沉吟片刻,道:“破阵之法也极为霸道,乃是借其旋力,破其阵势,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也,一经发动,魔国在阵中把守的十万雄兵,只怕都要遭劫。因此,我正在犹豫,不敢轻举妄动,避免杀业太重。而干天谴。”

阿弥陀佛道:“善哉!善哉!可否请老帅想一妥善办法、减少杀业至最低限度?”

真聋祖公道:“让我静思……”过了一会,他接下去道:“有了!破阵之事,拖延三月,在此时期内;我去暗作准备,另一方面,你们增发大军表面上加紧攻击魔国本土,而实际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使小老先生不明真相,必然从灵山抽调一部分兵力回去,而这批调回去的援兵,就不会死在这里的大阵之中了。接着,你们假装攻不进魔国本上,再增发大军,而小老先生为了巩固本土防御,必将又从灵山作第二次抽调,而那些被抽调者显然也能免于劫难。总而言之,在灵山的大阵里,魔兵死亡越少,我的罪孽越轻,这一点,你们能替我做到吗?”

元始天尊与如来佛低声商量了一会之后,他们都说可以办到。

真聋祖公道:“我与内子一时不慎,被魔谍在酒中下药迷倒,亏得鸿钧道友救醒。下过,我知道小老先生有一种秘制迷药,叫做‘千年不醒’,自夸无药可解,非常霸道,而他们父子为了争胜宇宙列国,谅必使用了此药阴损愚夫妇。所以等一会,我与贱内依然假装昏迷不醒,请用二只‘担架’,四个道童,扛着我们回去,并由大地公公护送。临走时,行动必须秘密,并目还要假装鬼鬼祟祟的样子……”

玄黄天君忍不住问道:“何故要秘密行动,难道堂而皇之地扛出去不好吗?”

真聋祖公道:“对方间谍密布,我方无论如何秘密,必然逃不过他的耳目,若公开扛我们出去,反使对方疑心,此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是也。”

玄黄天君点头称是。真聋祖公接下去道:“我们回到家之后,仍须继续伪装昏迷,由大地公公在旁看护,因大老先生父子必然不太放心,随时会派遣间谍眼线,暗中前来窥视,少则一月,多则三月,直到我们愚夫妇的装的姿态逼真得无懈可击;他们才会安心地撤回那批窥伺者。”

玄黄天君道:“贤伉俪伪装昏迷三月,那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真聋祖公道:“不,我们眠床上,不饮不食,一动也不动,非但毫无痛苦,而且另一方面我们还必须要做许多工作。”玄黄大度听了,迷惘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聋祖公笑道:“你听我说下去……”他看了如来佛和元始天尊一眼,低声道:“请你们派遣五百工艺神、制作尊者和仙匠暗赴某处集中,听候愚夫妇出窍的元婴来指挥工作,铸造破阵的玩意儿……”他说着,眼光瞟向天眇和地跛,继续道:“拟请你们二体道友到那边去施展禁制,助守秘密。”

天眇、地跛点头,表示同意。

真聋祖公道:“在这三个月之中,你们切勿前去破除,既可让小老先生误会你们之中谁也无能为力,又可使大老先生也有此同感。这样一来,当我方攻其本土时,他们认为大阵固如金汤,无人能破,不妨大量抽调阵中之兵,往助本士了,那末,到了那时,我们去攻阵,魔兵牺牲就已减少到最低限度了。”诸佛听了,异口同声地称赞道:“善哉,善哉,老师,仁心仁术……”

群仙也赞叹不已。

玄黄天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无名古仙撤除厅外禁制,真聋祖公夫妇假装昏迷不醒,倒于座上,由大地公公挟持着,安置担架之上,并指挥四个道重扛出大营,悄悄地驾云上升。

大地公公故意向高空四周巡视片刻,作出惟恐被敌人发觉的神秘姿态。一边发动云脚,向冰山前进。

果然不出所料,当大地公公护送真聋祖公夫妇回到冰山洞府时,他们的行动已被魔谍和眼线所监视了。*********

通天教主获得一个秘密情报;天仙佛三国联军总部即将发动攻势,誓欲击破混沌乾坤大阵。

另一方面,小老先生也接得情报:三国联军准备攻打魔国京城。

过了两天,联军未对混沌乾坤大阵采取行动,但消息传来,魔境战事非常激烈。

又过了一天,大夫子派遣孩儿散人送来紧急文书,报告如来佛亲自率领佛国精兵正在围攻魔京。显而易见,通天教主所得到的是假情报。小老先生颇有信心,认为目前仙佛神圣无一敢于来攻混沌乾坤,即使是聋祖公,只怕也无此胆量。当年仙佛两国破去通天教主所摆设的诛仙阵和万仙阵,只不过动员了老君、元始、接引和准提而已。现在这座混沌乾坤大阵,不但使那二仙双佛无能为力,而且再加上鸿钧老祖、白头翁老祖、大地公公、无名古仙、天眇、地跛等上辈古仙也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不敢轻樱其锋,始知此阵实可俯视群伦,绝非等闲可比。

这座大阵的奥妙之处,在于其结构,并不依照太极奇门,两仪八卦之理,也不仰仗左道旁门之术,更不着重于杀业,例如:诛仙阵使用诛、戮、陷、绝四剑,万仙阵使用六魂幡,那些剑幡在大小老先生父子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末技。因此,它可称是一座空前绝后,堂堂正正的阵图,但可惜得很,他们父子找错了对象,却为邪道魔王所利用,而对付正派的仙佛神圣,此中反覆颠倒的原因令人费解,无怪宇宙震荡,天地动摇,世界大乱了。

天地之间,有一物必有另一物以克之,有些人亦必另有他人以制之,因此,大小老先生父子的内心里常有一个隐忧,暗认冰山渔祖——聋祖公可能是他们惟一的克星。

他们确知聋祖公必然不敢入阵斗法,但不敢入阵并非意味着不能破阵,那是由于入防和破阵是二件事,不可合而为一。换言之,入阵者未必能破阵,而不入阵者未必不能破阵。所以,为了本身的安全,以及保持混沌乾坤大阵的荣誉,他们誓欲俘虏聋祖公。若此举未能如愿,就退而求其次,下药于酒,使其神志昏迷,失去破阵的能力。现在这个目的业已达到,不免高兴万分。

小老先生又亲自潜往冰山,暗察聋祖公夫妇确已昏迷不醒,丝毫没有可疑之处,终于放心了,认为这座大阵,从此可在灵山生根。

那时,通天教主不断地接到战报;魔境情势危急,使他不得不抽调兵力前去支援。

小老先生觉得魔国本士是国基所在,万一有失,即使得到十座灵山,也无法补偿,何况敌方表面扬言进攻混沌乾坤大阵,其实是按兵不动,虚张声势,而暗中却已将军事重心转移魔境,攻击己方所必救的弱点。

他与通天教主衡量敌我双方的形势如下:

(一)联军在魔境的兵力,除了各重天的大军之外,老君、元始、如来、接引、准提以及其他许多仙佛神圣必已在前线指挥作战、实力强大非凡。(二)目前在灵山坐镇的谅必是鸿钧老祖、白头翁老祖、无名古仙、天眇,地跛,阿弥陀佛以及别的仙佛神圣。他们只要不来攻阵,自守能力是绰绰有余的。

(三)魔方在本国的兵力;大夫子、小夫子、千手老怪、傀儡子和龙公都有大罗金仙同等的品级,加上不计其数的野仙散人和诸大煞神,实力也是无法估计,丝毫不比对方逊色。

(四)在灵山,魔方有大老先生和小老先生、通天教主、狮首力士,以及许多野仙散人。此外,又有一座牢不可破的混沌乾坤大阵作为屏障,再加上四个古仙——玄一、玄元、玄正和玄初在前线镇守,犹如四把钢刀,分插灵山的心脏区域,使敌方不敢妄动。

双方斗争相持不下,一时难分胜败,只怕这战事必将拖延时间了。

由于灵山有鸿钧老祖坐镇,通天教主就不敢挥兵进攻,以免损害师尊的威声。同时师尊不来强迫弟子退出灵山,做弟子的当然也不便去侵犯师尊。因此,通天教王考虑抽身回国。小老先生认为现在通天教主的武功虽已青出于蓝,超过乃师鸿钧老祖,但身为大罗金仙。又是一国之主,怎可丧德败行,逞强欺师?所以他也劝通天教主从速回国,美其名曰回避,实则另有企图。

灵山方面,自有大老先生对付鸿钧老祖。因前者的资历、身份、道行和武功不但可与后者并驾齐驱,而且智机、韬略、权术、应变等等,谁都不能望其项背。只要一个大老先生就可抵制灵山的许多古仙和诸佛菩萨。小老先生又计划从混沌乾坤大阵里暗中抽调一部分精粹部队回国作战,由自己带领,以便在联军的后方,突击进攻。

这是一支出于意表的冷军,突然降落联军的背后,使其措手不及,必能发挥重大作用,而导致空前的胜利。大老先生和通天教主对于这个计划,极为赞成,立即付诸行动。

于是通天教主抽调了灵山驻军十分之三的兵力,以及大将狮首力士和富钰,大张旗鼓地率领着回国支援,小老先生则在黄昏前后,另拨十分之三的兵力,人不知,鬼不晓,静悄悄地衔枚出发。至于布防于灵山战区,以及驻守于混沌乾坤大阵里的军队,均由大老先生指挥,虽仅有十分之四,却已足够对付强敌,所谓兵不在多。在于调遣得宜是也。

通天教主带领精兵离开灵山佛土,驾起青云,浩浩荡荡地飞行,在云程沿途。他看到联军方面运来伤兵不计其数,知道本国前线正在激战,也不想与他们为难,井禁上部属去打落水狗,一边急催云脚,加速前进。不久、他从云隙俯视魔京已在眼前,并见老君、元始、如来、接引、准提,率领了群仙诸佛菩萨,正在围攻大夫子、千手老怪和傀儡子。另一方面,小夫子与龙公也被燃灯古佛、文殊、普贤、各重天的总督以及十八罗汉包围着,左冲右突地恶斗。第三方面,本国的许多野仙包括郝道子、桂引子(鬼影子)在内,散人、诸大煞神也正与联军的群仙诸佛菩萨众神圣混战中。

通天教主一看情况危急,却喜自己正好及时赶到,连忙拔出宝剑,狮首力士和野仙富钰也手握武器,改驾快速云,身先士卒,迅即降落地面,冲到现场,分别加入战团。

魔国诸将看到国王通天教主亲上前线助战,顿时士气大振,精神兴奋,反击之势,无不以一敌十。

这时,通天教主也不答话,仗剑直取如来和准提;狮首力士凶焰高涨,三拳两脚打退了十八罗汉,接着就与燃灯、文殊、普贤大战不已,使小夫子和龙公才有喘息的机会;富钰去助郝道子等作战。不久,通天教主带来的精兵也已赶到,立即参战,突破了联军阵线,从包围圈里救出了郝道子、桂引子等野仙、散人和诸大煞神,迅即开始反攻。二千多年前,通天教主的武功充其量也只能与接引和准提媲美而已。现在情况不同,他经过了玉面神猴(即玉仙)和小老先生的指示,再加上自己的钻研运化,以及不断服用金丹仙药,功力突飞猛进,已较过去增加了数倍,所以独斗如来和准提在十招之后,便占上风,把二佛击退数丈,被迫驾起祥云,以避其锋,但他不甘心让对方逃走,也就腾云急追,于是他们又在高空大战了。

这里,大夫子的对手是老君,千手老怪与元始天尊激战,傀儡子恶斗接引古佛,一方面是魔国的大罗金仙,另一方面是仙佛两国的元首和长老,不论道行和武功岂是寻常的仙佛神圣所能比拟?所以,双方猛斗力拼,激烈万分,出手各不容情。

在另外的战场上、魔国的妖魔人物与三国联军的仙佛神圣,也不例外。他们各尽全力,拚得你死我活,我死你活,依然前赴后继,再接再励,自午至暮,坚持着激战不停,双方伤亡惨重,红血白血(仙佛神圣的血是白色的)。到处漂流,渗入泥土之下,作为战场上野草闲花的极品肥料。

过去,任何妖魔人物,一见仙佛神圣,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望风而逃,惟恐不及,怎敢与之分庭抗礼?现在,他们遇到仙佛神圣,非但毫不畏惧,而且反要上前戏弄,找其麻烦,甚至寻上门去,动手就打,将来,可能仙佛神圣不堪妖魔人物的跋扈无理,都将被迫而远避,逃到世外的世外去了。呜呼,天上的情况既已变化,无怪人间也受到了影响,终于整个的世界不得安靖。

在过去的日子里,仙佛神圣动辄以法宝制服妖魔人物,但自从通天教主得势之后,他们就不敢妄用,除非万不得已。推其原因,当年仙国的许多醉仙和散仙,行为不检,闯入魔国,以法宝伤害人命,即为通天教主所拘捕,大肆磨折,直到仙躯受到严重破坏为止。此后,列国都被警告:不论任何仙佛神圣,如再敢施展下三流的暗器——法宝伤害魔国人民,必将受到不共戴天的报复。所以,这次大战,其激烈的程度虽为亘古所未有,但到目前为上,双方都以真实的功力搏斗,谁也不敢使用法宝,这是宇宙列国战争史上的一个特点。

惨烈的战争继续下停,也可说方兴未艾,喊杀之声惊天动地,而双方都不愿撤退,因谁先退兵,谁就注定败局。

联军动员了如此庞大的兵团,好不容易攻到了魔京,怎肯功亏一篑,进而复退?魔方为了保卫国境,也调集了全国的精锐,浴血抗敌,作殊死战,势在寸土必争,否则,一退则兵败如山倒,不可收拾了。

天色已经黑暗了;视线不清,几乎敌我难分。突然,西山的太阳落而复出,徘徊于空间,冉冉上升。造化反常,难道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的末日都已到了吗?

联军后方勤务司令官——玄都大法师看到西天出了大阳,发觉情况不妙,又见联军久攻无功,伤兵源源而来,显然前线吃紧,于是召集木、水、火、土、天王、海王、冥王、空王等八大星君,(他们虽是太空国的神圣,但在名义上,只不过担任志愿后方勤务而已,并非由太阳神所派遣,所以联军只以天仙佛三国出面,太空国不在其内)问道:“西方出了太阳,只怕贵国王太阳神已受到魔术的控制,不知诸位星君有何妙策相救?”

彗王星君道:“不,依本星君推测:我王太阳神并非为魔术所困,而是自动由西而升,去而复返,显然有心要协助联军除魔灭妖,我们何不也杀上阵去,助建大功?”

火星君赞成此议,道:“好,让我去杀一个痛快!”

