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 Guest!

周朝秘史 AI国学 - 海量资源,智能在线朗读,精准选读 / 定时播放 / 自定义文字转语音

四库全书简体 > 集部 > 小说

周朝秘史

  第一回苏妲己驿堂被魅云中子进斩妖剑话说纣王名受辛者,帝乙之幼子,汤王之二十八代孙也。

  都朝歌,国号商。帝乙有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仲衍,皆是庶出,三日受辛,乃正宫所生。帝乙尝欲立微子启为太子,群臣皆谏,宜立正宫之子。于是,立受辛为太子。及帝乙既崩,群臣奉受辛即位为纣王。纣王生性聪明,才力过人,手能格猛兽,身能跨骏马,智足拒谏,言足饰非,常自以天下之人皆出己下。当时天下小镇诸侯有八百余国,四方各设一大镇,为诸侯之伯,每岁一贡,三年一朝。各方大镇,率其小国入商,两班文武,有王子比干、微子、微仲、箕子、胶鬲、梅伯、雷开、商容、蜚廉、恶来、费仲等,相与辅弼。即位七年,是岁癸丑,诸侯合当大朝。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宗禹,北伯侯崇侯虎,各率本方小国,赍宝入朝。当时,纣王好声色,不理国政,及诸侯来朝,纣令各贡美女五十名,选入后宫洒扫。

  北伯侯崇侯虎出班奏曰:“臣闻冀侯苏护,有女仪容绝世,美貌无双,可充掖庭歌舞。”纣王大悦,即诏苏护归国,送女入朝。苏护出朝谓同僚曰:“主上荒淫必致败亡,吾女岂作宫廷之妾,而陷丧身之祸乎?”遂回冀州,绝贡不朝。不觉一年,各方俱进美女,独苏护之女不至,又绝一年之贡。蜚廉奏曰“苏护故违王旨,不进宫女,又绝朝贡,王如不征,难以统驭列国。”纣王然之,遂令蜚廉,操练将卒,发驾亲征。左司空箕子谏曰:“苏护诚有大罪,不可不征,然调本方侯伯征之足矣,何必亲劳圣驾。”纣王纳其言,遂诏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两镇合兵,以征苏护。  使者至岐州,姬昌接旨,管待王使,谓群下曰:“苏护忤旨失贡,天子诏我合兵征之。兵者凶器,不可轻动,今欲遗书,令其入商待罪,谁愿一往?”大夫散宜生出班愿往,姬昌即遣宜生往冀州,一面又遣使止北伯崇侯虎之兵。散宜生直投冀州,苏护延入府堂,分宾主而坐。护曰:“大夫辱临敝邑,有何见谕?”宜生曰:“贤侯累失朝贡,天子诏西伯,加兵征伐,西伯体好生之德,按甲未动,先命宜生督公入朝,公能从之,入商待罪,庶可保全首领。”苏护曰:“主上失道,闻吾女颇有姿色,前岁入朝,挟吾进女后宫,此吾所以恶其失道,故绝进贡,今召西伯征吾,吾宁死于西伯台下,岂肯更入无道之朝?”

  宜生曰:“主上既慕令爱姿色,明公即送入宫,女受掖庭之宠,公为掖庭之贵,岂不美哉!何必拒王命以取大祸?”护沉思良久曰:“吾本誓不朝商,今承西伯明教,敢不奉从。愿大夫复命,来日即亲送小女入商待罪。”散宜生大喜,相辞而别。

  次日,苏护收金帛,修谢表,香车辇,壮士二百名,亲送爱女入商。其女名妲己,年方十七,姿色冠世,绣工音乐,无不赅备。登车之日,父母兄弟,俱各痛哭,不忍分别,护即麾车马出城。行不数日,至恩州馆驿安歇。本驿首领告曰:“此驿幽僻,淫邪所聚之地,往来游宦被魅者多矣!贤侯不宜寝之于内。”苏护叱曰:“吾送后妃入朝,天子有诏在此,何魅之有?”即令妲己寝于正堂,数十婢妾,各持短剑,密卫榻之左右,燃烛焚香,亲封其户。户外又令壮士,持利器,互相替换,巡视不息。将至半夜,忽有一阵怪风,从户隙而入中堂。侍妾有不卧者,见一九尾狐狸,走近卧榻,其妾挥剑斩之,忽灯烛俱灭,其妾先被魅死。狐狸尽吸妲己精血,驱其魂魄,托其躯壳,卧于帐中。  殆及天明,苏护启户,问夜来动静,见妲己依然如故,令壮士巡搜驿内前后,果见一妾被其魅死。苏护大惊,遂不少留,即登车马起程,不知妲己早被狐狸所魅。

  车马行至朝歌,先进表章,待罪朝外。纣王览罢表章,宣妲己入朝,见其仪容妖姣,花貌绝伦,不胜欢悦,曰:“此女足赎前罪,何必赍金帛!”

  遂赦苏护,官复原职,又遣使赍金帛,赏分姬昌。崇侯虎闻知,怨姬昌专功受赏,遂有陷害姬昌之意。  纣王即日立妲己为贵妃,妲己谢恩侍宴。纣王熟视其貌,卓冠宫庭,令其歌,操百乐,无所不通。纣王大喜,因妲己如天仙下降,遂另建受仙宫,与妲己朝夕喧歌。令师涓作靡靡之乐,其音隐寓北鄙杀伐之意。每令师涓歌弹,妲己娇舞,纣王即鼓掌大笑,曰:“观卿等歌舞,真为世所罕有!”于是,纣王遂荒朝政,日与妲己宴游不息。  时,终南山有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者,一日出游,见冀州之分,妖气上冲室壁,即令道童取照魔镜引之,其妖乃千年老狐之状,落在商都。云中子叹曰:“吾不扫除此魔,则陷民丧国。”遂令道童砍山下枯柏木,削成剑,佩带入朝歌。道童曰:“吾师欲除邪魔,用此枯木之剑如何?”云中子曰:“千年老狐,非千年枯木,不能以触其形神。”遂扮为游方道士,直往朝歌,遍观都内之气,其妖出于宫掖。

  次日,具表献剑,纣王宣入,问其何来,云中子曰:“小道方外炼气之士,昨观妖气冲于室壁,及小道至京师,遍询下落,此妖已入大王宫掖,特请除之!”纣王笑曰:“先生之言妄矣!朕深宫缜密,羽林虎贲,杀气腾腾,纵有妖秽,从何而入?”道士曰:“臣观此妖非小,若不早除,后主覆亡家国!”

  纣王大惊曰:“先生何术可除?”道士曰:“臣进神剑一口,大王请悬宫中,百魅自然消灭。”纣王受剑,欲行赏赐,道士曰:“臣献此剑,特为社稷生民而进,非图富贵而来!”遂谢恩出朝。纣王即将木剑悬于后宫。  妲己实系老狐成精,假枉人形,闻纣王带剑入宫,即昏卧于榻。纣王闻之,即入省视。妲己告曰:“小妾生长深闺,睹剑戟心惊目骇,恐惧成疾,万乞除之。”

  王笑曰:“此游方道士献木剑,与朕驱邪,何必惊惧?”妲己曰:“大王玉堂金屋,有何祟魅?此方外邪术,蛊惑圣聪,乞王火速焚之,勿陷其迷。”纣王曰:“善!”

  即令焚剑于宫外。次日,太史杜元铣奏曰:“妖气直贯紫微,乞搜宫禁邪魅。”纣王又以此说问于妲己,妲己曰:“妾幼颇习星历,略达天文,妾观数夜以来,紫微辉朗,并无妖气,此太史与方士交结,诬言倾陷社稷,请先斩元铣,以禁妖言,再建高楼于宫中,凡百灾祥,妾愿逐一明奏。”  纣王从之,令斩杜元铣之首,号令都城,再有妖言者,夷三族。

  却说云中子未归终南山,只在都城,见宫中妖气未除,再欲入朝,及闻斩太史,号令都城。仰天叹曰:“不二十年,都城即为战场矣!”遂书二十四字于西门外而去:妖氛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岐。  要知血浸朝歌,戊寅岁中甲子。

  百姓争视其句,莫知意味,恐纣闻知,即涂抹之。时,宫中建楼,高十余丈,号摘星楼,朝夕与妲己游宴其上。纣王悦其举止,已有废皇后、立妲己为正宫之意。

  一日诏正宫皇后会宴于受仙宫。皇后姓姜氏,东伯侯姜桓楚之女,性好雅重,不乐荒淫。见妲己谄媚得宠,本不欲往,然闻诏只得强赴。妲己亲迎就宴。酒数巡后,纣王令师涓拊节而歌,妲己举袖而舞,纣王左顾右盼,不胜欢悦。独姜后俯首不观,纣王问曰:“师涓善歌,妲己善舞,诚若天乐当前,尔何不乐观听耶?”姜后对曰:“妾闻明王所重在贤人君子,未闻以淫乐邪色为尚者,若尚淫邪,必有宫闱之患!”

  纣王闻之,颇有怒色。姜后又曰:“太史累奏,灰贯紫微,其气落在深宫,大王全然不省,反听妲己邪色,信师涓淫乐,斩杜元铣,以塞忠谏之路,妾忧社稷倾亡之不暇,何暇观此淫邪乎?”纣王默默不语。姜后辞归本宫。嬖臣费仲,知王有废立之意,乘机奏曰:“姜后嫉忌,妄诽圣乐,大王岂可置而不问?”纣王曰:“吾欲废后而立苏氏久矣!正恐群臣谏诤,令其抗拒多端,吾必废之!”次日姜后复具谏表,直上摘星楼,劾奏妲己为妖邪,师涓为谗佞。纣王览罢,掷表于地,唾詈:“妒妇何敢妄谤吾否?”喝令左右斩之!姜后叱退武士,大詈:“无道昏君!宠嬖妾而斩正宫,焉能守社稷?”纣王大怒,左手揽衣,右手揪发,震其四股,仰投十丈楼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西伯人商得雷震西伯陷囚羑里城姜后坠于楼下,头破脑裂,顷刻而殂。时,太子商郊,年方十三,闻母后被刑,直奔楼下,抱尸号哭。纣王抚慰曰:“尔母嫉忌忤旨,故自殒于楼下,不必痛哭,以伤情性。”太子告曰:“母后未闻失德,父王信谗而陷至死,今又不收葬其尸,何弃结发而绝重伦耶!”纣王闻言余为动情,即收姜后之尸,以厚礼葬之。遂立苏氏为正宫,太子恸母死于非罪,又见立妲己为正宫,昼夜号哭不止。

  费仲奏曰:“姜后之父姜桓楚,为东方侯伯,镇大兵雄,若闻大王杀皇后,立妲己,太子哀思,必兴兵乘机谋反,不如诈称国有大政,宣四侯伯入朝同议。桓楚若至,即擒斩首,以绝后患,有何不可?”纣王大悦,即时遣使,宣四方侯伯。

  却说西伯侯,姓姬名昌,乃太王之孙,王季之子。其父生得龙颜虎眉,身长一丈,有四乳,口角丰隆。承祖父遗政,布德行仁,专恤鳏寡孤独,小邦诸侯,各倾心服德,两班群臣有太颠、阂天、散宜生、辛甲、鬻子等,皆贤明君子,以辅相治道。及闻纣王失德,每欲入朝进谏而未及暇。忽闻王使至,问群下曰:“商王此诏,非宣议政,当有异论。吾尝观先天之数,吾有七年之厄。此行倘陷不测,尔等宣德布政,匡扶西土,不必遣人访我。若待灾满,自当西回。”群臣曰:“主公既知此行不吉,辞而勿往何如?”西伯曰:“君命所召,焉敢故拒?”

  即日发驾出岐州,群臣饯送于城外,伯邑考拥住马头哭曰:“吾父不可前去!”

  西伯抚慰曰:“吾儿不必忧虑,尔兄弟和睦,共守国家,不日吾即西归,断勿以我为念!”邑考只得放行。

  一日,行至燕山下,西伯止住从者,暂停筠亭,少刻当有大风雨至。从者告曰:“今乃日正中天,云收四塞,风雨从何而来?”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今日乙巳辰,若遇己卯时,不但有大风雨,抑且当有盖世英雄从地而出!”从者详问其故,西伯言犹未讫,雷雾四合,暴雨淋漓,平地水满三尺。忽听燕山西北一声霹雳,火光散乱,林中有胎儿啼哭。西伯急令巡之,见古墓穴中,雷震棺木,有女尸破胎,坠一婴儿,呱呱而泣。

  西伯谓从者曰:“此子非寻常之人,他日必为西方出力。”乃询本处乡村之人乳之。

  行至数里,未得乳妇,忽前有道士将近车前,长揖曰:“侯伯何往?”西伯答曰:“吾承王诏入朝歌,先生何方人氏?”

  道士曰:“小道终南山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西伯慌忙下车相见,便问何往,云中子曰:“小道因观天象,见妖气落于商王宫内,吾进木剑,请扫除之,不料商王昏德,反斩太史,以禁方士,所以吾欲遍游天下,寻破魅之士。今观将星落在燕山之西,故来此以询所在。星辰霹雳,发于木方,此象从雷而出,今寻至此,却又隐而不见。”西伯闻其有符婴儿之事,即抱婴,度与云中子曰:“先生所寻将星者,莫非此子耶?”云中子视其丰神骨节大异,问曰:“贤侯从何而得此子?”西伯以雷震之事相告。云中子曰:“此子非俗,他日长大,必能荡商家氛秽,但民间不能养育,小道愿收入本山,恩养成人,教其演习兵机,以候扶真主,破妖魅,拯险溺之民。”西伯曰:“然则可呼何名?以为他年相会之记?”云中子曰:“即以雷震呼之,有何不可?”西伯欣然曰:“先生命名最为合义。”遂相辞而别。

  西伯行至数日,车马遂入朝歌。时,姜桓楚、鄂宗禹、崇侯虎陆贯到京,四侯伯会次日入朝。时京城百姓,皆哀姜后死于非罪,恶妲己立为正宫,议论纷纷,传于桓楚耳中。桓楚闻知姜后被投摘星楼而死,放声大哭。次日,即具表入朝,数纣王斩正宫,宠妲己,嬖费仲,荒国政四事。纣王大怒曰:“朕欲除此老贼,尚未降诏,焉敢先谤吾过!”喝令斩之。

  姬昌、鄂宗禹及满朝文武皆谏:“桓楚为东方侯伯,纵使有罪,不可极刑,况所谏皆是,大王何可加以重罪?”纣王犹豫不决,妲己在帘内忙告纣王曰:“群臣皆桓楚之党,大王若不醢桓楚之尸,何以示法?”纣即令醢桓楚为肉酱,贬其子姜文焕备守潼关,以杨越奇为东方侯,代守青州。又下令群臣,再谏者枭首示众,群臣俱退。鄂宗禹会同姬昌、崇侯虎曰:“吾等世食国禄,今主上溺于酒色,妄废皇后,而醢大臣,岂可惧死,甘于坐视?明日必合表极谏,共黜妲己,以理国政,虽加以斧钺,亦所弗恤。”姬昌曰:“吾观商德将衰,不出三十年后,有革命之象。

  公言虽是,只恐主上执迷不悟耳!”宗禹曰:“天命虽有常数,然为臣当尽其职,吾必冒死而谏!”

  崇侯虎心本惧死,又恨西伯专功受赏。次日,崇侯虎先奏纣王曰:“大王昨醢姜桓楚,群臣皆服,独鄂宗禹与姬昌互相诽谤,且姬昌妄称能演先天之数,言国家不出三十年而丧。若不除此二侯,终为大王之患!”纣王大怒,正欲令武士监捉二侯,二侯早合表来谏,其表曰:具谏表臣鄂宗禹、臣姬昌,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上表。臣闻圣人御极,行正道以防心;天子司民,握乾纲而宅志。

  所以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未闻有嬖宠奸淫,殄绝夫妇,斩醢大臣,妄斩太史而能平理天下者也。伏自大王御极以来,灾星历变于天下,妖气屡出乎宫中,正大王忧国爱民之秋,防心宅志之日。是故皇后乃母仪天下,无瑕玷而加极刑;妲己秽污宫室,有妖媚而宠重位。刑不上大夫,则醢姜侯,而亏先王之典;官不旷太史,则枭元铣,以失司天之监。内听师涓之乐,蛊惑圣聪;外信费仲之言,盲蔽电眼。且臣闻明王不自治,而听治于民;不自德,而信德于天。今大王废朝纲,变典法,上激天变,下兴民怨,社稷危亡,在于旦夕。故臣等不避斧钺之诛,直进逆耳之言,伏望继明主之行,恢圣人之德,亲君子而远费仲,黜妲己以赠正官。广纳忠谏,痛革前非,如此则天变可消,民怨可弭,而社稷稳如泰山,国祚安如磐石。

  臣等不胜战栗,奉表以闻。  纣王览罢,裂碎表章,大詈:“匹夫焉敢妄进谤言!”令有司推出斩首,鄂宗禹大骂不止。群臣谏曰:“姬昌素有德政,以服诸侯。大王今宣入朝,一旦杀之,西土军民,必然生变。

  万乞宽然,以赦其死。“纣王令斩鄂宗禹,解还姬昌。纣谓昌曰:”本欲将汝同斩,姑念汝有德西民,暂赦归国,毋得旷我朝贡!“姬昌再拜谢恩而退。  崇侯虎、费仲独奏曰:“姬昌善理先天之数,能知未来之事,况其国大兵强,此来不杀而赦其西归,何异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后欲制之难矣!”王曰:“吾已赦之,焉可反复?”

  崇侯虎曰:“姬昌西归,城中士夫必行饯送,臣请行饯,观其有怨望之言,可乘此杀之,以绝后患!”纣王然之。  次日,西伯发驾西归,满朝士夫,果设饯于朝天桥,崇侯虎亦在其中。酒至数巡,西伯告众士夫曰:“主上偏信妲己而殃社稷,不出二十年中,其身定作煨烬矣!”

  群臣听皆失色,不敢出言,晏罢相辞而别。崇侯虎即以姬昌之言告纣王,纣王大怒,即令雷开,率数十刀斧手,追捉姬昌。

  时,姬昌出城三十里,在马上自思:“身有七年之厄,又何安乐而回?”正疑思间,马后喊声连天,一彪人马追至。西伯视之,乃殿前都校尉雷开也,知其是来捉己,面上并无惧色,驱马回入朝歌,与雷开见纣王。纣王大詈:“匹夫!吾赦汝回,焉得反谤吾丧于煨烬?”西伯顿首对曰:“非臣敢谤,此乃天数已定。”纣曰:“汝数应绝于何地?”西伯曰:“臣之气数过十二年后安休而死。”纣曰:“吾为万乘之君,尚没煨烬之下,汝却安休而死,何其诬妄之甚!”喝令斩之。大司徒胶鬲奏曰:“大王以昌言为妄,可令其演察目前祸福,验则赦之,不验,斩亦未迟。”

  纣即命姬昌占朝廷今日主何吉凶,姬昌即占一课曰:“以臣占之,今日酉时,成汤宗庙,当有火灾。”纣王弗信,囚昌于南牢,以验吉凶。殆及黄昏,巡城兵马果奏宗庙发火。纣王尽发卫士救之。风火相激,不能救止。须臾间,七庙皆成焦土。

  纣王默羡姬昌之神。次日欲放西归,费仲又奏曰:“西伯精灵,终成大患,王既不杀,亦请囚之,待其臣子来赎,然后赦回,庶几服其叛意。”纣王纳其言。

  次日,降诏囚昌于羑里城。胶鬲苦谏,纣皆不听。西伯谢罪,入于羑里城中,仰天自叹曰:“七年之厄,诚有定数,吾敢怨君而私民乎?”遂杜门不出,取伏羲氏六十四卦,次序而演之,为卦下之辞,垂世立教。

  却说纣王自醢姜桓楚,斩鄂宗禹,又囚西伯侯,留崇侯虎在朝议政。满朝文武,皆缄口不言,其所言者,有祟侯虎、费仲、蜚广、雷开、恶来一班佞臣而已。故纣王略无忌惮,无所不为。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宋贤道原刘先生有诗云:七载艰难羑里城,卦爻祸福辨分明。  玄机打透失天秘,万古传名号圣人。

  唐人韩退之作文曰:目窈窕兮其凝其重,神肃肃兮听不闻声,朝不日出兮,夜不见乎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第三回纣王作酒池肉林西伯脱囚归歧周纣王每欲建造高台,广开苑囿,又恐群臣谏议,先修宗庙,复遣蜚廉、费仲,在都城南阳社,环三里之地筑台。高千尺,上造玉门琼室,尽饰金珠白璧;下建琼林御库,收贮货物。又令在都城,建造钜桥,大仓数千余间。三年未能成就,纣王不悦。崇侯虎曰:“以万乘之君,造一台榭,何忧不就!臣请将外郡粮税户役,各增一倍,都城百姓,则税役不增,但调其用工服役。如此财力具备,不上三年,台榭可成,库藏亦满。”

  纣王大喜,即出诏书,重敛劳民。

  费仲、蜚廉将畿内之民,三丁抽一,单丁独役。富者虽少壮则卖而不调,贫者虽老弱必驱而用之。替换督工,昼夜不息,民间不胜疲苦,劳死于台下者,纵横枕藉。外不胜重敛者,卖妻鬻子,至于逃亡。及至七年,始得成功。费仲、蜚廉请纣王游玩。纣王驾至台上,一见此台,高耸广阔,画饰琅玕,白玉皆格,翡翠珠玑,欣然叹曰:“非崇侯虎献谋,费仲蜚廉效力,安得有此高台?”遂名其台为鹿台,封崇侯虎为大司徒,费仲、蜚廉为左右镇殿大将军,使其重敛民财,以充鹿台之库;厚收粟麦,以实钜桥之仓。日与妲己赏宴于上,自谓天下崇台美室,皆不能及。

  然不知乃焚燎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力,始能成就。

  怎生见得?后人曾有四六之词一篇,以讥之云:台高插汉,榭耸凌云。九曲阑干,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轻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珍禽异兽,声扬千里传闻。游宴者,姿情欢乐;供力者,劳悴艰辛。涂壁脂泥,尽是万民之膏血;华堂彩色,皆收百姓之精神。丝颖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弦歌,变作野夫啼哭。真个以天下奉一人,须始信独夫公万姓。

  一日,纣王与妲己,宴于鹿台,调六宫妃嫔,赴于台下,令其自去裙裤,裸身歌舞,互相欢谑。纣与妲己望之,抚掌大笑。独姜后宫中嫔御七十二人,挥涕掩泪,不肯裸体歌舞。妲己奏曰:“此姜后之官女,每怨大王杀其主母,欲谋作乱,以弑大王!妾始不信,今违王命,诚有此意!是当加以严刑,用惩将来!”王曰:“何为严刑?”妲己曰:“依小妾之见,可在摘星楼前,挖地方数百步,深高五丈余,令取百般蛇蝎蜂虿之类,群聚穴中,将此宫女,投落坑穴,与百虫嘬咬,号作虿盆之刑,方可儆众。”纣王大悦,即令费仲开成虿盆,收聚百虫,将此七十二名宫女,齐投坑中,悲哀号哭,不忍见闻。纣王大笑曰:“非皇后之计,则不能灭此叛妾!”

  殷郊太子闻知,忙入鹿台,进谏曰:“法为有罪而设,今众妾无谋逆之罪,而加以极惨之刑,此皆妲己误惑圣聪,使天下谈父王为无道。请斩妲己,以正朝纲!”

  妲己忙奏:“太子与众妾同谋,故敢强词,妄毁小妾。”纣王喝令,锤死殷郊!

  王子比干闻知,慌忙入谏曰:“太子,国之根本,父王何忍加刑?”纣王俯思半晌,令谪太子与姜文焕共守潼关。太子悲号,甘死不愿远出!比干又谏曰:“太子乃社稷之主,不可远谪边关。”纣王不从,比干挽殷郊出朝,抚谕之曰:“君父之命不可违,殿下暂出潼关,不日父王回意,吾当保奏还朝。”太子泣辞比干而出,忽一人叩住马头,谏不可往。众视之,乃大夫梅伯也。太子曰:“吾知不可出国也,君命已下,不可有违!”

  梅伯曰:“殿下请回东宫,臣奏主上。倘有疏虞,臣甘代死!”

  殷郊不从,驱马出城,直奔潼关,不在话下。  梅伯入见纣王曰:“皇后无失德而被刑,太子无罪过而被谪。主上若不追回太子,复立东宫,臣愿甘代其死!”妲己又奏曰:“梅伯皆太子之党,故互相为救。”

  纣曰:“如何可绝此党?”妲己曰:“群臣轻侮朝权,皆由刑法轻薄故也!依妾之见,可铸铜柱,内煽焰火,外涂脂腋,令犯人梅伯裸体抱柱,则皮肉朽烂,肋骨粉碎,如此下方畏惧,朝无奸党矣!”纣王曰:“善!”即立铜柱,涂腋煽火,将梅伯解衣抱柱,梅伯痛哭受刑。顷刻间肉焦骨碎化为飞灰。后人有诗云:炮烙当庭标,火威乘势烧。

  开肢耒抱搏,一胆先摧裂。

  须臾化骨肋,顷刻竭膏血。  吾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

  梅伯既死,众皆心惊胆落。纣王大笑曰:“此刑极美!即命何名?”妲己曰:“可名为炮烙之刑。”又曰:“炮烙不可概用,可制铜斗,亦加火其中,曰熨斗。  罪不至死者,令以手持熨斗,则手足焦烂,方别轻重。”纣王然之。即立铜柱、铜斗各数十号,置于殿前,但有罪者,即加此刑。满朝缄口畏惧。

  妲己见群臣畏刑不谏,遂恣意所为,与纣旦夕欢宴不息。  一日,宴于摘星楼,又令宫女裸衣歌舞,各相争戏。妲己又奏曰:“此戏不足以尽圣欢,可于台下开二坑穴。一则中间垒橹为丘,四围引酒为池;一则悬肉为林,令各嫔妃,裸衣戏于酒池,各相扑打,胜者随浸死池中,败者投于虿盆内。”纣王即依其所行,宫人投死者,浮沉不计其数。纣与妲己抚掌大笑曰:“此乐尤称吾意!”  遂令费仲南距朝歌,北抵邯郸,纵横数千里内,五里建一离宫,十里建一别馆,自与妲己同乘逍遥车,管弦歌韵,拥于前后,昼眠夕宴,号作长夜之饮。不拘官民,如有谏者,不投虿盆,则抱铜柱,于是天下骚动,百姓逃亡,诸侯亦有叛者。

  后人有诗八句云:先王制律为民忧,商纣淫奢祸自求。

  炮烙刑标尸骨朽,虿盆法立血膏流。

  离宫别馆生民衅,舞榭歌亭动寇仇。

  可惜成汤锦绣业,年来敛手属西周。

  却说西伯囚于羑里将近七年,群臣在岐周者商议赎还。大夫散宣生曰:“主公离岐下之时,曾言有七年之厄,令群臣子弟不得入朝探访,候在七年灾满,方可赎还。”群臣皆以为然,独伯邑考曰:“君父久困于外,臣子全无怜念之意,忍心害伦,大不可也!”遂携数从者,直出岐州。时,姬发、姬旦向前阻曰:“父侯有命,不许吾等省问,待其灾满,方可迎还。”

  伯邑考不从,直投朝歌,具赎罪之表,先见纣王。纣王宣入,伯邑考曰:“臣父违忤天颜,囚系七年,臣痛父困苦,愿以身代。”纣谓妲己曰:“此忠孝之士,即应释西伯之罪。”  妲己曰:“吾闻伯邑考善弹琴,妾欲闻其雅操,大王试令操一曲,然后放回。”

  纣王然之。即取琴与伯邑考,令操一曲。伯邑考辞曰:“臣闻父母有疾,不御琴瑟。

  今父囚七年,臣心痛如刀割,焉敢弹琴?”纣曰:“此皇后爱汝雅操,不必忤辞,试操一曲,即放尔父回国。”伯邑考只得受琴操之,以求赦父。  然自思纣王无道,因在琴中寓音以谏之。其辞曰: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末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炮烙炽兮,肋骨碎粉;虿盆惨兮,肺腑外倾。万民精血,以灌酒池;百姓膏脂,以悬肉林。机杆空兮,鹿台毋满;犁锄折兮,钜桥粟盈。

  我愿明王,去谗逐淫,振顿纲纪兮,而天下和平。  妲己闻其曲音,奏纣王曰:“伯邑考专刺时政,诽谤王非,若不除却此子,必助西伯为乱。”伯邑考唾面大詈:“--!

  贱妇!蛊惑我王,我死青名不朽,可惜成汤社稷,亡于汝手矣!“遂以琴击妲己,妲己越席而避,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不食其子,西伯素称先知,可将伯邑考醢为肉酱,送与西伯,西伯不食,必是先知圣人,斩而勿放;倘其不知而食,则一常人而已,放其西归,以免妄杀侯伯之议。“伯邑考詈不绝口,顷刻死于乱刀之下。后人有诗哀曰:孤身出西岐,万里探亲灾。

  未入羑里城,先登纣王台。

  辞琴孝志在,击王怒心摧。

  可惜青年杰,化为异国灰。  纣王差使,赍肉酱入于羑里。

  时,西伯囚系七年,杜门不出,镇日演伏羲之卦。忽一日,有怪鸟呜于庭前,西伯即演卦象,便知当损一子。顾谓从者曰:“数日以来,心惊肉颤,吾惧长公子入朝,告赎吾罪,必中妲己之计。”从者对答未终,忽报王使至。西伯迎接入堂,使者呈肉酱曰:“主上以侯伯无甚大过,拘于僻城数年,故赐奇味,不日将复诏侯伯西归。”西伯接肉在手,心知是子之肉,然又知妲己试探之谋,乃对使者强啖其肉,望北谢恩,使者相辞而出。谓其从者曰:“世谓西伯乃先知之圣,子肉尚不知而啖之,何足道哉!”从者回告西伯,西伯哭曰:“吾非不知是子之肉,若不勉强食之,则吾亦死矣!”悲号呕吐,闷绝于地。

  左右慌忙救治,始安起,谓从者曰:“吾灾将满,商王闻吾食子肉,定有释囚之意。尔等且宜收拾,以伺西归。”又遣使入岐州,报知伯邑考之事。

  使者直奔西岐,入见群臣,告知伯邑考之事,合朝哀哭。  或议出兵攻纣,迎还西伯。散宜生曰:“长公子多因不守父训,故得大祸。今主公厄数已满,只宜具表赎还,不可兴兵以生他变。”群臣曰:“谨遵公命!”宜生游选美女十个,良马千乘,金宝各十车,遣闳天入商去赎文王。

  闳夭领贡物,直投朝歌馆驿安下。访得朝中政柄皆在费仲之手,乃以良马八匹,金宝一车,美人二名,先见费仲。费仲正入府中,闳天日:“吾主囚陷七年,国中政事尽废,臣子日夜悲号,仰望西归。今以小物敬献,愿司寇在主上面前,赞一美言,则西土君臣感德不浅。”费仲欣然受其金宝,曰:“大夫次日进上贡物,小官力当保奏。”闳夭相辞出府。次日,即上表贡。纣王览罢,宣美人上殿,大悦曰:“欲赎姬昌,十美人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遂遣使赦出姬昌。妲己谏为不可,费仲进曰:“姬昌虽有罪过,然已囚七年,西方百姓无主,若不释归,必然生变。”

  纣纳费仲之言,赦出西伯。西伯即日受诏,出羑里城,入朝谢罪。纣王曰:“寡人念卿为西方民主,颇闻德政,今赦尔前罪,赐尔白旌黄钺,得专征伐,快速西归,以守尔职。”后史臣有诗一律纪西伯脱厄羑里云:商德滋昏周德昌,脱囚羑里系兴亡。

  神龙独为祥云起,灵凤偏因瑞气祥。  他日飞熊频入梦,此时文豹早亡商。

  戎衣不举传孙子,八百苍姬作肇光。

  明东屏居士咏史诗云:盛德拘幽国步艰,天心无系独夫残。

  卦辞毕系闳夭入,铁钺雕弓一路还。

  西伯车马归至岐州,群臣闻知,罄国出迎数百里外,满城百姓,牵牛担酒,鼓舞而迎,曰:“今日复见我之父母矣!”

  西伯入朝,先谒宗庙,再受朝贺。群臣诸子各相问安已毕,右班一人忿然奏曰:“臣观商辛失政,殄绝人伦,吾主无罪,而受七年囚系,今者圣驾全归,何不举西歧之众,打入朝歌,与民除害。”毕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西伯建台凿池沼子牙避纣隐磻溪众视之,乃将军辛甲也。西伯大惊曰:“卿何妄发此言?

  商乃君也,孤乃臣也,君虽失道,臣子当尽其职,岂敢兴兵犯上?卿等无得再言伐商。“群臣皆曰:”谨遵圣命!“于是,西伯广布仁政,厚恤下民,画土为牢,刻木为吏,不动刑罚,而民自劝。百姓有男不能婚,有女不能嫁者,则出公钱嫁娶之。

  有老而无子,幼而无父者,皆给钱帛赈恤之。由是,西方百姓家给人足,咸歌颂太平。又令辛甲,率兵二百,建高台于都城,以观灾祥。辛甲领命出朝,将要兴工,百姓皆曰:“父母欲建一台,我等理应趋事,搬泥运木,服役无休。”西伯闻知,方遣上大夫太颠,以酒食亲劳百姓,诫其暂停休息,不须急就。

  百姓闻诏,愈加用力,台遂不日而成。

  辛甲请西伯观台,西伯与数群臣发驾至台下,登临完毕,西伯曰:“吾欲在此台下开凿池沼,以备游览。但筑成此台。

  百姓皆疲,何忍再役?“百姓在台下闻知此语,即便凿为池沼,正凿之下,忽见枯骨一付,百姓挥抛于沼外,西伯在台上望见,问:”是何人骸骨?“军吏曰:”

  远年枯骨,不知何方人氏?“西伯忙令埋之,百姓踊跃,拜于台下,曰:“吾王恩及枯骨,我等敢不奉役,即时效力!”不满三日,沼囿毕成,吏收麋鹿、鸿雁、鱼鳞、鸟兽置于沼,西伯大宴群臣于台下。又以金帛散赏百姓,百姓欢喜,而指台沼曰:“此君王之灵台灵池也!

  古人曾有诗云:沼凿深深囿僻开,经营不日万民来。

  要知商丧西周振,须察灵台与鹿台。

  时有虞芮二国百姓,相争界上之田,积年不决,虞侯秘与芮侯共质成于西伯。

  二侯一至岐州界上,见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及至都城,百姓往来者,男则行左,女则行右,年至五十以上者,肩不负重,手不提挈。二侯访问乡民,乡民曰:“此西伯之教化也!”二侯安于公馆。次日,将见西伯,侍立朝外。

  少顷,文武百官,拥拥而至,士让大夫,大夫让卿,相推相逊,序职而入。虞、芮二侯自相告曰:“我等不能率以教经,使民积年争讼,诚乃小人!焉可轻履君子之庭?”即便各归本国,以所争之地让为间田。天下闻知,咸曰:“西伯教化,使人迁善而不自知,真圣人也!”相率而朝于岐者四十余国,更有彩凤鸣于岐山,以昭仁政之瑞。后史臣有诗云:教化默融远国民,风行草动总归仁。  朝鸣彩凤岐山下,灵瑞须昭大圣人。

  当时西伯日行仁政,民争归顺。纣王日行暴虐,民多背叛。  时,商都城东,有民姓姜名尚字子牙者,其先祖尝为西岳,佐禹治水有功,虞夏之际,封为吕姓姜氏,尚其苗裔也。子牙年过七十,家道寂寞,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术,但未遇时,甘守清贫,而不求仕。及纣王恣行强暴,残虐生民,浩叹曰:“吾闻君子不处乱世!今商王绝人伦,焉可再居此地?”

  乃挈家属,徙居东海之滨,钓鱼为生。

  其妻马氏,见其老而不遇,终朝求去,曰:“子今七十以上,竟无显达,吾请与子诀别!”子牙曰:“吾年八十,位至封侯,尔且暂守目下之贫,富贵之乐,终有在也!”马氏快快不悦。一日,出钓海滨,马氏馈饷,子牙迎而受之,恭敬如宾。  子牙乃按竿垂钓,坐石矶而啖饭。马氏私视篮藟,并无片鳞,及收钓视之,其钩直而不曲。马氏怒而言曰:“丝不设饵,钓不曲钩,其鱼从何而得?子将穷困至死,又何望封侯乎?”子牙笑曰:“吾丝不设饵,钓不曲钩,不钓鱼鳖,独钓王侯,此非妇人之见所能知也。”马氏曰:“虽钓王侯,亦必曲钓而得,焉有直钩而能取者乎?”子牙又曰:“吾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尔暂归家,再过数年,不遇圣王而取富贵,誓不立于天地间!”马氏不对而归。

  子牙终日垂钓,忽见民有扶老负幼,担囊挈饷,纷纷西行,接踵不息。子牙怪而问之,行者曰:“商王无道虐民,我等欲投西岐,以作太平百姓!”子牙曰:“西岐如何太平?”行者曰:“西伯侯发政施仁,鳏寡孤独,各得其所,四方乐业,草木枯春,所以吾等欲避商而西投也!”子牙闻而叹曰:“西伯既善养老,吾盍西归矣?”遂收纶竿,挈妻子奔岐州。

  行至潼关,关下约有二千余人,老幼男女,悲号不得进关。

  子牙问其故,众民曰:“关主以我等为逃亡之民,故拒不肯放关。”子牙问:“关主是谁?”众民曰:“正主太子殷郊,副主乃国舅姜文焕也!”子牙乃推开众人,直扣关门,军吏放入,求见关主。关主问曰:“汝何方人氏?”子牙曰:“小人乃商都之民姜尚也!”殷郊曰:“求见何为?”尚曰:“吾闻良禽择木而棲,良民择世而处。方今商王失德,苦虐生民,民不堪命,故投西伯,以求乐此终年。”

  殷郊大怒,喝令开关,押此一起逃民,入商请罪。姜尚言曰:“太子请息雷怒,乞容其诉。

  常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商王重敛民财,民间父母冻饿,妻子不能相保,故欲弃暴归仁,以求自活,太子以我等为逃役之民差矣!自今商王宠妲己、嬖费仲,姜皇后无罪见杀,东侯伯因谏被醢,太子遭废,国舅被谪,此乃三纲殄绝,伦理背违,公等名呼君父,实皆仇敌,何自不察,更助无道,而杀陷害之民耶?“

  太子默思不语,姜文焕被子牙说动。一边放声痛哭,大骂:“昏君,实我杀父之仇,何可更为守关。”即令开关,放此流民过去。又说太子曰:“殿下有君父之义,不可弃职,吾愿西投,求兵伐商!”殷郊曰:“我母因妲己而死,梅伯为我而亡,我亦同母舅西投借兵,除此贱婢,以消世恨!”子牙止之曰:“二公皆商家臣子,岂可背叛,不如暂守潼关,待有兵东伐,会兵助阵,生擒妲己,以雪前仇可也!”

  殷郊嘉纳其言,遂放子牙下关而去。

  却说子牙,行不数日,将至岐州,见二士峨冠博带,状貌非常,端坐息于道旁树下。子牙进前长揖曰:“二公何方人氏?”其土曰:“吾乃孤竹国伯夷、叔齐也!”

  子牙忙拜于道曰:“公子何以至此?”伯夷曰:“吾之弟兄,因让国而出,欲投于商,商王失政,故处北海之滨,亡世三丘,今闻西伯发政施仁,尤善养老,所以徒步而来,欲为西方太平义士。”子牙叹曰:“得天下者得其民,吾知商德衰矣!”  遂相辞而出,夷、齐竟隐岐山之西,不在话下。

  且说子牙,入于岐州,遍游都内山川,无一可棲之所。一日,游于城外,见一樵夫,问曰:“吾乃远方细民,渔钓为生,今闻西伯仁政,故挈妻孥西投,路僻人生,不知何处可以垂钓?敢烦指引。”樵者曰:“此去西南九十里,有地名曰磻溪。  源从渭河而出,此处溪径深远,林木森列,兼有石室清幽,波涛汹涌。子牙叹曰:“不因渔父引,岂得到此处。”遂谢樵者,安居石室。欲知子牙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子牙代武吉掩灾西伯侯初聘姜尚却说磻溪上有大石,子牙终日立于石上,垂竿而钓。不觉三年,须眉皓白,并无贤士往来,独有樵牧之夫,相为邻友。

  然子牙甘守淡苦,以仁义之风,化诸樵牧。磻溪前后,村中民户,皆服其化。

  独其妻姜马氏,不乐贫困。一日,又诘子牙曰:“子言年至八十,位至封侯,今者东迁西徙,寂寞如故,富贵不来,年光屡换,如之奈何?”子牙慰曰:“吾观西北,有祥云瑞气,三年之后,必有明王至此,汝宜暂守清寒,富贵屈指可得矣!”马氏悻悻不乐。  一日,出钓磻溪,见一樵者,扣歌而至,近前视之,乃故人武吉也。子牙曰:“子何至此?”吉曰:“吾乘闲访亲于前村,因来谒子。”尚即收钓,延入石室,煮鱼酌酒,以叙故旧。

  酒至数巡,子牙熟视吉之相貌,大惊曰:“子何神彩俱散?”

  吉曰:“主何凶兆?”尚曰:“黑气障天庭,非伤他人则为他人所伤!”武吉泣曰:“吾死不足惜!但有老母无养,子有何术为我图之?”尚慰曰:“死生祸福皆系于数,固非人力所能迁改,然子倘有事变,即来磻溪,吾当与子谋之。”武吉辞归,怏快不乐,其母追问因由,武吉恐唬母氏,竟托他故。  一日采樵卖于城中,门吏拦索钱物,武吉曰:“西伯之政,关隘城市,但察往来奸细,无有索钱物之理?”门吏大怒,即欲殴吉,吉拔樵斧便打,措手不及,门吏竟死于樵斧之下。巡城兵马绑武吉来见西伯。西伯阅其供招,叹曰:“此吾教化未孚,以致门吏欺压下民,本当赦尔归家,争奈人命为重,亦不治尔死罪,但囚系三年,以赎死罪。卫士押武吉入于土牢,只见门无锁锢,不设官司,唯有木刻吏人而已。武吉在中,莫敢逃去,此西伯仁政之所致也。武吉因家有老母,无人奉养,每为泪下,狱士以武吉之事,奏于西伯。西伯曰:”吾以仁孝治民,岂可因人之子,而绝其母乎?“遂放武吉,归家顾母,然后赴狱,且诫告曰:”旬日不至,必发兵捉到,决致死罪不赦!“武吉叩谢归家。时母闻吉被囚,忧惧号哭,见吉归家,且惊且喜,曰:“吾儿焉得逃回?”武吉将西伯德政以告,母曰:“上既如此,不可违刑,汝宜速赴囚系。”

  武吉曰:“吾往磻溪,主见姜尚,求一保身之策,然后赴狱。”武吉即日来见姜尚,具实以告,尚曰:“吾曾言死生吉凶,非人力能保。然吾有小术,蒙子厚爱,不可不施。”即在石室,布一掩星局,缚一草人,置于局中,燃灯一盏于脚下,尚即披头跣足,密演神机,口含清水,喷灭其灯,左手望西北一指,牵起黑云,掩却武吉之形,投草人于渭水。乃告吉曰:“汝暂隐于家,七日不出,西伯再不拘子矣!”

  武吉告辞归家,七日不出,待过旬余,西伯疑吉不至,群臣曰:“此乃顽民,重违犯罪,可令卫士捕获斩之,以禁凶顽。”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武吉投河而死,其象已没,何必再捉?”

  君臣正议之间,有高都一万三千流民,来投西伯,诉其苦楚。闳夭奏曰:“主公广行仁政,四海皆是赤子,今闻南尧山之下,其地广阔肥饶,人烟稀少,可迁一起汤民于尧山,因其家口派与田地,使其耕种就食,庶可为民父母。”西伯嘉纳其言,即准施行。闳夭又曰:“商王失德,皆崇侯虎所致,吾主宜发精兵,攻打崇邑,与民除害,有何不可?”西伯然之,遂令闳夭、辛甲、太颠各领精兵五千,分道而进,自督大兵五万继后至。即日,便出岐州,行不数日,三道之兵,会于石楼山,扎下营寨,打战书于崇。时崇侯虎在朝,其子崇应彪于国,得西伯战书,即调部将孙钟、姜皓各引五千精兵出拒西伯,与西军相持,累月不克,西伯急下令曰:“此吾德政未孚,所以不能攻破,岂可强张兵势,以陷良民。”即日发调各寨班师,诸将皆曰:“祟城破在目下,主公因何班师,以废前功?”西伯曰:“纵使吾得祟城,亦不忍见生民被害,理合退修德政,待其改过来降可也!”诸将不肯解围,西伯下令有不退者斩首示众,三军只得振旅西还。

  西伯既归岐州,是夜西伯梦有一熊,自东南飞入殿陛,顷刻侍立坐侧,群臣各个拜伏。忽然惊觉,乃是一梦。次日,以梦访问群臣,群臣皆莫能辨。独散宜生曰:“熊本良兽,又生飞翊,其贤可知,侍立坐侧,百官拜伏,此必为群臣之表,相君左右者也!自东南飞入殿陛,贤人出东南,主公宜猎本方,以求贤者。”西伯曰:“梦寝之事,何必深信!”散宜生曰:“昔商高宗,梦天神赐其良弼,乃画贤人之相,遣使遍求天下,果得傅说于版筑之间。高宗命说为相,君臣既合,政事修举,能中兴商室。主公岂可轻梦寐而弃大贤哉?”西伯曰:“善!”

  乃卜之,因而喜曰:“今日出猎,所获非龙非彪非熊非虎,其所得者乃伯王之辅。”

  于是,命五百卫士,引九龙车与数文武,即日出猎东南,驾至洛谷溪边,有三五渔者,或钓或网,休息于磐石之上,弹竿击石,相与赓歌。其歌曰: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

  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全无敌。

  经今六百有余年,祝纲恩波将竭息。

  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

  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我曹本是沧浪客,洗耳不闻亡国音。  日逐洪波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

  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忽见一族车马,循岸而至,渔家挈竿而起。辛甲闻其歌声超俗,因问其人。渔者曰:“我等海滨钓夫,将军自何来?”

  辛甲曰:“西伯侯出猎,尔等何不回避?”众渔者弃竿抛网,投拜西伯驾下曰:“俗民不识父母,万乞赦罪!”西伯问曰:“尔等既是钓夫,何歌韵超俗?”渔者顿首曰:“非俗民能歌此韵,前去渭水之西,有白发钓翁,自言遗世之士,隐遁磻溪数年,常作此歌,以教臣等也。”西伯顾谓群臣曰:“贤者固在是矣!”群臣曰:“主公何知?”西伯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渭水渔家,皆有清高气味,非有贤者所在而何?”

  车马遂往磻溪而进。

  行至数里,又有一起耕牧之夫,荷锄横笛,互相歌来。其歌曰: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  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蓁贤路。

  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

  又不见昔傅岩子,萧萧蓑笠甘寒楚。

  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筑。

  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不遇春。

  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耜白云。

  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皆春风。

  西伯在车上闻之,抚膺叹赏,谓从者曰:“其中必有贤士,急宜访问。”辛甲复将一起耕牧之夫,拥至驾下,西伯慌忙下车曰:“贤明君子,愿与相见,俗眼不能深辨。”一起细民惊而处曰:“臣等乃耕牧野人,非贤明之士!”西伯曰:“又何歌韵清绝,皆有贤明气象?”细民曰:“非臣等有此清歌,前去渭水溪边,有一渔翁歌此,以教臣等也!”西伯曰:“其人安在?”细民曰:“其翁丝不设饵,钓不曲钩,自言不钓鱼鳖,只钓王侯,终日垂竿磻溪岸口,大王欲访高贤,直至上流可见!”西伯欣然登车,又行数里许,将近磻溪,不见钓叟,乃停骖浩叹,徘徊不已。少顷,碧岩背后,走出一樵夫扣柯而下山曰: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看作溪旁老钓矶。  西伯视之,乃昔日逃囚武吉也。左右拥至驾前,西伯责曰:“吾以尔为投河而死,焉敢罔上逃刑?”武吉顿首曰:“非臣敢罔上逃刑,此间有一渔翁,善理阴阳,颇知兵略,与臣结渔樵之交,代臣掩灾,故臣得至今日,望乞赦罪!”西伯惊曰:“其人安在?”武吉曰:“现隐磻溪石室,小臣昨来访谒,因宿一宵,大王欲见,小臣愿引驾。”西伯大喜!遂赦吉罪,令其引至磻溪。

  却说姜尚,三日以前,仰望西北,一道祥云,渐逼隅西,因知有贤王至,特按钓竿于绿杨岸口,遂隐而不出。及武吉引西伯驾至,不见子牙,直到石室,果见林木苍苍,清幽淡雅,石泉交接,云树相映。须臾,有一小童出迎,西伯与数群臣同步入草厅。问小童曰:“主翁安在?”小童曰:“今早有数云樵之士,相邀入山采药,要三日后方返。”西伯叹曰:“访贤不遇,何孤之不幸也!”乃书二十八字于琴案。

  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充谋。

  语贤不见垂竿老,天下人愁几日休。

  书罢,散宜生曰:“昔汤聘伊尹,币聘三至而后起,欲见贤者非至诚不可。主公暂退,与文武各沐浴斋诫三日再来,方得遇此高贤。”西伯曰:“善!”遂出草厅,登车而行,至绿杨岸口,见其钓竿,徘徊不进,又取笔书四句,令人送于石室。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线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使者领帖回投石室,西伯车马回岐州,戒令满朝文武,各要斋戒沐浴三日再至磻溪。辛甲独进曰:“主公以千乘之尊,权辖西伯总镇,名望著于天下,今欲见一钓叟,发数壮士,即能捕到,不如遗书一封,彼即引领赴阙,何必斋戒沐浴,敬之如神明,尊之如父母乎!”西伯笑曰:“卿何言也?古人入君子之乡,在车必式,敬贤之礼,岂敢怠忽?”于是,辛甲亦退而戒三日,以备调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西伯再访姜子牙子牙收服崇侯虎纣王十五年,岁次辛酉,秋九月,西伯再访子牙。乃撤去戈矛剑戟,独带两班文武,将出岐州,散宜生奏曰:“宜封武吉为引驾将军以彰求贤之意。”西伯然之,遂宜武吉,拜为引驾将军,令其先投渭水。武吉谢恩而出,大驾徐徐而进。前子牙疑西伯因猎而至,非有求贤诚心,故隐而不出。及见西伯遗下之帖,信其心诚志笃,自思三日之后,必然再至,乃复出钓磻溪。果见一簇车马,从北而至。子牙端坐钓矶,按竿不动。

  西伯驾至溪岸,令武吉先探在否,武吉见子牙独钓溪边,回告西伯。西伯下车,与群臣徒步行至钓边。见其人童颜鹤发发,貌伟非常。即欲遥瞻下拜,子牙垂竿不顾,乃击石而歌曰: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西伯端恭立于石侧,待其歌毕,走至跟前,君臣一齐降拜,子牙见其恪恭之诚,慌忙投竿而扶。西伯曰:“孤乃西方侯伯姬昌是也!当今商王失政,天下万民,陷于水火。孤不度德,欲拯民庶,怎奈智穷仁薄,不足以副民望。今闻先生道德高重,敢屈归朝,实为天下之幸!”子牙对曰:“臣乃海滨细民,素无深谋远略,然承侯伯赐问,不敢不尽其愚。当今海内之地三分,侯伯已有其二,其为侯伯献策者,皆曰可举东征之兵,而取商家天下。依臣看来,商未可伐者有三。”西伯曰:“愿闻明教!”子牙曰:“商王失德,殄绝人伦,人神共怒,四海共知。侯伯乃祖乃父皆北面为商家之臣,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此以理论一不可也!臣尝上考天文,下验人事,商家天命未改,成汤恩泽未竭,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一班贤臣,相与辅弼,兵甲百万,武臣千余,此以势论二不可也!  侯伯只宜尽守臣节,增修德政,抚字商民,若夫商秽不悛,民陷既极,一举吊民伐罪之师,以振应天顺人之举,此时民心离叛,则商都不攻而破矣!“西伯曰:“善!谨奉教。愿乞先生名姓?”子牙曰:“姜尚字子牙,号飞熊,因避纣乱,徙居东海之滨,及闻侯伯善养老,复迁于此。”西伯大喜,顾谓群臣曰:“飞熊入梦,信不诬矣!昔吾先祖太公尝云,数十年后,当有圣人适此,以兴吾国,然则吾之太公久望子矣!”遂拜子牙为太公望,因劝登车而归。子牙苦辞,西伯不从,并收其家属,载于后车而归。时,子牙年已八十二矣。唐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岸草青青渭水流,子牙曾此独垂钩。

  当年未入飞熊梦,几向斜阳叹白头。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清渭萧萧白发翁,波光明月漾微风。  得璜妆敛丝纶晚,曾未思君到热中。

  又史臣咏一律云:渭水溪头一钓竿,鬓霜皎皎两冒皤。

  胸藏星斗冲天焰,气吐虹霓扫日寒。

  养老来归西伯下,避危超出纣王关。

  自从梦入飞熊后,造起周纲却不难。  后子牙果能成周,唐梁肃先生有一律云:一顾成周力有余,白云闲钓五溪鱼。

  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

  世传子牙钓于磻溪边之石,有脚迹尚在,宋贤东坡苏先生,曾题其石云:问道磻溪石,犹存渭水头。

  苍苍虽有迹,大钓本无钩。

  又有一律独题磻溪云:夜入磻溪如入峡,照人炬火落惊猿。

  山头孤月耿犹在,石上寒波晓更喧。

  唐人梁肃先生有磻溪铭云:至人无心,与道出处。

  处则土木,出则雷雨。

  惟殷道绝,粤有尚父。  爰宅于幽,盘桓草莽。

  天地开辟,阴阳运行。

  明极而昏,昏极而明。

  遇主水滨,谟泰八纮。  牧野恒恒,一麾而平。

  维彼日月,得天而光。

  维彼圣贤,得时而彰。

  独夫昏迷,我乃豹藏。

  文武作周,我乃鹰扬。

  大道无休,运行有常。

  运周变通,至虚而恍。

  竹铭磻溪。古今茫茫。  西伯引子牙归朝,群臣进贺,西伯大悦。拜子牙为镇国大军师,总领内政。子牙辞曰:“臣献治国三策,王能受纳,则臣敢任此职,不纳臣不敢受也!”西伯曰:“愿闻其教!”子牙曰:“治国之要,一敬天,二爱民,三亲贤。”西伯曰:“然则为天下为何?”对曰:“王得之国富民,伯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无道之国富仓廪,是谓上溢而下漏,为国大要,不可不知。”西伯曰:“善!”子牙曰:“宿善不祥,宜行仁政之实。”西伯即日发仓廪之粟,以赈鳏寡孤独,大排筵席以宴群臣。即以大政,日与子牙评议。行得一年之间,西方大治。  时,崇侯虎倚纣王宠爱之势,不敬父兄,苦虐百姓,百姓投告于西伯。西伯曰:“崇可伐矣!”遂调辛甲为先锋,亲自出征。“子牙请曰:”臣自出磻溪,未建尺寸之功,愿领精兵伐崇回报。“西伯大悦,即许子牙运筹,自督大兵出城。

  时,子牙行不数日,复屯石楼山下。子牙下令,诫诸将无得妄进,挂榜文于崇城外,示崇侯虎之罪曰:崇侯虎蛊惑商王,陷害百姓,蔑侮父兄,不敬长上,决狱不平,百姓方尽,不得衣食,此所谓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可为民父母。今西伯侯亲率大兵五万,前来与民除害,曾诫三军,入城之日,毋得杀人,毋坏房屋,毋伐树木,毋伤六畜,有犯一件,斩首不赦。尔等崇民,急早出降,免遭涂炭,榜文至示,军民知悉。

  百姓见榜,自相告曰:“吾之父母也!”相率投降。崇侯虎闻知大怒,急令姜皓、崇应彪截住四门,出城者乱斩,城中百姓,悲号鼎沸,争攻军吏,突门而出。

  姜皓、祟应彪不能禁止,反被百姓所伤。入见崇侯虎,崇侯虎慌忙披挂,率将士杀出西门,列开阵势,以候厮杀。祟侯虎大骂:“姬昌逆贼,我等皆为商家诸侯,何得兴兵犯界!”辛甲闻知,更不答话,拍马直取崇侯虎。崇侯虎亦轮刀相迎,两人战至二十余合,子牙令太颠姬旦出马夹攻,崇侯虎措手不及,被辛甲活捉而归。祟应彪见父被捉,拍马杀出。辛甲架满弓弦,望应彪直射一矢,应彪落马,太颠捆缚而归。

  大兵掩杀一阵。子牙忙令收兵,遂请西伯驾入崇城。左右请斩崇氏父子,灭其社稷。子牙曰:“不可!崇侯虎作乱,此来正欲除暴救民,安可覆其社稷?”西伯然之,令斩崇侯虎头,悬于城下,释崇应彪之缚,立其为后,召集崇之群臣,安抚百姓,即令大军班师。崇应彪叩头谢罪,率百官送出西伯,离崇城而去。此子牙初出磻溪第一功也。后人有诗一绝云:渭水溪头一钓翁,谟谋西伯扇仁风。  止凭片榜收崇邑,能显先生第一功。  大驾车马即日西还,归至岐山,议功论赏,大宴群臣。过数月,西伯有疾,宣太公望托孤,又谓世子发曰:“商虽无道,吾家世称臣,当守其职,事太公宿父,睦爱兄弟,恤悯百姓,吾死无憾。”又曰:“见善勿怠,时至勿疑,知非勿处,此三者道之所起也!”世子发再拜受命。是夕,西伯遂崩,年九十七岁,后谥为周文王。时,商纣王二十年也。

  彼美文王德,巍然甲众侯。

  际遇昏君时,小心翼翼求。

  商都三道谏,羑里七年囚。

  卦发先天秘,易传后世周。  飞熊劳入梦,丹凤出鸣州。

  仁风光后稷,德业继公刘。

  终守人臣节,不逞伐商谋。

  万古岐山下,犹传西伯侯。

  又史臣评曰:文王生无道之世,大修仁政,天下三分而有其二,以服事殷。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诗云:“惟此之王,小心翼翼。”此之谓也。

  程子又曰:“文王德似尧舜是也。”

  太公望率群臣立姬发嗣西伯之位,武王葬父既毕,尊太公望为师尚父,其余文武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同心协力,继志述事,尽遵文王之政,四方诸侯等皆来朝贡。

  当时,纣王不理朝政,与妲己日夜游赏,妲已乃狐狸之怪托身,每谗纣王杀无罪之人,彼则夜吸其膏血,其貌愈妍。一日,宴于摘星楼上,时当隆冬,遥见河边有数人将渡,二三老者揭衣涉河中,有后生者逡巡不敢下岸涉河。纣王谓妲己曰:“河水虽寒,老人尚敢过,幼者犹自怯冷,此何为也?”妲己对曰:“妾闻人生一身,得父精母血,方得成胎。父壮母盛故生子,气脉充足,髓满其胫,虽至年老,耐寒傲冷。苟父老母衰则生子,气脉衰微,髓不满胫,略至中年,必先怯冷怕寒。”

  纣曰:“岂其然乎?”妲己曰:“大王不信,即将此一起渡河者,断胫视之,便知分晓。”纣王然之,即令蜚廉活捉五人至于楼下,一人一斧断去两胫,果然老者髓满,少者骨空。纣王抚掌大笑曰:“卿真神人也!”妲己曰:“妾不但能辨老幼阴阳,虽妇腹内阴阳,妾亦能知!”纣曰:“何以知之?”妲己曰:“此亦不外父母之精血而已。夫阴阳交媾之时,男精先至,女血后临,是为阴包阳,故其胎为男;若女血先至,父精后临,是为阳包阴,故其胎为女。是以知之!”  纣王不信,妲己曰:“大王不信妾言,可搜城中孕妇与大王验之!”纣即令费仲捉得数十孕妇于楼下。妲己一一指曰,某妇生男,某妇生女,纣令剖妇视之,果皆应验,纣王大喜。

  自是恣意妄为,无所忌惮。妲己白日伴纣游赏,夜则露出本相,吸此剖斩之血,以益花貌。一日,纣宴群臣于琼林苑,忽见一狐,隐于牡丹之下。纣王急令蜚廉射之,蜚廉曰:“但放金笼雕,足可逐之。”纣即令放雕,狐被抓破面,遁入沉香架后不见,令武土掘而搜之,见一大土穴,堆积骨骸,狐则不见矣。

  纣亦不究是事,群臣宴罢各退。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周武王议伐商辛姜子牙檄降殷郊却说纣王,入宫见妲己两腮俱破,以花叶贴之,乃问其故,妲己笑曰:“适早被白莺儿抓破耳!”纣亦信之,然不知其在牡丹下为雕鸟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宫庭,宦官嫔御,多有看见。城中谣嚷,司空商容闻知,乃一日向纣王一本,单说云中子与杜元铣除妖之事,疑或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宫有妖,大王不省,反斩无辜之胫,剖孕妇之胎,以耗国家元气,用召灾变,臣实痛为杜稷惧,纣王默思不语。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楼以来,妾观天象,并无灾异,万乘之主,杀数小民,岂为累德,此群臣妄陈异议!”纣即怒曰:“吾斩元铣,有禁在前,汝等又何忤旨!本当杀汝老匹夫,姑念为先朝之臣,何不速退!”商容遂即脱下官诰,谢罪出为庶人,百官无一敢保。  妲己专宠。纣王惟言是听,顺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入周者纷纷不息。武王升殿,闻知纣暴滋甚,问群臣曰:“先君羑里之囚,吾兄醢尸之惨,此仇未尝少置,然先君之命不敢违忽。今闻纣王剖胎斩胫,民陷既极,欲举吊民之师,伐商辛,公等之议若何?”太公望奏曰:“臣虽对先君曾言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然商德滋昏,生民陷极,若举兵东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况先君临崩曾言,时至勿疑,看如今商命当革,民心西归,正其时也!东征之举,不可迟疑。”  武王大悦,即令子牙,聚集诸军,操练讲武,以待东征。

  子牙并不谢恩,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将出师,必须筑坛拜将,亲为捧毂推轮,如此将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请仿古制,拜将行师,名正言顺。”武王曰“我令姬奭、辛桓率壮士五百,筑将坛于城南五丈,按五行之数,历三层备三才之仪。”台成,武王驾龙车与群臣来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规矩,勿得喧哗。

  武王端拱立于台下,散宜生执笏进曰:“主公先登,祷于天地,然后拜将。”  武王历阶而上,拜罢天地。散宜生又请师尚父登坛,子牙抠衣而上,立于北面,武王请升将座,子牙三辞然后就位。武王亲捧金印,降拜曰:“商辛无道,四海愁怨,今发兵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争奈智微略短,莫知兵道,万乞尚父为发谋之!”子牙接却金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惟德爱民敬事,其运筹料敌,尚之职也。”

  于是,子牙降座,请武王升南面位,行君臣礼拜谢恩。群臣在台下者,各相告曰:“今日得见先王拜将之制也!”武王下台,命驾而归。散宜生曰:“拜将虽行,捧毂之礼未尽,望主公宜尽诚心,勿慕虚名。”于是,武王请子牙坐中军之车,双膝跪下,为捧车之毂,推车之轮。命辛甲为引车驾先行,自与群臣在后,扬扬归朝。  满城百姓,无不称羡。

  武王升殿,封子牙为东征大军师,兼督内外诸军事,赐公牌一百,宝剑一口,自大夫以下,斩砍自由,子牙谢恩。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当用几桓?”子牙对曰:“东征之兵,只和三万六千五百人,破商必矣!”武王曰:“商虽无道,其兵不下百万,战将尚满千员,今尚父以三万六千五百之兵,何能克商?”子牙对曰:“臣闻用兵之道不在多寡,而在仁智。  今商辛无道,残虐下民,虽有雄兵百万,谅亦必不尽力。主公以堂堂义兵,名正言顺,以一当百,勇气十倍。况臣用三万六千五百之人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自有克商之术。“武王曰:“善!”即诏子牙,次日操军练卒,以备东出。  次日,子牙升帐,召集辛甲、尹逸、祁宏、太颠、闳夭一班武将,戒令各率本部,屯于教场,操演韬略,定先锋,然后调遣。诸将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场中,分散屯立。第一队,殿前军骑将军,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锡甲,方天画戟,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执青旗,屯于东方。第二队,引车左将军,姓辛名甲字继先。

  红袍铜铠,耿日钢刀,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红衣,执红旗,屯于南方。第三队,耀威大将军,姓祁名宏字子开。白袍银铠,丈八蛇矛,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执白旗,屯于西方。第四队,镇西大将军,姓闳名夭字英美。

  皂袍铁甲,九节神鞭,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执皂旗,屯于北方。第五队,镇国大将军,姓太名颠字守正,金甲黄袍,开山铁斧,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黄衣,执黄旗,屯于中央。子牙纶巾羽扇,升坐中军,诸将参见已毕。子牙令军吏窃通诸将,挨次而出,各逞其勇。子牙又逐名训饬了一番。令其各按部位,勿得乱轶。  次日,上策请武王发驾亲征。武王即留二弟姬旦、姬夷、群臣等守国。即日大兵出城,旗旌掩日,刀戟横空,诈称五十万,杀奔朝歌。行至三日,忽有一阵怪风,从子牙马前飞尘卷幕而起。子牙喜曰:“今日当有破商大将,从西而至。”众皆不信,行近潼关,西北角上有一将,年约十五六岁,身长九尺,腰阔一围,肩抱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来见军师。”

  辛甲俱以为奸细,射住阵脚,问是何人?其将曰:“吾乃西伯侯所生之子雷震也!”辛甲莫知其故,引见子牙,子牙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闻昔者,先君入商之时,因避雨于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此子吗?”召而问之,果是雷震。武王曰:“汝在何处,今日至此?”雷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当时有云中子收臣,养于终南山,一十五年,终日教臣演习武艺。前日吾师因观天象,言商命当改,谅主公必然起兵东伐,故命臣下山助阵。臣愿乞一先锋印挂,力破无道!”

  武王顾子牙曰:“此乃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为先锋印乎?”子牙曰:“军册已定,不可轻改,但立为保驾大将军,建功若多,然后改职。”武王然之。

  遂封雷震为保驾大将军。

  兵进屯于关下,先锋辛甲回禀:“潼关不开,何计进兵?”子牙曰:“关主与吾曾有旧约,兵至东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动,待我修书,诏其来降,如不纳降,然后进兵。”辛甲乃退。

  当时子牙即修书遣使,上关来见殷郊。殷郊与姜文焕,朝夕操兵讲武,专侯合同东伐。有哨马来报:“西伯兵至,未知真实,所以未敢放关!”及得子牙之书,拆而读之曰:尚自违殿下,直到岐州,感西伯恩遇,位绝群僚。今闻商德滋昏,生民陷溺,惟我主候,上敬天时,下恤民苦,筑坛拜尚为军师,大发精兵,前欲东伐。

  前承合兵助阵之言,敬有此告。倘殿下愤雪重仇,深忧民溺,望乞到关会议,共举征旗,只此直明,引领而待。

  殷郊览罢大惊曰:“姜尚一贵如此耶?”即日同姜文焕收拾本关军册粮簿,直请子牙。子牙延入中军,各叙款曲,即引见武王。武王受其军册,即封殷郊为东征大将军,姜文焕为各营都巡检。大兵遂过潼关,直抵黄河。守将胡雷闻知,急引弓弩,列于河内,以拒西兵。子牙自督先锋进兵。辛甲请计,子牙责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乃前部之事,何反来问我?”

  辛甲曰:“船支已备,但不能挡抵其箭。”子牙密书数行字与辛甲,领计而归本寨。即令南宫适领五百船支,密渡上流。日引数百船支,摆列河下。将至酉末,令各船燃起火炬,鸣金呐喊,诈若犯岸之势。胡雷急令万弩齐射,西舡渐渐撑进岸上,箭如雨点,然隔河而箭矢落空。将至二更,哨马来报:“南宫适部兵,已渡上流!”胡雷大惊,抽兵来救上流。辛甲挥进诸舡,一齐投上东岸。南宫适引兵杀至,胡雷拍马迎敌,战不数合,欲从僻路走入城中。辛甲追及,大喊一声,拖翻下马。  武王大驾亦到黄河,辛甲解胡雷来见子牙,子牙斩却胡雷。令辛甲速进兵攻渑池城。

  渑池城主秦敬,闻知大惊,坚闭不出,修书洛阳,问徐盖求救。西兵攻打不息,城池将陷,秦敬大恐,心中无计。时,渑池城东有轩辕庙,倾颓冷淡,庙中有木刻千里眼顺风耳,二小鬼乃托化为人,前见秦敬曰:“吾乃城东小民,颇能武艺,今西兵攻城,闻主公欲降,小民愿出力解围。”敬曰:“汝姓甚名谁?”二人脱口虚报曰:“小民姓高名明,弟名觉,至亲兄弟。”与他盔甲兵器演武,惯习如飞,秦敬大悦,即令挂左右牙将之牌,俟破敌胜回之后,再奏商王加封官爵。二人领兵出城之日,南宫适力不能支,屡为所败,遂坚守不出。子牙令殷郊、雷震,各引本部伏于渑池城下,候辛甲战败,高明兄弟追赶,尔杀入城中,二将领计而去。

  次日,辛甲披挂盔甲,抖擞精神,引兵挑战。高明兄弟果然杀出,南宫适、辛甲与之交战十合,复又抵敌不住,拨马逃回,高明兄弟并不来赶。雷震、殷郊回告子牙,子牙正惊疑间,忽报:“高明使者递书到!”子牙召入其卒,手持一牌,书两行曰:“姜尚不必深思苦索,汝之浅谋皆在吾之胸臆,若不解围速退,五万兵马片甲不归。”子牙读之,叱退小卒,大异曰:“此莫非魅耶?”是夜观渑池县内,妖气甚盛,即取照魔镜引之,二将果然露出本相。子牙笑曰:“原来是此二畜生!”

  诸将请问曰:“是何怪也?”子牙曰:“此乃千里眼顺风耳塑于神庙以察百邪者是也!”诸将曰:“然则何计可破?”子牙曰:“吾若设计,彼必听见,不能得致。”乃召殷郊、雷震二将,密嘱其计而出。  次日,子牙亲出阵前,大叫:“高明兄弟,何不出马打话?”高明日:“钓鱼野夫见识,焉能出吾之手?”子牙曰:“你武艺颇高,吾今排下一阵,你敢来打阵乎?”高明日:“你且排下,与吾观看!”子牙即将本寨士卒分为九队,开八门,内设日月二宫,星辰垣位。又令南宫适、姬叔度、祁宏、尹逸各引四十九名壮士,分为四队,排列紫微之四方,以按二十八宿。又令雷震着青袍,执铜锤;殷郊着红袍,带火箭,立于天门左右,以按雷电二神。又令太颠、武吉、闳夭、辛甲、姜文焕共引二千四百旗鼓,旋进阵内,以按五行二十四气。高明看见,谓高觉曰:“此老贼排下天阵,又以旗鼓杂处,以壅吾之闻见。”高觉曰:“然则,当从何门打入?”

  高明日:“直从天门打入!”  次日,子牙大叫:“高明识吾阵乎?”高明出马曰:“此乃天阵,焉有不识?”

  子牙曰:“敢打阵乎?”兄弟笑曰:“破此阵易如反掌,焉有不敢!”遂引高觉,拍马杀入天门。子牙将太白之旗一麾,诸将金鼓乱鸣,旌旗杂舞,九宫混乱,八门改变。高明兄弟欲寻武王之座,阵中昏黑,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欲舒千里之眼,则旗帜掩映,不能得见。欲开顺风之耳,金鼓乱振,又不能闻。自辰至午,困于阵中。子牙指麾诸将,殷郊连放数枝火箭。高明兄弟将露本相,雷震轮起铜锤,望高明一打,金光散乱,二人乘空而走,诸将乱杀一阵,遍搜不见高明兄弟。子牙急令乘势打入渑池,秦敬大惊无措,即欲从西门走入洛阳,辛甲追及斩之。西兵入城,收其府库,出榜安民。

  忽报:“城东轩辕庙,有木刻小鬼,俱被劈去头颅。”子牙即令焚却破庙。大兵望洛阳而进。

  是时,伯夷、叔齐隐居洛旧城内,见武王车驾至此,二人乃叩武王之马首而谏曰:“父死不葬,援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武王心知其贤,亦不致罪,左右欲杀夷、齐。太公曰:”

  不可,此义人也!“命左右扶而去之。武王伐纣有天下,伯夷、叔齐耻食周地之粟,乃隐于首阳山下,采薇而食,作歌自悲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安适归矣。吁嗟徂兮,世之衰矣。  后遂饿死于首阳山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古风,以吊其义者,今并录于此云:商泽涸,商民苦万状,呻吟思乐土。

  独夫之心日益骄,周家沛作援民雨。噫嘻!此心将何举,谆谆秉义留车舆。成成宗庙已丘墟,收习藏身耻周粟。君不见,首阳山下人,至今千古扬芳誉。   


  第八回姜子牙收服洛阳孟津河白鱼入舟却说洛阳城,乃徐方、徐盖兄弟为守。盖有二子,长曰升,次日变,俱有智勇。

  兄弟正在堂议战守之策,忽卫卒报曰:“西兵五十万,战将数千员,今出潼关,枭高明兄弟,过渑池,杀秦敬,大军已至洛阳城下!”徐方听罢大骇曰:“谁人前去敌住西兵?”其弟徐盖请兵愿往。徐方与军五千,令左右从其出城。太公闻洛阳城中,徐家父子兵强,不可轻敌。乃传令命祁宏以下六队之兵,各执青黄赤白黑五色之旗,各被五色之衣,摆下一阵,名曰六甲神阵。命南宫适引战。徐盖将阵势摆开,倚父子之兵,并不打话,手持长枪,直望南宫适杀来。适即诈败,走归本阵。徐盖追入阵内,太公用旗一麾,六队精兵浑作一围,将徐盖困在垓心。徐奕、徐升正欲望阵杀出,以救其父,却被殷郊截其来路,二子忙归入城。告伯父发救兵,徐方不许。

  徐升兄弟,怒气冲冠曰:“我父为朝廷受苦,既不念兄弟之情,亦念朝廷之难,何故不发救兵,以救我父?”升、变遂密来见太公,献了洛阳城。

  太公拥武王车驾入城,斩了徐方,释却徐盖父子,咸封官职。大兵遂进汜水关,令人报与关主尤项得知,尤项只欲坚守不出,是夜入朝歌求救。忽阶下一人,身长九尺,腹阔十围,怒目填胸,而进曰:“大丈夫当为国家出力,奈何效儿女之态?”  众人视之,乃东海人氏,姓邬名文画,能陆地行舟,勇名盖世。尤项曰:“吾闻西兵有姜子牙献谋,殷郊效力,自出岐州,一路破竹而下。今以区区小关之众,欲抗五十万雄兵,何啻以孤羊投群虎哉!”文画曰:“关主何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文画视姜尚、殷郊不过庸常之辈,文画愿自出建功!”说罢,乃单马杀下关来。尤项只得随后相助。

  先锋南宫适扬眉怒气欲攻关城。只听一声鼓响,抬头一看,邬文画已从关上杀来。其人雄威壮大,手使丈八蛇矛,身坐千里追风马,相貌甚是可畏。南宫适自思:“出岐州以来,一路如风偃草,并无敌手,今日此汉,诚是劲敌。”抖起精神,向前问曰:“来者何人?”文画曰:“岂不闻吾陆地行舟邬文画耶?”南官适更不打话,轮起神斧,直取文画,文画即将蛇矛刺来,两马相交,斗上六十余合,南宫适神威少壮,西兵阵上突出辛甲。兵威如箭,邬文画真盖世之英雄,又与辛甲斗上数十合,并无惧色。辛甲心下思量:“此人枪法精妙,不能抵敌,当以铁箭除之。”

  遂佯为败走,文画勒马后追,辛甲按住钢刀,挽满月弓,一声弦响,一箭正中文画心胸。文画眼力高强,翻身一闪,接住铁箭,辛甲连发二十四弦,都被文画左闪右避,尽行收去。文画自思:“平生未遇此敌手!”乃佯为败归,辛甲拍马追之。文画按住蛇矛,从掩心甲内取出流星铜锤,认定额门,回头一打,却被辛甲用刀一隔,掷落空尘,文画速放五锤,如星赶月,辛甲刀刀闪退,似海抛球。二人再欲合马厮战,红日沉西,两下鸣金收兵,各归本寨。  南宫适与辛甲来见太公,备述交锋之事。太公曰:“此人可以计破,不可与之抗力。”令退歇息,再作区处。次日,太公升帐,聚集诸将,各吩咐毕。令辛甲为引战,诸将各受命而行。太公与武王在鸡鸣山顶,以观厮杀。次早,辛甲领五千兵,离汜水关,于南鸡鸣山下,摆开阵势,令士卒大骂。邬文画果引精兵前来,谓辛甲曰:“昨日不因日色西沉,难饶汝命,今日又敢出马?”辛甲曰:“不必多言,今日与你决定雌雄!”

  二人拍马相杀,自辰至未,不分胜负,诸般兵器比试,将及申未。辛甲佯马望荆索谷而走,文画以其力弱,不能支持,拍马后追。辛甲且战且走,引至谷内时,红日沉西,东山月上。文画追之不及,正欲勒马收军,太公从鸡鸣山上将旗摇动,谷口将士,尽用木头大石,塞断归路,红光一起,四围山上,火起连天。文画进退无路,本部五千兵卒,尽烧死于荆索谷口。此是太公先排下火炼洪炉,以待文画也。

  后人有诗为证:陆地行舟倚势强,横行西阵莫能当。

  子牙一试洪炉火,盖世英雄烂额亡。

  西兵回攻洛阳,尤项闻文画败死,开城出降。武王驾入洛阳,犒劳诸将,出榜安民,大兵遂渡孟津河。

  先锋创建大舟,接武王之驾。王驾行至中流,忽有白鱼,身长八尺,跃入武王舟中。子牙曰:“此吉兆也!”即令取之。

  驾登东岸,屯营下寨。是夜又有火光一派,自上而下流行,而伏于武王之屋,顷刻又化为鸟,其声扬,其色赤,各寨俱各看见。次日,子牙向武王道贺!武王问:“主何吉凶?”子牙曰:“白者商家正色,舟者国家,白鱼入于王舟,此天命归周之兆。火赤色,乃周家正色。火鸟伏于王屋,亦周室当兴之兆。

  是以进贺!“武王大悦!