水星君正拟反对,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太迟了!”玄都大法师和八大星君听了都吃了一惊,众目盯视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谁?好大的胆子!”火星君高声喝道。

“是我……”接着拍拍两响,火、彗二位星君应声仆倒地上。

玄都大法师等见此突变,慌忙回头观看,原来是小老先生不知在何时,已率众站在他们的身后,不由惊悸万分,要想动手反抗,却慢一步,因对方先发制人,已把他们擒而缚之。

于是小老先生一边传令放火烧营,一边率领精兵上阵,从后方夹攻联军,

两面受敌,联军阵脚开始摇动,败象已露,纷纷向左右溃退,自相拥挤冲突,战线混乱不堪,真所谓兵败如山崩,一发不可收抬。老君、元始、接引、燃灯以及群仙诸佛菩萨和众神圣见到后方大营所在的区域,火光烛天,便知敌人偷袭,战况有变,大家无心恋战。接引发出三响狮子吼,声闻于天,暗示撤退,但小老先生业已领兵赶来,后方已被封锁,退路断绝,只得分向两翼窜逃,情况狼狈不堪。

大夫子和千手老怪发现联军大营起火,即知己方的援兵进袭得手,却想不出是谁领导。正猜疑间,忽见老君、元始、接引等相率而退,去势如飞,连忙追赶,远望小老先生领兵冲来,不由大喜,于是改变追敌的主意,朝着国师来路夹击联军,实行中央突破战略。

这时,联军将士前后受敌,抵挡不庄,同时听到狮子吼声,便知大势已去,慌忙分向左右两路撤退,中央阵线,不待魔方前来突破会师,业已自动露出了一个缺口。

于是大夫子率众转向右边,追杀敌兵,小老先生领了生力军,向左攻击,联军狼奔豕突,夺路溃退,伤亡惨重,投降及被俘者不可胜计。

大夫子穷追猛赶,直到魔国边区,正拟鼓其余勇,将联军驱逐出境,突然,中天的太阳发出猛烈光芒,使人目为之眩,顷刻之间,一轮红日好比流星似的向西下坠,魔境顿时笼罩着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大夫子知道自己禁制太阳神的法术已为仙佛所破,随即停止前进,一边播传军令,暂停追击,就地扎营,并严加守御,以防联军摸黑反攻。

次日黎明,联军已在魔境边区筑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阵线,大夫子和小老先生等攻了几次,均各无功而退,只得后退三十里,也建立了一道坚强的防御工程,双方遥遥对峙,暂呈休战状态。

魔京之围虽已解除,但通天教主自从昨天追赶如来和准提二佛以后,迄今未见回来,这事使大夫子和小老先生悬念不已。

大夫子猜测如来、准提也许逃回灵山,而国王通天教主也就前去追踪。小老先生却不以为然,他说:“如果国王追赴灵山,必有消息传来,现在他一去而不返,音讯全无,显然前途已发生了意外的事。”

为了寻求事实,小老先生吩咐孩儿散人立即赶往灵山,探问国王是否在那边,以及混沌乾坤大阵的情况,同时向其父——大老先生报告这次大捷的经过。

过了二天,孩儿散人回来了,报告道:“国王不在灵山,混沌乾坤大阵安然无恙,因那批老朽分子(指上一辈的古仙),都不敢攻阵。”

接着,大夫子派出去的魔谍和眼线也都陆续回来,报告道:“国王下落不明,此外,又探悉那如来和准提也不知去向,联军方面派遣了大批仙佛神圣正在寻访那二佛的踪迹。”

这消息使小老先生惊疑不定,连忙与大夫子商量,但他们却推算不出通天教主和如来,准提同时失踪的原因。

再过了五天,通天教主依然没有回来,而如来和准提既未回到灵山,又未在魔境边界的联军总部出现。

那时,小老先生又已派出野仙多名分赴山外之山,世外之世,找寻国王通天教主,另一方面老君和接引分批派遣三仙六佛十二神圣,到天涯海角去探访如来和准提二佛。

此外,玉帝也传谕宇宙列国会同搜索,上从三十三层天,中在地面地壳之间,以及海洋之内,下至幽冥阴司,可是各方面都属枉费精力,徒劳无功。

过了一个月,找寻者继续找寻,但失踪者依然失踪。魔国群臣和三国联军总部的仙佛神圣们开始耽心,大家都不得不从最坏的角度去猜疑:(一)他们是否已经三败俱伤,同归于尽?(二)他们是否会被第三者所暗算,而同遭禁囚?

不过,魔国小老先生和大夫子,或联军总部的老君、元始和接引都认为那些猜疑似不可能,因关于第一点的三败俱伤,伤者必会自动回来,若同归于尽,也应有尸体发现;第二点的禁囚更不致成为事实,因主角乃是上上之仙和大大的佛,谁有如此法道而能克制他们,使之就范,而加以禁囚?

宇宙列国为了这事,大伤脑筋,天仙佛魔四国已从秘密搜索,改为公开招寻,并悬重赏,不论是护送事主归来,或通风报讯,因而寻获,要金赠金,要官封官,要仙得仙。可是到了第二个月,失踪者的消息连蛛丝马迹也未能发现,真是一个百思不解的谜。由于通天教主、如来和准提同时失踪,宇宙列国发动了多次的普遍搜索,而魔方与天仙佛联军表面上虽暂时搁置了战事,实际上双方却忙于暗作步骤,酝酿大战。当然,小老先生和大夫子希望把敌军逐出国境,同时传闻老君、元始和接引等也要乘通天教主失踪,蛇无头而不行的机会,决定孤注一掷,攻占魔京。

另一方面,聋祖公夫妇出窍的元婴已在某一秘密地区,指导许多工艺神圣、制作尊者和仙匠,铸成了十万件性能良好的大小武器,准备进攻混沌乾坤大阵之用。

到了第三个月的末期,联军开始大举出击,但等到魔方发兵对抗,仙佛神圣立刻望风而走,退入防线,坚守不出,小老先生只得整队而归。不料魔兵刚刚回营,又报敌军来攻,他又慌忙传令出战,而对方却已回头而去,追之不及。如此一进一退,一退一进,继续三日三夜,使魔兵疲于奔命。不论妖魔人物,如何叫骂侮辱,仙佛神圣始终我行我素,置之不理。前者欲布云阵偷袭,而后者的阵地上下密张天罗地网;是以进攻难以如愿,真所谓欲战不能,欲罢不休;使小老先生大动肝火。

第四天黎明,小老先生与大夫子正拟发兵去攻联军,忽然心血来潮,屈指一算,面色大变,骇然道:“不好了,混沌乾坤大阵已被聋祖公攻破!”此言一出,大夫子也吃惊了,道:“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老先生道:“详情未知,可能即有消息传到……”他停顿一下,道:“本国师准备速赴灵山探听详情,拟请大夫子暂勿出兵,若敌来挑战,坚守顽抗。”说着,站起身来,取了武器和备而不用的百宝袋,就要动步。

“且慢!国师何下携带小儿同去,路上也好有个帮手。”大夫子道。

小老先生沉吟一下,道:“夫子想得周到,可能前途尚有强敌埋伏。”于是大夫子传令其子入营,面嘱了几句之后,小夫子就跟随小老先生出营,驾起缩天云,向灵山进发。小老先生离开魔营不到半个时辰,大老先生率领四个弟子——玄一、玄初、玄元、玄正,以及许多负伤的妖魔人物,已从灵山败回,到达魔营辕门,大夫子慌忙率众出去,迎入大营,一边派员安顿伤者,分别治疗休养,接着静听大老先生讲述混沌乾坤大阵失败的经过……

大老先生喟然道:“想下到那冰山渔祖——聋祖公鬼计多端,竟然假装昏迷不醒,暗中布置破阵之策。他发明了一种自动旋转的乌钢风车,犹如人间的无罩风扇,四翼交叉,翼身好比弯刀,式样大小不一,数量何止十万,在黑夜里投入混沌乾坤大阵,随着阵内的二股阴阳罡炁,以顺势巧攻逆流,并利用负负得正的原理,自行飞旋,不久,便发挥威力,拌混了冷热罡炁,而老夫所施展反乎造化的分股逆流,适足助其顺势,催使阴阳调和,合而为一,于是大阵就失去了效用。在顺逆交斗,冷热冲突的过程中,阵内发出轰雷似的巨响,声震天地,连续不断,风力乱窜所及,吹崩了附近山陵丘阜百座以上。风车钢翼如刀,锋利无比,当之者无不砍成肉浆,血洒如雨,佛地顿成屠场。老夫一看情况突变,大势已去,立即传令撤离,但守阵将士已死了十之七八。若稍迟片刻,只怕全军覆殁了。那聋子不费一兵一卒,破去了大阵。算他本领高强,使其一举成名,老夫输得口服心服,但他使用如此恶毒的武器,残杀生灵,惨无人道,冥冥中此仙必受天谴,减寿尚在其次。”大夫子听了,不便妄置一词,只是叹息而已,倒是千手老怪不避嫌疑,朗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师已尽全力,虽败犹荣。目前老师来得凑巧,正好协助我们驱逐联军,不知高见如何?”大老先生道:“老夫正有此意,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好挽回我们父子一点声誉……”他停顿一会,举目向大夫子注视片刻,继续道:“小儿已到灵山去了吗?”

大夫子点头道:“是。国师算到大阵已破,心里不安,已于半个时辰以前赶赴灵山去了,”大老先生笑道:“他也太心急了,其实可以不必去。不过,他去也好,至少也能阻延那聋子到这里来的时间……”他说着,以指克算凶吉,接下去道:“现在我们寸阴必争,老夫不揣谫愚,妄欲越俎代庖,发令进攻联军,将他们逐出魔境,不知各位愿听老夫调度否?”

大夫子和千手老怪素闻大老先生是上辈古仙中的佼佼者,不但道行高深莫测,而且武功也玄妙奇特,所以听了对方的话,心中甚喜,立即赞成,愿受领导,只是大夫子说了一句“联军防御坚强非凡”,而已。

大老先生道:“无妨!我们五个师徒领前,先把对方的防御工程摧毁,挫其锐气,接着就去对付老君、元始和接引,其他的事就让你们去收拾可也。”

大夫子和千手老怪听了,极为兴奋,同声道:“事不宜迟,请老师吩咐吧!”

于是大老先生低声说明了如此这般的战略之后,大夫子立即传令,召集全部的野仙、散人、狂客、力士、妖魔人物,以及精锐战士;不下十万之数,迅速地衔枚出动。

魔营与联军遥遥对峙,双方相隔的距离不过三十里而已。大老先生施展缩地之术,魔兵瞬即到达联军的阵前。他一边吩咐四徒——玄一、玄初、玄元和玄正同时使用地底抽土之法,震裂了地形,使地面上联军的防御工程随之坍陷,毁坏殆尽,遂被魔兵攻入,一边他自己纵上云端,驱走了守护高空的神圣之后,就发火烧毁天罗地网,接着降云落地,去寻老君、元始和接引的晦气。

再说老君、元始、接引和宇宙天君等得到混沌乾坤大阵已在灵山被聋祖公击破的消息后,大为欢喜,立即召集属下群仙请佛众神圣开会、讨论对魔营实行总攻击的战略。这时,他们兴高采烈,发言提议者彼落此起,气氛热闹非凡,不料平地一声雷,祸起仓猝,忽听探子报告;四个老道业已击破了防御工程,守军无法抵抗,已被魔兵冲入腹地,又报告高空罗网阵线也被烧毁了,一个老者从天而降,骁勇万分,仗剑攻来,所向披靡。

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使群仙诸佛菩萨众神圣非常惊骇,纷纷站立起来,会场秩序顿时混乱不堪。

只听得元始大尊高声道:“大家镇静!散会,出去抵抗?”他说着,首先冲出会场,后面是老君、接引和宇宙天君,而群仙、诸佛菩萨、众神圣也都抢先纵跃而出,前去作战了。

顷刻之间,会场空空如也,呈现着一片静寂,但外面已隐约传来一阵阵喊杀之声,自远而近,显而易见,魔兵蜂拥地攻了过来,而守军正在节节败退中。

等到老君、元始、接引和宇宙天君赶去,恰遇大老先生师徒五仙连袂冲入,立即交手,双方打斗非常激烈。

其余的仙佛神圣均非大夫子、千手老怪、傀儡子、龙公、郝道子、桂引子和狮首力士等的敌手,纷纷被迫后退。另有许多魔国的野仙、散人、狂客、五行郎君、十二地支真人以及诸大煞神正与各重天的总督混战不已。

大老先生独斗老君和元始,占了上风;玄一和玄初双战接引,已操胜券;宇宙天君勉强地抵抗着玄元和玄正的进攻,但到了二十个回合,就挨不住了,败象渐露,肩膊被玄元划中一道剑痕,接着又吃了玄正的横扫腿,立即仆倒地上。于是玄元从身边摸出捆神索,会同玄正,合力将他反绑,拉了起来,推押而去。这边老君、元始和接引面对强敌,自顾不暇,恨无余力相救,只得爱莫能助,让敌人从容地擒主了天国的统帅。这时,魔兵越来越多,四周会合,联军都被他们冲散,阵容大乱,不敢恋战,争先恐后地退逃。接引古佛一看情况不妙,无法收拾,也不及招呼老君和元始,就先自返身而走,一边发出狮子吼声,暗示全面撤离魔境。当然,老君和元始发觉大势已去,难以挽回,也只得迅速向后退去,驾云而逃。

三国的头儿或被擒,或败逃,联军立即瓦解,退离魔境者仅占十分之四,其余四成被俘,二成伤亡,损失重大,为亘古所未有,也是天仙佛三国的奇耻大辱。

再说小老先生和小夫子驾了缩天云,到达灵山的上空时,从云隙向下俯视,只见混沌乾坤大阵的原址上,灯烛辉煌,香烟飘缈,诸佛菩萨率领许多比丘僧、比丘尼,以及无数善男信女正在大放焰口,超度亡魂。他们口念佛号,钟馨木鱼之声交作,响彻云霄,呈现着一片庄严祥和的气氛,而战争的痕迹早已一扫而清。

小老先生看了一会,知道父亲——大老先生、四个师弟和本国的野仙散人和妖魔人物等都已走了,正拟返身回去,忽听对面的层云里传来一个声音:“大老逃走了,小子前来作甚?”小老先生暗吃一惊,心想道:“果然不出大夫子所料,这里有埋伏。”随即笑道:“是聋祖公吗?无数年来,你的发音却未改变。”由于冰山渔祖——聋祖公是大老先生之友,小老先生对于父执称呼自己为小子之举,虽含意轻蔑,却不以为忤。

这时,聋祖公夫妇已经拨开层云,现身云端,后面站着白头翁老祖,大地公公,无名古仙,天眇和地跛等上辈仙圣。

小老先生看到鸿钧老祖不在其中,心里吃惊的程度稍为减低,大笑道:“算你——聋祖公道行高妙,击破了家父的混沌乾坤大阵,但不知你的武功是否可与道行媲美?”

聋阻公道:“小子,不要叫我聋祖公,现在老夫的耳朵已不聋了。”

小老先生哦了一声,道:“是药王菩萨给你治愈的吗?”

聋祖婆抢先道:“你这小子真是个鬼灵精,什么事都瞒下了你,只是不学正道;走邪路,实为可惜。”

小老先生道:“聋老太婆,请你不要这样说!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观察的角度不同,所以看法也有差异,你所谓正道,在我看来,乃是邪路……”

父子心灵相通,个老先生此刻已想到父子必已赶往魔国,协助大夫子驱逐联军出境,而眼前的那批古仙古圣谅必也要到魔国去,支援在那边作战的联军。因此,他打定主意,要阻拦对方的行程,以便其父能争取时间,完成任务,而说话也就故意不大尊重前辈仙圣,侃侃地讲下去,使聋祖公听得不耐烦了,大声阻喝道:“不要说下去了,我们走!”小老先生也高声道:“喂!聋老儿,且慢!你还未回答我的问话。”

聋祖公生气地道:“什么话?”

小老先生道:“你的武功是否能与道行媲美?”

聋祖公道:“如果老夫不回答呢?”

小老先生嘿了一声,道:“你休想移动寸步?”

聋祖公怒道:“放肆!”也不再与他咆哮,把手一挥,道:“走!”

小老先生跃前挡住去路,冷冷地道:“我要你寸步难行!”

聋祖公道:“未必…”说着,跨前一步。

小老先生推出一掌,掌风把聋祖公推退二步,接着道:“你要走路,并不困难,只要能越过我这一关。”

“小鬼找死!”聋祖公说完了话,立即挥拳击来。

小老先生巴不得对方出手,连忙回手,于是两个古仙在云端大战。

三十招以后,聋祖公力不从心,掌势渐慢,小老先生知道对方武功极好,但若与自己较量,只怕尚逊何止一筹,所以未用全力,其目的只求拖延时间,并不在于取胜。

聋祖婆原以为小老先生的武功必在乃父之下,但此刻看来,却有跨灶之势,不由暗惊,又见丈夫始终处于下风,可能不久便将败落,于是她高声道:“老头子。你且退下!让我来取这个小子。”聋祖公正拟退后,但小老先生故意激道:“你们两公婆一起作战,不好吗?”

聋祖婆听了,说了一声:“小子,好大的口气!”接着飞身跃前助战。

小老先生左右分掌,拚力出击,武功突增一倍,力敌聋祖公婆,面不改色,且攻多于守,看得白头翁老祖、大地公公和无名古仙等啧啧称奇,认为小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确有真才实学,无怪列国的仙佛神圣都要敬而畏之。

他们看了良久,只见乱云翻腾,罡气纵横,小老先生飞跃纵跳,穿梭于聋祖公婆之间,疾如闪电,往返不可捉摸,绝招层出不穷,使人目不暇接,累得那男女二位古仙忙于自救,而他看似劲未用尽,招招留有余力,这就引起了白头翁老祖疑心;拍拍大地公公的肩膊,低声道:“大地道友,我看这小于未尽全力,旨在拖延时间,阻挡我们去干正事,你看如何?”