  诸侯闻西伯伐商,皆不期而会于孟津。武王停驾俟候,不数日陆续而至者八百余国。皆献玉帛,而告武王曰:“商德滋昏,侯伯合宜征之,以救下民!”于是,武王将诸侯之兵,分作八队,前后相顾,缓缓而行。子牙之车将行,忽起狂风,飞砂走石,拔木扬尘,将子牙之盖伞吹折其柄。众皆惊惧,武王望见,急令前锋旋师。

  诸侯请曰:“侯伯自出歧州,一路无敌,焉可因一阵之风,弃商不伐?”武王曰:“汝等未知天命。”

  即日班师,退修德政。诸候各归本国,不在话下。

  且说纣王,内嬖妲己,外嬖费仲、蜚廉,宴游不息,群臣缄口不谏。武王出兵,一路告急表章,连次不息,费仲截下,不以奏闻。及兵至盂津,费仲惊惧,始奏纣王。纣王遂召蜚廉、费仲、雷开督兵五十万,生擒姬发。边臣奏知:“西师已退五日矣!”纣令三将,直逼入岐,斩灭西镇,然后班师。群臣皆曰:“大王不务令德,偏信谗佞,烦刑重敛,苦虐生民。姬发承祖父遗业,布德施仁,天下三分,生民西归其二。此来正欲救民拨乱,所以大兵一出,四方顺应,大王正宜省修政刑,除去谗佞,焉用兴兵,以攻岐周?”纣王默思半晌,令费仲领兵五千,出守潼关。又令雷开,沿路增修营堡,以守渑池。二将领兵出朝,遂与妲己宴于摘星楼下。

  妲己见纣颜有不悦之色,复令宫女,脱衣戏于酒池,百般逞戏,纣亦不悦。妲己曰:“大王欲观孕妇乎?”纣但低头不语。妲己又曰:“大王莫非欲观斩胫乎?”  纣亦低头不言。妲己曰:“大王有何不乐,小妾愿闻?”纣曰:“西伯侯姬发,兴兵五十万,日出潼关,殷郊、姜文焕,尽皆拜降,海内百姓,三分有二,所以使朕深忧不乐也。”姐己曰:“何不出兵发敌?”纣曰:“姬发之兵已退,但百姓逃亡者,至今不息。”妲己曰:“百姓叛大王而西投者,皆由刑薄故也!大王宜遣众使,查访各处百姓,西投者夷其宗族,则民惧而不逃矣!”纣然之。

  遂遣蜚廉、恶来等巡行四方,查考逃民。比干、胶鬲皆曰:“不可!”纣王叱退二臣,遂与妲已并车游玩。

  箕子叹曰:“社稷倾如朝露,尚且游宴不止。”即具表告退,至离宫时,蜚廉解到逃民大小共计二百七十余口。纣问妲己,要加何罪?妲己曰:“男子投下虿盆,女子丢下酒池!”

  纣依令施行,男子女人号哭,声振天地。箕子止住监押,遂为上表奏曰:臣闻禹王有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今大王内宠妲己,荒于色也。

  外猎不息,荒于禽也。长夜宴饮,荒于酒也。淫声邪乐,鼎沸靡靡,荒于音也。

  高建楼台,竭民财力,峻宇雕墙也。大禹王以六事训乎子孙,言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大王兼犯六者,而又剖孕斩胫,炮烙焦民者乎?夫民犹赤子也,悬爱保惜,尚恐不悦,焉有惨酷锻炼,而能得赤子之欢心乎?今西伯行仁,大王行暴,百姓弃暴投仁,必然之理。大王正宜率德改行,迁善去非,然后可振朝纲,可复亡民,焉可又将数百民户,投于极刑乎?此臣痛为社稷惊危,故献此言,望乞纳臣之语,准臣之章,实为社稷万幸。

  纣王览罢谏章,本欲加刑,念是伯父,喝令囚箕子于南牢,戒再谏者斩!群臣谏曰:“箕子乃皇伯,至亲有罪,不宜囚辱。”纣放箕子。箕子出离宫,即佯卧于地,披头散发,自吠自悲。

  妲己曰:“箕子妄毁大王,何不斩之以示众!”纣令费仲捉箕子,而箕子蓬头跣足,呕血不止。费仲捉见纣王,纣见箕子或啼或笑,语话颠狂。纣曰:“此废弃之人,杀之何益?”遂放之。箕子即佯狂为奴,隐而不出。

  王子比干叹曰:“君王有过,为人臣者,不尽死而谏,是废伦也!”遂直具纣王杀皇后,谪太子,嬖妲己,陷百姓数十件以进。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试剖比干以视其心何如?”纣然之,即杀比干,剖视其心。

  百姓闻之,无不哀痛。微子叹曰:“父子有骨肉之亲,君臣有合义之宜,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号泣随之。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则其义可去。今商王杀亲戮戚,拒谏饰非,吾不早去,则成汤之祀绝矣!”遂密投宗庙中,抱祭器,出奔外国。

  后孔子叹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朱子曰:“三子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故不拂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故同谓之仁。”

  潜渊读史至此,有哀三仁诗曰:为何披腹恳忠诚,忍覆商纲及陷民。

  披发佯狂归遁后,生生充满一腔仁。

  又哀箕子佯狂诗曰:逆耳忠言非不知,人臣冒陷职当为。

  剖心去后魂何在?只有清名耿落晖。

  又哀比干剖心诗曰:人臣以义事君王,义不合兮止自伤。

  抱器他时存祀典,以仁济义两生光。

  唐贤李翰先生有太师比干赞曰:全驱非仁,蹈难非知。

  死于其死,然后为义。

  忠无二体,烈有余气。

  正直聪明,至今犹示。

  咨尔来代,为臣不易。

  又唐贤贾先生,有微子启之赞曰:天革元命,皇符在木。

  吾天降灾,上惨下黯。

  人怨神怒,川崩鬼哭。

  赫赫周邦,如临深谷。  贤矣微子,逢时颠沛。  居下念存,处否求泰。  谏以明节,仁以远害。  作诰父师,全身而退。

  龙战于野,鸟焚其巢。

  桓桓周王,奄有商郊。

  面缚就执,牵羊接庖。

  祀商修器,启宋分茅。

  嗟尔宋人,来苏是仰。

  穆如雨润,霭若春养。  以戴以翼,是宗是长。  茫茫旧封,千载余响。  我来祠庙,永挹遗芳。

  荒阶蔓草,古木垂云。

  惆怅象贤,徘徊日照。

  镌石纪德,川流斯文。

  当时商王无道,每赖三子谏诤,所为颇有忌惮。及三子或逃或死,纣益为暴,无所不至。群臣上表辞官甚众,朝中独有费仲、蜚廉专权,日以谄佞为事,而纣王终是迷于酒色,不理国政,万姓怨望。

  忽一日,纣王升殿,问群臣曰:“累有西兵犯界,边关告急,此事若何?”费仲出班奏曰:“前者姬发逆天行师,不能成事,班师而还。臣料子牙,善于调理,必有东伐之谋。望大王速遣良将,把守潼关,其兵若欲再来,终为国家之患!”纣王笑曰:“货卜村夫,虽有百万之师,何能成其大事!”言犹未了,哨马前报:“西伯侯大军自出岐州,如水冲砂,似风送箭,一路关隘尽被打破,斩军缚将,不计其数。今大军渡孟津河矣!”纣王闻之,始有惧色。于是,聚集文武,商议破敌之事。费仲奏曰:“我主勿忧,臣举五将率军前去,则可退矣!”

  纣王问:“五将是何人?”仲奏曰:“殿前左卫龙骧将军钟仕才,左卫龙骧将军史元格,中军都督姚文亮,中军指挥使刘公远,殿前中卫都指挥使赵公明。请主点兵二十万,与此五将前去,管叫西兵尽扫除之。”于是,纣王使此五臣,各赐金花玉酒,令赵公明等为都督,亲率大军二十万,前抵孟津。欲知孟津之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太公遗计收五将纣王拜将征西歧却说五将,直抵河边,令众兵下寨,差小卒递书与太公,次日决战。太公得书,传令前部先锋,量敌交锋。次日,两军初战,不分胜负。赵公明乃移寨,屯于战舡之上,欲以水战,以逼西兵。哨马报其事与太公。太公乃令左翼将军祁宏,右翼将军高毁二人,各领本部,移寨于河北。令保驾将军南宫适、散宜生同移武王中寨于河口,日令中军作乐饮酒,并无斗意。

  却说商将赵公明,见西兵数日不动战鼓,以其不惯水战,不敢出阵。乃令哨马探之,哨马回报说:“西兵中寨,今屯于河口,朝夕作乐饮酒,不知何为?”赵公明言曰:“此疑兵之计,欲我兵少息,彼即出战,姜尚才能,怎掩我哉!”遂传令诸将:“今夜披挂,准定三更上岸,杀人中寨,擒了姬发,则西兵不攻自走矣!”

  于是以史元格为先锋,钟仕才、姚文亮为左右翼,前去劫寨,刘公远、赵公明只守本船。时夜三更,三将引兵上岸,悄无人声,三将马脖相挨,杀入西兵中军。只见四壁无人,杯盂盘馈,美酒堆筵,三将相谓曰:“我等至此,腹空力竭,可尽将其酒肉饱食一顿,然后击鼓搜营。”三将欢喜,以为天赐饮食,用助气力。  饮食未讫,只听一棒锣响,西兵四面杀出,其三将呕心喷血,如醉如痴,颠倒不知人事,俱被西兵绑缚。太公传令,不许放走一个商兵!诸将尽解见太公。太公命一起商卒曰:“汝等能奉吾命行事者厚赏,如不遵依悉斩首示众!”士卒皆唯唯愿从命听调。太公乃命一起降卒,诈报赵公明、刘公远曰:“彼三人已劫了西兵中寨,缚了武王,请你等速部兵来接应!”

  一起降卒得命,直投水寨,去时正五更,天色朦胧,二将在船上打探消息,得闻降卒报知,便点兵上岸而来接应。行不上五里,河北寨内冲出祖安、高毁。芦花岸畔,突出殷郊,西兵截住归路。赵公明、刘公远知中其计,正欲抽回,南宫适、散宜生从后杀来。四面八方尽是西兵,捉住二将,解见太公。太公叫取出三将同斩。

  前三将已被毒酒醉死,太公令将赵、刘二将缚于河中溺死。于是,夺了商兵船只,渡了孟津河。时春三月戊午日也。原来太公设下此宴,以擒商之五将者,号作将虾饵鲤之计。后人有诗为证:姜尚神机绝世奇,商臣浅见岂能知。  分明设下钓鱼饵,不动刀枪破五尸。

  大军渡河下寨,太公传令曰:“我兵已近朝歌,不可轻进,诸将务要依山靠水扎寨屯营,如有违令轻进者,斩首示众!”

  于是,太公排下五营,名作五武寨。第一营,正先锋南宫适,屯下名广武寨。

  第二营,左翼将军祈宏,屯下名阳武寨。第三营,右翼将军高毁,屯下名武德寨。

  第四营,左翼保驾将军南宫列,屯下名武涉寨。第五营,右翼保驾将军散宜生,屯下名修武寨。军兵卸甲休息,并令人至朝歌递书。书中数商王十罪。  却说纣王升殿,有赵公明手下残兵回报:“五将尽被西兵捉擒,大军已渡孟津河下寨!”纣王大惊失色,正与群臣议取战守之道,忽有近臣奏曰:“西伯侯元帅姜尚有书到!”纣王传令宣入,令近臣读其书曰:尚闻三皇立极,五帝承宗,未始不由以仁义而基天下。是故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夏禹闻善言则拜,成汤立贤士无方。是皆以心传心,允执厥中,所以天理合而人心顺,万民安而诸国朝。逮至商辛,不继先王之德,惟行苦虐之政,据汝之德则无分毫,数汝之罪过于十件。其一,杀皇后,逐太子,殄绝三纲。其二,建台榭,广沙丘,苦虐万民。其三,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伤生害性。其四,虿盆之张,炮烙之建,惨酷刑人。其五,剖贤人之心,斩朝涉之胫,滔天之恶。其六,破孕妇之胎,囚羑里之狱,悖地之冤。其七,欲乱黄飞虎之妻,君臣倒置。其八,曾醢伯邑考之酱,父子参商。其九,不敬天时,以致水涝灾旱。其十,不重民事,以致罢业荒农。是皆内惑妲已之淫,外遮费仲之佞,日滋月甚,秽德不悛。今西伯侯奉天明命,以兴问罪之师,出岐州,济孟津河,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尔。过潼关,屯牧野,豪杰不檄而从者无穷。

  岂非天命人心恶恶归仁乎?今令星使,递书先达,理合束手出城,与亲待罪,别立新君,以应天人,庶免成汤宗庙不作丘墟。片言违忤,比入朝歌,寸戮不仁,以谢天人之恨!只此先达,草草不书。

  近臣将来书读罢。纣王大惊曰:“事已至此,谁人与朕领兵前去退敌?”两班文武,丧形失色,皆无所措。纣王又问费仲,费仲出班奏曰:“臣举一人领兵前去,迎敌西兵。”纣王曰:“卿敢保何人?”费仲曰:“此人乃崇应彪是也!大王可拜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亲发精兵八十万,与之此人,必能破西兵矣!”纣王依奏,即封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以彭举为先锋,彭矫、彭执副之,以薛延陀、申屠豹为左右翼,大发精兵,即出朝歌。

  却说崇应彪,次日升帐,传令谓诸将曰:“吾闻西师姜尚,谋机用兵,神出鬼没。又加之以殷郊、雷震之智勇绝伦,诸将务宜遵吾节制,不得轻举妄动,以挫兵威。如违令者斩!”诸将皆唯唯,遵其约束。崇应彪又曰:“吾观西兵屯下五武之寨,甚有纪律。今我兵要扎下五星之寨,以遏其锐气。第一营,前部先锋彭举,屯下名土星寨。第二营,左翼将军薛延陀,屯下名火星寨。第三营,右翼将军申屠豹,屯下名水星寨。第四营,左帐中护将军蜚廉,屯下名木星寨。第五营,右帐中护将军尉迟桓垂,屯下名金星寨。吩咐已毕,令小将校下战书于西帅帐下,约次日在牧野交兵。

  却说太公升帐,分排已定。次日,两阵对圆,门旗开处,东兵抢出先锋彭举与西兵南宫适二马相驰,斗上十合,不分胜负。只见西兵右翼雷震,挽弓架箭,射中彭举坐马前蹄,马蹶前足,彭举落马。东兵彭矫,正欲前救,却被殷郊大喝一声,刀随手起,彭矫已先被劈下头来。南宫适用枪刺杀彭举。彭执见二兄弟俱被伤亡,拍马冲入西阵,被西阵上三将围住,枪刀直刺,彭执亦死于阵中,西兵掩杀一场,东兵前部先锋共三万余人,杀得尸横遍野,血溢河津,止剩二三千残兵败卒,投本寨而去。西兵乘势,欲攻大寨,太公节制已到,鸣金收军。

  却说东兵败卒回报,崇应彪大怒曰:“货卜村夫,焉敢挫我前锋,斩我三将!”

  忙传令诸将披挂,率大军前进,扫除西兵,旁有诸将校谏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元帅安可妄动?”  应彪不听,遂发兵排战。太公闻应彪出阵,乃推坐下车,纶巾羽扇,亲出营来迎。谓崇应彪曰:“将军!知天命识时务者为英雄。今商王无道之甚,西伯侯奉天讨罪,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前来纳降,奈何反为彼却敌也?”应彪闻言大骂:“货卜村夫!商王有何负你!你却忘恩负义,兴兵犯上。若不下马受缚,谅你插翅难逃!”

  太公并不答话。应彪怒气冲冠,轮动大刀,直奔西阵。太公以羽扇从车上指麾五寨诸将,一齐杀出,将应彪活捉,来见太公。太公数其罪而斩之。

  东兵左帐中护将军蜚廉,见总兵被捉,拍马冲入西阵。太公又指麾诸将,将五阵摆布八卦之阵,蜚廉又被殷郊捉送太公,太公命推出斩之。东兵阵上,有大将方相,又横枪拍马,杀来打阵,直入武王中寨。见旁边无人,持起手中长枪,望武王背后一刺,红光灿烂,八抓金龙出现,绕住武王。方相大惊,正欲抽枪回马,左边冲出保驾将军散宜生、南宫适,齐声一喊,方相措手不及,早被众将捉住,太公命推出斩之。只留得方相败卒,回报朝歌。

  纣王闻报大惊,问群臣曰:“谁复出马迎敌?得胜加封官爵。”两班文武默然无语。费仲出班奏曰:“臣虽不才,愿领兵出城,若不活捉子牙,剿灭西兵,誓不回国!”纣王大悦,赐精兵八十万出敌。费仲与散宜生战不数合,费仲不能抵敌,正欲走入朝歌,被南宫适一鞭打中心窝,口吐鲜血,入奔皇城而去。西兵乘势杀入皇城,要活捉商辛并妲己等献功,人人当先而进。

  却说东兵阵上,虽有精兵八十万,皆怨商王之虐,全无斗志,倒戈自相攻击,以致血流漂杵。又且朝歌百姓,久怨纣王,一闻西兵入城,犹如大旱得甘霖,赤子见父母,个个牵羊担酒,争来相劳,是以周兵直奔朝歌,并无拦阻。

  却说纣王,自败兵之日奔入皇城,至甲子日,闻城已陷,手足无措,急宣羽林、神策等卫诸军护驾。时,诸军皆无力厮杀,文武各相奔走,死者无数。纣王自知大事已去,不能抵敌,乃火焚宫殿,自登鹿台,身衣宝物,投入火中而死,时春三月甲子日也。欲知商灭之事,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诗一绝云:玉食锦衣黄帝居,九重尊宠镇天衢。

  只因侈肆残民政,畏火昆虫反不如。   


  第十回太公兴周灭商纣武王分土封诸侯太公传令,休要走了奸臣费仲,淫妃妲己,拿获者重赏,卖放者同罪!诸将得令,去寻妲己、费仲,不知其处。殷郊太子,生长宫中,楼阁台榭,无不周知。时,妲己在摘星楼,见宫中火烈,正要起阵怪风,化作金毛狐子而走,被殷郊见其本相,不能变形,遂抱头敛腹,欲投下摘星楼来。早被殷郊大喝一声,举斧一劈,金光灿烂,冷气逼人。殷郊知其为怪,按下神斧,将妲己揪向太公帐下。却说费仲,见宫中火起,投后宰门而出,被雷震活捉,亦解至太公帐下。太公请见武王曰:“商辛无道,皆由妲已、费仲所致,宜建法场于朝歌市上,审问明白,分解其尸,与民快乐!”  于是,武王太公及众文武诸臣于法场,数妲己、费仲之罪,令刽子手先斩妲己。  妲己容颜娇媚,刽子手不忍杀之。太公命斩刽子手,另换刽子手亦爱其貌,不忍杀。

  太公又命斩刽子手,如是者三次,刽子手俱不忍杀妲己,甘自受戮。太公曰:“吾闻妲己乃妖类,必得其形,方可除之。”命左右悬起照魔镜,以鉴之妲己,乃露本相,却是个九尾金毛狐狸,咆哮于场上。

  太公命曰:“谁速除之?”殷郊跳出,大喊一声,手起斧落,断狐狸为三截。  太公又命将绵缠费仲之脐燃于市上,以解民恨!殷自成汤至纣共二十八君六百四十四年。史官有诗云:成汤祝纲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

  六百乾坤传及纣,谁知付与周武王。  又东平先生有诗云:苦陷忠良恶不悛,唯耽妲己信谗言。

  黎民不道君王死,反向天街鼓舞欢。

  又有五言诗云:天丧商辛业,敌兵尽倒戈。

  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扫尽烦苛法,淫吟凯捷歌。

  太平今日定,换却旧山河。

  武王既平殷乱,将复归西伯之位,以听天命。众诸侯曰:“商德已绝,天命归周,请西伯合正大位。”武王辞曰:“予以商辛失政,苦虐生民,天人共怒,予故代天讨罪,以救生民。

  商辛既死,合尊有德,予何敢承大统?“诸侯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侯伯代天救民,义兵一举,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

  赤鸟降屋,白鱼入舟,此天命所归之兆也!何必过辞?应代商命,以正大位。

  “武王辞之再三,不得已而许之。于是,诸侯奉命筑坛三层,布列香烛,诸侯各服冠冕,立于坛下。武王登坛,诸侯奉册而上,制曰:维殷纣三十二年,岁在已卯冬十月甲子。四海臣庶,奉天承运,咨尔姬发,乃值商纲之季,德坠政衰,既生民涂炭,奉天命所归,吊民伐罪,拯溺亨屯,上应天心,下合人意,理合代商而有天下,率德以司北辰。册立之日,即登大宝,毋致再辞。

  尚未受八拜之礼,即降诏以示诸侯。

  朕实不德,承此天体,恐坠天人之望,以贻篡逆之羞。咨尔侯众,既尊朕位,各宜恪守乃职,以牧兆民。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庶几君臣得正,政治有成。

  诸侯在坛下者,皆呼万岁。武王方受朝贺,改国号曰周,追溢父为文王。自文王以上七世,皆追为王。传旨令闳夭奉太牢,祭比干之墓,召公奭释箕子之囚,毕公高奉勒旌表商容之闾,令南宫适除去酒池肉林,推去虿盆炮烙,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赈济百姓。朝歌百姓老幼,遮拜于道,留王銮驾,不忍使归。王亲谕之曰:“吾今别立新主,以安汝等,汝等安农乐业,不必悲留。”百姓挽留不住,放声大哭。武王甚是不忍,召武庚,谕以恤民。又召二叔,谕以克供厥职。二人再拜受命。大军出朝歌,归到西岐升殿。文武朝贺毕,武王问群臣曰:“朕德不逮,今承众诸侯奉朕为天子,其国家仪制,当何如?”御弟周公旦,出班奏曰:“姬乃帝后,今改正朔,宜用建子之月为正月,色尚赤,治尚文王。”又问曰:“诸侯王子及功臣当如何?”周公又奏曰:“诸侯功臣,有大勋劳者,宜分土封侯,以昭崇德报功之义。其亲王子孙,亦宜分土封侯,以壮王室。至于上古三皇五帝,唐虞夏商之后,亦宜分土封侯,以报立德之功。”武王从之。后所封诸侯:都太公姜尚,以功臣封诸侯,镇营丘国,号齐。即今山东青州府是也,后为田齐所灭,田氏为秦所灭。

  御弟周公姬旦,以王亲封诸侯,镇曲阜,国号鲁。即今山东兖州府是也。

  御弟召公姬奭,以王亲封诸侯,镇北方,国号燕。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秦所灭。

  御弟毕公姬高,以王亲封诸侯,镇魏,国号魏。即今河南开封府密县是也。

  御弟姬叔鲜,以王亲封诸侯,镇管,国号管。后管叔作乱,其国遂除,所以不续。

  御弟姬叔度以王亲封诸侯,镇蔡,国号蔡。即今河南汝宁府上蔡县是也,后至《春秋》为宋所灭。  御弟姬叔振铎,以王亲封诸侯,镇曹,国号曹。即今山东曹州是也,其后亡是也。  御弟姬武,以王亲封诸侯,镇郕国号郕。即今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是也。

  御弟姬康叔,以王亲封诸侯,镇卫,国号卫。即今北京戴州是也,其后为秦二世所灭,周之诸侯,惟卫在后亡。

  御弟姬叔处,以王亲封诸侯,镇霍,国号霍。即今山西平阳府是也,其后为晋所灭。

  商故贤臣微子,封诸侯于宋,国号宋。即今河南彰德府是也,其后至春秋为楚所灭。

  先圣王神农之后,封诸侯于焦。即今弘农陕县是也,其后为春秋齐国所并。

  先圣王黄帝之后,封诸侯于祝。即今山东济南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尧之后,封诸侯于蓟。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舜之后,封诸侯于陈。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田氏齐所灭。  先圣王夏禹之后,封诸侯于杞。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春秋战国所灭。

  故殷贤臣箕子,不肯臣事于周,但陈《洪范》一篇而去,武王封箕子于朝鲜。

  即今辽东是也,后为战国所并。

  功臣南宫适、散宜生、祁突、高毁等各封官有差。共封亲王子弟及功臣为诸侯者大小七十二国。大排筵宴,开库藏,将殷之宝物,悉散于诸侯。后人有诗为证:一举戎衣定大周,分茅列土赐诸侯。

  不如桀纣私天下,八百乾坤有自由。

  次日,诸侯皆上谢表,各赴本国而去。惟御弟周公旦、召公奭,尚留在朝,以辅王室。武王谓周公曰:“镐京为天下之中,土乃帝王之居。”于是,命召公迁都于镐京。又曰:“当今海内清平,万民乐业,朕当以德治民,不事刀兵,命有司与朕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令群臣不得言兵,群臣皆唯唯受命。

  忽一日,武王有疾,群臣皆惧。召公问周公曰:“今陛下有疾,太子年幼,倘有不讳,为之奈何?”周公曰:“我祈天代王以免患!”周公乃筑坛于城南,亲自登坛,焚香拜告于太王、王季、文王之灵,愿以身代武王。祝罢,史官录周公所告之言,藏于金藤匮中。次日,武王病瘳,诸侯、太公望等闻之,皆来朝贺。武王命大排宴,以待诸侯。

  周公问太公曰:“公奉天子之命以镇齐,五月而报,政何以速也?”太公曰:“吾治齐之政,简省繁文,从其便俗,故百姓易从,是以政成之速。”周公又问伯禽曰:“尔奉天子命以镇鲁,三年而后朝,政何其迟也!”伯禽曰:“臣治鲁之政,除鄙俗,使民尽淳良,故民难从,是以政成之迟。”周公叹曰:“后世齐国必强,鲁国必弱,而鲁终将北面事齐矣!”武王问:“何以知之?”周公曰:“政简故便民,而民易治,政繁故扰民,而民难理。是以知之。”后世果然齐强鲁弱,此周公有先见之识,所以为圣人也。后人有诗为证曰:昔人见识本非常,即政犹能达大纲。  传在春秋相并世,果然鲁弱与齐强。

  宴罢,百官退朝,武王命诸侯各返本国。又越月,武王复有疾。不知武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周公秉政诛管蔡成王感变启金滕武王病至危笃,宣周公、召公,为太子诵托孤寄命。二人既至,武王谓周公曰:“太子年幼,汝宜摄政,以朝诸侯,辅翌王室。”又谓太子诵臼:“汝宜事叔如父,修德行仁,以继先王之政!”言罢而崩。在位七年,寿九十三岁,天命方尽。

  史官有诗赞曰:商纲既丧,天命靡常,维我武王,赫震先光。

  弓矢斯张,干戈戚扬,扫纣之秽,视民如伤。

  大位既定,文德隆昌,分茅裂土,韬戈用良。  丕显文烈,光佑后行,千百世下,不泯其芳。

  成王即位,年幼不能莅政,乃拜周公位居冢宰,摄行政事,大赦天下,诸侯来朝者,周公扆相成王以朝诸侯。诸侯悦服。

  却说管叔、蔡叔,相武庚以守殷祀。天朝使者赍赦书到朝歌,武庚等接旨,问使臣曰:“天子年幼,国中政事,有谁摄行?”使臣曰:“冢宰公姬旦,总决政务,相天子,以朝诸侯。”二叔听罢,送使臣出,乃相谓曰:“吾二人与周公共是武王之弟,天子之叔,远守遐方,身居下职,周公乃居冢宰,摄行朝政。天子年幼,倘或一旦谋弑,遂专大位,吾二人岂不束手以观他人受天子之福哉?”叔度日:“然则今日之计何如?”

  叔鲜曰:“合谋诸武庚,起兵打入镐京,杀了周公,废却天子,同享富贵,岂不美哉!”蔡叔大悦,来见武庚,说其起兵。武庚曰:“周公虽居冢宰,以相天子,无过可窥,何敢兴兵犯之?”二叔曰:“此事甚易,遂说周公将有纂弑幼君之心,不利社稷之意,使六街三市儿童,传诵入镐京。天子年幼,无所决断,必废周公,俺这里即以此事为周公之罪,兴兵伐之,则富贵可得矣!”二叔遂作谣言歌曰:嗟彼凤雏,羽短身孤。  初鸣高岗,鸱鸮在旁。

  周公危社稷,王幼实堪伤。

  却说此谣言,互相传语,不数月间,哄于镐京街市。近臣录其歌奏闻,成王览罢大怒曰:“冢宰公王室至亲,受先王遗托,勤劳蹇蹇,安有此事?此必京师妖言!”

  传旨令有司收京师儿童尽戮回报。周公见说,免冠顿首曰:“臣罪当万死,何敢累及兆民,但赐臣死足矣,不必更戮无辜。”周公请死,成王不许。两班文武见周公被诬,乃一齐跪奏曰:“冢宰公之忠,谅人神共知,赖陛下仁明,全其大节,实社稷生民之福也!且事有根原,陛下命兵马司传旨,挨门悄问,倘得其始传之人,只戮此一民,以儆其余足矣,何必尽戮无辜,致生民怨。”成王闻奏,渐转龙颜,传旨各城兵马,逐门查究回报。

  忽近臣奏言:“朝歌武庚、管叔、蔡叔,率兵十二万杀来,口口声声道,冢宰将纂社稷,故领兵前来,去谗辅国。今兵已到潼关,望陛下及早定夺!”成王年幼,决断不定,乃问群臣曰:“此事真假若何?”周公又顿首曰:“但望陛下赐臣一死,以止潼关二叔之兵,国家万幸!”群臣忙奏:“即此兵事,便知谣言,的是二叔流言。”王曰:“何以知之?”群臣曰:“冢宰忧勤王室,列国皆知敬服,如果有篡心,今近京诸侯并不起兵讨罪,满朝文武又不动一弹章,朝歌乃遐方小国,安能早知其事,而先兴兵以去谗辅国哉?此必二叔之奸谋,使陛下君臣猜忌,彼得乘隙以谋社稷耳!望陛下圣明,决断此事。”成王犹豫曰:“然则此事如何区处?”群臣又奏曰:“陛下不决此事,令冢宰督军,退得潼关之兵,即见无此反意!”成王心疑周公得兵于外,恐其速叛,尚未肯许,群臣又奏曰:“陛下如疑冢宰,臣等愿以家口作保。”成王见百官所奏甚切,乃传旨点兵十万,与周公东征,周公谢罪出殿。

  次日,周公升帐,点兵练将,一面修书往鲁,令伯禽会兵于潼关。即日兵发京城,成王与群臣送出京城之外。成王在马上口占一律云:彩旗飘飘出镐城,一杯烦汝往东征。

  忠贞自信孚天地,贝锦何容陷大臣。

  拔剑扫开边塞雾,扬旌收尽野红尘。

  王兵奏捷回朝日,凤阁龙楼画影形。

  周公听罢大悦,亦在马上吟出一律,以表其忠曰:平生忠诚谅天知,仗节行藏志不亏。

  神鬼何人宁可逆,流言陷我实堪悲。

  指挥击扫漫天秽,慷慨先吟报国诗。

  东风若奏三军捷,早把边捷报玉音。  周公吟罢,君臣相别,大军望东而进,将近潼关三十里下寨。却说鲁公伯禽,得父之书,率本国精兵五万,已到潼关,候大军到日,然后交兵。闻父兵到,与关主皆出迎接。周公到关,谓伯禽曰:“手足之情,不可动兵相斗,只宜修书,令晓谕之退兵,以待朝廷处决何如?”伯禽曰:“管蔡不念手足,流言陷父,将至极刑,此正宜速交兵而除之,回天子之怒,表我父之忠可也。”周公然之。

  却说二叔在关下,闻周公兵到,大惧,将欲退兵。武庚曰:“不可!如不交兵而退,则事机泄漏,得罪反重。”二叔从之。乃各披挂出阵,与鲁公伯禽两下正相厮杀,伯禽手起刀落,管叔死于马下。蔡叔见管叔被诛,舍命而逃,只见潼关上,锣鼓震天,走出一员老将,大声叫曰:“休要走了蔡叔度也!”

  蔡叔抬头一看,见是周公,唬得魂飞魄落,抛戈弃甲,往东而走。又被伯禽阻路,掩杀一阵。武庚正欲来救,却被虞文达一轮刺下马来而死。

  周公传令,命大军不得停止,赶上蔡叔到朝歌。蔡叔不分昼夜,走入朝歌城内。  大军奄至,蔡叔不及坚守,被虞文达抢入城中,活捉蔡叔鲜,来见周公。周公问曰:“汝等何得流言兴兵犯关,以负先王分土之恩?”蔡叔叩头告曰:“皆是武庚、管叔之谋,小弟不能拒阻,以至如此,望兄救我残生。”伯禽曰:“此是逆天之贼,宜斩首示众。”周公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彼纵不仁,何忍斩之?”令左右监于南牢,以待朝廷处决。

  周公传令,令关上虞文达转镇潼关,待奏过朝廷升赏。其子伯禽,亦令转镇鲁国。诫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当今天子之叔父也。然犹一沐三握发,一沐三吐哺,起以待士,恐失天下之贤,辛勤如是,尚且遭谗狼狈,使无文武力奏,身犹难保。汝今镇鲁,行政宜爱恤下民,尊礼贤士,慎勿以国大而骄人也!”伯禽再拜,受命而退。周公谓左右曰:“我原被谗言出师,今二叔虽除,天子尚有疑我之心,只具表奏闻,以待天子回心,有旨宣我归朝,方可班师,如今只宜居东,以避嫌疑可也。”遂差人奉表入京,出榜安民。

  却说成王与群臣正论边事,近臣奏曰:“冢宰公东征得胜,赍表回奏。”成王览表大悦,谓文武曰:“叔父东征,既除二贼,其忠诚固可尚矣!不班师随驾而归,又居东土,只具表回奏,此事为何?”群臣奏曰:“冢宰公以大忠见谗,不能自白,今幸天兵一到,二叔授首,此乃陛下之福!以表冢宰之诚,所以冢宰待罪于东,陛下宜差大臣出关迎接,庶可以全两下之美。”成王沉吟不许。

  至秋末,时五谷大熟,只未收获。忽一日,天昏日暗,狂风大作,驱雷闪电,城中扬砂走石,大木连根拔起,郊野禾稻,尽行偃仆,百姓惊怖。成王与百官大惧,不知所之。召公、毕公奏曰:“先王在日,曾遗卜筮之书,藏于殿前金滕匮中,以备吉凶,今遇天变,王曷启金滕匮,取卜筮之书占卜,以验天变。”成王准奏,乃与群臣拜告天地先王,启金滕匮搜卜筮之书,乃得昔日周公欲代武王身死之书,成王问史氏,史氏备述前事以奏。王大泣曰:“叔父功德隆盛,反被二叔谗言,现出于外三年,皆朕之过,是天变欲警朕之无知也!”群臣皆泣。

  王即差大臣,召公、毕公奉诏迎转周公。下诏于京师,以明周公无过。风雷遂止,天朗气清,五谷被风偃倒者皆起。百姓鼓舞,民众大悦。后宋丞相王荆公,因感王莽之事有诗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又潜渊居士读史诗曰:左手旋乾右转坤,群邪嫉正起流言。

  安安不效旋胡促,凡几常书赤舄尊。

  天变风云昭大节,书藏金匮显忠臣。

  成王一整迎归驾,周室君臣孝义存。

  召公、毕公奉旨奔潼关,命人报于周公。周公闻圣旨到,俯伏跪听宣诏曰:朕以幼冲,嗣承大统,愚昧聪明,险失忠良大节。孩提心志,混淆良辅谟谋,过虽已往,悔切未然!伏惟冢宰姬旦,王室至亲,百僚总辟,其忠贞信义,表表昭著。蠢兹群小,嫉正流言,征驾久淹于东,皆是朕过,叛首随传于北,越显公忠。

  今命使臣,赍诏奉章,迎还征驾,辅弼王家,所有叛臣叔度,本该处死,朕念同本,权贬郭邻。厥子胡仲,率德改行,可续父封于蔡。关守虞文达,汗马多劳,升受幽州都制。呜呼!崇德报功,固朝廷之重典;效劳尽职,实臣子之当为。诏书到日,各毋稽延。

  周公接诏书,并管待召、毕二弟。次日,吩咐叔度之子胡仲,守殷车驾,望京而进。行近京师,驿传报于朝廷。成王率文武百官,出郊迎接周公归朝。王谓公曰:“朕以幼昧,不辨邪正,是以远劳叔父,久淹外镇,皆朕之过也!”周公顿首谢曰:“济危救险,人臣之职,有何劳焉?”成王大悦,令排御宴,以宴群臣。

  一日,成王在后宫与其弟叔虞饮宴,庭前桐树阴浓,王拾桐叶在手,谓叔虞曰:“朕削此桐叶为珪璋,汝能以此吟诗,朕即封汝为候。”叔虞遂吟曰:桐叶落庭除,吾王削作珪。

  如念连技秀,春风共畅舒。  次日,史佚奏曰:“陛下请择日行封!”王曰:“朕与叔虞戏耳!”佚曰:“天子无戏言,天子一出言,则史官书之于册,望我王速封叔虞,不可反复。”成王乃命设宴,封叔虞为诸侯,国号唐。叔虞谢恩而去。忽近臣奏曰:“有远方夷人入贡。”王宣入朝,其人相貌迥别,语言不通,王问译者曰:“此夷来自何国?”

  译者曰:“此夷出于交趾之南,国名越裳,言自数十年来,其国中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意者中国有圣人出,故不惮万里之遥,来贡白雉。”又西旅来贡顑獒,大畜四尺白獒。王问群臣曰:“远人来贡,方此可受否?”召公奏曰:“陛下当以贤为宝,不可受此。臣闻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陛下当自思之。”群臣皆曰:“陛下仁德,加于蛮夷,故夷人不惮远而来贡。古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若不受此献,恐塞四夷来路。”成王遂受其献,设宴款待来使。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周公定鼎于郏鄏召公奭宣布王化次日,番使来谢告归,王问译使曰:“此来有多少路程?”  译使对曰:“有一万二千之遥,来行三年有余,始至京师。”  王命周公作指南车,赐番使以归,只一年遂至本国。成王谓周公曰:“四夷来朝,各方路途远近不齐,卿官相天下地舆,孰为中正可定都,以便四方朝贡?”周公奏曰:“洛阳居天下之中,昔者先王尝欲建都于洛而不果,此九鼎乃禹王所铸,以镇国者,后来失国,此鼎迁于商,纣王失国,武王载归镐京。”

  至成王后迁于洛阳,始定鼎于郏鄏,在河南洛阳,命镐京为宗周,命洛邑为成周。命太史令梅仲宣卜世代久远何如,宣乃于神前卜之。卜曰:“帝喾之孙,鼎基巍赫,传世三十,历年七百。”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鼎入王畿蓍定时,卜年七百旋稽疑。

  后来八百苍姬录,天耶人耶裕卜期。  周公既定鼎而归,成王大喜。设宴以待周公,周公谢宴以归第。是夜梦一蟠龙,从天降入于渊。公曰:“此梦乃应吾当尽之数。”内臣曰:“冢宰何以知之?”公曰:“蟠龙无翼之龙也,有翼则为飞龙,乃天子之像,吾位居冢宰,与天子差一等,乃是蟠龙也。有翼而下深渊,吾身在天子之旁,今入深渊,乃龙归之所,是以知吾将尽也。”遂遇疾不起。

  周公病笃,王与群臣诣周公宅,问曰:“叔父固病不起,倘有不讳,国家大政,谁复可保?”公曰:“国家大政,有召公毕公等在朝,王不必多虑。臣死之后,但愿我王,贤人亲之,佞人远之,忧国爱民,天下自然太平。”公又谓同僚毕公等曰:“我死之后,愿公等尽心佐王,勿忝臣职!”言罢,公下泪,成王与群臣无不下泪,王驾还朝。是夕,周公卒,时年八十二岁。公在周朝,制礼作乐,忠贞大节,为后世人臣之表。是日,天昏日暗,风雾迷漫。后史官有诗赞曰:喈彼姬公,为周砥柱。制礼作乐,定安遵居。  辅弼幼王,尽心所事。扫荡流言,大节安舒。

  节彼太庙,巍然中立。后世人臣,惟公是式。  成王闻报大哭,谓伯禽曰:“汝父忧勤一世,朕不能报,今死之后,赐尔鲁国祭祀,得用天子礼乐,庶表朕叔父之恩也。”伯禽谢恩赴国。  是时,周公既死,成王虑四方百姓不洽王化,乃谓召公奭曰:“尔宜巡行南方,代朕宣流教化,以安百姓。”召公承命出朝。次日,整车马望南来至嵩山之下,忽闻深林中,鹊声喧噪,群鸠处其巢中,召公问左右曰:“前林中鸟声喧噪,是何鸟也?”左右对曰:“近山方识鸟音,我等不知其音,焉知其鸟?公宜拘近山樵夫,问之便知其类。”公遂令唤樵夫来问,樵夫对曰:“长翅白而头绿者为鹊,毛班色褐者名鸠。”公曰:“鸠鹊二鸟也,为何共作一队,飞入巢中?”樵夫对曰:“鹊性巧善,能为巢。鸠性拙,不能为巢,是以共居于鹊巢之内。”公曰:“鸠与鹊不同其类,鹊何为肯让巢与鸠楼?”樵夫对曰:“当今天子,以仁德治天下,故其教化被及禽兽。”召公大悦,令重赏樵夫。

  车马遂行至雍县,守臣君陈率左右出城迎接。召公入城,延至公厅坐下。召公问君陈曰:“汝治雍县,百姓亲睦,农桑乐业,诉讼平简之事可具述与吾知之。”

  君陈对曰:“小官无能,赖天子教化,宰公福荫,小县有三件异政。”公问:“何为三件异政?”君陈曰:“小县郊外,有雉一群,童子与之狎戏,雉不惊飞,童子亦不捕捉,此第一件之异政也。又每岁五谷秋登之际,禾有一枝数穗者,此第二件之异政也。又雍城南山有一兽,名作驱虞,身形似虎,其色黑,其性慈,每日游于郊外,不践生虫草木,口不伤禽兽人命,朝出夕还,人人得而近之,此第三件之异政也。”召公闻说,命安排酒宴。  次日出城,前往南郊,劝劳农桑,令所属官员,俱要相从,县官君陈随至南郊,无亭榭遮阴之所,见道傍有甘棠,绿叶阴浓,其嵩盖如伞。君陈引公下马,坐于甘棠树下,令招四处农民,前来听劝。须臾,一起农夫,荷锄担耜,前来跪下。公问农夫曰:“近年以来,五谷登乎?”农夫皆顿首曰:“赖宰公之福,年年农登,我乡村小民,暖衣饱食,女织男耕,安居乐业。”公问:“何以见之?”民中有一起高年能言者,前来相告。是诗曰:青山绿水白云乡,春到田畴老幼忙。

  女事桑麻无冻苦,男耕田亩有余粮。

  公租早送柴门闭,村酒酿成晚稻香。

  惟愿皇王千万岁,小民饱暖乐陶唐。

  召公大悦,命取酒食,重赏其民。公谓之曰:“我今劝课,汝等归家,各宜孝敬长上,各安生理。”众民拜谢而退,召公车马望京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南民不忍伐甘棠楚子胶舟溺昭王召公车马既回京师,君陈人雍衙内,自思想:“下岁倘有王臣,再来劝农观政,郊外无台榭居止。”乃传命,令郊外农民,开阔道路,伐木建亭。左右回报:“小民伐木建亭,近山树木尽伐,只有南郊道傍甘棠树皆来合抱,不肯伐之。”县官命拘一起抱树之民前来问曰:“吾欲伐去道傍之树,起建劝农之亭,以待来年王臣下马,汝等何得抱树不与我伐?”小民顿首曰:“非小民争树之罪,前日召宰公曾止于甘棠树下,我等怀其德行,不忍伐去此树,欲存之以思召宰公也!”县官大喜,遂建亭于甘棠树之旁,名曰召亭。当时百姓为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公所享。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公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斫,召公所悦。

  潜渊居士读史诗曰:一树甘棠蔼道傍,召公遗德愈芬芳。  当时若使柯条剪,怎得清名万古香。

  却说召公回朝见成王,王问:“南方教化何如?”公具鹊鸠共巢、雍城三异之事奏闻。成王大喜曰:“雍邑守臣君陈,周公在日常荐此人,有孝友仁能,今果然也。”命使臣宣其回朝,拜为上卿。当时,文武多士,左有太保召公,大司徒芮公,大宗伯彤公,右有大司马鲁公,大司寇卫公,大司空毛公。此六卿相与辅弼,天下太平。一日,王有疾,内官奉旨宣召、毕二公入宫托孤。二公既至拜毕。王曰:“朕年十三即登大位,今承诸叔父恩诲,践祚已经三十七年,寿登五十,死亦何恨,但劳汝等,须尽心辅朕太子,以承大统,无废先王之政可也!”

  言讫而崩。召公奉太子剑即位,是为康王。康王颁诏,以先四方,四方诸侯咸来朝贺,王作诰命以示诸侯,诸侯大悦。当时,康王承先王之遗诏,得公卿之扶佐,海内升平,刑措不用,在位二十六年而崩。群臣奉太子瑕即位,是为昭王。昭王升殿,当时五更侵早,星辰落落,尚未沉没,群臣朝贺未毕,惟见月色朦朦,渐有五色之光,直贯紫微之垣。昭王大怒曰:“日月失序,皆太史旷职,不预奏而救护之过!”遂令押太史柳长卿斩于市上。  群臣止住武士,皆谏曰:“柳长卿虽旷日月失序之奏,然太史乃国家祸福所系,望陛下赦之。但令奏闻月朦之故,以验祸主,如祸福不验,然后杀之不迟。”王息怒,令放回长卿,问其缘由。长卿奏曰:“月者人臣之象,紫微人君之象。今月色直贯紫微,必主小人作衅,国家不宁。”王曰:“小人出于何方?”长卿曰:“依臣占之,小人当出南方诸侯。”王曰:“朕当巡狩,以压之!”王遂赦长卿之罪,往南而进。

  有人报于楚子曰:“周天子巡狩,车驾至南方。”楚子问群下曰:“当今天子巡行南方,当何以处之?”张策曰:“吾闻镐京至于楚,水路多于陆路,主公宜作王舟,以迎天子。令匠人以鱼胶合其舟,主公可进此舟于汉水界口,请王换舟。天子如驾此舟于江中,胶见水溶,即使周王共此舟而溺水身死,遂绝其游,有何不可?”

  楚侯大悦,遂命匠人以胶合一大舟,自领臣下,前至汉水界口,以迎圣驾。

  却说昭王銮驾来到汉水界口,正欲渡河,本方守臣奏曰:“江汉之水汹涌不常,此舟难渡此水,请王换南舟以渡。”昭王传旨,正欲换南舟以进。熊廉引胶舟至,面奏曰:“闻我王巡狩,车驾将幸丹阳,臣知此舟不可南渡,故具南船来迎圣驾,望我王移舟换楫,以渡汉水。”昭王大悦,命换楚舟,舟至中河,渐觉沉溺。群臣奏曰:“此舟必有奸诈,应命换舟,不然舟将沉江,王命难保!”王见舟板徐徐解裂,正欲传旨换北船,忽波涛大作,浪起如山。保驾将军毛公,见势危迫,见随从小舟与王舟隔丈余,勇身跳向小船,连拖昭王过船,不觉洪涛一起,将王舟打落波心,昭王合文武随从者,共溺死二百六十余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唐人胡曾先生有诗云:汉江一带碧流长,两岸悲凤起绿杨。

  借问胶舟何处没,欲停兰棹纪昭王。

  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天子巡行非漫游,楚人那得试胶舟。

  巍巍大驾无臣问,王道凌迟重可忧。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岸草茸茸染翠烟,昭王驾逐海波天。

  楚人奸起胶舟计,周纪中流不似前。

  却说昭王被水溺死,朝中大臣名祭公奉太子满即位,是为穆王。穆王升殿,诸侯来朝,王与群臣议曰:“南服熊廉无礼,诈进胶舟,溺我父王,朕欲率六国之兵,征楚问罪,群臣意下何如?”祭公奏曰:“楚子害先王,诚有大罪,不可不伐。然我王即位之初,军兵未练,粮草未足,不可轻动,姑俟数年,兵精粮足,然后发问罪之师,则楚可不劳而破矣!”王曰:“善!”近臣奏:“边上有急表,军务紧急。

  青州有徐哈达,率九夷之兵共三十余万,已渡西河,复欲打破镐京,夺得我中国乾坤。”穆王大惊,急问群臣曰:“此事如何定夺?”右卫将军李造父出班奏曰:“我周传国至今,一百五十余年,四夷排服,百姓安宁,今东夷乘国家新立,敢此无理,陛下可发兵十万,臣愿往抵敌,使其片甲无存,然后可弭四夷之患。”王即准奏。左司徒祭公忙奏曰:“不可!楚子诈进胶舟,溺死先王,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因兵微将寡,置罪不问。今若舍杀父之仇,以弱军先攻夷狄,必无得胜之理,恐招不测之祸。”

  造父又奏曰:“楚子弑君不过运以诡谋,其势未焰,东夷叛上,兵逼京师,今若不敌,后将难图,请发兵与臣,先除夷虏,乘得胜之兵,以征楚国可也!”祭公又奏曰:“此事决不可动兵,如大军一出,楚人乘我国虚,发兵袭后,那时诸侯乱起,进退无门,可不危哉!今臣观东夷之地,辖于东方,与嬴徐子为界,依臣之奏,莫如差使臣前去东国,令嬴徐子收伏东夷,重加升赏,如此则夷虏亦除,楚人不敢仰视中国,庶得两全。”王悦,遂差使臣赍诏,前往青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穆王西游昆仑山楚人大战麒麟谷王使至青州,报于东方诸侯嬴徐子。徐子接旨,使臣谓徐子曰:“今东夷之兵,已屯西河,王令诸侯速发兵,以扼其后。”徐子曰:“东夷狼野,今屯兵西河,我兵扼后,彼必奔入京师。烦使臣回奏天子,令发王师,截其前路,我兵后扼东夷,不日可破矣!”使臣闻之,夤夜去奏穆王,王遂令李造父,率兵五万,屯于城下,以截前路。

  却说徐子得旨,传令长子嬴伯谟为前部先锋,自率大兵五万,杀奔西河下寨。

  东夷主将徐哈达,闻知大惊,传令命王林寨长麻里吉光,金林寨长呵嗒令公等议曰:“嬴诸侯何故起兵到此?”诸夷曰:“此必周王有命,令徐子袭我,若奉书一道,与徐子约夺周朝,尊他为大国,徐子贪得,必然许之。待破周之后,再作区处!”  哈达大喜,遂修书令小将送与徐子。其书曰:东土大侯伯殿下,窃惟周王失德,百姓艰危,故有楚人诈舟,皆萌吞并之意,哈达等不揣慵弱,发兵攻周,伯侯能借一旆之师,反周助我,后日削平列国,敬尊侯伯为王,可不美哉!只此明请,乞惟电鉴不宣。

  徐子读罢,大詈曰:“逆虏无知,吾乃大国之臣,奉命讨贼,岂肯弃主而助汝反哉!”遂命斩却来使,下令命长子伯谟出马交锋。

  伯谟青年勇猛,领了二万精兵,杀奔门旗外来,詈曰:“臊膻狗何不出马答话?”  只见有一员大将突出喝詈曰:“乳臭孺子,汝知吾否?吾乃东夷寨主徐哈达也!”

  二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哈达挽弓架箭,望伯漠左眼射了一箭,早被伯谟躲过,将双刀便砍,哈达力不能敌,往本阵而逃。伯谟策马来赶,哈达坐下八骏,乃日行千里之神马,哪得赶上,东军遂鸣金收军。伯谟回营,告其父曰:“哈达之马往来快捷如风,进则直驰难敌,退则快捷难追,我父必须用一奇计,方可除之!”徐子遂令将卒,于两河沙岸上开陷马坑,各深数丈,将芦苇青草复铺其上,四面尽使壮士,各执钩刀短剑,以备斩马拿人。诸将得令,乘夜装成。

  次日,伯谟挑战,哈达果引各寨夷长,打扮前来,伯谟曰:“昨日饶了汝等,今日又敢与吾交锋?”哈达见伯漠孤出,麻里吉光、呵嗒令公三马并出,杀奔东阵。

  伯谟斗不五合,望西河两岸而走,三马一齐赶上。只有哈达之马先追,伯谟勒回马来又抵数合,将至河口,忽然一声,如雷震地,哈达连人带马坠落坑中,诸壮士四面守住,将钩刀拿起哈达,缚解本寨,其马亦被收去,徐子收军入营,壮士解哈达来见。徐子曰:“周天子有何负你,汝敢发兵叛国?”令推出斩之。哈达再三哀求饶命。徐子曰:“天子诏我伐夷,获贼而放之,是我之罪也!”令斩首赴京请功。

  忽听得哨马回报说:“麻里吉光及呵嗒令公败兵走向王城,却被主帅李造父悉擒之,余兵尽招抚矣!”

  徐子闻之,收军具表,将哈达八骏马及十万降卒尽皆带去,赴京奏闻。穆王令把马收入天囿。

  忽近臣奏:“大将军造父得胜回朝!”王令宣入,造父拜于殿下,王曰:“将军汗马功劳,正不知东夷之事如何?”造父详奏了一番,穆王大喜,近臣又奏:“东方诸侯有表到!”

  王读表曰:谨具表臣东方嬴徐子,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奉表,伏惟圣人御极,必凭法以收功;天子驱戎,亦爰兵而率服。自商德颓纲,周奉天命,王世已经六叶,国祚将过百余,海宇清宁,华夷安堵。蕞尔荒夷,蠢兹小丑,逆天动无名之师,叛国生乱革之念。王赫斯怒,下诏驱戎。东兵直抵西河,哈哒授首,王师安屯城下,各寨销魂。报数万之貔貅,扫九重之臊羯,余党尽降,只输不转。今招到降卒十万,神驹一匹,辎重器甲尽封,随表来朝,军粮马草,悉收车载贡上。臣兵札于西河,俟圣旨以行。移短表奏于金阙,候玉音而处决。臣不胜忻忻之至,谨奉表以问。

  穆王览罢表章大悦,文武百官皆具表称贺。王令设宴,以待来使,又赏群臣,赐嬴徐子以白毛黄钺玉剑彤弓,得专征伐,令彼免朝归国,以俟宣调,使臣赍诏去讫,文武皆退。王独留造父问曰:“吾闻徐子进夷八骏之马,日行千里,吾欲试之,可为朕御?”造父遂御八骏,游于上林苑中,果然快捷如飞。

  穆王大喜,停骖回朝。  次日,穆王问群臣曰:“朕得八骏神驹,一息千里,朕欲遍游天下,穷极名山仙迹,谁人为引?”左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当今方削东夷,尚有楚仇未报复,王若一出,天下刀兵乱起,社稷诚恐难保!”王怒曰:“朕以万乘之尊,际此清平,欲游天下,有何不可,何故多言?”下令:“有再谏者,灭族。”遂出榜于朝门外:“有能引天子之车,游遍天下名山仙迹者,重加升赏!”时,有道士揭去榜文,王宣道士至殿下,问曰:“汝何人也,敢揭朕榜?”道士对曰:“臣西极国人也!

  自幼学修炼之术,名为化人。”王曰:“汝能识尽天下名山仙迹否?”化人对曰:“臣幼朝出昆仑,夕游阆苑,十洲三岛,无不遍往!陛下圣意,欲往何方?臣敢引驾!”穆王大悦,遂封化人为引驾大真人,封李造父为护国大将军,安排大辂,即日出宫西游。  车马摇摇,遂陟昆仑之顶。王问化人曰:“此何处也?”

  化人对曰:“此西昆仑山,乃泰岳之宗,天下高山大障,皆发于此。此固天下第一名山也!”王曰:“吾闻昆仑山乃西王母所居,朕欲见之,可乎?”化人遂引王驾,渡赤水,升瑶池,见其宫室嵯峨,其额匾曰:“王母瑶池之所”,化人曰:“此即西王母所居之宫,王姑俟少时,小臣先进见王母。”化人先入宫,有青衣仙女数十人,引化人来见,王母曰:“来者何人?”化人曰:“中国周天子之使也!

  天子欲游仙宫,遣臣前来报知。”王母遂引数十青衣,驾白云仙辇,飘然而出。须臾王母下辇,前来见驾曰:“王辱幸敝宫,请王游玩。”穆王乃下马徒步,随王母入宫,分宾主而坐,穆王再三辞坐。王母曰:“陛下固中国万民之主,此坐何辞?”

  穆王乃就坐。须臾,青衣进茶,奇香异茗,皆非人间所有。茶毕,王母命张席,以宴周王。酒至数巡,王母谓青衣仙女曰:“难得天子至此,汝辈接舞,我歌数章,以备天子之欢。”青衣得旨,十数人飘飘然,接舞于宴前。王母乃歌云:昆山高兮赤水范,范瑶池兮万里銮。

  銮驾锵兮殷勤献,绿醑清兮各尽觞。

  穆王大醉,乐而忘返,遂传旨令造父停骖宫外,朝夕与王母游玩。  唐人胡曾有诗云: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漫夸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己亡。

  明东屏先生诗云:龙骧八骏御长驱,识者深为时事悲。

  脱乏祭公谋父谏,苍姬宝历属徐夷。

  话分两头,却说东方诸侯嬴徐子,得赐白旄黄钺,以专征伐,闻天子西游不返,一日与子伯谟曰:“天子无道,耽于游戏,不理朝政,今天下诸侯,独吾得专征伐,乘此国中无主,吾欲称王号,打入镐京,则天下反掌得矣!”伯谟甚以为然,遂聚其下于都,自号偃王。即发兵十万,望镐京进发。

  东方三十六国俱被偃王阻住,不能朝周。而穆王在瑶池饮宴歌舞,并无归朝之意。有从驾司徒祭公,进上数道表章,穆王始令整驾,下了昆仑山。京师守臣大司冠吕刑羽书报于驾前,言曰:“反了东土诸侯嬴徐子,望王速回车驾,商议战守之策!”穆王闻之大惊,问于群臣。司徒祭公奏曰:“昔日者王舍楚人之仇不报而西游,致使东土徐子作反。王宜出诏,差使臣往楚调其兵东伐,使两国交战,必有一失,此渔人收鹬蚌之计也!”王准其奏。一面差使臣赍诏往楚国调兵,一面令造父为御,长驱归朝。

  使臣来到郢州,楚侯熊孟甫,乃是熊廉之子。接了圣旨,款待使臣。使臣曰:“前者汝父进胶舟,陷昭王,天子累欲兴兵,前来征汝,群臣每谏,始须数年。今东土嬴徐子,僭王谋反,王调楚国之兵东伐徐子,若灭得徐子而归,将功折罪,重加升赏。”楚子承旨,送使臣出城。令车骑将军姚文龙为前部先锋,长子熊叔茂为第二队,自率大军五万,杀奔湖口,东抵狼子山,与东兵相对下寨,约定次日交兵。

  却说偃王,在帐中闻楚兵屯于狼子山,谓伯谟曰:“熊孟甫此来何故?”伯谟曰:“父王不记前岁调我兵以征九夷事乎?此必周王所召与我战也!”偃王曰:“然则此事何如?”伯谟曰:“楚人兵势甚锐,不可交锋,父王可修书一封,挟以周王欲报胶舟之仇,诈约合兵破周室,共分天下之事,彼必从之!”偃王大喜,遂作书以诣楚子。楚子接书览罢,笑曰:“吾岂痴悖者哉?助汝为反耶?”遂裂书于地,大骂来使。约次日以决胜负,使者失色而退。归报偃王,偃王大怒,命伯谟引兵迎敌,自率大军与楚兵连经数战。楚人畏其势强,欲行彭城,前有麒麟谷,茂林丛杂,峻岭崎岖,埋伏五千劲弩手,以鸽哨为号,四下弓弩乱动,定叫伯谟死于乱箭之下。

  计议停当,次日班师,诸将依计而行。哨马报入偃王,偃王曰:“楚兵远来,不数日即班师而归,不是粮尽,必有诡诈。”伯谟进曰:“楚人与我连战数阵,锐气已挫,故称粮尽班师,如有诡计,不施于交锋所在,反施于班师乎?望父王与我精兵数万,赶上楚兵,必斩楚子父子之首,前来献功!”偃王曰:“我见你有勇无谋,楚人必行诡计,不可赶进也!”伯谟曰:“楚有何计?父王不必多疑!”偃王见伯谟请之不已,只得点兵三万与之西追,吩咐伯谟仔细,以察虚实,自率大兵在后,以为接应。喊声大振,直奔彭城西北赶来。楚兵掩旗息鼓,缓缓而退,东兵赶至麒麟谷口,前部副将告伯谟曰:“前去僻路崎岖,树林阴密,恐有埋伏,不可进兵。”伯谟大怒,叱曰:“楚兵只隔一望之地,有何疑哉!”催兵赶上东兵,遂入谷口三五里,忽闻鸽哨腾空,四下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谟正欲抽兵,谷口险峻,早被楚将姚文龙截住归路,伯谟与部下精兵尽带箭死于谷口,不计其数。后人有诗叹曰:东土堂堂大丈夫,九夷独占世间无。  可怜身死麒麟谷,千古令人叹伯谟。

  偃王知前兵尽陷于谷内,在马上大叫一声:“孺子不听我言,果入楚人圈套!”

  口吐鲜血,翻身落于马下。左右急扶上马走回。忽听喊声大振,一拥军马,从东南角上杀出。偃王见是楚子熊叔茂,唬得魂飞胆丧,勒马往彭城而逃。叔茂赶至城下,乱杀一阵,东兵十丧八九,尸横遍野而血流成河。偃王大败,引残兵入城,坚闭不出,忧愤成疾,连日吐血不止。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周穆王赵城托孤密康公因色亡国楚兵日夜攻城,偃王在城内忧愤成疾,又闻攻城将陷,遂呕血而死。彭城守臣,开门迎接楚兵进城。楚子传令,斩偃王父子首级,差人送京,一面班师,安谕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大悦。楚使赍偃王父子首级到京,入朝呈上首级及表章上奏。穆王大喜,传旨差使臣往楚国赦楚子前罪,更赐金帛,赏劳三军。

  穆王乘东方初平,得徐兵十万人马,有征伐四方之志,问群臣曰:“朕闻犬戎所居长沙,其地多出珍禽奇兽,数年以来并不来贡,朕欲亲率大军征之,卿等以为何如?”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陛下前者不听臣等之谏,西游昆仑山,遂致东土诸侯作反。今赖诸侯扫荡,东方初平,便欲驱疮痍之卒,远征夷狄,臣窃以为不可!”穆王怒曰:“犬戎数年绝我中国之贡,无礼太甚,今若不征,恐四夷相效,那时悔之何及。群臣敢有再谏者,斩首示众!”穆王发兵二十万,以造父为先锋,望长沙而进。

  却说犬戎,乃黄帝之后,七世玄孙名大者,其人生得人身犬面,不食五谷,惟打禽兽而食之,衣禽兽之皮,勇力绝伦,世居长沙武陵洞中,号昆夷。犬戎至穆王时,族类繁多,闻王师将至,犬戎将白狼四牵,白鹿四牵,其麞麋兽皮各数十车,前至河口见驾。穆王见犬戎之物大悦,问群臣曰:“犬戎奉法前来进贡称降,卿等以为受之班师耶?抑必欲驱前去剿除其类耶?”祭公进曰:“王师压境,正欲征其不贡之罪,今犬戎奉法备物进贡,便为顺服,何故必欲剿除其类?王若却其贡而灭其类,恐绝四夷来贡之心。”

  穆王大悦,班师回至赵城,得病将崩,宣司徒祭公托孤,李造父封为赵城侯,王遂崩。在位五十五年,太子繄扈在朝,闻王哀至,与群臣大哭,是日即位,是为共王。

  共王即位,文武协心,诸侯来朝,天下太平无事。时,密国有百姓莫继先者,家有一女,年方十七岁,未及适人。一日,在花园赏花,见一朵桃花生三蕊,折而戴之,遂有孕。次年一胎产下三女,其父继先异之,将三女孩弃于泾水之上,被水上渔翁救之养大。一日,康公出游于泾水之上,见三女姿态艳美,纳之宫中。康公之母闻知其事,戒之曰:“吾闻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灿。灿美物也,汝小邦德微,不能享用,速将此三女子贡献于周王为正。康公不从,遂与三女朝夕作乐,不理国政。

  一日,共王升殿,大小诸侯尽来朝贺,只有密康公不来。

  王问近臣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朕承先王大业,即天子位,数年之间,各国诸侯俱来朝贺,密侯有何缘故,竟不来朝?”赵侯李造父奏曰:“密侯失朝,有慢中国,王宜巡狩,问其失朝之罪!”共王依奏,令排銮驾,即日辞京西行,至平凉,屯兵泾水之上。

  时,密康公与三女,朝夕在宫中饮宴,烦刑重敛,百姓不胜愁怨。闻天子驾至平凉,牵老负幼,相牵而至,欲向天子诉苦。王问曰:“汝等百姓,何国之民?”

  百姓曰:“小民密国之民,因密侯耽三女之色,全不劝课农桑,只要烦刑重敛,民不堪命,是以冒死前来投告饥寒。”共王闻奏大怒曰:“此妨民之贼,怎做得一国之主?”喝退一起流民,命赵侯李造父,率三千铁甲兵,直至密城,活捉密康公与此三女子。

  时,康公正与三女后宫作乐,闻天子铁甲兵至,仓猝无措,李造父领兵打入宫殿,密侯走于西宫帘下,造父活捉绑缚,又令甲兵执三女子,同解来见共王。共王问密侯曰:“汝妨民之贼!上欺朝廷,下虐百姓,内淫三女之色,外废四方之事,合该何罪?”密侯低头无语,只叫乞留性命。共王传旨,将密侯与三个女子同斩于市,以戒将来,百姓无不鼓舞。明东屏先生有诗云:家国之纲忌女戎,女戎自伐笑康公。

  贪欢麀聚违慈训,祸惨身家一岁中。

  群臣又奏曰:“臣等闻密侯之母贤而有智,密侯初得三女之时,其母曾戒以贡王,密侯不听,乃至今日,王宜褒封,以昭后人。”共王传旨,灭了密国,将山河图舆库宝藏物,悉载入京,只存密国之母,封为密国夫人。  銮驾归朝,大排御筵,以宴群臣。是年春二月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八十四岁。群臣奉太子嚭即位,是为懿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太平无事,寿五十而崩。

  群臣奉御弟辟方即位,是为孝王。   


  第十六回嬴非子牧马受封十丈台李巫监谤孝王升殿,问群臣曰:“朕承先王余绪,国家帑藏,不知充盈否?”太仆寺卿唐梦驺奏曰:“国家琼林御库器械衣甲帑藏俱各充盈,惟马厩中,数年以来先王累出征讨,今将空乏,乞陛下别选养马者,主其马厩,调养蕃息,庶几可以备用。”

  王曰:“马政,国家大事,谁能任其调养?”梦驺奏曰:“臣闻犬丘县有民姓嬴名非子者,善能养马,陛下不必宣他入朝,只给它马三千匹,令养于渭之下数年,马若蕃息,然后宣入朝廷,以备应用。”王准其奏,差使臣赍诏往犬丘县,取嬴非子。

  犬丘县守臣接得圣旨,拘得嬴非子到公厅下,谓之曰:“朝廷有旨,差汝掌马厩,给与牝马三千,调养于汧渭界上,候待蕃息,然后宣汝入朝。”  非子得旨,当官给出牝马三千,直奔汧渭界来。戈矛驾列,积草屯粮,朝夕调护。汧渭界上近西戎,西戎产马最盛,非子往来界上,见西戎小卒,每日驱马在汧渭河中饮浴,非子心生一计。号令左右,次日驱牡马一千余匹,浴于汧渭河中,将牝马一千余匹皆系于绿杨之上岸口,欲骗西戎之马。西戎果驱良马二千余匹浴于上流,本厂牡马浴于下流,见岸上牝马不下河中,牡马嘶鸣不已,上流西戎之马,闻下流马声乱鸣,尽奔下流同浴,见上岸牝马嘶鸣,河中众马一齐奔上绿杨岸来,戎卒不能济渡,被本厂士卒不分华夷之马,尽行驱入渭城。不数年,马大蕃息,得万余匹。非子驱入京师,来见孝王。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为附庸。唐梦驺为大司徒。是岁冬孝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六十五岁。群臣唐梦驺等,奉太子燮即位,是为夷王。夷王即位,楚卫二侯不朝,虽来朝者骄傲无礼,王乃降阶以接诸侯,虢公谏之乃止。因楚熊渠、卫项公二国诸侯不来朝贡,正欲起兵伐楚、卫。忽报:“太原虏金刀四大王,部领戎兵十万,反至俞泉。”夷王闻报大惊,曰:“诸侯有楚、卫之患,夷虏有太原之兵,叫朕若何区处?”遂忧成疾而崩,在位十六年,寿六十岁。遗诏命司寇虢公、司空虢仲扶太子胡即位,是为厉王。

  厉王为人暴虐,乱淫酒色。谓荣夷公曰:“朕欲征讨楚、卫,国家财用不足,何以处之?”夷公奏曰:“当今诸侯失贡,国家财用不足,依臣愚见,必须将畿内之民,无分老幼,每丁岁十缯,不出数年,国家库藏皆盈,然后可以养兵征讨。”

  厉王大喜!大夫芮良谏之,厉王不听。遂用荣夷公,以主其事,百姓怨谤,作诗以刺时政。王怒,使荣夷公率兵搜怨谤之民,斩之。荣夷公曰:“万民众口,何可尽杀?臣闻卫国有李巫者,善咒水之术,能知人间之事。王宣李巫来朝,以监国人。  谤者杀之,无谤者赦之,则百姓之怨谤息矣!”王差使臣,往卫取李巫至京,使之弭谤。在宫中建十丈高台,李巫坐在坛上作法念咒,经七日下坛。奏曰:“城中四方,怨谤之男女共有二万五千余人,各具姓名以上。”厉王大喜,令荣夷公,将男女二万五千余人,尽行诛戮于市。国人自是侧目相视,心下含怨,口不敢言。王喜谓召公曰:“朕能弭谤矣!”召公奏曰:“此非弭民之谤,乃障民之口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今王塞民之口而遂上之过,臣恐百姓不敢言而王过益深,社稷危矣!”

  厉王不听,日贪酒色,不理朝纲。使荣夷公敛民财,民不敢怨,乃相率操戈为乱,王不知其由,出猎北门,荣夷公为御。

  城中百姓喧噪讪于北门,王命荣夷公捉之。荣夷公未及动刀,百姓先将荣夷公杀于马下,争来相刺,厉王发即走归朝,六街百姓遮拥来杀,王不能前进,乃望彘而走。后人有诗曰:古云国本是良民,周夷昏庸枉杀生。

  一旦萧墙灾祸起,不知身死霍州城。

  召公穆、周公和见城中百姓大乱,问其缘由,百姓咸诉曰:“天子无道,重敛民财,使我父母冻馁,兄弟妻子离散,少出怨言,则听巫说,尽行杀死,是以民不堪命,见王出游,我等击之,以泄其恨!望宰公放活以救民生。”二公自相谓曰:“欲问其逐君之罪,诚恐生变,但抚慰之!”遂对百姓曰:“汝等归家,我迎回圣驾,奏天子,赦汝之罪,改彼之过,何如?”百姓咸号泣曰:“如天子回朝,我等必尽受诛,不如冒死生变!”二公只得回朝。时,太子年幼,二公相与共和朝政。

  厉王竟死于彘,在位三十七年,二公奉太子靖即位,是为宣王。

  欲知宣王如何为政,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尹吉甫大征俨狁姜皇后脱簪谏王宣王为人,慈爱恭俭,文有周公和、召公穆、仲山甫,武有申伯、尹吉甫、方叔,两班贤臣在朝辅弼,减赋税,除苛法,以修文武成康之德。百姓安堵,诸侯复朝,王问文武曰:“胡夷乱华,不可不戒,今北有玁狁北狄之虏扰民,南有荆蛮作乱,朕欲率兵以讨南北二夷,卿等以为何如?”左司马仲山甫谏曰:“先王之制,冬夏不兴师。今二夷理当征讨,奈时当季忧,禾苗发秀之时,不可兴兵,以残稼穑,使民秋成失望,姑俟冬下起兵可也!”王不听,传旨命尹吉甫率兵十五万,方叔副之。

  先征玁狁,然后乘得胜之兵,以讨荆蛮。

  二臣领旨出朝。次日升帐,传令曰:“玁狁为暴,理应进兵,若待秋高马肥,弓强弩劲,难以挫其锐气!”遂统领人马,直奔阳曲而来。时,玁狁戎兵十六万,屯于阳曲。闻王师至,其主将东寨酋长,问于三寨酋长曰:“尹吉甫远来,将士劳苦,不待安寨,发精兵挫其前锋,则十五万兵,片甲无归,此兵家以逸待劳之法也!”  西寨酋长曰:“吾所倚者,弓马而已。今当盛暑,马瘦兵迟,交锋恐有不利。”东寨主不听,大发四寨之兵,来攻周营。哨马飞驰报知。吉甫笑曰:“彼谓我远来,将士劳苦,利于速战,故用以逸攻劳之计。”即传令命方叔领本部精兵,屯于阳曲城西,我率大军,屯于阳曲城南,两阵为犄角之势。又令各部步卒五千,每人用圆牌一扇,扎马刀一把,斩其马足,抵其弓矢,只许向前,务令活捉玁狁四个酋长。

  诸将得令,依计而行。

  次日,玁狁果望阳曲大寨杀来,城西突出方叔,城南突出尹吉甫,两兵来攻,玁狁势穷,令弓弩大发,矢如雨下。吉甫将钢刀在马上一挥,两阵步卒将圆牌滚入夷阵,用扎马刀乱砍,夷兵马跌前足,自相蹂践,死者不计其数。吉甫大喊曰:“休叫走了四个酋长!”酋长领残兵北走,西部追至太原,夺其器械衣甲,收军班师。方叔问吉甫曰:“玁狁势穷气夺,正好追及斩首,以建大功,何故收军班师?”  吉甫曰:“吾闻先王之御玁狁,来则伐之,去则舍之。今玁狁折军北走,不为中国之患足矣!何必追及斩首哉?”方叔大喜,遂传令班师。

  大军回至京师,吉甫、方叔献表,宣王大喜,宣入二臣,亲劳之曰:“国家多难,赖二将军协力,靖安边寇,多多劳苦。”

  命宴以待二臣。宴罢,吉甫又奏曰:“臣闻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  今北狄虽破,荆蛮未除,王请乘得胜之兵,扫遐荒之虏,彼闻天兵破北而南征,则不攻自破矣!”  宣王大喜,犒劳三军,复命吉甫、方叔,次日率兵伐荆蛮。

  圣旨未出,近臣奏:“荆南蛮主差使者来。闻天兵破敌,进贡黄金十万两,锦缎十五车,与王劳军;又贡明珠一斗,玉带五条,以赎失朝之罪!”王问群臣曰:“荆主数年以来绝我朝贡,今闻作乱,扰我南方之民,正欲发兵问罪,差臣入贡,卿等看当何如?”周公和、召公穆奏曰:“臣闻中国之待夷狄,顺则似德怀之,逆则以兵讨之。今荆蛮知罪,前来奉贡,王当受其贡物,差使前去谕以利害,冀其自新可也!”王准奏,款其来使,差使者赦荆蛮之罪。

  当时,天下太平,宣王遂有废怠之志,朝夕与姜皇后在宫宴饮,日高未起,百官在午门外待漏者,至午不开朝门。一日,王与姜皇后在宫饮宴,百官连上谏章数十道。其表曰:具表臣召穆、臣尹吉甫等,诚惶诚恐,死罪再拜表上。臣闻圣主惟仁,必乾乾终日;明王布德,乃兀兀穷年。是故,周公作无逸之诗,国基隆盛;成汤铭盘孟之训,德行日新。恭惟陛下,禀圣明之资,躬舜禹之德,继文武之余铭,续成康之胤祚,正际国步多艰,胡夷纷扰,赖陛下圣神文武,将士齐力谟谋。一征而玁狁遁逃,再举而荆蛮奉贡。四方初靖,南北粗安,正陛下忧勤惕励之秋,夙兴夜寐之日,夫何戈甲未韬,晏安遽起,日斜方朝,非明王听治之候,酒酣未出,岂圣王决机之时。  此非陛下不克始终,皆由内宫多乱,台谏失言。臣等不揣残生,冒死而进,望陛下从谏如转关,恢中兴之盛业;受言如海纳,扼绵邈之鸿基。俾名追太古,国祚无疆,社稷生民幸甚!臣等不胜战栗之至,谨奉表奏闻。

  宣王览罢,投表于地,大怒而起。姜后见主变色而起,令嫔妃取表读之,叹曰:“此非王之过,皆妾之罪也!”乃脱簪珥,卸衣裳,待罪跪于王前。王问曰:“卿何脱簪卸衣而跪?”

  姜后叩头曰:“陛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晏起,祸乱之兴,皆由于妾。今卿大夫与国人不咎于妾,而归罪于王,实妾所致也!愿赐妾死,以理国政,幸甚!幸甚!”  王曰:“此寡人之罪,非卿之过。”令嫔妃扶起姜后。

  次日,侵早出朝听政,文武百官,皆大欢喜,上表称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周道中兴威赫然,万邦齐驾一人天。

  闺闱待罪脱簪夜,姜后贤名万古传。   


  第十八回卢妃怀孕十八年幽王举火戏诸侯宣王出朝听政,近臣奏曰:“畿内儿童诵谣言歌四句,鼓舞于六街三市之中,兵马司录其歌以闻。”王览其歌曰:“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王大惊!问群臣曰:“此事主何吉凶?”左宗伯召公奏曰:“檿是山桑木名,可以为弓。箕草名,可结之为箭袋。据臣愚见,国家后有弓矢之祸!”王曰:“若此,尽诛京师作弓箭之人,尽焚库内弧矢,何如?”太史令伯阳父奏曰:“臣观天象,其先落在陛下宫中,非干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主乱国!请勿妄杀无辜之人而焚军旅之器。”  王宣姜皇后出朝,问其宫中嫔妃有甚怪异,姜后奏曰:“宫中并无怪异,惟先王宫内一嫔妃卢氏,年方二十四岁,怀孕一十八年,至是方生一女。”王曰:“此诚异事!”传旨宣卢氏问其故,卢氏到殿对曰:“妾闻夏桀王时,褒城有乡人,化为二龙,以降王庭,谓桀王曰,吾乃褒城二君,桀王恐惧,杀其二龙,收其浆聚以藏椟中,自殷朝历六百四十四年,传经二十八王,皆不敢发其椟而视之。至先王厉王末年始开椟,则龙浆横流于王庭,化为元龟,妾时年十有七岁,因踏龟迹而有孕,至前夕方生一女儿。”王曰:“此女儿必怪物,汝抱出视之!”

  卢氏曰:“妾疑其为怪物。是夕,命本宫人,将此女孩,投于皇城御河中浸死矣!”王曰:“此非尔之罪,皆先王所贻之祸!”喝退卢氏,又谓太史伯阳父曰:“此女孩已死,卿试占之,以观妖气消灭何如?”伯阳父占之,曰:“妖气虽然出宫,然未尝除也!”王传旨,令皇城兵马司,带领军卒巡访皇城御沟内外,但有拾得女孩于道路及沟中者,悉取而斩之。又出榜文,挂于各城门外,不拘官民军匠人等,但有收得御沟之内婴孩隐匿而不首者,满门处死。

  却说西城兵马巡至西长安街尾,见一男子负山桑木弓,一女子负箕草织成箭袋,卖于街上。兵马司看见,心下思量曰:“今朝廷大臣断谣歌乃是山桑木弓箕草之袋,今日见此二人,必应其事,但闻伯阳有为乱之言,吾放其男子,捉此女子,并所卖弓矢去见天子。”那男子得解其祸,亦不救其妻,抱头便走,走至十里外途中,闻深林中群鸟喧噪,有婴儿啼哭之声。  此人奔入林中视之,乃百鸟覆盖一女孩儿在青草上,此人自思曰:“我妻被朝廷捉去,决无性命,归家抱此女孩回去,抚养成人,亦有所望。”乃赶去群鸟,抱此婴儿,直奔褒城,逃难而去。却说西城兵马司,将此女人及弓矢,前来见宣王。

  王自思:“占者是此妇定矣!”令推出斩之,赏其巡访兵马。是岁秋七月,宣王有疾,宣左司寇尹吉甫、大宗伯召公穆托孤。王崩,在位四十六年。二臣受遗诏,奉太子宫涅即位,是为幽王。幽王为人性暴寡恩,动静无常,召公、吉甫,尽心辅之。  尹球、虢公、祭公三人在朝,皆谗邪欺君,几丧其国。幽王即位,拜尹球为大夫,虢石父为上卿,祭公为司徒,大宴群臣。忽三川守臣有表到,言其地皆震。幽王笑曰:“山川地震乃是常事,何必动表告朕?”遂退朝。太史令伯阳父以此事与赵叔带手语曰:“昔者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若二代之季矣!”

  叔带骇然曰:“何以见之?”伯阳父曰:“源塞必川竭,川竭必山崩,山崩乃主崩类之兆,吾知周室天下不出二十年当亡矣!”叔带谓伯阳父曰:“天子不恤国政,我职居言路,必尽臣节以谏之可也!”  是岁冬,三川又竭,岐山复崩,赵叔带上表谏曰:“山崩地震,国家不祥之兆,望陛下抚恤下民,广开贤路,以弭天变,庶几社稷无危。”虢石父奏曰:“山崩地震,诚陛下所谓天道之常,有何不祥?叔带迂生,不达天道,望陛下详之!”幽王听石父之奏,罢叔带之官,贬归田里。叔带罢官,往投晋国,后为赵氏之祖。右谏议大夫褒姠谏曰:“不可罢叔带之官,恐塞谏诤之路。”幽王大怒,令囚褒姠于狱。  朝中自是无敢谏之臣。王朝夕在宫中作乐。

  却说褒姠,褒人也。家中妻子闻进谏被囚,一家痛哭,其子洪德告母曰:“吾闻天子荒淫,惟乐女色。吾褒城中,有小民家,即前卖弓矢之人,有女子十分清丽,家贫无资,欲将此女鬻于他人,望母将百金买此女子,进上朝廷,以赎父之罪,有何不可?”其母大喜,遂将百金,买得此女子。时,年方十四岁,令其梳洗,将新衣改妆。洪德即修表,将此女子赍到京师,以赎父罪。天子升殿,近臣奏曰:“谏议大夫褒姠之子褒洪德到!”王宣入,洪德奏曰:“臣父因进谏得罪,现囚天牢,臣痛父陷死,不能复生,故将美人进上,以赎父,望陛下宽恩,赦臣父死,放归田里。”幽王闻奏,宣美人于殿下,王见此美人仪容娇媚,因褒地所进,赐名褒姒,宣入后宫。群臣谏曰:“不可!色倾人国,自古有之。夏因妹喜而亡,商因妲己而丧。

  陛下宜鉴前朝之失,不可受此美人。“尹球石父奏曰:”田舍郎多收禾麦,尚且重婚,陛下以天子之尊,受一宫人,群臣何故多言?“王大怒,传命:”有再谏受美人者斩!“群臣遂不敢谏。王退朝,与褒姒朝夕饮宴,其皇后申氏遂失宠,一日与褒姒宴于翠华宫,申后遽至,褒姒与王谈笑自乐,全不起身迎接,申后心虽怨而口不敢言,归宫中忧容不展。太子宜臼见母忧闷,跪而问曰:”吾母贵为万民之后,何至如此不乐?“后曰:”汝父宠爱褒姒,不分尊卑,日与王宴于翠华宫,见我至,他仍饮酒自乐,全不退避,此吾所以不悦也。“太子曰:”此事易处,母亲勿忧。次日可引数十宫人游御苑赏花,若褒姒来,吾母令宫人将此贱婢乱打一顿,待她奏父王,父王不听则已,若有甚事,孩儿必杀之,方可干休!“申后听信其言。申后果将褒姒打了一顿,褒姒不动声色,含羞回宫,宣虢石父告以此事。石父奏曰:“娘娘可将此事奏于天子,臣当竭力保之,废申后方休!”  褒姒见王退朝,垂泪奏曰:“申皇妃无故令宫人痛打小妾!”王变色言曰:“皇后焉敢无礼!”虢石父、尹球曰:“臣闻皇后失德,嫉忌太甚,或有之?”王问何故,褒姒述其事奏之。王大怒,遂下诏废皇后申氏,册立褒姒为正宫,群臣苦谏不听,太子宜臼忿恨不平,要杀石父。石父逃走,来见天子。天子大怒,命尹球来捕太子。

  太子从后宰门走出,奔于邓州母舅家。王命发兵围申,群臣谏曰:“太子虽违王命来杀大臣,乃是为母之故,今走申国避之足矣!何故更发兵围申以杀之?”王准奏,令囚皇后于冷宫,废太子宜臼,立褒姒之子伯服为王太子。太史令伯阳父曰:“三纲绝矣!”告老归田。群臣辞表求归者甚多。

  王既立褒姒,忠臣去位,朝中惟尹球、虢公、祭公等一班谗臣在侧。王朝夕与褒姒作乐,千方百计,褒姒终不开口一笑。

  王问曰:“卿何为不笑?”姒曰:“妾平生不好笑。”王私与石父曰:“卿有何计能动褒后一笑,赏汝千金!”石父献计曰:“先王于皇城外,五里置一烽火墩,本备寇也,如有寇至,则举烽火为号,沿路相照,诸侯之兵必至,至而无寇,皇后必笑矣!”王大喜。次日传旨,令发城下烟墩。群臣皆谏曰:“烟墩者先王制下,以备缓急,所以取信于诸侯,今无故而举烽火,是戏诸侯也!他日倘有不虞,将何物以征诸侯之至而救急哉?”王不听,遂举烽火,与褒姒宴于望边楼。不数日,近京列国诸侯皆领兵至,既至则无寇,褒姒于楼上见诸侯不宣而至,抚掌大笑,众诸侯大怒而归。申侯在路上备遗表谏幽王弃皇后,废太子,宠褒姒,戏诸侯四事。虢石父奏曰:“申侯欲与太子宜臼谋反,故讪王之过。”王曰:“何以处之?”石父奏曰:“宜速发兵以讨之,庶几免生后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郑桓公骊山救驾周平王弃镐东迁幽王准奏,发兵讨申。忽有人报申侯曰:“王将起兵伐申国!”申侯大惊曰:“国小兵微,何以当敌?”大夫吕章进曰:“今申国近西夷犬戎,主公速致书于犬戎,令起兵以伐无道,庶免申国之患!”申侯以书召西夷犬戎。西夷主曰:“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召我以诛无道,此我志也!”遂发戎兵五万,杀奔京师而来,将城团围三匝,水泄不通。

  近臣奏于幽王,幽王大惊曰:“机不密,祸先发!我兵未起,戎兵先至,此事如何定夺?”虢石父奏曰:“速发烟墩以征诸侯救兵!”王令发烽火数日,诸侯之兵俱无片甲入来。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故此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见救兵不至,犬戎日攻,命虢石父曰:“事急矣!卿速令兵守城,率将士出城迎敌,朕率大军继后,以破犬戎!”虢石父本非能战之士,只得勉强率部兵出阵,开西城门杀出。申侯望见虢石父,谓犬戎曰:“此欺君之贼,不可走了!”犬戎主闻之,拍马直取石父,斗不能胜,被犬戎主一枪刺于马下,戎兵乱杀进城。

  幽王正率军出午门,闻石父战败而死,甚为恐惧,乃引大军奔后宰门,望临漳而走。狄兵在城中放火焚烧宫室,掳掠库内财物。申侯从火光中见幽王从后宰门奔出,引一队戎兵赶至骊山下斩之。幽王在位十一年。胡曾先生有诗云: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

  自绝诸侯犹似可,忍俾国祚丧羌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女色常云丧国城,幽王何事若迷心。

  恣情贪笑轻烽火,继恣忘忧召甲兵。

  万邦生灵沽羯臊,千官冠盖陷胡尘。

  郑桓不动勤王剑,八百苍姬已尽倾。

  又东屏先生有诗,以讥幽王失政,谣言有验云:易储废后败纲常,烽火招戎势獗猖。  指妇倾城奇祸远,压弧箕服验周亡。

  申兵与戎卒杀入翠华楼,将褒姒斩于楼下。其宫中士卒嫔妃,死者不计其数。

  犬戎在城中大肆剽掠数月,不日有灭周之意。

  郑桓公闻犬戎将陷王城,发兵勤王,与犬戎战不数合,桓公中箭落马而死。潜渊居士读史诗云:臣子勤王水火师,君危臣陷岂宜迟。  郑桓虽为周幽殒,史册英名万古存。

  郑兵大败,犬戎追上二十余里。只见城西角上,鸣金大喊,拥来一簇人马,旗上书秦侯二字。郑人始知是救驾之兵,方才放心。秦襄公闻知,即引兵挡住犬戎,大杀一阵,秦兵骁勇,犬戎不能抵敌,败兵入城不出。

  襄公引郑国之兵屯于城下,至暮见一簇人马,喊声大震,从东奔来。众兵视之,当先一面卷金绣字旗上,书卫侯二字。

  襄公与掘突前来迎接,下马相让而坐,议论破戎之策。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女子金帛而已,彼谓我兵初至,必不谨防我等,今夜宜分兵从三门而入,一虏可灭矣!”  是夜三更,三国之兵,打入王城。犬戎将士果去剽掠民间财货,不致防备,火光满城,三国精兵大喊,杀入城阵,斩人如刈草芥,血滚六街成河。犬戎主逼太子西归于申。襄公独马杀入宫中,问太子何在?有被伤宫人告曰:“已被胡人驱迫西门面去。”襄公引本部精兵杀出西城,追及犬戎,大杀一阵,抢回太子。天已大明,众诸侯亦皆率兵来接,襄公谓众诸侯曰:“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宜奉太子即王位,庶几诸侯有主。”  于是,宜臼即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朝贺毕,群臣奏曰:“赏罚者人君之统驭,今国家乱定,望陛下黜陟,赏罚先行。”王准奏,黜褒姒子伯服为庶人,族其谗臣尹球、虢石父之家。郑桓公死于王事,追封为冢宰公。秦侯、卫侯、郑侯三国来救京师者,俱各赏帛数万,标名于陵烟阁上,立生祠于功臣庙。诸侯归国。国舅申侯尊封为申国公,开冷宫之囚,以救主母。申皇后遂出安民榜,抚谕京师被掳百姓,大宴群臣归国。

  是时,京师被犬戎丧乱之后,宫殿焚毁,仓库空虚,边境烽火连年不息。平王与群臣议曰:“镐京迫近西戎,又且宫殿荒凉,朕欲迁都于成周,卿等以为何如?”

  群臣皆以镐京逼近西戎,累被犬戎之害,况昔日成王营筑成周于洛邑,故以洛居天下之中,王者所居之地,迁都是也!独有大宗伯周公华奏曰:“不可!洛阳虽为天下之中,四面受敌,乃用武之地,故有德易兴,无德易亡。今观镐京,左有肴函,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四塞为固,所谓天府之国,天下之势,莫过于此。今若弃之东迁,臣窃以为不可也!”  平王不听,即日命收拾东迁于洛阳。后人有古风曰:千里金城形胜地,地方沃野民殷实。

  殽山左障右横川,函谷巍巍天下极。

  周室衰微气奄奄,平王东徙尽抛弃。

  秦得以霸周遂亡,始知地土国之纲。

  文武成康基业坠,教人每每恨平王。

  是时,文武百官扈从,百姓有愿随迁都者,咸从于驾后,而歧州百里形势之地,尽弃于秦,故秦得形势之地,能并列国。

  王驾既至洛邑,修营宫室,盘给仓库,文武百官,各加升赏。

  诸侯来朝者,悉厚礼而遣归国。郑武公掘突之父桓公,因救驾死于王事,有大功于周,独留武公在朝,辅以国事。  却说郑武公夫人武姜,初生其长子,因其梦后而产,遂名之曰寤生,后为庄公。  武姜恶其长子。后生次子,名叔段,武姜偏爱之,数请于武公,要立叔段为太子,使其承位,武公不许。武姜不敢复言,武公知夫人偏爱叔段,恐后日兄弟相戕,遂立寤生为太子。及武公卒,太子寤生立,是为郑庄公。武姜见叔段无权,恐被庄公所害,乃谓庄公曰:“汝承父位,可于京城之内割地,以封叔段,兄弟同享富贵可也!”庄公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正欲宣叔段而封之,大夫祭仲谏曰:“不可!

  国不堪二,若封叔段于京,是二君也,后必为患!“公曰:”吾母之命,奈何敢拒?“遂封段于京,谓之京城太叔,叔段谢恩而退。次日升堂,有西鄙宰、北鄙宰二人来贺!叔段谓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邑,如今属我封土,自今贡税朝贺,皆要朝我,勿得更入见大王!“二宰见叔段丰采昂昂,不敢拒命,遂降于叔段。叔段得二鄙之地,遂不朝兄,乃完聚城郭,操练兵马,有袭庄公之意。

  一日,武姜谓叔段曰:“汝自受封,终日自安,设他日谗间一起,富贵能永保乎?”段低声谓母曰:“子之思虑每及此,奈寡小不可敌强大,今喜得二鄙,练三军,给粮料,将择日入国袭兄,不知母意何如?”武姜大喜,择取五月袭兄。却说庄公问群臣曰:“西北二鄙之宰,何为不朝不贡?”子封曰:“吾闻二鄙之地,尽被叔段所侵,故二宰纳降于段。且闻段完聚城郭,缮治用兵,久失朝仪,必有叛意,宜急早除之。”庄公曰:“吾欲讨之,则母亲在上,恐怕不孝之罪,欲不除之,必有尾大不掉之愆,此事若何处之?”子封、祭仲咸曰:“彼既不恭,我方不友,况国君以社稷为重,不可拘私恩,误大事,当速交兵,以免后患!”公曰:“然!”  遂命子封率甲兵十万六千,以伐叔段。

  叔段闻庄公兵至,引二鄙之兵前来。子封遥谓段曰:“汝兄侯封汝京城之地,宠以太叔之名,有何负汝,敢有反意?”  又谓臣众曰:“叔段乃叛兄负义之徒,汝等乃郑之良民,何故不仁而从不义乎?

  若不速退,先斩汝等,后除叔段!”

  叔段之众兵闻子封之言,咸抱头鼠窜耳!弃鼓抛戈而散。

  段大怒!子封用刀一招曰:“能擒叔段者重赏!”祭仲挥枪直取叔段,斗上二十合,不分胜败。子封拍马前来夹攻,段力不加,望鄢邑而走,子封勒马后追,段势穷促,乃奔共国,子封追及斩首回报。庄公谓群臣曰:“此事非吾母启叔段之谋,叔段决不敢生叛心,母亲何以处之?”子封曰:“子母天性也!

  彼虽不慈,我必尽孝,何可失却天伦?“公不听,乃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潜渊居士有诗云:母氏公如天地恩,一胞何起爱和憎。  庄公忍誓黄泉见,回视重华有愧颜。  又诗一绝评庄公之失教于弟而反杀之云:鱼非贪饵把身空,钓者无情设饵蒙。

  失义虽然罪叔段,怀奸还是咎庄公。

  宋东莱目先生评云:鱼非有负于钓,钓负于渔也。兽非有负于猎,猎负于兽也。

  叔段非有负于庄公,庄公负于叔段也。由此论之,皆咎庄公,早不以人义晓谕于弟,时以冷眼观叔段,酿成不义之事,因而乘此而杀,非友爱之心如舜之待象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颖考叔舍羹悟主州吁恃宠弑桓公却说庄公,后来忽然悔悟曰:“子母之情天高地厚,一时忿恨速誓太深。”然心虽悔悟,而终不迎回。颍考叔为颍谷封人,一日来见公,公赐考叔食,考叔再拜食之,乃遗内而不食。

  公曰:“长者之赐,何故食羹遗肉,莫非轻吾赐乎?”考叔拜曰:“小人有母,未尝君之赐,请命以遗之,荣幸大矣!”公惕然曰:“尔有母遗,我独无母?”考叔知庄公悔悟,乃请其故?公具其事语之。考叔曰:“何不迎太夫人以归?”公曰:“无如誓言太重!”考叔曰:“云何?”公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考叔曰:“此亦不难,命人掘地及泉,从穴中相见,有何不可?”公从其说,乃命人从颍城掘地穴,深十余丈,及泉水。公遂于穴迎武姜而出。当时,子母相见,其乐融融,子母慈爱如初。

  庄公既迎武姜归养,修理国政,来朝周。平王闻郑伯来朝,谓西虢公曰:“郑侯父子,秉国政事,朕恐其权柄太重,日后有不朝之患,欲分政事与卿,以为何如?”  西虢公叩首曰:“小臣不才,何可同听国家政事?郑侯为国大臣,若分政与小臣,郑侯必取怨于陛下,致祸于小臣,不敢奉旨!”王默然退朝。

  有以王欲分政虢公之事告庄公者,庄公不悦。

  次日进朝,解簪笏于殿陛,叩首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继,以秉政事,臣恐下僚猜忌臣为专权,愿拜还归乡,以守臣职。”平王曰:“卿何出此言?朕与西虢公共议,国家政事繁冗,恐妨卿等,欲分政与之同理,而虢公再三推辞,朕亦罢其事,卿且勿疑。”庄公再三叩头,愿罢王政。王又曰:“卿之先侯有大功于国,托付大政,今卿猜忌,朕心何安?卿坚意疑朕,朕即命太子狐为质于郑可乎?”庄公又拜曰:“从政罢政,乃臣下之职,焉有天子委质于臣之礼?”王曰:“否!此非朕委质于卿,始释目下之疑,而全君臣之义。”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陛下既质太子于郑,可令郑亦使质子于朝,君臣两无猜忌,庶全上下之恩。”王曰:“可!”庄公先使世子忽为质于朝,然后受旨,受太子狐归郑国,是为周郑交质。  却说叔段被诛,有一子名滑,投卫借兵复父仇。卫桓公问曰:“公子何为单骑而来?”滑哭曰:“因伯父无道,杀吾父于鄢,囚祖母于颍,滑孤穷无奔,时投贤侯,乞兴一旅之师,代滑救祖母,雪父仇,则没世不忘也!”卫桓公不知叔段无义被诛,遂发兵一万,与复父仇。滑得卫兵一万,望郑杀来!

  庄公闻滑兵至,问于群下,子封曰:“斩草不除根,逢春复蔓延。今滑不知父为有罪,反奔卫起兵,此卫侯不知叔段之非,故为起兵,以救祖母为辞。依臣之见,莫若奉尺书于卫侯,使卫侯押回滑兵,则滑势孤,不战可擒矣!”公曰:“然!”

  遂修书遣使,从间道投见卫桓公。桓公得书读曰:卫贤侯尊听,寤生语白:家门不幸,骨肉相残,诚有愧于邻国,然封京赐土,非寡人之不友;聚兵怀乱,实叔段之不恭。  故寡人舍骨肉之爱,念社稷之重,效周公以诛管蔡,循重华以除四凶,况叔段之乱,悉由母氏偏爱,天性在上,不敢亏伦,亦已备驾迎归。逆侄昧父之非,奔投大国,贤侯不知其为非义,劳师远降,敬奉寸牍,乞班三军。为擒逆滑,使唇齿之邦,不致伤和,人化之分,无教乘戾。此非寡人敝国之幸,实后世乱臣贼子之昭鉴也。只此直诉,乞惟虎视,幸甚!  周平王四十九年十二月上旬书。

  卫桓公鉴书大惊曰:“错行此兵矣!原是叔段不义,以致丧身,发兵代滑复仇,则是助桀为虐矣!大不可矣!”遂差使星夜追回三军,修书回报。

  时滑兵已围延廪,放火焚城,使者未到寨,郑庄公见滑兵破烧延禀,发大兵三万救之。滑见郑兵众猛,乃从卫使班师,遂投于卫。子封谓庄公曰:“卫侯既许抽军,其军又从逆滑焚我延廪,掠我人民,莫非其中怀诈,此从乱之兵不可放回!”  公曰:“然。”号令诸将,卫兵尽行坑陷。卫之残兵,投回本国,报与卫侯。

  卫侯不认助滑之过,意欲为之复仇。乃问群下,石碏曰:“不可!郑虽坑吾兵一万,皆我助滑为乱所取,罪在我而不在彼,姑含忍以俟郑有他故,然后会诸侯之兵伐之,彼俱无辞。”卫侯曰:“卿言是也。”

  却说卫桓公有弟名州吁,乃卫庄公嬖妾所生之子,其人暴戾,好弄刀剑。石碏常谏庄公曰:“臣闻教子以义方,弗纳于邪!”庄公不听,吁又与石碏之子石厚游,石碏每责厚勿与之游,弗听。一日,州吁与石厚言曰:“吾与兄同承父业,而兄独承父位,子盍为我谋之?”厚曰:“公子不见郑叔之迟疑,反受郑伯之诛乎?”吁曰:“然则若何?”厚正欲以箸画计,忽左右入报曰:“周天子崩!新君即位。”  平王之孙名林,是为周桓王。来日,桓公欲往周朝贺,厚谓吁曰:“此计成矣!

  汝兄明日往周朝贺,可饯兄于西门,酒至半酣,抽出短剑刺之,臣下有言者,命壮士斩数首示众,则诸侯之位,垂手可得也!”吁大悦。次日,带壮士五百,伏于西门,袖藏短剑而饯卫侯。卫侯谓吁曰:“我此回往周有托贤弟与群下,可代治本国政事,我不日便回。”吁曰:“兄侯放心,政事有弟,不必挂念!”酒至三巡,吁袖出短剑,刺侯之额,即刻而殂。时,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从驾将军宗守素大声曰:“州吁弑君,众人下手讨贼!”吁之伏兵四起,将守素斩首,悬于旗上,鼓噪入朝,号令群下曰:“兄侯政弱,不能立国,故丧兵于郑,我今奉母命嗣位,群下有异议者,可观宗守素为令!”群臣惊惧,皆称千岁。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教于由来美义方,纯臣石碏美声扬。  庄公宠孽忘忠谏,致使储君两下亡。

  吁既即位,大宴群臣,拜石厚为上大夫。且曰:“吾欲兴兵报郑之仇,卿等有何计议?”石厚奏曰:“当今郑与齐结连,一卫之兵,难以复仇,莫若使人于宋、鲁、陈、蔡四国结好,连兵以进,郑可伐矣!”吁曰:“陈、蔡小国也,可挟以连,宋鲁大邦,焉能结连?”厚曰:“吾闻鲁之政事乃公子翚秉之,若遣使厚赂公子翚,鲁兵必起。又闻宋穆公将死,乃以大位不传于子,而传于其弟,冯怨父而嫉与夷,出奔于郑,郑伯纳之,常欲与冯起兵取位,今若遣使于宋,说以伐郑之利,则宋兵必起矣!”吁大悦,即日遣三使于陈、蔡、鲁。又问:“谁可奉使于宋?”石厚荐一人,乃伶牙利齿,博古通今,此人可使,不辱君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卫石碏仗义杀子陈穆公以婚救卫州吁问:“此人是谁?石厚对曰:”此人乃中年人也,现为下军大夫,姓宁名翊字子腾。“吁即遣子腾奉使于宋,宋公问曰:”来使有何会议?“翊曰:”寡君慨郑无道,诛弟囚母,似有吞并诸侯之意,兹欲起兵伐之,自不敢专征,请命于明公,愿连大国,屯兵以征逆郑!“公曰:”我宋与郑,素无宿恨,岂可动无名之师,构怨邻国,烦大夫拜上卫侯,不敢受命!“翊曰:“伐郑之利在宋,不在卫,公何不察?”公曰:“何以言之?”翊曰:“明公令侄冯者,恨公夺父之位,怨入骨髓,故奔于郑,郑伯为之缮甲蓄兵,不日将起郑兵前来取位,故寡君忽见倚强凌弱,欲与明公扫除大害,此伐郑之利在宋明矣!

  愿大王熟思之。“宋公默然良久,谓群下曰:”卫使之言何如?“大司马孔父嘉谏曰:”卫使不可听也!夫州吁欲报郑国坑兵之仇,恐力不敌,故使能言之臣,说我兵以助彼,若果以兵正郑伯杀弟囚母之罪,则其自弑兄篡位之大罪,又何逃焉?  愿王思之!“子腾大声曰:”宋有祸根在郑,今寡君欲连四国之兵与主除之,尚且不动,疑迟他日,祸胎既长,郑兵压境,勿怪我卫国不救也!“宋公遂诺会兵伐郑,孔父嘉谏至再三,公不从。子腾回卫,见吁告以宋公许诺起兵之事,吁大悦,即日发兵二万,以石厚、子腾为左右队,自率中军,出城六十里,会蔡侯与宋公,四国合兵六万,前至郑境下寨。郑伯闻之大骇,子封曰:”州吁弑君虐民,无故连兵而来,士卒必不心服,此以羊投虎之兆,臣愿率一万精兵以当之,卫必败矣!“祭仲曰:”不可!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但深沟高垒,固守城池,一面往齐求救,齐兵一至,内外夹攻,五侯之首可斩矣!“郑伯然之。传令子封守东门,祭仲守南门,公自守西、北二门。遣使于齐求救。

  却说五国诸侯在城外,日夜攻城,又割郑地未熟之禾。齐兵不至,郑伯曰:“事急矣!奈何?”祭仲曰:“臣闻五国之兵不和,盟主虽多,各相争长,州吁傲戾。若依臣计,写一封诈书,报陈、蔡二国,欲自伐郑之后,以图宋公,共分宋地。

  差一小卒带于宋公寨外经过,诈称吁书,宋人必捉见宋公,宋公一见,必怒而伐吁,使其自相攻击,然后齐兵必至,危可解矣!“郑伯大悦,依计而行。  果然,宋公见书大怒曰:“吾不听孔父嘉之言,险被州吁之害!数日以来,见此贼颇有争长之意,原来起谋不善。”谓诸将曰:“先下手者为强!”即率本寨精兵杀入卫寨。时,州吁正在帐中与石厚议事,宋公突从辕门面入。吁闻宋公来,将出帐迎,石厚见宋公挺枪怒目,乃扯吁告曰:“宋人有变!”

  言未已,寨外喊声大振,宋兵杀入。吁与石厚不知其故,慌忙披挂出寨。宋公大骂:“逆贼!敢欺我耶!”直奔来杀吁、厚。

  吁、厚不能诉明,只得拍马交锋。陈、蔡、鲁三寨主,不知宋、卫何故,皆欲前来解阵,却又混杀了一场。吁、厚见宋兵势大,乃引残兵,望本国逃回。陈、蔡、鲁三国,见宋、卫相攻,再难同事,各自引兵而归。郑国既解重围,见列国兵散,并不来追。修茸城池,使止齐救兵。

  却说石碏,时已告老于家,常忿不能讨州吁弑君之罪,及弑不肖子。忽石厚败兵而回,碏责之曰:“汝家累世相卫,不能尽忠扶主,乃从州吁逆贼,构怨于郑,今日事败,见我何如?”喝令左右斩之!夫人救之甚力方免。厚哀告曰:“儿不肖,从卫侯伐郑,郑未下面卫将亡,吾父上念社稷,下念骨肉,筹划以救一邦生灵!”  碏乃诈叫厚曰:“此事惟朝天子方可免难!”厚曰:“屡失朝贡,何敢入周?”碏曰:“当今诸侯,惟陈得宠于周,汝二人必亲往陈国,从陈公而朝周,倘得天子之命,然后奉王命以征郑,少则以保卫国。”  厚乃从其计,来见吁,告以父命朝周。吁悦,即日同厚投陈。碏先修书,遣人告陈公曰:“卫国偏小,老夫髦矣,无能为也。州吁、石厚此二人者,实弑寡君,烦君图之,实卫国之幸也!”陈公见石碏之书,叹曰:“吁、厚二人,乃国之蠹,寡人亦被其诓,致怨于宋,不可不图。乃命将军淳于德,伏甲士于濮,将州吁、石厚二人拿住,来见陈公。公曰:”寡人不斩汝辈,卫之诸大夫来议汝罪!“陈侯使人至卫国,石碏令定吁、厚之罪。碏使下大夫孺羊肩、右宰丑入陈斩之。吁大呼曰:”汝等皆吾之臣,何得动手?“羊肩与丑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汝既弑君,我奉天命讨罪,汝尚有何辞!“遂斩二人于庭下,裹其首级,辞陈公而归。

  卫人大悦,奉桓公之弟名晋而立之,是为宣公。潜渊有诗赞石碏曰:石碏卫纯臣,仗忠不顾亲。

  既谋篡弑贼,复戮失身人。  赤胆贯金石,公威动鬼神。

  巍巍春秋老,千古仰雄名。

  却说郑伯既败五国之兵,祭仲、子封、考叔、段叔等贺之。  公曰:“寡人以周之亲国,无故而受诸侯侵凌,将欲报怨,卿等计当伐何国为先?”公孙子都曰:“五国诸侯,宋、卫为强,陈、蔡不足虑,鲁乃同姓之邦,况此祸实卫所启,若伐则先宋、卫而后陈、蔡,鲁姑置之。”颍考叔曰:“壮国雪耻,此固当然。然我军初战,疮痍未瘳,且人民劳苦,城郭颓坏,不可轻动,依臣之言,莫若按甲休兵,安集百姓,公请朝于天子,和好宋鲁,奉王师先伐卫国,则陈蔡不战而下,而宋亦不敢救援矣!”公曰:“善!”遂命整驾朝周。

  周桓王闻郑伯来朝,请周公、虢公等曰:“昔者先王谓平王常恶郑伯专政而未能除,故使太子交质。今朕即位数年,郑伯今始来朝,岂非恃强而傲朝廷乎?联欲夺郑伯之政,卿等意下何如?”周公奏曰:“不可!我周东迁皆郑武公之力,王当厚礼郑伯而引诸侯,若无故而削其政,恐塞诸侯之路!”王始宣入郑伯。郑伯曰:“卫州吁弑君乱国,今虽被戮,其国纲纪荡然,王如不征,恐失朝政。”桓王曰:“卿即率兵,为朕征讨。”郑伯得旨归国,大发精兵三万,以子封为先锋,原繁、拽驾二人为左右翌,公子曼伯子元为后队,自督中军,杀奔卫国来,至牧邑下寨。  牧邑之卒报于卫侯。时卫侯初立,闻郑兵至,手足无措,群臣曰:“主公请亲出,郑可退矣!”卫侯令孺羊肩为先锋,右宰丑为保驾,亲率大军出城,两家摆开阵势,有一青年小将,谓郑伯曰:“诸侯分土,各守其界,汝何无故兴兵相犯?”郑伯视其旗号乃卫侯之号,亲出阵前,大声应曰:“汝卫君不君,臣不臣,我奉天子之命,举兵以正汝罪,何不下马受诛!”言犹未了,卫侯横枪直取郑伯,郑伯轮刀便砍,战不数合,郑伯望西南而走,卫侯追至二十余里,一声哨响,左边冲出公子曼伯,右边冲出大将子封,前有郑伯,后有原繁。

  卫兵被困,自辰至未,卫侯与二将各被重伤,入城坚闭不出。

  卫遣使求救于陈,陈侯便欲起兵救卫。公子名庄字五父与大夫子钺咸谏曰:“不可,亲仁善邻,国之宝也!今郑奉王旨以伐卫,我兵往救是得罪于天子,必招怨于郑伯,郑伯必力破卫,卫亡陈亦不保也!”陈侯曰:“然则若何?”对曰:“郑伯秉周之政,为诸侯最贵,太子质名忽者,尚未有配,若遣能言之士,奉公命至郑,将公主妻郑太子忽,大可保本国之危,小可救卫邦之急,则郑陈之怨解矣!”

  陈侯曰:“谁可出使?”  群臣奏曰:“此非公子五父不可!”公遂命五父奉使来郑。  郑伯问五父曰:“公子此来欲与卫助威而说郑也?”五父曰:“否!寡君以明公为王室至亲,故以爱女请命而妻太子,欲成两国之好,且使卫奉金帛以劳雄兵,乞退其师,是寡君之幸望也!”颍考叔进曰:“陈侯若以亲济难,此诸侯之仁术,愿公许之!”郑伯谓五父曰:“烦公子为我致命,若卫劳师金帛一至,我师便退,并上奏周王放太子归国,然后使备礼成婚。”五父谢郑伯,归见陈侯,具说前事。

  陈侯即遣使来见卫侯道:“以千万金帛为郑劳军,以解重围!”

  卫侯使大夫韩一思奉金帛十车出城劳军,郑伯以礼待之。

  是日班师,随即朝周。周桓王问伐卫之胜负,郑伯曰:“赖圣上威福,一战败卫,卫有谢罪之表,随臣以上。然陈侯曾许婚于臣长子忽。今忽质在王朝,请王赦归,以便成婚,然后复入朝待质。”王曰:“男室女家,皆要及时。卿既欲遣子亲迎,此理之当然!”即赐金帛,遣归迎亲。

  郑伯父子谢恩出朝,周公黑肩奏曰:“我王差矣!昔者先王欲夺郑伯政权,故以其子为质,所以制郑之好也。今王放郑忽归国,却似鱼脱旱穴,鸟离樊笼,再不入质矣!”王曰:“今不可追?”周公曰:“许侯庄公两岁失朝,王诏郑伯伐之,以鲁侯、齐侯副之,如郑伯伐许入朝,则无奸心,如得胜不朝,王可以此为辞,即夺郑伯政权,以免后患!”王准奏,遣使令郑伯征许,又使人诏鲁隐公、齐僖公防郑异谋。使者忙投至郑国,郑伯接旨。  次日,会诸将曰:“天于诏寡人伐许,而使齐鲁二侯副之。

  今日我操兵于大宫之前,欲盛陈军伍,以耀威于二侯,汝等务宜兵戈利锐,盔甲鲜明,各逞威能,违令者斩!“诸将唯唯而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郑庄公祖宫演武周郑于繻葛大战却说次日庄公,令军将俱各披挂,分为四队。第一队,将官乃郑伯次子曼伯是也,挂前部先锋印,大将军颍考叔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前。第二队,将官乃大夫原繁,字公简,挂左翼先锋印,公子子元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左。第三队,将官乃下大夫公孙关,字子都,挂右将军印,太子忽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右。第四队,将官乃上大夫公子吕,字子封,挂都督诸军运筹元帅兼后队保驾大将之印,以右大夫,段叔盈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后。诸军共有一十六万,大将四百余员,分为四队,列在大宫之前。

  须臾,齐鲁二侯来至,郑伯宴之于宫前殿。酒至数巡,郑伯传令谓诸将曰:“往者西戎所进铁弓一张,约三百余斤,今可设的于场前,有能挽此弓连中三箭于的,以助齐鲁二侯之乐者,定有重赏。”只见前队军中拥出一员大将,丰神慷慨,勇力骁雄,乃副先锋颍考叔也。考叔左手伸弓,右手架箭,连发三矢,齐中标的。

  众口喝彩,鼓乐欢腾,考叔放弓升车。又见一员将官大叫:“颍考叔勿得乘车,且等看我射箭!”众人视之,乃右翼将军公孙子都。子都尚未曾架弓,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援戟以逐之,考叔取车輗乱抵,几至交争。郑伯望见二人,忙召至宫庭,谕之曰:“今日寡人练兵伐许,姑试汝等之能,何惜一乘之车乎?”遂命各赐良车一乘,复以铁弓赏考叔。齐鲁二公见郑兵勇猛,咸侧目而骇。

  是日,大兵前进于许,许本小国,闻郑兵临城,许侯庄公不敢出战,乃令军民竭力置木栅,以蔽城池。郑先锋公子曼伯命一卒一束薪柴,是夜焚木栅而攻城,火光连城,喊声大作,许人并无战心,皆奔入城。颍考叔乃取郑伯之旗,先登许城,麾而呼之曰:“郑伯登城,诸将齐登!”公孙子都怨考叔夺车之故,在火光中见考叔登城,乃抽弓发矢,暗射考叔。考叔中箭坠城而死,郑伯亦不知为子都谋也。

  许城既陷,许侯从北门走出,来投卫侯。卫侯曰:“我国初被郑伐,不能容汝,汝可奔宋。”许侯复奔宋,郑伯与齐鲁二侯入许收军,已失考叔。郑伯大哭,谓二侯曰:“颍考叔乃勇而忠,纯而孝者也!一羹而悟寡人之天性,今从征而丧于许,是以哭之。”乃命设酒肴,亲为制文祭于军前。其词曰:呜呼考叔,天纵其纯,事母以孝,报国以忠。

  动全礼乐,战奋折冲,正兹谋翼,云何处终。

  既痛我曲,复惨我容,聊奠清浆,以尽我衷。

  乌呼此恨!其何能穷?

  祭罢,郑伯询许侯,许之文武奏曰:“已奔宋矣!”郑伯谓二侯曰:“举废继绝,此天子之事。”共具表以奏天子。发洛使者,星夜来周见天子。天子下诏令郑伯立许新君,移兵伐宋回朝。三人共议,令许大夫百里,奉许侯之弟许叔立为诸侯。

  是日,遂发兵伐宋,三国之兵杀奔郜来,郑伯取郜之地送鲁侯。宋公闻郑伯至,问群下抵守之策?司马孔父嘉奏曰:“先命一将,从间道取长葛,郑兵俱必回救之,然后我大军从后袭之,郑伯可擒也!”司空华父督奏曰:“郑兵势如虎狼,我郜已破,不可遣兵远出,只宜固守,求救于卫,方可免患。”

  孔父嘉甚急之,宋公遂命嘉督兵从间道来攻长葛,华父恶嘉之不从己说,暗遣使于郑公子冯,言:“孔父嘉起兵侵郑长葛,汝能领兵擒孔父嘉,我不日谋汝归而继位!”冯得书大悦,即与郑大夫祝聃谋救长葛,聃率郑留守之兵卒八千来至长葛,却好遇宋兵于城下,两军相对扎营。  孔父嘉从将校蔺仲堪之计,传令三军披挂,夜半劫郑兵之寨。时当三更,宋兵尽衔枚至郑寨外,孔父嘉潜身而入,只见寨内空虚,俏无人声,嘉引众兵大喊杀入。

  转门外一声炮响,四围杀进,嘉见郑兵冲突,知陷其计,遂与仲堪舍命杀出。外营祝聃大喊一声,手起刀落,仲堪分尸于马下。嘉急急抽回,将盔甲弃于寨内,扮步卒走出,聃始不知追赶。嘉领败兵八百余人,回见宋公。公大惊无措,郑兵在外攻城又急,华父奏曰:“丧兵速祸,皆嘉之罪,乞斩嘉以谢郑伯,围可解也!”公以嘉乃先朝之臣,不忍加诛。华父大声曰:“主公不听臣谋而听孔父嘉之浅识,今日祸至于此,尚惜一嘉而宁亡国乎?”公默然不语,华父援卫士之刀,斩孔父嘉于殿前。

  华父既斩嘉之首级,付郑使曰:“谗贼已诛,谢罪来日!”

  宋侯亲出城劳军,以乞退兵也!郑使出,群臣皆相视而骇。华父曰:“三国来时,汝君臣不出城劳军,任从汝退。”遂出朝。  群臣奏曰:“华父督擅杀大臣,有无君之心,请除之!”宋公含泪。次日前来入朝,华父督投戟以中公脑,公遂死。开四门迎兵入城,迎公子冯归国,三侯兵立冯为宋公,督遍路三侯,立督为太宰之职,尽取宋之帑藏,班师回朝。

  桓王大宴三侯,遣郑伯归国。王问群臣曰:“此行本欲看郑伯之过而夺政权,今郑讨三国得胜来朝,其事若何?”群臣咸曰:“郑伯奉王命得专征伐,其势愈加,今不早除,恐后难制!”王曰:“彼既有功,难以为辞。”周公黑肩进曰:“臣有一计,使郑伯吞声受代,以免诸侯见忌之心。”王问:“其计如何?”周公曰:“昔者先王武王时,曾以原温以下十二邑之田,以苏忿生为采邑,后忿生叛,此田今为北边旷土,朝廷累欲取之,北夷伯占,不能恢复。王朝日遣使赍诏,赐郑伯十二邑之田地,以赏征伐之功。郑伯受之,则上表辞谢,特彼将营此田,必与北夷相争战,我得乘间观其胜负,就中取事。彼若知而不受,必怒不上谢表,然后王下诏率列侯之兵,共伐郑伯不恭之罪,郑伯受伐无辞,列侯起兵亦有义,一举而两得矣!”  桓王大悦,即遣使赍诏往郑,郑伯谢恩,厚礼遣归,群下闻王赐十二邑之田,咸相称贺,独上大夫公子吕知其为计,告明郑伯。郑伯曰:“无子封,几乎入周君臣之套也,然则处之若何?”子封曰:“姑申谢表,然后遣使与北夷取之,北夷不还,然后上表辞还,庶几两处无失!”郑伯从之,遂裁谢表以上。遣使往北夷取田,北夷主惧郑伯之威,遣使奉十二邑之田,郑伯厚谢遣归。

  却说天子设朝,闻郑伯取十二邑之田,不片言而得,乃问于周公,公曰:“王可遣使告郑说,四邑归周供奉祭祀,郑伯必不肯给,然后会诸侯之兵,讨其不供祖祀之罪可也!”王喜。  遣使至郑,告以如此,郑伯问群臣,子封曰:“此削政之意明矣!”伯曰:“然则奉田以上何如?”子封曰:“不可!割田不已,必至削政,削政不已,必至灭国。明公且舍其大绩,举政归朝,退守臣职可也!如其不然,必拒命而后可!”  太子忽进曰:“我父为国家征宋伐许,结怨邻国,一旦解国大柄,则诸侯之兵毕集,郑不保矣!宁上表辞田,如天子必欲取之,则弃臣节而拒命,庶不失为伯国也!”

  郑伯然之,上表入朝辞田。

  周公劝王即此事为辞,传诏列侯,命会兵于孺葛,以伐郑伯不供之罪!王命虢公林父为先锋,蔡侯、卫侯副之。周公黑肩为左翼,陈侯副之。王亲率大军于后,杀入郑国而来。郑之孺葛戍卒飞报于郑伯。郑伯闻之,问子封计,子封曰:“事到如今,不得不为,公当率兵以拒之。”郑伯即令公子元为左翼,曼伯为右翼,祭仲为先锋,出城三十里下寨。

  次日,郑伯列开阵势,见周阵中黄旗开处,一将当先,熊腰虎背,白齿圆睛,手轮大刀,高声骂阵曰:“寤生背祖宗,违王命,何不下马受缚?尚敢兴兵来拒!”

  郑伯横枪勒马,举目视之,乃王上卿虢公林父也。两军战未数合,王兵既奔,虢公抽马便回保驾,公子曼伯持戟望虢公背后刺,虢公落马,太子忽拔剑便砍,周公黑肩救起,望西而走。郑兵四围桓王,桓王不能出,从马上手舞双刀,力抵四将,忽子元曼伯、郑将祝聃执弓搭箭,望王左肩射中一矢,王坠马下,聃将近前斩之,郑伯大叫曰:“君子不欲多伤人,况敢凌天子乎?且勿动手。”

  遂令鸣金收军。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君臣大义死无仇,郑伯如何敢拒周。

  败后徒兴安否问,春秋首恶抗王侯。

  又东平先生一绝云:繻葛风高滚战城,郑庄初动抗王兵。

  劲弓偏射周王驾,战捷何谦不伤人。

  周兵始救得天子回寨,是夜郑伯使大夫祭仲,于周寨中问王安否,周公惧郑兵复至,遂拔寨逃回。郑兵虽胜,郑伯恐得弑君之罪于列侯,故亦不追赶。桓王既败兵回,忧愤成疾,问群臣曰:“吾承先王之统,不能匡服诸侯,反见辱于郑,卿等为我谋计,以雪朕耻!”群臣奏曰:“陛下善养圣躬,郑不足忧!”虢公林父曰:“当今诸侯,惟齐最强,齐与郑相善,王请差使征齐兵伐郑,齐不忍加兵于郑,必率郑来朝,倘齐郑相恃为强,然后下诏大会天下诸侯,将齐郑两灭之,可免后患!”  王遣使齐征兵伐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郑太子救齐辞偶郑祭仲杀婿逐君王使至齐,僖公曰:“郑与齐本相善之国,焉能背义而相并吞,不伐又抗王命。”  乃谢王使曰:“为我辞王,不日我将率郑伯归朝代罪!”使者出,公正欲使人会郑伯归朝,忽有人报曰:“今有北戎大良小良二国,率戎卒十二万,奔临淄而来,望我主早赐定夺!”齐侯即问群下战守之策,大夫闻仲宣曰:“戎人骁勇难敌,况天子以齐兵伐郑,明公可还求救于郑,使其为先锋,我会鲁卫之兵以继之,戎必破矣!  然后可与鲁、卫二侯共劝郑朝周,庶几两得!”齐侯然之,遣使于三国求救。

  使者直投郑来见郑伯,具来意相告。郑伯曰:“齐有难,郑不可不救。”乃令太子忽率兵二万,祭仲副之,前往救齐。  太子忽兵至齐境下寨,便欲进兵。祭仲曰:“戎卒气锐,不可轻进,俟诸侯兵集,然后交锋。”至次日,齐使来报曰:“卫鲁之兵,屯于齐城,乞太子之兵先进,以二国为犄角之势,戎可退矣!”太子忽问祭仲计,祭仲曰:“可令鲁、卫挑战,戎必拔寨出敌,然后我之大兵袭其后,功在我矣!”太子乃遣使告于鲁卫,明日鲁公子五父、卫大夫羊肩二人,果引兵挑战,戎主大良小良引兵拒敌,斗不数合,齐鲁兵败,大良小良拔寨而追。郑兵遥见戎兵出寨,乃振鼓从寨后杀入,夺得兵器粮米,戎卒急追大良小良回兵救寨。郑兵已伏,四队戎兵有勇无谋,望本寨杀入,郑兵将二良斩于马下,尽虏戎之旗鼓以献齐侯。

  齐侯闻之,喜不自胜,乃开城门,以迎诸侯之兵,谢曰:“远劳跋涉,孤之罪也!”诸侯曰:“与邻国御夷,中华之礼,何劳之有?”齐侯大设宴于昭阳殿以待。

  三人使羽父叙班,羽父曰:“鲁、卫、郑皆同姬姓,然郑乃伯爵,若以朝礼享之,鲁当居右,卫居次,郑班在三。”太子忽恃有大功于齐,及宴乃居下位,甚有不忿之色。酒至数巡,齐侯起曰:“往岁天子欲削郑政,以致君臣交战,此非先王命土分侯之意。今孤与二大夫劝郑伯归朝奉,天子赦其前罪,用合君臣之好,公等何如?”  羽父与孺羊肩刘曰:“明公所言,不失君臣之体,极盛德事也!”太子忽起辞曰:“令在家尊,小子不敢知!”齐侯曰:“此言是也!”约再日请会郑伯商议。宴罢,各请回国,相送出城。

  闻仲宣告齐侯曰:“郑太子有功于我,而鲁大夫黜其下位,心有不忿,请明公以公主妻郑太子,结成二国之好,庶几不速怨于邻国。”齐侯遂命仲宣往见忽。时,忽归寨,正怨羽父慢己于下位,欲率兵攻羽父。祭仲曰:“不可!姑容归国图之。”

  言未讫,仲宣至。告曰:“寡君以太子保全齐国,无所申敬,故以幼女侍巾于殿下。”太子辞曰:“人各有偶,齐大郑小,非吾偶也!况吾奉父命以救齐国之急,若受室而归,是私婚也!大夫为我谢齐侯,实不敢奉命!”仲宣出,祭仲曰:“汝之兄弟众多,庶母专宠,汝不娶大国为援,日后争长,以谁为依?如齐使再来,公可诺之!”忽曰:“然!”及宣至,曰:“寡君以太子辞婚,不敢强命,特奉金帛各五车,聊资军饷之用万一耳!”忽辞而不受。宣再三劝纳,太子受其礼。

  次日,谢齐侯而归见郑伯,言鲁五父简慢郑之故,郑伯怒曰:“五父辱我太甚!

  郑虽伯爵,功高卫、鲁,何得班我儿于下位?”子封曰:“天子欲削郑权,皆是鲁、卫君臣设计,今若因此慢郑之故,加兵于鲁,鲁破天子孤立,诸侯必相率朝郑,郑之伯业成矣!”郑伯遂令忽领三万精兵伐鲁,忽领兵屯于郎。

  却说鲁闻郑兵犯境,鲁候乃奏天子,欲以王师拒郑。时,桓王忧疾,闻郑伐鲁,乃长叹曰:“齐侯不能率郑以朝,反致郑攻鲁,若是列国逞强,王纲愈弱!”其疾愈笃,是日宣周公虢公受遗诏,谓曰:“长子陀能持国务,不待朕虑,然次子克,年虽幼小,聪明爱敬,朕甚爱之。朕殁后,烦公等保护之!”

  二公顿首受命。是夕王崩,在位一十三年,时春三月乙未也。

  群臣乃奉太子陀即位,是为庄王。

  庄王即位,设朝问群臣曰:“郑今加兵于鲁,欺寡人新立,不能救鲁故也!寡人欲率大兵救鲁,卿等何如?”周公、虢公皆曰:“王如亲出,可寒郑兵之心!”

  独大夫辛伯谏曰:“我王初立,不可用兵,生怨于民。王必欲救鲁之急,下诏征诸侯之兵可也!”庄王犹豫间,忽鲁使报到曰:“郑兵已抽回矣!”

  王问其故,使者曰:“郑伯将死,有书追太子忽回国传位,是以抽兵。”王曰:“既如此,可遣兵追之!”辛伯又曰:“臣闻郑伯内宠颇多,公子突乃雍姬所生,常有杀忽之心,今忽恃祭仲专权,所以得立。王如使一人告仲,令逐忽立突,使其内自相攻,然后起王师伐之,郑必破矣!”庄王信其说,遂差人往郑国打探。

  却说太子忽得父之书,班师而归。时父疾将革,遂入寝室来见郑伯。郑伯谓忽曰:“我国虽小,东征西伐,诸侯咸服,虽亏人臣之礼。今我殁后,汝善事郑国,和爱兄弟,量度以为朝周,使不失诸侯之位可也!”忽问父王曰:“晏驾之后,国家大臣,谁可任事?”郑伯曰:“高渠弥可在上卿之位,其余祭仲、子封、原繁皆守旧职可也!”言尽而薨,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

  昭公设朝,祭仲、原繁、子封皆进职一级,惟高渠弥不拜为卿。群臣进曰:“先君曾有遗诏,进渠弥为卿,明公何故忤父之命,取怨于大臣?”昭公乃勉强拜弥为卿,弥虽谢恩,心甚怨之。邻国咸来称贺,昭公谓祭仲曰:“邻国来贺孤即位者,惟宋公乃舅氏之国,不可失礼,卿宜为孤使宋以报礼焉!”祭仲受命往宋未至时,周庄王遣人送书告宋庄公,执祭仲而立郑公子突。宋庄公甚喜。周使出,祭仲至,曰:“寡君遣臣谢贺!”公曰:“郑新君是谁?”仲曰:“新君乃长子忽也!”

  宋公怒曰:“为何不立吾甥突也?”仲曰:“立忽以长故也。”  公曰:“忽乃邓女所生,舍大邦之甥不立,而立鄙人所生之子,此皆汝匹夫所维。”命推出斩之,然后动兵逐忽立突。仲惶惧曰:“不必斩,但得明公诈书,会忽于郑宋境上,仲即归突而立之!”庄公听其谋,遣仲归,且诫曰:“汝归不逐忽而立突,吾必引兵至郑灭汝之族!”仲唯唯而退。

  仲既归见昭公,公问曰:“宋公曾道甚来?”仲曰:“宋公闻主公即位甚喜,但令臣带回书一封在此,主公可览之。”

  昭公览罢,曰:“原来宋约本日欲与孤会猎于境,孤欲不往是示怯于邻国也!”

  传令速治车驾,盛陈文武,出与宋公会猎。  昭公出城五十里,祭仲潜奉公子突即位,诈颁雍妃之诏以喻群臣。昭公闻变,便旋车驾时,祭仲使卫卒坚闭四门。昭公正欲攻城,祭仲使人于城西南,虚张旗帜,鸣金呐喊,口称宋攻昭公,昭公闻之惧进,弃文武单骑奔卫。仲开城门,群臣不知其故,诈称是雍氏之诏,皆朝突为郑伯,是为厉公。  祭仲以厉公为己所立,乃傲慢朝廷,厉公不悦,常有忧色。  祭仲之婿雍纠心中不忿,欲代图之。公曰:“何计?”纠曰:“祭仲乃臣之妻父,是月十五乃仲之诞,臣置鸩于酒中奉寿,则不血刃而仲受戮矣!”公曰:“汝既是仲婿,何心毒彼?”

  纠曰:“臣系先君下僚,今既执政,但他门下之人皆得进职加官,不肯擢臣上职,是以怨之!”公曰:“如此,卿能除仲即拜卿为大夫!”纠谢回家谓妻子祭氏曰:“你父居权要,郑伯恶其专政,令吾于是月十五谋害汝父,你意何如?”祭氏曰:“妇人之道,适人从夫,何敢拒命?”纠大喜。至期,方与妻同至仲府贺寿,祭氏先至,问母亲曰:“夫与父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祭氏尽以纠将杀仲之故告之,其母告知于仲。仲大怒,及纠至,将上贺,仲接酒倾地,火光焰烈,遂命手下捉纠斩之。后人有诗为证:山东男子本刚强,谋及好人遂不藏。  雍纠斗筲难料此,致成事败与身亡。  祭仲既斩雍纠,以其尸暴于周池,率家奴数百人,持戈入朝,近臣知其事以告厉公,厉公曰:“雍纠谋及妇人,宜其死也!”遂从北门奔蔡。祭仲仗剑入宫,闻厉公出奔,乃引群臣迎归昭公归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鲁桓公入齐遭弑齐襄公出狩遇怪昭公既归复国,亦知先为祭仲所卖,将欲杀之,以其有迎己复位之功,亦置而不问。乃问群臣曰:“今郑因国家不幸,弟兄相残,遂舍周、鲁之战,今孤欲率兵伐鲁以攻周,而继先君之志何如?”子封曰:“今明公内有兄弟相为不安,举兵远出,似非善计,依臣愚见,今周公黑肩专政,莫若遣使厚赂黑肩,使阻周兵,周不加兵,鲁亦息战,诸侯相安,待时而举,无不克矣!”昭公准奏,取金宝遣使于周见黑肩。

  黑肩得郑之赂,次日入朝,言于庄王曰:“今周与郑,连年交兵,兵疲国虚,卒无所益。据臣之见,莫若休兵息民,以安国家。”王曰:“郑国兄弟内攻,加兵灭其社稷,正在此时,冢宰何为反言罢兵?”肩曰:“郑虽有内难,然其带甲百万,战将雄多,加以子封、祭仲,运筹于内,臣以征郑之兵,胜败未卜,反启天下诸侯叛周之心,王熟思之!”王曰:“此非朕与卿二人之所能料也,姑容明日与群臣议之。”

  肩出朝于午门外,遇桓王之弟,名克字子仪者。仪曰:“冢宰何退朝之晚也?”

  肩具其事以告子仪,遂携肩手造于宫府中,二人坐定,肩屏退左右,告子仪曰:“周王亲爱殿下,临崩曾托肩传位之事,今观汝兄王行移,无复有传汝之意,此肩不能赞助,所以负罪于先王也!”克曰:“望家宰代为区处!”

  肩但目视子仪数次,子仪知其意,告别而出。大夫辛伯见子仪从肩府中出,乃会其意,辄入朝王奏曰:“周公黑肩与御弟克谋反!”王令辛伯率卫卒五千伏于殿,次早黑肩果挟短剑入朝,前奏罢兵一事,复与王议之。言至日昏,群臣皆退,惟肩不出。

  王将退朝,肩随王入宫,言称进谏,其实欲弑庄王。庄王见其相近,大声曰:“冢宰欲逼朕耶?”伏卒齐起,辛伯挺剑砍肩之首于后宫,搜其怀果有短剑,遂请王命。卫卒来捕子仪,子仪闻事发,乃奔于燕。庄王既诛黑肩,自叹曰:“先王迹息泽竭,故吾兄弟尚且自相攻击,况可以罪责他人乎?”乃召鲁桓公曰:“周纲不整,兄弟相攻,本欲兴兵伐郑雪耻,奈国家多故,不能区处,朕欲息兵,惟齐侯可以服众,汝乃齐侯之妹夫,可代朕往,会齐以图焉。”

  桓公受命归国,与夫人文姜商议往齐。文姜曰:“齐父母之邦,妾愿同往!”

  大夫申缙谏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渎则致乱,女子父母在则归宁,今夫人父母俱无,不可往齐!”文姜坚意不听,欲往。鲁桓公不禁,遂与同往。至于烁齐襄公闻桓公与文姜同至,遂远迎入城,宴其夫妇于清光台,酒中齐襄公见文姜杏脸桃腮,眼去眉来,遂起奸淫之心,见其起身更衣,遂踵其后,以曳其衣。文姜曰:“兄妹之礼,不当近袭!”襄公不顾廉耻,遂因而淫之。襄公恐桓公所觉,乃与之出猎于齐囿。二骑随行,只见山明水秀,草木苍苍,麋鹿交戏,鸳鸯争飞,齐襄公谓鲁桓公曰:“明公之囿,鲁有此乐乎?”鲁桓公曰:“敝邑之囿狭隘,虽有鸟兽往来,却无草木畅茂。”且说二侯田猎而归,襄公遂使公子彭生与桓公同乘,即弑死桓公于车内。鲁之从卒咸见彭生所弑,乃奋归告。鲁大夫申孺闻其事,即奉公子同即位,是为鲁庄公。庄公即位,乃欲举兵伐齐,申孺曰:“齐强鲁弱,不敌明矣!只遣使问罪,如其不服,然后率诸侯之兵讨之。”于是,遣使往齐告襄公曰:“寡君奉王命至齐,贼子彭生辄杀之,敢请其故?然后动兵,以问其罪!”襄公见事露,谓鲁使曰:“其实彭生之奸,孤不知也!”乃诱彭生入朝而杀之。

  彭生意欲自白,其头早已落地。齐襄公使囊其首,更备金帛数车,遣使谢鲁,其罪一归于彭生。自是文姜不归鲁,日与齐襄公饮晏淫乱。国人作诗以讥之曰:南山巍巍,雄狐绥绥。

  鲁道亲亲,齐子由归。

  既又归止,曷又怀止。

  后人有诗讥鲁桓公曰:男女闺门最要珍,鲁桓何事与同行。  当时要听申玁谏,不作亡躯乱纪人。

  一日,齐襄公与文姜宴于御花园,连称、管至甫二大夫相率上表,谏襄公不宜留文姜在齐。齐襄公怒,贬二人往戍葵丘,且诫之曰:“今瓜熟之时而成,明年瓜熟之时方唤汝回。”二人即日便往葵丘。自是国中无人敢谏者。文姜曰:“我先君奉王命至齐,所以欲启和郑也!今先君卒于本国而郑又不和,妾终年在齐与君作乐,非惟得罪于先君,如王知之,君亦何安?”

  齐襄公悟,将往郑说郑伯朝周。  忽郑使至,曰:“郑国上卿高渠弥弑郑伯,群臣今立忽之幼弟子亹,将欲与君侯会盟于首止。”遂回书,许子亹之会。

  命石之纷、孟阳二将,引兵五千,伏于首止,以听行止。至期,子亹、高渠弥至,齐襄公命擒子亹,斩之于野,车裂高渠弥之尸,使迎公子突复位。祭仲恐其害己,又立公子仪为君。时,厉公在蔡,闻子亹被齐人所杀,祭仲立子仪,欲归争位。  郑祭仲闻之,即令大夫傅瑕领五千甲士屯于大陵以拒之。厉公无兵,只得暂居于栎养蓄兵将粮饷,俟时而动。

  却说连称、管至甫戍葵丘及一年,襄公全不使人代之,二人怒相谓曰:“齐君不纳我等之谏,反遭贬出戍,既约及瓜熟而代,今瓜熟而代者不至,若不预谋保身之计,祸将及矣!”  至甫曰:“然则何如?”称曰:“吾闻公孙无知乃齐侯之从弟,先主在时,常管恤之,今齐侯减其禄爵,无知怀怨,不如遣人言于无知,弑齐侯立他为君,则我等富贵必矣!”至甫然之,连夜逃归见公孙无知,与之谋弑襄公。无知曰:“此吾志也!

  奈无所与谋之人。“至甫曰:”连称有妹在宫中,公子许以事成之后立为夫人,使彼问公,劝其出城狩猎,伏兵郭外,待其归而弑之,大事就矣!“无知然之,使连称之妹告襄公曰:”妾闻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此先王之善政也。

  齐废此政久矣,公何不修举此政,出狩郊野,使民殷国富,邻国愈加敬畏电?“襄公从之,遂命整驾出猎。

  忽一人自外而入曰:“不可出狩,车驾若出,劳民伤财,恐招奸细小人!”公视之,乃大夫鲍叔牙。襄公叱之曰:“狩乃为政急务,何劳民之有?”遂不听。叔牙退朝,与友人管夷吾曰:“齐侯政令无常,今不早去,国将亡矣!”管仲然之,叔牙遂奉公子小白,出奔于莒。管仲、召忽时为公子纠之傅,亦奉子纠奔鲁。管仲字夷吾,颍上人,少与叔牙相善,同贾分金,仲家贫,叔牙常多与之,故二人智虑相同。

  次日,襄公率众文武驾游于姑棼,转猎于贝丘,时值秋末,枫林似染,衰草连天,遂披襟感兴,而赋之曰:秋光暮兮,枫叶翻;寒威作兮,露正漫;青烟赘翠兮,光景盘桓。

  因见田畴广阔,百姓众多,又赋之曰:田畴辟兮,疆界宽;鸡犬闻兮,生齿繁;千乘之国兮,我独奠安。

  襄公在马上贪看风景,忽有一大豕,横拥于马前,公呼左右曰:“为我打去此豕!”左右举目视之,告公曰:“非豕也!乃公子彭生也!”襄公怒曰:“彭生敢现!”遂发矢射之。

  豕人立而泣曰:“尔淫妹而嫁祸于我,汝禄将终,尚敢以矢射我乎?”言讫不见。襄公惧,倒翻马下,口吐鲜血,不知人事,左右扶归。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齐召忽从主死节管夷吾条陈伯策襄公车驾回至东门,管至甫伏兵一起,刺襄公死于车中。

  连称亦归国,奉无知而立之,群臣不朝。有一人挺剑而入,数无知之罪曰:“汝弑君之贼,焉能主社稷,吾奉内宫之旨斩汝逆弑,别立新君!”无知正欲奔走,其头随剑落于殿下。众视之,斩无知者,乃中军大夫雍廪也!至甫、连称见事发,出走于外。鲁庄公闻齐国大乱无君,谓公子纠曰:“汝兄既死,无知亦亡,公子盍往正大位!”纠曰:“无一旅之师,何能兴国?”

  庄公曰:“孤助公子精兵五千,命召忽管仲送汝归国!”纠遂谢而奔出鲁国,走至中途,呐喊振天,旌旗遮日。忽人报:“莒人与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归也!”管仲告纠曰:“小白将先入齐,仲请分兵,从间道以阻之。”纠许仲从山阴后抄出,以精兵遮道,谓小白曰:“我主兄也,汝弟也,焉得争先夺位?”

  遂拈弓搭箭,直射小白。小白马上翻身一闪,其箭正中玉带之钩,白遂收其箭以囊之。时莒人奄至,管仲不能抵阻,大夫雍廪开城门,接小白入城,群臣奉其即位,是为齐桓公。公子纠与管仲攻城不下,乃回鲁请益兵来争位。

  桓公即位,赏功罚罪,升雍廪为上大夫。问群臣曰:“公子纠在鲁,孤寝食不安,此事如何?”鲍叔牙曰:“臣请精兵五千于鲁,说鲁以杀纠,如其不然,臣愿生擒纠于鲁中。”桓公听其言,遂与精兵五千,即日奔鲁,屯于长勺。牙使人递书于鲁庄公曰:“寡君以诸侯咸服,百姓戴己,故敢奉先君之祀,践其大位。但念国无二君,公子纠与寡君手足,不忍加戮,愿明公为我讨之!管仲、召忽请囚归以戮,否则齐鲁将为仇敌矣!”庄公得书,问于大夫施伯,施伯曰:“若小白为君,叔牙为臣,必强齐伯国,不如以纠和邻国也!”庄公遂召纠入朝,谓曰:“齐侯有诏杀汝!”纠曰:“鲁侯何惧小白,成我而不终乎?”左右遂拥纠斩之,将囚召忽、管仲,召忽仰天恸曰:“忽为人臣,不能为主讨贼,反事仇敌,非吾志也!”遂以头触殿而死。管仲甘心受囚。潜渊读史诗云:召忽平膺子纠恩,主已何忍苟偷生。

  莫言小谅非臣守,曾有何人追仲能。

  公子纠与召忽皆死,施伯告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不可送还于齐。”庄公令囚于生窦:“待孤请齐侯赦其罪,然后释囚,便为我用。”遂囊纠、忽二首级,付与叔牙归齐。叔牙将纠、忽二首级归见齐桓公,公拜牙为上宰,使预国政。叔牙辞曰:“君加惠于臣,使不冻馁,乃君之赐,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管夷吾乎?臣所不若夷吾者五:宽惠柔民,弗若也;治国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结与百姓,弗若也;制礼义而法于四方弗若也;执桴鼓立于军门使百姓知勇焉,弗若也。”公曰:“昔者管仲射我一箭,正中带钩,吾蒇之,以待报仇,今若得之,吾当斩首,何可更用?”叔牙对曰:“臣闻明主立贤无方,不念旧恶,管仲有经济之略,明公当置怨而用之,方能富国强兵。”

  桓公从牙之言,差使往鲁。牙又曰:“施伯鲁之谋士,知齐将用管仲,彼必不肯放还,必得能辩使者,方得仲归。”公曰:“谁可奉使?”牙曰:“公孙隰朋可往!”桓公遂使隰朋至鲁,告庄公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名管仲者,现囚在鲁,命臣乞归斩首,以戒不忠。”庄公问施伯,施伯与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故齐侯欲脱归而用之。若管仲用于齐,则鲁国必弱。公宜杀之,以尸付使可也,庶免后患。”

  庄公欲杀仲,以尸还隰朋。隰朋曰:“寡君以管仲遮道射其带钩,欲亲手戮之,以雪旧恨,君以尸还齐国,寡君何以释恨?何以戒群臣?”公谓施伯曰:“齐侯果欲杀管仲,又焉用之?”遂命取管仲付隰朋,隰朋谢而归。

  至堂阜,叔牙闻管仲生还,亲至堂阜解其缚而礼之。管仲曰:“吾该死贱俘,子何待我?”正欲触道而死,叔牙忙救之曰:“贤友抱经济大略,不遇明主,是犹明珠藏土。今主上亲贤纳士,大度宽仁,子能舍怨而事,则可展子之志矣!仲泣曰:”吾食公子纠之禄,纠死不能殉节而亡,今又弃怨事仇,有何颜立于世哉?“叔牙曰:”吾闻大丈夫贞而不谅,子能舍怨事仇,展经纶之才,致太平之治,垂功名于竹帛,扬声誉于后世,岂不为美,又何必区区效小信乎?“仲乃与叔牙入齐。

  叔牙先见桓公曰:“管仲既至,主公舍其旧日之怨,效明王而尊礼之,庶几贤才方为我用。”公悦,亲自迎之入朝赐坐。  仲稽首拜曰:“臣乃该死贱俘,得蒙君宥不死,已为万幸,何敢预坐!”桓公乃赦其罪,仲谢恩。

  公问曰:“齐乃千乘之国,列于诸侯。自因先君政令无常,以致国势不振。寡人欲修国政,立纲陈纪,其道何如?”仲对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明公欲立国之纲纪,必以礼义廉耻而使其民则,纲纪立而国势振矣!”

  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其发政施仁,必以爱民为先。”公问曰:“爱民之道何如?”对曰:“公修公政,家修家族,相连以事,相养以禄,则民相亲矣!赦旧罪,修旧典,立无后,则民生殖矣!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可富矣!乡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出令不改,则民俱信矣!

  此爱民之道也。”  公曰:“爱民之道既行,处民之道何如?”管仲对曰:“士农工商处于四等,则民有定矣!”公曰:“民既定矣,齐国偏小,甲兵不足,若何处之?”仲对曰:“甲兵欲足,制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鞼盾一戟,小罪尽皆以金分宥问罪。

  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夷斤欘,试诸壤土,则甲兵大定!“公曰:”甲兵既足,财用不周何如?“管仲对曰:”销山为钱,煮海为盐,其利通于天下,则财用足而国富矣!“  公曰:“国家财用既足,军旅不多,兵势不振如何?”仲对曰:“制国之兵,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置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率之;十五乡出三万人,以为三军。君主中军,高、国二子各主一军。四时之隙,从事田猎,春搜索不孕之兽;夏苗除五谷之灾;秋狝行杀以顺秋气;冬狩固守以告成功,使民习于武事。是故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徒伍之人,祭享同福,死丧同恤,祸灾共之,人与共之。人与人相畴,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故昼战目相视,足以相敌,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可以横行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

  公曰:“国既富足,兵既强盛,吾欲操练将士,以征天下诸侯何如?”管仲对曰:“未可!邻国本吾亲也,君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则亲邻国。”公曰:“若何?”  仲曰:“审吾疆场而返其侵地;正其封疆,无受其资,而重为之皮币,聘頫于诸侯,以安四邻,则四邻之国,皆亲我矣!请以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于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皮币玩好使人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篡弑者而先征之,则天下诸侯,皆信吾不为并吞,相率而朝于齐矣!”  桓公大悦,斋戒三日,欲拜管仲为相,仲辞而不受。公曰:“吾纳子之伯策,欲成吾志,故拜子为相,何如不受?”仲曰:“臣乃有罪之人,何敢居此大位?明公必欲成其大志,若能用五杰,伯业成矣!”公曰:“五杰为谁?”仲曰:“昭权度之娴雅,辨言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司行;垦草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对敌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立为司马;决狱折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君若政治国强,然则五子者存矣!若欲伯王,臣虽不才,强承君命以效区区。”桓公拜管仲为相,隰朋以下五人皆如管仲所请。遂出榜于朝门外,管仲所奏之政,尽举而行之。百姓奉法,齐国大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有诗云:莒道弯弓射带钩,纳言鲍子竟忘仇。

  强齐定霸安夷夏,小谅何防召忽求。

  潜渊居士五言一绝,赞美管仲有的叔牙知人,而桓公纳士云:夷吾负大器,鲍子早相知。

  初释堂阜缚,便为齐国基。

  铺张政就日,羽翼霸成时。

  一举三贤萃,桓公大可奇。  又有古风一篇:世降春秋离乱极,君臣迭起相篡弑。

  士抱尺寸文武材,投秦齐楚争售艺。

  夷吾莹莹经纶才,明王不遇甘尘埃。  叔牙一释堂阜缚,桓公便筑迎宾台。

  君臣既合如鱼水,谟谋霸策条陈开。  扬眉吐气通世务,兵能强盛国能富。

  先定四民正纪纲,再制十轨排军伍。

  军伍既多兵甲强,便出游骑监四方。

  内安王室尊天子,外攘胡夷固夏强。

  诸侯有乱随征讨,扶倾济弱义堂堂。  堂堂霸策条陈毕,君臣协力相扶弼。

  内修文德绥诸侯,外耀兵威制夷狄。

  以致生灵溺左袵,千古功名在周室。   


  第二十六回楚王僭号征郧绞楚屈瑕鄢水大败楚子熊通乃熊渠十一世孙,驾坐郢州,文有斗伯比、斗廉、远章在朝,武有屈瑕、屈重、屈完、斗祈等,雄兵五十万,虎视汉东列国。一日设朝,诸臣毕至,楚子问曰:“荆楚地居蛮夷,与中国不交,今吾带甲数十万,欲观中国文教,卿等谁敢引驾?”大夫斗伯比曰:“吾楚久不通于中国,所以不列诸侯之盟,王欲会盟中国,必请周天子赐王加号,然后方可!”楚子大悦,遂差随侯往京请命。随侯到京,见天子周桓王请命。

  群臣皆言:“楚子久失朝仪,已有吞周之意,今又赐王加号,则中国诸侯皆僭,国家危矣!”桓王不许。

  随侯归告楚子,楚子不悦,遣随侯归国。伯比曰:“今诸国诸侯,皆侵凌王室,不贡方物,既不加号,王请自尊大国,驱荆襄之众,横行中国,则伯业成矣!”楚子大悦,令筑高坛,列陈冠冕。次日,斗伯比率众文武请楚子升坛,尊楚子为东楚武王,行大礼讫,楚王降坛受贺,汉东小国,皆来朝贡。惟随、郧、绞、罗四国不至,武王大怒曰:“谁与我引兵伐此四国?”

  言未毕,右班中一人应声而进曰:“臣愿领兵!”王视之,乃莫敖大夫屈瑕也。

  王曰:“非莫敖焉能济事!”遂赐前部之印,屈瑕挂印,谢恩出朝。忽左班一人大叫曰:“莫敖且留先锋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斗廉也。廉忙夺屈瑕之印。武王曰“且勿动手!二人可在殿上舞剑,技高者挂印。”二人拔剑便舞,不十合,各有相击之势。伯比止之曰:“臣观屈瑕,性气骄傲,若得志,未必慎终。斗廉虽少年,臣观之,知其厚重,可属大事,前部之印,还须与廉挂之。”王不听,遂以屈瑕为正先锋,斗廉副之。兴兵十万,东伐随、郧。  屈瑕次日升帐,谓廉曰:“今四国何者为先?”廉曰:“随所恃者,郧、罗诸国,若先攻其牙爪,则随势孤而易灭。”  瑕然之,大兵望郧而进,至绞。绞之守将杜猛雄,坚闭不出。

  楚兵不能前进。廉谓瑕曰:“绞小邑也,略施一计,则破!”

  瑕令五百弱军,采樵于绞之南,令斗廉率兵伏于北门,自率大兵伏于西门,准备袭绞。绞之哨马报猛雄曰:“楚兵粮尽,今将班师,现在南山采樵。”雄曰:“楚人多诈,不可轻动!”  乃令壮士,从南山视之。捉得楚兵三十余名而归。雄曰:“汝焉能捉此众卒?”  壮士曰:“楚兵皆老弱,若出大兵一击之,尽可拿矣!”雄即披挂,领本城五千军,开门杀出,楚之采樵者抬柴而退。猛雄促兵赶上二十余里,屈瑕杀入西门,斗廉杀入北门。猛雄回马,欲来保城,方入城门,被屈瑕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尽收败卒,大军望郧而进。

  哨马报于郧子。郧子仲卢,便欲出降,其臣程文龙曰:“不可!楚人虽强,我国粮足城固,若使人求救邻国,主上率大军出城屯扎,深沟高垒,不与交锋,救兵一至,国可保也!”