大地公公点头道:“有此可能!”他说着,用手向无名古仙一招,后者立即移身过去,问明了原因之后,也认为白头翁老祖的话大有道理。

于是白头翁老祖主张大家一拥而上,先收拾小老先生再说。

大地公公,眼睛盯着聋祖公夫妇与小老先生的酣战,对于白头翁老祖的意见,不置可否,但无名古仙反对道:“我们以老压小,以众欺寡,传扬出去,名誉不太好听。现在聋祖公伉俪虽已陷于苦斗之中,但也不见得就会败落……”他说到这里,稍待片刻,向战局看了一眼,继续道:“我们不妨再看一会。”

于是白头翁老祖就不再多嘴,凝神旁观。又过了半到,白头翁老祖已经看到眼睛出火,因小老先生举手投足之间,迹近阴险刻薄,似有戏弄老辈之意,是可忍孰不可忍?真真忍耐不住,他不与旁立的大地公公和无名古仙商量,突然挥动拐杖,独自飞身而出,前去助战,一边嘴里嚷道:“你们不肯上去,让我出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小老先生自恃艺高,毫不惊骇,对于白头翁老祖插手加入斗争,早已料到,且已认定大地公公和无名古仙即将接踵助拳,也是必然之事,所以他一开始出手,便已留劲不发,预储气力,以备后用,才能达到拖延时间,阻遏对方行程的愿望。

小老先生力战三位古仙,并探试了白头翁老祖的实力,十招之后,自信尚能周旋,所以沉着地应战,施展招数也适可而止,既不进迫,又不退让,保持稳健状态,能多拖一分时间越好,倒是聋祖公心里颇感焦急,忍不住地问道:“小鬼,你的武功路子,包罗万象,庞杂之极,根本不像乃翁,是从那里学来的?”

小老先生长笑一声道:“不瞒你聋老说,当年曾蒙敝友指点几手绝招,不过,我还藏着三招,舍不得使用。”

聋祖婆心急地问道:“令友是谁?”

小老先生道:“你又不认识他,不说也罢!”

白头翁老祖冷笑一声,道:“小子使狡!”说着,加劲送出一杖。小老先生闪身避过,乘机反手推掌,把白头翁老祖推了一个踉跄,笑道:“这就是敝友的绝招之一,但我手下留情,否则你已被摔下云端去了。”

白头翁老祖不虞受此挫辱,顿时面色发红,怒不可遏,但技不如人,无可奈何,惟有运劲挥舞拐杖,猛力进攻而已。

大地公公和无名古仙看到聋祖公夫妇与白头翁老祖合战小老先生,依然未能取胜,觉得再不上去支援,真是太不够朋友了。所以无名古仙决定放弃以大压小和以众欺寡的初衷,连忙冲前加入战团,接着大地公公也出场助拳。

小老先生早已准备以一敌五,因这是他意料中的事,目前虽进取不足,自保尚能支撑,但压力加重,究竟难以持久,所以振作精神,施展浑身解数,奋力与五个圣仙搏斗,以求拖延时间。

当时,小夫子明白:小老先生直接显示绝招作战的用意,间接是在教导自己学艺、所以他看得出神了,一招一式都已牢记在心。如今忽见大地公公和无名古仙也去围攻,以众欺寡,那真是太岂有此理了,慌忙冲了过去,但却被两个影子先挡住了去路,然后才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小朋友,且慢!”始知对方的动作比声音还要快速。

原来那两个影子就是天眇和地跛。他们早已注意小夫子的身形和衣服颜色,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一时倒想不起来。经过耳语多时,天眇承认自己的视线不够好,未能确定这小伙子是谁,最后地跛终于想出来了,道:“让我来问。”

恰在这时,小夫子已冲前去助小老先生,而天眇地跛就慌忙得急不及待,闪电似地纵身阻挡其去路。

“你们也想打架吗?”小夫子手握金棍,冷然问道。

“不,只想问你一句话。”地跛道。“请快说!”小夫子道。“你从前到过清白山吗?”地跛道。

“到过。”小夫子承认道。

“那么,当年掳去王明和小龙女,是你干的了。”地跛道。(参阅大眼魔煞故事)

“是又如何?”小夫子倔强地道。“那么,我们现在要打架了。”地跛道。

“奉陪!你们两个一齐打我吗?”小夫子不甘示弱地道。“不,一对一……”地跛话犹未尽,但天眇连忙插嘴道:“以二对一。”

地跛回转头去,喝问道:“喂!老眇,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眇道:“你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吗?”

地跛道,“知道,他是小夫子。”

天眇道:“知道就好。你记得,当年我们追不上他吗?”

小夫子不耐烦地道:“谁要听你们的废话。现在你们要打,快动手,不打,滚开!”

地跛听了,面色微变,但天眇却平静地道:“小夫子,我想再问你一句话。”

小夫子道:“快问!”

天动道:“指点小老先生绝招的那个朋友;如何称呼,你肯讲吗?”

小夫子道:“是家师,上玉下仙。”

天眇道:“我是世外的世外之仙,孤陋寡闻,倒不曾听到过谁是玉仙……”

地跛听了,骇然抢先道:“我知道,玉仙就是玉面神猴!”

天眇一听玉面神猴,也吃了一惊,正拟发言,忽听那边小老先生高声道:“时间到了,快走!”

小夫子慌忙飞跃过去,与小老先生同驾缩天云而行。

“追!”聋祖公大声道。

于是七个仙圣催动闪电云,在后急赶。

追了一阵又一阵,魔境已隐约地在远处出现。聋祖公和大地公公目露仙芒,远视力甚强,估计前途尚有千里之遥,而小老先生和小夭子则朝着离开魔境五百里的高空催云疾飞。若论缩天云和闪电云的速度,他们不久即可到达魔境。

出于意表,前面魔境突然连续不断地上升了朵朵祥云,顷刻之间便结成了层层云阵,挡住了小老先生和小夫子的去路。

原来在那云阵上,站着从魔境败退下来的群仙诸佛菩萨和众神圣,包括老君、元始、接引古佛在内。他们看到七位上辈仙圣追赶小老先生和小夫子,迎面而来,真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元始道:“小老先生乃罪魁祸首,唆使魔国君臣,兴风作浪,残害列国生灵,此刻,正好将他擒拿。以惩其罪。”他说着,就纵身飞去拦击,后面跟随着老君、接引、文殊、普贤和武仙星君等,把小老先生和小夫子围困,接着聋祖公夫妇以及大地公公等也赶到了,立即加入了包围圈。

这时,从魔境撤退的另有许多仙佛神圣都已到达现场,又一重重地在外围布防,组织了四个包围网,准备活捉那魔国的国师和大将。

小老先生稳立中央云端,脸不改色,一边暗运上乘仙功,发播万里传音之术,通知魔京大夫子速派本国大罗金仙前来支援,接着从身边的百宝袋内摸出一把短柄卷剑,顺手迎风一抖,剑身挺直,暴长三尺,银芒闪耀,不可逼视,显然它是一件太古神器。同时,小夫子已戴上了金色面具,以备对付强敌。这时,小老先生高举着卷剑,哈哈大笑道:“剑儿呀!剑儿,本仙没有给你喂血,已有十万年了,今日出手,你的口福不浅。”说着,他向空把剑一挥,冷气逼人,剑风过处,发出龙吟,又大笑道:“你们如不让开,休怪本仙无情!……”停顿片刻,目光向群仙诸佛众神圣一掠而过,见到他们肃然凝立,毫无表情,于是大喝一声,身子上纵十丈,小夫子也跟着飞跃,而前者已从高空向四周撒下百个小纸包,经风而破,包内的蚀骨毒沙散布满空,被沙粒抛中了外围的仙佛神圣不下五十名,无下惨声呼痛,有的中面,有的中手,拂之不去,拭之不落,因沙粒都已侵入他们的肌肤里,鲜血从伤处渗出,遂使四道包围圈的阵容大乱。

说时慢,那时快,当小老先生等向上纵跃的一刹那,白头翁老祖、元始天尊和武仙星君一见他们企图逃走,慌忙飞身阻止,不料对方无赖之极,抛掷蚀骨沙包,不由呆了一下,而白头翁老祖面部却被小老先生手中那柄突然又暴长了七尺的卷剑,划中一道三寸血痕,惊道:“天龙剑!”

小老先生抛沙包,挥宝剑,一气呵成,哈哈大笑,一边拍着小夫子拨云而逃。白头翁老祖受辱,岂肯干休?立即追赶,后面跟随着元始、武仙星君、接引、老君、大地公公、无名古仙和聋祖公夫妇。

天眇和地跛因须治疗许多中了蚀骨沙的仙佛神圣,所以暂留现场,直到任务完毕,才整队先回灵山佛土去了。

再说小老先生自知与那么多的仙佛神圣作战,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使用蚀骨沙,冲破包围圈,驾云而逃,但因往魔国的去路已被众仙佛神圣拦住,只得改变路线,朝着东方飞行,准备以迂回的云程,兜大圈子折回,依然可以进入魔境。聋祖公夫妇、无名古仙和大地公公却已洞悉其奸,追赶了一程之后,随即改抄捷径,在要道附近的层云里埋伏,以逸待劳,除非小老先生和小夫子不回魔国,否则,必然中伏无疑。缩天云和闪电云的速度相差不大。两个逃者只管向前飞行,没有工夫向后观看,所以不知道后面的一群追者已经分为两批,那就是一批继续穷追猛赶,另一批则已抄捷径埋伏着。

天空中的风势劲道,乱云翻腾,小老先生和小夫子御疾风,穿层云,身形忽隐忽现,所驾的缩天云升降下定,故意扰乱追赶者的视线。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飞绕了半片天的大圈子,看到前途层云密布,穿过层云,便是魔境安全地带的高空,就不怕那批追踪者了。小老先生催云疾驰过去,不久到止那层云的边缘,随即拉慢了缩天云脚,使其速度减低,一边回头观看。发现白头翁老祖、老君、元始和武仙星君等连袂飞驰而来,于是大笑道:“你们来下及了……”

他正拟再说下去,突然层云里伸出一只巨灵掌,拍中了他的背脊,立即仆倒云端,小夫子慌忙把他扶起,而四周又已被大地公公、无名古仙和聋祖公夫妇包围了。

大地公公朗声道:“我们在此等待多时了……”他向小老先生看了一眼,接着道:“你中了一掌,也有得受用了。”

小老先生的背部猝然受到重击,如遭雷轰电殛,纵是大罗金仙,也感到血气翻腾,面色大变,显然负伤不轻,连忙运功调气,一边探囊取出三粒药九吞服,过了片刻,稍觉好转,苦笑道:“好!大地公公,你掌法高明,本仙极为赞赏,领教了。”

这时,那批追踪者——白头翁老祖、接引、老君、元始、武仙星君等都已赶到现场,加强了包围圈,使小老先生和小夫子再也无法脱困而出。

“善哉,善哉!小老先生,希望你自知错误,休再深入迷途,跟随我们走吧!”接引古佛合十道。

“本仙所作所为,无不经过深思熟虑,走的都是正路,大和尚休要罗嗦!”小老先生冷笑道。

“此仙罪孽深重,恶贯满盈,我们不必与他论理,大家动手吧!”元始天尊道。

小夫子知道大战一触即发,早已把奔逃时除下了的金色面具重新戴上,右手持棍,左手已多了一把匕首,与小老先生贴背而立,随时准备反击。

小老先生虽已受伤,却不甘示弱,右手持着既可伸缩,又能曲直的天龙剑,左手掩护着百宝袋,也随时准备探囊取宝,反击敌方进攻。

元始首先挥剑出击,但小夫子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棍挡住来剑,一匕向前直刺,迫使对手慌忙后退。武仙星君已舞刀冲前,补其空位,也被小夫子一招击退,而其余仙佛神圣就一拥而上,同时元始和武仙星君双双退而复进,分别攻近,于是双方大战开始。一方是尖顶儿的仙中之仙,另一方面也是超级的仙佛神圣,彼此的道行和武功绝非等闲可比。若论个别的能耐,小老先生和小夫子可操胜券,但把仙佛神圣综合的战斗力来作判断,当然他们占了优势。以众击寡,虽非正道,而魔困扰乱宇宙秩序,到处为非作歹,早已犯了众怒,无怪列国都要群起而攻之。

双方恶斗,各凭本身的实力相搏。小老先生不愧是个杰出的大罗金仙,施展剑法诡谲无比,往往以怪招迫使敌方知难而退,惟他生性偏急,有仇必报,于是大地公公首当其冲,被天龙剑划中了肩膊,鲜血涔涔而流,只得跃离战斗圈,自取药物涂于伤处,顷刻而愈。那边,小夫子也刺伤了武仙皇君。

小老先生背脊受伤,未获充份调养,即遇大敌剧斗,出手得利,击伤大地公公,但时间稍久,背伤加重,施出剑招,威力亦已渐减,相反地,白头翁老祖、无名古仙、接引和老君等却越战越勇,此消彼长,他就陷入困境,趋于下风,衣袖下端被无名古仙的剑尖削去了一角。小夫子则不然。他久经其父大夫子庭训,又屡逢奇遇,得玉仙(即玉面神猴)、通天教主、小老先生和千手老怪等次第传授绝技,他的武功极为玄妙,作战经验也很丰富,所以勇斗元始和聋祖公夫妇等,始终应付裕如,不但能使对方无法近身,而且几次返身协助小老先生,击退了强敌的凌厉攻势。这时,小老先生久盼援兵不至,而大地公公伤愈,重新上阵助战,使他心里开始焦急,同时背部又剧痛不已,几至难以忍受,于是咬紧牙根,把心一横,伸手入袋,取出四粒药丸,分别抛向老君、大地公公、接引和白头翁老祖。那些药丸遇风即碎,化为四股含有辛辣气味的浓烟,凝而不散,直飘对面四个敌人的眼睛。“毒烟伤目,各位小心!”白头翁老祖知道此烟厉害,一边慌忙发出警告,一边退后数尺。老君、接引、大地公公等跟着跃后几步站定,避过了那些伤目浓烟,却不敢再度冲前,遂使小老先生有喘息的时间,运功治疗背伤。

此刻,因受伤而旁观的武仙星君发现远处飘来数朵青云,渐渐逼近,心里起疑,连忙纵目遥望,看到云端上站着大夫子、干手老怪、狮首力士,以及儿个不认识的老道士,随即高声叫道:“魔兵来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元始连忙道:“祭宝!”说着,他急不及待地先发制人,抛掷了玉虚宫的镇宫玉印,发出一道白芒,向小夫子头顶压下,而聋祖婆因无宝可祭,就拉了丈夫退后旁观,只见小夫子金色面具上的眉间假目突然翻动,射出一道绿光,缠住了对方的玉印,但过了片刻,玉印的压力加重,绿光逐渐缩短,这就意味着小夫子即将遭遇危险。

那边,老君、接引和白头翁老祖分别掷出拂尘、念珠和砸天宝石,朝着小老先生的面门飞去,而大地公公也因身无宝物,只得向后退立。

那时,小老先生也已探囊取宝,忽感胸中血气失调,翻腾不已,顿时脸色灰白,全身无力,站立不稳,摇摇欲跌,而对方的三件法宝业已疾飞而至,离开他的头颅不到一尺,同时身后的小夫子正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中,没有余力相助,况且援兵来势虽快,但远水救不得近火,所以他们除了束手待毙,或非死即伤之外,绝无别的办法了。正在干钧一发,万分危急之际,突然从高处层云中跃下一个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双掌齐挥,只听得“拍,拍,拍,拍”四响,把老君、接引、白头翁、元始的拂尘、念珠、砸天宝石和玉印等四件威力无比的宝物,全部击落云端,不知飘坠何处,等到现场的仙佛神圣惊疑初定,小老先生和小夫子已被那个影子救出重围,穿过层云,进入了魔境安全地带的高空。

这里,众仙佛神圣遭此突变,个个惊惶失措,正猜疑问,忽见层云里缓步踱出了一位中年上仙,面如冠玉,态度潇洒,平静地道:“你们只想用武,以众欺寡,妄用下三流的法宝,而不愿坐下来谈判,解决问题,枉自称为正派的仙佛神圣!”他说完话,哈哈大笑。

“道友是何方仙家?上次抢去燃灯的定海珠,烧毁诸佛菩萨的法主,救走水金书生和大夫子,谅必都是你做的,不是吗?”接引古佛合十道。

“不错,本仙平生最恨仙佛神圣使用法宝,和以众欺寡,所以代抱不平,特来干涉……”他说到这里,从身边取出定海珠,继续道:“燃灯和尚,贪念未泯,此珠也是他从别人手里骗去的,就据为己有,视作佛门至宝,但依本仙看来,它不过是一件废物而已。现在给你带回去,请代劳交还燃灯,并转告一声:珠从哪里来,仍到哪里去,否则,本仙随时会向他查问它的下落。”说着,他屈指一弹,定海珠飞向接引古佛前面,后者伸手接住,只听得那中年上仙又道:“魔兵顷刻就到,你们还不快走!”