  郧子从之,依计而行。却说楚兵至郧,连日索战,郧将不出,廉谓屈瑕曰:“先锋率兵一支,截郧归路,我分兵以攻其寨,郧必破矣!”瑕曰:“郧人多诈,宜先卜其吉凶何如。”廉曰:“卜以决疑,不疑何卜?”瑕然之,乃率本部屯于郧城之西。  次日,斗廉以锐兵攻郧寨,郧子闻楚兵掩至,披挂出阵,被斗廉抢入辕门,斩仲卢于马下,程文龙见仲卢被斩,引兵欲保郧城,屈瑕截其归路,斗不十合,瑕刺文龙于阵上。郧兵大败,楚收降卒,望彭水而进。

  楚子大兵屯于彭水,哨马报于罗侯,欲弃地逃入于随。大夫郭伯加曰:“不可!

  今楚先锋一战灭绞,再战灭郧,其心必骄,骄必不备。请得精兵五千,屯于鄢水,以劲弩怯之,排其阵势,修书于蛮王,令以精兵袭后,楚人进退无路,则屈斗二子,死于鄢水。”罗侯大悦,遂遣使与蛮王,又与鄢加精兵五千,劲弩八百名,伯加引兵五千屯于鄢岸。楚兵不能前进,瑕果然堕志,终日在帐中饮酒,不肯进兵。斗廉告曰:“罗侯阻于前,今不速进,倘有奇兵后袭,则我进退无路,先锋不可不察。”  瑕曰:“吾兵自离襄郢,势如破竹,一罗何足道哉?姑待数日,何故多言!”廉又曰:“此间地势险狭,若久屯兵,必有不虞之患,请速进兵。”瑕叱廉退,下令有再谏者斩。

  又数日,郭伯加遣人递书到,请楚兵渡鄢水,以决胜负。  屈瑕大怒,裂书于地,斩却来使,遂令三军渡鄢水。楚兵正济半波,罗兵以劲弩列于岸上,箭下如雨,楚兵不能登岸。屈瑕以红旗右麾而退,前岸尘头蔽日,喊声连天,虏蛮王引兵杀至,截住右岸,楚兵大乱,自相搬扯,悉溺死于鄢水。屈瑕与斗廉,力战登岸奔归,卢蛮勒兵后赶,楚兵止存三万余人,走至荒谷,屈瑕叹曰:“不听子清之言,以致英雄丧于夷虏。”自缢荒谷林中。斗廉引败兵,走回本国。

  后人有诗曰:胆略骁雄楚屈瑕,征郧伐绞尽堪夸。

  奈何不慎罗戎计,空使功名丧谷涯。

  且说楚王在朝,闻屈瑕伐绞、郧胜表到大悦,伯比奏曰:“莫敖举趾高从,其心不固,若伐绞得胜,其心亦必怠,请益兵救之,不然将有后悔!”楚王笑曰:“将家得志,岂有先胜而后败哉?”言未讫,闻斗廉引败兵入朝待罪,楚王大悔曰:“实孤之过,卿何预焉?”赦廉罪,以复原职,曰:“我兵既败,随、罗必恃强,吾不亲征,久后必不肯奉贡。”遂以屈重为先锋,斗祈、远章为左右翼,太子赀渠为保驾,大发精兵二十万,即日出城。  楚武王夫人邓曼饯于西门,酒至数巡,王谓邓曼曰:“吾心荡矣!再不奉陪。”  遂登车而行。邓曼私谓太子曰:“王谓心荡,其禄将终,汝在军中,量势而善事父王!”熊赀拜受而往。楚兵至汉阳,斗祈谓王曰:“我军众多,宜列寨栅于汉水之上,以兵威示随,随必自服!”武王不听,以大寨屯城南小军山下。是夕,小军山上,风折一大树,压王寨。王惊卧榻,三跃而卒。后人有诗以贤邓曼云:凶吉星辰感应通,荡然不固禄将穷。

  贤哉邓曼能先见,楚予终亡倒木中。

  次日,军中摇拽不定,太子欲发丧班师,屈重曰:“若发丧班师,随必后赶,不如隐丧勿发,三军直抵随城,得胜方可举哀。”于是军中总务付于太子,大军直杀至随三钟山北,置栅定垒,大张兵势,诈示入屯之意。哨马报于随侯,随侯大惧,谋士季梁准曰:“臣观天象,翼轸二星,斗于分野之间,主楚殒一大将,旋失汉东诸侯。今楚王远出,大军直抵三钟,未战而屯久安之寨,此必熊通卒于军中,恐我兵袭后,故示此也。

  依臣之见,莫若深沟高垒,求救邻国,不日楚军当尽丧于随矣!“大夫田少师曰:”季梁之言,不足为信。楚王既丧,将上无主,焉能队伍整齐,营垒布列?

  “言未讫,楚兵攻城甚急,少师曰:”楚兵甚锐,我孤城不可久持,主公宜将金帛十数车,臣愿往楚寨谢罪,庶几随国可免。“随侯依言。  少师出城,楚兵引见屈重,少师欲往三钟大寨见楚王,屈重诈曰:“楚王有令,凡事诏我先锋区处,不必见王。”少师曰:“寡君前失朝贡,致劳大军围城,今令少师见王谢罪,若许则开城门赍金帛,以劳王师,乞存社稷。”屈重曰:“我主伐随,正欲问汝不朝之罪!既汝君臣议谢,何为不许?大夫可赍劳物至此,当替汝奏王。”少师归告随侯,随侯即将金帛与出劳军。忽报:“楚先锋欲入城议事!”随侯令放吊桥,接屈重入朝,随侯降阶而迎。屈重曰:“我王恐你君臣议论不定,诏我来盟,如果不定,则约来日攻城!”随侯连声曰:“事已定矣!”遂令取出金帛十车,谢表一道。屈重受其贡物,当殿立盟而还。少师送出城外,屈重戏挟少师,乃挽其手曰:“大夫送吾入楚,以观荆州风景何如?”少师俱辞曰:“容再入贡,以备游览,今日不得远送。”屈重放手作辞而别,楚乃班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息伯瑗请楚伐蔡楚王仗威掳息妫却说季梁告随侯曰:“楚人令屈重入朝受命,此必楚王有变,乞乘势追击,楚兵无主,必然丧败!”随侯曰:“楚兵压境,随几同亡,今奉数车金帛,以全社稷,国之大幸,何可更追,以取其祸!”道犹未了,哨马报:“楚兵渡汉水,三军披孝,齐发哀声。原来楚王早卒于军中,至是始发丧也!”随侯曰:“吾见其军容甚盛,只知其生,谁料其死?皆不听季梁之言,以误大事也!”嗟悔不已。后人有诗为证云:襄水桴游济楚兵,楚兵设诈逼随城。

  武王虽死威能振,随氏徒生许不听。

  金帛初离城郭外,哀声便动汉江滨。

  季梁高见将焉用,笑杀当年聋鼓人。

  楚兵归国,伯比等奉太子熊赀即位,是为文王。赏功罚罪,葬武王之丧,拜屈重为上大夫。近臣奏:“罗国诸侯名瑶,奉表进贡。”文王喜不自胜,曰:“今吾征服郧、绞、随,罗国称贡,甲兵有百万,粮草充足,欲耀武中原,卿等以为何如?”

  伯比曰:“东方诸侯虽服,西有申、邓未除,王必亲征申、邓,然后可以图伯中原。”王曰:“邓侯乃吾外祖,何可加兵?”

  伯比曰:“图王霸业,何论亲邻?臣闻齐国管夷吾并吞列国,王如不取,久后齐必并邓!”文王遂令斗祈、斗舟为先锋,远章为保驾,大发精兵十万伐邓。

  行一舍之地,忽前有一骑见驾,王问是谁?其人曰:“臣乃息国大夫姓章名师舜,奉息侯之命前来见驾!”楚王国:“有何议论?”臣舜曰:“臣之主母乃陈侯之女,蔡侯夫人亦陈侯之女,昨岁主母归宁于陈,经过蔡国,蔡侯不以礼貌相待,故臣主公怨咎蔡侯失礼,但国小兵少,不能报怨,今闻大王东征西伐,威镇汉东,特令臣奉表求师伐蔡,蔡亡则息国贡赋悉朝于楚,望王察之。”楚王踌躇曰:“蔡与息实亲邻之邦,何忍自相吞并?”斗伯比低声告曰:“大王睚欲耀威中国,与齐并列侯,今蔡、息自相吞并,是天启楚伯也!王速停东伐之师,移征蔡国,蔡服则息亡,息亡则威振中原,而曹、宋、鲁、郑披靡折服矣!”楚王曰:“然则何计进兵?”斗伯比曰:“诈称伐息,使息求救于蔡,先令大将部一支兵伏于庐山岗上,蔡兵一出,我兵打入蔡城,则不战而破矣!”文王大悦,令师舜回振大军,遂西循六山,出屯于谷河岸口,诈称伐息,令斗舟领兵五千,先伏庐山。

  师舜归告息侯,息侯便差舜入蔡求救。蔡侯曰:“息吾之姊亲,不可不救!”

  尽率本国精兵出城。行上三十余里,斗舟杀奔后追。哨马忙报蔡侯,蔡侯回马,遇楚兵于华原,战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远章拈弓望马后射中一矢,蔡侯马失后蹄,远章活捉而归。楚兵打入蔡城。蔡侯告楚王曰:“君处南海,分土为界,何故兴兵掳我?”楚王笑曰:“汝姊亲息伯瑗请兵擒汝!”蔡侯仰天叹曰:“唇齿相伤,蔡亡息能保乎?”

  楚王令斩蔡侯,斗伯比曰:“不可!大王宜赦其死,与之立盟,自今以后,蔡与楚为连,患难相救,勿得食言。”楚王从伯比之议,释蔡侯,立书为誓。

  蔡侯宴楚王于迎晖堂,酒至半酣,楚王戏谓蔡侯曰:“古云色倾人国,今子吝此一筵,不宴息妫,被吾征伐,是酒亦倾国也!”蔡侯答曰:“息伯瑗因酒谋我,我亦知其因色而丧也!”楚王问其由,蔡侯欲楚子伐息,故答之曰:“伯瑷自娶息妫入国,贪恋其色,不理国政,朝夕惟与息妫宴乐,是以知之。”  楚王闻蔡侯夸息妫之貌,心甚倾慕。次日,大军出蔡。斗伯比曰:“伐蔡掳息,使楚威振于华夷,在此举矣!”楚王问计,比曰:“息闻我兵伐蔡而归,必迎王驾入城而宴之,不如就坐间擒下伯瑗,不劳寸铁收功而归。”王悦。大兵至谷河,息侯果迎楚王入城以宴之。伯比吩咐斗舟、远章就坐,以擒息侯。二人受命,各仗剑从楚王来擒息侯。

  楚王入宴,二人仗剑立于王侧。酒至数巡,王谓息侯曰:“寡人此来,本为君夫人而劳将士,今君夫人何故不出谢?”

  息侯辞曰:“寡小君有恙在身,不能致谢。”楚王怒曰:“匹夫背义,敢巧言相瞒?左右何不为我擒之!”息侯正欲诉说,斗舟仗剑傍出,劈其首于座下。远章打入后宫,息妫闻楚兵生变,叹曰:“引虎入羊群,皆吾自取也!”遂奔入花园,跳下古井,远章踵后赶人,抢其衣裙救之,出见楚王。楚王见其容貌绝世,遂载之后车,留五千兵成其城而归。胡曾先生有诗云: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

  感旧不言长掩泪,只夜翻恨有客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楚霸荆襄势正强,息侯何自引豺狼。  只知伐蔡酬妻眼,谁料妻为楚氏忙。

  楚王既归,不行伐息之赏罚,终日与息妫宴乐而已。息妫虽侍楚王之宴,然终日流泪,不开一言。过了岁余,乃生一子,名熊喜。一日,楚王谓息妫曰:“汝今事吾,子亦生下一胎,何为对我终日不开一言而镇日落泪?以吾荆襄大镇,威镇华夏,有何不足?”息她曰:“妾乃一妇人而事二夫,有何面目对人言笑?”说罢,双泪交流,不胜悲悼。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息妫肯事楚王前,百媚千娇只不言。  既适二夫非烈女,何如早死后花园。

  楚王见息妫如此悲怆,正抚慰间,内臣奏:“大夫斗伯比、莫敖、屈重等有表谏王恋息妫之色,罢伐邓之兵,不理国政,荒怠伯业四事。”楚王大怒,下令再有谏者斩首示众!群臣俱在朝门以外商议,无有敢再谏者。

  忽见人丛中闪出一人,身长一丈,凿齿环眼,大声谓同僚曰:“君有过,为人臣者不以死谏,非忠臣也!公等请退,某愿人见楚王。”众人视之,乃偏将军姓鬻名拳字公勇,丹阳人也。众皆曰:“公勇能尽忠入谏,实社稷生民之福也!”拳拔佩剑斩左右五趾,鲜血流地,命本部兵鸣金于阙下,曰:“王如若沉酒色,不理朝政,则臣率本部精兵,坐变于外矣!”楚子闻金鼓之声,问于群臣,内臣以拳之事奏知,楚王叹曰:“鬻拳以兵挟谏,实寡人之过,非拳之罪也!”遂出朝治政。后人有诗赞云:刚勇鬻拳子,以兵谏楚王。

  拔刀先刖趾,鸣鼓再封章。

  虽夫人臣礼,能张国纪纲。

  春秋百世下,尚播姓名香。

  楚王既出而临朝,群臣鼓舞,称贺已毕。王曰:“鬻拳刖趾谏寡人,有国土之风,虽以兵挟,亦是忠愤所激,欲令复其原职,又刖趾不能使事,使为守门大阍之官,子孙世守其职,以表朕意。”拳拜谢受职,王遂以斗祈、斗舟为前部,自率大军二十万,杀奔邓国来,至刃河下寨。王问伯比:“何计进兵?”伯比曰:“不可震惊邓国,但假道伐申,申破则邓不足恃!”王喜,遣使告邓假道,邓祈侯喜曰:“吾甥有志征伐,合当出城劳军。”忽阶下有三人进谏。不知三人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斗伯比假道灭邓齐桓公北杏定伯邓祈侯视之,乃骓甥、冉甥、眷甥三人,系邓侯之外甥,又为邓之大夫。谏曰:“臣等观楚子,形如猛虎,必有吞邓之意,不如乘此机会,伏兵城下,一鼓而擒之,方免后患。”邓侯笑曰:“三甥差矣!楚子乃吾之甥,汝之姨弟也,焉有此意?”

  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噬脐无及,若还除之,必在此时也!”

  邓侯叱之曰:“人将不食吾余,焉可害甥而取人之轻贱哉?”三甥退而叹曰:“舅氏不听我等之谏,社稷尚且难保,焉有其余而食也?”

  邓侯次日,亲自出城,延文王而宴之。宴罢,三军望申而进。哨马报于申侯,申侯问于群下。大夫孙晋曰:“申与邓祸福相同,患难相救。今楚子逞大国甲兵,征随伐绞,假道伐申,邓既许过,申小何敢与拒,莫若出城纳降,可存社稷。”申侯然之。次日率群臣出城纳降,文王将受其表。伯比出班奏曰:“大军阻山涉水,假道方得至申,若不掳申侯而受其空表,则下岁申又不服,王请察之!”王令斩申侯,大军遂杀入申城,掠其金宝,留五千甲兵以戍其地。

  班师至邓,伯比又曰:“今兵得胜而归,邓侯必又出城挽王驾,王念申氏,不忍加兵,令前部乘势杀入,斩邓侯,灭其国而归可也!”王遂传旨,令前部斗祈、斗舟依计而行。二将得旨,令三军偃旗息鼓而过邓城,邓侯闻楚王兵至,果然出城迎接。三甥自叹曰:“邓亡其在此乎!”遂逃归于山。

  斗舟遥谓邓侯曰:“楚王车驾尚后五十余里,明公不劳伺侯。”邓侯乃出郭外,楚兵大喊一声,杀入邓城。邓侯见楚有变,拍马回救城门,已被楚兵所据,不能入城。在马上长叹曰:“吾早不纳三甥之计,故致今日噬脐难及。”乃触城而死。

  文王大军掩至,遂入城收邓侯之尸首,葬于城南,盖欲掩其本意也。留楚兵五千,以戍其城,尽收其降卒而归。是日天昏日暗,风色惨淡。文王驾出城南,见邓侯之家,心下惕然。

  灭却邓氏,自觉后悔,遂沾寒疾而归。王问伯比曰:“东方已定,吾将欲北战中原,寡人又有心疾,此事奈何?”伯比曰:“北伐非小事,王善保龙体,姑缓数日可也!”是月五日,驾遂崩。群臣奉息妫之长于熊嘉即位。

  周僖王元年春正月,齐桓公设朝,文武两班朝贺巳毕,桓公问管仲曰:“寡人承仲父之教,今国中兵用雄多,粮草充盈,百姓皆知礼义,意欲立盟定伯,此道何如?”管仲奏曰:“当今诸侯强于齐者甚众,然皆自逞威雄,不知尊周为义,所以不能成其大事。周虽衰弱,亦是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不朝,方物不贡,故郑庄公力抗王师,以致君臣乱序,遂令列国臣子弑君父者不绝,诸侯相冒莫能征讨。今庄王初崩,僖王新立,目下宋臣南宫长万弑闵公,乱宋国,长万虽亡,宋公未定,明公可遣使朝周,会天子之旨,大会诸侯,定立宋君。宋乱一定,奉天子之命,内尊王室,外攘夷狄,列国中有崛强者制之,衰弱者扶之,有不奉令者率诸侯讨之,海内皆知吾不为己,则相率而朝于齐,于是堂堂之师,名正言顺,则不动兵车,而伯可图!”

  公大悦,遂问班部中谁往朝周请旨?言未已,上大夫宁越出班对曰:“臣愿奉使!”桓公即修表一道付越,越至洛阳见王。其表曰:镇齐臣姜小白,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奉表奏上。臣闻王化无私,视四海而为一,日光普照,鉴万国以同明,故我先王代商而有天下也。扩亲亲之爱,尚贤贤之义,不论功臣贤士,王族子孙,悉皆裂茅分土,各赐封侯,所以普日光之照,布王道之公,共立二十四王,相承四百余载,据产奉贡,守其尊卑之礼,往来朝聘,胜其和好之仪。夫何东迁以后,此令不行,诸侯僭叛势抗,寤牛骜杰于中国,僭称尊号,熊通虎霸于荆襄,数年以来,列国效尤,叛逆蜂起,遂致州吁弑君,华督刺王,至于子杀父者,接踵以为常事,臣以君者,相继以作等闲,此臣所以深悼先王政废,而痛惜今日纪纲扫地也。臣所处海滨,猥陋不才,兵甲不及秦楚,亲信不肩鲁卫。但念先王兴先君,姜尚股肱王室,左右周纲,臣得沐其余泽,安享富贵,是以臣不忍乾纲失驭,列国纵横。敬修短表,上请朝权,伏愿震雷霆之威,下征伐之诏,许臣匡合,以致中兴,庶几王业奠安如北辰,诸侯环众星之拱。成周奠居似东岳,列国觐群山之宗。四夷奉法,万邦来王,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僖王览其表文已毕,便问群臣可否?大夫单伯奏曰:“国家值政弛之秋,不能号令诸侯,齐侯志匡周室,其义可许!”

  王遂遣人赍诏从齐,令齐侯会诸侯伐宋。宁越谢恩出,与王使到齐。齐侯闻王使至,俯伏听宣诏曰:国政衰微,每蹉无振丕之策,王纲解纽,常怀有望举之臣,咨尔齐侯小白,直忠慷慨,怀秉忠良,立纲陈纪,上欲连诸侯,以尊我室,扶倾济弱;下将讨逆贼,以振我权,是固勤劳王家之素志,辅弼庙堂之赤心也。今赐尔青铜宝剑一口,绿罗珠伞一柄,俾宾纠合诸侯,以伐宋乱,候在列侯征贡之后,征尔入朝,再议功勋。诏令到日,速致施行。

  听罢宣诏,望札谢恩。使出,桓公问管仲曰:“王诏已下,何日兴师?”管仲曰:“先传天子之令,会诸侯于北杏,推诸盟主,以司君令。然后,师有主而战必克。”

  齐侯遣使,以王命告列侯,会于北杏。使者忙投诸国,诸侯此时闻齐侯奉王命以会,皆奉令而行。齐桓公先领部下,文有管仲,武有仲孙湫,屯于北杏。令军士筑坛三层,高起五丈,布列旌旗,整筛礼乐,专待诸侯来会。不数日,宋桓公领文官叔皮,武官方仲德;蔡哀侯领文官颜珠,武官耿至和;陈宣侯领文官淳于宗,武官许相;邾仪父领文官高子南,武官胜一鹦来会。五国褚侯相见礼毕,屯于坛下。

  齐桓公告诸侯曰:“王政久废,诸侯多叛,孤承天子之命,会群公以匡王室,群公可推盟主,然后权有所属,政令可施于天下。诸侯皆相让不已,陈宣侯越席告列侯曰:”天子以纠合之命付与齐侯,即应推齐侯为盟主。“诸侯咸曰:”兵强国大,威德兼著,非齐侯不可主盟,陈侯之言是也!“齐侯辞之再三,然后登坛,杀牛马之血,齐大夫仲孙湫奉血以上。齐桓公请歃血而后盟曰:”在此盟者,朝王奉旨,济弱扶倾,如有败此盟者,共率列国而征之!“诸侯在坛下咸拱手曰:”唯谨奉命!  盟毕,齐上卿管夷吾,历阶而上,告桓公曰:“明公奉天子之命令,纠合诸侯,以定宋君。宋既立君,鲁乃王室至亲,故违令而不来,盟公请令列国之兵以讨之!”

  桓公曰:“仲父之言是也!”遂命陈宣侯部本国之兵为前锋,率五国之兵以伐鲁,大兵离北杏屯于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宋桓公背盟逃归齐宁戚牧牛遇贵却说遂之守臣张五贵差人报鲁,一面率兵出敌。两阵列开,当先二员大将,乃陈国将军许柯,横枪勒马大骂:“吾奉齐盟主之命,前来伐鲁,列开阵道与我诸侯经过,万事俱休,若说半声不肯,叫汝城变为草地!”张五贵大骂:“匹夫!无故兴兵犯界,敢出不逊之言,若不速退,叫尔片甲不回!”许柯拍马横枪,直来取五贵,贵亦轮刀来迎,二马相驰,战到十合,不分胜负。管夷吾在高山望阵,以红旗左招,蔡营队中突出耿至和,以红旗右招,宋兵队中突出方仲德。四马相交,围作一处,五贵见三将齐到,力不能敌,望本阵而走,将至城下,城中突出大将。五贵视之,乃齐将仲孙湫。喝曰:“吾奉管上卿之命,今已先打入遂城,等汝多时。”

  贵见前后无路,从间道走入山垒,孙湫拈弓搭箭,望贵后端发一矢,弦响处贵翻于马下。仲孙湫抢入阵去,残兵奔鲁,仲孙湫收军,迎列侯入城。

  齐桓公欲乘胜进攻鲁城。管仲曰:“鲁为周室宗国,不可加兵,我师暂屯于遂,遣人递书责以违盟之罪,鲁公不出城续盟,然后加兵不迟。”桓公然之。遂遣使递书于鲁,鲁庄公闻遂城已陷,又得齐桓公之书,战惧以问群臣,公子庆父请领兵出城。大夫曹刿谏曰:“齐侯假天子之命伐鲁,君出兵与敌,是抗王师也!莫若主公亲往续盟,其礼甚正。”庄公问:“谁人敢从寡人往盟?”阶下一人,应声前来曰:“我去!我去!”

  众人视之,乃上大夫曹刿之弟曹沫也。现为本国中军大夫。鲁庄公见沫丰神俊雅,博学善谈,乃曰:“曹子沫辅孤往会,孤复何忧?”遂遣使,令齐侯退兵于柯。

  使告桓公,桓公传令于柯下寨。

  数日,鲁庄公至柯,与列侯相见礼毕,齐桓让鲁庄位,鲁庄曰:“公乃盟主,寡人实违盟之俘,何敢预坐?”齐桓固请,鲁庄然后就位,告列侯曰:“孤实失德,有背于诸侯。”齐候曰:“此天子命令,非某等敢专,公既亲降,续盟可也!”鲁庄曰:“惟公命是从!”齐桓公下令,令军士筑坛三层于柯之野,与鲁庄升坛续盟,二公登坛列坐。鲁大夫曹沫,乃按剑历阶而上,谓齐桓曰:“明公朝天子以令诸侯,当用至公,以服天下!”齐上卿管夷吾,亦按剑历阶而上,问曰:“鲁大夫有何明教?”沫曰:“往者齐夺我汶阳之田,今当还我,然后我始会盟。”管仲告齐桓曰:“公将秉王令行于天下,则当还鲁侵地,取信于诸侯!”齐桓遂令还之。诸侯在坛下闻者,皆曰:“齐桓公诚伯主也!谁敢不尊。”二人盟罢下坛,各归本寨。

  宋桓公引本部文武归寨。是夜,月明风清,宋桓释甲游于营下,遥见齐营叠叠,杀气腾腾,列国之营,皆不可及。自叹曰:“齐之强盛若是,岂肯久处一隅哉!其鲸吞虎噬之志一逞,我将焉敌?”乃触景伤怀,咨嗟不已,乃赋之曰:嗟彼太阳兮,坠几西。众星落落兮,各耀其仪。卓彼荧惑兮,耿乎中天。芒炳炳兮,而光逼。其流将跨乎列辰兮,有自来矣。忽外有一人,入而问曰:“主公无乃有感于齐乎?”

  公视之,乃大夫戴叔皮也。公曰:“子服何言也?”对曰:“大丈夫不能横行于天下,岂甘心屈于人下乎!”公曰:“子既知孤志,试为孤筹之?”皮曰:“以宋国之众,山川之险,威德足以并于齐、楚,主公何不拔寨而归,以作他图。”公然之,传令三军,衔枚拔寨而归。  及天明,诸侯相会,军报宋侯背盟逃归。齐桓大怒,令仲孙湫率兵追之。报者曰:“已及绿草河矣!”管仲曰:“追之非义,可请王师伐之。”齐桓使入周请师。

  僖王曰:“宋公会盟,未几而遂背之,不伐何以惩众?”遂差大夫单伯领兵入齐,会诸侯以伐宋。齐侯闻单伯至,率列侯出迎。入寨各叙礼毕,管仲曰:“王师既至,即日便拔寨兴兵!”遂传令命陈蔡之兵为前部,自率大军继后,旌旗蔽日,剑戟鸣空,大军望宋而进。

  齐桓与管夷吾、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一班文臣,徐徐而后行。

  出齐城三十里,见一野夫牧牛于荒郊,全不回避,公马将近,其人乃扣牛角而歌曰: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半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齐桓闻其声词出俗,命左右拥至马前,问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对曰:“臣卫国之野人,放牧于齐,姓宁名戚也。”公曰:“汝乃牧夫,何得讥刺时政?”

  戚曰:“臣固小人,焉敢讥刺时政?”公曰:“当今圣天子在上,吾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所谓舜日尧天,正其时也!汝今说不逢与尧舜禅,又曰长夜漫漫何时旦,此非讥刺如何?”  戚曰:“臣虽村夫,不谙先王之政,然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此小人诚不知教政也!且又闻尧舜时,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是也!今者一举而鲁违盟,未几而宋背命,兵戈连寨,桑废农荒,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此小人又诚不知时务也!然小人又闻仁则王,力则伯,假天子威权而号令天下,此小人又不知与唐虞熙载何如也?”

  齐侯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逊,抗拒诸侯!”喝令斩之。

  左右推戚于马前将斩,宁戚颜容端正,全无惧色。隰朋跪曰:“请息虎威,容臣所启。主公奉王命而号令天下,戚一牧夫,抗拒诸侯,杀之诚当,但恐知者以明公为妄杀无辜,恐塞小民仰望之心,望明公教之!”公默然良久,怒气不息。管夷吾曰:“臣观此人固落材牧夫,实抱经纶大器,所论皆达治体,明公可赦其罪,而加以爵,使之辅赞左右,必有裨益!”齐桓拍掌大笑曰:“仲父差矣!村野小人,有甚智识?纵有尺寸材能,使其列于大夫之班,岂不辱汝等哉?”管仲曰:“臣闻先王之用人也,立贤无方,是故伊尹起于莘野,傅说兴于版筑。且当今群雄角力之时,一才一艺,皆可取为国用。臣观此人亦非久屈耕牧之士,他时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齐桓曰:“今且释宁戚之绑,拜为下军大夫,使其改换衣冠就位。”

  戚再拜谢恩,遂就大夫之位。东屏先生有诗云:挂体牛衣一体单,角鼓歌咏到更阑,唐虞过料逢时业,浪得虚声车后桓。

  潜渊居士有诗云:绿野春风百草青,齐桓车马滚红尘,当时不赋南山灿,争得名为五霸臣。

  桓公问曰:“寡人此行,欲加兵于宋大夫,试问胜负何如?”戚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此固在德而不在兵。

  依臣之计,大军不必入宋,莫若屯于齐境。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去说宋侯出城赎罪,兵不血刃,而诸侯自服矣!“公大悦,传令扎寨于齐界,使宁戚入宋以说宋公。欲知宁戚说宋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宁戚舌动宋桓公郑厉公倚齐复位宁戚既承命往宋,乘一小车,宽衣大带,与数从者来至城下,使人报知。宋公谓臣下曰:“戚来何故?”叔皮曰:“此必齐侯使其游说也!”宋公曰:“何以待之?”皮曰:“臣知宁戚乃牧牛村夫,主公召人,勿以礼待之,观其举止,戚一开口,臣请弹所佩之珂为号,公遂令武士擒之!”宋公喜,吩咐武士,再召戚。戚见宋公,宋公全不答礼。戚乃仰面长叹曰:“危矣哉!宋国也!”宋公骇然曰:“村夫何得多言,孤统山河,焉至危殆?”戚曰:“明公自料比周公孰贤?”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戚曰:“周公任周,天下宁静,犹且吐哺握发,以纳贤士,明公处群雄角力之秋,抚区区一隅之微,妄自尊大,简慢贤士,其不为秦楚所并者,吾不信也!”  宋公愕然而起,降阶以延宁戚曰:“使无先生,则寡人之国必危矣!”  叔皮在旁,见宋公被宁戚说动,急将身上所佩之珂连弹数次,宋公全不少顾,皮又以目瞅宋公,公亦不睬。乃谓戚曰:“宋国偏小,寡人德薄兵微,愿先生一言,以保社稷,没世不忘!”戚曰:“天子失权,海内诸侯,以势相吞。今齐侯小白,宽仁大度,威德并著,又有管夷吾、鲍叔牙之谋,仲孙湫、宾胥无之勇猛,况又奉天子之命,攘夷狄,抚百姓。公能不惜一束之贽,与齐会盟,上不失周臣之礼,下能通邻国之好,虽有强秦暴楚,不敢窥视,则宋之社稷安如泰山矣!”宋公曰:“孤前者亦曾付名于北杏之盟,只因失计,自会盟逃归,齐国今欲加兵,彼焉肯受吾之贽?”戚曰:“齐侯大度,不念旧恶,如鲁违北杏之会,柯赎即休,明公诚能委贽赎盟,无有不纳。”

  公曰:“将何为贽?”戚曰:“但将齐界之地,割五十里人谢,臣敢保公见齐侯而成其事。”

  宋公大悦,即命左右,书近齐界五十里田券,与宁戚往齐。  叔皮见宋公被惑,乃叱戚曰:“放牛村夫!焉敢鼓舌而倾我国?”戚答之曰:“我非倾人国者,子服为国大夫,不能使其主向善背恶,他日秦楚兵至,欲倾宋者乃子也!”叔皮无言,宋公与戚投齐,叔皮号泣而随之。及至齐国,齐桓对群侯曰:“宋主逃盟,孤将加兵问罪!今既知咎自至,请众位具表于王,削其爵秩,夺其封疆可也!”宁戚进曰:“仁者必许人改过自新,宋公虽有败盟之咎,今令臣奉五十里地券,人齐为贽,将以再求会盟,明公当恕其往咎,而许其自新。”周大夫单伯曰:“宋公既有地贽求成,公可恕之。”齐桓曰:“此国家之争,非敢自专,即将地券付与大夫,烦大夫奏天子以赦之。”列侯咸曰:“盟主之言是也!”

  单伯受券,回见僖王。王问曰:“诸侯伐宋,胜负何如?”  单伯呈宋地券于王,具前事以告。王喜曰:“非齐侯,诸侯不知朝廷之尊。”

  遂差使臣,赍此券以赏齐桓公。桓公再拜以受,升宁戚为中军咨谋。又令诸侯归国,桓公亦归于齐。管仲奏曰:“中原地土,莫强于郑,前嵩后河,右洛左济,山水之险,天下耸目。公欲屏王室而伯诸侯,必得郑而后可并秦楚。”公曰:“吾知郑为中国咽喉,虽欲收之,无辞可伐!”宁戚进曰:“郑公子突被祭仲久逐于栎而立子仪,以幼夺长,诚逆天叙主。公令引一万兵,从栎奉突入郑,诛子仪则突必怀主公之德而朝齐矣!”桓公然其言,遂即命宾胥无引兵往探。

  宾膏无受命出齐,引兵至栎。郑伯闻齐桓将兵送己归国,乃出城迎之。二人列坐谈话间,忽边卒报曰:“郑国南城门,内有一蛇,外有一蛇,斗三日夜不分胜败,国人观者如市,后内蛇被外蛇伤死,外蛇竟奔入城而归深渊。”胥无欠身贺郑伯曰:“公位至矣!”突曰:“何以知之?”胥曰无:“郑门外蛇子也,内蛇子仪也,内蛇被伤,外蛇人城,是公子归国,子仪失位之兆也!今我主公申大义于天下,使胥无与公正位,恰与此事相应。”郑伯大悦,曰:“诚如将军之言,则没世不敢负。”

  胥无传令三军,杀奔郑城。郑伯曰:“昔日吾入栎城,栎之大夫傅瑕将兵拒我,我曾囚于栎监。今日发兵人郑,必将此人开刀祭旗,吾方消恨!”令取出傅瑕将斩之,傅瑕哀乞曰:“公能赦臣草命,愿取子仪之首,以献郑城。”郑伯问:“何以能之?”

  瑕曰:“当今郑政,皆叔智所专。臣与有同僚之谊,公赦臣潜入郑,与谋之,则子仪之首,必献于座下矣!”郑伯曰:“此计只好欺别人,焉能哄得我!”喝令速斩之。胥无日:“此事不必惧,有胥无在也!假若入城献郑,然后以功折罪,复其旧职,如其入城起兵拒我,待我大军攻入,将伊家口尽行诛之!”瑕连叩头,愿将家口为当。

  郑伯放瑕,瑕连夜到郑,潜入叔詹之府。詹见瑕曰:“子何能脱囚归国?”瑕曰:“齐欲正郑抗命,大将宾胥无率精兵迎突归国,今瑕先入报子,子能斩子仪而开城迎之,则可保富贵,不然大军打入城池,子之父母妻子亦难保矣!”詹闻之默然,曰:“我亦常思要迎突复位,无人与谋,今子能与我献计,富贵可共享矣!”  詹遂修书,缄潜出报突。突与胥无正在议争,忽人报郑大夫詹遣人递书至,突令召入,将书启缄,读之大喜,与胥无即日发兵,至郑城下,打战书入城。

  郑子仪闻齐兵送突至,问群下曰:“此事若何?”叔詹曰:“齐兵送突复位,欺公弱也!公能率兵亲自一战,齐兵必败,杀突以绝其根,则大位久安。”子仪然之。遂令詹为先锋,自率大军继后,大开城门,两阵相对。突与子仪斗不数合,叔詹引本部兵走回郑城。宾胥无奋起平生之威,乱杀郑兵。子仪正欲走回入城,傅瑕将白旗一招,詹引本部兵倒返杀出,詹轮起钢刀,早把子仪斩于马下。齐兵拥郑伯入城,收军定位,群臣久慕郑伯而怨子仪,闻郑伯即位,踊跃皆呼千岁,声振天地。

  郑伯问群臣曰:“昔者寡人被逐,皆祭仲之谋,祭仲何在?”

  群臣奏曰:“仲已死矣!”乃执傅瑕杀于城市。曰:“瑕有二心,后人勿效!”

  拜叔詹为上卿,公父、定叔为大夫,厚待宾胥无。谓胥无曰:“将军暂归本国,候国事已定,然后孤来谢齐侯。”胥无告别,引兵而归。

  郑伯谓群下曰:“孤久被逐,致失朝王之礼。今孤复位,合应朝王。”即日入朝,时僖王病将危,闻郑伯至,宣人寝内,谓之曰:“寡人值国家中衰,赖齐侯纠合诸侯,以匡王室。今寡人将危,太子年幼,外事托与齐侯,内事托与虢公与卿。

  但吾弟子颓,强暴无礼,久后必谋太子,卿与虢公同心以佐,朕死亦无忧!”郑伯与虢公泣拜受命,僖王遂崩。虢公奉太子闵即位,是为惠王。惠王升殿,齐桓率诸侯入朝。惠王大悦,自周公以下,及于晋侯,皆赐彀玉五双,马三匹。惟茁国与边伯稠、大石速、子禽、祝跪无赐。

  群臣退朝,蒍国等五人,遂劝子颓作乱。颓曰:“恐群臣不服!”石速曰:“公子先王爱子,群臣有何不服?”颓问其计,蒍国曰:“天子初立,来日必出郊祭天地,臣等率五家甲士,伏于南郊,待彼出祭,擒而杀之。”颓喜,约罢,五人皆出。颓为人凶暴,常酒后鞭笞士卒。有一门吏闻知其事,乃密投虢公府中来告。

  虢公大惊,遂令人请郑伯告之。郑伯曰:“公与孤受先王寄托,不可坐视天子受危!”  虢公曰:“此事且告天子,请兵讨之。”郑伯曰:“不可!若以兵讨之,彼必奔他国,不如将计就计,来日命天子假装銮驾出郊祭祀,我等率卫兵屯于坛所,先擒此贼!”虢公然其计。是夜,入朝见王,具其事以告。惠王大惊曰:“二公何计以讨六贼?”郑伯具计以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郑厉公南郊救驾卫懿公好鹤亡国惠王闻计大悦,次日出空驾,往南郊祭祀。群臣皆受郑伯之计,周公忌父同原伯虢公带甲士五百随驾,子颓在王驾之前,文武将卒随至南郊。子颓至驾前曰:“此天地坛所,请王下驾!”遂抽出短刀,揭王罗幔便刺,乃是空驾。子颓正欲回身,郑伯令武士擒之,斩于郊野。蒍国闻子颓被杀,各各奔入祭坛中,周公忌父斩蒍国及石速于郊。原伯斩边伯、子禽于北野。

  祝跪见有备,遂望南燕而走,郑伯勒马后追。祝跪见郑伯追之将近,勒马回头射郑伯落马,祝跪轮刀便砍。忽然喊声大振,钢刀耀目,乃先斩祝跪于马下,救郑伯上马,郑伯视之,乃周公忌父也。二人奉驾而归,献六贼之首,惠王大悦。命原伯收五臣家族朋党,尽戮于市。令以虎牢关东八百里之地赐与郑伯,以酒泉郡赐虢公,其余忌父、原伯各加官一级。王又谓郑伯曰:“卿为国家,被贼所伤,宜速归国养病。”

  郑伯谢恩归国,疮痍进裂,三日而殂。其子即位,是为悼公。悼公问詹父曰:“昔者先君曾受齐侯之德未报,先君既没,我主曷往报德?”郑伯遣叔詹奉金帛往齐报德。齐公曰:“吾闻王赐郑伯虎牢关以东之地,何不与寡人?”詹曰:“土地国之封疆,不敢割裂!惟备金帛,望盟主纳之。”宁戚奏曰:“郑国之权,皆叔詹所秉,不割虎牢之地入齐,亦叔詹所谋。请将叔詹囚于齐国,郑若割地,然后放回,如其不肯,设兵以伐之,郑必全归于齐。”桓公遂囚叔詹,以求虎牢之地。郑伯闻叔詹被囚,复求土地,意欲与之,以赎詹父。大夫公孙定父曰:“不可!齐侯志在吞郑,所以请割其地,割地不已,必至灭国。宁使囚詹,不可与地,曷先遣使以金帛赎之,如其必欲割地,只得深沟高叠,以国相拒!”

  郑伯喜,遣人往齐求放詹父。齐桓大怒,欲取詹父斩之,然后兴兵伐郑。忽闻南燕有使至,曰:“今山戎二十万兵围燕,燕侯遣小人告急,请兵救之。”齐桓问群臣曰:“四夷乱起,此事若何?”管仲奏曰:“明公奉天子之令,为诸侯盟主,夷狄扰乱邻国,安可置而不伐?依臣之见,莫若释詹之囚,鼓兵伐山戎,山戎若绝,郑必自服。”桓公悦!令放叔詹归郑。大操三军,令宾胥无为先锋,王子城父、公孙隰朋为左右翼,管夷吾为谋主,留叔牙、宁戚守国。

  二军望南燕而进,忽有一骑自西来见驾。公问其人是谁?

  其人曰:“臣乃陈厉公之子,名完字敬仲。今太子御寇作乱,陈侯杀之,欲尽逐臣等,故臣来投。”公曰:“陈侯既杀其子,又逐汝等,吾调兵送公子归国何如?”

  完曰:“明公送臣归,不如就死马前!”管仲曰:“臣闻陈侯贤能,既不肯归,赐其官职,使为备用亦可。”桓公遂封完为大工正,留与宁戚同守齐国。却说北狄主盖天大王,有戎卒十五万,常有侵犯中国之意,只惮齐桓公之威力,不敢兴兵。至是,闻齐兵大出救燕,乃发戎兵打入中国灭邢,直屯荧泽,大振兵势,欲入卫国。

  卫懿公性好白鹤,不理国事,在后宫筑台高十丈,名曰鹤台,养数百鹤于其上,皆以锦绣为衣,金珠饰顶,每月众鹤皆有俸禄。公若出游,选能舞能鸣之鹤数十个,尽以大轩载于驾前,号曰鹤大夫。国中百姓有饥冻者,公皆不恤。上大夫宁庄子尝谏不听。

  狄兵至荧泽,哨马报人,懿公时正欲乘鹤出游,闻狄兵至,聚集群臣商议战守之计。右大夫石碏之孙石祁子进曰:“狄兵骁勇,不可轻敌,主公宜求救于齐。”

  宁庄子曰:“齐之大兵救燕,南伐山戎,若迟缓社稷危矣!”懿公连问:“谁人敢出兵者?”并无一人答应。宁庄子曰:“此非明公亲往,国家难保!”懿公遂以大将军黄夷为先锋,孔婴为左队,渠孔为右队,大发精兵五万,留石祁子、宁庄子守城。大兵近荧泽二十里下寨,两阵相对,狄兵阵上走出一员番将,赤发蓝面,露巨齿獠牙,高挺蛇矛,引一队劲弩壮兵,列于阵前。前卫先锋黄夷观其旗号乃赞天二大王也。更不打话,二马相交,斗上十余合,狄兵铁箭乱如雨下,卫兵不能敌,互相怨曰:“卫往日不恤国民,以禄养鹤,今日何不驱鹤出战,而令我等受箭!”军无斗志,尽弃戈甲而逃。赞天二大王乘势追入中军,斩懿公于马下。

  黄夷见懿公被害,与孔婴双马来攻。狄兵大至,斩孔婴、黄夷于城下。渠孔、礼孔二将引兵杀至,狄兵列开,以箭射中渠孔,渠孔落马。礼孔拍马来救,赞天大王斩渠孔,活捉礼孔回归,传令攻卫城。

  连攻数日,宁庄子、石祁子守东西二门,公子申守南门,华龙滑守北门。礼孔告狄主曰:“能赦吾即献卫城!”狄主问:“何能献城?”孔曰:“北门守将华龙滑是吾之友,吾以密书缚于箭头,射上城楼,里应外合,献城之后加其官职,彼必肯许。”狄主大悦,遂赦孔罪。孔修书射于北门城上,士卒拾得箭书,献于华,华读之大喜,曰:“此吾志也!”密令三军披挂,至三更,华上城楼放火,大开北门,狄兵大杀入城。宁庄子与石祁子皆来救北门,狄兵放火烧屋,城中百姓号哭振天,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至五更初,石祁、宁庄见势难救,二人与公子申往东门走出投齐。  狄主既占卫城,令斩礼孔、华龙滑,掳掠库藏,卫国遂亡。

  后人有诗云:好鹤堪嗟卫懿侯,贵禽败德忍民愁,一朝战士抛戈去,鹤死身亡国亦休。  又宋贤有诗云:狄卒长驱入卫城,懿公好鹤正荒淫,目前只顾翩跹舞,阵上何闻剑戟声。

  金鼓未鸣兵甲弃,旌旗方动将离心,可怜六市生灵命,生死横山染羯腥。

  公子申与宁、石三骑奔齐。时齐桓公大军至南燕将近四十里,哨马回报,山戎有二主,一名令支王,一名孤竹王,二王合兵共二十万,围燕甚急。桓公问管仲曰:“山戎兵势甚锐,用何计以灭之?”管仲遂上平戎之策。不知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管仲天柱峰灭戎齐桓公德存邢卫桓公问平戎之策,管仲对曰:“吾闻戎兵只倚弓马为雄,方今秋高马肥弓劲,不可与之交锋,只可烧绝其粮道,设计以去其弓马,然后图之。”令大将高奚引兵一万,衔枚从间道伏于天柱峰,截山戎之救兵。又令仲孙湫引兵五千,从鹤子谷烧其粮草。又令宾胥无引兵一万,每卒各要缚一草人,夜攻山戎之寨,只许鸣金呐喊,至天明方可交兵。又令易牙引兵二万,秘密离戎寨外里余,结草以绊戎马。三军听令已讫,合依计行。  是夜,天昏地暗,四野无光。宾胥无令兵卒各左手提草人以随其身,右手鸣金呐喊,信炮一响,齐兵围戎寨。前门孤竹王与令支王传令,贼兵劫寨,昏夜不可交兵,只令将卒乱箭射之,使彼不得近寨。戎卒望空发矢,乱如雨下,尽插于齐兵草人身上,寨中有五十万骑,一矢皆空。齐人金鼓振天,呐喊愈急,将至四更之末,齐人将草人带箭尽焚于营外,火光焰焰,昏夜同于白昼。二番王视之,欲夺草人恐速齐兵,慌忙奔走,齐兵悉至,乱斩戎兵如刈草芥。  管仲自率大军杀来,在马上大叫:“众将不得走了孤竹、令支!”二国王见四面俱是齐兵,舍命杀出一条血路,望北而走。齐兵追上二十余里,戎卒只有数百余人。二王大哭曰:“日已过午,尚未得食,人困马乏,后兵追赶甚急,奈何?”正嗟叹间,忽一起小卒,焦头烂额,慌忙走至,大哭曰:“鹤子谷五百万斛军饷,今早尽被齐兵所焚,其兵又杀将来!”二王听说大惊!进退无路,孤竹王曰:“此处有天柱山,且前去据其险要,令人归国,取讨救兵可也!”三军尽饥,不能速退,只得扶戈倚剑,行上十余里,山后一声锣响,转出一支人马。

  二番王以为本国救兵来至,举目视之,乃齐将高奚旗号。番兵惊散,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二王勒马走回,仲孙湫引兵挡住去路,斩二王于天柱峰下,掳其器甲,与高奚奏凯而还。

  大军会于南燕城外,燕庄公与君臣出城来迎,齐桓公令三军屯于城外,自与管仲、宾胥无数文武入城,燕庄公大排筵宴,谢劳齐桓公,奉金帛犒劳军士。桓公谓燕侯曰:“明公远居边国,久失朝贡,何不修先君之政,致意天王,受其庇护。”  燕庄公曰:“敬承明教,敢不修职。”燕庄公收拾金帛,从桓公入朝。齐侯班师奏凯而还,将山戎二王首级及金银器械,尽献王朝。周惠王慰劳桓公,令将山戎二王首级号令四夷,金帛犒劳三军。桓公谢恩奏曰:“南燕侯久失朝贡之札,今臣带来入朝,望陛下赦其前罪,许其纳贡。”惠王大喜,宣燕庄公入朝,受其贡物,厚礼而遣之。桓公与燕侯一同谢恩,各归本国。

  却说卫公子被狄所逐投齐求救,闻桓公南伐,所以隐于草野。至是,闻齐桓公归,与宁石二大夫入齐告难。  三骑既入齐城,号泣于朝外,桓公召入,公子申泣诉狄兵灭邢、灭卫之故。桓公问:“狄兵退否?”申曰:“尚在卫城摽掠,闻盟主班师,令将出城,万乞起兵赶上,以复此仇!”

  管仲忙进曰:“南夷北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缕,此要速除。但我兵初战远归,不可御狄,速速召诸侯之兵,逐之可也!”公遂令王子成父督宋、蔡之兵往卫。狄闻诸侯兵至,尽掳卫国子女金帛而退。  王子成父屯住营寨,遣人回报桓公,桓公令班师。管仲曰:“不可!济弱扶倾,盟主之事,今邢、卫既遭狄灭,主公宜为之立新君,使其社稷不绝,然后方可抽兵也!”公悦,曰:“仲父之言,正合孤意!”遂令调宋之兵筑楚丘城,令公子无亏送公子申立为卫后。调杞蔡之兵,筑夷仪城,令仲孙湫立邢公子叔颜为邢之后。各赐稻粟五百斛,金帛十车,牛马林木悉皆充足。后人有诗云:王道凌迟重可嗟,南蛮北狄乱中华,诸侯只解相吞并,谁似齐桓继绝家。  潜渊读史侍云:周室东迁纲纪摧,桓公纠合振倾颓,存邢继卫仁心在,大义堂堂五霸魁。

  太史公评曰:桓公伐山戎,管仲因之,以召燕侯入觐,北狄灭邢绝卫,管仲因而立后,于是天下诸侯皆服其威,而感其德,宜其成霸者之业云。

  且说楚子熊嘉,自承父位,连年沾疾,不能理国,其弟熊恽起篡位之心。一日,藏剑问安,屏开左右,刺楚子于榻。群臣不知其故,遂奉恽立,是为成王。成王问群臣曰:“先王征伐列国,将要图伯中原,不幸早死。吾兄奄弱,不能继其大志。  今吾带兵甲百万,文武多谋,吾欲驱马中原,卿等以伐何国为先?“斗伯比曰:”中原列国,郑为咽喉,齐兵最盛。今若举荆楚之兵,与列国争雄,莫如遣一大将,领兵袭郑为本,然后可挟天子而令诸侯,则齐反为我霸矣!“王悦,遂遣右将军斗章引兵二万,往攻虎牢。

  斗章领兵出城,行至齐楚界上,忽山阴后,金鼓阗阗,一簇人马,缓缓而至,章观其旗,乃郑大夫(日冉)伯之号也。

  楚兵列开阵势,射住阵角,问曰:“来者何人?”郑人曰:“吾乃郑大夫,奉郑伯之命,赍物入齐谢德。”斗章闻其说,乃掩其旗号,诈声对曰:“吾乃齐大夫仲孙湫,奉公子之命,来迎大夫。”(日冉)伯下马相见,斗章曰:“大夫远劳,贡车可换齐率!”(日冉)伯许之,斗章令人推转贡车,(日冉)

  伯正欲上马,喝令擒之!郑兵不知其由,章曰:“吾乃楚将军斗章,引兵来攻虎牢,却好遇汝。”遂囚(日冉)伯回归。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管仲气死斗伯比夷吾召陵服强楚郑之残兵人齐报曰:“郑伯闻盟主远归,使(日冉)伯贡金帛来劳军,至中途被楚将斗章夺其车马,囚(日冉)伯以去,特来请罪!”桓公闻之,大骂:“匹夫!  焉敢夺吾之贡。”管仲曰:“楚子远处汉东,久不朝贡,又闻其灭邓伐随,有吞并之意,今不早除,若伯业一成,是虎生翼也!速率诸侯之兵以伐之。”桓公遂传檄诸侯伐楚。  诸侯皆率兵来会,桓公问众诸侯曰:“孤欲伐楚,公等以兵从何方而发?”忽一人越班奏曰:“依臣之见,东夷累寇中原,今大兵莫若出于东夷,备海而进,一则伐楚,二则耀威于东夷,此一举两得之计也!”公视之,其人乃陈国大夫,姓辕名涛涂字子波也。公问群下曰:“子波之言何如?”管仲曰:“兵出东方,路途遥远,一遇强敌,我兵被阻,楚兵袭后,进退两难,莫若从陈郑而走,粮足兵雄,可图大事!子波乃陈大夫,恐大军从陈而过,费其犒劳三军之资,故献此以危我兵。”

  郑大夫申侯曰:“管仲父之言是也!”桓公大怒曰:“辕大夫焉敢巧言设计,致陷我兵!”遂囚涛涂,待伐楚之后决罪。

  是日,发列国之兵,共计三十余万,以齐将军宾胥无为前锋,郑大夫申侯为左队,宋将军方仲德为右队,高奚、仲孙湫为保驾,大兵过陈、郑,望楚而进。  且说斗章,囚(日冉)伯及掠金帛来归,告楚王,楚王大悦。斗伯比曰:“齐侯纠合诸侯,征伐得志,彼闻吾夺其郑贡,必兴师侵楚,宜速出兵,以备战守。”

  楚王曰:“齐楚交兵之初,非练达老成者不可督兵!”遂拜斗伯比为中军大都督,斗章为前锋,斗舟、屈神为左右先锋,发精兵十万,自率大兵以继其后。  伯比领命,次日升帐,哨马报曰:“齐侯果连列国精兵,共有三十余万,漫山塞野,浩浩荡荡,今已屯于召陵。”伯比传令,次日出阵,且勿交兵,待吾说他一遍,齐兵不退,然后交兵,诸将唯唯而退。次日,一棒锣响,两阵对圆,伯比遥谓齐兵曰:“谁是管上卿?请出阵前,吾有请教。”管仲闻伯比亲出,答曰:“夷吾在此,老将军有何话说?”伯比曰:“吾闻仁者不亏其节,智者不辱其身。子乃公子纠之良臣,小白杀纠,子不能从死为义,反成忘君事仇,何汲汲于名利之场,失却仁义大体,以致亏节辱身之甚耶!”管仲对曰:“子但知从死一时为仁智,岂知德救生民、功传万世者为仁智乎?”伯比曰:“何为德救生民、功传万世?”管仲曰:“周室东迁,王纲失坠,奸臣夷狄,混乱如麻,天下生民,陷于水火。吾知齐侯,乃宽仁大度之君,豁达奠安之主,故舍小节而从大义,用协心立功救民,焉为辱身而亏节哉?”伯比曰:“天下虽乱,周室至亲诸侯,不为盟主,出力救乱,齐乃外姓之国,敢奉天子威权,以专征伐,此汝君臣假仁挟诈,吞并列国,又岂得为立功救民哉?”管仲曰:“周室衰微,同姓诸侯奄弱,所以吾主奉王旨,纠合诸侯,南伐山戎,北存邢、卫,此乃仁勇堂堂,扶倾济危,何谓假仁吞并者耶?吾闻楚子僭王扳号,虎噬汉东,汝乃周之陪臣,楚之故家,不能令楚入朝匡扶周室,反成教其僭王华夏,侵犯中原。且邓侯乃熊赀外祖,汝则擒而灭国,息嫒是伯瑗正妻,汝则掳而归家。非楚子无仁无义,尽是老贼奸计所谋,廉耻俱丧,死且有余,尚敢马前弹唇鼓舌,以攻他人之短!本当枭汝之首,鼓兵入楚,姑念汝老耄,死亦无益,若不速退,老命难逃!”

  斗伯比本欲来难管仲,却又被管仲大骂一场。心气上攻,口吐鲜血,倒翻车后。  后人有诗云:阗然金鼓数声催,齐楚军师出阵来,高谈气激龙蛇舞,阔论风榷木石开。  舌剑难欺仁义汉,唇枪岂战栋梁才,片言攻出乎生诈,气死荆蛮马下埋。

  管仲以剑令左右前进!宾胥无赶上,斩伯比于阵前。斗章看见。拍马来战胥无,二将斗至二十余合,高奚横枪交攻,斗章力不能敌,拍马走回,高奚赶上活捉斗章,大兵进屯于陉山。

  齐兵进屯于陉山,楚之残兵回报楚王,闻知伯比气死,斗章被擒,楚王大怒,曰:“匹夫焉敢去吾左右?”便欲亲征,左大夫屈完谏曰:“国家初丧军师,事无决断,王欲亲征,必须选立军师,运筹于内,然后可以定计征讨。”王曰:“谁可立为军师?”完曰:“斗伯比之子名彀於兔字子文者,此人可也!”王遂宣子文入朝,拜为上卿令尹,使谋国军重事。子文辞以父孝在身,不敢从命。王曰:“你父为国而死,卿能助我伐齐,以报父仇可也!”  子文谢恩受职。王曰:“目下齐兵屯于陉山,吾欲亲自出敌,卿意何如?”子文曰:“齐奉天子之命,连列国之兵而压楚境,盛势在彼,不可与之争锋,莫若遣能言之士,说退其兵,俟其国中有隙,然后加兵,无有不克。”屈完曰:“齐侯远出粮饷不继,臣凭三寸之舌,说他暂退三军,果如不从,然后交兵不迟。”楚王许之。

  屈完往至齐寨,左右报知,管仲告桓公曰:“吾闻屈完,楚之说客,此来必欲以舌战吾退兵,若完入见,主公勿言,臣请一一答之!”桓公召完入,问曰:“大夫此来何故?”完曰:“奉楚王命令乞容告诉!”公曰:“有何议谏?”完曰:“齐楚皆为周之诸侯,君处北海,楚处南海,地之相去,千有余里,今明公无故兴兵,以伐我国,不知此兵出何名义?”管仲对曰:“齐楚虽皆王室诸侯,然我先君有大功于周,故成王赐曰五侯九伯,得专征伐。今吾主公,见王令不行,诸侯僭叛,故奉圣旨,一匡天下,以朝天子。尔楚应贡包茅,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征!

  昭王南征,胶舟溺王不复,寡人是问!

  兵出堂堂,名正言顺,汝尚不知罪咎,反谓吾言无义耶?汝速整贡入朝,庶几不动干戈;如有不肯,定将楚地成为草场!“屈完听罢,哑口无言,但叩头乞归商议。桓公喝令速退!

  完归见成王,具齐侯所责之言以告。成王问群臣战和之策,何者为先?子文曰:“齐虽远犯吾界,彼奉天子之命,责我不贡,师出有名,兼以列侯相随,势难取胜,莫若备包茅十束,并金帛等物,与屈完人贡,使之退师,再作商议可也!”楚子从之。

  屈完受命,先至陉山来见桓公,使退兵屯于召陵,约以三日入贡,不入再进兵交战。次日完将入献,桓公谓诸将曰:“楚人远处南方,不见中国军容之盛,今日屈完若来,汝等各要枪刀出鞘,盔甲鲜明,大操诸侯之兵于召陵,使其知有中国之盛,如有故违者,以军法治罪!”诸将唯唯,列成队伍。完入,桓公问曰:“大夫远处南方,不见中原兵甲,今日吾令诸侯之兵,演武召陵,汝试观其威势何如?”

  屈完从之。桓公问屈曰:“以此众战,战无不胜;以此攻城,城无不克。子大夫试一观之,以为何如?”屈完对曰:“盟主如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必以攻战为上,楚国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甲兵虽众,无所用之。”桓公顾谓诸将曰:“屈仲全可谓善为使者矣!”

  屈完献上包茅及劳军金帛,桓公遂与屈完盟,命放斗章,即日班师还朝。胡曾先生诗云:小白匡周入楚郊,楚王雄暴亦咆哮,不师管仲为计谋,怎敢言征缩酒茅。

  又宋人有诗云:齐侯耀武入荆襄,不动兵车霸自强,罪责包茅营下献,词修伯比马前亡。  威临强楚君臣服,义辅王家义理当,千古召陵山下过,令人犹自想风光。  潜渊读史诗云:楚子强横如虎鲸,伐随灭邓逞刀兵,桓公不动兵车会,焉得包茅贡召陵。

  齐兵奏凯班师,队伍整齐,戈戟精彩,楚人隔河而望,皆称中国有好人物,不敢乘后而追,大军归至鲁界,忽前有一骑,披麻挂孝,号泣而至。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鲁妇秉义全社稷齐桓义辅周太子桓公停骖,问其是谁?其人哭曰:“吾鲁公子季友是也!”

  公问为何被麻?“大夫季友曰:”先君庄公临崩,立其子班嗣位,公子庆父谋弑班,吾又立闵公,庆父又谋杀之,鲁国大乱,敬请盟主,定君救乱。“桓公在马上长叹曰:”吾方伐楚,鲁又多乱,此王法不行,乱臣贼子蜂起,何以处之?“管仲忙启曰:”明公既握定君讨乱之权,鲁若多乱,不可缓救。“公曰:”移兵进鲁何如?“仲曰:”明公要贡包茅入周,以献楚捷,但令一大将部兵往救可也!“公遂调保驾将军高奚、仲孙湫二人,各引本部兵与公子季友入鲁定君。齐桓公回军还朝,高奚与季友引兵入鲁定乱。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麻,齐桓伐楚来回家,一闻季友哀求语,即命高奚绝祸芽。

  却说鲁公子庆父先与哀姜奸淫,杀闵公,与哀姜宴乐。及闻齐兵杀至,与哀姜奔走出城,遇齐兵于夷原。季友谓高奚曰:“弑二君,淫主母,正此贼也!”高奚挺枪便刺,庆父绕树而走,遂逃奔于营。高奚回马来攻鲁兵,哀姜正欲望莒同走,高奚喝曰:“乱国--,欲往何处!”一枪刺于马下。谓季友曰:“此妇虽淫,亦是汝国主母,可收尸归葬。”又密谓仲孙湫曰:“鲁国丧乱,不如乘此机会,打人鲁城,灭其社稷,以是大功,有何不可?”湫亦许之。大军杀人鲁城,郊外百姓,皆奔入城。  奚在马上,遥见一妇人,抱二婴儿前走,见兵赶近,乃弃一子抱一子而逃。高奚追至,捉所弃之子,问曰:“前妇是你何人?”其婴童泣曰:“吾母也!”高奚叹曰:“鲁国乱极,至于子母相弃,不伐更待何时?”遂勒马追及妇人,问曰:“子皆汝生,何得弃长而抱幼?”妇人听曰:“所弃者吾子,抱走者,乃妾兄之子也!”奚讶曰:“汝何弃子存侄?”妇曰:“将军兵追,力不能两全,故弃之而逃也!”奚曰:“子母天性也!汝何灭天性而存其侄?”妇人曰:“子,私恩也!侄,公义也!幸得两全,则公私尽矣!今不幸遇将军兵临,若弃侄存子,是舍义而全私恩。吾鲁乃礼义之邦,妾若忘义而弃侄,则鲁君不容,大夫不恤,妾何颜面立于世哉?”

  高奚谓湫曰:“吾谓鲁乱可伐,今村里妇人尚能守义,焉可伐之?”遂放妇人子母,令三军偃旗息鼓,而入鲁城。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尘,哀姜庆父肆昏淫,满朝文武皆如醉,不及城郊野妇人。

  公子申出迎齐兵,季友泣告奚曰:“庄公之子三人皆被谗贼所杀,只有此子而已。”奚遂入朝,聚集文武,奉申即位,是为鲁僖公。僖公既立,谓高奚曰:“庆父乱国,今逃归莒,将军不诛此贼,日后必又作乱!”高奚正欲部兵伐莒,忽报庆父逃莒,莒侯惧齐加兵来伐,闭城报庆父,庆父进退无路,自缢莒城之下。莒侯令斩庆父首级来献,僖公宜人莒使,大赏遣归。僖公曰:“此贼既除,皆高将军之力!”  大宴高奚,重以金帛赐奚归国。

  季友告僖公曰:“昔者高奚入城,将有灭鲁之意,因遇郊外妇人,见其守义存侄,遂不敢加兵,鲁得全其社稷,皆此妇人之德!主公宜入旌奖,以激风化。”僖公遂宣妇人入朝,问曰:“汝何人之妇?”对曰:“妾城西农家,不敢漏名!”公劳曰:“鲁社稷赖汝以全!”赐与黄金十斤,彩帛百匹,赐名义姑。诏有司监造义坊以昭奖旌,妇人谢恩归家。汉都尉大夫刘向赞曰:齐将攻鲁,义姑有节,见军走山,弃子抱侄,齐将门之,贤其称理,一妇存义,齐兵遂止。

  却说高奚归国,桓公问曰:“鲁可伐乎?”仲孙湫曰:“鲁人犹秉周礼,不可伐也!”公问其故,湫以义妇之事告之。

  管仲进曰:“鲁周公之后,至于山野妇人犹能持节守义,不以私害公,而况在朝之士夫乎?公宜靖鲁难而亲之可也!”桓公然之,遂令管至甫入鲁申贺。管仲又曰:“南伐诸侯,宜加赏罚,以厉善恶。”桓公遂将有罪者罪,有功者赏,又取辕涛涂斩首示众,陈侯再三哀乞,桓公不听。管仲进曰:“明公大度,戮此小夫何益?”

  公令放归。仲又曰:“明公且奉包茅朝王,以表主盟之义。”桓公将楚进金帛悉散于从征诸侯,自奉包茅入周见天子。  桓公入朝时,僖王已崩,惠王继立,闻桓公入朝,宣入劳曰:“国家之难,外镇赖卿制伏,内事不定,朕难处决。”桓公对曰:“陛下内有何事,愿闻其详?臣虽不才,请尽愚陋。”

  王曰:“朕太子叔郑柔弱,次子叔带刚强,吾恐太子不能治国,朕欲易叔带为太子,卿意何如?”桓公顿首曰:“国家立长不立幼,古今之通义,陛下既立叔郑为太子,复何废易?”惠王见桓公不从,不悦罢朝。桓公归,以王事告管仲。管仲曰:“废立太子,国家之患,主公权在盟主,当遂处之。”公曰:“若何?”仲曰:“宜请出太子,会诸侯以定位,然后太子安位。”

  桓公遣使奏惠王,请太子会于首止,惠王不许。周公宰孔谏曰:“不可!齐侯纠合诸侯,无非也,为国家,不许太子会盟逆其权也!”王不得已,令宰孔辅太子会盟。宰孔与太子辞王出朝,王召郑文公语曰:“齐侯名虽纠合,志在并吞,汝郑小邦,后必有患,今日之会,汝可服晋而别齐,待久后齐欲并吞,汝可求晋为援。”

  郑伯谢恩而出,郑大夫申侯力谏郑伯,遂不往会。

  却说桓公会诸侯于首止,列侯皆在,独有郑不至,忽哨马报郑伯逃归。齐侯起告周大夫宰孔与列侯曰:“国家建东宫为本,天子年老,寡人请旨,会公等以定东宫,公等之意若何?”

  宰孔及列侯皆曰:“盟主之言,国家之福也!”桓公遂立盟曰:“凡在盟会,久后不辅太子者,许列国共讨之!”诸侯咸曰:“谨奉命!”宴罢,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首止之会,郑伯不至,必倚晋为援,故矜傲如此,速请加兵以讨焉!”

  公然之。令宾胥无、隰朋各领精兵五千攻郑。郑若不服,然后我率大军继后。  二将遂领兵直围郑之新城。新城主守臣泄子良,坚闭不出,入郑告急。大夫孔叔、堵叔、师叔齐曰:“我主当日不听臣等之谏,故尔背盟,今齐兵围新城,依臣等见,不可与之争锋,只宜宣太子,亲奉金帛,前往待罪。齐侯乃列国盟主,以义为先,太子亲以礼至,齐兵必退,方免郑国之祸!”郑伯诏太子伯华,奉金帛往齐待罪。太子原与大夫申侯有隙,至闻命往齐,乃入朝奏曰:“当日父王闻孔叔之谏,正欲会齐,申侯力阻,始招此祸,今欲差臣往齐待罪,必斩申侯首级,前去谢齐,然后此祸方免。”郑伯令有司斩申侯,以首级付太子。

  太子受命而行,至新诚见隰朋,朋令胥无屯于新城,自引郑太子入齐见桓公。  桓公问太子曰:“来有何议?”伯华曰:“父王误听谗臣申侯之阻,是以得罪于盟主,今斩申侯首级及备金帛待罪,望盟主扩包荒之量,班师以解新城之围。”桓公问管仲何如,仲曰:“臣闻招来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今郑伯既知罪,以礼引咎,主公当召还新城之师,厚待其太子可也!”桓公遣哨马召宾胥无班师,厚待伯华遣归。

  却说惠王少子叔带,闻桓公会诸侯,立其叔郑兄为太子,恐不得己为王,乃召西方犬戎入寇,惠王闷死。犬戎助叔带与叔郑争位,大乱京城,周公宰孔与群臣奉太子奔齐求救。桓公曰:“吾昔首止之会,正为此事,今果然矣!”遂令隰朋引兵入周,平定王位。隰朋兵至洛阳,叔带闻齐兵至,从西门奔出,犬戎尽掳京城库藏,亦从此门而出。隰朋与宰孔拥太子人城即位,是为周襄王。遂修葺宫殿,出榜安民,郊天祭地,并祭先王祖考,百姓大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桓公葵丘大会盟桓公阳谷寄太子襄王谓宰孔曰:“朕遭骨肉之乱,赖齐侯平戎定国,今日郊祀礼毕,合颁胙肉,以赐齐侯,彰其宠锡,以崇殊遇。”于是,即命宰孔,奉胙肉往齐,厚待遣归。却说管仲告桓公曰:“隰朋能定大位,主公宜会诸侯入贺,庶几不失盟主权柄。”  公曰:“宣在何处期会?”仲曰:“齐自北杏定伯以来,虽常盟会,皆列国兵车会议而已,今日乃匡合朝王之会,不比寻常,宜在葵丘大地,筑坛壝期会可也。”  公曰:“仲父施行便是。”

  管仲遂令东郭牙督五百壮兵往葵丘,择方员八百步之地,筑起一坛,高十余丈,布南北君臣之位,列上下三层之阵,布列整齐。桓公与众文武来至,传令在第一层坛设黄金御座,按人君南面之位。第二层坛左列与周同姓诸侯之位,右列与周异姓诸侯之位。第三层坛左序上卿管夷吾等文臣之位,右序大司马王子成等武臣之位。

  俱各衣冠济济,弁冕秩秩,引列国群臣立东西之楹,以置反坫,树左右之标,以悬钟鼓。又令二千二百五十名壮士,分为五队,各执青黄赤白黑旗,屯于五方,以按五行排布已完。列国诸侯皆至,桓公又令公子无亏序诸侯之位,诸侯推让升坛,各就本位,列国群臣,皆循齐臣之班。桓公起告诸侯曰:“今日天子初登大位,故寡人会公等入京朝贺,必在坛北面朝王,然后立盟。”诸侯皆拱手听命,桓公乃引列国君臣,望北而拜,山呼之声,远张数里。拜毕,各就本位。管仲历阶而上,告诸侯曰:“今日乃衣冠之会,不必杀牲歃血,但载书立誓,以定盟可也。”桓公即集笔立盟曰:“凡我同盟之人,协匡王室,言归于好。第一要诛不孝,无易太子,无以妾为妻。第二尊贤育才,以彰有德。第三敬老慈幼,勿忘宾旅。  第四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勿专杀大夫。第五无曲防,勿遏采,匆有封而不告。若犯以上五等,许列国共讨之。“诸侯皆曰:“谨奉命!”

  言未讫小卒报王使至,桓公降坛迎接。宰孔告曰:“天子初登宝位,皆赖盟主之德,今祭祀天地祖先,令孔奉胙来赐。”  桓公升坛望北谢恩。宰孔曰:“天子有言,盟主年老,加赐一等,使免谢拜!”

  桓公大惊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何敢不拜,以傲君臣之礼?”遂再拜稽首。

  诸侯皆曰:“今日方见君臣之礼也!”后人有诗云:坛筑三层耸碧空,韶音金鼓振空中,衣冠焕焕昭文雅,剑戟森森建武功。

  五义申盟金石固,片言载担地天同,寥寥四百春秋世,始见葵丘一会公。

  潜渊读史诗云:桓公仗义辅周王,纠合葵丘第一良,铁笔立盟申五命,锦书定誓正三纲。  天威咫尺宁矜傲,礼制尊卑敢崛强,从此君臣知降杀,夷吾抱负愈隆彰。

  桓公兵车之会惟蔡丘第一,有四六之词一篇曰:五霸之业,桓文第一,纠合之功,葵丘为最。筑数丈之高坛,上簿膏霄,环几围之平地,四连绿野。金壁腾光,照耀九天日月;钟鼓节韵,震轰千里风雷。庭燎煌煌之昼,兽鼎喷嫋嫋之烟。幕张红罗,列旌旄以环卫,旗标黄纛,布戈戟以森严。  桓公严穆穆之容,群臣序彬彬之秩。有司戒期,羽书驰告,于是车马滚红尘,奉一命而四方辐辏。衣冠彰富贵,会五爵而列国骋驰,翰苑儒林,文臣序彬彬之貌。

  蜂重蚁聚,武将耀赫赫之威,俎豆献庭,骈圭交舄。是故相推相让,历阶级而登盟坛;恪敬恪守,慎威仪以升公座。周旋俯仰,撮让降升,观南面之尊,环北辰之拱。

  环佩铿锵之音,澈透九霄,山呼万岁之韵,振闻十里。踧躇其仪,抑首就位。于是,管仲定盟,诸侯歃血,申以王命之严,若谈河淡;永以载书之信,似轰雷霆。威著德辉,诸侯守超雄之大誓;目眩气夺,士卒骇拔俗之伟观。献酬未毕,天使来临,凤翅翔翔,望南坛而降诏。龙颜咫尺,觐北面而酬恩。三军鼓舞,贺龙虎之相逢;八音鼎沸,庆风云之遭际。玉帛交错,葵丘之会,亘五霸而无俦;威德兼著,桓公之业,历春秋而莫比。  又古风一篇:春秋乱世无纲纪,群雄角力相吞噬,卓彼齐桓异众谋,仗公秉义匡王室。

  君不见,葵丘会。

  衣冠文物两彬彬,赫然声振为第一。

  巍巍坛壝值云空,煌煌金壁光侵日。

  文臣下笔风甫惊,武将横戈鬼神泣。

  成轰雷霆服百侯,德乘阳眷濡万里。

  左班管鲍献谋谟,右班实关相羽翼。

  羽书一出檄四方,膏车秣马相期至。

  皇皇穆穆兢献酬,铿铿锵锵鸣圭壁。

  五义方经笔下盟,诸侯遵守同金石。  丹凤御诏自西来,周王致胙彰殊锡。

  天子曾劳免降阵,敢把龙颜违咫尺。  丈夫得志庆风云,意气轩昂谁可比。  又一绝句云:春蒲葵丘目蒲天,诸侯金鼓兢喧阗,桓公申义同盟语,千古犹如振耳边。  及至葵丘之会,献酬已毕,桓公遂率诸侯朝周。襄王劳曰:“国家不幸,骨肉相残,赖卿辅弼。”桓公稽首曰:“皆陛下威福,臣何有焉!”王又问曰:“闻卿臣下有管夷吾者,兼修文武,朕愿见之!”桓公引管仲入朝,王劳曰:“翌翌齐国,勤劳王家,皆卿之力!赐汝上卿之职,出入仪制,俱降诸侯一等。”管仲再拜辞曰:“臣乃一贱有司,其匡合之功,皆臣主公威德,将佐膂力,臣何敢受此重赐?”

  王曰:“联以齐侯攘夷匡周,皆卿之力,故赐此制,今卿以德归主,功归同僚,其实君子不忘其大也!”遂赐齐侯彤弓一把,宝剑一口,白旌黄钺得专征伐,斩杀自由。赐管仲上卿之职兼赐出入仪制,降诸侯一等。其余列国诸侯,与齐之文武,各赐黄金十镒,彩帛十端,无得再辞。桓公引诸侯及文武谢恩。史官有诗赞云:管子春秋大霸臣,尊王攘狄有声名,当年金殿辞封语,千古令人诵德音。

  宴罢,诸侯辞王,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葵丘之会盟,誓以立太子为事,今吾国东宫未定,宜早建立,免致久后争位。”桓公曰:“孤之六子,惟昭举止端懿,他日堪登大位,孤欲立之,此事若何定处?”仲曰:“主公明见,正合仲意,二公子虽幼,其贤过于弟兄,宜立之,以主社稷。”公曰:“无亏居长,久后必起争端。”仲曰:“立嫡以贤,何争之有?”

  公然之。次日设宴,以立东宫。  却说易牙有宠于卫姬,闻立东宫,牙入后宫贺卫姬。卫姬曰:“主公主意不定,焉知立谁?”牙曰:“立嫡以长,理之当然,何疑之有?”及降诏,乃立次子昭为太子。卫姬笑曰:“易牙信吾言否?”易牙大惊,曰:“主公何意如此,吾用一计,即反东宫之位与公子无亏。”卫姬曰:“富贵有命,何必争斗。”牙见卫姬不纳其计,出宫门遇无亏悻悻而入。易牙曰:“公子怒东宫事耶?”无亏曰:“父王无定,弃吾而立昭,此皆管仲之谋,先斩此匹夫,然后与昭定论!”牙曰:“公子若杀仲争位,是得罪于父也!臣有一计,使东宫之位,反掌而得。”公子无亏曰:“何计?”  牙曰:“主公之意,摇曳不定,吾当以调味动之,必归其位。”

  明日,桓公设宴,其时皆易牙所调,甘美过甚。公召牙问曰:“天下之味子能调和其美,但人肉吾未得尝。”牙曰:“此诚易事,臣请调之!”次日,即将其三岁之子杀而烹之,进于桓公食之而美,问曰:“此何肉也?”牙曰:“臣之长子肉也!”公惊曰:“卿何故杀子进吾?”牙曰:“主公昨言所欲,故烹进之。”公悔曰:“昨乃戏言,何故忍心?且尔子有几岁?”牙诈下泪曰:“臣子年已三岁。”

  公曰:“已长矣!”牙曰:“长则长矣!争奈主公所欲偏,故弃长而存幼也!”公愕然而退。

  牙见公不听,枉杀其子,来见无亏。无亏大怒!便欲仗剑来斩管仲。易牙止之曰:“不可!管夷吾,国之大臣,且未闻有抗君父而能得其位者,今主上且年老,管仲亦老,不如姑俟数年,若主上与夷吾俱殁,则昭无所倚,此位还归公子。”无亏听易牙之言,罢其争斗。

  且说桓公闻易牙之语,知无亏有谋位之意,以告管仲。管仲曰:“当今诸侯,宋公贤能,久后必能仗义主明,公宜修书,以太子之事托宋公,后虽有斗争,宋公必能定乱。”桓公然之,遂修书,令人告宋公。其书曰:近别王城,尝思丰采,兹因家事不宁,展转失措,惟明公能图之。尚以德义相顾,不吝一行,可卜吉旦,会猎于齐宋界上,敢以储事相寄。至则万希不爽,足见明公尚德重义之实。

  宋公折书看罢大悦。

  次日,即治驾与数十骑来至阳谷,桓公亦独与管仲、宁戚、太子昭数人而至,相见礼毕,桓公告宋公曰:“葵丘誓书,寡人滥主其约,今孤初立东宫,恐弟兄后有争斗,明公德高义重,故以此事相托,望明公调护,寡人虽死地下,亦无憾矣!”

  宋公曰:“国小德薄,不足以膺重寄,然承盟主之命,敢不敬奉!”桓公大悦,命宴宋公,酒至半酣,令太子起舞。自击节而歌曰:嗟彼鹄刍兮,未能离巢。将引其翱翔兮,群喙其毛。敬托秋风兮,俟羽振而扶其腾高。

  宋公亦起而歌曰:卓彼高崩兮,凤刍其将。嗟我微风兮,焉搏其翔。待其羽翮成而冲天兮,必腾千仞而为祥。

  宴罢,各辞归国。  后人有诗云:管仲宏才有远见,先将国位属襄公,无亏纵有易牙计,争似昭如有翼龙。

  桓公车驾回至近郊,见野人牧马,内有一匹老马,高一丈余,规模宏壮,且其鬣落蹄蹶,骨瘦如柴。公问从者曰:“此马似吾壮年所乘征伐之马,何以至此?”

  乃呼野人问之,野人战惊不敢诉告,公诘其故,野人曰:“此马乃明公壮年所用之马,号为白雪驹也!”公骇然曰:“何以老瘦如此?”野人曰:“昨岁有司,拣选良马以进,此马老不中用,故弃于野,小人收而养之。”公乃谓管仲曰:“吾南伐山戎,东征荆楚,横行天下,皆乘此马也!少壮既用其力,今老而委弃其身,岂仁人之心哉!”令左右取百金赏野人,赎其马归,令其有司善喂养之。后人有诗云:老马频嘶绿草茵,瘦身不复壮年形,桓公一见将金赎,高出当年霸者心。

  又一首单道此马之诗云:一匹神驹少壮时,身高力远甚希奇,毛披白雪明如练,蹄捷秋霜快似飞。

  大吼一声雷震地,长驱千里电摇旗,横行四海无敌手,成就齐桓霸业基。

  桓公归国,时东宫既定,四方略息。管仲既承襄王之赐,乃置三归反坫,以树塞门,饰篮簋,朱弓弦,出入仪制但降诸侯一等,宅后花坞筑插云台,终日游玩于其上。毕竟管仲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冯长公验仲生死晋献公宠妾逐子忽一夜,管仲心神恍惚,坐卧不安,乃散步游于台上。时当三更,仲观天清月朗,星宿森杂,忽见虚危之间,文星暗没,似有陨坠之象,仲俯首叹曰:“吾当尽矣!怎奈受齐侯厚恩,未能补报,吾殁之后,只恐国家伯权解矣!”遂对月而吟曰:咨嗟感慨,面对星海,月有常辉,人无久在,我欲乘空,邦家为爱,嘱此清光,徐行我待。

  次日入朝,告桓公曰:“臣观虚危之间,文星晦灭,臣命当尽!”桓公大惊,曰:“仲父何出不利之言!”仲曰:“臣少年时,行过西周骊山下,遇一仙者,自号冯长先生,相臣之貌,许臣寿止五旬,位居宰辅。今蒙圣恩,备位宰相,年过五十,故臣上察天星,追思冯长之言,知是命之当尽也。”公曰:“仲父不必忧虑,巫言何足信哉?”管仲谢恩出朝,是夕遂有疾不起。次日,桓公闻管仲有疾,忧闷不已。高奚奏曰:“仲父昨言,遇仙子于骊山,谈其生死富贵,今果遇疾,主公何不差使,往西周扣其应验。”

  桓公遂差大司田宁越,往骊山来访冯长,其乡人云:“山迤西,有一老叟,上通天文,下达地理,识阴阳吉凶之道,鬼神出没之机。自言周宣王时人,莫非此老?  若询冯仙则无矣!”

  越知是此人,遂托乡人引至,深谷幽处有一所草庐,竹篱茅舍,甚是幽雅。乡人指曰:“此即老翁处也。”越入,见一老叟,形状古怪,鹤发童颜,端坐操琴,越不敢擅入,忽左边一引香童子,告老叟曰:“师父言今日有齐使至,莫非门外之客耶?”

  老翁点头,越自思:“此老未卜先知,真当世之仙也!”遂入下拜,老叟忙扶曰:“吾乃村落老叟,何敢辱大夫下拜。”越曰:“吾奉齐侯之命,特来求先生相管仲吉凶,以便回报。”  老叟曰:“管上卿之生死富贵,三十年前已与之亲谈矣,今日何必再问?”遂隐而不答。越再三哀告:“先生如不赐一言,吾不敢返命。”老叟取纸笔,写十六字付越曰:“龙逢水位,鼠从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

  越受之,不解其意,拜辞归国,将此十六字呈与桓公。桓公不解其意,问于群下,中军咨谋宁戚进曰:“此明仲父当尽之谣也。”公曰:“何以知之?”戚曰:“龙者人君之象,水者纳音之号,当今周王七年,岁在丙子,丙子纳音属水,故曰龙值水位也。鼠者子之生肖,火者丙子所属,今年丙子太岁,故曰鼠位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者,人臣去世之义。此臣所以知仲父今岁必终也。”桓公闻戚之言,遂往仲宅问病。时仲甚危,不能起伏,公就其卧榻问曰:“仲父病体若何?”管仲曰:“臣将与世相绝,但上负主公之恩,下负叔牙之德。”

  桓公曰:“仲父与叔牙何德?”仲曰:“臣少与叔牙同卖,分金常多与臣,不以为贪,知臣家贫也。臣常谋事穷困,不以臣为愚昧,知臣有不利也。臣常一战三北,不以臣为怯弱,知臣将留命而奉老母也。臣常三仕三见逐,叔牙不以臣为不肖,知时有不遇也。生臣者父母,知臣者惟鲍子一人而已。”公曰:“诚哉是言!非叔牙荐仲父,寡人焉能强大其国!然仲父倘有不虞,群臣谁可代相者?”仲曰:“知臣莫如君,臣不能尽识,然臣尝观群臣之行,易牙则杀子要君,开方则指父逃国,竖刁则自刑求位,三者皆非人情,不可擢用。”公曰:“叔牙、隰朋、宁戚、宾胥无四臣何如?”仲曰:“叔牙好善,胥无好直,宁戚能事,然皆不能以定国政,至于隰朋,则知有其国,而不知有其家,若代臣治政,其惟隰朋可也!”

  仲言毕,又叹数声,曰:“朋也!牙也!天生二子为吾喉舌,吾身将毙,而喉舌安得独存耶?”遂卒。时,周襄王七年,岁在丙子,秋八月,年五十一岁。桓公大哭,归朝谓群臣曰:“夫天不欲吾安天下也!何夺吾仲父之速耶?”命以侯礼葬之,又诏满朝文武及齐都百姓,俱各挂孝一日。百姓闻讣,闭门痛哭,如丧父母。

  列国诸侯皆感其德,尽以大礼来祭。桓公感管仲之言,欲封隰朋为上卿,隰朋退朝谓家人曰:“吾与管仲,德业相信,今仲段,吾将休矣!”是夕遂卒。鲍叔牙不数日亦相继而卒。皆如管仲临死之言,后人参冯仙长“一虎归窟,蛟蚓埋井”之言,或谓管仲乃尾火虎,隰朋乃角木蛟,叔牙为轸水蚓,盖皆天上之星宿也。后人有诗曰:三宿当年共降齐,冯仙未卜早先知,匡扶齐国霸成日,蛟蚓埋尘虎亦离。  话分两头,却说晋献公佹诸,唐叔虞之后,武公之子,驾坐绛州,文有荀息、里克、丕郑、士蒍、赵夙、赵衰、狐突、狐偃;武有毕万、先轸、先友、先丹、木羊舌、罕夷、颠颉、介子推、魏犨等。献公生有五子。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奚齐、卓子。雄兵五十万,战将一千员,虎视列国。一日,献公升殿,文武山呼已毕。公谓群臣曰:“昔者吾伐骊戎,骊戎曾以女事吾。吾骊姬贤德,可以毋仪一邦,今又生二子,奚齐、卓子,吾欲立骊姬为夫人,卿等何如?”群臣背曰:“不可!

  主公内有贾夫人与姜夫人,更立骊姬为夫人,则贵贱不敌,恐生内乱。“公闻群臣不从,默然不悦。有近臣宦官梁五、东关五二人曰:”主公立下宫女为夫人,此乃内事,何必决疑于臣子?“公从其言。

  候文武退朝,二太监奉册拜骊姬为夫人。骊姬大悦,赐二臣金帛。问曰:“汝等能设一计,令奚齐为太子,以易申生,久后得嗣大位,汝等富贵,岂不久哉!”

  梁五进曰:“臣有一计,能令王立公子奚齐。”姬曰:“汝计何如?”梁五日:“左右耳目所在,不必言明,但请夫人次日与主公同宴,臣请献计。”姬悦。次日,命设大宴于后宫,献公退朝,骊姬迎人饮宴,惟梁五、东关五侍侧。酒至半酣,骊姬起告曰:“主公虎视列侯,百姓乐业,聊备小酌,以为庆贺。”公大悦,命乐工优施起舞。优施乃骊姬宠幸之人,知姬之心,遂舞歌一曲曰:虎豹据山兮,狐兔藏。

  鸾凤巢林兮,鸟雀亡。晋霸诸侯兮,其谁敢当。

  公闻优施之歌,击节叹赏,顾二五日:“优施可谓善于歌者。”令取酒赐之。

  二五乘机奏曰:“明公威德兼著,诸侯惧服,然依臣等所处,则地土愈强,社稷愈安,无妨长为歌舞矣!”公曰:“汝等所处何如?”二五日:“曲沃,公之宗庙也。

  蒲与屈,国之疆埸也。今国家都建曲沃,蒲、屈皆无主守。宗庙无主,则祭祀失时,疆埸无主,则邻国扰边。据臣之见,莫若遣太子申生守曲沃,以主祭祀。令二公子重耳守蒲,三公子夷吾守屈,使其练兵治民,则齐楚不敢近视而晋愈大矣!

  “公大悦。次日,颁诏令申生出曲沃,重耳出蒲城,夷吾守屈城。大夫里克谏曰:”  不可!太子,国家之本,社稷之主,所以朝夕不离君父之侧。故君出国,则太子主守,大臣守国,则太子从行。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在主公之身旁,使为社稷之主,岂可出守远城哉?“公曰:”曲沃吾宗庙所在,便出守为祖先之主,如何远焉?

  卿且勿言。“里克退,太子与二公子各拜辞赴任。太子出朝,太傅杜原款与大夫里克谏太子曰:”今主公惑谗嬖爱,故逐殿下,将易奚齐。殿下既不能辞,何不远遁,为吴太伯之事,可以免祸,又得令名。“申生曰:”奔往何国?“二臣曰:“谚云,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殿下能撇富贵以免祸,则何国不可往?”申生曰:“君父之命焉敢辞也?二公勿言!”原款扣住马首,再三相劝,申生令左右拥原款上马而行。

  士荐见之流泪叹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史苏与里克叹曰:“太子国之基本,主公使基本远出,致乱之兆也。”太子与二弟大哭相别而去。后人有诗云:晋献耽淫宠骊姬,一朝三子听谗离,他时蒲屈刀兵动,先见难逃四子知。

  又有诗讥献公曰:莫道妇人多水性,由来男子少刚肠,献公本是春秋霸,长舌能将骨肉伤。  骊姬闻申生与二公子皆离朝赴任,喜不自胜,召二五问曰:“太子与二公子皆中计去国,卿有何计立吾子为东宫?”二五曰:“未可也!必须杀申生,然后可立奚齐。”姬问:“何计能杀申生?”二五日:“臣闻西虢公累累入寇边境,主公正欲会议出征,今日主君退朝,夫人何不请旨,令诏太子率兵征讨之。申生柔弱,若领兵伐虢,必被虢兵所诛,如其得胜回朝,夫人可奏其乘胜谋反,则申生死有余矣!”

  姬大喜,会公退朝入宫,姬归坐,见公面有不悦之色,乃问曰:“主公颜色为何不悦?”公曰:“虢兵累侵边界,吾欲征之,难得其人,所以不悦。”姬曰:“主公东征西讨,威服诸侯,何忧一小国乎?

  且闻太子申生,自居曲沃,兵威甚张,主公何不诏太子伐虢,则一举而功成矣!

  “公然之。未知申生伐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晋荀息假途灭虢秦穆公羊赎百里次日,献公遣使往曲沃,调太子领本部兵伐虢。里克心知是骊姬奸谋,谏曰:“必不可!太子初居曲沃,又调其出征,此非王者以东宫待其子也!”公曰:“虢人日为边患,岂可不伐?”克曰:“但令将领兵征之,虢必下矣,何故必欲太子亲征?”公问群臣曰:“谁敢领兵代虢?”中军大夫荀息连声应曰:“臣敢奉诏前去!”

  公问曰:“尔有何战略,率兵南征?”  息曰:“屈产良马四匹,垂棘白璧二双,得此二物,虢不难灭矣!”公曰:“用此如何?”息曰:“虢在虞国之东,欲伐虢必道经于虞,虞虢二国,虽为唇齿,然料虞公贪利,不能计远,请主公降词,修书一对,将此二物与臣假道于虞,虞若许之,大军灭虢,虢亡虞亦可伐,此用饵钓鱼,一举两得之计也!”

  公曰:“此计甚妙!”即令取屈产之马,垂棘之璧,修书一封。

  令荀息为都督,魏仇为先锋,自率大军五万出城,城中儿童诵谣言曰:丙之辰辰,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敦敦,火中威军,虢公其奔。  先锋魏仇录其谣言,进于献公。献公召荀息问其吉凶?荀息贺曰:“此伐虢之吉兆也,其应在九月十月之交乎!”公大悦,遂令荀息奉宝与书先见虞侯。虞侯问荀息曰:“大夫此来何故?”荀息“寡君有书一封,微奉二物。”虞候得书读曰:大邻虞君侯麾下,惟晋与虞,相去几许,愧不能亲,遂成胡越。今晋小邦,无奈虢人见欺,屡侵边界,兹来不胜其扰,欲率将帅,假道问罪,不敢私度,聊贡小璧二双,捷骥一乘,伏乞足恤被凌之苦,纵度关津,称得如意,不敢有负,只此哀乞,望赐金诺。周王二十二年春三月上旬,晋侯姬佹诸,顿首再拜。虞公览书大喜,遂受其礼物,许荀息领兵经度,且曰:“汝兵若至,我当助汝一阵!”荀息退。上大夫百里奚,明知晋人是计,自量主公不可规谏,故不谏。下大夫宫之奇谏曰:“夫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所谓辅车相依,唇亡则齿寒,其虞虢之谓也!”虞公曰:“虞与晋同姓,晋侯岂肯灭祖而欺我乎?迂儒不达理义,何必妄为强谏!”

  叱宫之奇退。奇乃号泣而出。归谓妻子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是夜,遂与妻子遁于西山耕隐。

  却说百里奚出朝见荀息,望前扯住叱之曰:“汝何得用以饵钓鱼之计灭我国耶?”

  息大惊,知百里奚之明,遂揖之曰:“虞侯贪得无厌之人,故拒公等之谏,我晋不伐,后必为他邦所并,大夫乃高明远见之人,何不去国?”奚泣曰:“我非不知虞亡在目下,但食君之禄,国危而避君难,奚不忍也!子何计以教我脱身?”息曰:“大夫不忍去国,虞侯又不可谏,何不告病,待国亡,而后去之?”奚别荀息,即日上表辞官,告病于家。  荀息回见献公,言虞许借道之事,公大悦,即日进兵。来至虞界,使人报知于虞,虞大喜,遂令公子叔季、叔仲领兵五千,大开城门,迎晋而过。献公率领大兵,不日已至夏阳城下,虞公二子带兵五千,前来相助。虢公闻晋兵已到,出城交锋,战未数合,被颠颉一锤打翻,公子叔启落马,虢公正欲向前救子,却被羊舌生擒归寨,叔启亦死于乱马营中。晋兵打入虢城,掳其金宝,焚其宫室,出榜安民,留五千兵以戍之,囚虢公而归。时,周惠王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丙子朔旦,果应童谣云。  却说虞公二子,扎于下阳,以助晋人。闻晋兵灭虢,差人来迎晋侯。晋侯与荀息曰:“中吾计也!”遂令羊舌、魏仇各领兵五千,衔枚从间道伏于虞城西清凉山下。又差人赍金帛五车入城谢虞公。虞公曰:“吾正欲纳款晋侯,何故不入我城?”

  晋使曰:“主公多多拜上,本欲人城面谢,奈久出远邦,归心似箭,聊备薄礼,令小人致谢!”晋军已度城下矣,虞公急令有司设宴,亲自出城,追至清凉山下,宴晋侯于清凉山。虞公初举酒以饯晋侯,荀息在旁以目视晋侯,晋侯接酒,诈掷杯于地。大骂曰:“逆贼!焉敢以酒酖我耶?”虞公正要分辨,荀息曰:“左右何不擒之!”左右从廊下冲出,羊舌、魏仇绑住虞公。虞公仰天叹曰:“早不听宫之奇之言,果中其计!”后人有诗云:国势严严铁统城,虞侯何事苦迷心,枪刀队里生擒日,仰面方嗟往谏臣。

  又有诗赞百里奚云:大贤事业异,远抢岂俗观,百里奚非昧,知君不可言。  叔季、叔仲闻知父亲被擒,引兵杀上前来。伏兵一起,羊舌斩叔季于马下,叔仲见父囚兄死,拍马杀回,欲取救兵,被魏仇发箭射于马下而死。

  却说晋侯,追虞人城,传令勿杀百姓。荀息领五百名壮士围住百里奚之家,奚闻知虞侯出城,知其必败,正欲挈妻孥走出,闻晋兵至,妻孥各奔,奚被晋兵获住,来见荀息。荀息知其贤,乃亲解其缚,引见献公。奚告曰:“亡国之臣,乞命归田。”

  晋公曰:“虞侯不听子言,故至丧国,非子不谏也!”  令以车载百里奚,囚虞、虢二君而归。

  忽近臣奏:“有秦使至!”公问为谁?近臣曰:“此人秦国大夫公孙支也!”  使召支,问曰:“大夫此来,有何高论?”

  支曰:“先君遗命,以明公乃金玉之枝,国势雄甲诸侯,故令寡君,求偶于大国,所以将丝萝而傍乔木也。今寡君新立,不敢违先君遗训,故命支求婚,明公倘不以秦为陋,愿请以公主归之,用成二国之好!不知明公尊意如何?”献公喜曰:“原来秦伯令汝来求婚,待孤再为商议。”献公召太史官苏卜之,苏占之曰:“不吉!卦得雷泽之归妹,主后世秦晋因婚姻而有兵戎,秦吉晋失其主。依臣愚见,此亲断不可许!”公意踌躇。

  群臣进曰:“夫晋,乃金枝玉叶,秦为诸侯之雄,两国威风,正是匹偶,主公何必以卜为疑哉!”公听群臣之言,遂以德贞公主许配于秦,遂赐妆资百辆,并诏令虞大夫百里奚为从媵。

  秦伯大悦,文武称贺。百里奚自叹曰:“吾抱济世之才,为虞国大夫,虞亡归晋,晋又不能我用,而使从媵于秦,吾年已过七十,卒不逢明主,展其大志,在此何为乎?”是夜,遂逃出城来,欲归于虞,迷其路径,误人于宛。秦伯闻百里奚走归,置而不问,大夫公孙支曰:“百里奚天下奇才也!主公宜速令人追之。”秦伯笑曰:“吾闻奚为虞之大夫,不能谋社稷,以至君死国亡,而乃委贽为人从媵,何才之有?”支曰:“百里奚虽仕于虞,虞公不能用其才,国亡而臣于晋,晋又不用,而送于秦,是天与明公也!明公若能用奚,秦必得志于诸侯。”  秦伯曰:“奚纵有治世之術,年已老矣,将焉用之?”支曰:“昔者西伯侯得姜尚于渭滨,年过八十,犹能兴周,以分土于齐,大才岂屈于晚哉?”秦伯不得已,令支追之。  却说百里奚迷道走至宛城,楚国野人猎于宛城之野,奚饥,向前问曰:“子猎者能食我一饭乎?”野人见奚须眉皓白,相貌魁伟,知其定非常人,乃引至家中,以酒食待之。公孙支引从者数十人询访,追至村庄,直人见奚,请归!奚坚辞曰:“奚乃亡国大夫,年过七十,无所谋效,今欲辞秦而归田里,恐触怒见责,所以偷生而出,今若再回,非奚之愿也!”支曰:“主公知大夫命世之士,故使支来请回,大夫若坚意不出,岂欲尘埋珠玉而老死岩穴哉?支闻好从事而失时者不智,怀其宝而迷其邦者不仁。士遇明主,得时而行道,如龙虎得遇风云,子何不省?”奚不得已与支同回。支命取资帛酬庄主,时未曾带得,惟左右猎得五羊羖在,遂以五羖酬其庄主,与奚同归入秦。后人有诗云:宛城春风动绿杨,秦臣匹马赶逃亡,当年不霸西邦士,空使后人笑五羊。

  支既归,先人见秦伯,曰:“百里奚臣已追回,望明公处以重位,使其得展平生之志,秦国之幸耳!”穆公召奚,封为上大夫。奚辞曰:“臣亡国之俘,碌碌庸庸之才,何敢望居高位?”秦伯曰:“虞公不用子故亡,非子之罪也!今寡人得子,犹如涸鱼得水,子何必苦辞?”奚曰:“蒙主公厚赐,非敢固辞,然秦欲富国强兵,兼并诸侯,非臣故友不能任其职也!”

  秦伯曰:“乡友是谁?”奚曰:“此人乃齐之(饣至)村人也!姓蹇名叔字伯时,通今博古,晓达政事,但恨时无明主,诚能以礼聘之,宠以重禄,则秦霸不难矣!”

  秦伯大悦!遂令公子絷以金帛往齐聘蹇叔。絷承命径投齐之(饣至)村,见数人息耕于陇上,相赓而歌曰:纵横战马滚红尘,瓦裂封疆处处兵,堪笑当时名利客,不知风急鸟投林。

  挚在马上,听其音韵绝尘,皆是忘世之曲,乃下马向前问耕者:“何处是蹇叔所居?”耕者指示曰:“前去里余,修竹林中,左泉右石,中间小茅庐,乃其所也!”  絷上马行里余,望见前面茂林修竹,郁郁苍苍,甚为清雅,遂在马上口占一律云: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乐此更何求,数方白石云堆起,一道清泉接涧流,得趣猿猴堪共狎,忘机麋鹿可同游,红尘一任漫天下,高卧先生百不忧。

  吟罢,絷携左右人竹林深处,停马庐外,令左右扣其柴门,内有小童出曰:“佳客何来?吾主不在舍下。”延絷而人。絷曰:“先生何往?”童曰:“早间同数高士,寻春于绿野,少刻即回。”言罢,蹇叔携二三仆人,提壶挚榼,载吟而归。

  挚在门外,遥斜阳林下,一士人癯瘦长耳,布袍麻履,宛然一枝梅花,望草庐而归。

  口中吟曰:桃花红,李花白,桃红李白呈春色,惟有寒梅不斗芳,藐视年光为过客。

  絷忙出林外,施札曰:“久仰清风,夫何相见之晚?”蹇叔忙下驴,延人草厅,分宾主礼坐而问曰:“执事从何而降,有何教益?”絷答曰:“吾乃秦伯之族,名絷字子伦,奉秦伯之命,赐物来聘先生入朝,共议国事。”蹇叔慌忙起谢曰:“叔山野鄙民,敢劳公躯下降!”命设酒礼以宴絷,絷曰:“朝命紧急,不敢稽延,请公治装就道。”叔辞曰:“山野小民,素无远违,岂敢就聘?大夫请停车,容叔具辞表以上。”紫曰:“公不必辞,此乃是大夫百里奚所荐也!絷闻丈夫处世,遇有为之君,即当展生平之志,何必苦恋山林,与草木同腐,公此一出得志,致君泽民,上不负所学,下不愧相知,不必苦辞!”叔因闻百里奚举荐,遂欣然许往。

  次日,蹇叔与公子絷,同归秦国。穆公闻蹇叔至,降阶相迎,封为上大夫,与百里奚同理国事。后人有诗曰:蹇叔村庄一老农,长年抱策隐隆中。  穆公不进求贤马,争得先生建大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骊姬设计陷申生十英辅重耳逃归却说骊姬贺晋献公曰:“主公威镇远国,得胜而还,又与大国结亲,诚足庆贺!”  公曰:“虞、虢虽灭,耿、霍、魏三国,其势尚强,吾不日兴兵,征此三国,方满吾意。”次日,公设朝与群臣议伐耿、霍、魏之事。荀息奏曰:“耿、魏小国也!  主公乘胜之兵,亲自征之,望风而降矣!”公悦,遂令毕万为先锋,赵夙为谋主,亲率大兵五万出城,留荀息守绛。骊姬闻公出征,问二五与优施曰:“伐虢之计,本欲害申生,主公乃亲征得胜,今又远征,而申生安然无事,此计何日而成?”

  优施对曰:“臣再献一计,令申生不日而死。”姬曰:“计将安出?”施曰:“主公远出,夫人可遣人往曲沃,召申生回朝。

  申生至,夫人诈以梦见申生之母姜氏入来索祭,申生素志孝义,闻知必归祭其母,祭必分胙以奉夫人,夫人可置毒于内,待主公归,奉与饮食,知毒必怒申生而杀之,则申生死无腾挪矣!“姬大悦,即日使人于曲沃召申生,申生归见骊姬,姬佯哭曰:“吾近夕梦见汝母姜氏向我索祭,故召尔告之。”申生闻言,放声痛哭。姬曰:“恸哭亦无益,汝归而祭之可也!”申生拜谢,归曲沃,即祀其母,令使者赍胙以奉姬。太傅杜原款谏曰:“骊姬妒忌,逐出殿下弟兄,岂有诚心相告,其中定然有诈!臣闻主上出征,若进胙肉,恐中其计!”申生曰:“彼既以诚心告我祭,不进胙,得罪反重。”申生不听而奉胙,骊姬受之,置毒子酒肉中,以待公归。  却说耿、魏、霍三国,闻晋兵至,寡不敌众,各个出城,奉表纳贡。晋兵不动寸铁,收三国得胜回朝。却说骊姬见献公回,将胙礼进于献公,公方欲食,姬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公曰:“然!”与犬食之犬毙,与小臣食之小臣亦毙。姬乃哭曰:“天乎!国,子之国也!何为过急若是?”献公大怒。遂令殿前将军奄楚、贾华,各令卫卒五十,前捕太子,取其傅杜原款。二人领兵出朝,狐突谓二子狐毛、狐偃曰:“主上无道,信骊姬杀太子,其祸必及于重耳,吾观重耳,重瞳骈胁,后必能强大晋国,汝等作速往蒲从重耳,以图功名。”

  二子次日奔蒲,狐突又修书,星夜使人教申生逃难。  却说奄楚、贾华二人,引兵图曲沃,申生知其祸,走人新城,杜原款走不及,被奄楚仗剑斩于马下。款将死,谓从者为我告太子曰:“款也不才,自知不敏,故有今日之难!臣不敢偷生爱死,然太子不从昔日之谏,以至今日祸临,请必无悔其死,且臣闻死不迁情,强也,守情全义,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忘君,敬也!”申生闻言,痛哭受命,乃走至新城。

  申生走入新城,得狐突之书,泣曰:“伯氏爱我甚厚,然吾想逃走,其罪必归于君,是悲君也!彰君父之恶,必见笑于诸侯,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吾宁待罪俟死,何敢逃死!”令其臣猛足告狐突曰:“申生得罪于君父,不敢逃死,然吾父老矣!愿狐氏尽心以助吾父,申生虽死亦不敢忘。”猛足受言既出,申生自缢于新城。  贾华兵至闻其自缢,斩其首级回报。后人有待哀申生云:父子本天性,献公反灭之,卓哉申生子,纯孝死不移。  又宋贤诗云:父母如天无极思,知而不昧独申生,刀兵滚滚因谗重,俯首新城只待烹。

  骊姬问优施曰:“申生既中计而死,如今可请立奚齐否?”

  施曰:“未可!重耳、夷吾尚在,如不尽除,后必有患,况重耳骈胁、重瞳,状貌非俗,久后必成大事,宜速除之!”姬曰:“何计可除?”施曰:“此易事也!  夫人但奏申生之死,为重耳、夷吾共忿,则公必怒,而一计尽去矣!”姬悦,会献公退朝,姬泣而诉曰:“妾闻重耳、夷吾怨申生之死,言妾所谗,二人终日练兵,欲人朝杀妾而谋主上,主上宁杀妾身以安社稷,勿致祸临,后悔不及。”公曰:“申生谋杀君父,其罪合死,何干汝事?”姬泣曰:“重耳、夷吾凶暴不仁,见申生既死,意望东宫之位,恐妾子母相闻,故捏词陷妾,然后好夺君位!”

  公大怒,即令贾华领兵伐重耳、夷吾,贾华领兵先至蒲。

  却说狐偃、狐毛领父命奔蒲见重耳,俱以父命告之。重耳犹豫未定,忽报贾华引兵到蒲,重耳始信。蒲之百姓皆愿出战,重耳曰:“我父之命,不可校也。”华攻人蒲城,杀人重耳之堂,重耳与狐毛兄弟跃后园土墙而走,寺人李披仗剑追入后园,见重耳正跃土墙,披挺剑望重耳背后便砍,砍之不及,斩重耳衣矜而还。后人有诗云:父失慈兮子尽孝,能知此义独重耳,文公不校蒲城战,高出春秋五霸家。  又有一绝云:凤脱鹗群翔万仞,虎离豹冗奔千山,要知重耳能成霸,皆在周游列国间。

  李披回报:“重耳与狐毛走入翟去,坚闭不出。”

  顷刻,城下有七八骑相继而至,叫开城甚急,重耳疑为贾华追至,令勿放吊桥,乱箭射下。城下大叫曰:“我非追兵,乃从公子出奔者,休得放箭!”守城军卒报于重耳,重耳令开城纳之。八骑既愿从出走者,却是谁人:第一骑,能文能武,善谋善断,中军谋主,赵衰字子余。

  第二骑,博古通今,学问老成,中军谘谋,臼季字胥臣。

  第三骑,仁慈恺悌,礼乐周全,上军大夫,公孙贾陀。

  第四骑,性气慷慨,武力超伦,中军都护,魏犨字公谅。  第五骑,守忠秉孝,义气绝人,中军裨将,介子推字公恕。  第六骑,英雄无敌,不畏强御,下军裨将,颠颉字高。

  第七骑,状貌魁梧,智勇出类,下军都护,先丹木字时春。

  第八骑,武艺超群,言辞华彩,上军裨将,毕万字极之。  其先相从在城二骑,却是谁人:第一个,英标冠世,才能兼备,国舅狐毛字子羽。

  第二个,心胸磊落,临机随应,国舅狐偃字子犯。  此十人者,实晋国栋梁,邦家瑚琏,故不肯谄事骊姬,所以甘心弃位而从奔也。

  既而入城相见,各个相抱痛哭。重耳曰:“公等在朝,何以至此?”曰:“主上失德,宠嬖妾,戮亲子,故我等见公子宽厚,所以甘心弃职,愿从出亡。”重耳哭曰:“公等能协心从耳,誓不敢负!”众皆踊跃愿从,魏犨超出谓众曰:“我等既皆协力,以辅公子,肯助某一阵,某愿催兵一阵,打入皇城斩骊姬,诛奚齐,扫尽二五施优,有何难处,又何必外奔?”重耳曰:“公言诚慷慨丈夫之事,奈君父在上,岂敢如此?不如暂避其乱,以作他图。”魏犨乃一勇之夫,见重耳不从,乃咬牙忿怨曰:“似公子畏骊姬如蛇蝎,何日能成大事?”狐偃谓犨曰:“公子非畏骊姬,君父在上,无奈何耳!”犨虽闻其言,犹自怒气不息。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晋重耳得将佐之盛:文公昔日遭谗变,单枪匹马奔如电。

  当时辅从有何人,英雄尽是山西彦。

  山西美彦聚如云,吞虹吐雨星罗胸。

  文臣高举擎天柱,武将雄跨驾海虹。

  君不见,赵成子,丝纶遽据高千古。  舌尖翻起三江浪,笔锋扫退千峰雨。

  又不见,魏武子,烟睛藐视千斤斧。

  十指擒收北海龙,双拳制服南山虎。

  狐毛狐偃尽璠玙,予推臼季皆琼琚。

  贾佗毕万珠现薮,颠颉时春锦绣车。

  执鞭坠凳争先起,制刃推锋相翊羽。

  周流历遍秦齐楚,自相激励为股肱。

  譬犹虎啸风自生,龙兴四海有云腾。  古来真主百灵扶,朝阳将出凤鸾舞。

  要知重耳能成业,皆在诸臣抱英武。

  忽闻有金鼓之声,重耳又疑有追兵攻城,慌忙与数十从者奔走相答,谓狐偃曰:“试卜一卦,何国为吉?”偃曰:“不必问卜,夫齐楚之路远,而望大不可,因困以投,不如且回翟城!”重耳曰:“翟近晋国,伐兵必至。”偃曰:“翟虽近晋,而不与相通,且翟人多怨汝父侵暴,但厚恤翟民以图大事可也!”于是遂奔于翟。

  翟城百姓皆愿与出力战守。

  却说贾华既逐重耳,遂率兵至屈伐夷吾。夷吾问其郤芮曰:“吾欲亦走于翟,与重耳一处何如?”郤芮曰:“不可!兄弟同难,其后必争,不如人梁,梁于秦,秦与晋婚姻之国,日后或有所助。”夷吾遂同郤芮走入于梁。贾华迫夷吾不及,回奏献公,欲起大军伐翟、梁。群臣皆慷曰:“父子无绝恩之理,今二公子罪恶未彰,既出奔外,而欲必杀之,恐见笑于邻国也!”公意稍回,曰:“狐鼠同谋,不可留于国内。”传令尽逐公孙宗族,诏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太子,令上大夫荀息傅之。群臣见逐公孙宗族而立奚齐,皆称疾不朝,亦有辞官去位者。后人有诗云:里克人臣弑二君,虽然为国亦强凶,夷吾赐死金銮殿,始信奸谋天不容。  又史臣赞曰:雄哉晋里克,志壮少宏谋,但识宁邦乐,焉知弑主忧,在生虽昧道,视死等鸿毛,仗剑亡金殿,雄哉里克高。

  谷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晋里克谋弑二主秦穆公救晋饥民晋侯自立奚齐之后,文武辞职,无人共理国事,朝夕与骊姬会宴。一日,公有疾,姬泣曰:“主上遭了孙之乱,尽逐公孙宗族,立妾之子,一旦倘有不讳,众公子奔外者,挟动列国之兵来代,使妾子母将靠谁人?”公曰:“夫人不必忧念,大事已付荀息矣!”于是,召荀息于后宫,问曰:“寡人今立奚齐为太子,使尔傅之,倘寡人死后,重耳、夷吾招秦楚之兵来争位,那时大夫知何处之?”对曰:“主公以太子托臣,臣当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设使国有大乱,臣请以死报之!”

  献公悦,谓姬曰:“荀子静在,汝必勿臧。”言讫而终。荀息奉献公命,立太子奚齐即位,群臣朝贺,加荀息为上卿。

  里克退朝来见丕郑曰:“主上舍长公子在外者不立,而立嬖妾之子,此事若何定夺?”郑曰:“此事大,全在荀子静主之。”二人遂往荀息府中,延人,克告曰:“主上晏贺,公子在外,子耳、夷吾、申生此三人之从者,怨奚齐之子母入于骨髓,一闻主上晏贺,奚齐得位,必挟秦楚之兵而入,子静何安?”息曰:“吾受先君遗托而傅奚齐,则奚齐乃吾君也!何知更有他人?”二子百计劝谕之,荀息终不肯听。

  二人出,克谓郑曰:“子静坚执不听,此事奈何?”郑曰:“彼为奚齐,吾为重耳,各行重耳,各行其志,有何不可?”

  二人密约,次日入朝,里克使殿前将军祁举率卫士伏于承德宫外,奚齐正欲出朝,祁举杀溪齐于宫外。里克遂扬声曰:“奚齐子母,谗谮公孙公族,皆出梁五、优施,可押此数贼,然后正君之位。”祁举遂兵入后宫,斩梁五、东关五,优施正欲逃出,被里克挥剑斩于阶下。

  荀息在朝外闻知事变,与骊姬更立卓子为君,以封里克。

  骊姬告荀息曰:“群臣皆食君禄,而里克弑君,若明其罪,合当灭族,大夫宜为国家讨贼!”荀息遂令中大夫叔坚、山冖率兵围里克、丕郑之宅,群臣皆不愿立骊姬之子,步坚、山祁虽受诏捕里克、丕郑,众多逗留不进。

  却说有人早报里克与丕郑,忙率家人入朝,遇叔坚之兵于路,大声曰:“骊姬诟杀申生,尽逐众公子,尔等平昔食君禄者也,今反为贼使令面欲害忠臣乎?”叔坚、山祁二人闻里克之言,掷兵于地曰:“大夫有何高论,某等愿受约束!”克曰:“愿公等反杀卓子,攻取骊姬之徒!”于是叔坚率兵杀入宫中,斩卓子于座下,荀息见卓子被诛,亦触阶而死。后人有诗曰:荀息忠贞似烈霜,履凶蹈险负纲常,一朝同死双君命,留得青名万古香。

  里克既诛卓子,凡助骊姬者尽收斩之。群臣议曰:“国家不可以一日无君,今先君之子皆奔于外,合迎夷吾而立之!”

  里克遂令下大夫庆郑奉驾往迎夷吾。

  且说夷吾奔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男一女,皆孕十一月,梁伯使太史招又卜之曰:“此孕当生一男一女,男为人臣,女为人妾。”夷吾遂命其男名曰圉。是时,闻父死国乱,将返国争位,恐无所用,梁伯使其朝秦借兵,秦伯将欲许之,公孙支曰:“不可!夷吾层弱,不能承位,重耳为人雄略,他日若知秦助夷吾,必借齐楚之兵,与秦结怨。”秦伯乃召夷吾从臣郤芮问曰:“公子入晋承位,将谁为倚?”

  郤芮对曰:“臣亡人无,党异则仇,夷吾弱不好战,今明公念亲之故,借兵使其得承父位,必当以土城谢秦。”秦伯悦,宣夷吾问曰:“公子归国得正大位,能不惜几里之地与吾秦乎?”夷吾许曰:“使我有国,我何爱焉?使夷吾得正晋侯之位,即当以河外五城谢之!”遂令郤芮当殿立券,呈与秦伯。秦伯大悦,即日令公孙支率兵三万,遂夷吾归晋。

  夷吾谢秦伯出朝,其姊曰:“先君信谗,致使骨肉东西,令弟归国而成大位,宜念同气之谊,凡先君遂出之兄弟,皆要收入朝廷,勿令相伤手足。”夷吾再拜受命而出,大军望晋而行,行至高梁,前面尘土蔽日,戈朝层层,秦兵以为晋兵来拒,列开阵势。问:“来者何人?”只见来兵当先者,乃齐国大夫宾胥无也!子桑曰:“大夫欲往何处?”胥曰:“吾奉宁军师之命,督兵往秦,迎晋公子夷吾归晋定位。”

  子桑与夷吾闻听,即下马相见,具其实以告,胥无大喜,并合精兵前进。

  将近绛州,晋之文武闻知,皆出郭迎接入朝,即日夷吾遂就诸侯之位,是为惠公。大赏群臣,厚待秦齐之将,遣归。囚骊姬,赦百姓。时,里克、丕郑、叔坚、祁举、贾华、桑虎、山祁自谓有迎惠公之功,出入朝廷,傲慢无礼。郤芮告惠公曰:“里克虽有迎立之功,其傲慢朝廷,久后必为主公之患,请早除之。”惠公曰:“人有大功于我,虽欲杀之,难以为辞。”  芮曰:“里克弑二君,杀一大夫,其罪极大,何惧无辞?”惠公不听。芮曰:“里克权重力焰,今不早图,奚齐、卓子之祸,臣不敢保也!”惠公次日设朝,谓里克曰:“子为国家出力,讨乱反正,假我无子,固亦不得至于大位,虽然子为晋卿,弑二君,杀一大夫,为尔君者不亦难乎?”里克仰天叹曰:“兔死狗烹,理之当然,今主公欲以罪加臣,巩无词义,故以此挟臣,敢不从命!”遂拔剑自刎而死。

  史臣赞曰:雄哉晋里克,志壮少宏谋,但识宁邦乐,焉知弑主忧。  在生虽昧道,视死等鸿毛,仗剑亡金殿,雄哉里克高。

  郤芮曰:“里克虽死,其党尚多,宜速尽除,以免后患!”  惠公即令吕甥、郤芮率兵收丕郑、叔坚等七人,尽轩于市。丕郑之子丕豹奔秦,其余家口,尽遭杀戮。豹至秦,秦伯问其为何至此?豹对曰:“晋侯昔许大王五城,以谢归国之恩,今既得位,听郤芮之言,背大王之德,而不肯奉五城之地,臣父与里克等苦谏,侯不听,反诛臣父与众大夫,望大王加兵讨晋。  一伐背德之罪,二与臣父报仇。“秦伯问蹇叔等以为何如?蹇叔曰:”晋侯虽背前约,姑容数年,今若听丕豹而起兵,乃助臣伐君,其义不可!“言未讫,晋大夫庆郑至。秦伯召入,问其来故,庆郑曰:“晋都饥馑,百姓流离,晋侯令告籴于秦,望明公念百姓皆属赤子,开仓救之。”秦伯问君臣,公孙支曰:“晋侯背主公之德,而不割五城入秦,今值饥馑,是天祸晋也!若乘饥馑之岁,百姓冻馁而征之,晋败必矣!”百里奚曰:“天灾流行,何国无之,救灾恤民,列国之道,岂可乘人饥馑而伐之乎?夷吾虽负义,乃王之亲民,乞思之。”秦伯亦曰:“晋侯失义,其民何罪?秦晋百姓皆吾赤子,安妨饥馑,更加以兵火哉?”遂令大夫子冷,率舟五十艘,载粟三千斛,自雍至继,号之曰泛舟之役。子冷泛舟人晋,与庆郑来见晋侯,晋侯大悦!厚待子冷遣归。遂令庆郑放粟以赈饥民,百姓始安。

  次岁冬,秦都五谷不熟,百姓亦有流离,公孙支曰:“昔者晋饥,主公曾济以五十船粟,今都内饥馑,何不遣入告籴于晋?”穆公然之。复令子冷往晋求籴。子冷至晋,见晋侯曰:“敝国去岁饥馑,百姓流亡,今奉主公之命,特来晋告籴。”晋侯曰:“大夫请退,容与群臣商议!”子冷出,晋侯问于群臣,庆郑曰:“主以受秦伯厚恩而闭粟不可也!”晋侯遂令庆郑发粟千斛,入秦报德。

  阶下一人进而秦曰:“不可!皮之不存,毛将安附。晋既背秦五城,秦人怨入骨髓,粮力不继,所以以加兵伐晋,莫若闭粟不与,其祝可弭!”公视之,乃母之弟,国舅虢射也。惠公然之,遂不输粟与秦。庆郑曰:“晋侯背义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俱失,其亡必矣!”

  却说子冷回报秦,秦伯大怒!遂以蹇叔、百里奚为左右军师,使丕豹、公孙支为先锋,子冷、公子絷为保驾,大发精兵二十五万,即日兴兵伐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公孙支独战六将韩原山秦擒晋公秦伯既出,探马报于晋侯。晋侯遂问群臣曰:“秦伯无故兴兵犯界,谁敢引兵拒之?”庆郑曰:“秦兵为主上背义而来,何谓无故?今依臣见,只宜遣使讲和、不可拒战。”晋侯怒曰:“匹夫敢在吾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吾百万之兵斩秦,势如破竹,岂与议和哉?”喝令先斩庆郑,然后发兵出敌。

  庆郑再三哀恳留命,虢射曰:“庆郑言虽不逊,正在兴兵之际,不可杀一大夫,姑赦其罪,令从出征,将功折罪可也!”晋侯准奏,令韩简为先锋,梁由靡副之,蛾折、步扬为左右队,庆郑、虢射为保驾,大率精兵三十万,出绛州拒秦,文武备送出城。  晋侯所乘之马名曰小驷,王登戎车。其马悲嘶不已。庆郑又谏曰:“古者王侯出征,必乘本国所产之马,知其人心。安其教驯,服习道路,所以战无不克。今主公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晋侯叱曰:“小驷系吾所爱,不必多言!”

  大军遂望秦而进,遇于韩原,相去三十里下寨。次日晋侯使韩简挑战,秦使公孙支出阵。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引兵各回本寨。晋侯问韩简曰:“秦兵之势何如?”简曰:“秦兵虽少,然怨主公闭粟背义,俱有斗志,勇于我兵十倍!”

  晋侯叱曰:“焉有是事,我当亲战。”  次日,两军对阵,顷然一鼓,晋候出马问秦伯曰:“昔蒙厚思,未敢有忘,今乃兴兵犯界,是何名也?如不早退,恐失秦晋之好!”穆公大骂:“无义匹夫,尚放巧舌!”遂数晋侯之罪。晋侯大怒,拍马直取穆公,斗不十合,晋侯马不惯战,败而南走,穆公追至大象山下,晋兵四集,左步杨,右蛾折,前韩简,后庆郑,交战穆公。穆公困于山下,忽山后喊声大振,一阵人马,当先一员大将连叫:“晋兵不得有伤吾主!”晋公视之,乃秦将公孙支也!四将持四般兵器,舍穆公而来战支。  支不恋战,杀人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前后截拦,引穆公杀出。四将追支,且战且走,不上五里,晋将梁由、石父引兵拦住归路,支身虽被重伤,奋起精神,独战六将。六将虽困穆公,见支骁勇,不敢近前,自午至酉,晋兵渐渐围至数重。支告穆公,晋兵大至,不可久停,乃脱重铠,以盖穆公,舞两支教,来战六将,六将一齐迎敌,杀上三十余合,梁由靡挽起神弓,望穆公端发一箭,穆公翻身落马,步扬轮刀便斩。

  子桑大喊一声,先斩步扬手于马下,救起穆公,走上二里,五将奋勇追来。

  忽闻大象山北,喊声大振,一起步军,约三百余人,各个提枪执刀杀至,子桑以为晋兵,舍五将来敌步军。步军曰:“将军勿动,吾来救主驾也!”子桑知是救兵,令保穆公前走,自乃勒转马头截住晋兵,大喝一声曰:“谁敢当先者新为万段!”  晋兵见支猛勇,道巡不敢来战,各自逃回。子桑亦不追赶,按住画戟,挽起百石神弓,望韩简端射一箭,韩简落马,蛾折救起而逃。三军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子桑大杀一阵,在韩简之盔甲而还。后人有诗曰:秦晋交锋大象山,子桑临敌得盘桓。

  双枝戟动兵心落,百石弓开将胆寒。

  出入韩原龙滚浪,折冲晋阵虎归山,穆公不有英雄将,争脱重围奏凯还。  子桑既保穆公山寨,子冷、丕豹等皆引众兵来会,穆公谓众将曰:“寡人此阵,若非子桑,险送命于韩原矣!”令于桑解下衣甲,见身上矢石之伤,血流浸透重铺。

  穆公看见,嗟叹不已,命排晏重赏子桑。

  穆公赏宴子桑,酒后大悦,曰:“吾有子桑,何优不破一晋乎?”遂号子桑为虎翼将军,赐赏甚厚。子桑曰:“此皆主分之福与此步军之力也!”公召步军:“步军是谁?何故敢来救驾?”步军曰:“臣等岥下野人也!昔者大王走却良马一匹,臣等收而食之。后人告发于大王,大王宽思,赦臣等之罪,且曰食马肉不饮酒则伤人,又赐臣等以酒。臣等感德不忘,今闻大王发兵伐恶,故来效力,及闻大驾被困,是以舍命解围。”  穆公大悦,曰:“原来汝是城南里人,乃良友也!”遂令各赐酒食,收在军中听用。后人有诗云:韩原山下两交锋,晋甲重重困穆公,当日若诛收马士,今朝焉得脱樊笼。

  又有五言律曰;布德休嫌小,施恩勿靳长。  常施常获福,小布小臻祥。

  盗马虽微事,怀仁实不忘。

  一杯救命酒,解却穆公伤。

  百里奚曰:“晋兵得胜,明日必来挑战!”公曰:“何以破之?”奚曰:“我寡彼众,难以久持,只宜设计以破之。”  乃召丕豹问曰:“秦兵伐晋本代汝父报仇,汝能效一阵之力否?”丕豹曰:“父仇不共戴天!惟军师之命,敢不致力!”奚悦,令引一支军,伏于韩原西北,污泥涧畔,听举火为号,出擒晋兵。又令公孙支领一支兵伏于韩原山下,以截晋之救兵。  又令子絷、子冷各引兵五千,从晋兵寨后抄出,夺其粮草器械。

  又令方友良等率铁骑五千,保穆公大驾,亲自排战。吩咐已讫,诸将各依计而行,百里奚与蹇叔在大象山顶,举火号令诸将。

  次日,晋兵果来挑战。穆公披挂与方友良等出阵,晋闻穆公又出,欺其怯弱,便出转门外,并不打话,轮刀直取穆公。

  穆公迎敌,战不数合,穆公败走,晋侯拍马后追,穆公且战且走。百里奚在山上,见晋侯追入污泥涧,放火烧山,秦兵四起。

  丕豹引兵迎穆公渡涧,其中污泥深数丈,韩简、庆郑与晋侯追至,马不识其深浅,正欲跳渡,一齐陷于污泥。丕豹与壮士拿下三人。梁由靡、虢射闻晋侯被擒,正欲杀来救驾,子桑挡住来路,斩由靡于马下。虢射抵死欲进,小卒在马后告曰:“秦兵抄入大营,焚吾粮草,将衣甲器械尽夺而归。”虢射乃抽兵救寨,秦兵左右冲突于韩原山,晋兵首尾不能相救,遂引败兵而归。穆公囚晋侯君臣西归,子桑断后,奏凯回朝。穆公议杀晋侯,公孙支曰:“秦晋亲邻之国,不可太甚,只令晋侯以太子人秦为质,放晋侯返国,则天下诸侯感德服威,伯业必振矣!”  穆公不听。令囚晋侯君臣于灵台,以待商议。须臾,穆公夫人闻囚晋侯至,与其二子莹、弘,二女简、壁,披麻号哭,待罪于殿下。穆公不知为何,夫人曰:“天祸晋国,故使晋侯得罪于主公,妾与晋侯,骨肉之亲,故妾子母披麻待罪,万乞念先君旧好,以宥其罪,如果欲戮之,妾愿代死!”,穆公闻之,大笑曰:“吾与晋侯,姻娅相待,岂至重辱,夫人何必如是,速请归宫,吾即送还晋君。”夫人与子谢恩入宫。汉都护大夫刘向颂曰:秦穆夫人,晋惠之姊,秦执晋君,夫人流涕。

  痛不能救,乃将赴死,穆公义之,遂释其弟。

  又有诗云:夷吾背义陷秦囚,晋国山河一旦休,姬氏不行手足念,焉能脱厄复归侯。

  近臣奏:“周天子遣使到!”秦穆公宣人使者,问曰:“天子以晋侯为周室至亲,虽触大国,望公释之。”穆公受诏,召晋侯入朝,大宴以待之。酒将罢,穆公问曰:“舅伯致怨,是以孤邀舅伯会猎,今欲奉驾返国,但恐舅伯动兵报怨,倘不弃二国旧好,敢求太子人质,孤当以女妻之,使兵戈两释,仍寻旧好何如?”晋侯欠身答曰:“惟命是从!”时庆郑等侍侧,闻穆公之言,皆再拜稽首曰:“明公此言,实履后土而戴皇天,两鉴共听闻之,臣等敢拜下风!”

  晋侯遂令郤芮归晋,令吕甥奉太子入秦待质。穆公曰:“汝国失君,百姓和乎?”

  甥对曰:“不和!”公曰:“何也?”

  甥曰:“君子爱其国,欲朝秦而报德;小人耻失其君,欲求楚而报仇,故人不和。”穆公曰:“吕子可称善为使。”遂以次女名琚妻晋太子,放晋侯君臣而归,且曰:“孤闻晋国自战韩原以来,岁又饥荒,百姓遭兵火而经冻馁,吾怨其君则吊其民。”复令有司给粟二千外斛晋侯,归国以赈百姓。晋人皆踊跃拜谢。潜渊读史诗云:五霸争雄尚诈谋,穆公独以德相酬。

  韩原一战将亡晋,输粟安民异众候。

  晋惠公既复其位,群臣朝贺。晋侯曰:“寡人战败入秦,有辱社稷。”虢射奏曰:“主公马蹈污泥之时,庆郑不救,是以有此一败!今复大位,当赏功罚罪,以励将士,又宜缮修甲兵,屯积粮草,以图报怨。”晋候然之,遂令武士押出庆郑斩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晋重耳周流列国五公子争雄乱齐惠公独斩庆郑,其余文武各加一级,令郤芮、韩简开募于绛州,招天下壮兵,以图报仇。  却说重耳初奔在狄。狄候见其状貌非常,乃以二女事之。

  重耳受其长女季隗,以少女叔隗妻赵衰。居十二年,季晚生二子,长曰伯鯈,次曰叔刘。叔隗生一子,名盾。既而赵衰、狐毛等告重耳曰:“岁月难留,公子安居于狄,贪恋逸乐,竟忘返国,何日能成大事?”重耳然之,乃入而告其妻曰:“吾将远适秦楚,结连大国归晋,子宜尽心抚育二子,待吾二十五年不至,方可再嫁他人。”季隗泣曰:“男子志在四方,非妾所敢留,然妾今已二十五岁矣!再过二十五年,将就木焉,愿以死待子,焉肯再适他人?”重耳大悦!季隗、叔隗各携其子,含泣以酒相饯。季隗曰:“公子保重前行,勿以小妾为念,当力图恢复。”

  言罢泪下!乃奉巵酒而歌曰:侍立闺闱十二年,凤鸣凰应拟周全,岂期琴瑟声音绝,美满恩情各一天。  重耳接酒,亦有含泪之意。乃康歌曰:自结系萝拟百。风流岂有不周全,男儿一举三千里,怎效区区处一天。

  重耳嘱季隗曰:“汝尽心育子,不日归国,必以车马来迎汝。”泣泪扣住马首,似有不忍相别之意。魏犨厉声曰:“大丈夫横行天下,将欲扫尽内患,以图大事,何必啼泣洒泪,以与儿女相恋耶?”

  重耳乃转马前行,奔至于卫。卫文公不为加礼,宁庄子曰:“晋卫同宗之国,晋公子逃难至此,主公何不出城迎接?且晋公子状貌非常,其从者皆超世之士,久后返国,必得志于诸侯。若酹有德而伐无礼,卫恐难免后日之悔。”文公不听,闭城不纳。重耳专候出接,见其不出,又闭城门,大怒!与从者奔曹。过五鹿粮尽,遂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土块,并戏之曰:“饭则无之,土则奉承!”重耳怒欲鞭之。偃止之曰:“士地,国之基也。今天赐得国之兆也,公子盍拜受之!”重耳下车拜受。田夫不知其义,乃群笑曰:“此诚痴人也!”魏犨与颠颉亦曰:“子犯何得痴引其君耶!”后人有诗云:土地应为国本基,皇天启示吉人时,高明子犯深知意,愚昧魏仇反笑痴。  重耳登车,忍饥入曹,困乏难进,众从者于野外拾菜而烹之。重耳饥甚,介子推乃割股肉而烹进。重耳曰:“子推此食从何而得?”子推曰:“臣股肉也!”重耳起拜曰:“将何以报是?”曰:“臣闻主忧臣死,今公子乏食,皆臣等之罪,非敢望报也!”后人赞曰:主君不可困,肤发不可伤。

  君子贵行权,吾身在君旁。

  割股济君危,贤者不为狂。

  车马人曹,寓于曹大夫值负羁之家。负羁引见曹共公,公谓羁曰:“吾尝闻晋公子骈胁,吾未见之,今日在此,何计能使吾一见?”羁曰:“此事甚易,主公但令致香汤与之沐浴,即得见之。”公遂令羁陪其沐浴,羁告重耳曰:“吾主以公子远涉泥途,令羁陪奉沐浴,不知可乎?”重耳曰:“承子厚意,何敢不从?”羁遂与重耳退而沐浴。曹伯观之,果见两胁胁骨骈为一片,羁奏其公曰:“晋公子骈胁重瞳,定非久屈人下者,公请款留之。共公曰:”曹小国也!且介在大国之间,往来奔走之公子,何国无之,若悉待之以礼,则国小费重,那得许多钱粮?“退朝不听。

  羁引公子至宅列坐,各叙往事,其赵衰、狐偃,皆拱手侍侧。负羁之妻曰氏,闻重耳之声,大如洪钟,私从帝内窥之,见其眼目重瞳,仪容魁伟,又见其从者,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知其必然得国,乃私谓负羁曰:“晋公子贤人也!其从者亦属豪杰,以众杰扶一贤人,久后必能返国得志,若返国得志,则曹公今日不待之咎,诚属难逃,子宜以重礼相待,可免久后之祸。”羁喜曰:“正合我意!”遂大排筵宴,以待重耳与其从者。酒至半酣,羁起告曰:“辱临敝国,愧曹小邦,不能小驻车驾,聊具白壁一双,黄金百标,粟麦五十斛,少供行李之助。”重耳答曰:“有劳大夫,何敢妄受?”负羁请之再三,赵衰告重耳曰:“承大夫厚赐,公子可取,以容再谢。”重耳拜受之而返壁。即日出曹,负羁远送出城,重耳辞曰:“大夫请回!重耳返国,此恩决不敢负。”遂告辞而别。后人有诗云:重耳周游不惮劳,出蒲避狄适于曹,曹襄聋(鼓/耳)轻英杰,卫文愚矇慢俊豪。

  受馁曾自介子肉,困饥行乞野夫郊。往来多有人难识,曾似羁妻眼力高。

  重耳离曹,既与僖负羁相别,行不数日,车马将至来国。

  重耳问从者曰:“囊费将空,吾欲入城见宋公,以憩数年如何?”赵衰曰:“宋公虽异于曹侯、然国微土薄,恐不肯久留,臣闻来公之族名固者,与公子相识,为宋国右司马,公子何不致书于固,问其可否?”重耳曰:“子余之言是也!”遂修书令人赍于公孙固,车马停于驿舍。却说公孙固得重耳之书,次日入朝,奏襄公曰:“晋公子重耳,出亡过宋,何不使人请入宋城,款之以礼。”襄公问于群臣,左司马公孙目夷曰:“右司马之言虽是,然宋小邦,不能久留,亦不可有慢,主公宜奉金帛,亲自出城劳之,庶几两全其礼。”公曰:“子鱼之言是也!”次日,宋公出城,来见重耳。宋公曰:“公子远游,寡人本当延入敝城,奈邦微土薄,不足收纳,谨备黄金百镒,良马二十乘,少壮行色之资,望公子笑而纳之。”重耳问于从者,左赵衰、右狐偃皆曰:“承宋公厚赐,公子拜受其惠,待报可也!”重耳拜受,遂辞宋焕而去,宋公回城不提。

  却说重耳奔郑,早有人报于郑文公。公谓群臣曰:“晋重耳叛父而逃,列国不纳,今至郑国,吾捉之送于晋侯,以陷大国之利何如?”大夫叔詹进曰:“晋公子有三助,天既助之,岂可杀之!”文公曰:“何以见之外詹曰:”同姓为婚,其类不善,今重耳乃狐女所生,狐与姬同宗,而重耳多子,是一助也。晋自重耳逃出,国家不宁,岂非天意有在,待其返国而后安,是二助也。赵衰、狐偃皆当世英雄,重耳得而臣之,是三助也。公子有此三助,焉可杀之?“文公不听,曰:”重耳虽有三助,其父兄皆不能容,焉成大事?“遂令太子伯华,率甲士五百,伏于城下,待重耳入城而后擒之。伯华受命而出。

  却说重耳来至郑城,将入见文公。赵衰曰:“郑城狭小,岂足久淹,不如过郑往齐,方可图大事。”重耳遂不入城,昂昂然拥而过之。伯华在城上,见赵衰、狐偃辈皆有虎威,亦不敢追。重耳见郑伯不理,车马至齐。齐桓公令公子无亏出城迎接,既至,桓公与之宴,狐偃立于后,桓公问曰:“此子为谁?”

  重耳对曰:“此吾舅氏狐偃是也!”公大悦,谓宁威等曰:“人言晋献公有子九人,惟重耳出类。今日观之,语不虚传,况其所从,皆勇而有礼之士。吾欲以宗女名美妹者妻之,汝等何如?”戚曰:“明公所处,无有不可?”桓谓重耳曰:“公子以乱出游,倘不弃敝邑,愿以宗女侍执巾栉,不知盛意如何?”

  赵衰进曰:“亡人得辱余爱,外连齐晋之好,内结骨肉之亲,他日得志返国,皆荷盟主所赐也。”桓公曰:“子莫非晋大夫赵子余乎?”衰曰:“然。”桓公曰:“公子有臣如此,何忧晋位不至!”遂建大第于城中,将宗女嫁于重耳,赐舞女十数人,良马二十乘,金币彩帛一百抬。重耳拜受就第,朝夕与姜氏饮宴,歌儿舞女,不绝管弦。重耳叹曰:“人生快乐谁知其他?安居齐国,何必区区远游哉!”

  一日,桓公有疾,召宁戚。易牙、宾胥无等入而谓曰:“寡人自得管仲谋谟,众将齐力,九合诸侯,尊天子,攘夷狄,历三十余年,始成霸业,今日不幸,仲父与隰朋相继而亡,寡人又将去世。汝等宜奉太子同位,务其勿替旧业,族立齐邦,寡人虽死,亦无恨矣!”群臣皆顿首受诏。又召太子昭近前,以锦囊小袋授之,且告曰:“他无所瞩,但国家而有患,可拆此锦囊,便能保定。”太子再拜而受。是夕,桓公卒,年七十三岁。时,周襄王九年冬十一月乙亥也。潘渊读史诗云:周室东迁纲纪亡,桓公九合众朝王。

  南征顽楚茅毛贡,西江山戎朔漠荒。  立卫存邢仁德著,攘夷尊夏义声扬。

  正而不谲圣人许,五霸之中业最强。

  宋人有诗云:虽曰春秋无义战,善于此者有齐桓,扶倾济弱尊周室,免使民生左衽间。

  史巨评曰:春秋乱世诸侯,皆以智力并吞。齐桓公能以贵而下贱,遂拔宁戚于村牧。宽而置怨,纳管仲于俘囚。故能不动兵车,列国谨从。虽其诈力仁义,踳驳混用。仲尼亦曰:“正而不谲,使当世有能仗义尊王,免生民陷于夷狄者,舍齐桓吾谁归哉!  况其知人善任,不念旧恶,专以德为绥服,又出五霸之首云。  桓公既死,易牙初有宠于无亏之母卫姬。至是,牙告卫姬曰:“先公之位,理当夫人之子嗣立。先君以太子托付群臣,群臣必辅太子。依臣之计,今夜即宜率本宫士卒杀太子,奉公子无亏即位,则大事定矣!”卫姬诧之,遂令本巨宦官王貂,率士卒及宦者五百人,易牙副之,打入正殿。时当四更,群臣正欲奉太子昭即位,然后议葬桓公。忽听殿外鼓噪而入,群臣报公子无亏作乱,群臣忙召守卫士卒,士卒未集,王貂上殿斩群吏数百人,群臣皆四散奔走。宁戚负太子走出东门。王貂追之甚急,戚告太子曰:“昔者先君以锦囊赐太子,言事迫拆而谋之,今日事至危急,何不拆开观之?”太子即取锦囊拆视之,乃示以有事即当投宋,以取救兵。戚即与太子奔宋,王貂追之不及,勒马回朝。

  时,易牙已奉无亏即位,既至午时群臣皆不肯入朝。亏大怒,易牙令王貂率甲兵劫群臣来朝,且诫曰:“如不来者,即斩首示众!”王貂领旨出朝,下大夫开方与将军坚刁谋曰:“吾侪皆受先君遗托而立太子,今易牙作乱,立无亏,吾侪岂不能立他公子哉!”竖刁然之。于是,开方奉公子元据于昭明殿。

  竖刁奉公子商人据于信阳殿。三家相持六十余日,群臣无所朝宗,皆闭门不出。

  桓公之尸在床,众公子亦不行殓殡,尸虫如蚁,皆散出尸外。潜渊读史诗云:王者修身治国家,桓公何事嬖如麻,空遗霸迹传当世,蛆纳残躯实可嗟。

  正宫王姬召群臣高奚等泣而告曰:“卿等皆从先君,以成伯业,今太子出齐,众孽争权,卿等岂忍坐视国家危乱,先君尸腐哉!”群臣皆放声大哭,王姬曰:“众公卿宜以忠孝利害晓论众公子,先殓先君之尸,后定其位可也!”高奚等奉王姬旨,到金銮殿告无亏曰:“臣等尝闻,父母之恩,重犹天地,故为人子者,生同致敬,死则殡殓,未闻父死不殡而争富贵者。

  今先君已死六十二日,尸虫遍户,公子置而不殓,乃逐兄弟而争位,倘诸侯闻知,集兵问罪,异时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况欲争为侯伯乎?“言罢,众又大哭。

  无亏改容曰:“无公等,我几为不孝罪人!然则若何处之?”高奚等曰:“太子今已外奔,公子能主丧事,与臣等殡殓先君,则大位乃归公子矣!元与商人虽据两殿,无能为也。”

  无亏遂号哭,与群臣入正寝,殡桓公于白虎殿,群臣即奉无亏即位,开方与竖刁闻群臣立无亏,遂与公子元奔郑。竖刁与公子商人奔鲁。

  却说太子昭与宁戚奔宋,襄公曰:“吾昔日受齐盟主之托,令保太子,太子见逐,吾合救之。”遂令公孙固率兵数万,自奉太子入齐,六军杀奔于甗而来。只见尘土蔽日,喊震天地。

  宋兵扎住,喝问:“来者是谁?”二人告曰:“吾乃齐大夫开方、竖刁便是。

  今齐君弃世,易牙无亏作乱,某等不敢背先君命,故奉二公子外奔,以来求诸侯之援。”襄公闻说,下马相见,二公子以父死不殓之事告太子。太子痛哭失声。公令大军遂屯甗。哨马报于无亏,言宋公欲送太子入城,令速退位。无亏大怒,发大兵五万,充易牙为先锋,王貂为副将,出城近于甗。宋襄公下令曰:“无亏暴虐,百姓不附,齐兵必无斗志,若不进前力战者,斩首示众!”将得令,列开阵势,公孙固打马抢出,更不答话,直取易牙。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宋襄公鹿上图霸宋楚军泓水大战公孙固与易牙战不十合,宋将伊光祖搭弓望易牙端发十矢,易牙中箭落马。无亏见易牙中矢而死,走入齐城,百姓闭城坚拒,三军各无斗志,皆倒戈以迎宋师。

  宋师奄至城下,无亏正欲从径道奔郑,被公孙固追而斩之。百姓大开城门,迎太子入城,群臣奉之即位,是为孝公。孝公即位,尽复众兄弟之位,群臣各加一级。无亏之党,尽力杀之,命取金帛,犒劳宋兵,送襄公返国。

  宋襄公辞齐归国,谓群臣曰:“齐桓公威霸诸侯,未死之日,曾以太子大事托我,今桓公死,齐国果乱,吾动数万之兵,斩无亏,枭易牙,定齐君之位,名动诸侯。今吾欲继齐桓,会诸侯,以图霸,卿等以为何如?”左帅司马公子目夷字子鱼曰:“宋有三不可霸:邦微土薄,兵少粮稀一也;文无管仲、宁威之畴,武无隰朋、高奚之辈,况威德不著,诸侯不从二也;近岁本国有陨星为石,六鹢返飞,此又未有不祥之兆三也。如此看来,焉可图成霸业?”  右司马公孙固曰:“霸业在人能修德,非系国之大小,今主公能修齐桓之德,臣等效管仲之谋,无有不克!”公曰:“子坚之言是也!然必何如而后可?”固曰:“因事就事,事乃有济,主公宜传告众诸侯,约本岁春三月皆赴曹南,诸侯若至,公请众侯为修齐桓之德,立碑颂其勋烈,诸侯感齐桓之德者多,必然从之,其在会不盟者执之,抗会不至者,会诸侯而伐之,则近宋众侯皆以公为修桓公之业,非为一己之私,则天下云集影从,宋必霸矣!”

  公大悦,遂修书遣使,遍告列国诸侯,至期近宋有曹共公、膝宣公、邾文公、陈穆公皆至赴盟。襄公与列侯升坛序爵而坐,告列侯曰:“齐桓攘夷安夏,德义流于列国者多,寡人追慕不忘,是以会公等而议之,欲以刻石为颁勋烈,不知公等之意若何?”陈穆公起曰:“齐桓勋烈,上在王室,下及诸邦,明公此举,谁敢不从?”

  襄公大悦。正欲举笔书盟立颂,膝宣公不肯预盟曰:“匡合尊王,人臣之职,扶倾济弱,义理当然,况褒善贬恶,后世自有公论,何必刻石立颂,以尚虚文?”襄公大怒,曰:“此匹夫意欲背德违盟,诸将何不为我擒之!”言未讫,将中突出赓鸣春抢上盟坛,将滕公扭下绑缚,喝令监下坛,听候盟罢,解见周王,斩首示众。列侯皆失色,齐为哀求曰:“股公虽有违盟之处,望盟主宥其初犯。”宋公默然良久,乃曰:“滕子违忤众命,理合当罪,且看众公面颜,姑为放释,再有违者,依律治罪!”众侯皆曰:“谨受命!”  于是,立盟于册,刻颂于石。襄公又曰:“鄫子违会不至,公等可合兵讨之!”

  陈侯曰:“鄫,小国也。不必合兵致讨,但调一枝兵讨之足矣!”襄公遂调邾侯先往伐鄫,诸侯各自归国。邾侯领本部精兵打入鄫城,掳鄫侯见襄公。公问曰:“吾纠合本方诸侯,追齐桓之德,汝何故违盟不至?若不斩首示众,何以率服列国!”

  喝令斩鄫侯以祭次睢之社。左司子鱼谏曰:“不可!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以人祭祀乎!昔者齐桓公存三亡国,义士犹谓薄德,今明公欲修齐桓之业,一会而执滕灭鄫,又以人为祭物,欲以来后,不亦难乎?”  襄公愣然良久,命释郑侯。  公孙固进曰:“今近宋众诸侯俱各报约,宜在齐城东南二十里鹿上立盟一所,修书遍告大国诸侯,约今岁春三月皆会于鹿上,亦以修齐桓公之德为辞,诸侯合从,霸业必济!”襄公大悦,遂书遣使。子鱼叹曰:“小国争盟,其祸至矣!”使者遍告列国。使至楚,呈书于楚王,成王读其书曰:宋镇兹父顿首书上大国楚王殿下,兹父闻以力服人者其势促,以德服人者其泽长。故齐桓能以冠装之会,安王室,宾诸侯,使天下生民,各得其所。今既云殁,其功名德义,使人兴慕。是以父不揣邦微位下,欲请同列,立盟刻颁,彰耀其勋。

  父敬贡尺犊,拟今岁三月上旬,期于齐城东南鹿上,推盟主立约,以修其好。

  伏乞大车至期不吝一诺,何幸。  楚成王看罢来书,令使者暂停馆驿,再俟商议。使者出,王问群臣可否?上卿于西奏曰:“齐桓公以千乘之国,且得管仲,方成霸业。今宋土地不及秦齐,兵甲难当晋楚,欲以区区小国,与大争盟,依臣之计,王可修书,许其同会,一面令大将领五千兵,伏于孟原,擒兹父,伐宋国,乘此机会,号令诸侯,则霸在楚而不在宋矣!”

  成王大喜,修书以复宋使,令大将宛春领兵五千,伏于孟原,以擒宋公。即日与子冯、子西、子玉等发车马往鹿上。时,诸侯皆至,相见礼毕,成王不见宋公,问曰:“宋公何在?”

  吏士曰:“未至!”成王诈怒曰:“彼为盟主,何故后期?”  令子玉引一班壮士,立刻捉宋公来至坛所。宋公大詈:“奸谋,何得用兵劫我盟会!”成王大骂:“匹夫无道!曹南一会,便辱滕、鄫二君,何谓修桓公之好,今又诈设鹿上之盟,无乃将欲辱我等诸侯耶!”遂令宛春囚禁宋公,杀奔宋国。

  楚王囚宋公,杀奔来国而去,诸侯追至薄地告曰:“公欲求霸,奈何以威力逼却同列,虽欲成霸,奈我等不从何?”子西进曰:“主公宜即薄地立坛,况诸侯以议宋罪。”成王诈就薄地筑坛立盟,众侯令释宋公,乃推成王为盟主。  盟罢,诸侯各辞而别,宋公不胜忿怒!谓群臣曰:“吾欲求荣,反而受辱,汝等何计为寡人出力,以消此恨?”公子坚昂然进曰:“鹿上楚人之衅,皆郑捷合谋所以,故在坛上扬公之过以激熊挥之怒,臣愿令一万兵,先代郑而后楚,若不擒回二国之君,誓不班师!”公遂发精兵一万与之,左司马目夷曰:“不可!昔者文王伐崇侯虎,三旬不降,退修行教,因垒而降,今主公内不量力度德而欲咎他人,岂能免祸!”公孙固曰:“子鱼乃弄笔迂儒,造巡畏缩,主公若听,必误大事。”襄公终听固言,遂以子坚为先锋,廖鸣春为副将,自率大兵五万,即日出城代郑。子鱼出城叹曰:“君辱已甚,宋其亡乎!”宋兵方出,哨马报于郑文公。文公惊惧,大夫泄堵寇曰:“事急矣!楚兵尚未远,王具书请追而告救!”文公许之。堵寇即驾快马,连夜追楚成王之兵至柯泽,见驾曰:“臣郑大夫泄堵寇也!今来公咎臣主偏附于王,发兵围郑甚急,臣奉主命,寻夜追驾请救!”成王在马上踌躇。子西进曰:“前者擒兹父,因碍诸侯之颜而放之,今若以救郑为名,则破宋必矣!”楚王大喜,即令子玉率五千兵,从泓水抄出,自率大军,从柯泽而会。

  却说宋兵来至泓水,哨马报:“郑人追楚师来救,将至泓水。”襄公令前部排开阵势,列于泓水左岸,以待楚兵。须臾,楚兵奄至,将济泓水。子鱼曰:“彼众我寡,其势甚锐,不如乘楚兵半渡泓水,令前部廖鸣春以铁骑冲之,楚必败矣!”

  襄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吾乃堂堂之师,正欲待楚兵济岸,然后制胜,以服楚兵,岂可诡计而破敌乎?”言未讫,楚人皆济泓水,布成陈势。子鱼又曰:“楚兵虽济,然其他伍参差,锐气未振,速乘此一鼓而进,无有不克。”襄公曰:“君子用兵,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何必行诡计?”