接引问道:“道友留名!”可是对方已经退入层云,不知去向,只得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接着把手一挥,催动闪电云,与众仙圣如飞而去。魔国援兵——大夫子、千手老怪、狮首力士等并未上来,因他们已接到小老先生万里传音的报告:业已安抵本国,所以中途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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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小老先生和大夫子召集许多僚属,猜测那三次替他们解围的中年上仙,不知究竟是谁?并讨论国王通天教主去向不明的事,大家都想不出他失踪的原因。当时,据探谍报告:佛国的如来和准提也依然不知下落,诸佛菩萨仍在四出找寻。

魔国群臣正在猜疑时,忽报太白金星捧着玉旨已到宫门。小老先生与大夫子慌忙率领群僚,出去接旨。

太白金星满面笑容,不待他们出来迎接,已经兴冲冲地自动进去,小老先生和大夫子等连忙把他拥入王宫正殿,拜读圣旨后,原来是天国玉帝召集天廷会议,敕令宇宙列国速派人员出席。

小老先生惊疑参半,问道:“请问星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白金星听了,也不回答,连忙从身边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小老先生。小老先生一看书封,就认出上面写着“国师大夫子同展”,乃国王通天教主的笔迹,心里越疑,双目炯炯地盯视着太白金星,问道:“我王是否已遭天国软禁?”金星双手乱摇,道:“不,不,贵国王目前已是玉帝的上宾。”

小老先生哦了一声,又道:“如来和准提二佛呢?”

金星道:“也在天国,现在他们与贵国王已是好朋友了。”小老先生听了,就拉着大夫子走到殿边,拆封抽笺,并肩同问。信里的内容甚为简单,大意是奉玉帝面谕:列国暂时休战,所有纠纷均将在天廷会议中解决,并决定委派国师小老先生、大夫子、千手老怪和瞿真人为出席代表,率领文武随员二十名,速来天国报到。国政暂交龙公和傀儡子代摄等语。

大夫子和小老先生把来信重覆看了两遍。又在信笺反面找出了一个多角形的暗号,知道国王通天教主并未失去自由,而信中所写各点,也是出于他的本意,终于相信了太白金星的话。原来那种暗号是他们与通天教主之间所预定的默契:任何重要文件,只要有此暗号,便可无庸置疑,否则,虽为其亲手所写,亦不作准。而局外人怎会知道此中秘密?所以,如果太白金星所交书信没有通天教主的暗号,此刻他就要被怀疑而受到不利的后果了。目前情况不同,小老先生传令大排酒席,款待天国钦差太白金星。

在宴会时,小老先生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为了什么原因,国王与如来和准提言归于好?怎么他们都会同到天国去见玉帝?双方正在大战,忽然大家都愿意坐下来谈判,从干戈到玉帛,其中距离甚远,若无一个强有力的第三者牵线说项,这种大转变是绝不可能的。依本国师看来,宇宙之内,准也没有充任鲁仲连资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至祈星君详告!”

太白星君道:“此中过程,说来话长,……”他停顿片刻,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据我皇(玉帝)告:当通天教主追赶如来和准提时,双方距离看似咫尺,实则远在千里;看似在前,忽然落后;有时追者与逃者交臂而过,各不自知,及待发觉,而双方相隔已在百里之外,这使通天教主惊疑不已。他们在云端追逃,像促迷藏那样,大兜圈子,双方身不由主,追者只管猛追,逃者只管急逃,欲罢不能,难以自休……”

大夫子插嘴道:“谁有这样的道行能使他们如此狼狈不堪?”

太白金星道:“空间老人?”

小老先生道:“哦,是他?前年广成子与火神罗宣在三不管地带的空中行军,也曾遇到这样的情况。谅必也是他干的好事。”(参阅千年大比故事)

太白金星道:“请问国师,你有否见到过空间老人?”

小老先生沉吟片刻,道:“没有,但本国师曾见过一个红发老者,但瞬息退逝,不知去向……”

太白金星抢着道:“红发老者乃时间老人,白发老者是空间老人。”

小老先生道:“目前空间老人在什么地方?”

太白金星道:“他曾到天国,谒见我皇,但旋即离去,去向不明。据说这次天廷会议,他准备出席。”

小老先生听了,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大夫子道:“那末,后来双方追逃的情况怎样?”太白金星道:“他们在云端一追二逃,日夜不停,毫无休息,几乎继续了三个月之久……”

小老先生惊道:“他们虽是大罗金仙和至高无上的佛者,只怕体力也无法支持了。”

太白金星道:“不错,后来通天教主追到了如来和准提,正拟作战,但双方都已感到精疲力尽,同时倒下去了,躺在云端,动弹不得,惟有喘息不已。不过他们心里却都怀疑;今天自己为什么在一刹那之间就变成了如此下济?”

大夫子道:“那一定是时间老人的杰作了。”

太白金星道:“夫子的话正是,时间老人满头红发,也曾拜谒我皇,但一会儿就走了。”

小老先生道:“自古以来,关于时空二老,只闻其名,不见其形,近年来两次出现,又去拜访玉旁,显然必有所为,想来召开天廷会议之举就是他们出的主意了。”太白金星道:“不,另有其神……”

小老先生道:“哦!是谁?”

太白金星道:“你听我说下去!……通天教主躺在云端,看着旁边的仇敌——如来和准提,也和他自己一样,倦卧着,动弹不得。这时,不论是淮——通天教主,或佛祖和准提,只要稍有余力,就能把对方制服,但可惜大家都已像瘫痪那样,四肢无力,同时又偏偏相对而卧,真所谓白眼看着白眼,越看越生气,还是不看也罢!恰在那时,忽有一个老人,童颜鹤发,目含慈光,走近现场,施展法术,封锁了周围的空地,划为禁区,然后坐在他们的身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一篇大道理,不但娓娓动听,而且具有强大的说服力,使佛魔两国的元首极为感动,终于愀然作色,悔恨不已,同意停止战争,并愿坐下来谈判,在会议席上解决各种悬案和问题。”

小老先生道:“那老人怎么称呼?他讲述了一篇什么大道理?”

太白金星道:“那老人无姓无名,口齿清爽,舌灿莲花,分析事理,纲目兼举,持论公正,利害并重,使双方听者首肯不已,均各自认茅塞顿开,且深悟前非,接着魔王稽首,佛祖和准提双双合十,尊称那老人为‘和事大老’。至干那一篇大道理的内容,究竟如何,我皇玉帝并未公开宣布,而小神(金星自称)也不便向魔佛两方探问,所以恕难奉告。”

小老先生明白金星所讲的都是实清,并非他知而不言,于是转变话题,一边频频灌酒,极尽欢乐。

席终,金星告辞,自回天宫覆命。

小老先生心想:“这次天廷会议,列国出席的元首都有诚意,成功的机会甚大,此后,宇宙之间必能维持长时间的和平,而自己已无用武之地了。”

他缓步走出王宫正殿,回到国师府,拜见父亲大老先生,说明玉帝召开天廷会议,大势趋问和平,所以不愿前去出席。

大老先生也因混沌乾坤大阵已被聋祖公所破,未免耿耿于怀,留在魔国也没有什么面子,早就准备回去。如今情况突变,知其子也有引退之意,立即表示赞成,于是小老先生走到书房。写了两封书信,一留交大夫子,一托大夫子转呈通天教主,大意说明了自己任职多年,虽有小建树,愧无大成就,是以中道引退,使和平能早日实现等语。

次日,大夫子、千手老怪、龙公、傀儡子,与许多僚属在王宫正殿;久候小老先生不至,众心甚为惊疑。忽见国师府的总管宇文子匆忙入殿,抱拳一拱道:“国师父子和四位古仙——玄一、玄初、玄正、玄元等昨日连袂出外,至今未归。案头留置两封书信,特来报告。”说着,他从身边摸出两封书信,双手恭呈大夫子。

大夫子分别看了二只信封上所写的“留交”及“转呈”四字,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道:“国师一去,只怕不再回来了!”说着,就拆阅了那封留交给他的信,果然事实不出所料。

大夫子立即把此信递给同僚传阅,而将另一封信纳入怀中,以便他到达天国时转呈国王通天教主。

魔国群臣对于国师不别而行,初甚惊疑,继则叹息,但也有痛哭流涕者。

小老先生主政于魔国多年,位居国王之下,群臣之上,武能定邦,文能安国,屡建奇功,使魔势日趋强盛,为仙佛神圣所敬畏。他对同僚下属,私事以宽,公务以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有法家之风,所以这次他自动引退,亦为亲者所忧,仇者所喜。

过了一会,大夫子宣布出席天廷会议的代表名单;“大夫子、千手老怪、狮首力士、瞿真人、文中子、陆朋、富钰、神武子、菩提子、郝道子、安全子、金郎君、红衫客、水上郎君、海东青、南宫操、司徒文、杜充、孟元、铁金刚、温戎、神医子、阴阳子。”以上名单,包括大罗金仙三位、野仙八位、散人一位、五形郎君一位、狂客一位、妖魔精怪、鬼、乱神、力士和散神等各阶级的大煞九位,共计二十三个代表,分配极为公正,丝毫没有重此轻彼的现象。

这时,千手老怪忽然想到自己在上次天宫会议时,隐形潜影混入天国,爆窃御库,偷盗宝物不计其数(参阅天廷会议故事),这次玉帝又召开天廷会议,深恐群仙请佛神圣查问这件案子,不免有做贼心虚之感。因此,他临时改变主意,要求大夫子转享国王通天教主,准许他辞去代表的职位。

同时,狮首力士自知曾与元始天尊结有深仇,又因在宇宙列国树敌太多,也怕被仙佛神圣报复,所以临时胆怯,不敢前往天国开会,就恳请大夫于转享国王,准其免役。

大夫子坚邀不获,只得要求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各具正式奏章,以便转呈国王,藉资郑重。接着,他又加派了两位代表——文元子和宇文子凑数。

本国行政,遵照通天教主的命令,暂由龙公和傀儡子代摄。

于是大夫子叮嘱有关出席代表各自回府,料理行装,准备即日下午二时出发,并面告同僚,届时无须送行。

接着,魔国群臣陆续散去,而大夫子却暗留龙公和傀儡子,密谈了一会,并面授了两个锦囊妙计。

到了下午一时半左右,各指定代表都已在王宫正殿集合,大夫子向他们讲述一些有关天国的礼节仪注,然后率众走出宫外,驾起青云,向南天门进发。

再说这次玉帝召开天廷会议,邀请宇宙列国的元首几乎和上次相同,只不过魔国现在由通天教主亲自出席,而上次却是玉面神猴(玉仙)全权代表而已。至于列席的随员各国略有不同,有些仍是以前的原班代表,有些已更换了新的代表,有些则新旧参半,惟一特点就是多数国家的随员人数都已增加了两倍以上。

此外,如果这次天廷会议进行顺利,所有的问题或悬案也都能圆满解决,玉帝准备举行一个“天庆大会”,并拟邀请上一辈的古仙古圣都来参加,以便奠定宇宙之间水久和平的基础,使列国人民享受仅有欢乐,而绝无忧虑的生活。

当大夫子率领随员到达南天门外的时候,魔王通天教主和天国的神圣——托塔天王李靖、太白金星、许旌阳仙师、王灵官、巨灵神,以及许多仙官神将都已前来欢迎。繁冗礼节也不细述。

通天教主接见本国代表团,心中甚喜,但因发现小老先生、千手老怪、狮首力士未来出席,不由面色微变,正拟发问,而大夫子已趋前拜见,乘双方热烈拥抱的机会,暗中传音报告他们缺席的原因,并袖交了随身带来的书信和奏章。这时,天国的神圣都已踊跃而至,拥护着通天教主和魔国代表们进入南天门,迎到贵宾宫歇息。由于天廷会议正式开幕规定在三天之后,各国代表都有充分自由活动的时间,除了互作礼节访问,联络感情外,又举行了一连串的交流文化学术讨论会,例如……

(一)佛国;药王菩萨,天国:医圣歧伯,瘟神吕岳;痘神余化龙,太空国:天医星君,天瘟星官,病符星官,死符星官,天寿星官,仙国;仙医扁鹊,孙思邈,魔国:安全子,神医子等共同讨论人类生老病死的过程,以及如何传授医道药理,使下界众生得享康宁长寿的幸福。

(二)天国;乐圣伶伦,师旷,太空国;天乐星君,地乐星君,仙国:曹国舅,韩湘子,佛国:妙音佛,魔国;菩提子等,讨论制谱作曲,纠正音韵声调,以及如何能使上界美妙的音乐流传于世间,以饱人类的耳福。(三)天国;文曲星君,大空国:天文星君,地文星君,鬼国:颜子渊,卜子夏,魔国:文中子,司徒文,仙国;苍颉仙师等,讨论如何创作新诗妙文,以及改革简化或统一下界的文字。

(四)其他工艺制作,技术创造,凡有益于众生者,都有讨论小组,各国代表踊跃参加,发表论文,交换经验,以便将来传流下界,为人群造福。各国代表们经过了三天的社交活动,感情逐渐增进,友谊也建立了,尤其是仙佛神圣对于魔邦人氏的看法也已改善,消除了歧见,过去的仇恨心理一扫而清,这使玉帝极为高兴,认为有助于天廷会议的成功。因此,他主张不论任何仙佛神圣,或妖魔人物,只要能在下界行善,济人救世,依照功绩大小,赐予奖励,并饬赏善司制定天律,立即施行。

此外,玉帝对于魔国的神医子,为大眼魔煞转世的王明首创换脑和改造人体(参阅大眼魔煞故事),以及为逍遥岛毒龙尊者割除先天毒性的脑瘤,认为这是医术的大改进,厥功甚伟,理应嘉奖,随即传令召见神医子。他由歧伯、药王菩萨、天医星君和扁鹊仙师陪伴着,到天宫拜谒,除被封为“宇宙医圣”爵位外,并接受了玉帝的特赏——九还金丹、交梨、火枣、仙酒各计十二之数,天国的名贵药材二十四味,以及外科手术用具全套,共计大小一百二十件。

这种重赏,真是玉帝的大手笔,其目的乃在鼓励先进,作为榜样,并希望神医子竭力教导后学,使医道普遍发扬。当然玉帝此举又暗寓政治作用;旨在联络魔国上下的感情,使他们产生善心,培养救人济世的本性。

神医子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崇高的荣誉,是由于歧伯、药王菩萨、天医星君,和扁鹊仙师等在暗中向玉帝供献意见,同时也因神医子的卓越医术,值得受此厚赐,所以造成了这种史无前例的美举。

通天教主非常高兴,为神医子受封“宇宙医圣”而感到骄傲,并连续不断地接受群仙请佛众神圣的热烈道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魔国的妖魔人物到了天国,耳儒目染,所见所闻,莫非善事,内心里受到深刻的感化,无形中放弃了邪恶思想,遂使他们仅在短暂的三日之间,一切举动已趋向正道。谁谓恶人无法改造?

到了天廷会议开幕的日子,宇宙列国的代表们依次进入灵霄宝殿。天乐悠扬,妙音悦耳,场面既伟大,又隆重。

出席和列席代表:

仙国: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元都大法师、海潮真人、瑶池西王母、南极仙翁、九源丈人、弱水真人、九天玄女。列席随员,仙家三十名,包括汉钟离、韩湘子等八仙在内。佛国:诸佛;如来、接引、准提、燃灯、妙音、焰肩、大明,以及列席随员;阿难陀、迦留陀夷、降龙、伏虎等十五菩萨和二大罗汉。

太空国;太阳神、土、木、水、火、天王、海王、冥王、空王,和列席随员:天医、南斗、北斗、天寿等星君和星官二十五名。地国:地母娘娘、陆压真人、东岳大帝、真武大帝、梓潼帝君、黄大仙,以及随员十九名。

鬼国:幽冥教主地藏王、目莲、五殿阎罗包老、生死判官崔任、鬼王和随员十二名。

水国:四海龙王敖广、敖钦、敖闰、敖顺、五洋龙母、神龟丞相、鲸王太岁、神鳗公主、虎鲨大王和随员十名。

妖魔国:通天教主、大夫子、瞿真人、郝道子、金郎君、文中子、文元子、宇文子、陆朋、海东青、南宫操,以及随员:司徒文、枉充、孟元等。

天国;玉帝、许旌阳、镇元子、东王公(向仙国调用)、太白金星、文曲星君、天魁星君、天文星君(向太空国调用)、托塔天王李靖、宇宙天君、玄黄天君,以及随员三十六名。

特邀代表;玉仙(即玉面神猴,上届天廷会议的魔国首席代

表)、和事大老、时间老人、空间老人和上一辈古

仙白头翁老祖。

主席团:主席:玉帝;副主席: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

接引、太阳神、地母娘娘、幽冥教主地藏王、东海龙王敖广、通天教主、大夫子。

文书记录:文曲星君、地文星官、阿逸多、卜子夏、文中子。

司仪;天文星君、神武子。

议程:

(一)重议封神榜,重封神祗以及调迁神职事项。

(二)归还灵山佛士。

(三)召回投胎下凡的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以及集体管理鬼国六道轮回的过程。

(四)改革①神仙甄别大考;②妖魔精怪五百年小比,和③千年大比的制度。

(五)归还天国和仙国失窃的生物,以及送回佛国被劫的雷音寺。

(六)释放俘虏,毁灭武器、停止战争状态。(七)宇宙列国互派节使,交流文化。

(八)上界的医道和工艺传授下界兆姓,使其延年益寿,安居乐业。(九)群结私党,兴门户之见,不识大体;争权夺利,开营钻之路,不明大义,皆为祸害的根源,必须严厉阻止,俾能促进邦国安靖,建立世界永久和平。

(十)召开天庆会议,巩固宇宙大同的基础。

一阕天乐,响彻三十三层天界。玉帝临朝出席,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个个起身恭迎,待他坐定后,大家也归坐原位。

玉帝举目向四周巡视,随即朗声问道:“玉仙何故尚未出席?”太白金垦立即离座奏道:“刚才绿衣使者(鹦鹉)前来报告:‘玉仙——玉面神猴因有要事,不及准时出席,但三小时之后,他一定赶到。’”

玉帝闻言,也不追问他有什么要事,就吩咐天文星君宣布大会开始,恭请特邀代表———和事大老致辞。

当然,和事大老心里十分明白,眼前这批正派——仙佛神圣大多数是道貌岸然,自高身份,而那批邪派——妖魔精怪几乎也都是夜郎自大,目中无人,因此,二者之间,你轻视我,我小觑你,彼此都以为己方优越,对方鄙劣,谁也不佩服谁。

和事大老在旁暗察,发觉过去他们在谈判时,往往妄论事实,故意提出不知进退的要求;或不识大体的条件;且又互相施展狡计,希望敌人上当,入其彀中。若一计不成,立即层出不穷地另施别计,在台面上玩弄唇枪舌箭,针锋相对地讨价还价,以便争取利益。大家都想占对方的便宜,试问谁肯吃亏呢?于是会议一次横谈,再次竖谈,三次空谈,双方再接再厉,连续下断地谈下去,谈得面红耳赤,口干舌苦,依然未得要领,难成协议,直到用尽诡计,计计失败,于是无计可施;说尽歪理,也理不通;以致无理可谈,最后会议破裂。接着双方就拉下面皮,互相不择手段,采取强横霸道,无所不用其极的行动,不但使任何一方难以忍受,而且彼此都已怒不可遏,似乎失去理智,不惜以干戈作为后盾,企图凭藉武力,获得胜利。

和事大老早已见惯:战事既已爆发,正邪两派必然都大张旗鼓地宣传,把自己的先动手打人,美其名曰先礼后兵,显然指斥敌人挑衅,掩饰自己只不过是被迫抵抗,以便推卸战争的责任而已。至于军事上互有胜负,本属兵家常事,但为了保全面子和威望,正邪双方必然各称“挫折为胜利”,小胜则大吹“战果辉煌”,败绩也不肯认输,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真是可耻之至。

在和事大老的眼中看来,仙佛神圣的品格并不比妖魔精怪高出多少,他们似乎相差无几,或者只是半斤八两而已。等到双方战事持久,士兵物资,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国力消耗殆尽;既未能取胜,又无力再战,都已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心里巴不得有个第三者出来代为讲说,使大家有了“落场势”,可是却羞于先开口求和,怎么办呢?到了这时,彼此开始悔恨过去太过固执骄傲,为何不早些捐弃成见,开诚布公,实事求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判?假如当初双方都肯各退一步、二或三步,则彼此早已达到协议,实现了和平共处,怎会像现在那样,敌我都已弄得焦头烂额,两败俱伤,而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和事大老心里暗忖;这批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似乎都缺乏远见,只凭意气用事,不求实际,妄争虚誉,以致扰乱时局,无法收拾,延祸百姓,造成罪业,其鄙陋实与人间的凡夫俗子无异,换言之,他们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贱东西。所以当大会邀请和事大老致开幕辞时,他缓缓起身,走到主席台上,鼓其如簧之舌,口吐莲花,强调仙佛神圣,或妖魔精怪,应以行善为主,修性为辅,不行善,难成道,不修性,难行善,故仙佛神圣,切忌自尊,排斥妖魔精怪,反言之。身为妖魔精怪,也不应自大,议论仙佛神圣,此皆党同伐异,扬己抑人,妄生骄嗔之念,小则引起口角,大则造成争端,以致劫数源源而至,遗祸生灵,岂非与行善修性背道而驰乎?

和事大老的“开场白”先把殿内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暗斥一顿,但他们都以为此老理由充分,责备得体,惟有内心感到惭愧而已。

接着,和事大老又道:宇宙之间,自有仙佛神圣以来,即有妖魔精怪,历代相传,经过不少阶段,例如:讥仙家为虚妄,辟佛老为异端,侮辱神圣而侵犯之,直到今日,讥仙辟佛以及侵犯神圣之辈,其影响力犹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而仙佛神圣虽历百千万劫,依然成立于天地之间,地位声威丝毫未为动摇。至于妖魔精怪往往令人闻名丧胆,见而避之,即使仙佛神圣亦厌而恶之。务必惩以斧钺,惟恐不尽其类,须知彼等恍若郊外野草,烧之不尽,春来复生,旋荣旋枯,旋枯旋荣,是以历经百千万年,依然是‘离离原上草’,随风摇曳而得天全,何况郊原无草点缀,变成荒地,遂使天然风景逊色。只要不碍路绊足,人类何必芟薙野草?只要妖魔精怪不害人类,仙佛神圣也何必要把他们消灭……”

和事大老说到这里,忽听殿内响起了一阵阵鼓掌声和欢乐声,只得暂停片刻。

掌声初歇,会场恢复静寂,于是和事大老继续道:“仙佛神圣名词甚美,自成一品,妖魔精怪名词甚丑,亦自成一品,若要以此品消灭彼品,即使玉帝也无能为力,而仙佛两祖更不必论。反之,则通天教主亦力有未逮。若仅以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名词之美丑,而不推求其本性之善恶,贸贸然即加以征伐,此乃违反自然规律,妄造罪孽,实非明智之举,所以本大老主张之:各品并存,修其本业,和平为修性之阶,行善为成道之梯。此次天廷会议所要讨论者,若能依照‘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借的算借的,买的算买的,直的不使曲,曲的使之直’为原则,于是和平即可现实,亦为本大老之厚望。”和事大老看准了当时神仙佛魔的战争互有胜负,准也吃不掉谁,若再不适可而止,必至于各败俱伤,不可收拾,所以他的开幕辞不像是排难解纷者所说的话。简直是一个高高在上者,把列国的元首训诲一顿。他站在正确的立场,讲合情合理的话,使听众衷心说服,一致鼓掌欢呼,表示赞成,包括列国的元首在内。这时,包藏祸心、老奸巨滑的通天教主颇有自知之明。自从混沌大阵失败;小老先生不别而行之后,他明白魔势即将盛极而衰,决难再依赖武力而博取胜利,何况和事大老的手中尚有两只皇牌,那就是时空二老,而他和佛祖等都已领教,并吃过他们的苦头,因此,巴不得有个第三者出来调停,打个圆场,才能使他不失威声,收拾残局。另一方面,他已决定退而求其次,希望在会议桌上占些便宜。

至于玉帝和仙佛两祖,目前都已厌战,想尽量争取和平,除非通天教主作出强人听难的过分要求,他们是准备让步的。这样一来,双方的弱点都给和事大老抓住了,所以他的开幕辞立即产生了重大作用,使他成为正邪两派所欢迎的鲁仲连。

再说和事大老致辞既毕,等待一会,直到殿内气氛非常融洽,又接下去道:“本大老不拟左右各位讨论的意见,所以要与时空两者暂行回避,到外面静候这里的好音。”说着,他向四周作一环揖后,就走下主席台,会同时间和空间二位老人,连袂出殿而去。玉帝目送和事大老与时空二老离殿后,就面谕各代表开始讨论第一项议案,那就是“重议封神榜,重封神祗,以及调迁神职问题”。

这是魔国通天教主的提案,也就是上届天廷会议所遗留下来的悬案。

魔国的反封神榜主管瞿真人正拟起身报告多年以来所进行的工作情况,但仙国的工作组主管玄都大法师业已抢先道:“要求大会准予将重议封神榜等间题暂缓辩论……”翟真人连忙责问道:“大法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都大法师道:“当年提出此案者是玉仙——玉面神猴,现在旧案重提,理应从速讨论。但这时玉仙尚未列席,我们何不等待三个小时直到他赶来出席时,再行讨论。一则表示大会对他尊重,二则我们也好听取他对于重议封神榜的意见,如属必要,亦可并入议案。当然,他是否将发表意见,此刻尚难推测,可是在我们的立场,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准备。”

通天教主听了,认为有理,再三首肯,于是瞿真人道:“大法师高见极是,贫道不敢反对。”

于是大会通过第一项议案,暂时搁置,等待玉仙列席后再行辩论。

接着大夫子提出第二项议案,“归还灵山佛土”。他右手一掀美髯,道:“灵山租借地也是当年猴公所提出的问题,至今未能解决。为了这什悬案,双方发生大战,损兵折将,言之令人痛心。不过,公理所在,即使佛国,也应放弃强权而低头,但何故却赖着不走,企图永久霸占,拟请我佛如来解释。”如来佛起身合十道:“夫子的话,名正言顺,本佛不敢分辩,惟此案也是当年玉仙所提出的,可否也等待他列席后再行讨论?”

大夫子也不理会通天教主同意与否,立即反对道:“不可?”

如来佛道:“同一是玉仙当年的提案,何故彼案准予从缓商讨,而此案不可援例?”大夫子道:“重议封神榜,和重封神祗等问题,牵涉了几个国家,株连仙佛神圣众多,范围广大,情况复杂,而影响也极为严重,似非只言片语所能解决,不像归还‘灵山佛土’,只是你我两国之间的事,而问题也极为单纯,那就是猴公来,你要归还灵山,猴公不来,你也要归还灵山。所以老夫拟请我佛不必徒劳唇舌,藉故推托,幸甚,幸甚!”

如来佛听了点头道:“既然夫子提出异议,自当遵命,立即讨论这个议案。不过,此刻本佛另有要求,不知夫子肯接纳否?“’

大夫子掀髯道:“请说!”

如来佛合十道:“灵山佛地,敝国借用多年,教义普及,道场兴旺,国基所在,业已生根,一时难以迁移。现在本佛提出三个办法:向贵国购买灵山;次之,以新创的世外仙境交换灵山;又次之,续租灵山,定期十亿年。以上办法,拟请夫子考虑,如蒙采纳第一个办法,则不胜企盼感祷之至。”

大夫子道:“续租灵山,绝不可能,请毋庸议……”他看了如来佛一眼,接下去道:“迁移一个国家,事实上确有许多困难,但佛法无边,问题似乎不大,谅必我佛容易解决。”

如来佛道:“佛法无边,若不受外界限制,自属包罗万象,但不知贵国肯否同意本佛将灵山所有的佛家产业和全部人民迁离?”

大夫子摇头道:“不,人民与物业乃属灵山所有,若一旦都被撤离,灵气立即消失,佛地变成荒土,尚有何用?所以贵国不能移动当地的百姓和一草一木,但诸佛菩萨、比丘僧尼,和佛用器具例外。”

如来佛道:“有此限制,佛法就不能无边了。为了这事,双方大动干戈,生灵涂炭,伤亡惨重,损失无法估计,实非善策。因此,本佛提出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为宇宙和平的永久之计,至祈夫子让步,使敝国有路可走。”

大夫子沉吟片刻,道:“且容老夫与敝王商量!”

于是大夫子要求玉帝休会半小时,即获同意,接着他会同通天教主暂离会场。

过了一支香的时间,通天教主与大夫子重入会场,天文星君随即宣布恢复会议。

于是大夫子起身道:“敝国为了诚心争取和平,决定接纳佛祖的第二个办法:以新创的世外仙境交换灵山佛土,但佛国必须付清所拖欠历年利上加利的租金。”如来佛听了,心中甚喜,连忙起身合十,道:“夫子厚意,本佛不胜感荷,但历年租金,利上加利,数目必甚庞大,不知敝国经济力量能否负担?”

大夫子道:“灵山租金,若以每年黄金百两计算,再加年息一分,暂定时期二千年,利上盘利,也不过是区区天文数字而已。”

如来佛听到天文数字,不由转喜为忧,鼻尖上渗出冷汗来了,道:“天文数字,绝非区区小额,敝国实难负担。”

大夫子道:“这一点,佛祖不必担心。我王早已考虑到贵国僧侣都以‘吃十方’为生,哪有余钱付此租金?所以拟定了一种特别处理的办法。”如来佛道:“请夫子详告。”大夫子道:“在天文数字的租金本利之中,拟请佛祖拨出黄金千两,作为象征式的偿付,其余之数就作为敝国布施贵国,一笔勾销,不知佛祖高见如何?”

如来连忙合十道:“善哉,善哉!贵国仁慈为怀,本佛代表敝国上下道谢致敬!”

这时,会场里响起一阵阵欢呼和鼓掌声,久久不绝,接着天乐齐奏,妙音充耳,顿时殿内产生了一股和平气氛。

过了一会,玉帝道:“灵山悬案多年不能解决,哪知今天未经辩论,双方三言两语,就化于戈为玉帛,获取了圆满的妥协,使联高兴万分。现在朕将新创的世外三个仙境之一的地契交给魔国,由其国主永久管业。”他说着,从案头拿了地契,由太白金星送交大夫子转呈通天教主收执。

另一方面,佛祖如来也派了大明佛送一张千两黄金的即期票据,面交大夫子转呈通天教主,当场由金郎君写了收据,并经大夫子签名后,交给大明佛。

接着,玉帝朗声道:“新创仙境交换灵山佛土,结束了佛魔两国的纠纷,可喜可贺。这事不但有助于宇宙和平,而目也是列国人民的幸福。所以,依照联的意见:这个新创仙境似可定名为‘和平仙洲’,以留纪念,不知各位代表高见如何?”