  道犹未了,楚阵上突出一员大将,立于门旗下,大骂宋襄公霸不量力之罪。宋先锋廖鸣春视之,乃楚大夫斗勃也!鸣春更不打话,抡刀直取,战不数合,斗勃战败,渡水而逃。宋兵亦将济流而追,子鱼见楚人戈甲精锐,非真败之状,在阵后大呼曰:“楚兵必诈,不可轻追。”宋兵不听,皆下济水,斗勃回转马头,令壮士列于右岸,乱箭射于陆水,宋兵不能登岸,死者甚众。正欲抽兵,忽闻泓水左岸,喊声大震,宋兵视之,乃楚将宛春杀至左岸,亦令放箭,乱射宋兵,宋兵立于流水中流,左右被射,自相践踏,溺水死者十有八九。伊光祖见事急,令公孙固、廖鸣春殿后,自己与子鱼催襄公之马,拼命杀上左岸,宛春暗发一矢,正中襄公左股,襄公倒翻下马,宛春挺刀便砍。光祖力救上马而走,廖呜春被箭伤,死于流水。公孙固弃甲作步军而逃。楚人亦不来追,但扎在两岸,抢夺宋兵器械戈甲,得十余车班师。潜渊读史诗云:连天泓水白茫茫,宋楚交兵两岸旁,旗影乱翻波似雪,戈锋遥映浪如霜。  鱼龙涌跃山川竭,鸟雀争飞四野荒。  可笑襄公非劲敌,宁将十万丧长江。  襄公引残兵归来。宋之百姓,有从军战死者,父母妻子皆哭于朝外。近臣奏于襄公,襄公后悔无及。乃长叹数声,箭疮迸裂,倒于座下。群臣急救而起,叹曰:“吾早听子鱼之言,不致有今日之祸!”是夕遂卒。群臣奉太子王巨立,是为成公。

  五霸之中宋襄虽继齐桓公之后,欲成霸业,但不量己力,故卒不能得志于诸侯也。双湖胡先生评曰:宋襄智略不如桓文,强暴不如秦楚,而兴师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区区以姑息为仁义,而不能舒丧死之戚。鹿上之会,见辱于楚,激之战卒殒其躯,皆自取也。

  眉山苏先生古史评曰:裹公欲霸诸侯,与楚人战于泓,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以此兵败身死,余尝笑之。夫襄公凌虐小国,至邾人用鄫于次睢之社,虽桀纣有不为矣。乃欲以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为君子,又可笑之甚也。

  潜渊读史诗曰:五霸功名孰最强,齐桓炳炳著声光,襄公自不量力起,枉此身从战后亡。  又一绝叹子鱼曰:战国君臣相弑诛,廉而让位有谁知,襄公不纳当时谏,至死方知叹子鱼。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晋子圉逃归嗣位赵衰狐偃夺重耳却说晋惠公有疾,宣群臣狐奚等问曰:“寡人疾已至危,太子又委质在秦,此事若何区处?”突曰:“先君公子九人,因骊姬之乱悉亡于外,今主公倘有吉凶,何不召集群弟,择其贤者而立之,待与秦通好,太子归国,然后复承其位,则邻国闻之,岂不以主公为贤乎?”公曰:“吾之兄弟虽众,惟重耳独贤,今闻出亡于齐,谁能奉诏以迎之?”郤芮进曰:“臣请奉诏往迎公子!”惠公许之,芮出至外宫,惠公夫人梁氏闻其说,召芮问曰:“主上自有亲子在秦,何听狐突之言,弃子而立弟哉?”芮乃惠公之幸臣,遂就梁氏之谋,乃曰:“夫人不必致虑,臣即往秦迎太子归国,绝却重耳之事,有何不可?”

  梁氏曰:“太子委贽在秦,汝若明请秦伯,必不肯放归国,只宜密往秦国见太子,使之逃归可也!”芮然之。  遂密往秦,入太子府中,至晚潜人见太子。太子惊白:“大夫何以至此?”芮请屏左右告曰:“主上将死,奉夫人命,来迎太子归嗣。”围曰:“吾即请秦伯命而归。”芮曰:“不可!秦人恐晋加兵报韩原之仇,故执太子为质,今若请命,秦伯必不肯放!况国家群臣皆欲迎重耳,故使臣往齐,臣不敢拂夫人之命,舍齐而至,殿下迟疑,重耳若知,则大事去矣!”

  固然之。令芮潜于后室,乃与其妻谋曰:“吾闻父命至危,吾欲归国,恐汝厮禁,今欲子同归,汝意若何?”赢氏曰:“子乃晋太子也!为质子于秦数年,今欲归省,礼之当然,吾父使妾侍执巾栉,所以固子之志也。若从子而东归,是违父命,吾何敢逃?”圉曰:“吾请汝父命可乎?”赢氏回:“请命则不得归!子合速逃。”

  圉曰:“倘整顿离此,公主告父而追之如何?”赢氏曰:“父子夫妇,人伦所在,吾既不肯背父而从夫逃,又岂肯从父而害丈夫乎?吾固不从,亦不敢言,子合速逃,不然事泄,则祸至矣!”太子是夜与赢氏吞声诀别,遂与郤芮逃归。  时,惠公将死,闻太子至,召入传位,是夕公卒,群臣奉圉即位,是为怀公。

  梁氏召芮问曰:“太子既归而立,汝之功也!群公子及从臣在外者若不削除,久后必有相争之祸,此当如何区处?”芮曰:“此事诚易,但主上退朝,臣献一计,则可尽除之。”会怀公退朝见母,芮从而进曰:“主上乐乎?”

  怀公曰:“贵为大镇诸侯,富有晋之土地,何所不乐?”芮曰:“君知其乐,未知其忧?”公曰:“何忧之有?”芮曰:“今主公在秦私归,目下秦必有征伐之祸,一忧也;先君之子在外者多,日后结连齐楚而争位,二忧也。”公惊曰:“然则若何?”芮曰:“明日宜诏狐突令写书以召二子归朝,加封重赏,狐氏二子归则重耳孤立,不能自为。我得二子,与之同谋国事,秦楚虽大,亦不足畏矣!此一举两得之计也。”

  怀公悦,次日设朝,问狐突曰:“今舅氏二子,从重耳出亡在外,吾欲召而用之,恐不肯归,太师必亲写书召归,吾当重加封赏,如不至,太师难免一死。”突辞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且策名委质,二乃有辟,臣之二子,委质而事重耳,臣又归使事于公,是父教子为二臣也!此事臣不敢奉诏。”怀公力强狐突,詈之。突仰天誓曰:“如必欲召之,吾宁就死。”掷笔于阶,倔强不服。怀公大怒,命斩狐突。卜堰谏曰:“狐突虽违君命,乃国之元亲,不可加刑。”公不听,喝令斩之!潜渊读史诗云:毛偃英才择义从,贤哉狐突教儿忠。  晋怀枉迫元臣死,正气漫漫万古风。  卜偃出朝叹曰:“恶侯无故而杀大臣,祸必至矣!”狐突家人间突被戮,寻夜奔齐,来见狐偃。

  当时,重耳在齐,安居忘返,朝夕与姜氏饮宴不出,赵衰、狐毛辈十日不能一见,乃相共谋议于南亩桑阴下。衰曰:“某等以公子而有为,故不惮劳苦,执鞭从游,今寓齐数年,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辈十日不能一见,何能成其大事?”众皆啧啧未已。忽前途一匹白马,骑者号哭而至,众视之乃狐突义子狐守忠也。毛婚问其缘故,忠只得直告毛、偃,弟兄大哭,怨詈怀公。众人慰曰:“不必恸哭,候公子返国,报仇可也。”

  众人离桑阴归府,欲谋夺公子逃归,却不知姜氏婢妾,采桑于绿荫之中,闻赵衰等谋,归告姜氏,言公子之从,欲谋寺公子逃归。姜氏恐其走漏消息,拔所佩剑,自为杀之。乃召赵衰等语之曰:“公子有四方之志,吾岂肯苦留,公等谋夺其归,知此谋者吾已斩死,以绝其机。今夕吾劝公子归国,如或不谐,吾设宴使饮大醉,公等可以车载出城,事必成矣!”衰等顿首曰:“贤哉夫人也!”遂受命而出。  次日,姜氏设宴于百花园,邀重耳赏花,酒至数巡,姜氏令侍妾折花一枝,拈于手上,目视重耳而歌曰:花正鲜兮春已归,春归花老莺声悲,浮生一梦花相似,春去春来人不回。

  重耳谓姜氏回:“吾与子正青春两敌,匹配及时,何赋此春花残老之句?”姜氏不答,又赋一绝云:万物成功要及时,君如不信玩花枝,花开必乘阳春景,莫待春残空自悲。

  姜氏劝重耳曰:“子有四方之志!今因妾留此数年,安居忘返,从者欲请尔而不得,见谋于桑荫,吾妾闻之,吾恐事露,即杀之矣!子宜速行,光阴流水,岁不久待。重耳曰:”人生如驹过隙,得适其志足矣!何必驰骋,与人争竞哉?吾将与子老归于齐。“姜氏曰:”妾观子离晋国,而晋不宁静,岂非天欲以晋国与子哉!  天有意于子,而子自怀安居之志,大不可也!“乃举酒劝重耳,畅饮至晚,重耳大醉,姜氏召赵衰等,以车入宫,遂将重耳乘醉载出。姜氏谓衰曰:”公子非久居人下者,子余、子犯皆有辅相之器,珍重勉之!“衰等再拜而出城。

  汉都护大夫刘向颂曰:齐姜公正,言行不怠,劝勉晋文,返国无疑。  公子不听,姜也犯谋,醉而载之,卒成霸业。

  时,子犯御车,子余、子推持戟而立,贾它、臼季、颠颉、魏仇等后护前拥,行六十里,重耳酒醒,见子犯前御,知姜氏以计出己,乃拔子余之前,下车以刺子犯,曰:“汝等用计夺我,事若不济,吾必取舅肉而食之。”子犯笑而进曰:“事如不济,吾不知死在何处,焉得与你食之?事如有济,子当列鼎而食,偃肉腥臊,如何可食?”重耳鲜客曰:“然则今欲知往何国?”子犯曰:“桓公既没,诸侯叛齐,此齐不可以图大事。

  近闻楚子大败宋人于泓水,诸侯俱备归服,当今莫如投楚,可成大事,众皆然之,车马遂望楚而进。欲往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重耳寓秦受怀嬴重耳夏国杀怀公楚成王闻重耳至,使今尹子文出城迎之。重耳与从者来见成王曰:“重耳遭国家内乱,亡奔列国,遍告诸侯,无与重耳谋者。今大王一战败宋,名震东方,愿乞一旅之师,送吾归国,佩德不忘。”成王曰:“姑容商议!”重耳退,成王问群臣何如?子文曰:“晋乃大国,楚方得志,不如兴兵送重耳归国,然后晋楚连兵,必成霸业矣!”楚子然之。忽一人自阶下出曰:“臣观晋重耳,状貌骁雄,更有赵狐令贾,皆经世之才,如送其返国,必得志于天下,而夺楚霸,不如杀之,以绝其患!”  成王视之,乃大夫得臣也。王笑曰:“子玉差矣!天意助晋,故生重耳,必欲杀之,以成我伯,则冀州晋都之士,岂无令君乎?”遂不听。

  次日,宴重耳于金殿。重耳将赴宴,赵衰、狐偃、贾它、臼季等宽衣大带,从行于左;狐毛、子推、魏犨、颠颉辈操戈仗剑,侍立于右。成王见其君臣慷慨,文武双全,默然叹之曰:“重耳君臣如此,何患大位不至。”酒将阑,忽报秦使至,言:“晋惠公死,子圉逃归而立,秦伯大怒,故遣臣迎公子到秦,商议以伐子圉。”

  楚王谓重耳曰:“孤正欲奉公子归国,今秦伯欲谋迎公子伐晋,大事必成,公子可承其命。”重耳然之。成王命取良马十乘,金帛各十车,亲送出城。谓重耳曰:“公子得返晋国,将何以报楚?”重耳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于晋国者,皆君之余唾,重耳将何以报?若赖大王之庇,得返晋国,他日晋楚治兵,遇于中原,我当避王三舍之地;如不能返,则与王执鞭引辔,周驰天下!”成王大喜,曰:“公子之志,广而俭,文而有礼,归国得位,何难之有?”  行上数里,重耳告别,成王回驾。

  重耳与使者入秦。秦伯闻其至,亲自出城迎入。各叙礼毕,遂以五有爱女侍重耳,怀嬴亦在其内。重耳既受,及归醉甚,欲盥手就睡,怀嬴捧匜桩中,侍于身旁,重耳细观五女,怀嬴姣媚,但不知为子圉妻子也。既盥之后,以水洒怀嬴之合,曰:“子貌如花承露,令人可爱。”怀嬴怒曰:“秦与晋匹偶也,子何轻我?”重耳曰:“侍妾安敢如此?”赢曰:“吾非妾女,乃君侄子圉之旧配也!何得辱我?”

  重耳闻之大惊,出外问于臼季曰:“子圉夺君之位,视君为途人,今娶其所妻,以济大事,不亦可乎?”又问狐偃,偃曰:“欲夺其位,何避其妻也,从秦命,方能济事。”又问赵衰,衰曰:“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今欲以秦势而图国,若不从秦之婚,臣不知其可否也!”重耳感三子之言,遂受怀嬴为妻。  后人有诗云:三子文公大霸臣,经纶事业甚分明,奈何不识人伦义,启纳怀嬴丧本心。

  又一绝云:人臣以义格君心,邪道闭闲善道陈,三子谋猷直俊杰,何愁失国启奸淫。

  又一律云:重耳之于晋子国,伦班叔侄岂容迷,侄亏天叙据尊位,叔读闺门陷侄妻,只见家齐能治国,未见身失会家齐,春秋人主难求备,三子英豪忍启之。

  次日,穆公召重耳赴宴,重耳与众从者皆至。公谓重耳曰:“孤闻公子德义高于兄侄,故欲送汝归国,汝意何如?”重耳对曰:“臣遭内乱,久亡外镇,贤侯如念孤穷,使重耳得一栖身之所,佩德难忘!”穆公大喜,自引《六月》之诗,以赠公子。诗曰:六月栖栖,戎车既饬。王子出征,以匡王室。

  歌罢,越衰告重耳曰:“此昔人美周宣王中兴之诗,今秦侯歌赠公子,亦望公子能中兴晋国,公子何不拜谢?”重耳遂再拜稽首,穆公降阶谓重耳曰:“公子有此能臣,何优晋为不中兴?”遂命公孙支为先锋,大发精兵十二万护送重耳返国,至蒲州黄河界扎寨。是夜狐偃见天空月朗星明,出游寨外,遥闻沧浪,河心有歌数声曰:名利羁人胜污尘,人生聚散若浮萍,浮萍散乱难收迹,争似渔家出污尘。

  狐偃闻其声韵清雅,渐近岸口,正欲泛其舟而用之,渔舟遂去波心,又歌之曰:百尺系纶钓渭湄,吾渔惟愿获蛟螭,蛟螭既获吾渔手,尽把丝纶弃渭湄。

  狐僵听罢,长叹曰:“吾何汲汲,与人执鞭负绁,以求富贵哉?”次日,大军将渡河,狐偃保驾,及登西岸,重耳令弃所带边豆茵席,狐偃闻之大哭,解所佩之璧,奉与重耳。重耳讶之曰:“吾亡于外一十九年,今将返国,舅氏不喜而哭何也?

  莫非不欲吾之返国耶!”偃曰:“臣负羁翼与公子亡外,十有九年,父死不能归葬,臣自知罪,但以公子不得归国,故不念父子之恩也!今绛州咫尺,公子不日复位,臣尚何从?且笾豆茵席,公子旧日所用之物,今将返国,先弃旧物,臣知公子有弃臣等之意也!请以壁还公子,臣愿隐于山林,老死岩穴。”

  重耳知偃疑已,不能保其终始,遂以璧投河中,与偃誓之曰:“祸福利害,重耳不与舅氏同心而全始终者,有如此璧,河水可鉴!”偃喜,复从而进。

  重耳既济黄河,大兵扎于首阳山下。重耳与数从者登山游玩,山顶上有怕夷、叔齐兄弟之庙,甚是清雅,怎见得,唐有李须谒庙诗为证云:古人已不见,乔木竟谁过。寂寞首阳山,白云空复多。苍苔扫地骨,皓首采薇歌。

  毕命无怨色,成仁其若何。我来入遗庙。

  时候发清和。落日吊山鬼,回风吹女萝。

  石门正西豁,引领望黄河。千里一归乌,孤光东逝渡。驱车层城路,惆怅此岩阿。

  重耳与数从臣入谒其庙,顾诸从臣曰:“夷齐弟兄,因让国隐此。吾今为与弟兄争国而来,甚有愧于二公。”乃取笔题四句于庙碑云:尔为让国隐,我因争国来,若推尔我心,我心实愧哉。  臼季进曰:“公子久亡,数岁历遍诸邦,始得秦伯送近,今欲效夷齐之事,迁延不进,他日子国羽翼既成,我军难进,侮之何及?愿公子思之。”重耳遂悟下山,大军进屯于桑泉。

  怀公闻秦兵至桑泉,使吕甥、郤芮引兵屯于大庆关,以拒秦兵。秦兵日夜攻关,吕甥曰:“日夜坚闭,岂为英雄?不如开关,以决雌雄!”郤芮曰:“不可!彼众我寡,难与争锋,只坚闭以老其师,彼必自退。”甥不听,披挂杀下关来。秦兵列开阵势,当先一员大将,用昔日韩原山下独战六将秦大夫公孙子桑也!晋兵一见,更不待战,披靡上山而去。子桑舞双支画戟,抡上关来,晋人不及坚守,秦兵遂乱杀一阵,吕甥引败兵走回。秦兵遂围绛州,吕甥逃回,怀公大惊。吕甥曰:“秦兵势锐,非主公亲出,士卒不肯用命。”怀公正率群臣出朝迎敌,闻重耳归城,群臣亦无斗心,相率以迎重耳。怀公与吕甥、郤芮三骑,从西门走出高梁。于桑匹马赶上,三人回头迎敌。

  子桑挺戟,直刺怀公于马下,斩其首级回城。吕郤二人抱头鼠窜,自相逃命。

  子桑入城献捷,秦伯率晋文武,奉重耳即位,是为文公。  文公宴秦伯及群臣,群臣皆称贺?“秦大夫百里奚曰:”子圉之党尚在高梁,何足为贺。“文公曰:”大夫何计为吾除此二贼!“奚正欲进计,忽近臣奏:”寺人李披求见!“文公大骂曰:”匹夫昔斩吾衣袂于蒲城,吾欲斩之,以消旧恨,尚敢求见?“喝令武士斩之!李披大叫曰:”齐桓公舍管仲之怨,而成霸业,君若斩臣,恐祸将至矣!“待臣奏知文公,文公命释其罪。后人有诗曰:李披守职奉君令,重耳宽仁释大仇,设使当时两相怨,晋邦复起乱离愁。  文公宣李披入朝,问曰:“卿来见吾何故?”披对曰:“臣问吕甥、郤芮欲谋就明公,故小巨冒死来告。”文公大惊,曰:“果不出秦大夫所料也!”

  秦伯辞归,文公与群臣送秦伯至河口。吕甥、郤芮必知其出,果乘夜潜入皇城,芮曰:“我二人不能成其大事,何以得见而刺之!”甥曰:“重耳新立,必在祖庙中斋祀,不如放火烧庙,待其出救,乘夜乱中刺之,有何不可?”吕、郤二人遂投祖庙放火。左边突出介子推,救息其火,来寻吕、郤二人。

  二人见有防备,遂往北门逃走。正遇颠颉,颠颉曰:“二贼往何方去?果不出百里奚所料!”遂斩二人于马下。次日,文公回朝,颠颉、介子推来献首级。文公大悦,下令收吕、郤二人宗族诛之。赵衰曰:“不可!吕郤虽有罪过,亦是为主,今既被戮,更灭其族,则国人复乱。”公曰:“然则如何?”衰曰:“初登大位,宜赏功报德,以副民望。”文公依言,大排筵宴,赏劳群臣。

  赵衰宇子余,拜上卿,兼领内外诸军事。

  狐偃字子犯,拜上卿大夫,兼参军务事。

  狐毛字子羽,拜中军车骑将军。

  胥臣字臼季,拜大司空兼知军国重事。

  贾它宇守仁,拜大司成兼领内政。

  魏仇字公谅,拜中军大夫,兼督阃外军政事。

  颠颉字高举,拜车骑将军,兼知中军事。

  舟之乔字子高,拜上军参军护,兼知军务事。

  已上九人,皆昔日从文公出走,遍游天下者,然介子推亦在从中,文公竟忘赏其功耳!

  赵夙字兴起,拜大司徒,兼掌外镇文教事。

  先轸字仲车,拜上军右大夫,兼参内外军务事。

  栾枝字子贞,拜左卫将军,兼知军务事。

  狐溱字子清,拜下军大夫,兼领温邑政事。

  郤溱字子澄,拜右卫偏将军。

  郤谷字伯禄,拜上中军大夫,兼咨谋内政。

  荀林父字伯灵,拜护驾大将军。

  士会字子随,拜下军护卫将军。

  车离字孟群,下军偏将军。

  祁瞒字存忠,拜左司收,兼督粮伯事。  阳处父字升秦,拜中军右大夫,兼参国务事。  茅筏字仲乔,拜右司牧,兼督粮饷事。  史苏字子忠,拜左司监,兼知内外事。  郭偃字伯启,拜右司监,兼知内政事。

  又追赠狐突为太傅。追赠兄申生为晋侯,其傅杜原款为太师。群臣俱各谢恩出朝。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介子推辞禄自焚闹洛阳晋兵救驾封晏已罢,各个谢恩出朝。颠颉不忿曰:“我等从亡于外一十九年,备历艰辛,赐爵反居阳处父辈之下,明日必与之争位!”近臣以其言报文公。次日,文公召从亡九臣,加赐黄金十斤,彩帛各百匹。赵衰功独是最多,又以长公主妻之。当时,介子推亦从公亡,文公奔曹之时,推尝割肉以进食,及赏功臣独遗公不赏,子推亦不告明。魏仇、颠颉等曰:“我等从劳数载,今日始得见功,独子为何不告?吾代子告明何如?”子推辞曰:“献公之子九人,惠公无亲,自相覆毙,独重耳得复大位,乃天助其为君也!我等谓为己功而欲干禄,不亦诬乎?吾宁遁名不仕,岂敢贪天之功!”遂逃归家。其母问曰:“吾闻晋侯大赏功臣,子从出外,割股进之,今日何不求数钟之粟而养吾乎?”子推以前事告其母。母曰:“虽不求禄,亦宜进朝晋候,使知汝功。”子推曰:“言者身之文也!身将隐矣,焉用文哉?”母曰:“子能弃禄而为廉士,吾独不能为廉士之母耶?子若逃隐,吾亦从之。”子推大喜,即日遂负母隐于绵山之上。魏犨闻子推遁隐,乃谓衰曰:“功臣名例已定,不可以口舌相告,必以词章动之。”臼季遂作诉语数句云:有龙矫矫,顷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号于中野。

  大书标于朝门之外。次日,文公设朝,近臣收此词以进,文公读罢良久,谓群下曰:“吾等奔曹,介子推曾割股进之,常怀其德,今寡人大赏功臣,而禄忘赐子推,此莫非子推之辞耶!”魏犨进曰:“主公明见是也!臣闻子推见赏不及,身乃负母逃入绵山之中,彼既逃禄不告,今岂肯设以此求禄哉?此必国人代子推诉明其功耳!”文公叹曰:“噫!寡人之过也,谁与吾往绵山上征之!”仇曰:“臣愿奉使。”文公途与之车马,年犨领数众人至绵山下,访其乡人。乡人曰:“近日诚有晋将军谓子推才人于此山,此山围绕百余里,焉知其在何处?”

  犨令士卒遍山搜求。子推闻知,告其母曰:“晋侯不早赏我,今来寻我,吾宁就死,不食其禄!”遂放火焚山,子母相抱,死于烟火。潜渊读史诗云:负绁周流十九年,备尝艰苦绕天边。  食君割股心何赤,辞禄焚躯志甚坚。

  玉石昆岗遭火焰,忠良绵山乱煨烟。

  千钟虽忍当时馁,百世流芳介子贤。

  唐有怀古诗曰:独步绵山极四方,斜阳孤照晋臣堂,千钟遗向高态赍,六尺甘从焰火亡。

  云盖岩崖犹烈碎,雨滋草木尚焦黄,凄凄夜半鹃啼血,似怨当时割股伤。

  明居易子吊古二绝云:(一)

  越国追随十九年,入曹割股事堪怜。

  至今绵山一抔土,寒食谁人挂纸钱。  (二)

  寒食家家尚禁烟,介山逃隐至今传。

  同游不少王孙赍,那得绵田草色芋。

  史臣读史诗曰:晋国英雄,独羡介子。立志魁人,抱义亘古。  辞禄甘焚,爱君割股。不贪天禄,不惮劳苦。

  同心遁隐,贤哉子母。混灭绵山,昭彰青史。

  魏犨见此山已焚,草木俱灰,及火息,令军士寻之,只见山中岩穴,有二骸骨收见,魏犨即带此骨归朝,呈晋文公。文公大哭曰:“此诚吾之过也,悔无及矣!”

  诏有司,立子推子母之庙于绵山上,将其山东西数十里之田以供祭祀,以志吾过,且旌善人,改其山号日“介山”。后人有诗曰:重耳先忘介子劳,既知焚死恸悲号,惕然连想从亡事,立庙园田义亦高。  却说秦穆公既立晋文公而归,问蹇叔、百里奚曰:“晋侯能定国乎?”二臣曰:“晋侯一登大位,赏力报德,追慕子推,实有宽大之器,必能定国,不比惠公、怀公之无义也!”穆公曰:“然!”遂令子桑领兵五千,送其女还晋。晋文公大喜,宴子桑,又令荀林父迎齐姜归国。近臣奏:“狄使至。”公召入问其故?使者曰:“狄主闻明公登位,大国各送还亲故,令臣送夫人及赵姬与公子等归。”文公宣入夫人,令赵衰迎叔隗归家。衰辞曰:“主公在上,臣不敢更迎叔隗!”公曰:“子余差矣!吾女虽贵,叔隗先配,何可因此而弃彼?”衰再三拜辞。  赵姬闻衰拒叔隗,忙入朝告文公曰:“闻近狄姬归朝,妾夫固拒,望文公宣入,妾愿拜见。”文公曰:“汝君恐汝不容,故辞不受。”赵姬曰:“妾夫得宠而忘旧,欲以不贤之罪归妾。

  妾愿以内子之臣让狄姬,甘居偏室。妾闻狄姬生于名盾者,虽幼且贤,亦愿立为嫡子。“文公抚掌大笑曰:”吾女能以此德推让,虽周太姒莫能过也!“遂宣叔隗子母入朝为内子,立盾为嫡子。叔隗辞不敢当。赵姬坚谓。文公愈加赏赍,令赵衰引归。于是,衰之夫妇父子谢恩归家,合朝群臣皆曰:”贤哉赵姬!“后人有诗曰:贵而忘贱妇偏心,不妒能容有几人,卓彼赵姬辞内子,周家太似可齐名。

  汉刘向颂云:赵衰姬氏,制行分明,身虽尊贵,不妒偏人。

  躬事叔隗,以盾为嗣,君子美之,厥行见备。  文公既定国,宽征赋税,整日与赵衰、狐偃等修文演武,以图霸业,故国中家给人足,而晋邦大治。赵衰曰:“朝王入贡,诸侯之礼。”于是文公治装,驾往周朝。

  周襄王大赏诸侯,各赐金帛还归,诸侯俱来朝贺,独有郑文公不至。襄王谓群臣曰:“先王常欲夺郑伯之政,不能制服,后得齐桓公控驭数年,今桓公既殁,郑伯依旧不朝,朕欲出兵征讨,卿等以为何如?”右大夫富辰谏曰:“不可!臣闻大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久也。今周郑兄弟之国,郑虽有咎,直宽恕之。”襄王将听其说,下大夫游孙伯进曰:“郑伯见齐桓公解伯,所以骄傲不朝,今不早图,后将并周。”王曰:“若何?”孙伯曰:“臣请奉使往郑,问其不朝之故?若肯服罪入朝则止;如若不能,然后征讨。”王喜,令孙伯往郑,孙伯至郑。郑伯问曰:“大夫有何教谕?”孙伯曰:“天子有言,郑桓公谏平王东迁,有大功于周室,故赐大政与郑,夹辅邦家,数年以来却不鲜解政,又不入朝,不知为何如此?”郑伯大怒曰:“吾已知之矣!汝君臣欲夺我政,故令匹夫巧言相责,左右为我囚此匹夫!

  然后与周定论。”武士遂囚孙伯。孙伯从者奔周报襄王。襄王大骂:“匹夫!果欲吞周,今不讨伐,更待何时?”遂令前卫龙骧将军步秀叔,右卫源骑将军桃子为先锋,自督兵将继后,出城伐郑。

  却说二将素怨襄王赏罚不公,累欲谋反,东无兵柄,至是得先锋之印,乃相谋曰:“今日兵权在手,杀入宫中,别立有德主何如?”桃子曰:“必先寻一主为辞,然后出兵有义,不然无名之师,国人不服,且有后患。”颓叔曰:“何人可立?”

  桃子曰:“天子之弟叔带者,昔常召犬戎入寇,与主上争位,后被齐将隰朋所捉,现今废为庶人,常欲谋反,只奈无兵,今吾若奉叔带为主,打入皇城杀无道,而立叔带,谁敢不服!”

  颓叔喜。二人夜投叔带之家。时,叔带被废,终朝怨恨,见二人夜至,问曰:“公等何来?”人具其事以告。叔带大悦,依其所谋。

  次日,二将推叔带为主,杀入午门。时,襄王正欲出操演军兵,闻叔带作乱,慌忙上马,遇叔带之兵于明光宫下。颓叔数王罪曰:“叔带乃先王爱子,将以大位传之,汝乃专位废弟,独享富贵,吾奉叔带之命来定大位,汝尚不下马受诛!”襄王大怒!拍马来取叔带,颓叔迎敌,斗之不数合,桃子放火烧宫,喊声大震,群臣见王宫火发,势不能保,共拥襄王出奔于汜,颓叔奉叔带即位。

  襄王群下曰:“天于有难,何以处之?”狐偃曰:“欲霸天下,莫如勤王!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天下莫不影从,皆由奉王命故也。今天子蒙尘于外,明公速往定乱,则天下皆知朝晋矣!”文公然之。遂令魏犨为先锋,狐偃、先轸为保驾,往汜以迎天子。大军来至黄河,哨马报:“秦伯大军浮舡而下,欲往汜迎王!”赵衰曰:“速遣使止住秦兵,若待其会兵,事必不济。”文公遣臼季使秦,自季登泰舟见驾。穆公问曰:“大夫远来何故?”臼季曰:“主公以天子蒙尘,敝邑辱在同宗,吾主亲率甲兵,已入汜地迎驾。近闻侯伯动兵勤王,遣臣来告知,免劳大军远涉。”穆公许之。臼季出,百里奚、蹇叔皆曰:“此晋侯欲专迎天子,以报诸侯,恐主公分其功业,故以此来止我师,不如乘势而下,共迎天子,有何不可?”穆公曰:“吾既许之,而又进兵,是失信也;不如返师西归,何必兴兵夺利?”遂班师而去。  却说臼季回报晋,赵衰曰:“叔带闻吾兵至,定然坚闭不出,必为诈计,方可进城。”令晋文公与狐、赵、贾、胥四臣走至城下,守城士卒不肯开门。狐偃曰:“吾主晋侯也,闻天子新即位,入朝称贺,为何不纳?”小卒曰:“吾奉颓将军之令,言秦兵将送襄王还朝,故令我等坚守,汝等莫非秦人乎?”  堰曰:“秦兵屯于阳樊,所以吾主寻夜入城,将助天子,汝等何故以吾为敌耶?”

  小卒见其只有数十骑,逐开城入。却说魏犨、颠颉二人扮作商贾,从西门投入。西门是颓叔将军亲自把守,问曰:“汝二人何来?”准曰:“吾乃西岐人也,欲货彩帛于京师。”颓叔曰:“观汝二人,似非商贾,无乃秦之奸细也!”犨曰:“大丈夫取金换宝,尚且不暇,岂有闲功为人作谍者耶!”颓叔见其言词抗直,似无诡计,乃放入城。

  时当黄昏,巡城兵马正欲来捉,忽报朝门外火起,四门尽是晋人旗号。原来赵衰往东门放火,栾枝在外攻城,狐偃在南门放火,先轸在外攻城,胥臣在西门放火,舟之乔在外攻城,贾它在北门放火,狐溱在外攻城。魏犨、颠颉跳在古帝王庙屋上大喊曰:“晋兵打入城矣!”四面八方,火热连天。颓叔忙杀入朝,被颠颉抡起钢刀,斩于马下。三军打入金銮殿,叔带与数十宦官慌忙走出北门,却好遇魏犨,犨横舞银斧,砍叔带桃子于马下。众军一齐拥入,城中大乱。文公忙传令诸将,救火安民,勿得剽掠百姓。

  是时,正当三更,诸将收军,安排銮驾,出迎天子,行不数里,臼季、狐毛奉襄王入城。城中周晋二国军民,皆呼万岁,声震天地,及登位时,正是五更黎明。  文武称贺,襄王劳晋文公曰:“寡人社稷,非卿不保。”文公曰:“惊驾扰民皆重耳之罪也!”襄王命宴晋侯及诸将佐,赐与阳樊、温、原、攒茅四邑之田,黄金百斤,彩帛二十车。文公谢出朝,查前夕城中百姓有被火烧者,令赵衰、贾它、臼季、狐偃,将金帛逐门安抚,然后班师。后人有诗曰:兵临洛邑民亡日,火攻成周城裂时,天子既然复大位,即将金帛抚疮痍。

  百姓鼓舞大悦,皆曰:“齐桓公复出也!”晋侯归国,赵衰献上一计,令取阳樊、温、原、攒茅之地。不知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晋郤谷被荐操军晋郤谷火攻蓸河赵衰曰:“天子赐晋四邑,宜速狥启南阳,不然复叛归国矣!”文公遂令狐溱,领兵五千为先锋,自率大军狥启南阳四邑,溱至温,守臣屠琚,攒守臣卓声远,皆奉印绶,出城远接。  独有原之守臣庐贯伯,阳樊守臣苍葛,坚闭不出。文公传令,若不开城,待攻城之后,尽戮其民。苍在城上谓狐溱曰:“吾闻德以柔中国,刑以服四夷,晋侯欲尽诛阳樊百姓,所以不敢开城也。”狐溱以苍葛之言告晋侯。晋侯问于臣下,狐偃曰:“目今天下百姓知义:”然尚未知有信,今主公当立诚信,令开城之日,不斩一民。“苍葛遂传令开城,迎晋侯之驾。晋果不动半寸之铁,使苍葛复其职。百姓大悦,争先牵牛担酒来劳三军。三军遂进围原城。文公戒狐溱曰:”令军士只带三日干粮,三日原守不降,即当解围班师。  却说原城守臣贯伯叹曰:“吾乃周臣,岂肯背王降晋!”

  遂激厉军民,亲自巡抚城池,以备战守。狐溱令四门急攻,城中矢石殆尽,其城将陷。贯伯叹曰:“吾为守臣,不能为德济民,岂忍残害百姓哉?”乃修表欲次日开城出降。晋兵是夜解围而去,守门吏追晋兵告曰:“邑主正欲出降,大王又何解围而退?”晋侯曰:“吾曾戒誓围原之兵,三日不下,即当退军矣!”门吏曰:“今原将降大王,复围片时,可不得一城乎?”

  晋侯曰:“信者,国之大宝,民之所庇也!若得一原而失大信,吾岂忍之!”  遂退兵三十里。贯伯引百姓追及,奉降表以上,晋侯礼之。后人有诗曰:信乃纲常民本原,文公能守也能全,攻原三日兵围解,百姓降服若转环。

  文公既得四邑,遂封赵衰为原大夫兼领阳樊,狐溱为温大夫兼守攒,各留兵三千戍其地而归。赵衰告文公曰:“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主公既承天子重赐,百姓又知信义,乘此机会,大操三军,报急酬德,列国必望风响应矣!”文公大悦,遂以赵衰为元帅,总督大军。衰曰:“臣之才力卑浅,不足以当大任,臣举一人,乃礼乐诗书之家,胸襟大落,胆略周全,绛州人氏,姓郤名谷字伯禄,现为上军参谋。”

  文公大悦曰:“郤伯禄诚可总督诸军事。”

  遂宣郤谷入朝,谓曰:“孤以子余所举卿之学问老成,韬略过众,故以此任托卿。”谷再拜,曰:“小臣才力不及,难任此职,且晋乱初定,主公以信义教民,民皆敬服,然民尚不知礼,今若令臣为元帅,臣请以礼操军,使百姓知尊卑贵贱之等,则战无不克矣!”文公曰:“宜在何处演武?”谷曰:“被芦地坦而平,来日臣操三军于此处,明公请亲观之!”公从其言。郤谷次日摆大驾,整队伍到被芦升帐。文公亦与群臣来观操军,郤谷迎接到坛。传令今日虽是演武,亦必以文礼为教,令军政司起鼓,众将齐至,令各赋志一首,然后较其武勇。遂以国舅狐子犯为先锋,令上军大夫先轸佐之。

  却说魏犨见子犯挂了先锋印,心下不服,便促使为夺。郤谷曰:“公谅不得动手,汝勇有余而文彩不足,先锋还是子犯为之。”仇怒曰:“元帅义不服人,演武何论于文,他日交锋对陈,亦事吟诗以退敌哉?”郤谷大怨,喝令斩之!文公请曰:“公谅虽违军令,用人之际,元帅可赦其罪!”郤谷方免犨死。遂令栾枝为先锋,狐溱副之,狐毛将上军,狐偃副之;先轸将下军,却溱副之;颠颉、魏犨为保驾,大发精兵五十万。

  文公谓郤谷曰:“孤昔周游列国,诸侯慢我者多,独曹简我尤甚。今欲将兵,先伐曹国,然后及于列国,元帅以为何如?”

  谷曰:“主公此举,虽报怨酬德,然必先传檄,布告诸侯,倘有知罪来赎者,则当以大义释之,其恃顽不服者,则率诸侯之兵以伐之,伯业可图矣!”文公悦,即传书布告列国。

  却说卫成公欲来赎罪,元咺止之曰:“当今诸侯,楚为虎霸,楚王又娶明公之女,依臣之见,莫如求救于楚,倚亲告旧,一晋何足惧哉?”成公大悦,遂差元咺往楚求救。元咺承命至楚,半途有数十人拥一骑追至。咺问:“其是谁?”从者曰:“吾主乃鲁大夫臧文仲也!奉主之命,往楚求救兵,以拒晋师。”咺闻大喜,便请相见。文仲下马与元咺叙其缘故,二人同车至楚。楚王问其来故?元咺告曰:“晋重耳无故兴兵欲伐鲁、卫,臣等奉二君之命,前来求救,乞与一旅之师,以保社稷。”

  楚王谓曰:“卫乃吾之亲国,鲁为大镇,不可不救!”遂欲调兵。臧文仲告曰:“晋兵未图鲁、卫,若先出兵,是速之围也。

  若大兵分救二国,则首尾不能相顾,今宋与晋相亲,大王但出兵围宋,则晋兵救宋不暇,岂能更伐鲁、卫哉!“楚王然之。  遂拜子玉为元帅,拜宛春为先锋,斗勃为保驾,大发精兵三十万,杀奔宋之缗邑。

  缗邑守臣鉏可侨,坚闭不出,入宋告知于成公。时宋公令左司马公孙固求救于晋。时,齐秦之主皆会于晋,独曹、鲁、卫三国不至,晋侯正与群臣相议,忽报:“宋公孙固到!”晋侯召入,固言楚围缗邑之事。晋侯大怒,便欲兴兵救宋。先轸曰:“楚新婚于卫,结好于曹,我兵欲救宋国,远不能及,莫若兴兵伐曹。卫,则楚兵解矣!”文公大悦,遂亲率大兵来攻五鹿。五鹿守臣,坚闭不出。数日,郤谷保密调士会,引本部兵伏于河西,以截救曹之兵。大军遂投寨进于黄河,不攻五鹿,欲渡河攻曹。曹共公闻知大惊。负羁出班奏曰:“昔日晋侯过曹,主公侮之太甚,故兴兵伐怨,然臣曾以厚礼相待,晋侯感臣恩德,臣愿渡河口说其退兵。”曹公悦,许负羁往晋。忽中军大夫于朗奏曰:“负羁卖国,故结私恩于重耳,今若往晋,必于重耳会谋卖主,主公何不察之?”公曰:“子明之言,正合孤意,但晋兵渡河,怎生区处?”朗曰:“主公如斩负羁,与臣精兵三万即使重耳逃遁!”曹公意欲应之,群臣谏曰:“于朗与负羁有仇,故方把此以斩之,主公断不可斩无罪之臣,致失忠义之士。”曹公听众臣之言,将负羁降职为民,负羁叩头归家。曹公谓子朗曰:“负羁虽有异变,今废其职,不能成事,卿放心前去退晋,归朝加官重赏。”于朗遂领兵出朝,至黄河界口,以长子于宏为先锋,次子于智为右队,副将田一俊为左队,布列阵势于岸上。于朗传令三军,下船济河交锋,乃听长子宏之计,使会水士卒以铁索拦河,逆其战船,复布劲弩于岸,待其粮尽自退。  哨马飞报晋寨,邵谷曰:“此城易破矣!”遂调栾枝造成战船八百只,每船头装大火炬五根,尽护以麻油,焰硝。是日,大军前进,栾枝令船上燃起火炬,顷刻间拦河之锁一齐烧断,大军遂至曹河界口。时,于朗自谓能拒战船,安然无事,终日在帐中饮酒。忽报:“晋兵渡河,至曹河口。”于朗大惊无措,于宏披挂,令弓弩乱射,晋兵不能登岸,如是者数次。栾枝候至曹兵箭矢将尽,自引铁甲先登岸,于宏忙令三军放箭,哪知一矢俱无,众皆披靡而奔。栾枝拍马直取于宏,于宏措手不及,被枝斩于马下。于智横枪前来迎敌,二人战不十合,晋先轸从上流过河,大军杀近曹城,于智拍马便回,栾枝以短枪投刺背后,于智落马。田一俊正欲来救,忽见一派火光,喊声震地,田一俊与于智二人之身俱成两段,众视之,乃副先锋狐溱斩此二人也!

  曹兵大败,于朗见子与副将俱败,收残兵走入曹城。晋兵追至三十余里,忽前面尘头蔽日,旗旌遮空,众视之,却是士会引兵来见。郤谷曰:“前承元帅之命,引兵伏河西以截卫之救兵,前日卫侯果引兵来救曹,被吾大杀一阵,突入卫城,今卫君走奔襄牛,故吾归请元帅示今。”郤谷大喜。犒劳士会,又加五千兵,以祁瞒为副,令士会再屯河西,不许轻入卫城,更不许擒卫侯,只挡住归路,使其首尾不能相接,待伐曹之后,然后大军移攻卫城。士会得令,与祁瞒引兵复屯河西。大军途进围曹城。须臾,舟之侨、先轸各个抢得曹兵器械来会。郤谷传令,朝夕攻城。  却说于郎引兵走回,曹兵战竞无措,晋兵又在外攻城甚急。

  群臣皆曰:“于朗丧师误国,主公宜斩首。请诏僖负羁出城见晋侯,晋侯或可退兵。”鲁公然之,令斩于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文公义报僖负羁晋先轸一气子玉却说曹公令斩于朗,诏负羁大夫奉其首级出城,负羁得诏书,叹曰:“早不听吾言,至于今日,诏我解厄,吾岂往哉?”

  其妻吕氏曰:“吾有旧恩于晋,值国危之秋,子正当往见,上求安社稷,下求全生民,昔食君而坐视其难非忠臣也!夫君不往,妾愿自去。”脱簪素服出城。负羁见其妻出城,只得奉首级从之。夫妇裸体膝行,来至辕门,元帅郤谷转送见晋侯。

  晋侯见至负羁夫妇,降阶亲劳曰:“恩大夫何故如此?”令取衣冠予之。负羁曰:“臣乃败国之徒,何敢衣冠,但望明公肯纳一言,幸亦大矣!”公曰:“大夫有何高论,愿闻其详。”羁曰:“寡君目不识珠,故初年有慢候伯,至今又听谗臣之言,抗拒雄兵。今斩谗臣于朗,特今臣来见驾,乞息虎威,上全曹祀,下存百姓,则曹国草木俱沾侯伯之恩矣!”文公大喜,曰:“非大夫来,曹地已作丘墟矣!”遂传令三军班师。何偃、赵衰曰:“不可!晋方兴报怨之兵,若舍曹不伐,何以图霸?”

  文公曰:“争奈值大夫之恩?”狐堰曰:“主公如念羁恩不过,全城百姓之命,止囚曹之君臣,其报孰大?”文公曰:“然!”

  令取百金美酒与羁夫妇压惊,以车马送之归城。负羁再三乞存社稷,文公应许。

  负羁夫妇拜谢归家。文公告诸侯,次日入城,不许妄杀一人,止囚曹之君臣而已。

  次日,郤谷领诸将入城。城中百姓,安集不动,皆感负羁妻吕氏之德,后人有诗云:杀气腾腾鼓震天,晋兵怒发攻曹年,满城男女能全命,皆是负羁一妇贤。

  史官有诗云:忆昔文公出奔时,已经曹地驻旌旗,几多肉眼曾凌侮,少甚高明也简欺。  须信负羁诚这士,更夸吕氏胜男儿,全城俱免刀兵厄,德海茫茫不可期。

  又汉刘向先生颂曰:僖氏之妻,廉智孔白。

  见晋公子,知其兴作。

  使夫馈食,且以自托。

  文伐曹国,卒独见释。

  曹共公知晋侯听负羁之言,大军入城,差兵守定负羁之宅,戒以私入者斩,共公慌忙与将南箕、胡覆谦数文武从北门走出,却被晋将郤臻先锋杂技二人追及,擒见晋侯,晋侯数其慢己之罪,不用值负羁之言,喝令斩之!将南箕哀告曰:“齐桓公存邢立卫,侯伯乃大国盟主,何念小怨而灭同姓之国耶?”赵衰亦曰:“姑且囚之,俟伐卫然后处决。”文公听其言,遂囚曹伯。又令大赏负羁,言报德也。魏犨怒曰:“昔者介子推割股进食,尚且不封,以致子母俱焚。负羁之惠,何报之深耶?  劳之不图,报于何有?”颠颉曰:“主公背人大恩,记小人小惠,何以服众?”

  是夜,二人各率本部之兵将围负羁之宅,放火焚烧,负羁不知其由,夫妇二人匿于枯井。魏犨、颠颉杀人其宅,欲斩负羁,却被火烧横木压仇之胁,四围火逼,不能逃出,但在火中大叫,颠颉跳入火中,扯出魏犨,各归本寨。二人须发皆焦,头面俱烂,满城百姓,号哭救火至三更。负羁知是魏犨放火,夫妇告诉于晋侯。晋侯大怒。责郤谷军令不严之罪。又令狐偃拘魏犨,越衰拘颠颉而斩之。魏犨被伤,虽不能起,闻狐偃,乃束胸强见之。偃笑曰:“公谅何不安卧?”犨曰:“吾闻主上加犨极刑,敢不强受?然以晋君之灵,不敢自安,故勉强踊跃三百,曲跃三千。”

  偃见其守敬,乃近前抚其背而慰之曰:“公惊不必忧疑,偃当尽力保全朋友之义。”

  仇泣谓偃曰:“子能念故旧,没齿不忘。”偃辞出,来见晋侯,曰:“魏犨虽忤军法,焚负羁之宅,亦为忠义所激,况且胁伤,又勉强以守君臣之礼,乞明公追念往昔之义而赦其死。”晋侯怒气不息。

  忽赵衰拘颠颉至。晋侯大詈:“匹夫焉敢违晋军法,妄焚故人之宅!”颉乃低头无语。赵衰进曰:“颠颉极违军旨,乞念旧日相从之义,以赦其罪。”晋侯不听,喝令斩颠颉赦魏犨,罢其官职,诸将悚畏惧怕,皆曰:“颠颉乃从君出亡之将,尚且不赦,我等敢不守其法度乎?”晋侯既斩颠颉,欲罢魏犨之职,诸将皆曰:“魏公谅虽忤军旨,然主公斩颠颉,足以示众,用人之际,何必蓄小忿而弃一大将!”

  赵衰狐偃皆曰:“魏犨有万夫不当之勇,主公欲图霸业,不可废此大将!”晋侯听众之保,复魏犨之职,使建功折罪,以舟之侨代颠颉为下军副将,遂调郤谷保移兵伐卫。

  郤谷被晋侯责军法不严之罪,忧愤成疾。晋侯闻之,谓诸将曰:“郤伯禄初建大功,今染沾疾,吾心不安。”乃亲往中军问疾。“郤谷曰:”臣荷主公厚遇,不能报效,但臣没之后,愿主公善理国政,丕振霸业,则臣虽死九泉,亦无恨矣!

  “晋侯曰:”伯禄倘有不讳,谁可代任元帅之柄者?“谷曰:”子余皆堪绎纶内政,胥臣子羽俱足辅佐朝纲,若夫知军务,通应变,勇能却敌,义能服众,惟先仲车可任其职也。“晋侯曰:”诸将之中,元帅察其谁忠谁佞,谁勇谁怯?“谷曰:”知臣莫如君,臣不能尽知,然臣常观诸将行谊,皆怀赤心,各抱义勇,独舟之乔不可授以大柄,其他非臣所尽识也!“又召先转入中军,以锦囊授之,郤谷嘱之曰:”

  仲车智略不待我嘱,但舟之侨有变,即拆此锦囊,便知其事。“轸再拜而受。是夕,郤谷卒于中军。晋侯放声大哭曰:”伯禄尽心报国,是孤错怨其咎,以致自殒其命也!“群臣皆劝曰:”死者不能复生,望主公节情,以治大事。“晋侯命其子搬柩归晋。遂拜先转为中军元帅,移兵伐卫。

  大军进屯河西。时,楚兵围宋,闻晋兵已伐曹国,子玉大怒!令诸将急攻宋城,宋公甚惊。公孙固曰:“臣前往晋求救,晋侯群臣,共议伐曹,楚兵不往救曹,但攻我城,主公宜再遣使往晋求救。”宋公忙问:“谁敢杀出城去,往晋求救?”下大夫尹班应曰:“小臣愿住晋求救!”公见尹班颜容端楷,词气动人,遂以玉带二条、宝珠三只,与其往晋,班收藏宝物,披挂杀出西门。西门楚将宛春排开阵势,二马斗上十合,班更不恋战,拼命杀开血路,闻晋兵已屯河西,径投河西见驾,呈上宝物,告求救兵。晋侯问群臣曰:“宋人告救,舍之则绝,欲救则不知齐、秦肯许相助否?”元帅先轸曰:“主上何愁齐、秦不助,便遣未使转送此宝,贿赂秦、齐二主,则秦、齐必然贪而起兵,秦、齐起兵,我执曹伯与宋,楚王爱曹,见吾执其主与宋,必然大怒来与我战,我得令先且居监送曹公与宋。

  却说齐昭公得宋之宝,便差大夫国归父与将军崔天二人引兵一万救宋。秦穆公亦遣太子莹,与偏将军白乙丙引兵一万,会晋兵前来。却说且居监盲公将至宋城。

  楚元帅子玉今先锋宛春、斗勃二人擒之。且居青年勇猛,临阵安闲,见楚将近前,按住长枪,架起两支铁箭,左中斗勃,右中宛春,二将抽所中之箭,拍马交锋。且居力敌二人,斗十几合不分胜败。宋将公孙固在城上,见晋兵旗号,播鼓摇旗,似有出城助阵之势,楚将进退不定。且居横舞长枪,左冲右突,又能保其囚车,又能与人厮杀,楚将见其骁勇,裂开血路,公孙固杀出城外,迎入且居,暂侯囚车于城上,大叫曰:“楚元帅本爱曹君,今我主国送在此,若解宋围,则我放曹君,不然待擒卫侯同斩矣!”

  子玉在城外闻听其说,心气上攻,口吐鲜血,倒翻于马下。欲知子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晋先轸二气子玉晋楚城濮大会战城上箭如雨点,射中子玉之胁,诸将忙救归中军,不省人事,其火攻心,急行调护,至三更方定。即写表奏楚王,言:“晋侯背义无德,请加兵先伐晋国,然后除宋,非敢必有功,但塞谗匿之中。”楚王得表,叹曰:“晋重耳在外一十九年,险阻艰难备尝,历尽民之情伪,无不周知,天假其任,而除晋乱,乃天所置,安可与之相敌?”不肯加兵,遣使子玉,解宋之围,班师回朝。使者至中军,告以王命班师之事,子玉大怒,曰:“主上欲以我名陷于先轸竖子之手下。”令次日拔寨与晋交兵,其子进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今王命班师,而我父擅战,得罪于朝廷,况我父领兵伐宋,本欲挟之以救鲁、卫,今晋伐鲁、卫我攻宋不下,若战不胜,是又得罪于鲁、卫也。不如遣宛春往见晋侯,令其复立鲁、卫入城,然后我释宋围,晋侯若有不许,则交锋之兵,不得擅战之罪,岂不美哉?”子玉然之。遂遣宛春往见晋侯。宛春至河西见晋侯,具事以告,晋侯问于诸将?狐偃曰:“子玉之辞无礼,若我复曹、卫,而彼释宋围,是彼得二美,我得一美也!此事断不可许。”群臣议论纷纷,晋侯命宛春暂退。遂召元帅先轸商议,先轸至,晋侯告其事。先轸曰:“子犯之言遂矣!楚人告立鲁卫而解宋围,是一言而定三国;我若不许,则是一言而弃三国也!既救而又弃之,失信于诸侯,若将求霸,不亦难乎?且楚有一德,我心有二怨,而欲交兵,将士必然解体矣!”晋侯曰:“然则元帅之见如何?”轸曰:“不如诈约鲁、卫之君,若能背楚我则复立其为诸侯,鲁、卫之君感我德绝于楚,我囚宛春以激其怒,然后交无有不克!”晋侯大喜,遂遣二使告鲁、卫之君使其绝楚而后复立之。又令囚宛春于寨内。

  却说卫成公被晋将军士会逐出在襄牛,得晋侯之书,喜不自胜,令使者告绝于楚。大夫宁俞曰:“不可!此晋人间我与楚相绝,然后我兵无援,一战而灭。况楚子乃主公之婿,岂可绝之!”成公不听,遂遣使告绝于楚。楚王得二国之书大怒,曰:“子玉不听朝命,专兵在外,绝我曹、卫。”急令下大夫斗越椒召子玉班师,如违三日,即赐其死。  越椒星夜来至大寨宣诏,子玉闻知,哨马又报晋人拘留宛春,心气复攻,箭疮迸裂,倒翻闷于座下,诸将扶起,半晌方醒。中军咨谋斗宜申曰:“事到如今,不得不战。”子玉遂令斗勃为先锋,子西将左军,孙怕将右军,拨围宋之兵,杀奔河西,对晋营二十里下寨。晋侯闻楚兵大至,谓诸将曰:“昔我受楚子厚恩,曾云遇于中原,我则退兵三舍以报楚惠,今楚兵在此,不可食言。”遂调前锋,退九十里下寨,然后交锋。

  晋侯传令,军退九十里下寨。先锋栾枝曰:“成得臣出兵,我主若退三舍,是君避臣,可不羞辱大国?”子犯曰:“此我主守信报惠,非避其势也!”晋兵是日,退屯于城濮。子玉闻晋退兵三舍,以其为怯,寻夜追至城濮,靠山下寨。次日遣小卒下战书于晋侯。书曰:图王霸业,自古有之,何得回我先锋,伐我邻国?今治甲兵三十万,战将五百员,布阵城濮之北、有莘之野,约次日展时三刻,略交其锋,非必能定雌雄,但姑与君之士卒角力相戏,使臣与君凭轼而离目焉!周襄王二十年夏四月上旬,大楚西征元帅得臣书。

  晋侯得书,问于群下曰:“吾欲与楚一战,以决胜负,但受楚之厚惠,此事若何?”诸将成曰:“目今齐、秦兵集,将士奋发,不战更待何时?”晋侯曰:“吾夜来梦与楚子相搏,我输彼赢,楚子伏我身上,此不祥之兆,不如还兵勿战?”子犯曰:“此吉兆也!主公仰卧是天助也!楚子伏己是伏罪也!  此主晋胜楚败之兆,何为不战?“晋侯大悦,遂作书以回子玉。

  书曰:吾以楚君之惠,不敢遗忘,故退兵三舍,既承战命,敢不治兵,但愿元帅,戒尔车乘,敬而君事。次日有丰城下一接,以定晋楚雌雄。至期相见,再不重白。

  却说次日,楚子玉调先锋斗勃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迤东;副先锋斗克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迄西;子西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迄南,潘谟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北隅。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兵典,见其形势雄盛,大有惧心。归至帐中,夜间不能假寐,忽闻舆人诵之曰:“原曰每舍其旧而新是图。”晋侯心下疑惑,不知此谣何意,乃召先轸问之?先轸大喜,曰:“明日必破楚矣!”号令诺将,准备出阵厮杀。楚子西告子玉曰:“先轸智勇全才,行兵必藏机变,元帅务必小心。”子玉恃其兵强,藐视晋军。

  及至天明,两家出阵。晋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  陈、蔡兵乱,栾枝曳柴而伪遁,楚人追之,忽听鼓声三喝,晋、楚阵围,两家文兵,楚马见晋马身盖虎皮,俱各惊伏于地,打也不动,臼季斩斗奇,大杀一阵。  子玉忙杀转本阵,晋兵四面八方,重围三匝,左士会,右栾枝,前有舟之侨,后有狐子羽,交争杀进。先轸在有莘墟上传令,毋得走了楚得臣,得臣自辰至午,困在重围,身被数十刀枪,犹自力战不乏。其子孙伯与斗越椒双双杀人重围,三人马腹相挨,杀出有莘谷口,回视城楼之野,死尸满地,哀号震天,大败而逃。正是:父哭子兮遭箭死,兄号弟也被刀伤,尸山拥塞川源竭,血水横流湖海江。

  鬼火焚焚生古道,悲风飒飒起沙场,可怜万数英雄命,尽带当时矢石亡。

  楚兵二十万,及是杀至谷口,剩军不止三万,马军只存四百余骑。  子玉困乏,其子与诸将挟夹行上二十里,遇哨马报:“秦将白乙丙,劫掠大寨,火焚吾之粮草!”玉调副将屈谟往救,行不数里,遇白乙丙于中途,二马战不数合,白乙丙败走,屈鞭马追上五里,西河左岸一彪人马杀出,当先一将大叫曰:“楚狗走往何方?吾乃齐将军崔天也!奉先元帅军令等候多时!”

  屈谟更不打话,直取崔天。崔天拍马迎敌,战二十合,不分胜负,白乙丙拍马夹攻,又战数合,屈谟措手不及,被崔天斩于马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晋先轸三气子玉郤谷遗计斩之侨屈漠被斩,秦齐二国之兵乱杀一阵,尽夺其衣甲器械。子玉与数骑慌忙无所投奔。子西曰:“此去连谷城不远,宜速至彼就食,以作区处。”却说楚之令尹斗子文先告楚王曰:“子玉此回不肯班师,必遭晋兵所败,主公速宜遣兵行救。”楚王曰:“非令尹亲往,他人不可也!”遂遣子文将五千兵至城濮,以救子玉。子文领兵来至中途,却好遇子玉引败兵而回。

  二人相见,子玉抱头痛哭。子文曰:“悲哭无益,急宜收军回朝,重整兵势,再来复仇。”子玉田:“此回乃吾专战,今又大败,丧兵五十万,焉敢归朝?不如移屯连谷,募取四方亡卒,必须伐晋报仇,方敢回楚。”子文曰:“胜败兵家之常,子虽专战,亦是为国,且暂时归楚,养兵练将,待时而举可也!”子玉不听,引败兵径投连谷,子文只得引兵从子玉,行至连谷城以下,城上竖起晋将军魏犨旗号,子玉问其缘故?城上晋卒曰:“魏将军早奉元帅之军令,先取连谷,等侯多时,若不速退,叫汝一骑不存!”子玉大怒,令众将土紧急攻城。

  忽连谷城东,尘头蔽日,喊杀连天,一彪人马杀来,当先一员大将,大叫:“得巨匹夫!果不出吾元帅所料,好好下马,受绑归晋,万事俱休,若半声不肯,只来无回。”子玉看见,乃晋魏公谅也!吓得魂飞胆落,箭疮复裂,翻于马下,魏犨谅拍马来斩!子西忙救上马。魏犨连杀一阵,抛弃袍甲而回。子玉走离连谷二十五里,回见残兵萧条,不上数千余人,在马上长叹数声,曰:“吾自起兵,未尝败北,今日之战,天亡我也!”遂气绝身死。其子大心与子西扶枢归楚。后人有诗云:晋楚交兵城濮东,腾腾杀气逼苍穹,千山猛兽潜收迹,四海蛟龙隐伏踪。

  一战得臣抛甲殒,再围连谷建奇功,近观莘野闲花草,千载犹沾将血红。

  又一绝,单道先轸用兵之妙云:先轸包藏战略奇,鬼神不测妙中机,非惟三气荆元帅,谈笑犹能挫锐师。

  又一绝,单讥子玉兵机之浅云:英雄尚勇贵多谋,子玉心骄少大猷,六尺躯遭三气死,安能破敌望封侯。

  又有五言排律,以志晋楚交兵之事云:壮马雄如虎,精兵猛似龙。

  逢屯城濮北,乌合有莘东。  戈载横霜白,旌旗映日红。

  晋兵皆慷慨,楚将尽英雄。

  勒马能追电,挥鞭敢截虹。

  作威吞海岳,体势厌崆峒。

  初击震天鼓,乍弯满月弓。

  枪刀破竹下,失石坠星空。  剑起袍生火,箭飞铠点红。

  初交无胜败,再战决雌雄。  尸积低山耸,血流壅涧通。

  哭声遍绿野,怨气塞苍空。  猛兽惊敛迹,惟禽俱隐踪。

  楚兵丧胆遁,晋将便收功。

  子玉之残兵归见成王,成王大骂:“匹夫不听吾言,以至丧吾数十万军。遂令斩其子大心。子文告曰:”子玉非不欲成大功,奈时有不利焉!何可罪其子哉?

  “王闻息怒,使大心与子西各复原职。是夕,王感丧师之恨,遂忧成疾。

  楚王忧病将死,召次子名职入宫传位。长子商臣之傅潘崇闻之,告商臣曰:“太子为国长子,今父病而不侍侧,则大位将归于职矣!”商臣遂以宫甲围王宫,成王请食熊蹯而死,商臣不与,遂且缢于偏殿之内而卒。群臣奉商臣即位,是为穆王。  史臣评曰:楚王袭父兄余业,跨荆襄之地,猛将灭息灭邓,虎视东方;伐郑代蔡,鲸噬中原。然生值中国有人,不能遂其霸志,故一举召陵,则屈威于齐桓;再战城濮,则丧师于重耳。虽有豺虎势,厄于齐晋,不得以逞其志,遂成忧陨。惜哉!  却说魏犨收子玉盔甲,归见先办。先轸大悦,立为破楚第一功,整齐军马,即日班师。舟之侨率本部之兵,寻夜先归,欲谋作乱。先轸闻之,忙将郤谷所授锦囊打开,内有纸书字数行曰:“舟之侨为人素无终始,久后必然谋叛,惟茅筏、栾枝二人可制。”先轸看罢,便知其意,遂封此数行字,令小卒密付与茅筏、栾枝营中,二人拆开读之,遂知其意,屏去左右,自相谓曰:“元帅以舟之侨事付吾二人,何以处之?”筏曰:“必行苦肉之计,方能成事。”枝曰:“其计何如?”筏曰:“吾掌马厩,明日诈称失却良马三十余匹,诬公盗去,告入中军,但公忍受苦杖,其计方成!”枝曰:“但能破贼靖国,何苦数十杖乎?”茅筏大喜。

  是夜,私牵去其马,明日诈入中军告栾枝盗马三十匹,先轸会知其意,便拘栾枝至帐下,佯审二人,妄相推托,先轸怨曰:“茅筏守护不谨,栾枝私盗官马,依军法治罪,各该腰斩。”喝令斩二匹夫!诸将不知其故,皆跪保曰:“茅筏、栾枝平昔俱足忠义,今日虽违王法,望元帅宽恩,念其征伐之功,赦放其罪!”先转喝令各答四十,罢其官职。二人忍痛受服,两腿鲜血淋漓归寨,乘夜而逃。舟之侨当晋兵追己,正欲勒马交锋,见二人单车而至,按住纲刀,问其缘故,茅筏、栾技诈曰:“先轸军兵不公,妄杖我等四十,知公将有异变,故愿相从。”之侨疑惑不定。

  茅筏下马,解衣与其股视之,侨方信实,扎住三军,延二将入营商议。侨曰:“多承二公指教,此事何以定夺?”筏曰:“将图大事,先要除却先轸,则其余不足忌惮!”侨曰:“先轸虽五十万兵之柄,岂易除哉?”筏曰:“吾见先轸伐楚得胜,多自骄傲不慎,前去五里地,名衡雍,其处山林丛茂,道路崎岖,将军可引本部,伏于此处,待先轸班师至此,吾以信炮为号,生擒此贼便斩晋侯,则大事成矣!”

  侨喜不自胜,即引兵伏于衡雍山下。  次日,晋兵果然班师至此,缓缓而前,将及中间,茅筏信炮一响,之侨挺枪杀出,大骂:“先轸匹夫!有何智略?敢任元帅之职,好好下马受诛,万事俱休,倘若不肯,叫汝一命难逃!”先轸见栾枝横刀立于之侨马后,会知其意,乃大声曰:“舟之侨作反,谁敢代我斩此贼!”道犹未了,栾枝手起刀落,斩侨首级于马下,向前请功,先轸重赏茅筏、栾枝,使复原职,诸将不知其故,先轸以郤谷锦囊示之,众皆说服。后人有诗曰:顽将暗怀逆叛心,贤哉郤谷独高明,智囊秘计留先轸,果至街雍斩贼臣。

  又有一绝云:郤谷虽存一智囊,仲车暗会便承当,使无茅筏栾枝在,焉得叛臣半路亡。

  又一首讥之侨云:义将存心任国忧,不常背叛舟之侨,奸狐只好欺狐(豸虎),焉得晋邦大将谋。

  大军行不数里,遥见一支人马,拥一个官人,从东而来。

  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晋文践土大会盟蹇叔遗船救孟明先锋栾枝问其是谁?来者答曰:“吾周天子之上卿王子虎也!闻晋侯伐楚得胜,以安中国,故天子欲亲出銮驾来犒三军,先使虎来报知!”栾枝闻知,忙下马,引子虎来见晋侯。晋侯问于群下,赵衰、狐偃曰:“昔者齐桓公召陵服楚,即朝天子。

  今天子来劳主公,主公速直率诸侯入朝可也!“王子虎曰:”天子銮驾已出矣!

  “狐偃曰:”此去有地名践土,其地宽平,速建王宫于践土,然后主公引列侯迎天子以朝之,如此庶几不失君臣之札“。晋侯送调先锋栾枝筑王宫于践土,务令宏壮华彩,极其规模。栾枝引本部兵至践土,筑王宫七十一所,光明殿一座,崇楼高阁,比帝都而无差;千门万户,较王室而不远。  正是:楼阁巍峨耸碧空,晋侯践土建王官。

  旗标龙凤悬金字,班列鸳凫盖宝幢。

  洛邑宏规无所辨,镐京绳墨亦相同。

  周围华彩龙鳞耀,专候鸾舆降法官。

  数旬之间,宫已建成,专候以迎圣驾。晋侯令齐、秦列国诸侯,俱屯于践土以候天子。

  又数日,周天子引文武群臣果至践土,诸侯朝拜,迎于道路,銮驾入于王宫升殿。晋文公率诸侯朝贺礼毕,献上楚之首级器械。襄王大悦,亲劳之曰:“自齐桓公殁后,楚子复强,欺凌中国,得卿仗义制服,以尊王室,此卿功追齐桓,名震夷夏者也!”遂赐彤弓宝剑,黄钺白旄,戎衣大辂,赐为侯伯,得专征伐。晋侯稽首再拜辞曰:“匡周服楚,皆是陛下之威,小臣之职,何敢受此重赐?”襄王复劳曰:“攘夷安夏,封赏合当,卿何必苦辞?但齐桓主盟,存邢立卫,不废诸侯,今曹、卫、鲁三国竞违盟主,然亦不能成其大事,侯伯念同宗之义,继桓公之业,容三国复立,召入中国之盟可也!”晋侯唯唯受命。襄王遂降诏往宋牢,取出鲁共公;又往襄牛,召还卫成公:又召鲁僖公,赦其前罪,各赴践土会盟。三公得旨,星夜来至王庭。又令子虎筑坛于王宫前,推晋侯为盟主,歃血定盟,言自今以后诸侯和好,皆尊王室,无相吞并,有违此盟,明神殛之。晋文声名,自此大震。后来史臣有诗曰:晋国君臣杰大猷,德光威振服诸侯,昂昂城濮观兵甲,济济王宫觐冕旒。

  更羡今朝盟践土,谩夸当日会葵丘,桓文一去功勋没,重耳能将此志酬。

  又一律:读罢春秋列传初,晋文功德在何时,有莘城下威风著,践上盟前义气孚。  一战便能成霸业,才盟就可展雄图。

  皆从昔日兴文教,焉用英雄百万师。

  宋贤涑水先生因读齐桓晋文之事有一律云:晋伯齐桓孰最雄,葵丘践土等相伦,功名兼著春秋上,仁义咸收诈力中。

  城濮败荆还为己,召陵盟楚未存公。  要之既失三王道,因此难登孔氏门。

  又古风一篇,单道践土会盟之盛云:忆昔晋兵屯城摆,锐减一战寒荆楚。

  整戈奏凯献俘车,遂向王官朝天子。

  三锡天恩耀宠荣,大会诸侯盟践土。  盟坛数丈高凌云,奇香袅袅烟摩空。  金玉栋梁光掩映,绿朱窗户耀玲珑。

  济济列候序五爵,穆穆鸾舆壮九重。

  君不见,晋重耳,訚訚恪敬人臣礼。

  周放环佩响锵锵,出入三觐恩露重。  便承主命担诸侯,诸侯悦服皆仰止。

  谁谓葵丘一会高,兹盟超出葵丘比。

  当时,城濮一败,诸侯之归楚国者,至是皆服晋之盛德,各个背楚,复践土之会,而贡王服晋。独有郑文公,恃顽不至,盟罢下坛,晋侯奏天子曰:“郑捷违中国盟主,不行朝贡,此倚楚国之势也!陛下许臣征讨,庶几可服诸侯。”襄王降诏,许其征郑。晋候遂送天子还朝,调归众国,独招秦穆公之兵,相并代郑。先轸告晋侯曰:“郑为中原咽喉,故齐桓公欲霸天下,先争郑地,今若使秦共伐,秦必争之,不如自率本国之兵以伐之,胜则独承其地,败则秦、晋无怨!”晋侯曰:“不然!

  必与秦共伐,则诸侯不以晋为贪得!”遂告秦兵出汜南,围郑东门,晋兵出函陵,围其北门。

  哨马来报郑伯,郑伯闻秦、晋合兵来伐,忧惧慌乱。上大夫佚之狐进曰:“秦、晋初与楚战,其不可与之争锋,但得一人前往说退秦师,秦退晋不足畏矣!”郑伯曰:“谁可往说?”

  狐曰:“令烛之武往说,秦必退师。”郑伯遂使人召之武朝见郑伯。之武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郑伯曰:“子事吾郑,至老不见用者,皆孤之过也!今封子为中军大夫,往退秦师,毋得再阻!”武乃承命。

  出朝时已及晚,武士乘夜以绳索悬下东门。直投秦寨,将士把持不得入见。武在营外放声大哭,门吏捉入见穆公。公问是谁。武曰:“臣乃郑之大夫也。”问公:“痛哭何故?”武曰:“哭郑之亡也!”公:“郑亡汝安得在吾寨外号哭?”武曰:“郑亡亦不足惜,可惜者乃秦也!”秦穆公大怒,问曰:“秦何为可惜?”武曰:“晋侯贪得无厌,故并国自小及大,今郑居泰之东界,晋兵本欲并秦,故会秦先来灭郑,郑亡秦失东界,安能久存?此臣所以痛哭,明公为晋侯所迷也!”百里奚忙进曰:“烛之武乃郑之说客,故来说吾退兵,主公退后,郑人反复,切不可听。”

  穆公问之武曰:“郑能弃楚降秦,则吾兵始返,再若反复,吾必加兵伐之。”武曰:“明公肯定目下之围,定成盟誓,愿弃楚降秦!”穆公大悦,重赏之武,遂令三军班师。后史臣有诗曰:二国交兵攻郑城,郑危累卵不朝倾,当年设使无之武,万里山河入晋秦。  又有一绝赞烛之武云:三寸舌挥秦剑戟,两根牙定郑山河。  胸藏百万貔貅甲,不用驰冲战将多。

  是日,秦兵解围班师,早有人报知晋侯。时,晋侯久出远国,偶沾寒疾,忽闻穆公退兵,更加忧虑。狐偃进曰:“主公成周攻叔带,城濮战得臣,亲冒矢石,全无惧色,今日秦背约,解却郑围,主公何故忧苦?主公可善保尊体,臣等愿先伐秦,然后灭郑。”晋侯曰:“不可!我受秦伯厚恩,因小忿便欲击之,忘恩背义,吾不忍为。”偃曰:“既不追秦,伐郑而归何如?”晋侯曰:“吾身有疾,暂归养之,以待再图。”遂令三军班师。

  晋侯班师归国,文武迎归,其疾愈重,不能视事。召群臣曰:“孤值内乱,出亡一十九年。今返方图大伯,遂又将终,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吾死无憾!”言罢而终,时年六十九岁,正周襄王二十四年十二月己卯日也。史臣赞曰:贤哉晋侯,卓出春秋。初遭内乱,蒲役不较。

  周游列国,无处不投。及复大位,便崇文教。  初安周工,示民以义,追解原围,信孚义洽。

  一战城濮,遂丕霸业。践土再盟,诸侯咸若。  呜呼晋侯,高山仰止。

  宋贤有诗云:五霸循环迭作兴,文公事业出齐秦,外亡尽守谦恭礼,内复能扬信义声。  一战新河天子定,再交城濮楚王惊,要知谁继齐桓志,须向春秋晋纪寻。

  史臣评曰:晋文公度量宽宏,知人善任,与赵狐贾魏相事如父兄,故能扫除内乱,匡周服楚,以霸中原。然刑赏至公,不私亲怨,在德必酬,有怨必报,所以诸侯咸率,遂继桓公之业。若夫橘而不正,淫纳怀嬴,则春秋之世,无责备之君云。

  文公有五子,独太子名驩最贤,群臣即奉驩而立,是为襄公。襄公赏功加爵,国政大治,早有人报知秦穆公。穆公闻晋候已死,便欲遣使往吊。蹇叔、百里奚曰:“不可!晋不图霸,每每欲吞我秦,奈晋侯受主公厚恩,不忍加兵。今晋侯已死,其文武必然兴兵伐秦,主公宜乘其主幼国危,先伐晋国,然后秦霸遂成。”穆公然之,便发精兵伐晋。忽一人布袍麻履,博带峨冠,自外进曰:“‘昔烛之武曾与主公盟言,郑服秦数年,郑之贡税,分文不入,却又舍郑不伐,而欲伐晋,不知此兵为何而出?”众视之,乃雍西人也,复姓百里,名视字孟明,实为下军谋士。公曰:“孟明之见何如?”孟明曰:“依臣之见,莫若发兵围郑,问其背盟之罪,然后乘得胜之兵伐晋,无有不克。”公曰:“明之言是也!”遂调西乞术为先锋,白乙丙为保驾,孟明为谋主,大发精兵十二万伐郑。百里奚、蹇叔力谏不住,二人出朝。  蹇叔有子名元杰,年方二十六岁为中军裨将,亦在征伐军中。叔乃哭而送之,曰:“此去吾兵不丧于郑,必败于晋,崤有二陵焉!定死于是,吾将收尔骨焉!”  杰曰:“此去伐郑,父亲何云被晋兵所败!”蹇叔曰:“百里孟明,谋不虑始,此去不能伐郑,吾知晋兵必伏于崤山,且晋有赵衰、狐偃为谋主,先轸为元帅,皆深谋雄才,非孟明之所能及也,是以知其必败!”穆公叱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快退去,何必发此不吉之言?”元杰拜辞蹇叔,东征而去。

  蹇叔与百里奚见穆公不纳其言,各个具表告老。穆公曰:“寡人正得二先生咨治政事,今遽辞归老?何弃寡人而去耶?”

  二人即首曰:“臣等年近八旬,无所效用,万乞宽思,使臣得全骸归山,其幸实甚广穆公遂准其表,各赐黄金彩帛,安东驷马,令其衣锦还乡。诗云:古云君子贵知机,蹇叔贤如百里奚。

  明友志同随效力,君臣意忤便挥衣。

  双鸾并举超群类,一马齐行迈等夷。

  从此翱翔千仞翼,樊笼焉可再羁縻。

  又一律八句云:一封初上九重天,双马联缰古道边。

  白发已膺西伯遇,黄金曾宠大夫贤。

  心存社稷谋长策,梦入临泉乐晚年。

  听得响声归去也,飘飘千里若升仙。

  二人既谢恩出朝,满朝文武都来饯送,蹇叔独携公孙子桑之手曰:“将军之名,勇震于当时,然国家亡在目下,可不保乎?”子桑曰:“先生倘不弃朝廷之恩,愿乞指教,无不承当!”蹇叔曰:“孟明此去必败,将军可引小船数支,游于少阳河下,可插红旗于船上,若南风一起,便将舣舟至岸,以备接应,孟明之兵,应几可保社稷也!”枝拜受命,乃引小舟游于少阳河下,以备接应。蹇叔各处隐于齐之(饣至)村,过数年方终。百里奚居宛城,不数月即终。讣音闻于京师,百姓皆为闭门恸哭,曰:“五羖大夫吾之父母也!”穆公闻知,亦为悲痛,亲制祭文,遣使往宛城致条不提。后史臣有赞曰:贤哉百里奚,怀玉至于老。

  待价不沽虞,售秦为重宝。

  有莘百世簑,渭水千年钓。

  孰谓五羊皮,功名在霸巧。

  又一律云:韫匮藏珍七十年,星星双鬓已皤然。

  虞侯肉眼曾遗杰,秦穆高明便礼贤。

  鱼水和同兴霸业,君臣际会庆良缘。

  功成便拂归山袖,乐逝林泉万古传。

  却说郑穆公闻秦兵将至,问于群臣,烛之武曰:“臣闻秦谋主蹇叔、百里奚二人皆告老离国,此乃百里孟明得以行兵。  夫盂明,秦之野人,素无远见,臣用一计,必能退得秦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秦孟明崤山大败晋先轸狄阵困死郑伯问计,武曰:“使一路各置寨栅,深沟高垒,先遣有智之主前去说退其兵,兵若不退又不能进,然后我求救于齐、楚,秦兵必破矣!”郑伯大悦。遂使报马,号令一路关隘守臣,毋得与秦兵交锋,只许深沟高垒,树立寨栅以拒之。又问:“谁敢往说退兵者?”满朝士大夫皆惧秦威势,无一敢承担者。

  忽近臣奏:“有在城庶民姓弦名高者,敢承旨往秦。”郑伯宣来,问其何以能说秦师?弦高曰:“臣常出商于秦,素知孟明之志,愿得牛马二十匹,黄金数百斤,必能说退秦师,免却一国刀兵。”郑伯遂给牛马金帛,许其退秦,然后封官。

  弦高领牛马说秦,遇秦兵于滑,入见孟明曰:“寡君闻先生将兵伐郑,已先求救于齐、楚,特使小人献上黄金、牛马,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日之储,乞退三军,若必欲进兵,待齐。楚救兵至,然后交锋。使秦胜则招大国之恨,倘郑胜反为大国之耻,愿先生熟思之。”孟明正在马上踌躇,西乞术进曰:“军师决意东征,何听野人之言?”孟明遂叱退弦高,令先锋速进。  忽有二哨马回报:“齐楚兵救郑,已屯于滑矣!”孟明迟疑不敢进兵,调先锋班师。先锋白乙丙告曰:“军师承命代郑,若不交锋而回,奈天下谈笑何?既不伐郑,不如偃旗息鼓,从崤山而出,袭却晋地,建功而归,方可掩得此耻。”孟明曰:“晋有赵子余、狐子犯等在,岂可轻袭?”丙曰:“晋国虽多谋士,然文公初丧,新君幼弱,必不准备,此去必然立功!”