列国听了,均甚赞成,同声共呼万岁。

这时,文曲星君已把记录缮妥,朗读一遍。于是天文星君宣布大会开始讨论第三项议案:“召回下凡投胎的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以及集体管理鬼国六道轮回的制度。”

这是鬼国幽冥教主的提案。他起身道:“我国在沦陷时期里,被魔帅计真掌握幽冥行政,捣乱了地府的轮回制度;任意将许多作恶多端的妖魔人物转入仙、贵、福、富各道投股为人,在阳间倒行逆施,倾覆社会秩序,使无数众生遭遇浩劫,言之实为痛心。因此,本教主要求大会通过决议;召回那批错投轮回的妖魔人物,才能使兆姓安居乐业,享受宁静生活。不过,根据上次天廷会议的记录,若单独召回妖魔人物,魔国必将提出异议,所以,本教主又要求大会通过决议,把所有堕入红尘的仙佛神圣也同时召回。”

大夫子起身道:“幽冥教主讲得不错,只要列国召回下界的仙佛神圣,敝国自当步其后尘,遵照大会的决议行事。”

元始天尊道:“话虽如此,但理应留个余地,不要绝其改恶为善的自新之路。”

大夫子问道:“什么余地?”

元始天尊提议道:“如果投股为人的妖魔精怪,或堕入红尘的仙佛神圣,在世修练道行,已具佳绩,我们不妨让其继续进修,得成正果,也是一件功德。”

大夫子掀髯喜道:“天尊仁心,老夫佩服之至。”

幽冥教主道:“从下界召回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的问题,现已获得妥协,确是一件好事,而天尊的提议,暗寓鼓励为善之意,真所谓好事成双,难能可贵。关于六道轮回,主宰众生出世的总枢,注定其终身寿夭、贫富、盛衰、荣辱的过程,必须严加整顿,使之纳入正轨,以免不肖之徒仗势利用转轮,假冒出世的身份。这事关系重大,过去常有仇家投诉,指责转轮阎罗,管理不善,因此,敝国为了自避嫌疑,今后不敢独揽轮回之事,拟请列国派员共同监视;以资郑重,至祈各位代表讨论。”

众所周知,鬼国元首所说“……不肖之徒仗势利用转轮、假冒出世的身份,以及过去常有仇家投诉,指责转轮阎罗管理不善”等语,显然是针对魔国而加以批评。由于事实确是如此,大夫子当然不便辩护,以免欲盖弥彰,但他也不甘心任由对方肆意抨击,而静默无言,自丧锐气,于是反击道:“今日天廷会议,目的在于争取和平,希望各代表发言具有建设仕的内容,尤其是过去的事切忽重提,更忌话里有刺,语中带骨,最易引起对方反感导致旧恨,产上新怨,此皆无补于实际,却有碍于和平。不过,老夫对于幽冥教主提议;‘列国派员共同监视轮回一节,尚称可取,似宜从速表决,付诸实行。”

幽冥教主听了大夫子褒贬参半的话,一时倒也无可置喙,主要由于对方以“和平”两字作为幌子,把他镇住,次要是慑于魔势,心有顾虑,因此,他虽语犹未尽,却不敢畅所欲言,以免影响和平。接着,地文星君综合了上述讨论的意见,作出了决议,由文曲星导三读之后,随即通过。

于是神武子宣布讨论第四项议案:

大夫子提出:改革(一)神仙甄别大考;(二)妖魔精怪五百年小比;(王)千年大比的制度。万古以来,修道行善的人,在其功德圆满,受封神职,或济身于仙阶之前,必须要经过一次由天国所主办的甄别大考。落第者,不论其道行如何玄深,武功如何高妙,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散神或野仙而已。过去,大夫子十试十败,并非由于道行武功低劣,而考题仅限于神仙经典,多虚玄的教条而缺乏实践的本质,因此,得隽者往往品德有余而才干不足,而登仙或成神之后,便自高身份,超然物外,从此与红尘隔离,拘谨自守,独善其身,无复有救人济世之心。

大夫子虽修得大罗金仙之道,但才气磅礴太甚。纵横不可一世,以致为考官所忌,不但黜其试卷,而且群起而排挤之,于是一怒而投魔国,遂能大展鸿图,名闻宇宙。后来天仙两国百计争相罗致,愿赠最高的仙衔,但他终因前嫌,拒不受命。在天仙佛魔四国战争时,他击败了许多神仙,其中几个却是当年的大考试官,这才使他踌躇满志,扬眉吐气了。

此外,妖魔精怪的五百年一小比,和千年一大比,其试题亦限于神仙经典,既尊德行,无可厚非,又重杀戮,似属残忍,于是众心不服,而有大闹一场,击伤试官,以及海内十一洲仙境沦陷之变(参阅千年大比故事)。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种怨恨,早已长期积压,报复之心,亦酝酿已久,等待时机成熟,机会降临,乱事立即爆发,终于不可收拾,严重打击了天、地、仙、佛、水、太空和鬼等七国的威声。

由于上述的前因后果,大批被天仙两国考官所黜退的野仙散人狂客等,都已投奔魔国,分别得到通天教主的重用,包括反对和痛诋考试制度最激烈的大夫子在内,遂使魔势逐渐坐大,且有兼并宇宙列国的企图。

经过了惨烈的战事教训,玉帝体会到人材外流,助敌攻己,就不得不归咎于考试制度的缺点,正拟加以改革,而适逢大夫子在会议中提出了这个议案,无形中先得其心,投其所好,不由暗喜,立即面谕大夫子和元始天尊组织一个委员会,以便共同研究改革神仙和妖魔人物的考试制度,又当场派定了协办委员,文曲星君、文中子、天文星君、地文星君,规定在十天之内完成计划。

于是卜子夏记录了这个决议,三读通过。

接着天魁星君、镇元子和焰肩佛联合提出第五项议案:归还天国和仙国失窃的宝物,以及送回佛国被劫去的雷音寺。

这一议案未经辩论,立即顺利通过,因通天教主一口答应所有在魔国的一切宝物和产业,等待天廷会议圆满结束后,均将物归原主,但属于有攻击性的武器和宝物则必须予以毁灭。此外,他也有一个为列国所能接受的反提议,那就是过去的汕佛神圣从妖魔精怪手中夺去的宝物也必须如数归还,以示公平。

仙佛神圣想到通天教主竟然这样爽气,似乎出于意表,除了感到惊异之外,会场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喝彩和鼓掌声。

过了一会,玄黄天君提出第六项议案,释放俘虏,毁灭武器,停止战争状态。其实一部分俘虏在开会之前早已释放。

这议案也未经辩论,列国代表一致表示赞成,迅即通过,并分别派出干员互相协助,限定十天之内办妥有关事宜。

接下去讨论天国太白金星所提出的,宇宙列国互派节使,交流文化。

毫无疑问,这议案一经提出,即由大夫子附议,全体通过。

第八项议案“上界的医道和工艺传授下界兆姓,使其延年益寿,安居乐业”是佛国药王菩萨、魔国神医子、天国的天医星君和工艺神等所共同提出的。

各代表讨论结果,由列国委派医工专家著书立说、依照过去鬼谷子的教学方式,到人间授徒传艺,以求贯彻。

于是全体代表鼓掌通过。

接着天国的宇宙天君提出第九项议案:“成群结党,兴门户之见,不识大体;争权夺利,开营钻之路,不明大义,二者皆是祸害的根源,必须严厉弭止。俾能促进邦国安靖,建立世界和平。”

宇宙天君乃天国三十二重天总管集团的首领,有鉴于部分总管树立私党,各自为政,互相排挤,且在这次对外战事中未尽全力,缺乏合作精神,影响所及,使友军遭遇重大的损失。因此,他就毫不容情地以应得之罪惩处了那些有关的失职总管,并在天廷会议中提山这个议案。

当然,这种事实并非只在天国发生,而其他宇宙列国也并不例外,尤其是在魔国和地国的许多部落里,党祸更为显著。

所以宇宙天君在大会里发表高见……

“相助匿非曰党,物以类聚,成群结党,集合势力,而为非作歹,必须严厉禁止。身为仙佛神圣,妖魔人物,甚至凡夫俗子,若自高身份,俨然以领导者的姿态,不为公益,而营私结党,专制霸占,制造是非,攻击异己,迫使对方也结党抵抗,于是双方倾轧排挤,层出不穷,此起彼伏,扰乱不已,古今党祸不胜枚举,为害苍生,言之痛心。因此,本代表主张:列国元首必须严谕群臣兆姓,互相爱护,一视同仁,尊重大众利益,群而不党……”

恰在这时,忽见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尊者匆忙地进入灵霄宝殿,高声向玉帝报告道:“臣等探悉魔国的正邪两个党派发生了冲突。”

通天教主听了,面色微变。

只听得玉帝问道:“为了何事?”

顺风耳尊者道:“听说乱党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率领许多妖魔精怪企图夺取宝物,但被傀儡子和龙公所阻,所以双方大战不已。”

玉帝道:“什么宝物?”

顺风耳尊者回头向通天教主看了一眼之后,道:“是多年前千手老怪从天仙两国偷盗而去的那批宝物。”王帝皱眉问道:“通天贤卿,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通天教主不及发言,而大夫子已经抢先代答道:“谨禀我皇,这件事无须忧虑!臣在临行之前,已安排了妙计,预料傀儡子和龙公必能弭止这件祸事。”

玉帝迷惑地道:“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的道行武功万分高妙;只怕……”大夫子连忙接口道:“不错,他们确是无敌高手,不过,臣早已暗作准备,另邀一个野仙幕后协助,所以宝物可保无虞。”

玉帝道:“是准?”大夫子道:“水金书生。”

玉帝不信地道:“他有制服干手老怪和狮首力士的能耐?”

大夫子尚未回答,燃灯古佛已插嘴道:“水金书生确有真才实学,我们诸佛菩萨、众罗汉都已领教过了,非其敌手……”

言犹未毕,殿阶值班神将传来声音:“魔国紧急文书到!”不久,孩儿散人急步进入会场,走近主席台,双手递呈文书。

大夫子接过文书,转呈通天教主,拆阅之后,展后笑道:“果然不出夫子所料,本国的内乱之事已经弭平。”说着,又将文书交给大夫子看了一遍。

乱事的经过是这样的……狮首力士不甘心将千手老怪艰苦地偷来的宝物归还原主,所以煽动那老怪联合属下群魔众妖乘机作乱,企图恃强劫宝,好在大夫子早已洞悉其奸,临行留下锦囊妙计,并暗邀水金书生在幕后监视,遂使他们的贪欲终成泡影。现在狮首力士已被傀儡子和龙公击毙,而千手老怪也败于水金书生之手,狼狈而逃,不知去向。余孽非死即伤,或已被擒,听候国王发落。

接着玉帝面对大夫子,问道:“贤卿怎知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觊觎主物?”大夫子答道:“他们本来也是这次天廷会议的代表,但籍故推辞,不肯出席,臣就知其中必有阴谋。此外,狮首力士目光闪耀,常向宝库扫射,贪心早已流露,无形中被臣发觉,所以预作提防。他们自恃实力雄厚,以为必能克制傀儡子和龙公无疑,但估计错误,终于被臣所布置的一着暗棋——水金书生所败,可谓不幸中的大幸。”玉帝听了,赞道:“贤卿奇才,联甚佩服。”

大夫子道:“我皇谬奖……”停顿片刻,他又道:“这件事现已告一段落,拟请大会继续讨论议案。”

于是宇宙天君朗声道:“刚才大夫子所讲的魔国乱事,显然就是党祸。假如千手老怪和狮首力士平时没有私党勾结,他们怎能发动乱事?因此,本代表盼望列国元首随时注意这种隐患,并应立即讨论如何建立群而不党的制度。”大会对于这个议案极为重视,各副主席连忙派定小组,分别讨论:为“君”大公无私,一视同仁,以及为“臣”互相爱护,只有为公而合群,没有为私而结党,进一步促进邦国安靖,建立世界和平,以及宇宙大同,然后综合各小组的总结,并由每一个国家派出一个代表,会同研究,规定十日之内完成草稿分布,如有不妥,当再修正。

大会一致通过了这议案。

由于大会久候玉仙——玉面神猴,不见他前来列席,现在通天教主又要恢复第一项议案:重议封神榜,重封神祗,以及调迁神职问题。查反封神榜本是上届天廷会议的悬案之一,天、地、仙、佛。鬼、魔等国早已做了不少工作。名义上,这件议案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三位师兄弟背对背讨论,但实际上则由天国的东王公、镇元子,仙国的玄都大法师、海潮真人,地国的梓潼帝君、黄大仙,以及魔国的大夫子、瞿真人、文元子、宇文子、陆朋、海东青、南宫操等分工合作,并动员了有关各国的的群仙、诸佛神圣和许多野仙、妖魔人物,展开各种联络、调查、研究和考核事宜,花用的时间精力和物力之多,牵涉仙佛神圣与妖魔人物之众,降临的地区之广,受到打击的范围之大,不但是空前绝后,而且地位崇高的老君、元始、接引、准提和燃灯等也都列入被斗争或清算的对象。

凡是旧的封神榜上有名的神祗,一律不准参加“反封神榜”的任务,因他们都是被调查、被打击、应被贬职、应被调职、应升职、应革职、应仍草原职,或应受处分的神祗,时还要清算他们在职二千多年内的善恶功过,那确是一件非常细碎复杂和困难的工作。由于调查者的观点和立场不同,说好说坏都出于他们的嘴里,欲加以功,何患无辞,而欲加以罪,亦何患无辞,所以,那批榜上有名的大部分神祗未免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反封神榜之事曾在天仙两国表面上积极响应,骨子里消极反应,以及实际上只是阳奉阴违,虚与委蛇,以致激起了通天教主的反感,再加上小老先生为了要自显才能,扬名于宇宙,就乘机推波助澜,从旁鼓动,终于造成了天仙佛魔四国多次的军事冲突,使各方面损失惨重,生灵涂炭,弄得四败俱伤,但反封神榜问题依然尚夫解决。经过了惨痛的遭遇和教训,老君、元始、接引和准提等仙佛重新估计目前的情势,感到欲求和平,己方必须让步,以便这事从速解决。同时,通天教主的凶焰也消失了,从大题大做变成了大题小做,一切吹毛求疵,无理取闹的指责都已自动在原定计划中剔除,只求其大体,不计较细节,而他也退居幕后,委托大夫子全权处理。在这种情况之下,和事大老才能口吐莲花,说服列国元首,促成和平,使他成为宇宙间最受欢迎的人物。

通天教主既已深悟前非,改变初衷,所以,出于仙佛神圣的意表,大夫子所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而且某些被放弃的论点也都有合理解释,足见魔国对反封神榜问题确已作出了重大的让步。

大夫子态度温和,发言简明,道:“本国反对‘旧封神榜’的原因有三:(一)在举行封神典礼之前,此榜未经原议者之一——我王通天教主最后批签;(二)在封神典礼中,主办人既未通知原议国——魔国代表列席监察,又未邀请天、仙、佛、太空、地、水、鬼等国的代表观礼,于理不合;(三)姜尚非神非仙,不过是个下界的凡体人类而已。当然没有资格担任封神的执行人。上述三点,拟请各位代表讨论。”元始天尊道:“关于大夫子提出的反对理由,第一与第二点极为正确,因(一)自从初签封神榜起,至正式封神止,前后相隔的时期已有数十年之久,中间人事的实际变化,多端莫测,可能与初拟封神榜时的估计情况略有出入,或完全相违,这就导致了所封神职的偏差。可是,在正式封神之前,由于通天贤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我们却忽略了再开一次三巨头会议,重新楦讨,修改或调整,作为最后批签。(二)在正式封神时,我和师兄老君因急于离开红尘,又忽略了邀请宇宙列国的代表出席监视和观察封神大典。为了那两项过失,我们接受大夫子的指责,并向各国元首道歉。”他说着,对着主席台作了一个环揖。

接着,元始天尊又道:“关于大夫子提出第三点的反对理由,我觉得有申辩的必要。依仙家目光看来,姜尚确是个下界凡夫,但在地国兆姓的目中,他协助姬发,吊民伐罪,德高望重。有功于当世,可称是个圣贤之间的人物。推根查源,他以凡夫的体质,竟然列入玉虚门下,若非其前世有修道积善的功德,怎能逢此难得的机缘?因此,他受命于仙祖老君,以仙家本门弟子的身份和资格执行封神大权,也是顺理成章。若要推翻他执行封神的资格,那么,他过去所封之神就将全部宣布无效,而其影响所及,群神众祗必然联合反对,导致天翻地覆,宇宙立即大乱,不知大夫子以为然否?”

大夫子听了,摇头道:“天尊高见似是而非,但老夫愿意收回第三点反对的理由……”他停顿片刻,低头略加思索,继续道:“姜尚虽是玉虚门下弟子,但修道不过四十年而已,即使有仙祖敕命,论其资历也依然不足以执行大封天神地祗的任务,而被封的神祗之中,其生前道行不乏有千年以上的,他们如何肯服:例如闻仲等二十四位英灵迳闯封神台下,立而不跪,以示反抗,可资证明,若人间的帝王委一个九品或末入流的小吏去封朝廷大宫,这对受封者是一种讽刺,其内心必然不服,可是迫于帝王之威而暂受其封,犹如姜尚手中之有打神鞭,遂使闻仲等屈就封号。不过,元始天尊所说若要推翻姜尚执行封神的资格,则其过去所封之神均将全部宣布无效,这一点倒是正沦。假如老夫固执己意,坚持初衷,宇宙列国必然大乱。后果之恶劣不堪设想,因此,魔国为了拥护和平,决定收回第三点反封神榜的理由,换言之,也就是撤销了对仙国二位元首的控诉……”

列国的代表们,听到大夫子的最后的那句话,都感到非常兴奋,大家一齐鼓掌,会场欢声如雷。其实,通天教主和大夫子早已在多次讨论中,深思熟虑地研究,认为姜尚的道行武功均属平平无奇,又乏神仙气质,亢其量只是世俗一个贤人而已,由他主持敕封天神地柢大典,显然资历不足,但他适逢风云际会,时来运到,使其身列仙国元始天尊的门下弟子,位居周朝的开国元勋,又在吊民伐罪过程中,曾与当代许多武功超越、道行玄妙的野仙散人、狂客奇士、以及妖魔精怪等进行无数次的斗争后,终于获得胜利,此外,目前在天国的元帅——托塔天王李靖,及其子金吒、木吒、哪吒、地国的神圣杨戬,和佛国的护法韦陀,过去都是姜尚属下的勇将;一切听其指挥调遣,所以,他有这样的经历,再加上仙祖老君的敕命,那末,由他担任封神执行的人,在原则上是无可疵议的。

对于以大封天神地祗的权力,操诸一个未得仙体的姜尚手中,硬说他不够资格一节,通天教主和大夫子在内心里也都明白:这是断章取义,强辞夺理的,但在表面上,他们为了要报仇雪恨,不免意气用事。存心吹毛求疵,就不得不猛烈地攻击姜尚,并强调封神错误的责任加在老君和元始的头上,而提出严厉的抨击。

同时,通天教主和大夫子郑重地分析列国的局势,作出结论:如果魔国能够(一)否决姜尚封神的资格;(二)推翻姜尚所封神祗的职位,并宣布他们的神衔全部无效的话,那末影响所及,这批天神地祗都将失业,试问列国应该派准去充任那么多的空缺呢?被撤职的神祗是否都会拍拍臀部走路,还是他们立即联合起来,共同反抗?他们反抗的对象是谁?这是列国一个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假如处理失当,它就将演变成为军事冲突,导致宇宙震荡、天下大乱,而魔国因是推翻封神榜的祸首,就犯了众怒,势必成为众矢之的,首当其冲的罪魁。这好比人间有些政治家,求治心切,一旦大权在握,立即着手整顿国事,往往不顾到群众死活,进行大刀阔斧的裁员,包括大批公务员和士兵在内,使千万人集体失业,犹似封神榜中的许多神祗,都被解除职务一样,使他们无路可走,但为保卫本身的政治前途,势必群起反抗,或被迫去投靠敌人,最后那些政治家必然受到整人反而害己的后果,这就是犯了俗语所谓“求治不可太速,改革不可太尽”的毛病。

通天教主和大夫子,一个是妖魔中的霸王,另一个是野仙中的翘楚,怎会不知这种道理?所以他们在最后适当的时间里,便改变初衷,知趣识相地自动撤销了对老君、元始和姜尚的控诉,并默认姜尚所封的天神地祗依然有效,除了少数被错封者,以及应补封神衔者必须予以调整,更换,或退职之外。否则,大批神祗造反,对魔国是极端不利的。

过了一会,大夫子继续道:“关于错封神职,老夫先提出纣王的四个佞臣:费仲尤浑,擅权作威、惑君乱政、贪污纳贿、陷害忠良,飞廉恶来,狼狈为奸,诱惑主听、败国亡君、盗宝求荣,此种国家的败类,生前大奸大恶,助纣为虐,死后不宜封神,妄占星座,理应分别革除勾绞星君、卷舌星君以及冰消瓦解的神职……”他说完话,就命野仙瞿真人分发传单。

列国的元首和代表接过传单,只见上面写着……

(一)费仲尤浑飞廉恶来等四佞臣应免神职的问题——已由大夫子当众宣布。

接着是……

(二)纣臣冀州侯苏获之女妲己,幼承囤洲,幽娴贤淑,后被纣王强征,必然非其本愿,哪知路经恩州,在驿馆中为九尾狐精所迷,摄去魂魄,死于非命,于是此狐乃得借体成形,冒名惑主,使真姐己生前死后代受恶誉,而被世人千古唾骂,如此冤情,岂可不伸?所以,真姬己的正魂必须追封为神。

(三)摄去苏妲己魂魄的九尾孤精本是魔国的安分良民,后被女娲氏使用招妖皤召赴殷京,奉命迷惑纣王,使其不务正道,断送社稷,但功成之后,却责那狐精——假姬己无端造业,残害生灵,荼毒忠良等罪,而处以极刑,可谓大不公平,试问在当年的封建时代,那奉命行事的女流之辈,包括改名为胡喜媚的玉石琵琶精,与以王贵人身份出现的九头雉精在内,除了惑主施行暴政,造成天下大乱之外,还有什么良策能完成女娲氏所托付的任务呢?因此,那三个女妖是有功的,必须追封为神。

(四)在雪地跣足涉水,惨受断胫验髓的二个良民——一老一少,无端成为屈死之鬼,情实可悯,未蒙荣封,似属不公,必须追赠神职,大小不拘,方称合理。(五)破三个孕妇之腹,俾能证明胎中是男抑女,造成三死六命惨事,亦应追封神位,以慰亡魂。

(六)纣王暴虐无道,残害生灵,罪行不可胜计,正如猴公所说:人间出现暴君,天上何喜之有?故应将他逐出天喜星座,贬降幽冥国管制,使其面壁思过。

(七)姜尚前妻马氏乃失德之妇,不宜妄占扫帚星座,应予革职。

(八)云霄、琼霄和碧霄三位仙姑道行高妙,若非老君、元始以大欺小,五虚门下十二弟子无一是其敌手,而她们死后却封为坑三姑之神,尊卑倒置,反乎常情,谅必是执行封神的姜尚恨其施展混元金斗,削除了同门群仙的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所以公报私仇,使其执行坑务贱役,实属不公,理应另封高爵,以消其多年委曲忍辱的怨气。

(九)商朝丞相比干,生前已被摘取一颗玲珑七窍心,死后封为文曲星君,似属不合。以无心的天神而主宰人间文坛,遂使后世许多文人只有绣口,却无锦心,往往言过其实,口是心非,终于难戍大器。当然这并非比干之罪,而是封神错误。因此,他应免去文曲星君之职,另封显爵。

(十)赵公明修得仙体,被姜尚以左遭旁门之术,拜散了元神,又以桑枝弓和桃枝箭射瞎了他的眼睛,变成了有目无珠,于是含恨而殁,却被姜尚错封财神。以一个盲神而主宰兆姓财运,遂使人间贫富不均,出现失调和颠倒的现象。因此,他必须免去财神之职,而另赠别的厚爵。

(十一)姜尚所封之神,包括忠臣良将和不道之仙,尚称合理,但奸佞之辈也蒙封赠神位,则不敢赞同。此外,兴周灭纣,连年战争,许多为国捐躯的无名英雄,其中不乏忠义之士,何故无一受封神职?这事必须要敕命东岳大帝,会同地府阎君,详细查核后,汇报天廷,按其功绩,授以神职祗位,使众魂有所归宿。

那传单上所提出的十一个项目,内容完全根据事实,仅牵涉少数神祗,而许多细节以及攻击性的指责都已被大夫子剔除。此外,关于撤查姜尚所封之神在职二干多年内的功过问题,此举株连甚广,易犯众怒,所以只字不提,显然也被大夫子删去无疑。于是来势汹汹的反封神榜风潮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仙佛神圣等看了那传单后,个个面现喜色,因魔国为了顾全大局,确已作出了重大让步。他们共同商讨良久之后,由元始天尊起身发言:“夫子所提反封神榜各点,原则上我们同意接受,惟在几个小节上,要求略为修正,并提供变通办法……(一)费仲、尤浑、飞廉、恶宋、纣工、马氏等准予免职;(二)荣封云霄、琼霄和碧霄为地国鬼仙,井助其继续修道,五百午后,升作神仙;(三)九尾狐假妲己、玉石琵琶精胡喜媚、雉精王美人暂拟封为坑神,补充三霄姑娘的遗缺。若她们能修道行善,拯世济人,则五百年后,升调假妲己为扫帚星君,并封胡王二女为山林之神;(四)封真妲己苏氏为地方正神;(五)惨被砍胫验髓的老少二民拟封为土地神,百年后,升迁城隍;(六)拟封那破腹验胎的三孕妇为保胎催生之神;(七)比干任职文曲星君二千多年,促进人间文化。不遗余力,厥功甚伟,拟请保持原位,因慈航、药王二菩萨和天医星君早已准备了一颗九窍玲珑心,赠给比干,以补其体内之阙;(八)查财神赵公明虽双目失明,但在职二千多年中,其财产不但没有超过正当收入,而且收入之数,都已赠给世间良善的穷人了。他日进纷纷,日出累累,都是过手钱财,经过仙佛神圣会同稽核帐目后,证明并无分文差异。身为财神,而两袖清风,是见品格高尚,操守丝毫不苟,这是难能可贵的。因此,具有千手千眼的慈航菩萨,敬其为神廉洁,愿意捐赠两只眼睛,左曰恨钱目,右曰养廉目,使赵公明双目复明,便能继续保持财神职位。

外界传说赵公明之所以不贪钱财,因他是个盲神,看不见花花绿绿的钞票,和黄黄白白的金银,否则他也许要贪污了。这话似乎有道理,也可能是慈航菩萨捐赠那二只恨钱、养廉眼的原因,财神之位虽是肥缺,但对廉者言,却是苦差使,而别的神圣未必能够比赵公明做得更好,所以他应该留任;(九)同意调查在兴周灭纣战争中所有为国捐躯的忠义之士——即无名英雄,一经核定,立即追封……”元始天尊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看了大夫子一眼,接下去道:“夫子所提出的各项问题,我已完全答覆,拟请列国各代表讨论。”

于是会场里许多小组开始辩论元始天尊的答案,但兹事体大,一般仙佛神圣都不敢妄作主张,惟有见风驶船,分别征求在场魔国代表们的意见,然后综合起来,构成一个大网,原则上与元始天尊的答案出入不大,所谓换汤不换药,以便符合大夫子的要求,又能使通天教主面上增加光彩。

接着大会热烈地通过这个议案,并由地文星君作了记录。

恰在这时,主席台上忽然出现了和事大老和时空两老,他们同向玉帝和列国元首祝贺大会的辉煌成就,并预卜宇宙永久和平。

会场里响起子轰雷似的欢呼和鼓掌声。

突然,欢呼声和鼓掌声停止了,会场——灵霄宝殿内所有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纷纷起身,众目盯着大殿门前的一位神仙,

“啊!原来是猴公,久违了!”通天教主首先嚷道。

“玉面神猴,风采依然!”地母娘娘叫喊道。

“玉仙到!”太白金星高声道。

王仙双目如电,向殿内巡视一周,举步走到主席台前,拱手拜见玉帝后,就向列国元首致敬,又对着群仙诸佛众神圣以及过去的魔国同僚们作了一个环揖,朗声道:“小仙因有要事,未能准时山席,千祈各位鉴谅!”

其实,大家都明白,玉仙并非真的有什么要事,只是为了避免作左右袒,所以不准备参加议案的讨论,却故意选择了“诸事即将议妥”的时机,突然降临而已。这时,玉仙已由太白金星迎上主席台,坐于预设的座位,开始倾听文曲星君报告大会所议决的案件。报告既毕,玉仙起身道:“本仙也有一项临时提案,拟请列入议程讨论,不知各位代表是否同意?”

列国代表们听了,一致举手,表示赞成。

于是玉仙道:“人间兆姓,良莠不齐,许多为非作歹之徒,往往善终,但有些良善之人,反遇恶死,于是引起世上许多未明‘前世不修今世苦’,以及‘生前不报死后报’的凡夫俗子,普遍不满,纷纷指责天公无眼,天道不公,遂使恶人无所惊惧,继续作恶,善人也因有鉴于此,不愿多行善事。此中矛盾,似宜纠正。

所以本仙提议,从今以后,恶得恶报,善受善报,一切因果,现世现招,不必等待来世再报,一切恩怨都应在其盖棺论定之前消案了结,这样做法既对恶人有所警惕,而减少罪行,又对善人有所鼓动,而增加善举。这事甚为重要,盼各代表共同研究。”幽冥教主连忙起身,合十道:“善哉玉仙的提议!为了报应的事,地府赏善罚恶的两司,动员了数以万计的官吏,稽核众生善行与劣迹。由于种种复杂原因.他们的报应未能及时施行,甚至还要等待一个或几个世纪之后才能清算,在悠久的年代里,经手办案的官吏业已更换了数任,记录无从查考,检阅困难,再加上旧案未清,新案又像雪片似地纷纷而至,终于新旧不分,积压如山,一时难以清理,使有罪恶的人未受报应,永久逍遥法外,于理不合。莫道报应不爽,有时地府办案,忙中有错,往往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或固同名同姓而不同人或不同鬼的原因,以甲乙代丙丁的报应,这就犯了疏忽失职之罪,且屡见不鲜。因此,本教主身为鬼国之主,职掌一切阴问的轮回,包括善恶赏罚的大权,万分赞成玉仙的提议,那就是不论善恶,必须干净利落,现世现报,此举不但能兼收惩恶奖善之效,而且鬼国地府的工作又可因这种改革而大为简化。”

接着,时空二老相继发表意见,也都赞成玉仙的提议,并强调“现世现报”的政策,能使他们便于决定时间和配合空间,让恶人在此时此地亲身接受丝毫不爽的报应,而无须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地搁置案子,等待以后再行发落等语。

经过列国代表们象征式的讨论后,立即全体通过,并由文曲星君记录在案。

于是玉仙又起身道:“大会胜利完成,就是宇宙永久和平的开端,可喜可贺。当然。这与列国元首的努力,加上许多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的精诚合作是分不开的,同时三个古仙——和事大老和时空二老也都是建立和平基础的大功臣,大会全体代表应该向他们致最崇高的敬礼!”

大会立即响起了一阵阵欢呼和掌声,久久不停。

等到殿内气氛转趋静穆后,玉帝道:“今天朕看到众卿捐弃小我,拥护大我的精神,心中甚喜,现在朕拟乘此时机,召开天庆大会,并拟遍邀宇宙之间的上一辈仙圣,当代仙佛神圣,和有道的妖魔人物,同来参加,包括大小老先生父子与水金书生在内,不知众卿之意如何?”

列国元首听了,一致表示赞成,同声欢呼:“万岁……”

王帝龙心大喜,道:“天庆大会准于十五日之内举行,盼众卿在此多盘桓几天……”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接着道:“天国新创了三个仙境,一赠玉仙夫妇;一由通天贤卿管业,作为灵山的交换地,取名‘和平仙洲’;尚有一境,朕已定名‘人民仙洲’,准备着给下界的兆姓,不论富贵贫贱,只要修道行善,布施功德,都有资格进入此境,是以希望众卿多加协助,接引有缘之人前来幽栖,安享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的无上幸福!”

殿内顿时发出了暴风雨般的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一会,殿内恢复于静,玉帝又道:“今晚贵宾宫举行隆重欢宴,应祝大会胜利完成,众卿中有内眷者,盼连袂参加。现在散……”玉帝口中尚未说出“会”字,而玉面神猴——玉仙却抢着道:“且慢!”玉帝问道:“贤婿有何高见?”玉仙道:“小婿想要显示身份!”