  孟明大悦,调大兵偃旗息鼓,衔枚由崤山袭晋。

  却说晋襄公君臣正在议事,有哨马报:“秦用孟明为军师,起兵犯界。”赵衰曰:“孟明乃浅谋之士,轻举妄动,代郑不成,故欺主公弱幼,来袭晋邀功。臣等早知秦兵必至于此也!”  襄公曰:“然则若何?”狐偃曰:“速召元帅先轸相议。”襄公正欲召先转,先轸却自来见,曰:“臣闻秦伯弃百里奚、蹇叔,而用孟明将兵伐郑,不日必至我国矣!”襄公曰:“子余、子犯正议此事,故召卿商议。”轸曰:“臣料秦兵必从崤山出,请降诏许我臣调度,臣敢保国建功!”襄公遂诏先轸行兵。

  次日,晋襄公墨崤兴戎,以先轸为元帅,调兵二路于崤山左右,又令将士伐崤山树木塞其归路,诸将领计去讫。先轸自率大军继后而行。不数日哨马报:“秦兵过崤!”先抢大喜曰:“匹夫果不出吾所料!”乃亲自出马,秦先锋白乙丙问曰:“来军是谁?”先轸曰:“吾乃晋国中军元帅先仲车也!汝等莫非秦兵耶?”丙曰:“然!”轸曰:“吾等汝多时,今日方至。”更不打话,拍马直取乙丙。乙丙抢刀便迎,斗了数合,见崤山上红旗乱动,晋之伏兵四下杀至,孟明知晋兵有备,麾后军先退,先轸追至山下,望孟明端发一矢,射孟明落马,蹇元杰正欲来救,被先轸拉下马来,活捉回寨。白乙丙与西乞术引败兵奔归崤山,莱驹伐两山树木,塞其归路,乞术舍命望莱驹杀来,战不数合,先轸裨将狼驔大喊一声,活捉乞术而去。

  莱驹上马,尽收秦之降率而归,先轸因此三人秦凯回朝,见襄公。襄公谓赵狐曰:“秦人果不出公等所料,大赏诸将,升狼驔为中军都护。”赵衰曰:“秦兵若知一战被捉三士,必然率兵报怨,姑且因此三人,待伐秦得胜,然后与秦囚同斩。”

  襄公然之,令四起三人,遂令先轸大操将士,择日具兵西伐,群臣各散。

  襄公退朝,其母辰嬴,闻捉秦之三士,乃告襄公:“秦国孟明等妄起三军,交构秦晋之怨,吾量秦伯必恨此三人,我国杀之无益,不如令还秦伯,使其自斩示众,庶息二国之兵。”

  襄公难违母命,遂放三囚归秦。孟明等得解枷锁更不入谢,抱头鼠窜而去。先轸闻知大怒曰:“武夫用力方获秦囚,主公何听夫人之言而放耶!堕军法而长寇仇,能无亡乎?”遂使中军大夫阳处甫领兵追之,孟明等三人连夜走至少阳河口,河中又无船支,不能渡河。三人仰天号哭,忽见上流有三五小舟飞射于岸口,船上有人绛袍玉带,左箭右刀,闻岸上哭声甚众,乃遥谓曰:“傍岸而哭者何人?”孟明恐是晋舟不敢答。白乙丙远望依稀认得是秦人之船,乃向前问曰:“船头之上莫非秦国虎翼将军乎?”枝曰:“然!”孟明等曰:“将军快救我等之命!”子桑急泛舟至岸,接下三人。三人问其何以至此?子桑田:“蹇先生辞朝之日,早知公等兵败,故令校先取此舟河下应接,又教吾插赤旗于船,见南风为号,今早吾见南风摆旗,所以汎舟至岸,今果然矣!”孟明俯首叹曰:“蹇先生高见,吾不及也!”后人有诗云:蹇叔先遗数小舟,孟明果脱陷囚徒,少阳河下南风起,直送亡人似箭流。

  又有一绝云:河下南风拂赤旗,孟明自晋奔归时,一舡救起三人命,到此方知蹇叔奇。

  子桑接得三人下船,忽岸上一彪人马追得甚急,子桑扎住船头,观是何人?阳处甫催马追至,见孟明下船,乃谓孟明曰:“寡君差我至此,特请三位将军回去,别有所赠。”孟明在船头拜谢曰:“晋君赦我三个,不以衅鼓,其恩大矣!若归秦国,幸免受戮,三年将拜君赐。”阳处甫见不肯下船,回晋营而去。且说穆公闻子桑救盂明等归,乃与文武素服出郊迎接。

  孟明等待罪,穆公忙扶起,曰:“孤违蹇叔,致辱二三子,此孤之罪,非卿等之过也!”穆公重赏子桑,使孟明等各复原职,以图伐晋报仇。

  却说阳处甫,引兵归告先轸,先赵大怒,上表请兵伐秦,襄公许之。忽报曰:“白狄主胡人闻主公幼小,大具戎兵十万,杀奔晋国而来。”襄公大惊。先轸曰:“白狄为晋内患,请先伐之,而后加秦。”公然之。遂令先轸率兵伐狄,先轸升帐,点集诸军,独狼驔后至。先转怒其违令越期,喝令推出斩之!  众将力保,先辍黜罢其职,以孤鞠居代为中军都护,以栾枝为先锋,郤缺、先都为左右队,大发精兵十二万出绛州遇狄兵于箕,对狄营二十里下寨。哨马报:“狄人兵威甚锐,不可轻敌。”先轸令先锋栾枝次日出马,战不数合,却被黑天大王之子黑登支所败归营。

  先轸次日,领郤缺、且居亲自出马,只见狄兵阵里,门旗开处,一将当先,大叫:“晋兵谁敢出马?”先轸视其旗帜乃黑天大王之子黑登云也!先轸便不答话,拍马直取登云。登云挺枪来迎,二人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狄兵阵后,喊声大振,冲出一队铁骑,左冲右突,晋兵披靡大败。先轸见诸军败走,勒转马头,单骑杀入狄阵,狄之铁骑四围杀至,先轸困于核心。其子且居与郤缺冲突于外,欲救其父,争奈狄兵以铁骑挠其来路,二将不能杀入。自辰至午,先轸在该心,力斩狄兵首级百余,救兵不入,遂中箭而死。后史臣有十二句赞先轸云:贤哉先仲车,独冠邦家杰。  尽职事文公,罄谋著楚烈。

  崤山掳孟明,城濮摧荆羯。

  虽困狄兵围,威风犹猛烈。

  哀哉救不来,舍身尽臣节。

  千古仰高风,英名常赫赫。  狼驔虽被元辍黜为卒伍,其心服轸之义,见先轸被困,欲杀入救之,忽同班者告曰:“公被元帅黜罢,今日何必舍命救彼?”驔曰:“元帅,以公法黜罢,岂忍以私仇为报?吾今救元帅纵使丧命,死得其所矣!”遂拍马杀入重围,寻见轸之尸,相抱号哭,亦被狄乱箭射死。先辍虽中箭而死,其尸端正不仆,狄兵近前欲砍其首,轸怒目扬须,精神不殁,狄人恐惧,归告黑天大王。黑天大王命砍其首,以沉香木匣盛之,差小卒送还晋寨。先且居见送父之首级,放声大哭,开匣视之,颜面如生,且居哭告曰:“我父有灵,待子擒此胡狗,以削父仇。”其首方瞑目。后人有四句赞狼驔云:先轸秉公驭将士,狼驔怀义不行私,舍身救主并同死,正气堂堂大丈夫。  后人有诗云:英雄壮气吞胡虏,误入重围丧本身,怒目精灵犹杰士,扬须慷慨若生人。

  三魂未报当时恨,七魄何能降祚神。

  一听且居酬志语,甘心便朽目方瞑。

  且居见父之首,不胜忿怒,便欲出战。郤缺止曰:“狄兵甚锐,不可轻敌,当以计取。”且居曰:“计将安出?”缺曰:“狄人以吾初丧元帅,必欺吾怯弱,今令三军诈称举元帅之丧班师,伏兵于槖驰山下,得其来追,举火为号,一战则狄可灭。”且居然之。遂谓栾枝、先蔑各引本部精兵,伏于槖驰山东西二角,郤缺伏于山顶,以候举火为号,令且居挂孝,三军一齐举哀,偃旗息鼓,徐徐班师。

  早有人报知狄主,其子登云请兵追之。狄主曰:“不可!

  此必晋人诈诱我军也!“登云曰:”晋之谋勇双全者惟先轸一人,尚且被吾困死,其余有何高识,父亲不必疑虑,遂领兵直赶五十余里,来至槖驰山。时当酉未,登云促兵赶上。郭黄龙曰:“前去道路险峻,恐有埋伏,不如札住人马,令哨马探其虚实,姑俟明日追之!”登云不听,促兵赶至山下,郤缺在山顶见狄兵追至险处,放起火箭,晋兵大喊杀下山来。登云与黄龙马搏相挨,力战不出,先蔑手起刀落,斩黄龙于马下,困住登云。郤缺又从背后杀至,生擒登云而归。黑天大王闻二将被陷,引大寨兵来救,且居列开阵势迎敌。斗不数合,狄兵复以铁骑冲阵,郤缺以红旗魔退诸兵,狄兵追入山下,其路险峻,铁骑不能驰入,晋兵四下杀至,黑天大王杀出重围,引败兵逃归本国。

  先且居收兵回朝,襄公大悦,斩却黑登云,赐伯礼以葬先轸,遂以先且居授中军元帅之职,升郤缺为中军大夫,赏臼季彩帛三百匹,以其能荐郤缺也。郤缺乃郤芮之子也,郤芮党怀公,被晋文公所诛,其子郤缺归冀耕农。文公时,臼季奉使过冀,见缺耕耘,其妻送食。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臼季引缺归朝,荐于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无所不服。”文公怀其父恨,不欲抉用。臼季又曰:“舜殛鲧而举禹,桓公置怨管仲,二人皆能尽忠。公何罪其父而弃其贤子哉?”

  文公遂拜缺为下军大夫。至是,从先轸征狄得胜,故襄公赏臼季,以其知人也。

  群臣出朝,先且居国痛父太过,不数日即死。  栾技与狄兵战时,中箭归家,为箭疮所伤亦死。其赵衰、臼季各因老病而死。

  不数日,晋丧此四个能臣,襄公大哭曰:“苍天不柞晋耶!何夺吾四臣之速耶?”

  乃亲制祭文,以莫四臣。

  其文曰:呜呼哀哉!民生于世。有君有巨,有恩有义。

  惟我四臣,恩义兼济。哀我子余,从我先公。  久游于外,补过尽忠。为我梁栋,云胡遁终。  哀我栾枝,英勇盖世。折冲佾豆,廉尽其美。

  更抱赤心,金石不移。哀我胥臣,抱负文武,武抗强徒,文高上古。事我先君,竭尽股肱。

  哀我霍伯,少年英勇。立功戎狄,声名远耸。

  四臣矫矫,璠法梁栋。正兹登庸,华胥入梦。

  使我哀曲,悲伤惨痛。有酒在樽,有肴盈击。  惟尔前灵,来歆祭所。

  史官有赞赵衰曰:堪羡赵成子,在晋事三公。

  赤胆昭英烈,丹心本义忠。

  功名如耸岳,事业若长虹。

  不可追王佐,亦能双霸雄。

  世封晋氏爵,百代劭高风。

  又有自季赞云:司空臼季子,文武两全夸。

  横第撼千敌,吐词关万葩。

  披肝惟念国,露胆岂谋家。  荐友兴田亩,事君遍海涯。

  巍巍晋室老,史册耿华华。

  祭罢,襄公不胜悲悼,群臣无不挥泪。公谓狐偃曰:“国家不幸!连丧失朝老臣,狐偃舅伯年老,不忍以繁政累及舅伯,舅伯可谢职养闲为正。”狐偃再拜辞官归家,是岁亦病死于家。  一日,狐溱告襄公曰:“外有秦楚为敌,国家连丧文武,宜升迁后进,以备国家之用。”公然之。遂以狐偃之子狐射站为军中元帅,以赵衰之子赵盾为上军大夫,以先且居之子先克为下军大夫。阳处甫奏曰:“赵盾之贤过于射姑。”遂以中军元帅改封赵盾,以射姑为上军大夫。群臣谢恩出朝,射姑归,以阳处甫之事,告其弟狐鞫居,狐鞫居曰:“处甫无端当殿辱攻我兄,吾当特为兄斩之!”遂仗剑而出,射姑止之曰:“处甫虽奏收我职,然亦是为国,岂可行匹夫之勇以私害公乎?”  鞫居不听,遂潜入于处甫之室欲杀之。不知处甫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孟明焚舟誓伐晋秦穆公大霸西方时当三更,处甫孤灯读书,鞫居佯作其仆立于坐侧,处甫读书疲倦,被鞫居斩于坐下,家人觉之,囚鞫居以见襄公。襄公大怒,斩却鞫居,发铁甲兵围住狐氏之宅。狐射姑闻鞫居事变,遂逾垣墙,走投白狄国,其家属尽掠入朝,襄公令灭其族。  赵盾忙谏曰:“狐氏乃国家亲臣,况其父子有大功于朝,鞠居虽然擅杀大夫,今亦被斩,射姑出逃,足征其罪,焉可便灭其族?”襄公默然,喝退狐氏老幼,但罢其家爵禄。群臣退朝,赵盾急令本府士卒,护送狐射姑之妻孥,往狄城还之。或问赵盾曰:“阳处甫为汝而死,射姑正汝仇人,汝何为又送还其妻子耶?”盾曰:“吾与射姑有同僚之义,况我先父与狐偃皆同心以佐晋室之臣,岂可因私忿而忘大义耶!”其人大为悦服。

  史官有诗曰:重义忘仇大丈夫,分明赵孟岂含糊,送还狐射妻儿事,阅遍春秋一个无。

  狐射姑径投狄国,来见黑天大王,大王询其因由,欲代其兴兵伐晋。射姑曰:“晋乃旧主之国,吾得罪之徒,岂敢以臣犯君乎?”狄之大夫,姓邓名舒者问射姑曰:“晋有赵盾者乃赵衰之子也,吾闻其贤能,然与赵衰则谁优谁劣?”射姑对曰:“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舒曰:“冬日可爱,夏日可畏!然则盾之威能过于其父乎?”姑曰:“然!”言罢,盾之家人送其妻子至,姑感其德,厚谢其仆。邓舒叹曰:“然则夏日之中,亦有冬日存焉耳!”于是,狄人常欲具兵代晋,以报其仇,只惮赵盾威势,连年不敢动兵。  却说秦穆公重用孟明,增修国政,闻知晋国连丧老臣,国中大乱,乃问孟明曰:“晋可伐乎?”孟明曰:“天祸晋国,使其巨死主幼,今若不伐,更待何时?”

  穆公遂拜孟明为征西大元帅,以白乙丙为先锋,大发精兵二十万伐晋。子桑出班曰:“臣虽年老,尚能效力,主公何弃臣以乙丙为先锋哉?”公曰:“将军年过七十,岂能更立大功!”子桑闻言不忿,乃曰:“主公嫌臣老,不能立功,臣平生用的双支画戟,重有八百余斤,乙丙若能持此前演上一回,臣即屈服;如其不能,先锋还让于臣!”公许之。白乙丙卸去朝衣,两手拿过铁朝,颜色改变,不能盘舞,遂掷于地。群臣皆曰:“先锋还是子桑可为!”公遂令自乙丙解印与子桑,改乙丙为保驾。

  次日,孟明升帐,令先锋造舟五百艘,兵从黄河而渡。子桑连夜造舟,请大兵济河,大军已济登岸,孟明示众曰:“此回吾不胜晋渊誓不回军!”令后队尽焚河上之舟,以示不克不还之意。潜读史诗云:兵渡黄河古岸时,孟明焚舟向江湄,龙蛇逼人翻鳞甲,波浪吞烟滚碎霓,万道金光浮闪电,连江绿水化琉璃,嬴邦自此将成霸,誓伐晋邦再伐西。  三军得令,踊跃向前,遂出大庆关,屯于关下。打战书入王宫,王宫守臣祁瞒领本城兵出战,被公孙支斩之。三军望郊而进,郊之守臣茅希古坚闭不出。秦兵日夜在外挑战,孟明正在议事,忽然一阵怪风入于中军,孟明占课吉凶,便知晋兵今夜来劫大寨。遂令诸将埋伏于寨外,四面虚张火炬,诈鸣金鼓,以伺拿捉晋兵。时至三更前后,茅希古果引本部兵衔枚骤至秦寨,见中军灯火荧煌,疑孟明未寝,杀入中军,只见四下虚空,遂抽转马头,秦兵四面杀进,希古正欲从寨后杀出,被子桑一戟刺于马下,尽收降卒,大军遂往绛州。晋襄公闻变大惊,问于群臣,群臣皆曰:“我国初丧元老,群臣争长不睦,不可与之争锋,只宜深沟高垒,坚守城池,秦兵远出,粮米不继,不日必然退兵。”公然其言,令诸将分守四门,不许乱战。

  且说魏犨,时已年老,养病于家,闻秦兵围城,朝廷不敢交战,乃长叹数声,曰:“国家岂无一丈夫哉?何乃以千乘之国,闭城以受秦人之辱?”令子孙取出盔甲披挂,欲去退秦兵。

  行至西门,扑倒于地,长叹数声。将死,其子魏颗,忙扶归寝室,谓其子曰:“吾有爱妾,年少无子,吾尝吩咐,吾死之后,必嫁是妾。吾今想起,吾死汝即当杀此妾,殉吾之葬,以卫吾灵。”言罢遂长叹数声而死。魏颗即嫁其妾,妾曰:“汝父在日,曾令杀妾以殉葬,公子何嫁妾耶?”魏颗曰:“吾父未病之时,曾令嫁汝,及病乱又嘱殉葬,吾从其治命也!”其妾感恩而去。史臣赞魏颗曰:雄哉魏武子,义勇冠英豪,勇夺三军帅,义夸五岳高。

  从亡惟挺斧,佐霸独横刀,怒毁负羁宅,威民子玉袍。

  闻秦围晋急,忿死等鸿毛。

  襄公闻之,甚加优悯。晋襄公正与群臣商议出战,却说西羌戎主金刀大王,文有由余,武有颜季律,戎兵二十余万,威振西方。至是,会白狄、羌、戎三国之兵,一同杀奔潼关,要攻咸阳。穆公遣使连夜追回孟明,孟明得书,遂拔寨班师,晋兵亦不追赶。秦从茅津济河归至崤山,前有尘头蔽日,金鼓震天,哨马报孟明曰:“秦伯亲出迎元帅銮驾,今至崤山。”孟明即来见驾,君臣相会未毕,忽然天昏日暗,鬼哭神嚎,穆公惊惧,不知其故。孟明忙奏曰:“臣罪该万死,乞容分诉,昔者臣领大兵十二万伐郑,遂出崤山攻晋,不料晋兵埋伏于此,十二万兵之命皆丧于此,怨气所积,以致天日昏暗。”公叹曰:“诸将皆为吾国,以致十二万之命尽丧于此,吾岂忍之。”

  遂令将士收埋人尸,屠猪宰牛以祭之。顷刻,风清日朗,山水秀丽如故。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十万秦兵战败时,峭山高积肉山尸,幽魂远滞他乡鬼,精魄难回见子妻。

  怨气冲天星斗暗,悲声彻野太阳迷,穆公一下收埋诏,恻隐巍巍迈等夷。

  穆公既葬崤山之尸,三军无不感激,皆愿争先,大兵望潼关而进。

  秦兵屯于潼关下,打战书入戎寨。西戎主金刀大王便欲出战,军师由余曰:“不可!秦方伐晋,其兵甚锐,姑容设计破之!”戎主不听,遂披挂杀出。秦将白乙雨出马迎敌,战上十合,由余在关上指挥诸将,番王正欲来攻,乙丙、孟明看见,忙鸣金收军,坚守不出。穆公问孟明曰:“大兵相持,为何数日不决胜负?”孟明曰:“臣观由余在戎,一时不能破敌,当以计取由余,然后方可破戎。”穆公问其计何如?孟明曰:“戎人好色,当用美人局,其计方成。”穆公下诏,选民间极妙美人十个,与孟明行移。孟明修书一封,差使者送此十个美人与戎主,金刀大王拆而读曰:大秦西征元帅百里视顿首书上西羌大王殿下,夫秦与羌相为表里,兹乃唇齿之邦,但大王兴兵犯界,自相吞噬,故我主命视督将出敌,两兵相持,雌雄未决。

  吾思戎兵骁勇,秦将英雄,纵使交锋,亦无胜负,徒费农桑,枉陷百姓,不如讲和求好,二国相通。敬奉至舞女十个,黄金百斤,伏乞退师讲和,使二国鱼水相依,大振西土,合谋征伐中原,不胜感幸。

  金刀大王得书大喜,遂收美人,遣使回报。由余忙谏曰:“秦人连困数阵,不敢出敌,故进美人以迷大王,大王不可妄受,以中其计。”金刀大王不听,遂令太子花智往秦讲和。

  孟明闻花智至,抚掌大笑曰:“中吾计也!”遂密告自乙丙以计,乙丙出。花智来见孟明,延入中军,各叙礼毕,花智起曰:“父王承元帅佳贶,故令我来致谢,且听命讲和。”孟明曰:“吾秦与大王相倚,不忍自相攻击,故请命讲和,烦太子拜上大王,退兵通好,成其美事。”花智唯唯受命。忽有小卒突入帐下,报:“戎军师由余至!”孟明忙喝止其言,令自乙丙延入西寨耳曰:“吾有佳客至此,令且免入中军。”花智问曰:“由余何以至此?”孟明曰:“非也!是吾故人西凉由渠也!小军错报耳!”遂设大宴,以待花智,二人尽欢而饮。

  饮罢,花智辞归,至关下遇三五个秦卒引一骑空马而至,见花智便匿林中,以避花智,令从者拿出,问其何来?小卒诈作惊惧之色,曰:“吾乃游骑打探军情者。”  花智曰:“非也!焉有游骑五卒共一匹马者?此必有诈焉。”再三诘之,小卒不言。

  花智拔剑吓之曰:“汝不实言,必斩汝等!”小卒曰:“不敢隐瞒,今早汝西戎军师由余,来见吾之元帅,元帅恐太子知之,故令我等护送而还。”花智惊曰:“由余至汝寨有何干?”小卒曰:“我等不知其故。”花智欲斩此五卒,五卒告曰:“由余与我元帅往来已数日矣!但我等不知其所谋何事?

  今由余有回元帅之书一封,呈与太子,乞赦我等之命。“花智叱退小卒,拆其书视之,乃由余密约秦兵来劫大寨,与之里应外合之事。又曰:”吾军独花智骁勇,今日宜尽欢,劝饮若醉,即当杀之,则大事成矣!“花智读罢,大骂:”匹夫敢害吾父子!“拍马归报其父。

  时,金刀大王自得秦之美人,朝夕耽迷酒色,不议攻战之事。由余累谏不从,余乃扬声出中军曰:“今日不纳吾言,旦夕祸至,勿谓我不谏也!”言罢,遂归本寨。花智告其父曰:“吾父子险被奸臣所误。”以书与父看,其父看罢大怒曰:“由余老贼,适在此间,道吾有旦夕之祸,正是此事。”遂令花智来斩由余,由余闻知长叹曰:“吾君臣中秦人之计矣!”欲入诉明,其从者曰:“花智父子,不仁不义,天使绝其宗祀,先生乃高明之士,何不弃暗投明,安可束手受戮?”由余然之,遂单骑从僻外走下关来,孟明知由余必至,先遣子桑,引兵出迎。  由余不敢轻进,孟明亲接由余来见穆公。穆公降阶而迎,余曰:“臣乃亡国之徒,何劳明公厚礼?”穆公问曰:“戎主不能尊贤,故弃先生,先生指示寡人,灭此胡虏,决不敢忘。”  余曰:“西方共有一十二国,独戎主金刀大王最盛,然金刀又倚其子花智之勇,明公能擒此人,则十二国悉来归矣!”公曰:“烦先生用一计,以收胡虏。”由余曰:“花智专好游猎,臣观潼关之南,有山曰太华山,周围数里高耸五十丈,中有芙蓉峰、明星峰、玉女峰,又有苍龙岭、黑龙潭、白莲池、日月崖等处胜境,况其中多有珍禽异兽,花智常常在此处游猎,若依臣计,必擒此贼。

  穆公遂拜由余为中军副元帅,许其调用。由余得职,遂调白乙丙劲弩手五千,伏于日月崖下;又令公孙支引数千铁骑,伏于玉女峰前;又令西乞术、公孙絷各引精兵一万,伏于关下,以截西戎救兵;又请穆公亲自游于太华山顶,以诱花智。穆公次日遂与由余、盂明数文武,登山游玩,穆公君臣正叹赏间,远见数十糜鹿游于明星峰下,穆公叱马逐鹿,忽然喊声大震,一彪人马驰射于明星峰来,当先一将乃是西戎太子花智。由余见花智亦逐鹿来,喜其中计,遂引穆公之驾往来驰骤,花智遥见,问从者曰:“前山猎者是谁?”从者曰:“乃秦伯穆公与孟明、由余也!”

  花智闻知大怒,拍马便追。穆公望玉女峰便走,花智追入峰下,公孙支引铁骑杀出,花智夺战一阵,枝乃诈败,入于日月崖。花智追于岩下,只见两山险峡,仅能行得一骑,花智恐有埋伏,勒马杀回。一声梆子响处,白乙丙引劲管乱射,塞住归路;公孙支又引兵杀回,花智果中箭,死于马下。后人有诗曰: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日月岩前弦响处,英雄一旦此间休。

  西戎败兵慌忙归报。金刀大王放声大哭,引部将颜季律杀下关来,公孙支斩季律于马下。金刀大王走上潼关,枝拍马追上,活捉而归。穆公欲放金刀归国,以德怀服西方戎主。由余劝公令斩金刀首级,持上潼关,招抚诸夷,公然之。于是,白狄国王、梁戎国王、羌戎国王相议下关纳降,推穆公为西方诸侯盟主,议定岁贡方物。于是穆公声名大震西土,皆用由余、孟明之力也!穆公既得西方十二国之诸侯,奏凯回朝,加由余、孟明二人之官职。群臣忽报王使至,穆公迎入。毕竟穆公所迎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咏史诗》曰:穆公威霸震西秦,善任由余和孟明,土地拓开千万里,羌戎列国尽归臣。

  又一绝单道孟明助穆公成霸业云:明主尊贤贵始终,瑕疵不较定成功,孟明能展平生志,须向当时美穆公。   


  第五十三回秦穆公用人从葬秦晋军令狐大战穆公既迎王使入朝,乃周大夫召公也。召公曰:“天子以戎狄乱侵中国,今得诸侯征服,生民免受其害,故遣某以金鼓来赐侯伯。”穆公望北拜受,厚待召公。

  召公辞归,公思戎狄来降,天子降赐,乃升公孙支为破虏将军。戏谓枝曰:“将军年过七旬,能夺先锋,以助我征西戎,成霸业,孤欲乘此得胜之兵伐晋,将挂先锋印否?”枝对曰:“大丈夫当立功战场,死且不避,何惧老乎?”穆公大悦。酒罢退朝,公孙支以穆公更许己为先锋,喜不自胜。归家长笑数声而死,时年已七十六岁。后人有诗赞曰:子桑当时杰,英勇久驰名,辅霸成功壮,相秦积业深。

  韩原战六将,河口接孤兵,似虎生飞翼,如故振百鳞,子桑不服老,千古遗笑声。

  次日,穆公设朝,群臣议兵伐晋,闻子桑身死,恸哭太过,遂成重疾。自此穆公不能起,遂宣群臣入后宫而受遗诏。群臣至内延。穆公谓孟明曰:“寡人自得百里奚而成霸于中原,及得先生又霸西戎,今欲东征,不幸遇此固疾,孤没之后,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莹,以定秦国可也!”遗诏太子,嘱曰:“吾死之后,汝即葬吾于雍,可将一百七十七人以生殉葬。有子车氏、奄息、仲行、鍼虎弟兄三人,乃平生好善之士,亦可使其从葬。”言罢而卒,时年六十九岁,乃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也。群臣奉太子莹即位,是为康公。康公嗣位,承父遗命,葬其棺于雍城,果以生人一百七十七人及子车氏三兄弟同葬,此三人乃邦国善土。及葬之日,其一百余人同入土穴,号哭之声,彻于天地间者,莫不酸辛。国人哀之,为之赋黄乌之诗云: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

  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又宋东坡苏先生,《题穆公墓诗》云:槖泉在城东,墓在城中。无百步,乃如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泉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归而忍用其良。乃知三予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事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

  唐人题穆公墓诗:俗人戎风夏变夷,贤如秦穆亦难移,驱良殉葬心何忍,因死伤生养甚迷。

  怨气冲天阴惨惨,愁云结雨冷凄凄。

  空山草木如含泪,千秋离离覆石碑。

  史臣评曰:秦穆公仁慈大量,礼士尊贤,故能用百里于亡命,拔蹇叔于老农。

  其输粟救晋,信仁之笃,不替孟明,仁贤之过,所以韩原一捷,遂霸西戎。春秋诸侯若此者,亦几希矣!虽然终蹈夷风,刻薄残忍,以至用人殉葬,损陷三良,不能全其终美,以长霸业,可胜惜哉!

  却说晋襄公连丧老臣,又被秦兵所困,君臣恭俭,励精图治,国中亦无大事。

  及闻秦穆公卒,群臣皆欲乘丧而征之,独上卿赵盾曰:“不可!秦与晋匹配之国,自先君韩原一战,连动数岁之干戈,今值穆公既死,宜遣使入吊,以通旧日之好,则我国方安。”襄公从之。遂令公子雍往秦吊丧,公子雍往秦数月,襄公亦病,将死,召群臣嘱曰:“吾承父霸,破狄伐秦,亦足强国,今吾将殁,太子夷皋年幼,公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不失盟主可也!”群臣,拜受命。襄公卒,次日群臣欲奉太子即位。赵盾曰:“国家多难,不可以立幼主,今观公子雍好善而长,可嗣大位。”群臣皆莫敢言,但曰:“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公子雍入秦吊丧,宜即立太子何如?”盾曰:“宜遣使星辰入秦迎归,何必更立太子?”遂问班部中谁敢入秦,先蔑、士会二人愿往。后即日与其快马,奉驾往秦。

  二人领驾出朝,苟林甫止士会曰:“先君有子,而子不立,欲迎他人,独何不省而招祸乎!”士会不听,径投于秦。时公子雍,正在秦见康公,士会与先蔑随即入朝,告康公曰:“寡君已殁,群臣以公子贤能,故造臣等迎归嗣位。”康公曰:“既然如此,我当以兵送之!”遂令白乙丙引兵五千,同士会等送公子返国。公子谢恩出朝,望绛而进。  却说襄公夫人穆赢,日抱太子在宫中号哭,闻秦送雍将至,乃抱太子出朝,谓赵盾曰:“先君何罪?嫡嗣不立,而在外求君!”言罢,放声大哭,抛子于赵盾身上,曰:“先君嘱汝奉事吾子,今其言尚未绝,而尔遂背君乎?今日不立吾儿,吾之子母有死而已!”遂退入宫。赵盾恐惧,抱太子谋于郤缺。郤缺曰:“事急矣!

  不立太子,则吾等皆受祸。”盾曰:“吾已先遣士会往迎公子雍矣!何可再立太子?”

  缺曰:“速遣人止之!”忽人报秦兵送公子雍至重阴矣!盾忙会集群臣,立太子嗣位,是为灵公。朝贺已毕,盾谓同僚曰:“国家既立新君,不可更受秦兵入城,谁敢领兵出拒秦者?”苟林甫与先克二人愿往。盾遂调二人,各引本部拒秦。

  二人来至重阴,遇秦兵下寨,土会不知其故,乃亲来见荀林甫,林甫以事告全会。士会睁目视之曰:“议接公子是汝等所为,今又立太子而拒我乎?”遂拂袖而出。甫止之曰:“公乃晋臣,何为秦乎?”会曰:“我受诏往秦迎雍,则雍是我主,秦是我靠,岂可背义而忘旧乎?”遂出归秦寨。林甫曰:“士会不肯归晋,来日必成交锋,不如乘夜去劫秦寨,方得胜势。”  先克然之,遂令三军披挂,分兵至于秦寨,正当三更,二人杀入营门,秦人不防备,慌忙无措。白乙丙见营中火起,与士会双马杀出,先克迎敌,斗十余回合,士会见势不能抵,遂与先蔑拥公子雍奔秦。林甫与先克斩却秦兵百余首级,公子雍亦死于阵前,尽夺器械而还。

  赵盾大喜,大宴二将。林甫谓盾曰:“前者狐射姑奔狄,公曾念同僚之义,送还其妻子,今士会、先蔑与吾侪亦有同僚之契,执义奔秦,亦请还其家口。”盾曰:“伯英重义正合我怀。”遂令卫士护一家眷属于秦。却说士会引败兵回,康公大怒,遂欲起兵伐晋。士会谏曰:“不可!晋用赵盾为政,有郤缺、先克等为将,不可轻举。臣观夷皋自幼举止无常,日后必然失德,不能久容,赵盾姑俟数年,待其君臣猜忌,然后伐之,无有不克!”康公然之。

  却说楚穆公与群臣商议政事,大夫范山进曰:“吾闻晋丧诸将,其主又幼,可令大将领兵伐晋,以报城濮之仇,晋服则北方可图矣!”穆王然之。遂令斗宜申为元帅,斗越椒为先锋,大发精兵五万伐晋出东门。下大夫大心夜入中军来见子西曰:“昔吾父与元帅城濮战败,成王欲杀元帅,令尹子文力劝方免。

  今元帅将兵伐晋,晋有赵盾为元帅,郤缺、苟林甫为大将,倘战伐晋,使长子龙、次子坚部兵出守,一面差人报晋。晋侯闻之,遂以赵盾为元帅,调集诸军,号令前往狼渊之地。哨马报入楚。楚人闻晋兵至,排开阵势,以候厮杀。赵盾调先锋交战,楚将越椒出马,战不十合,赵盾麾大军齐出,楚兵不能抵敌,披靡大败,越盾拍马杀人楚阵,救转郑公子,斩首千余级,楚兵大败而归。晋军有功者受赏,犯罪者被诛,自是国人皆畏赵宣子威严矣!后人有诗云:宣子威名如夏日,守公秉正立当朝,同僚相见心神碎,邻国闻之胆气消。

  却说楚元帅斗宜申引兵将近归楚,自思大心临行之言,恐被穆王所诛,乃密呼部将屈仲归教曰:“汝能为我效一力否?”

  仲归曰:“元帅钧旨,唯命是从!”宜申曰:“我今败兵而归,楚王必然见责,吾欲不朝,倘楚王来问病,子伏中军帐下,刺杀楚王,别立新君,我妻升汝高官,有何不可?”仲归受命,申即具病表以上,楚王果来问病,子西全不出接,左大夫伍参谏曰:“宜申乃丧师之帅,虽病在身,敢自矜傲君王,此必有诈,我主不可进中军!”遂令人搜之,果见仲归挟短剑伏于帐下。楚王大怒,令武士斩之回朝。后人有诗云:人臣得罪唯听辟,怀逆谋君笑子西,画虎不成空展爪,反教六尺被诛夷。

  却说秦康公闻晋楚交兵,而晋国将士自相戕击,召士会谋议伐晋。士会曰:“晋之谋士独赵盾怀远,臣闻盾与蒯得等结仇,乘其国乱而伐之,一举而晋可灭。”

  康公然之。遂令西乞术为先锋,先蔑副之,士会为参谋,自督精兵二十万,杀奔羁马而来。羁马守臣史骈,坚闭不出,连夜入晋告急。晋侯灵公议论迁都,赵盾止曰:“秦兵乘吾国多乱,故起兵犯界,如若迁都,必然见怯,请兵五万与臣,必破秦矣!”公然之,遂与兵五万。赵盾率兵至羁马,问史骈何以出战?骄与盾曰:“秦兵远来,粮草必然不继,但深沟高垒,待其粮尽而回,然后击之,可得全胜。”盾然之。使苟林甫、郤缺、范无恤、赵穿,各引本部兵分守四门,毋得轻战,自与韩厥、胥申三人监巡城池,秦兵不能攻战。毕竟攻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晋士会自秦逃归楚庄王纳言定霸秦康公问士会曰:“晋兵坚守不出,我之粮尽,难以久持,必用何计以决胜负?”

  会曰:“臣闻赵盾之弟赵穿者,乃晋侯灵公之婿,自幼轻狂,不知兵事,今闻赵盾使他守东门,若使人在东门辱骂,穿必出战,一破东门,则三门俱陷,破晋必矣!”  康公悦。是夜,使人在东门辱骂!赵穿受辱不过,来告赵盾曰:“养兵练将,正在备敌,大兵今与秦将持,坚闭不战,非大丈夫所为,尔等不战,我即引本部开东门迎敌矣!”赵后再三戒之,穿始归守东门。秦兵又来辱骂,赵穿不禀中军,引副将史谦杀出,被先蔑与西乞术双马夹攻,困在城下。赵盾与管臣闻知赵穿被困,盾忙令诸将一齐杀出,秦兵势不能敌,披靡大败,晋兵追至河曲收军。

  正欲搬师,忽一人突入辕门告赵盾曰:“赵穿故违军法,擅出东门,元帅不斩首示众,是私其弟也!”众人视之,乃赵盾府中步军韩厥也!众皆为之惶恐。盾乃改容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喝令斩赵穿!然后班师。众将以穿为晋侯之婿,元帅之弟,皆下跪哀求曰:“此亦其部将史谦同罪,乞斩史谦,足可示众!”

  赵盾不许,韩厥请曰:“元帅可从诸将之保。”方斩史谦,笞赵穿,罢其官职,大军班师回朝。晋灵公大悦,重赏诸将。赵盾告灵公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臣请以中军元帅让之!”韩厥辞不敢受。灵公遂拜韩厥为左司马,使赵盾、赵穿各复原职。后人有诗云:韩厥秉公无避势,赵宣服义肯辞名,二臣皆是晋邦杰,高出庸夫妒忌心。  二人谢恩出朝,赵盾回归而喜曰:“晋有韩厥,吾不忧矣!”其从臣公孙杵臼进曰:“元帅以韩厥为晋国抵柱,不知士会、狐射姑为晋国祸患!”盾曰:“然则若何?”程婴曰:“公为正卿宜会同僚,谋返二子,则晋无所虑。”盾召韩厥、郤缺、魏颗三大夫议曰:“士会在秦,狐射姑在狄,者终为国患,何以谋之?”韩厥曰:“射姑功臣之子,士会晋之智士,二者虽有大罪,不应逐之于外,可令人清还。

  然狐射姑在狄须召之便归,士会在秦,秦伯知其贤能,必不肯放,须设计诱之,方得其还。”盾问:“当用何计?”忽有后生,从旁出曰:“吾有一计,能扶士会而归?”众人视之,乃下军神将魏寿余也。

  盾曰:“伯龄有何计策?”余曰:“吾单骑奔秦,诈降秦伯,诱士会而归!”

  颗曰:“吾儿不能成功而归,必斩汝首!”  余受命而往,众人皆散。独赵宣子与数从者在后,行至首山桑树下,见一饿夫曰:“吾乃齐之儒士,姓灵名辄,宦游三年,囊金殆尽,又沾饥病,所以在此采桑,饿不能起。”盾恤之,令取壶飡酒饭遗之。辄食而怀其半,盾问其故?辄曰:“吾有老母在,故当奉母。”盾谓左右曰:“此孝人也!”又赐金帛酒米而归。史臣有诗曰:绿亩桑田二月初,赵盾田猎独归时,壶食不哺济灵辄,他日何人出祸危。  却说魏寿余单骑奔入西秦,遍访士会、先蔑,国人皆曰先蔑已死,士会已为中军参谋。魏寿余入朝,告康公曰:“臣乃晋公臣魏犨之孙,今晋国赵盾为政,欺傲同列,前此一战,赵穿违法归朝,反责臣父,故臣父令臣特来投降。”康公问士会真否,寿余私摄士会之足,士会知其行计,救己归晋,乃诈告康公曰:“晋人多诈,寿余若是真降,必须以何物献功!”寿余忙出文书献曰:“明公能收寿余,愿以魏之地土,献为进身之功!但臣眷属在魏,士会晋旧臣,知其道路,乞以士会同臣保取家属归秦,然后具兵收魏。”康公大喜,遂令士会从寿余取家属。士会谏曰:“晋人,虎狼也!倘知臣过晋,擒臣刺之,则臣之妻子在秦者,主公又杀之,无益于君,徒毙于己,臣不敢往也。”康公不知士会为诈,乃曰:“卿宜尽心而往,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留,孤当送还家口。”左大夫绕朝谏曰:“不可!此晋人见士会用于我国,故使寿余行诈,以挟其归耳!”康公不听。

  士会与寿余慌忙跑出,绕朝以马鞭赠士会曰:“子莫谓秦国无人,但主公不用我言,持此鞭速归,若迟则祸至矣!”士会拜谢上马,往河东而进。史臣有诗云: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止系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怎耐康公不纳言。  二人走离咸阳,行数日,忽有一少年将军挡住前路,寿余视之,乃赵盾之子赵朔也。三人下马相见,余曰:“子何往耶?”赵朔曰:“吾奉父命引兵前来接应。”

  二人喜不自胜,入朝见灵公。士会肉袒待罪,灵公曰:“卿无罪也!”忽报:“狐射姑自狄逃归。”灵公各赦其罪,使复原职。秦伯亦令人送士会之妻子而归。赵盾曰:“国家多乱,皆由文武不和。今士会、狐射姑既归主公,宜定例诸臣之爵,使其和睦,以辅邦家,然后达盟以会诸侯,服者怀之,违者征之,则德威兼著,而文公之霸可续矣!”灵公善之。于是封赵盾为左班上卿,苟林甫为次,郤缺为下卿,魏颗为右班上卿,韩厥为下卿,其余文武备进一级,大宴群臣。

  酒至数巡,忽报周大夫尹聃启至,灵公召问来故,祟聃启曰:“国家自顷王嗣位六年,朝纲大政,皆是周公阅与王孙苏专秉。今顷王已崩,阅与苏争政,不立新君,国中无主,故吾来告投,乞盟主继文公之业,兴师以定周乱,则诸侯谁敢不服于晋。”灵公问于群下,赵盾曰:“齐桓晋文皆由定天子而服诸侯,今晋为中国盟主,不可不救。”灵公遂令赵盾以平周室。  盾至成周,率群臣立顷王之子班即位,是为匡王。盾奏匡王,赦阅与苏之罪,复二人原职,且曰:“朝权待天子自为裁务,尔等宜和睦以辅周室,再有争竞,吾即具兵来伐!”周公阅与王孙苏皆唯唯受命。匡王重赐赵盾。赵盾辞归,告灵公曰:“王位既定,速以檄会诸侯,然后以议征讨。”灵公悦,令胥甲引五百壮士,筑坛于晋。楚界上。遣使遍告诸侯,约本岁八月会盟。骨甲引兵筑下盟坛,早有人报于楚。

  是时,楚穆王已段,其子庄王名旅,即位三年,不理国政,筑九层之台于后宫,左坐杨、赵二位夫人,右悬钟鼓一切乐器,终日饮乐,并无休息。是时,子文已死,斗克以下,因进谏被诛者七十二人,群臣皆为缄口,不敢再谏。及闻晋会诸侯,上大夫伍参,下大夫苏从,相谋曰:“主上耽于酒色,不理朝纲,今晋将会诸侯,必然图楚,此事奈何?”苏从曰:“食君厚禄,处于高位,爱其死而不谋其君,非忠臣也!”二人侵早入朝,庄王正拥二姬而坐,击鼓鸣钟,欢笑自若。苏从谏曰:“臣闻晋会诸侯,欲吞荆楚,臣荷国恩,不忍坐视,愿我主罢钟鼓而绝女色,总朝权以图政治,则社稷生民不胜幸甚!”庄王闻苏从之谏,本欲立斩,但念其为先朝老臣,不忍杀之,但缄默不答。伍参见庄王不纳苏从之谏,乃从旁进曰:“臣昔者奉使过曹,见一大鸟集于枯桑之上,荆棘围绕其树,而此鸟竟不飞不鸣,臣问牧夫为何鸟也?牧夫对臣曰:”此名痴鸟。‘臣问:“何谓痴鸟?’牧夫曰:”此鸟集于枯桑,三年四围,积棘渐长,将刺其身,而此鸟竟不飞不鸣,此非痴鸟而何?‘“庄王悟曰:”此鸟三年不飞,飞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大夫以痴鸟比寡人,以枳棘比国乱耳!“遂援佩刀,斩断钟鼓之悬,屏退杨、赵二姬,便理国事。  潜渊读史诗云:钟鼓阗阗集美姬,庄王心志正昏迷,谏臣不激冲天鸟,楚国焉能霸晋齐。

  庄王既纳二臣之谏,绝钟鼓之音,远美人之色,谓二巨曰:“寡人失道,以致好乐耽色几至亡国,今者感二子之谏,便加臣为正卿,同理国事。”苏从辞曰:“臣才力卑微,不能练达治体,王若图霸,必举孙叔敖为政可也!”庄王大悦。遂令安车驷马,聘得叔敖入朝。王问其何以治国?叔敖曰:“治国莫若报仇,吾楚东征西讨,威震荆襄,自城濮一败,丧师二十万,国势遂弱,不能复霸中原,今大王欲复先王霸业,整理朝纲,必须先伐郑国,以报狼渊之仇,然后长驱入晋,中原唾手矣!”庄王从之,遂拜叔敖为令尹,范山、苏从、伍参、斗越椒等各加级,大发精兵伐郑,早有人告知郑穆公。穆公令坚守城池,差人往晋求救。

  是时,晋灵公自会诸侯,国中颇见太平,灵公遂肆其志,重敛民财,在后宫筑九层之台,尽饰金珠宝翠,三年不能成功,民亦多劳力而死者。右大夫荀仲山谏之,灵公大怒。下大夫屠岸贾进曰:“仲山妄谈国政,迁辱当今,合该处死。”公遂令荀仲山诏言:“自今再谏者灭族!”于是,诸大夫侧目相视,不敢强谏。灵公又于桃园内筑高台,与岸贾各执一弓,从台上弹丸射之,以打鸟为辞。诏使下民聚观,百姓蚁聚,灵公与岸贾交相放弹,弹丸单打百姓之眼,以观其避丸为乐。百姓被打伤者,号哭震天,灵公大笑。少顷,膳夫进熊蹯,灵公食之未熟,即令押出膳夫斩之!赵盾与士会在朝外,询问其故?膳夫哀告其幕,赵盾止之,遂携士会入见。毕竟如何进谏,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晋灵公怒遇赵盾晋楚军黄河大战士会曰:“我行入谏,倘不见纳,则子然后继之!”盾悦。

  士会即先入谏。时,灵公见士会亲身入朝,知其进谏,佯为不知。士会进伏于溜,公曰:“下卿有何议论?”会曰:“臣非有他故,但愿我主爱民理政,忧国去谗足矣!”灵公大惭曰:“此寡人之过,自今当从卿言而改之。”土会顿首曰:“人谁无过,能改为善,明公改过,实社稷生民之福也!”遂谢恩出朝。士大夫各相庆贺。

  次日,灵公复游桃园,打弹如故,赵盾闻知,慨然叹曰:“吾为国家正卿,坐视君为无道,岂忠臣乎?”遂具表往桃园进谏,公览其表曰:进谏臣赵盾,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上奏。臣闻先王尚德,故列上而表亲亲,末世角力,特效谋以呈勇。

  窃观列国之中,我疆最强,诸侯之众,吾晋独盛。盖论姓,则与周室同宗;谈霸则与秦、齐并驾,故勋著王家。桓公辅周而东迁,世主夏盟,文公败楚于城濮,及至襄公接霸,光震先人,兵出崤山,掳孟明而成摇西土。甲屯箕邑,斩登云以名动羌胡,赫赫彬彬,可谓善继志而能强国者也。奈何列国未服,诸将先终。君幼嗣位,国势奄奄。秦、楚纵横于外,不能拒敌。群臣妒忌于中,未得靖安。正主公忧勤惕厉之秋,宵旦戒惧之时,然而废驰乾纲,崇台是务,戕贼民命,打弹是图。只思金壁荧煌,以娱目下之欢,不知涂膏衅血,终酿未来之祸。且万民为国家根基,斩刈如同草芥。六谏乃朝廷股肱,诛戮譬若按蚁。此皆谗佞在旁,蠢惑圣明之聪;奸淫近侧,醖酿晋邦之咎。是以臣悼国有累卵之危,不避斧钺之戮,冒死而进。伏望尚德崇仁,远奸淫而理国政;立纲除纪,亲近忠谅,以驭朝权;黜罢台榭,警戒游玩。

  外服秦、楚,中合诸侯,丕霸功,以绍先业;宏大猷,以振中兴。则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灵公览表大怒,便欲杀之。先谷与屠岸贾密谏曰:“不可!赵盾为国之正卿,主公杀之,恐招讪谤,不如姑纳其谏,令一力士刺之,庶几不得诛大臣之过!”公然之,受盾谏,竟许以次日即改。赵盾出,灵公问:“谁可行刺者?”岸贾曰:“有一壮士,姓鉏名麑者,其人胆大骁雄,如使行刺,其事必成!”灵公大悦,遂召鉏麍,赐其酒食而往。麍挟匕首。潜人盾家。时当五鼓,盾整衣冠,正欲趋朝。

  天色未明。坐而假寐,麑抢人庭前,正欲拔剑,见盾整衣端笏。坐寐待日。乃退而叹曰:“赵宣孟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杀民之主为不忠,承君命而不能就,为不信,不忠不信。何颜立于天地间哉!”遂触槐树而亡。灵公知鉏麑行刺不成。忧惧事泄。

  岸贾曰:“因事就计,方可有成!主公许今早入朝,不如诈宴以酒,使甲士伏于门外杀之。”赵盾果然入朝,灵公曰:“孤承卿等之谏,今日出朝听政,合宴文武,然后议事。”群臣再拜就宴,酒过五巡,赵盾有引车之士名提弥明者,知有伏兵,乃历殿阶曰:“臣侍君宴,不过三爵而已,今酒过五爵,非礼也!”遂扶赵盾而出,灵公遂逐獒犬噬盾,被弥明打死,盾顾谓灵公曰:“君之獒不如臣之獒也!”忽朝中甲士四起,弥明力战而死,赵盾失却引车之士,步走出朝,有一人背盾逃出城外,盾问曰:“汝何人也?”答曰:“吾乃桑中饿夫,承公之德,今日故来相救。”

  不通姓名而去。盾曰:“此齐人灵辄也!”须臾,盾府中甲士渐至,追跟城外,赵穿闻盾被难,遂率本部杀入中朝,灵公知之,走入桃园,赵穿赶入,遂弑之。满朝文武及城中百姓皆怨灵公无道,及赵穿兵乱,众皆不救,所以被杀。史臣有诗云:晋国山河莫可俦,灵公失德近亡侯,筑台费尽生民血,打弹宜枯百姓眸,野废农桑无所恤,边生烽火不知愁,仓皇祸起萧墙内,身入桃园遂弑休。

  东屏先生读史诗云:飒飒秋风九月天,桃园戈甲孰知先,灵公一伏亡躯剑,赵孟何能脱赵穿。

  既而,赵盾闻灵公被弑,慌忙回朝。时,朝中群臣议论纷纷,盾告同僚曰:“国家多难,皆因主幼,今文公少子名黑臀者,年长且贤,合奉嗣立,庶几国乱方息!”六卿皆然之,遂奉黑臀即位,是为成公。群臣朝里散归。屠岸贾密奏成公曰:“赵穿弑先君皆盾所谋,主公何不斩此贼,以戒将来乎?”成公怨贾曰:“先君失德皆汝匹夫蛊惑,赵盾亦被汝害,念汝先朝老臣,姑赦汝死,尚敢鼓舌以惑孤哉!”

  岸贾满面羞惭而去。

  一日,出朝斩却赵穿,谓群臣曰:“郑被楚围既久,若不速救,难以图霸。”

  六卿然之。遂令荀林甫等为将,留赵盾守国,亲率大兵十五万,即日出城。

  行至扈地是夕,成公卒于中军。荀林甫欲扶丧班师,韩厥曰:“不可!大兵救郑,不幸丧君而还,是长敌国之志,而堕吾伯也!莫若遣兵送棺归国,与赵盾定君,三军直抵救郑,方可班师。”众皆然之。韩厥遂奉丧归晋,与赵盾奉其子儒即位,是为景公。时,国中诸大臣皆从出征,唯赵盾独任政事,累成寝疾,遂卒。史臣有诗赞曰:赵盾存忠立晋朝,秉公持义济国强,功名烈振先人德,卓出当时杰者俦。  却说救郑之兵至黄河,哨马报,郑城被楚困久,救兵不至,已出降于楚,楚兵已将归国矣。荀林甫问于诸将,士会曰:“救之不及,再战何益?不如班师,以候再举。”林甫善之,遂令班师。

  先锋先谷曰:“晋之霸诸侯者,以其扶倾救难故也!今郑被难,大军坐而不救,非唯失郑,亦失列国来服之心。元帅必欲班师,谷愿率本部参建大功。”遂出中军,引本部兵济河,与魏銙。赵旃、赵婴、赵恬五将来追楚兵。却说楚庄王班师已至于邲,闻晋兵追至,众皆惊惧,下大夫伍参曰:“昔吾楚遇晋兵败于城濮,今日正是报仇之际,何不乘势一战,以消旧恨。”楚王依言,遂调大军转屯于管城下寨。忽闻寨外鼓声大震,哨马来报:“晋先锋挑战!”楚王令勿出敌。叔敖曰:“不可!  吾闻晋用荀林甫为中军,必不能服众,先谷为先锋,矜傲,不如乘其三军本集而这击之,必然得胜。”楚王大悦,遂令三军拨寨出敌。先谷正在阵上挑战,楚兵奄出,大杀一阵,晋兵不能抵敌,往本阵逃走。楚兵鼓军追至敖镐,林甫慌忙无措,但令三军退济黄河。当时,独有士会先知晋兵必败,令副将韩穿、巩朔备得游船八百艘,安于河口,以备接应,其他皆无准备。及大军俱败,十五万兵一齐挨到岸口,船只少,各要争先上船,互相攀扯,船上之兵挥剑乱所,其手指落舟中,楚兵敌杀一阵,晋军死尸填河,河水为之不流。后人有诗曰:舟翻巨浪连帆倒,人逐洪波带血流,可怜数万山西卒,尽丧黄河作水囚。

  楚兵亦不乘追,但夺其衣甲器械奏凯而还。晋兵及登西岸,只存八百余骑,步军不满一万。林甫引败兵还见景公,景公欲斩荀林甫,群臣力保曰:“林甫先朝大臣,虽有丧师之罪!皆先锋故违军法,所以致败,主公但斩先谷,以戒将来足矣!  何必妄斩林甫哉!”公然之,遂斩先谷,复林甫原职,命六卿治兵练将,以图报仇,群臣各散。

  却说先谷乃屠岸贾之党,每欲作乱,以专朝政,只惮赵盾威严,不敢行出。至是,赵盾已死,先谷被诛,岸贾欲谋尽杀赵氏,出朝与韩厥谋,韩厥不从其谋,走报赵朔,令朔早备。

  朔曰:“岸贾乃朝廷之幸臣,必欲杀吾,吾与敌,但子决不绝我赵氏之祀。”

  二人号泣而别。及天未明,岸贾果率甲士围赵氏之宅,赵厥、赵屏、赵婴、赵同、赵施一家老幼尽被诛戳,独赵朔之妻,乃晋成公之妹,有孕在身,走晋朝宫中,居数月生一子。岸贾闻知令搜宫中。朔之门客程婴,欲保全其子,问计于友人公孙杵臼曰:“子以死节与立孤二者孰难?”杵臼曰:“死节诚易,立孤实难。君为其难,吾为其易。”程婴曰:“吾固当为,何忍累子?”杵臼曰:“吾与子皆赵孟门客,各受其思,今遇主大难,岂惜一死而使赵氏绝嗣乎?”程婴再拜而谢之,遂以己子付与杵臼,杵臼诈抱逃入山中。程婴藏匿孤儿,屠岸贾求赵氏孤儿甚急,程婴乃入城大叫曰:“有能与我千金者,好献赵氏孤儿!”岸贾闻知,即召婴问其故,婴曰:“公孙杵臼与吾乃赵宣子门客,宣子生平,厚臼而慢我,故杵臼抱藏其孤,我所以来告。”岸贾大悦,赏婴千金,令引士卒入山,并斩公孙杵臼与赵氏诈孤儿,其不知真者乃程婴鞠育为子者也!岸贾尽杀赵氏,国中横行,君臣皆侧目,不敢相视。

  却说楚王得胜班师,大赏群臣。令尹孙叔敖奏曰:“昔吾在城濮之败,皆因宋国而致,宋所恃者晋国而已。今晋兵大败,若吾鼓兵伐宋,宋来晋孤,中兴之盟在楚为主矣!”楚王大悦,遂发兵伐宋。

  宋自成公被楚围;得晋文公求解之后,国势微弱,成公已殁,子昭公亦亡,其弟立,是为文公。时,闻楚兵大至,文公欲出城降楚。左司寇乐吕奏曰:“昔者来遭楚围,得晋解困,今不告求于晋而便降楚,他日晋兵问罪,将何以对?”公曰:“何以处之?”乐吕曰:“只宜坚守,速遣使往晋求救。”公曰:“谁敢往求救?”

  右大夫乐婴齐出班愿往,公曰:“诺!”

  婴齐披挂,杀开血路,投晋告急。时,晋景公正恨前仇,便欲起兵教来。下大夫伯宗曰:“不可!鞭策虽长,不及马腹。晋自敖镐一败,丧兵十五万,至今将疲国虚,楚之兵势甚锐,焉可与敌?”景公曰:“若不救宋,焉能图霸?”‘伯宗曰:“不如遣一能言之士,告宋且勿降楚,诈称我兵至,楚闻吾之救至,必然解围,若不解围,操兵练将,救之不晚。”公悦,遂问:“谁能往来?”忽一人自外进曰:“臣愿奉使往宋!”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晋解扬出使不屈养由基百步穿杨公视之,此人姓解名扬字声远,曲沃人也。众皆曰:“声远抱忠心不贪大位,执古道不求名誉,非此子则不可往也!”

  景公许之。解扬遂与来使辞谢出城,将至衡雍,忽有数十游骑奄至,问是何人?

  解杨以其实告,游骑遂掳解杨而去。宋使乐婴齐尚差三五里闻知,遂匿林中方得脱难。  原来此数十游骑乃楚王差出打探者也,遂囚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见解扬,峨冠博带,颜色端庄,又且闻其名誉,乃亲出辕门,释其绑缚,延入中军赐坐。问曰:“大夫欲往何国?

  吾左右不识高士,自犯行轩,万希恕责犨。“扬亦知其挟己,乃正色而告曰:”

  臣奉寡君之命,往宽宋氏,教其坚守城池,不可出降!“楚王曰:”大夫乃高明之士,怀仁慈之德,此回入宋,万望改晋侯之命,教宋公出降,免致屠陷生民,岂不美哉?“解扬对曰:”大王倘不纳三国之怨,解围班师,庶免刀兵不动;果欲围宋,臣当入宋报知,使其坚守,焉敢政命,而令出降乎?“伍参从旁出曰:”解扬抗拒吾主,何不枭之?“扬视参曰:“人臣事君,知奉其令而已,何谓抗拒?”楚王笑曰:“声远之言是也!然吾治兵百万,围宋三匝,宋城陷于目下,大夫更令匆降,则是徒劳生民而已!烦大夫一言,教宋公出城降楚,免却全城之命,亦大夫之德也。”解扬本欲不从,然在其掌握之中,不得不从。乃诈许曰:“诺!”于是楚王厚宴待之,令高车驷马,送解扬至宋城下,密令将士守护,不与入城。解扬至城下,大叫宋侯。宋侯在城上相见了,解扬躬身谓宋侯曰:“吾乃晋大夫解扬是也!奉使来告汝国,且勿降楚,吾晋之救兵不日将至矣!”楚之将士闻解扬不改旧辞,齐喊一声,拥解扬而去。宋文公急令乱箭下射,楚兵奔走。有步军养由基架上劲管,望宋公端射一箭,宋公应弦落马,倒翻城下,诸将救入朝去。  却说楚兵提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责其改辞之罪,喝令斩首!解扬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奉命为信,臣职在晋,故但知奉晋侯之命而已,岂敢改命而布大王之令乎?”楚王立命斩之!解扬脱衣伸颈,了无惧色。孙叔敖曰:“解扬辞气慷慨有忠臣之风。况人臣奉使来告汝国,各为其主,乞大王赦之!”楚王俯思良久,令整衣冠,赐其车马而还。后晋杜预读《春秋左氏传》至此有八句诗曰:解扬豪杰士,重义若丘山。

  夺帅吾知易,摧威却不难。

  精金堪百炼,璧玉可重全。  虽蹈虎狼穴,执辞不变颜。  唐人姚鹄有诗云:楚戟林林困宋时,解扬出使只单骑。

  堂堂正气盛难屈,耿耿丹心勇怎欺。

  款曲安能摧虎豹,盘桓谈笑傲鲸鲵。  解扬既出,叔敖曰:“可令速攻,缓则晋之救至矣!”薪水俱无,百姓饿死者如山积,至于易子以食。拆骸而炊,号哭之声震天动地。时,宋公又被养由基射中一箭,不能起朝,闻楚兵攻城甚急,百姓又饿,乃谓下大夫华元曰:“城池将陷,救兵不至,吾岂忍困百姓哉?汝可出城,令楚兵暂退一舍,我当奉表出降。”华元从城上吊下,来见楚王。王问来故?华曰:“敝邑受围日久,城中易子而食,,拆骸以炊,寡君不忍以虚城而陷百姓,将率文武出降,然城下之盟,不敢奉命,乞退兵三十里,姑客奉表出降。”楚王侧然叹曰:“噫!此寡人之过也!”遂令退屯三十里。

  次日,宋文公与群臣,素服衔璧,膝行至军门,楚王亲扶而起。左大夫潘崇进曰:“宋既纳降,迁其旧主,来国而还可也。”楚王曰:“齐桓晋文,皆能继绝,所以成霸。宋既纳降足矣!何必来灭其社稷?”遂受降表,使其群臣复治宋国,但不许更事于晋。宋公群臣拜谢归朝,大军遂班师,此楚庄王之好处也。后史官有诗云:春秋列国相吞并,绝灭山河若等闲,宋室既倾如反掌,大哉楚子保人全!

  楚王既班师归国,大宴群臣,俱各升赏。居数月,周王差使者至。楚子迎入,问其来故?使者曰:“今有伊、洛之戎陆浑大王有兵二十万,围周甚急,欲夺江山,天子以大王伐晋服宋,威振中华,故遣臣来告急,乞大王与兵,定周灭戎,以安中国!”楚子令退,姑容商议。周使出,楚子问计于臣下。叔敖曰:“齐桓晋文能霸中夏,皆因尊周攘狄故也。今周王有戎狄之乱,大王扫清胡虏,以安王室,则中国归盟矣!”楚子善之,遂欲兴师救周。叔敖又曰:“胡人全以弓弩为强,我南人不惯弓矢,今欲征胡,必先操演骑射,择其能射者为先锋,方可出兵。”  楚子次日出城操军,令三军摆为左队,不必操演长枪短剑,但试弓弩,悬先锋印一颗于辕门,有能连射三箭中红心者,帅许挂之。道犹未了,闪出一员大将,头戴“勇”字盔,身披黄金甲,挽弓架箭,望红心连中三矢。众军喝采,原来是斗班之子子文之孙,姓斗名克黄也。楚子见其连中三矢,喜不自胜,曰:“还是将门之子,遂拜克黄为先锋,使挂其印。忽前军队中闪出一将,身穿唐貌甲,头戴铁兜盔,大叫:”克黄留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潘党之子,潘崇之孙,前将军潘尪。

  潘尪见楚王曰:“三箭中红心,此兵家之常,何足为勇,臣能一箭贯透七重铁甲,吾王如不信,许臣试之?”楚子今诸将各卸铁甲,叠作一重,令潘射之。潘挽满铁背弓,架上凿山箭,高铁甲五十余步,端射一矢,直透七重铁锁,众军鸣金喝采,连箭带甲献上楚王。楚王大悦,途取先锋印与潘尪。  潘尪正欲挂帅。忽步军内闪出一卒,身高八尺,膊阔一围,来见楚王曰:“一箭贯七甲,此特兵家之勇,何足道哉?教场前有一棵杨柳,臣请先射铁甲,再射垂杨,乞以此印与臣挂之!”王遂问其名姓?叔敖进曰:“此臣部下小卒,姓养名由基,昔日箭倒宋公,正是此士。”楚王大怒曰:“无名小卒,敢与大将军争权!”

  喝令斩之。叔敖谏曰:“不可!自古名臣显将,皆起于卒伍,今大王欲募骑射征胡,何拘其出身卑小也?”楚子息怒,令由基试之,能则挂印,不能则斩!由基兜起掩心甲,架上连珠箭,去铁甲八十步,端发一矢,直透铁铠。鼓角齐鸣,众军喝采。

  由基又引弓去杨柳百步,大叫曰:“吾此一箭,不射柳树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誓不为人!”道犹未了,弦响箭到,果然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杨柳箭穿而落。三军看见,各个失色。叔敖拿取铁甲与柳叶献上,曰:“夫克黄三箭中红心则明有余而力不足,潘尪一矢,贯重铠则力有余而明不远,由基百步穿杨,一箭彻甲,兼二子之能,先锋必须此人可做!”

  楚王大悦,遂用养由基为先锋,后人有诗云:拂拂东风动绿杨,由基试罢向沙场,一弦穿落枝头叶,百步成名在此扬。  楚子以叔敖为元帅,由基为先锋,以克黄、潘尪为左右队,伍参、沈尹为保驾,留斗越椒守国,大发精兵二十万,望成周而进,对虏营二十里下寨。却说陆浑大王正攻成周,闻楚兵大至,令部将马光寿、马光吉二人挑战。楚令前部副将子友迎敌,斗上数合,未分胜负,两下收军,各归本寨。  次日,由基亲自出马挑战。只听一棒锣响,戎阵推出一员大将,豹头燕额,虎项狐睛,使一柄开山斧,浑似半月离云,坐下一匹红鬃马,恍若天神下降。由基视其旗号,乃陆浑大王之子绣麒麟也。由基挺枪大骂:“胡狗不遵王化,反敢扰乱中华,若不速降,教汝种类不留!”绣麒麟闻听大怒。更不打话,拍马直取由基。由基抢枪抵架,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绣麒麟按住铜斧,架满神弓,望由基左目射之,早被由基瞧破,从马下翻身,右手拴箭,即挽弓回射麒麟之目。麒麟亦夺,同上躲过,又抽箭望由基之额,连发三矢,由基缩颈避过,驰马抢下三箭。大骂:“胡狗!焉敢在吾跟前戏弄手段乎?”绣麟正答之间,却被由基偷射一箭,中于马膊,马失前蹄,麒麟翻落,由基横槊便刺。马光寿杀出救起,楚将乱杀一阵,斩胡人五十余级,两下收军。  次日绣麒麟换马又出,由基正欲出阵,叔敖忙令小卒止之。

  由基入告曰:“正欲厮杀,元帅又何止之?”敖曰:“吾知戎兵,今日有备,故止之。”少顷,哨马来报,有二支戎兵伏于翠云山下,见吾兵不出,令即引归。

  叔敖笑曰:“果不出吾所料!”又数日,由基问曰:“吾兵远来,久不决战,恐粮尽,必误大事。”叔敖然之,令取成周之地舆图与苏从遍观一夜。

  从曰:“当用狼烟破虏之计!”次日召集诸将,谓曰:“灭戎定霸在此一举!  汝等此回进前决战者重赏,如退而畏缩者腰斩示众!”诸将皆唯唯受命。叔敖即令左军都护沈尹引兵五千抄出陆浑山,不许交锋,只宜显张旗帜,诈称劫戎大寨。又令右军都护伍参曰:“此去陆浑山前,有地名骆驼岗,其处要险无树木,纵横十五里,皆是芦苇草,汝引本部兵,一卒要狼烟铁铳十口,五卒为一总,十步置一总,横列一字阵,摆于岗尾,但见戎兵杀至,方许兴起狼烟,令养由基连战,克黄、潘犨副之。又令子重、于友各引五百壮兵,转运箭矢于岗之东南,以备应用,诸将奉计去讫。

  次日,绣麒麟又来挑战。由基出马大骂:“胡狗!还敢出马?”挺枪便刺,二人战至二十余合,又无胜败。绣麒麟谓由基曰:“汝能躲射,又能避我流星乎?”

  由基曰:“兵器乃将家之用,何所不能!”麒麟按住铜斧,取出流星铜锤,纵横抛舞,要打由基。由基又用一支枪,左回右抵,锤并不能近身,锤打枪处,浑若流星射月,枪架锤处,一似巨蟒争珠。二人又战十余合,亦无胜负。

  少顷,一起小卒,在麒麟马后报曰:“楚兵已劫取我大寨矣!”绣麒麟更不恋战,杀回家救寨。由基缓缓追之,戎卒拔寨,且战且退,至次日丑时归至骆驼岗口。

  楚兵鼓噪而追,是时天色未明,咫尺不能相通。伍参闻戎兵将至岗下,先发一炮,数万狼烟,一齐举火,声动山岳,火焰漫岗。戎人只靠马上厮杀,此马行却一日一夜,又饥困乏,及闻狼烟铳响,一齐警跳。

  戎兵尽翻岗下,烟雾漫山,楚兵斩之,如刈草芥。绣麒麟慌忙杀转,由基在火光中端射一箭,绣麒麟落马,众手斩之。由基与潘尪立于岗口,逃出者一人一箭,其不能出者,尽丧狼烟火中。号哭之声震闻十里。二十万将卒尽死于骆驼岗下。诗云:赫赫狼烟十里红,戎兵战马跃惊空,骆驼岗下东风起,助起由基灭寇功。

  由基截住岗口,沈尹、伍参又从岗尾杀回,尽收铁甲器械,然后班师。叔敖谓楚子曰:“不可遽回!要朝天子献戎俘,方表攘夷安周之功!”子然之。遂收戎人首级入周来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斗越椒谋反被诛晋程婴功成自刎周定王大宴楚子,赐其彤弓宝剑,命为侯伯,得专征伐,楚子再拜谢恩,出朝定王。又令大夫王孙满赍金帛十车,往楚寨犒劳三军。楚子素有吞周之意,未敢动兵,及王孙满至,相见礼毕,各叙殷勤。楚子问曰:“吾闻武王伐纣,迁九鼎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吾并不知其轻重与大小,然其鼎轻重大小可得见与?”王孙满对曰:“在德不在鼎也!昔者禹王铸此九鼎,以镇九州,及至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及后纣王暴虐失德,鼎又迁归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卜世三十,历年七百。今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子默然,再不敢问。史巨有诗云:九鼎相传三代承,兴亡系德不由轻。

  楚庄谩起吞周意,天命还从姬氏亲。  潜渊读史诗云:夏禹方享盛德初,九州牧伯贡方图,收金布物昭王业,铸鼎象形镇帝都。

  迁涉不缘轻重处,兴亡专系乱奸时,奸回楚子体相问,八百苍姬未可私。

  王孙满劳军已毕,相辞出寨。楚子送令班师归朝。却说楚大夫斗越椒乃子良之子,子文之侄也。楚国故家大臣,独斗氏最盛。斗越椒常怨庄王不升己官,谋欲作反。至是,大师征戎,遂与族弟斗班商议谋反。斗班不从曰:“夫我斗氏,世受楚国爵禄,此乃乔木老臣,焉可背反哉?”越椒见班不从,恐其泄露己谋,即拔剑来斩之。斗班大叫曰:“伯梦欲谋反耶?吾恐斗氏之鬼绝祀矣!”言未讫,头已落地矣。越椒既杀斗班,遂率本部将卒伏于皋浒,待楚子班师,以候杀之。楚军归至皋浒,越椒横枪勒马,振甲披袍杀出,截住王驾。庄王认得是越椒,不知其由,乃问曰:“伯梦欲何为耶?”越椒大骂:“无道昏君!我欲诛汝守国。”潘尪从旁抢出,来斩越椒,越椒更不恋战,抽一劲箭,直望楚王车幔射之,楚王躲过,其箭贯于车盖。  越椒又抽一矢,望王心胸射之,楚王又躲其箭,直透重铠。孙叔敖以王旗麾进诸军,养由基拍马来取越椒,二马战上十合,潘尪夹攻,越椒措手不及,被由基斩于马下,楚王令无收降卒,尽斩于皋浒。

  时斗克黄在军中从征,见越椒谋反被诛,慌忙跪于驾前请罪。伍参曰:“一人作反,九族当诛,乞大王尽诛斗氏之族,以戒将来。”楚王曰:“斗伯比与谷于菟有大功于楚,岂忍绝灭其祀?”参曰:“越椒作反,克黄谅其必知,大王何必念旧!”

  楚王问:“克黄知其谋反否?”克黄乃奏曰:“臣不知也。

  但臣闻越椒初生熊虎之状,豺狼之声,臣先祖知其必灭斗氏,命其父除之,其父不听。臣又闻臣父为谏其勿反,亦被所诛,至于今日,果然覆宗绝祀,臣不敢辞死!“楚王惕然曰:”子文真贤人也!吾岂忍绝其祀乎?“下令独留克黄以存斗氏之祖。  令大将养由基引本部兵,围斗氏之族,无分老幼,尽行剿灭不留。越椒之子名苗贲慌走降于晋。后人有诗云:斗氏原为楚世臣,越椒何事苦谋心?  逆师一战亡皋浒,身死家亡祀亦倾。

  楚王班师归期,抽越椒二箭视之,狼牙为根,豹齿为镞,锋锐不可当。乃召克黄问曰:“越椒此箭为何而得?”克黄曰:“此先君从先王伐戎收,臣先祖藏之,以为家宝,至此越极谋反盗而用之。”楚王闻其说,解下衣袍,血浸重铠,惨然自觉惊惧,是夕病死。时,周定三十六年秋七月上旬甲戌也。群臣奉其子同位,是为共王。史官读史至此曰:春秋五霸,齐晋为强,地甲中土,其势莫当。嗟嗟熊楚,僻处荆襄,欲盟列国,危不能昌。召陵战败,城濮窜亡,屡举屡困,独守南方。

  卓彼庄王,异出父祖,纳谏任贤,修文演武。一战郑下,再征邾举,败晋黄河,赫震军旅。攘狄安周,宁我中土,绩成霸功,绍起祖武,威震当时,名传万古。  又评曰:五霸之中,楚当争长,然值中国有人,不能逞志,至于庄王,改过纳忠,礼贤从谏,故听苏从、伍参之言,以屏女色钟鼓之乐,文用叔敖,或用由基,四战遂成春秋之末霸者,宜哉!

  楚共王即位,封叔敖为上卿,养由基为殿前大将军,其余将住各加一级。叔敖秦曰:“我国初霸,宋郑始叛晋来归,宜以德礼绥服,今王初丧,宜遣使报知。”

  遂遣使入宋郑报丧,早有人报知于晋。  时,晋景公与楚战败,至是闻楚庄王卒,欲谋兴兵复霸,必须追立功臣子孙,赵衰有勋烈,赵盾有忠义,而使其宗祀斩绝,则忠臣名将解体,虽欲复霸得乎?

  “景公问曰:”赵武子被岸贾所诛,子孙无存也,谁可复立?“韩厥密曰:”岸贾作乱,赵朔之妻有抱腹之子,藏于公宫,其客程婴,以己子出首。  其赵氏真子名武,育于婴家,今年已有十五。明公如念其先人功业,则当立之,使赵氏不绝其祀,亦明公之贤举也。景公大悦,便差使召赵武入朝。

  时,程婴朝夕在家教赵武,修文演武,以图报怨。及闻朝命,二人即日奔见景公。景公欲封赵武为下军大夫。赵武立而辞曰:“臣父竭力以事先君,遣谗臣妄灭臣族,今谗臣当权,臣父之仇,一族之恨未报,而令臣安享富贵,臣不敢当也”于是荀莹、士燮、郤克、栾书、韩厥、魏颗诸卿皆告曰:“屠岸贾在朝,赵武嗣位不安旧主,公除此谗贼,然后赵武方敢受职。”景公然之,令取岸贾斩之,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无罪,而九族不分老少尽被岸贾所灭,只斩岸贾何安臣之亲族于地下乎?”景公曰:“岸贾虽然有擅杀之罪,今既被戮足矣!何更灭族?”五卿又告曰:“岸贾妄灭功臣之族,天祥其忠,使程婴存一赵武,以报其仇,今明公止戮一岸贾,欲消数百口之冤魂,非臣所知也。岸贾本景公嬖臣,不灭其族,见人心不服!”景公不得已,令卫士收其宗族斩之!