玉帝迷惘道:“什么身份?”

玉仙也不回答,迅速地卸去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和猴皮,顿时现出了一个内穿青衫,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的中年上仙。

“是你?”如来、接引、准提、燃灯、老君、元始、通天教主、大夫子等异口同声地惊道。

玉帝和许多别的仙佛神圣、妖魔人物也都大为惊讶,怎么众所周知的玉面神“猴”竟然是“人”所伪装?

原来玉面神猴——玉仙自揭庐山真面目,就是上次救走大夫子,抢去燃灯古佛的定海珠,烧毁诸佛菩萨的法宝,以及另一次击毁元始天尊、老君、接引古佛和白头翁老祖的四宝——镇宫玉印、佛麈、念珠、砸天宝石,救去小老先生和小夫子的中年上仙。在那时,诸佛群仙用尽脑力,纷纷猜测,却想不出他究竟是何方上仙,且谁也投有料到此仙却是玉面神猴的真身。这时,出于意表的事实突然降临,无怪所有的列国代表们,个个感到非常惊异了。玉仙——玉面神猴以人体而穿猴皮(参阅群魔乱舞的故事)却能掩护得天衣无缝,姿态活龙活现,使宇宙列国的仙佛神圣、妖魔人物等全部失眼,以为他是真的猴精,包括如来的佛眼在内,那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以常理论,无论如何精妙的面具化妆技术,充其量也只能做到皮笑肉不笑而已。若要皮肉兼笑,维妙维肖,除了神乎其技的化妆术之外,尚须高超玄功,使人体与猴皮巧夺造化,合而为一,才能毫无破绽,变成了猴的真形。在宇宙列国之间,对于玉面神猴的假猴真人秘密,并非无人知晓。

谁知道他是假猴呢?

知此秘事者乃绿衣使者——鹦鹉和他的三位夫人——瑶池二女以及逍遥公主。那绿衣使者在逍遥公主奉命嫁猴而感到闷闷不乐时,就暗告秘密消息,因此而获得了她的重赏——金丹,使它增进道行,成为能变化人形的仙禽。

以义父母与义女之亲,为什么逍遥公主不将这秘事告诉玉帝和玉后呢?

由于玉面神猴——玉仙征得三位贤妻和绿衣使者的同意:决不泄漏他的人身真相,他才能保守这个秘密,直到目前为止。三妇之所以遵守诺言,守口如瓶,这是为了爱夫情深,不忍稍拂其意。

那灵禽之所以严守秘密,也是为了深感主人之恩,并畏其仙威难犯,不敢饶舌多嘴。

这时,玉帝心里格外高兴,原因是:过去天国急于配合政治上的需要,才不得已以帝女逍遥公主招猴为婿,使玉帝玉后对她极为负疚,且大夫体面。如今,玉仙自认非猴,并经过老君、元始的仙目,和如来的佛眼透视检验,证明确是人体,绝非幻形化身,真使王帝喜出望外,立即起身到玉仙面前,举目仔细观察,一边传命散会,并嘱仙吏速赴内宫,向玉后报喜。另一方面,列国元首也都前来凑趣,包围着玉仙,盛赞后者道行高妙,武功奇特,堪称宇宙第一大罗金仙。

玉仙拱手敬礼,逊谢不已。

正在欢笑之际,仙官进来报告:王后、瑶池西王母和玉仙夫人——逍遥公主凤驾降临。

于是殿内的全体仙佛神圣、妖魔.人物纷纷起身迎接。

是礼既毕,王仙夫妇敬邀玉帝、玉后、西王母、地母娘娘、和事大老、时空两老、老君、元始天尊、如来、接引、准提、燃灯、通天教主、大夫子、太阳神、幽冥教主和敖广等同赴驸马宫款待茗饮。此外,玉帝面谕:邀请其余的仙佛神圣、妖魔人物都到贵宾宫茶叙,等待晚间共同参加盛大的宴会。

过去,宇宙列国歧视魔国,犹如眼中之钉,任意加以打击,仙佛神圣对于妖魔人物,往往嗤之以鼻,怒目相视,不屑与之为伍,以致彼此战斗残杀;现在国与国之间互相亲善,民与民之间也都已成为朋友,甚至双方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现象,实为亘古所未有,这就不得不归功于玉仙在第一次天廷会议中为魔国争光,以及和事大老联合时空两老促成第二次天廷会议的召开。

经过当天晚间的联欢宴会,列国君臣的友谊更进一步。

次日,玉帝传命开放东南西北四大天门的禁区,让列国君臣畅游作乐,并由玉仙夫妇作东道主,大宴列国的仙佛神圣和妖魔人物,均各尽欢而散。

又次日,宇宙天君和玄黄天君合邀列国上下同赴三十三个重天观光,游览天国的名胜古迹之后,又在九重天总督府的大厅里举行宴会。

第四天,玉仙夫妇,会同通天教主、大夫和天、仙、佛、太空、水、地、幽冥等国的元首前去视察天国所新创的三大仙境,其中之二就是玉仙夫妇和通天教主的领土。

等到他们视察了六天之后回来时,列国代表们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业已彻底履行了这次天廷会议所通过的各项决议,使天庆大会能够如期举行。过了三天,上一辈的九个六位仙圣,包括盘古氏、鸿钧老祖、白头翁老祖、大地公公、大小老先生父子、玄一、玄初等四位古仙,聋祖公夫妇、无名古仙、天眇、地跛等,都已连袂到达天国,自有仙官接待。

接着,佛国的阿弥陀佛率领诸佛菩萨、罗汉等也降临了,

又过了一天,天国的天仙包括海内十一洲的神仙、地国的地仙大神、魔国的野仙、散人与妖魔人物、太空国嫦娥、吴刚、群知丈夫躲在何处,但大地公公却悔当年自己心肠太硬,个性太强,不该离家出走,而如今反觉无颜自动回去。

经过时空二老的周密安排,暗中促使隐居深匿、不问世务的大地公公忽然静极思动,反常地去管闲事,终于在天国的和平大会里夫妻重逢。

那时,地母一见丈夫在场,心里又生气了,连忙冲前,不问情由,用力抓紧了他的耳朵不放,一边大发狮威,高声斥责丈夫的寡情。

大地公公不防其妻猝然动武,措手不及,为她所制,在大庭广众之前,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不由怒气填膺,正拟发作,忽见和事大老越众而出,走了过来.三言两语,把他们夫妻劝得心服口服,于是各自认错,双方和好如初。

过去,地国政权都由地母娘娘掌握、管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经历了无数万年之后,国中部落从几个发展到一百多个,再加上不计其数的邦族,人民也由几十个孕育到数十亿之多。由于文化逐渐进步,经济发展迅速,人类的贪欲也提高了,所以各部落和各邦族之间不断地发生了你抢我夺,和互相残杀的事。同时,许多妖魔精怪也来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实行混水摸鱼,搞得人间兆姓流离失所,不能安居乐业。

地母娘娘看到自己的子孙这样不争气,觉得非常痛心,想要严厉惩罚,却为母爱所阻,不忍遽下毒手;想要驱逐那批助纣为虐的妖魔精怪,则自觉有心无力,孤掌难鸣。如今有了大地公公,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夫妻恩爱,同心协力,家和万事兴,不用再耽心那批子孙不改邪归正了。所以,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地国重新整顿,直到所有部落和邦族里的人类永无战争,世世代代享受愉快和幸福的生活为止。

大地公公和地母娘娘等到天庆大会,又名宇宙和平大会结束后,就匆忙地向玉帝告辞,走出南天门,接着又与列国的元首拱手作别,立即驾起祥云,赶回老家——地国去了。   


赵景深先生曾说:《千年大比》是一本大奇书。

朴凡先生说;借神仙世界,谈善恶报应,是此书立论,亦是做人根本,故读后有益世道人心。以怪异之神话而寓教育作用,为孔孟传道,作者之用心可谓深矣。本书想像力丰富,非学识渊博,何能有如此奇妙之构思。读书中故事,如入仙境,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令读者疑惑不定,正不知前途有几多怪异之事。自古以来,神怪小说多矣,但如“千年大比”这样述及神怪之事,人物之多,怪异之众,而作者总不忘褒善贬恶,所谓潜移默化,此中长处,比比皆是。与一般神怪之作不同,全文文笔老练,结构精密,足见匠心独运。

钱梁先生说:列国志文笔流畅,描绘生动,大比中出现勾心斗角的形式,刻划得淋漓尽致,令读者作为殷鉴之处实多。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温中行教授说:小说而专写神怪之事,自足使人耸动骇异,而服其巧思,但如于中插入若干劝善惩恶之义,则尤觉可贵,如再加插若干至埋名言,则尤耐人深思,格调亦较高雅。本篇叙千年大比,首先考德行科,此与孔门设教之四科,德行为首,及“士先识器,而后文艺”之理相符。蛟魔王授首始末,殊难着笔,而作者叙其丧亡之因,不仅顺理成章,且亦出人意表;又两处校场“第一”改为“第二”,“第二”改为“第一”,而事势顿殊,波澜斗起,凡此,详略互用,虚实相间之手法,皆属运思之巧,良足称道;神怪作战,已写得甚有份量,惟于百忙中,仍有时空二老之出现,且说明二者之功能,着语多含哲理,最后复以孔明求寿,嫦娥奔月两故事为证,使理论由抽象而具体,如锦上添花,最为可取。张羽再度出现,更听得秘密消息,既遥指上文,以清线索,且余音袅袅,使读者有藕断丝连之感,而欲追寻其结果,所谓引人入胜,于此见之。篇中言一字长蛇阵,谅取义干神异经所述之两头蛇名曰率然,中头则尾至,中尾则头至,中腰则头尾并至,但作者能加以变化,如一化为十为廿,但不化为卅或廿廿,而却化为井字以困人,可谓善于运典,推陈出新,既符故实,又胜古人,最合小说之义;至于魔国在战役中阵亡勇将,虽已逐一分别说明,但较易遗忘,乃于小老先生报告方丈洲殁者之姓名时,再将蚊魔王,太古鲸神等连串点明,亦有总括上文之作用,凡此,皆笔法之足称者。

对《水金书生》:

(一)篇中多插入女主角芸儿的日记、诗文之类,描写恋爱经过,而收煞时,复殿以姜老太的信札,表示事态结束,以照应前文,使读者有线索绵密之感。至于内容,亦属老人深爱其女之所应讲的话,且将芸儿心事,己身愿望,作一总括,可谓要言不烦,最为得体。(二)末书虽属神怪小说之类,而说至芸儿申请出国的转折多端,从而涉及逃亡者甘犯生命危险的悲惨情况,均宛若社会写实,尤堪玩味。至于逃亡地势非常险阻,或其环境有特征者,古时常有精彩特出的歌谣以统之,例如:“朝发黄牛(地名),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巴东三峡猿鸣悲,夜鸣三声泪沾衣。”等名句。令本书有“涛声怒,谁敢渡!”之句,其用意亦正相同。

(三)篇中叙述姜家兄弟姊妹议论芸儿婚事一章,义不可少,正如近日男女婚事,多由当事人自主,家人但略加意见,使其参考而已。本书对于此事,家人们反覆商讨研究,考虑周详,处处都为芸儿的终身幸福着想,可见这个良善的家庭之间,手足情深,似可作现代别的家庭中身为兄弟姊妹者的榜样。

(四)小说固以通俗为主,但如能插用名言隽语,则文章的韵味加浓,给读者的印象尤深。本书说至男主角水金书生“散黄金,拒美色”的事,自是常情所难,然如只平铺直叙而过,阅者亦易遗忘,令则以“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之句,则大异常见,势成翻案,顿觉生色。

(五)芸儿申请出国,久久不获批准,几欲上书国王,此欲擒故纵的笔法,诚不可少。盖所历的艰辛愈多,则成功的果实愈觉鲜美。当她前赴仙国途中,惊险重重,生命获得保全,可谓千钧一发,用意亦如上述。盖必若此,则下文“久别重逢,泪下沾襟”始有谏果回甘之味,可知有关的许多笔墨,绝非浪费,且显然得到归宿,至以相识开始,又以饮合卺酒作结,具见首尾的完全,而神仙设宴不拘俗例,尤觉顺理成章,有水到渠成之势。

(六)芸儿出关之前,所遇劫斗拦阻的事,层出不穷,且变化多端,颇得“西游记”的规模,最属本篇的精采部分,于百忙中,忽插叙钱太君名鸨一段事实,战斗方酣,却来软媚之笔,实有调剂缓和的作用。又正欲脱离魔境,而又有李十八郎的出现,其事态的迅速演变,尤属匪夷所思,写小说应用此种技巧,始足使人回味而流传。

(七)芸儿与其情人水金书生的恋情,前后达到了千年以上。在此时期中,彼此远隔关山,离多聚少,双方空怀刻骨相思。当然芸儿为了终身幸福,日夜想尽办法,要申请出国,但限于四周围的环境,她应付五个难关,在曲折奇离的阻碍之下,以及惊险、艰难、苦闷、忧愁、挫败、失望的过程中,最后依靠了坚强的意志,与百折不挠的毅力,再加上爱情专一,才能获得成功,而这种成功的故事,也可作为现在社会上许多恋爱中青年男女们的借镜。   


《神魔列国志》是一本有趣的书,同时它也是一本好书。

作者在书中使用了大量的古代的神话传说和民间的精怪故事甚至连古希腊神话都有所涉及。可以说作者的知识层面是非常广泛的而且在如此众多的素材之中作者作到了主次有序,杂而不乱,所有的的故事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在进行。那就是——一个国家的复兴道路。

无论在何处妖魔二字都不是正义的象征,佛祖、仙人、神圣都是慈祥高尚的典型,但正如作者在序言里所说,正久则无正,邪久则不邪。正邪不是固定的,成王败寇,能否获得完美的极乐世界还是需要实力和努力的。所有的传说故事中最终的获胜者都是仙佛神圣,妖魔都是失败人。对比妖魔,仙圣优势是明显的,尤其是他们联合起来的时候。但居于弱势的妖魔国是如何强大起来的呢?我们来看看书中是怎么说的:妖魔国在封神大战失败后,大量人才损失,国力衰退,道长魔消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但妖魔国并未就此颓废,反而开始了一步步的复兴步骤。首先虚心礼待,玉猴,小老先生相继尔来,然后广纳贤才,水金书生,水上郎君先后驻留,再后充分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狠挖墙角,神螺圣母,八河龙王都被招到,最后内部挖潜,大批本土人才成长。

人才的丰富,决定了实力的一步步提高,有了实力在对敌斗争中就可以长袖轻舞,游刃有余。虽然妖魔国的实力在各国是最强的,但其他各国联合依然不是妖魔国所能对抗的。所以妖魔们在充分利用外交获得最大利益的同时动用各种阴谋手段分别打击敌人。先联合强大的,然后打击弱小的,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制造混乱,团结一切其他因素并注意作到师出有名。所以在鬼国制造混乱,借哮天犬打击地国,助罗刹公主统一罗刹,团结空空部落,借释放圣兽之名打击仙佛的实力。终于经过层层剥削列国的实力已经大幅削落,妖魔国拿出了最后手段,收回灵山,终于将仙佛逼上了绝路。这部作品实际上是借着神话故事在重演战国列传,天国就是东周朝廷,妖魔国就是强秦,仙佛就是齐楚,地鬼水太空不就是韩赵燕魏嘛。但作者毕竟不是在重写一部神话东周列国,他更多的目的是写出自己的治国之路。

看一看作者的简历,楞严阁主属于老一代的知识分子,他的生活成长的年代正是中国最混乱最黑暗的年代,那一时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个爱国强国的梦想,都有自己向往的强国的方法。楞严阁主就是通过写作表达出自己的理想。

为什么要OCR这本书呢?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因为这本书确实值得一看,不仅有趣而且恰好是当下最流行的武侠加神幻的模式。第二是希望写作的爱好者看一下作者是如何借助已有的素材加工整理汇总成篇,最重要的是如何在其中体现出自己的想法。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本书。·子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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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据说超星图书馆有,但我用的版本无法打开该页,所以无法转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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