  朝命方出,五卿之吏卒喊杀震天,争先抢入岸贾家。其宗族不分老幼一命不存,顷刻斩讫来报。满朝文武及都市百姓,鼓舞称贺。于是,景公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遭岸贾之变,使无公孙杵臼死节,程婴立孤,韩厥保护,臣焉能至今日?

  然杵臼已死,程婴、韩厥尚在,乞先封赠三子,臣方敢受职。”景公即追封公孙杵臼为下军都护,升韩厥为左班正卿,程婴为下军大夫。程婴力辞不就职,景公问其何以不受?婴曰:“臣赵宣孟之门下,受其厚恩,及其遭乱,臣非敢爱生,但恐主家绝祀,故缓死十五年,今荷主公厚恩,使赵孟不绝,臣愿足矣!臣当死于地下,上报赵孟之恩,下报杵臼之义,臣何敢贪禄而更存残生哉!”言罢拔所佩之剑,当殿刎死。太史公曰:程婴高义士,慷慨出入先。  忍死无亏行,偷生不愧天。  立孤十五载,播德万千年。

  一报先人恨,便倾地下泉。

  精神贯日月,气节动山川。

  后人仰慕极,歌诗万万千。

  东屏先生读史诗曰:襁褓初生赵氏儿,万全求购事机危。  后先得死勋庸济,岂必当年面受遗。

  景公见程婴刎死,嗟叹不已,追封下军大夫,乃命赵氏以大夫之礼葬之。赵武悲号不已,为其亲眼斩衰。景公会群臣,商议伐郑、宋。六卿皆曰:“诸侯闻楚初霸,皆要叛晋降楚,不但郑、宋。魏颗宜遣使遍告诸国其不受晋盟者,然后公伐之。”

  公然之。差士燮往鲁,魏颗往卫,郤克往齐,三使受命出朝。

  欲知郤克使齐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晋郤克兜肠大战晋士匄青年进计却说齐自孝公以来,国势弱甚,不能再振桓公之业,趋时附势于强霸之间,晋胜则顺晋,楚强则降楚。至顷公之时,楚庄王败晋于那,遂叛晋而降楚。齐顷公好色,虽临朝之时,常以美女数十,列于左右,上大夫晏弱,屡谏不从。及报晋大夫郤克至,晏弱来谏。

  齐侯问曰:“卿谏何事?”弱曰:“请屏美人,然后召郤克。”顷公不从,曰:“美人畏郤克耶?”弱曰:“非也!臣闻郤克状貌丑陋,美人见之必笑。晋大国也,倘笑其大夫,必招征伐之患。听以臣请,先屏美人,而后召郤克。”顷公大怒曰:“楚方强盛,何畏一晋哉?”遂不屏美人,召郤入朝。顷公问其来故,克曰:“寡君以晋与齐,中国之唇齿,晋不幸初败于楚,或言齐叛晋盟,而归降于楚,寡君兹欲兴兵复伯,使克请君示下!”公曰:“晋楚更伯,其势迭兴,吾齐僻处海滨,不与晋楚争长,但伯在晋则顺晋,伯在楚则顺楚,汝晋托复伯业,吾齐焉敢不从?”

  郤克辞命将出,众美人见其丑陋,果然大笑曰:“吾闻晋国有好人物,若郤大夫者,殆魑魅之属耶!”

  郤克含羞而归。晋景公问齐国之事,郤对曰:“臣观齐志,将背晋降楚,若不速征,恐引动诸侯。”少刻,士燮、魏颗自鲁卫还,言鲁卫皆不降楚,景公大悦。  遂拜郤克为元帅,士燮、魏颗为左右翌,赵武为先锋,大发甲兵十五万伐齐。哨马报知齐侯。顷公问于群下,晏弱与高固皆曰:“齐与晋皆中国诸侯,不宜相戮,楚乃荆蛮之国,不可与之相亲,望明公往晋会盟,免动干戈可也!”顷公然之。忽一人自外进曰:“楚兵带甲百万,横行中国,齐不附楚,而附弱晋,岂不误哉?若能以精兵五万付臣,臣敢退晋兵。”众视之,乃东海人也,姓邴名夏,现为下军大夫。

  顷公大喜。遂以邴夏为先锋,逢丑甫为保驾,亲率大军十万拒晋,又差使者往秦楚求救。

  大军与晋兵遇于鞍,相对二十里下寨。次日,郤克有战书入齐。齐顷王拆而览曰:晋乃姬氏亲族,齐乃周室功臣,其相为霸以主夏盟者,皆攘夷尊周之意也。故我文公败楚于城濮,傅之桓公服楚于召陵,世世定誓,永期相救。奈何我兵初败,尔齐即叛晋降楚,夫以千乘之国,屈膝以事荆蛮,岂不上愧齐桓管仲哉!今治精兵十五万,战将五千员,来问背盟之罪,如若执迷不悟,约来日辰时三刻,于摩笄山下,两兵一接,决定雌雄。只此直布,余不多白。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壬申,晋东征大元帅郤克书。

  齐顷公览书大怒,裂书于地,斩其来使。次日,亲自披挂出马,大骂:“郤克匹夫!何不出马答话?”郤横枪杀出,二马正斗之间,齐先锋邴夏暗射一箭,中郤之腹,郤倒翻马下,韩厥救起,令解张保之。韩厥抵住齐侯,郤抽箭,肠出五寸,郤令收军。解张曰:“齐之兵气方锐,我若收军,彼必乘势追击。”克曰:“我肠被伤,暂息中军,汝等尽力敌住一阵!”  解张曰:“元帅者诸将之表,中军欲息,谁肯争先,愿元帅奋起神威,激厉将士。”郤乃抖起精神,以掩心甲兜住箭伤,拍马杀入阵中,左冲右突,齐兵不能抵敌,逢丑甫拍马来迎,被克一枪刺于马下。

  邴夏、高固拍马又战,郤不恋二将,直望齐侯杀来。齐侯力战数合,不分胜败,郤箭伤裂,辄以衣袍包住,奋力又战,齐侯不能抵敌,弃甲东走!郤大叫曰:“我不擒汝誓不回军!”

  拍马直赶,齐侯走入金舆山下至华泉,时当盛暑,马亦渴极,一见华泉,伏地而饮,再不肯走。郤赶至,只差五里,齐侯大叫:“天亡我也!”步行里余,遇副将接住,以它马走入金舆山中,郤追至山下,不见齐侯踪迹,欲杀入山,恐有伏兵。

  少刻,晋兵一齐追至,郤克传令,大军三围金舆山,齐将杀入救主者,皆被晋兵截住,内外不能相通,困旬有余日,齐将军马无粮,秦楚救兵不至。令高固出见郤克,言奉降表,乞退兵,以复旧好。

  郤克不从,欲斩高固,务灭齐国。韩厥曰:“盟主无绝人之心,齐侯欲背楚归晋矣!何必覆绝其国?”郤原被齐侯妇人所笑,常怀其恨,闻韩厥之言,乃谓高固曰:“姑赦尔国君臣之死,令萧姬来质,然后放汝君臣返回。”高固对曰:“萧姬乃寡君之母也!五伯树德,教人忠孝,今子欲主夏盟而质人主母,是教人不孝也,欲合诸侯,不亦难乎。”郤克悟,受其降表,令大军尽取齐地之麦而归。齐侯出,收其余兵而还。后人有诗曰:山西晋地山东齐,齐乃功臣晋共姬,为霸同安诸国业,合盟曾攘四方夷。

  本当协力扶神器,何事参商动战旗,痛惜金舆山下路,纵横高积几多尸。

  却说晋兵班师,归至辅氏泽,忽尘土蔽日,喊杀连天,晋兵不知为谁,列开阵势。哨马报曰:“秦桓公使大将杜回前来救齐。”郤克问:“谁敢对敌?”先锋赵武愿往!战不数合,败归见郤。郤又问:“谁敢当先?”魏颗进曰:“伐齐之功吾未建立,愿引本部兵活捉杜回”郤许之。颗即披挂上马,远望秦兵旗下一将,金睛银牙,用一把莫邪剑,率两行短刀手,凛凛然如有翌之虎,魏颗一见心慌,未敢向前,移时杜回匹马单刀杀入晋阵。魏颗遮拦不住,败归本寨,欲入中军请兵相助,又不敢妄请,闷闷不悦。

  杜回数次挑战,魏颗之弟魏锜,欲请兵出敌,颗不许,只令坚守,待设计行兵,锜出。颗思其计,坐至三更,假衣而寐,梦一老人,似农家状,又不通名,进前告曰:“将军引战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吾当力助,必然建功!”颗觉乃是一梦,召魏锜详告梦中之言,魏锜以为虚妄不信。颗曰:“莫非此地神灵默助晋室,吾必从之。”

  次日,魏颗披挂,引本族弟兄之兵马,列阵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杜回果来打阵,魏颗接住一阵,战至十五合,颗之刀法又乱,魏锜拍马夹攻,杜回左冲右突,晋兵抵挡不住,披靡败走。杜回拍马来迫,可回之马一步一跌,晋兵回头视之,见一老夫在场中结草以套杜回之马,颗信梦中之言,招大军杀转,杜回马仆翻于地下,被颗活捉而归,解见郤克,郤克斩之,立颗为破秦第一功。

  大军班师,颗回本寨。是夜,又梦老人曰:“吾非他人,乃魏武子嬖妾之父也,蒙将军从父活命嫁吾之女,不以殉葬,今日结草以报于恩也!”颗觉,乃悟其事。

  汉太尉杨震赞曰:德种心苗,必福其裔。

  贤哉魏颗,从父之治。

  而师破秦,老父结草。  吾信苍天,惟德是报。

  明成祖赞曰:作德常云白日休,嬖妾仓皇分殒身。

  魏颗若非尊治命,哪能复作世间人。

  老人结草意殷勤,不忘当时活子恩。  作善由来天有报,圣贤垂训岂虚言。

  大军至绛州,景公亲率文武出城迎接,忽怪风大作,天昏日迷,景公惊惧。忽有一魅,蓝面赤须,跳进驾前,大骂曰:“昏君妄信谗言,杀我功臣子孙,随我不得轮回,我必生嚼汝之肉!”景公大惧!问曰:“汝何人也?”魅曰:“吾乃赵氏祖先!”公曰:“吾已立赵武为卿矣!”魅曰:“吾孙虽立,汝又不追封赵氏,使我三代之魂,百口之冤,尽作无名鬼!我必嚼尔之肉!”言罢以铜锤来打景公。景公大叫:“群臣救我!”拔佩剑砍斩其魅,却妄劈自己之指,群臣不知为何?也来抢剑。景公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群臣扶驾而归。时,大军归朝,郤克箭伤肠出,不能复收,亦病将危。士燮、赵武等众卿相谋曰:“今君被魅,元帅将危,非邦家之福,当若何处之?”魏相曰:“吾闻秦有医土,姓高名缓者,能攻内外之症,善达阴阳之理,乃当世名医。现为秦国太医,若救吾之君臣,非此人不可。”众曰:“秦乃吾之敌国,岂肯放良医而救吾臣哉?”相曰:“救灾恤邻,古之善道,吾请掉三寸之舌,必得高缓归晋!”

  众许之。

  魏相即日治装往秦。秦公问其来故,魏相对曰:“寡君不幸,而沾狂疾!闻上国有良医名高缓者,有济活之能,故臣来求,以济寡君。”桓公曰:“晋国无理,数败我军,岂肯以良医救汝哉?”魏相正色曰:“秦晋匹偶之国!故我献公与你穆公结婚定好,世世相亲,所以穆公三送晋君,以申旧好。奈何文公死,襄公幼,穆公背义,辄用孟明,师出崤山伐晋,是欺吾弱也!既其后,又用孟明侵我王宫,围我绛州,是又欺我连丧老臣,国危主幼也!及我景公伐齐,明公又遣杜回助战,此皆秦欺晋弱,背旧结冤,何谓晋犯秦也?且臣闻幸灾不仁,怀怨不义,明公量宽如海,不念旧恶,而忍困匹偶之国耶?”桓公见魏相言词当理,乃召太医高缓往晋。

  魏相谢恩,遂与高缓连夜归晋。

  时郤克已死,景公病甚危笃,日夜望医不至,忽梦有二小鬼从己鼻中跳出,自相谓曰:“秦高缓当世之名医,彼若来救药,我等必然被伤,不如我逃入肓上,汝逃入膏下,以避其攻治,有何不可?”言罢,二小鬼复从鼻中而入。须臾,景公大叫,上鬲下鬲疼痛,坐卧不安。少刻,高缓至,魏相引入。察其病症。缓曰:“此疾不可为也!”景公曰:“何以言之?”

  缓曰:“此疾居肓之上,居膏之下,攻之不可,施之不效,药不能治矣!”景公叹曰:“此诚良医也!”命厚待遣归。高缓谢恩归。后人有诗云:秦缓名医士,阴阳腹内藏。

  未知生死症,先达疾膏盲。

  扁鹊何能过,华佗也莫当。

  诚哉医国手,岂特独称良。

  是夕,果然景公即卒,群臣奉其子州蒲即位。是为厉公。

  六卿奏曰:“宋郑叛晋降楚,不可不伐,宜乘此伐齐之兵,速进伐郑,郑服则宋望风归晋矣!”厉公善之。遂拜栾书为元帅。

  士燮佐之;郤锜为右翌,苟宴佐之:韩厥为左翌。郤至佐之:荀莹为先锋,郤辈佐之。大发精兵二十万,杀奔郑来。郑成公闻晋兵势锐,欲出城纳降。大夫姚钓耳曰:“郑地偏小,间于晋楚,只宜事一强者,焉可踌躇两国,而岁岁受兵乎?”

  成公曰:“若何?”耳曰:“依臣之见,莫若求救于楚,楚兵至,吾与之夹攻,大破晋兵,使其再不敢视郑,则郑可保长久之计!”公悦!亦遣钓耳往楚来求救。  钓耳至楚,见共王。时楚国初丧叔敖,人心摇动,楚王不欲起兵。有一公子自外进曰:“天下诸侯初叛晋降楚。前者因丧元帅不救齐难,今又不救郑,是弃诸侯来归之意!”众视之。乃王族公子侧字子反也!王曰:“吾知不救郑为失伯,争奈上卿叔敖已死,国事无人统率,是以踌躇。”子反曰:“终不然以荆襄百万之众,无一元帅,即解伯业,王如肯以总督之印赐臣,臣虽不才,敢保郑国安如泰山!”

  楚王随即拜子反为元帅,以子垂、沈尹为左右翌,潘尪为先锋,养由基为保驾,亲自救郑,两国之兵,遇于鄢陵。晋兵闻楚兵至,士燮欲抽兵。

  郤至曰:“不可!吾晋列在中原,号为伯国,今遇强楚,正当协力一战,威服荆蛮,回收宋、郑,奈何一遇强敌,便欲返兵乎?”于是,元帅栾书传令,整兵列伍,练器械,以待战。言未讫,忽闻寨外喊杀大振,哨马报:“楚军逼吾寨而排阵!”

  诸将皆欲出战,栾书止曰:“彼既逼寨排阵,我军不能成列,交兵恐有不利,故缓一日,待吾设计破之。”众议纷纷,日夕不决。

  时,士燮之子,名匄者,年方十六岁,闻众议不决,乃突入中军禀栾书曰:“楚兵既逼而阵,元帅何不传令三军,平灶塞井,列于寨中,亦足交战,何必迟疑?”

  书曰:“井灶者军中之急务,而平灶塞井,三军何治粮料?”匄日:“先命各寨一炊,备三日之粮,人各饱食,余者支分自带,战捷再作区处!”土燮本不欲战,见子进计,乃拔戈逐而骂曰:“国之存亡,兵之胜负,皆天之意,竖子有何见识,敢在此鼓舌弹唇!”众皆救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楚共王鄢陵大败由基陷于万伏弩众救匄出,栾书遂依士匄之计,令各寨多造干粮,然后平灶塞井,摆列阵势,约次日交兵。却说楚共王登巢车而望晋阵兵势,太宰伯州黎立于王后,王问曰:“晋兵为何左右驰骋?”

  黎对曰:“召军吏。”王曰:“何事皆聚于中军?”黎曰:“同议谋计。”王曰:“又何张起幕帐?”牧曰:“虔告于先君也!”王曰:“今何又彻帐矣?”黎曰:“将发兵出战也!”

  王曰:“为何喧噪而尘滚滚?”黎曰:“将塞井平灶而摆阵也!”王曰:“左右可皆上马矣?”黎曰:“受军令也!”言未讫,晋阵上抢出一匹神驹马,乘一个青年将领,头戴冲天风翅盔,身披蟠龙锦战袍,腰悬斩将刀,手提方天戟,带领五百关西大将,相从而出。楚人视其旗号,乃晋侯州蒲也!楚兵见晋侯亲出,拔寨杀来,斗不数合,晋侯败走,陷入污淖,马没四足,不能逞起。楚将潘尪,架起劲弩,欲望晋候端射一箭。栾箴大叫:“楚军休得射伤吾主”。乃下马跳入污泥,救出晋侯。

  楚兵四下杀至,栾书、土燮拼命杀出,救出晋侯。

  忽然,山坡后喊声大振,一彪人马杀出。楚军视之,乃晋将魏颗杀来接应,楚兵恐有埋伏,抽转战马,晋兵亦不来追,两下收军。赵武解楚筏来见晋侯,晋侯喝令斩之!楚之降将苗贲皇进曰:“楚王闻捉其子,明日必然亲自出战,请埋伏两支兵,囚楚筏为诱,彼见其子痛心,必定来夺,我之伏兵夹攻,准定捉得楚王,然后将其父子同斩,岂不美哉!”晋侯然之。

  令栾书调兵,魏锜告栾书曰:“吾昨夜梦入月宫,射中其月,退下于泥。”士燮曰:“此破楚之梦也!”栾书曰:“何以见之?”燮曰:“日者,周王之象。月者,异姓诸侯之国。若射月,正应楚也!”于是,两军各坚垒相持未战。

  次日,军中各鸣鼓进兵,晋厉公右有栾书,左有士燮,展开军门,杀奔楚阵,谁知阵前有一窝泥淖,黎明看得未曾仔细,郤毅御车勇猛,将晋候车轮陷于泥中,马不能走。楚共王之子熊筏,少年好勇,望见晋候车陷,驱车飞赶过来,将次赶到,这边栾书的军马亦到,大喝:“不得无礼!”熊筏见旗上有中军元帅宇,知是大军已到,吃了一惊,回车便走,被栾书赶上,活捉过来,囚于车中。

  一夜安息无话,黎明栾书又开营索战,使大将魏锜打阵,推出囚车,在阵上往来,楚共王见其子熊筏被囚于阵,急得心生烟火,忙叫潘妊上前来抢囚车,魏锜望见,架起一支箭飕的射去,正中楚王左眼,潘尪力战,方保得共王回军。时,楚王怒甚!急唤神箭将军养由基,速来救驾。养由基闻唤,慌忙驰到身边,并无一箭,楚王乃抽二矢付之曰:“射寡人乃绿袍虬髯者!”由基领箭,飞车来到晋阵,正撞见绿袍虬髯者,知是魏锜,大骂:“匹夫,有何本事,辄敢射伤吾主!”魏锜对答未了,由基发箭已到,射中魏锜项下,翻马而死。由基遂近前斩锜之首,复楚王之命。史官有诗曰:梦入蟾官背射驰,月翻身复退于泥,楚王果中瞳目子,一死何由免魏锜。  又有一绝赞养由基云:拍马扬威虎下山,晋兵一见胆生寒,万人丛里诛名将,一失邀功奏凯还。

  楚王大喜!令由基尽力再杀一阵,晋兵渐渐杀至,由基试发一弩,晋之步卒亦中箭而死。

  日落收军。楚王诏元帅子反曰:“此来不能救郑,反失一公子,伤吾左目,此事奈何?”子反对曰:“此诚易事,容臣今夜思计,来日须夺回公子,解却郑围,以报王仇!”王许之。

  子反回帐,思计坐至半夜,计未得就。  楚有军中小卒谷阳,见子反忧思苦索,乃以酒进,子反辞而不饮。谷阳曰:“元帅为国,深夜不眠,何辞数酌乎?”子反乃饮之,醉而不起。晋兵收军归寨,苗贲皇即告晋侯曰:“由基在楚,不难取胜,若今夜乘其兵败,囚楚筏推战,楚王恐惧,必然班师必以由基断后,前去有地名号作”楚失矶“。此处地途险峻,宜埋伏数万弓弩手,斫树塞道,待由基至,举火为号,弓弩齐射,必能除却养由基。由基一死,楚兵不足忧矣!”晋侯曰:“吾闻养由基为神射将军,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曾一箭射中魏锜,安能伏弩除之?”贲皇曰:“臣父得西戎神箭二矢,号穿将鹘,后庄王收去,楚子带而出征,由基能一箭射中魏锜而死者,皆由此箭之神也!

  臣一矢射死魏锜,一矢已还楚子矣!今由基所用之箭,是兵家俗用箭,彼有善射善躲之法,安能躲得黑夜之乱弩哉?况此地名,号为楚失矶,乃由基自死之验处,何必迟疑。”晋侯然之。遂召栾书以贲皇之言告之,栾书遂围中军,即命赵武引五百劲弩手,伏于楚失矶,若待楚军班师至半,须伐两山树木,塞阻道路,若由基一至,举火为号,方发乱弩,赵武领计去讫。又令士匄引兵五千,随后接应,即令囚楚公子伐在楚王寨前挑战。  楚王闻知,急令人召子反时,子反酒醉不能起,晋兵击鼓震天,挑战愈急,楚王不得子反,唾地大骂,遂自杀出。郤至拍马来迎,战上二十余合,楚王欲挽弓架箭,郤至抢入怀心,挺枪打落其弓,楚王往本阵逃回,晋兵一齐赶至。养由基接住一阵,令楚王火速拔寨班师,我当断后,若待天明,晋兵至近,难以抵挡。楚王遂拔寨退军,晋兵追之,见由基断后,不敢赶上。士匄正欲追赶,郤至诈曰:“养由基箭射如神,汝后生不知兵法,恐伤性命!”于是两下班师,由基见晋兵不追,以为怯己,乃亲自断后,缓缓而行。

  时当四更,赵武在高阜处,望见楚兵前来,全然不动,及由基引军断后,兵至伐倒大树,阻塞道路,前兵至此,回报:“前有树木塞路,不能前进!”由基问是何地名?卒对曰:“楚失矶!”由基悚然,自思此非吉兆,速令燃起火炬,恐晋有埋伏。楚兵初燃火炬,赵武见山下火起,令弓弩齐射,由基冲突,不能得出,前有大木塞路,后有晋兵杀至。由基被乱箭射死于楚失矶下。及至天明,收其尸骸,见由基两手各拿数十矢箭。小卒驰报赵武,赵武亦不来追,尽收降卒而回。后人有诗曰:楚将鄢陵大败时,可怜神射养由基,背驰百步穿杨法,黑夜空教陷井迷。

  哨马回报楚王,楚王闻由基死,大叫一声,倒翻马下,左右慌忙救起,令潘尪问子反酒醒否时,军士载子反于车上,宿酒初醒,反问潘尪曰:“主上何以班师?”

  潘尪曰:“适间晋楚大战,子为元帅,醉酒而误兵机,反谓王为何班师?”子反大惊,流汗浃背,正欲见驾请罪,忽楚王又差沈尹至。谓子反曰:“子为元帅,遇大敌而醉酒,不知元帅以军法自按何如?”

  子反曰:“吾知君命矣!此酒亡我也!”遂自刎而死,沈尹斩其首级见王,楚王命班师。汉刘向有诗云:晋兵打阵乱如麻,子反醺醺如梦奢,数万兵权随酒丧,须知酒杯会亡家。

  晋兵打入楚寨,收其粟食,又议攻郑。郑闻楚兵杀败,忙写表出降,晋受其表,与之定盟,再不许更降楚。郑成公拜谢归国。晋遂班师,令元帅议定功劳簿,来定赏罚。此回士燮与栾书本不欲战,只是郤至功高于已,栾书召士燮商议。不知所谋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晋栾书争功弑主晋魏绛单骑和戎栾书告曰:“鄢陵之战,吾与子本不欲战,郤至坚意欲战,侥幸而成大功,若据议功劳簿而进,主上必以郤至之功为第一,吾与子功反居其下,岂不愧哉?士燮曰:”此诚易事,若依吾讦,郤至之命不丧于功乎?“栾书曰:”何谓也?“士燮曰:”郤至平日鞭挞土卒而傲同列,前日鄢陵之战,曾抢得楚子之弓,明日必以此弓奏主上,令楚筏密教其诬讦,郤至同楚子约定攻晋。郤有引马之士,名长矫鱼者,常被至笞,吾知其怨望,若挟之使证其事,则晋侯必怒而斩之!“栾书大悦!曰:”

  若杀郤至,其从弟郤锜、郤仇必然报怨,不如乘此一计,诬其三人同反,则绝其报矣。“二人抚掌大悦!取出楚筏问之曰:”我等常欲奏晋侯放汝返回,争奈郤氏三兄弟不从,必欲斩汝!

  明日当朝议赏诸将之功,汝能从吾之谋杀郤至,即奏过晋侯放汝归国。“楚筏再拜,愿听约束。又密召长矫鱼教其证郤至作反之事,许立其为大官。矫鱼大喜!

  愿受栾书。

  次日,进功簿晋侯升栾书功为第一,士燮为第二,郤至为第三。郤至奏曰:“鄢陵之役,栾书与士燮欲插兵不战,臣力请战,方得此胜。今日赏功而燮等反居臣上,何以服将士之心?”土燮曰“郤至与楚子相通,故力请战,欲内外合谋,劫明公大驾!赖诸将尽力,始不敢行出,明公不信,但审楚筏便知其事。”厉公大怒!

  使取楚筏问之?筏曰:“诚有是事,郤至屡有书信通臣之父王,每约里应外合之事,故父王尝以宝弓赐与郤至,明公不信,问其宝弓从何而得?”郤至忙致辞曰:“楚王宝弓,乃吾在阵上夺来的,何谓尔父赐我?”筏曰:“吾父赐汝,教反戈,以攻晋侯!”

  二人相争不止。厉公曰:“汝等不必相争,但有何人为证?”至曰:“臣之本部兵皆见臣抢得此弓!”筏曰:“郤至本部兵必为其主,不肯证出,且臣父王赐弓与郤至之时,曾有几句言语,问至之引马者便知其意。”厉公然之。问谁为引郤至之马者?至:“长矫鱼!”公遂召长矫鱼入门,矫鱼对曰:“果有是事,当日一战,楚王丢弓赐郤至,曾曰:”托汝尽心!

  ‘至点头曰:“今夜准定事成,’只闻此二句,不知为何事?”

  厉公大怒,令斩郤至!郤至大叫曰:“长矫鱼曾被臣鞭挞,故从士燮陷臣,明公欲霸天下,而信谗杀臣,臣非敢爱死,但可惜晋国山河矣!”厉公愈怒!立令斩之。矫鱼又曰:“当日那至受弓,郤锜、郤仇皆在马旁同谋!”厉公尽收郤锜、郤仇斩之!并灭其族。群臣谏曰:“一日而杀三大夫,国之不幸也!

  何更灭功臣之族?“厉公始悟,乃赦郤氏之族。

  次日,魏颗等一班老臣,皆上表辞官,厉公感群臣之言,似有悔杀三郤之心,知为栾书、士燮所欺,乃密召荀偃问曰:“孤欲斩栾书、士燮,子宜为我谋之。”  偃曰:“公为大国之主,杀二臣如破狐鼠!何必问计于臣?”公曰:“六军之柄在栾书之手,倘谋不密,彼以百万之众谋反,何以制之?”偃曰:“主公明日便诏栾书操军,主公亲往观兵,至中间诈称军法不严,追元帅之权,喝斩之,此时谁敢不服?栾书死,士燮不足畏矣!”厉公大悦,遂出旨诏栾书,次日操军。

  却说荀偃乃栾书之党,夜投栾书之府,以厉公之事告之。

  书闻变色,问偃何以处之?偃曰:“明日之势,两虎相抗,必有一伤,元帅迟疑,祸必至矣!”书曰:“然则若何?”偃曰:“百万兵柄在子掌握,何忧此事?

  即日伏兵于西晋门下,待大驾将至,称其无道而杀之,别立新君,谁敢不从?”听罢书志遂决。即调荀偃引所部兵伏于西晋门下。次日,请厉公观兵,厉公果整銮驾从西门而出,忽然一声梆子响处,苟偃抢出,大骂:“无道昏君,赏罚不明,难作万民之主!”遂抢入怀中,刺成公于车下。群臣不知其故,将杀荀偃。偃扯起元帅旗号,晓谕群臣。群臣奉其子名周嗣位,是为悼公。  悼公度量宽宏,即位之初,迫赠郤至兄弟之官,黜罢栾书、士燮、荀偃之职,大行赏罚,广设筵宴。以魏相为左班上卿,士鲂为次卿,荀会为下卿,韩无忌为下卿,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弁纠为司徒,旬宾为司戎,魏绛为左司马,张老为中军谋主,铎遏寇为上军都尉,程郑为下军都尉,籍系为上军大夫,士匄为中军大夫。次日,聚朝商策国政,六卿奏曰:“先君厉公服齐于金舆山,败楚于鄢陵,将欲复先朝伯业,奈何国家大乱,君臣相攻,今明公嗣承大位,宜恢复旧业,以主中国。如郑国前日虽降,今又背晋归楚,可具约传其会盟,观郑之趋势何如?彼来则已,如若不至,发兵征之,郑服则伯业可振!”悼公大悦!即欲打文书于郑,忽有人自外而进,连日:“不可!”众视之,乃魏绛也。

  魏绛曰:“臣闻赤狄国有胡兵二十万,每每欲报父仇,今不先服赤狄,而欲外征邻国,大不可也!”公曰:“然则谁可征狄?”绛曰:“赤狄虽欲侵晋,不可征伐,盖晋初败楚,诸侯方睦,若出兵远征夷狄,楚若闻知,发兵乘虚来攻我国,诸侯必叛晋而朝楚。”公曰:“何以处之?”绛曰:“请王将五万兵与臣,又以虎豹之皮五车,臣先以此与之讲和,戎人贪利必受皮以通好;如若不受,则以势劫之。  于是,威德外著,戎必服矣!”公善其言,即以大兵五万,虎豹皮五车与魏绛和戎。

  绛领军起行,至无终城下,诸将皆曰:“夷狄不怀德义,只惮威力,不如先攻无终,斩却嘉雨大王,则赤狄望风讲和矣!”绛曰:“不可!来日汝等大张兵甲,诈欲出战之势,我亲自入城,决然成功。”诸将次日将火炮木石堆于城下,诈作攻城,魏绛乃免胄解甲,单马在城下高叫:“谁是无终城国王?  请出相见。“守城小卒各将火炮矢石乱打,嘉雨大王见绛单马,又不披挂,忙叫手下,不得乱打,乃问曰:”吾是无终国王,汝来有何议论?请通姓名。“绛在马上欠身曰:”某乃晋国司马,姓魏名绛字百川,魏武子之幼嗣也!吾主以汝等叛晋,故令某将雄兵二十万,剿除汝等种类,吾体仁人之心,不忍交战,故单马来问示下,汝等欲战则开城以决雌雄,欲降则早来奉表归顺。“  嘉雨闻知,忙令将吊桥放下,来见魏绛。魏绛亦下马,二人握手,欢如平生。

  盂乐等恐晋人陷其主,乃与五六部将,各执器械,跟随嘉雨之后。魏绛令取酒与嘉雨畅饮。绛之部将荀家等,见孟乐各持器械,亦持剑执弓,罗列于绛前后。绛叱左右曰:“吾与无终国王讲好,汝等各持兵器,欲何为哉?”于是左右方弃兵器。嘉雨亦叱退左右,二人尽欢而饮。酒至半酣,绛谓嘉雨曰:“承大王下顾,讲定和好,庶几两下不动干戈!

  然赤狄大王黑统,彼必不肯讲和,吾借汝城一过,与之交兵,公意何如?“嘉雨曰:”是何言也!赤狄大王乃吾之甥孙,明日吾当引来见司马,共成两国之好!

  “魏绛大悦,出寨相辞而别。

  次日,嘉雨往赤狄来见黑统,统亲迎大殿,嘉雨谓统曰:“晋侯以二十万兵与左司马魏绛来征赤狄,欲报先轸之仇,目今屯于无终城下,幸魏公仁明,不忍绝我种类,故令某来讲好,汝能纳吾一言,备金帛往晋寨定和,庶几社稷可保,不然晋兵将至矣!”黑统大怒曰:“晋人杀我之父,吾与晋不共戴天之仇,正欲兴兵报怨,外父为何令我与之讲和?”嘉雨曰:“晋兵二十万,战将五百员,征我胡虏,不啻泰山压卵,汝能与相抗乎?况我等已被秦穆公征服,今若举兵犯晋,晋与秦乃婚姻之国,必挟秦共伐,我等能保其必胜乎?”黑统俯思良久,乃曰:“依外父之见,要将何物为献?”嘉雨曰:“不过备数十车金帛与之犒军,奉表称臣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黑统即备金帛,遂与嘉雨同来魏绛大寨相见。

  绛闻知,出接二人入中军,设宴款待。酒至数巡,嘉雨起告曰:“蒙公以仁爱待夷狄,息二国之兵,故某引甥孙黑统,备金帛数十车,犒劳雄兵,讲和定好,从公示下。”绛谢曰:“晋国与狄乃表里山河之国,自黑登云起兵犯界,杀我元帅先轸,故诸侯忿忿不悦!令我剿除,今若奉表称臣,既来则安,何必用金帛之礼,我不敢受。但受降表,议定自今以后,年年进贡,不许兴兵侵犯,务要患难相救,吉凶相问足矣!”嘉雨曰:“司马不受金帛,则吾心不安,必受之方满吾意!”绛受金帛,令取虎豹之皮,酎二国。番王大悦,遂议定和好,相辞而去。绛受降表班师回朝。史臣有诗云:滚滚胡尘起四方,民生扰扰惧豺狼,魏庄不展和戎策,晋国安能固霸疆。

  魏绛还朝以赤狄降表并金帛献上悼公,悼公大悦,录绛为和戎第一功,升为中军司马,即日发兵伐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师旷辨乐知兴亡齐庄公奸淫召祸晋军至曲梁,公子杨千本是下军大夫,自持为公子,不肯居下,乃先行中军之事。中军大夫士匀告于魏绛。绛令左右执杨千之仆而杀之。杨千奏于悼公曰:“魏绛无端妄杀小弟之仆,此欺小弟,即欺朝廷,望兄做主!”悼公曰:“魏绛方有和戎之功,便欲无端欺罔朝廷!”喝令武士捉绛斩之,羊舌赤谏曰:“魏绛有急不避难,有罪不逃刑,公子杨千混乱军伍,魏绛敢卖法而私公子耶?不必捉绛,臣知其必来请罪!”顷刻间,魏绛果然左手仗剑,右手执书,将入朝。行至午门,闻知公欲捉己,遂以书付仆人,令其申奏,自己伏剑欲刎。张物与士鲂,夺其剑,问曰:“伯州为何如此?”魏绛具说前事,二人劝曰:“公为国家之事,何必自亡其身,不须令仆上书,我等愿代公奏!”于是,二人以绛之书奏上悼公。悼公看罢!问张物、士鲂曰:“魏绛安在?”鲂曰:“现在朝外,欲伏剑自刎,臣等保奏,乞明公宥之!”悼公慌忙而出,召绛入朝。问曰:“寡人之言亲亲也!司马之刑军法也,寡人有弟不能教训,使犯军法,寡人之过也!卿若更死,是重寡人之过矣!子速就职。”

  魏绛谢恩。史臣有诗云:执刑不屈魏庄子,知过能迁晋悼公,臣怀忠信司军令,君度巍巍迈古风。

  晋兵屯于萧鱼,打战书入郑。时郑成公已死,其孙僖公之子,简公嗣位。得晋战书与其臣左大夫子驷议论出降。简公曰:“楚共王因为救郑与晋战于鄢陵,丧兵二十万,箭伤左目,皆因我国之故。今若背楚而降晋,楚知则来伐怎当?”子驷曰:“我郑小国也!介晋楚之中,当顺势以保社稷,不可执一。

  今楚共王已死,其子康王幼弱,不能复伯,晋之兵势甚锐,主公若坚意不肯降晋,臣恐晋必以祸加我,愿主公详察之!“简公然其说,遂写降表,备金帛十车,女乐三十名,即日率文武出城纳降。晋悼公闻郑简公来降,亦与文武出辕门,迎入大寨。

  简公曰:“郑乃小国,皆文武之裔,先君不听诸大夫之言,误入荆襄。今闻天兵下降,即奉降表,伏愿上念同宗之德,下继文武之业,乞存社稷,幸亦大矣!”

  悼公大悦!受其降表,厚待郑之君臣,军遂班师。

  居数月,悼公病,嘱其子名彪者,曰:“吾承祖父之业,内和戎狄,外服郑国,今中国诸侯皆降于晋,然居安必当虑危,吾死之后,汝当与文武尽心定国,不失中原之主,吾虽死,亦无恨矣!”太子再拜受命。是夕,悼公遂殁,六卿奉太子彪嗣位,是为平公。时,天下诸侯,各臣服于晋,独有楚为敌国。

  然楚康王幼弱,不能动兵征伐,平公承天下太平,遂荒国政,筑台于后宫,高十余丈,名曰驰底台。置舞女五十名于其上,朝夕晏乐,自制新乐,与女工歌之,号曰《新声太平曲》。自为击节赓和,歌罢抚掌大笑曰:“此乐新清,虽荐之郊庙,吾知神明亦来降矣!”嬖臣程郑曰:“臣闻乐官师旷者,洞达律吕,善明八音,主公明日令女工歌弹此曲于台上,拭问师旷知此音否?”平公大悦!命有司设大宴。  次日,宴群臣于驰底台下。酒至半酣,平公谓师旷曰:“寡人初制新乐数音,子乃辨乐领袖,孤令乐工弹之,子试辨其高低何如?”师旷受命而听。于是,百官各戒喧哗以听乐。少顷,台上五十名女伶,一齐拊节而歌曰:风满高台月满天,新声透彻五云天。

  五音仙子怜新曲,祚我山河亿万年。

  歌罢,群臣皆呼万岁!平公问师旷曰:“卿以为此乐何如?”旷曰:“主公以此乐为新声太平曲,臣窃以为亡国之音也!”平公大怒!问:“何为亡国之音?”

  师旷曰:“夫乐者和也!昔纣王作靡靡之乐,闻者莫不悲酸,其国遂亡。今主公之乐虽新,其音哀迫,使人挥涕,晋室不亡者鲜矣!”平公大詈:“匹夫不谙律吕,妄诽圣乐!”喝令斩之!群臣皆谏曰:“师旷乃乐官之能者,主公杀之,恐昭失明之过,望乞赦之!”

  平公方息其怒,黜师旷之官,又令女工操新乐,令台下群臣,皆要拊节相和。

  女工在台上伏操新声,群臣皆勉强而赓。  独有一人头戴南冠,缄口不和,平王视之,命力士押于台前,问其官居何职?

  其人对曰:“臣非晋国大夫,乃楚囚熊筏之仆也!”公曰:“汝何不赓新乐?”楚囚曰:“臣乃南人,不谕北音,所以不敢强和。”公曰:“汝既楚人,能操南音乎?”

  楚囚曰:“能操之!”公令取琴与楚囚试操南音。时,楚囚拘留于晋多年,日思故国,久伤不见父母妻子,受琴于手,遂操数段思归之音,悲酸惨凄。晋群臣有知南音者,莫不挥涕。

  平公问群臣:“何以涕泣?”群臣奏曰:“此人拘于晋狱多年,其操皆念故国、思父母之音,臣等哀矜其音,所以为之感动!”

  平公曰:“楚囚既悲故乡,拘之无益,不如放其归,卿等以为何如?”群臣皆曰:“明公此言,实仁者之心也!”平公遂令楚筏释因而归。自是平公日登高台,荒淫作乐,诏令列国诸侯,各要其重宝来朝,失期者问罪。于是,天下诸侯,皆有叛晋之意。

  晋之使者赍诏入齐,当时齐庄公通于下大夫崔杼之妻,每欲杀杼而夺其室,争夺无计。及闻晋平公要重器入贺,庄公欲遣崔杼往晋,使人中途杀之,崔杼知其故,乃托疾不往。庄公乃亲往问疾,崔杼埋伏本家甲士于寝门之外,自匿于家,命其妻出迎庄公。庄公见杼妻载笑出迎,更不问其夫之疾,遂牵手相携,游于庭,崔杼一见心中火起,打动梆子为号,本家甲士,坚闭府门,鼓噪杀人。庄公战惊无措,逾后园上墙而走,崔杼随后赶入,独放一箭,正中庄公左股,翻落墙下,崔杼仗剑近前,欲斩庄公。庄公大叫:“崔杼敢弑君乎?”杼曰:“君淫臣妻则为奸仇,岂谓弑君?”遂斩庄公。

  庄公之从臣贾举、州绰等在门外,闻府中喧哗,欲入救护,府门又闭,不能直入。少刻,崔杼斩庄公与其妻之首级,号令诸从臣曰:“齐侯失德,奸淫吾妻,吾故并斩,汝等合归,别立新君。”贾举、州绰等见庄公之首,便欲杀人,为君报仇。

  下大夫庆封者,素与庄公不睦,乃挽住贾举等曰:“或闻良臣不事无义之主,今无道之君奸臣下之妻,汝等尚欲何为哉?合归别立新君!焉可报此不义之仇?”

  举等曰:“吾食君禄,君死不能复仇,岂可再事新君,而贪富贵耶!”遂与州绰、公孙敖、邴师四人各行自刎而死。后史臣赞曰:口食君禄,心怀国忧。国君既死,伊尚何求。

  临难不苟,视死不逃。千年传誉,万古名流。

  庆封见贾举等自刎,遂令崔杼开府门,议立新君。

  忽一人身高五尺,碧眼青须,突入崔府,枕庄公之尸,放声大哭曰:“主辱臣死,今主死而臣不能效节,何忍君尸暴露?”众视之,乃莱之东夷人也,晏弱之子,上大夫晏婴。庆封见其号泣不止,乃谕之曰:“子为大夫,君死而不能效节,号泣何益?”晏子曰:“吾闻君为社稷死,则臣从之。今君为奸淫死,吾何敢从?”庆封告崔杼曰:“必杀晏婴,方免众诽!”

  杼曰:“不可!晏平仲齐之贤大夫也!吾若杀之,必失民望,不如就其谋事,方免后事。”于是,崔杼同庆封来见晏子,曰:“主上失德,自招其祸,今立新君,我等愿从公命,何必自恸如此?”晏子拭泪曰:“国家不可一日无主,今主御弟贤明,诸将何不速奉即位,以主社稷。”崔杼、庆封惮杵臼之贤明,恐其立后废己之职,乃欲别立他人。晏子坚意不从,遂奉杵臼即位,是为景公。

  崔杼、庆封逃归不朝。景公欲发兵讨其弑君之罪!曼子曰:“庆封初专国政其势焰,主公初立,便欲动兵,恐生不测之变,不如仍复其职,缓图之。”景公然其说,遂令庆封、崔杼入朝。二人恐景公加罪,不敢入朝,上书辞职。景公使与崔杼、庆封曰:“吾所不与崔、庆同心者,明神殛之!”杼大悦,遂欲入朝,庆封曰:“不可!晏平仲不誓一言,我等终难入朝,必得平仲誓语,方可就职。”便告归晏子。晏子仰天叹曰:“吾为人臣,不能为君讨贼,岂敢更誓他辞而长弑君之贼乎?”

  公曰:“子姑一誓,以保社稷,有何不可?”晏子誓曰:“婴有不忠于君而利社稷者,明神殛之!其他非吾敢知也。”崔杼闻知,喜曰:“平仲此誓,惟知忠君爱国,岂有他心,以谋我二人?”遂入朝,景公封晏婴为相国,崔杼为上大夫,庆封为下大夫,田乞为中军大夫,陈须无为上卿。

  须无出朝叹曰:“崔杼弑君,又不问罪,反加其为大夫,吾乃齐世臣,岂忍以衣冠陷于篡弑之朝乎?”遂弃官禄,出奔外国。后史臣有诗云:利禄羁人少达徒,飘然脱履美须无,清清曾得宣尼许,一片冰心似玉壶。

  景公既封群臣,便以金珠宝物,带晏子往晋朝贺。晋平公亲迎景公入朝,晏子待于台下,平公与景公投壶,平公先投一矢,端插中壶,百官喝采,荀吴为赞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景公亦投一矢,亦插中壶,君臣亦同喝采,晏婴赞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君中此,与晋代兴!”平公怒曰:“吾晋为中国盟主,方赞此辞。汝齐焉敢与吾对敌?赞词不逊。”晏婴进曰:“投壶所以助筵赞词,前之欢所以助中矢之乐,又非定盟立誓,明公何必以此为怪乎?”平公虽闻晏子之说,其怒终不息,将有耻辱景公之意。齐大夫公孙叟见平公甚怒,乃趋进曰:“日斜,君可以出矣!”

  遂扶景公而出。晏子出曰:“晋公骄傲太甚,吾知其不能为盟主矣!”次日,景公入谢归国。平公词大夫叔向送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楚灵王大会诸侯秦哀公设会图伯平公诏叔向送齐侯,叔向执晏子之手而问曰:“齐国政事何如?”晏子对曰:“齐之国政乃末世也!不数代将归于陈氏乎!”叔向曰:“何以知之?”晏子曰:“吾主不恤于民,民心皆散,中军大夫田乞者,陈完之后,公卖私恩,厚恤百姓,放官粟时,以大斗量出,小斗为入,百姓归田氏者大半,吾是以知其必代齐而兴也!”

  叔向曰:“然推此可以识彼,因近可以知远,吾晋不数世亦将瓜分于六卿矣!”晏子曰:“何以知之?”叔向曰:“吾晋,政在六卿,公室无权,后世君弱臣强,其国不归于六家者鲜矣!”晏子曰:“然则二国之衰弱及此,吾与子皆为大夫,不行救治,何以称职?”叔向曰:“非我等不尽臣职,然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也!”  晏子低头无语,但目视叔向,二人吁嗟不已,相辞而别。其后齐国果归田氏,晋室果入六卿。后史官有一绝,以赞二子之先见云:百姓咸知田氏惠,六卿皆夺晋邦权,贤哉叔向与平仲,明达先知两国源。

  晏子既辞叔向,与齐景公东归,叔向亦回复命。平公恶诸侯不来朝贺,乃欲发兵征讨,六卿与叔向祁奚等皆谏,以为不可,平公方止。于是,诸侯皆有叛晋之意。

  却说楚兵自鄢陵一败,康王不能复振,至灵王人才稍集,国势渐张,闻晋平公崇台好色,以失诸侯,遂有复伯之志。问于群臣曰:“昔我先君,庄王东征西讨,伐莱灭戎,遂成伯业,及我先君共王嗣位,鄢陵一败,遂失伯权,数十年来,中国盟主,一归于晋,寡人常有快悒不忿之意,恨不得举荆襄百万之众,并吞晋室,以消父兄之仇。卿等以为何如?”上大夫伍奢进曰:“夫善济事者在乘时势而已,大王欲举兵伐晋,以消鄢陵之恨,正其时也!臣闻晋侯祟台好色,重求诸侯之宝,当今诸侯怨望晋侯,皆欲背叛,争奈目下无一大国敢受,大王诚能以千乘之楚,修先王余业,传檄以会列侯,列国若叛晋归楚,然后连诸侯以伐,则鄢陵之耻,一举可削。”灵王于是筑坛于申,布告列国,诸侯来会者,以礼相待。不数月间,诸侯背晋投楚者十二国,即齐景公、宋平公、蔡灵公、滕悼公、陈哀公、杞文公、薛献公、秦哀公、许悼公、葛丘公,独曹、邾、鲁、卫四国之君不敢叛晋,但称疾不赴。  灵王登自台上,诸侯朝贺毕,乃降阶问曰:“晋彪无道,贪求无厌,寡人以礼会公等,今者曹、邾、鲁、卫守晋不来赴会,公等助孤一阵,先征四国,然后伐强晋,消尔诸侯之恨!

  公等之意何如?“坛上诸侯皆曰:”谨奉命!“忽台下文官之中闪出一人,历阶而上曰:”晋所以失盟主之权者,以其征伐无常故也!今大王欲收众望,而为中国盟主,誓墨未干,便欲动甲兵,臣窃以为军马未动诸侯复叛矣!“众视之,乃齐国下大夫庆封也!灵王怒曰:”庆封乃助崔杼弑君之贼!敢在我面前弹唇鼓舌,以阻吾意!“喝令腰斩庆封示众!伍奢谏曰:”庆封言虽不逊,然天下诸侯初来归服,若初会便斩一大夫,恐塞来归之意,愿大王详审之!“灵王闻伍奢之言,俯思半晌,令赦庆封之死,但枷号于坛前,令其自呼曰:”为人臣者,莫学庆封助谗弑君,得罪最大!“楚将士即将庆封枷号于坛下,庆封不肯自念其词,灵王令笞其背,务要扬念其词,庆封受笞不过,乃改其词,大呼曰:”列国褚候,听我一言,为人君者,莫学楚围弑君篡位,强合诸侯!“灵王闻之,大骂:”匹夫!

  焉敢数孤短处,何不为我速斩!“言未已,公子弃疾仗剑抢出,斩庆封之首悬于高竿。并声言:”自今有谏伐晋者,依庆封之罪!“于是,列国诸侯吓得冷汗浃背,面面相骇,灵王令列国之兵先伐鲁、卫,然后伐晋。及次日,列国之君,皆私逃去,不肯助伐。灵王欲追列国之兵,伍奢曰:”诸侯见大王杀一庆封,俱皆解散,若更追之,必激其变,不如退修德义,以图再会!“灵王然之,抽兵归国。

  且说秦哀公既归西国,召集群臣商议曰:“吾秦自穆公大伯西戎以来,数十余年,诸侯降服。自穆公已死,伯业遂衰,权归晋楚。吾每思之,秦自函关以西,地方八百余里,天下形势吾为一,况有雄兵百万,文武同心,既不能恢复先业而伯天下,安能过晋越楚,束手以受他人之号令哉?卿等有何妙计,献与寡人!丕振伯业,夺得中国盟主,吾必加官重赏,共享富贵!”道犹未了,左班中闪出一大夫曰:“臣有一计,管教盟主之权,垂手归秦!”众视之,乃景公之弟公孙后,字子箴也。  哀公曰:“叔父有何妙计,愿闻其说!”后曰:“当今晋彪无道,楚围失德,中国诸侯,往来无主,大王诚设会,令天下诸侯来赴,待其俱入潼关,伏兵四起,挟其各立降秦文字,议定朝贡,方许返国,有不来者,就座中披而斩之,谁敢不服?”  哀公大悦!便差使臣布告列国,约其赴会。子箴又曰:“昔者齐桓、晋文,能总九合之柄者,以其主挟天子之令故也。今日此举亦宜奏闻天子,请传圣旨,然后方能号令诸侯。”公曰:“设会定伯乃秦一己之事,焉可请圣旨?子箴又曰:”周室微弱,号令不行,自五伯之后,列国朝贡,岁无尺寸入周,今日此会,称斗宝之会,先请圣旨告于列国诸侯,不拘大小宝物,皆赴此会斗宝,然后收集贡于天子,上不失尊周之意,下不得专会之名,天子既许吾设会,则天下诸侯谁敢不赴!“哀公善其言,遂具表文,差子箴入周请旨。

  子箴领表径投洛阳来见天子。时,周景王在位,子箴呈上表文,具奏前事,景王览其表曰:具表臣秦镇稽首顿首上奏。臣闻禹开九州,据土产俾贡方物;周封列国,总乾纲令贡朝仪。夫何东迁以来,王政不行,五霸去后,诸侯愈叛,礼乐征伐,每每出自于诸侯。异宝奇珍,常常欺罔乎天子。臣闻其祸大者而机微,厥患显者而形隐。今日虽曰不贡,异时安能保其无楚庄问鼎之志哉!臣僻居西土,力薄邦微,然荷先王分土之恩,怀陛下隆遇之德,不能无悼于斯也。所以冒进微言,敢干天听,伏望陛下断自渊衷,下丝纶而许臣纠合,丕振皇武,颁旄钺而赐我匡扶。臣若不能纠集群侯,聚贡宝物,则甘心就戮,罪尚何逃。臣无任瞻天仰圣,不胜战栗之至。

  景王览表,喜不自胜,曰:“有臣如此,则吾东周有主,何惜一道诏书而不许乎?”遂差使臣,赐其白旄黄钺,玉剑金牌,并诏书一道,往秦宜谕。子箴谢恩出朝,即日与王使来咸阳。哀公闻知王使来至,伏听宜诏命曰:龙困渊潭,必有云屯其上,虎蹲峻险,岂无风聚其中。伏惟国家遇运厄之秋,值纽解之日,霸令不行,朝贡不入,每悼于斯,叹无良策。咨尔秦侯,有志尊周,诚可称羡,今命使臣,赍到宝剑一口,金牌一面,白旄黄钺赐尔施设,候在邦国来朝,功成政举,重议封赏。  诏书到日,敬此施行。

  听诏已毕,哀公望北谢恩,厚待使者,遣归。又问子箴曰:“天子已降诏许我施行,必须在何处为会,方成此计?”子箴曰:“臣观关中地土宽平,宜在此处设一大会,号曰”斗宝之会“,埋伏大兵于金斧山下,先遣使臣,奉檄告列国,约在本年三月朔旦,各要重宝前来赴会斗宝,以献天子。其不赴者,则挟天子之旨而征之,其来赴会者,逼立降秦文字,有不然者,即擒而斩之,此时入我圈套,谁敢不从?”哀公大悦!便写檄遣使,通告列国。

  却说秦使来至楚国,将书呈上,楚灵王拆开读书曰:秦镇诸侯敬奉大国,天子之诏,约在本年三月朔旦,会天下列侯于本邦骊邑,设一大会名曰“斗宝之会”,令天下大小诸侯,各要奇珍异宝,前来斗明,如有失期无宝者,许孤征伐,今特遣使告知,伏望至期不爽。周景王五年正月上朔,赢智书。  灵王读罢,令使者去传列国,使者辞出,灵王问群臣曰:“秦伯此会,其意何如?”大夫伍奢曰:“秦设此会,非是斗宝,特假天子之名,实欲设计,以约天下诸侯也!”王曰:“何以知之?”奢曰:“天下形势,秦得其一,地宽八百余里,兵聚百有余万,无欲并吞中原,只惮晋楚相救,今约诸侯,俱入关中,赴会斗宝,埋伏大兵,诸侯听其约束,则由命归国,其不从者,必陷其计。此行若听其说而赴之,是谓以羊投虎口,安能免其患哉?”王曰:“然则不赴何如?”奢曰:“楚方欲伯天下,若不赴会,是又见怯于秦,焉可不赴?必得文武全才之士以保王驾,一则不示怯于天下,二则可以制服于强秦,如此方为万全之计!”灵王连问班中谁敢保驾?多少豪杰老臣,无人敢答,惟右班中一少年小将,生得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连声应曰:“臣敢保驾西游!”欲知如何赴斗宝之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玄象岗卞庄打虎柳盗跖辱叱秋胡众人视之,乃荆州监利人氏,伍举之孙,伍奢之子,名员字子胥者也。武员年纪未满二旬,然兼通文武之能,深达古今之事。灵王见于胥精神耸异,音似洪钟,喜不自胜!曰:“得卿从驾,孤独何忧,但楚为大国,无一件奇异之宝,焉能赴会?”  伍员奏曰:“有臣在驾下,何必举宝赴会?员请保得大王万全归楚,足为大宝!”

  灵王大喜,即日备驾,带众文武与子胥入秦赴会。行不数月,来至潼关。时,晋平公、齐景公先至,闻楚灵王至,前来相见,俱各要入关。齐大夫晏平仲进曰:“秦人虎狼也!不可孤人,暂屯关下,候在诸侯会集,然后方可入秦!”三侯然之。居数十日,诸侯渐渐来至,楚王迎入相见。

  共有一十七国之王。试言那一十七国之诸侯是谁:第一镇,鲁昭公姓姬名稠,隐公十代之孙。  第二镇,齐景公姓姜名杵臼,僖公十一代之孙。

  第三镇,晋平公姓姬名彪,献公十二代之孙。

  第四镇,宋召公姓子名佐,穆公十二代之孙。  第五镇,卫灵公姓姬名元,桓公一十三代之孙。

  第六镇,郑定公姓姬名宁,庄公一十二代之孙。

  第七镇,燕筒公姓姬名敬,召公毕二十九代之孙。

  第八镇,吴太子姓姬名光,吴王寿梦之孙,诸樊之子。

  第九镇,越国诸侯姓夏名允常,夏少康二十八代之孙。

  第十镇,楚灵王姓芈名围,武王八代之孙。

  第十一镇,蔡灵公姓姬名般,蔡昭侯一十二代之孙。

  第十二镇,曹武公姓姬名滕,桓公一十二代之孙。

  第十三镇,陈衷公姓妫名弱,醒公一十三代之孙。

  第十四镇,滕悼公姓姬名宁。

  第十五镇,薛献公姓任名谷。

  第十六镇,许悼公姓姜名贾。

  第十七镇,莒国著丘公姓巳名去疾。

  楚灵王既与十七镇诸侯逐一相见,各序爵而坐。楚王曰:“秦伯奉天子圣旨会诸侯斗宝,约在三月朔旦取齐,今公等既至,合入潼关,不可违约,诸侯各个务要入关。”只有吴公子姬光两眼垂泪,不敢上马。灵公问其因由,光曰:“吾奉父命带有珊瑚睡枕,前来赴会,至玄象山下,被强盗展雄劫去宝枕,今日无宝,焉敢赴会?”灵王闻之,默思无计。忽哨马来报:“有玄象山强徒来阻去路,要截十七国之宝为买路之资!”灵王大怒曰:“吾等乃堂堂中国诸侯,聚宝朝王,焉有强徒敢阻吾路?今取红锦战袍一领,悬于大寨,列国之中有能擒得展雄来归者,即以锦袍赐之。”道犹未了,齐国公子姜铎出班愿往。  诸侯大悦!赐酒三杯,披挂出马,不多时,败兵回报:公子姜铎却被展雄生擒归寨。

  诸侯各惧,皆失色。灵王再问:“谁敢出马,杀退强徒!”

  郑国部下闪出一人,进前愿往!诸侯视之,乃鲁之下邑人也,官为郑军都尉,姓卞名庄也。诸侯又赐酒三杯,亲为披挂出马。

  郑定公闻展雄骁勇,恐卞庄有失,令下军都尉管坚引兵,以备接应。卞庄拍马行不三里,至于岗下,只闻咆哮之声,小军回报:“前有两虎相争一牛,横阻于路,不能进前。”卞庄大怒!便欲搏虎。管坚止曰:“二虎相争一牛,其威正猛,遽要搏之,必激其怒,不如暂停少刻,待其争斗力乏,必有一伤,然后乘势而搏,无有不克。”卞庄咬牙切齿,立候片时,二虎果然力乏,两蹲于地,卞庄便奋起平生之力,抢入虎群,右拳打落大虎左肘,挟住小虎,坐压于地,连打数拳,其虎立死。  大虎见小虎被伤,摇头摆尾,欲噬卞庄。卞庄突进虎胸,双拳一撑,大虎倒翻岗中,后人有诗曰:骁勇双拳殴两虎,雄威一出冠诸侯,卞庄从此声名振,玄象山下播绝传。  众军大喊一声,争来刺虎,虎竟死于岗下。此卞庄一拳打两虎之勇,何其威也?

  众军喝采,望前而进。

  时,展雄果引草寇数十名挡住去路,喝问:“来者是谁,留下买路金帛!”卞庄视其旗号,知是展雄。乃高声对曰:“吾乃郑国都尉,一拳打两虎的卞庄是也!

  汝乃无名草寇,焉敢挡我诸侯,劫吾宝物,若不送还玉枕,列开大路,叫汝一命不存!”展雄闻说,更不答话,拍马直取卞庄。二人战不数合,展雄诈败,卞庄拍马后追,展雄轮起九节铜鞭,回身一打,卞庄口吐鲜血落在马下。

  卞庄被鞭打落马下,展雄向前欲斩,被管坚救归,诸将见卞庄吐血而回,各面面相觑,无计进前。灵王又问:“一十七国之中,岂无豪杰之士,束手受制于一强徒乎?有能遏得展雄者,将珊瑚玉枕赏其功!”群臣无一降对,独有郑国大夫秋胡向前告曰:“臣掉三寸之舌,前说展雄,倒戈来降。”灵王即赐秋胡高车驷马,往说展雄。秋胡领旨,径投展雄大寨。雄问曰:“汝何人?敢入我寨!”胡曰:“下官鲁之武城人也,姓秋名胡,乃陈国大夫。”雄曰:“汝来何故?”胡曰:“吾奉诸侯之旨,来与将军讲和。”雄曰:“汝试言之!”胡曰:“吾闻仁者以好生为德,义者以制事为宜,今将军身居山寨,名驰天下,若能体仁义之心,退宝还吴国,开路放诸侯,使诸侯奏关天子,保将军为上国良臣,功垂竹帛,扬名后世,岂不胜于落草强徒哉?不然,譬如美玉混于污泥,明举陷于粪土,虽有万镒之价,终自泯灭无闻,愿将军详察之!”展雄大怒曰:“吾闻仁者不富,富者不仁,处今之世,非强暴不能以自持,吾乃铁石心肠,纵有舌剑唇枪,焉可摇夺,本当斩汝匹夫,姑且念尔衣冠,若不速退,一命难逃!”秋胡被展雄大叱一遍,吓得浑身是汗,急忙鼠窜而归,见众诸侯。

  诸侯因秋胡说之不退,战者累败,各有逃归之意。子胥出班奏曰:“大丈夫当扫除贼寇,横行天下,今遇一小强徒,便欲怀宝逃归,何怯甚也!尔众诸侯,助臣擂数棒鼓,呐几声喊,吾若不能擒一层雄,愿斩首以赎妄说之罪!”灵王大悦。遂以锦袍赐之。伍员曰:“未建功焉敢受赐?且悬于此,待臣斩却展雄,然后受之。”

  诸侯大悦。令军吏擂鼓助战,子胥匹马杀进关下。展雄见于胥来得勇猛,列阵迎敌,更不答话,拍马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又战数合,展雄力乏,鞭法略有慌乱,于胥本欲阵上擒之,见雄貌非常,武艺出众,心亦爱之,不忍当阵羞辱,乃诈为败走,展雄拍马后追,子胥引入山坡避处,回枪一架,展雄措手不及,披发倒于地下。

  子胥揪起问曰:“观汝相貌,非久屈人下者,当图建功立业,作人间有名之士,为何甘心作贼徒?本欲枭首,以消诸侯之恨,观汝才力颇优,不忍当阵羞辱,汝能听我言,改过前非,送还宝物及公子姜铎,别作生涯,姑饶一剑,不然教汝草命难逃!”

  展雄哀告曰:“将军能容一死,敢不遵依!”子胥放手,展雄即取珊瑚宝枕及公子姜铎奉还,遂抱头而奔。子胥将公子与宝枕归见诸侯,灵王即以原宝还姬光,以锦袍锡伍员,大军遂进潼关。欲知临潼之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临潼伍员争明辅子胥威震临潼会当时秦哀公预先摆布坛会,埋伏兵机专候至期,以图大事。

  闻诸侯至,出关迎入,相见礼毕,序爵而坐。遂起告列侯曰:“寡人奉天子命,大开此会,广聚宝物,然后收集贡上。今公等既齐,合出宝以别轻重。”诸侯唯唯听命。齐大夫晏乎仲见坛下一派杀气,知其有埋伏,乃向前告曰:“古者诸侯会盟,必得一公明正直之士,定议列国是非,谓之明辅,今乃斗宝之会,聚天下诸侯,必先立一明辅,然后斗宝,庶无交争之患!”

  哀公喜曰:“齐大夫之言是也!”遂降诏问:“列国中谁敢出任明辅之职?”

  道未了,郑都尉卞庄出曰:“臣敢承任此职!”

  哀公曰:“都尉有甚才能?”庄曰:“臣虽不才,曾于玄象岗下一拳,打死双虎,武力超伦,所以敢任明辅之职!”秦哀公令取金牌,付与卞庄。卫国部下有一人高呼曰:“打虎者乃一勇夫!何足当此职?金牌留下,待我来挂!”哀公视之,乃卫国公子蒯聩也。公曰:“汝有何能敢争明辅?”聩曰:“臣昔日曾于浐水之上,斩一蛟龙,所以敢当此任。”哀公即令卞庄取牌付与蒯聩,卞庄不肯,要与蒯聩见一高低。

  二人相争不止,晏平仲出而解曰:“打虎乃猛夫,诛龙止术士,皆非文武兼全之才,不足当此!臣观殿前一鼎重有千斤,大王必先立下文题,令列国群英,有能答明文字,复举此鼎,在十八镇诸侯座前遍游一匝者,则是才力兼全之士,方许挂牌受职!”哀公准奏,书下八句题目,令军吏提照列国群英。此八句题目是:天何所附地何依,天地相生求已知,江水源头从何出,泰山派自那支离。

  五行迭远谁为重,万物丛生孰最奇,试举六题关要问,有能明此是男儿。

  道犹未了,秦邦大将军姬辇,读罢文题,向前先请答题曰:天无所依地无依,天地生生术岂知,江水只从河上出,泰山焉别那支离。

  五行迭远皆为重,万物丛生总是奇,六件奥题原止此,我争明辅是男儿。

  姬辇题罢,抠衣向殿前用手举鼎,去地三尺,满面通红,列国群臣鼓角齐鸣,同声喝采!哀公亲赐金牌,令姬辇任行明辅权柄,子箴将谢恩就职。

  楚国保驾将军伍员向前高叫:“姬辇论文不破题,举鼎不离座,焉敢任此大职,且留此牌,待臣来挂!”哀公本有牢笼诸侯之意,欲将明辅与本国人做,及伍员争牌,甚是不忿!乃曰:“汝能改明文题,举鼎遍游,即将明辅改任。”子胥承旨,援笔立就,呈与哀公。

  天无依地地依天,天地皆从五数先,河水自从天上降,泰山已发昆仑源。  土坤尊守五行信,人道贵为万物全,请举此诗明六向,篇篇透彻不胡言。

  哀公观其文意,明白透彻,有高出子箴之论,乃曰:“文则隹矣!试举此鼎以观勇力何如?”子胥左手揽衣,右手向前一举,将鼎向诸侯座前遍游二匝,复置原所,脸无变色,诸侯面面相觑,咸称英雄,哀公不能推阻,即取明辅之牌,付与子胥。  子胥就职谢恩!向前告曰:“臣固不才,荷众侯立为明辅,然臣闻舟无舵则翻覆,秤无权失轻重,若举臣为此职,臣则直言无隐,但在会之君臣,凡有喧哗不遵约束者,许臣奉法,臣则敢承此任;若不依臣,臣不敢当此任也!”哀公大悦!顾谓列国诸侯曰:“子胥之言诚是!”遂赐予胥宝剑一口,许子胥奉法直言,如有违者,先斩后奏。子胥谢恩,仗剑立于殿阶上,请诸侯出宝聚斗,然后定盟立誓。于是列国各出宝物,置于前席,以凭明辅辨别轻重:秦国温凉盏齐国夜明珠鲁国雌雄剑晋国水晶帘宋国水心镜郑国飞尘伞吴国珊瑚枕卫国镇风石燕国如意珠越国玛瑙盘曹国九曲珠滕国引风扇莒国照魔镜许国截虹剑薛国犀角带一十五国诸侯,各出宝聚斗于庭,独有蔡、陈、楚三国无宝,哀公问陈蔡何故违旨?陈哀公与蔡灵公欠身告曰:“敝邑邦微土薄,所以无宝应会,又恐违旨,只得空手来赴,望转奏天子,乞为赦宥。”哀公问:“明辅何以处之?”子胥进曰:“今日之会,虽曰斗宝,然陈、蔡国僻无得奇珍,令贡方物,使其奉职而已,何必宝物哉?”哀公默思良久,反诘伍员曰:“陈蔡国僻,无宝不足怪;楚乃千乘之国,地富民殷,何亦无宝?”子胥曰:“吾楚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哀公曰:“自武王灭邓以来,庄王继伯,东荡西除,虎噬荆襄,丧人家国,废人祭祀者,不计其数,兹固强暴有余,焉得为善?”

  子胥曰:“臣所谓楚以善为宝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四民乐业,路不拾遗,教化大行,政令不忒,诚乃镇国之奇珍,安邦之大宝,岂得方寸珠玉所可比哉?”哀公本欲责楚国无宝,反被子胥理说一遍,哑口无言。

  列国诸侯,见子胥宏词大辨,理服哀公,各心中暗喜,称羡有靠。哀公回颜,于是子胥令宰乌牛白马,祭罢天地,取其牲血,左手捧盘,右手仗剑上殿,告列侯曰:“凡在会者,务要君敬臣忠,父慈子孝,吊贺往来,各相亲睦,朝王奉贡,共辅周室,如有叛盟故违者,许列国共伐之。”诸侯各欠身歃血曰:“谨奉明辅之命,不敢故违。”子胥既与诸侯定盟,将誓书藏于金匮,具表差使入周朝见,然后诸侯就宴。  却说公孙后见子胥保定诸侯,密令两廊武士,候酒后杀出,生擒子胥,然后剿除列国。君臣酒方半酣,吴公子姬光误失威仪,哀公大怒!欲令左右擒下。子胥忙止曰:“物有常数,人有差错,昔者秦穆公不斩盗马之徒,庄王能容进蛭之善,姬光虽有失朝仪,还望宽宥!”哀公不从。公孙后弹动梆子,东西两廊,突出子满、子虎,即将姬光押出,似有劫挟诸侯之意。

  子胥高声止曰:“秦兵不得动手!此乃诸侯会好之所,非埋伏兵机之处,汝等妄杀公子,莫非欺俺一十七镇人物无半计防身之铁乎?”子虎、子满惧伍员丰采,放回姬光。子胥即告列侯曰:“事毕酒阑,公等各请还国,不宜久淹外国。”

  于是列国君臣一齐拥出临潼。子胥又告曰:“今日之会,大王位在盟主,臣观潼关一路,强徒阻隘,合请相国子箴,护送诸侯出关,不然倘失防御,罪在大国!”

  哀公勉强诏子箴送之。子箴踌躇不行,子胥挟之上马,执其手而谓曰:“大夫乃秦国砥柱,今日不送我等数里,我等焉敢出关?”子箴唯唯从行。前后数十里间,冠盖相望,秦兵埋伏关内者,本欲杀出,见子箴在送,俱各迟疑,不敢动手。诸侯驾出关外,放却子箴之马,相辞而别,伍员既保诸侯出关,诸侯辞谢回国。后人有诗赞子胥之能云:群臣出众独盘桓,威貌堂堂出泰山,匹马安邦辞吐玉,片言服敌胆生寒,舌尖柔软翻河海,有膊宏开担赫阑,借问当年无此士,诸侯谁保出潼关。

  却说楚灵王归至郑州,君臣迎接入朝。王召子胥曰:“此行不得卿往,非特楚国势危,诸侯皆陷虎狼之穴矣!”遂封子胥为棠邑大夫,加其父伍奢为上大夫,其余从驾群臣各加一级。

  灵王自临潼一会,伍员撑立国威,自谓天下无敌,遂自骄奢,令幼弟弃疾,筑台于城北,名曰章华之台,多置歌儿舞女,管弦之声,昼夜不绝,东狩西猎,纵游无度。又出榜召天下逃亡之士,使守章华。下大夫申无宇,仆人盗其银器,无宇欲鞭之,其仆逃入章台,无宇即迫之台下,欲捉仆人,其守台之士阻无宇曰:“王台之下,汝敢擅入执人乎?”宇曰:“楚王无道,筑台榭,费民财,复收逃亡之士,使守章华,教人不忠不孝,吾不特敢入王台执人,吾尚敢裂碎榜文,历数王过!”

  守台之士执无宇入见灵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晏平仲舌辩群楚鲁秋胡捐金戏妻楚灵王大怒,问其焉敢裂吾之榜,谤吾之过?无宇奏曰:“臣闻明王以孝治天下,以伦法子孙,今大王高筑灵台,骄奢无度,何以法治子孙?且天下逃亡之士,皆不忠不孝之徒,王当重治,以戒后人,今反招集于章华台内,是教人以乱也!臣罪虽当万死,但愿我主废章华之台,戮逃亡之士,举贤治国,则臣虽死亦无恨矣!”

  灵王闻宇之言,半晌不语,赦无宇之罪,但罢其职。无宇即自解冠归田。

  灵王一日归朝,忽报齐大夫晏平仲奉金帛来谢斗宝之事,将至荆门,不敢擅入。  灵王谓群臣曰:“吾闻晏婴乃齐之贤士,当今诸侯唯我最强,吾欲羞辱晏婴,以申楚国威势,卿等有何妙计?”远启疆曰:“大王欲耻晏婴不难,吾江南豪杰之士,布满朝廷,待平仲入朝,臣等自有主张,不劳大王动舌!”灵王大喜,即召启疆出城迎接,启疆承旨出朝,即令小卒建一小门于东门之外,仅高五尺,掩闭荆门,出迎晏子。

  却说晏子,敝裘系带,羸马小车,入于荆州城内,缓缓而行,遍览中外风景,见山川胜概,地灵人杰,诚江南之美地也。

  宋贤苏子瞻有诗赞曰: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北客随南贾,吴樯开蜀舡。

  江侵平野断,风卷白沙旋,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

  及行近楚国荆门,见一大门额上曰“荆门”,乃掩闭不开,旁有单小门,甚是矮窄,不知其故?少刻,启疆出迎,二人下马相见,启疆携晏子之手,请从小门而入,晏子心知慢己,乃谓启疆曰:“此狗窦也,吾与大夫乃伯国衣冠之臣,必从荆门而入,此狗窦乃待使狗国者也!”遂携启疆之手,同入荆门。

  及入朝,朝门外有数十儒臣,峨冠博带,济济彬彬,列于两行。晏子望见,知是楚国一班谋士,向前逐一相见,中有一后生,向前问曰:“大夫莫非夷维晏平仲乎?”仲视之,乃德安人也,姓斗名韦黾,字子吉,伯比九代玄孙,官为楚国中军参谋。平仲答曰:“然,大夫有何教益?”子吉曰:“吾闻齐乃太公所封之国也!

  冲东方要险,兵甲敌于秦楚,货财盈于鲁卫,何自桓公一伯之后,数十年来,齐侯之德过于桓公,平仲之贤远驾管子,正好丕振旧业,以光先人。又何神手藏机,晦迹韬光,往岁则受晋征,昔年又被楚伐,公何不展大猷,经邦济世,而终日营营,为大国作奴隶乎?”晏子扬声对曰:“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雄,吾齐君臣,知天运之盛衰,达时务之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交聘诸侯,乃邻国往来之礼,何谓作人奴隶?汝之先祖斗佃比,号作江南名士,乃被吾国先大夫管夷吾詈死于召陵,汝固无名竖子,妄评是非,尚敢花言巧语,检点他人之得失耶?”

  子吉满面羞惭,缩颈而退。  右班中闪出一人,问曰:“平仲固识时通变之士,然崔杼弑死庄公,其臣自贾举以下守节死者无数,子亦齐之故家,世食君禄者,既不从君而死,又不弃位而去,是何汲汲于名利,昏昏于廉耻也!”仲视之,乃晋国大夫伯宗之子,伯州黎也。

  仲即对曰:“抱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岂从流俗。吾闻君为社稷,死则臣从之。庄公淫崔氏之妻,以致被弑,非为社稷而死,吾何敢从而沽一时之名哉?且吾不去位者,因定新君,以保宗祀,固欲显君立业,非尸位素飧附权臣者可比!尔之父乃晋室良臣,被谗所诛,汝当尽心报国,以昭父德可也!夫何叛君降楚,作不忠不孝之徒!此汝君臣之伦尚且不识,无怪贪名利而无廉耻也!”伯州黎亦被平仲羞辱一番,低头无语。

  左班一人出曰:“晏平仲自谓显君之士,以吾观之,乃一鄙吝之夫而已!”晏子视之乃襄阳人也,上军参议,姓屈名建字子贤。仲曰:“子贤何谓仲为鄙吝之夫耶?”屈建曰:“大丈夫遇贤圣之君,操钧衡之柄,贵为相国,富敌王公,固当高车驷马,衣紫腰金,以彰君宠也!夫何敝裘赢马,出使外邦,且又闻平仲一狐裘省三十年祭祀之礼,豚肩不掩豆,此固当为而不为,岂是位下职小,皆由鄙吝以致此也!”平仲抚掌大笑曰:“吾以子贤为江南豪杰,顾乃屑屑与流欲同群耶!婴自居相位以来,父族皆衣锦,母族皆食肉,至于妻族亦无冻馁,且齐国之士,待吾举火者七十余家,由此观之,吾家虽俭而三族肥,似吝而群士足,孰谓人臣得禄能彰君赐者有如吾哉?”屈建不能反辩,退居本位。

  又有一士出而戏之曰:“吾闻成汤,身九尺而作贤王,子桑敌万夫而为名士,子身不满五尺,力不能获一鸡,徒事口舌,自负其能,以吾观之,胸中纵有经邦术,手上应无辅国权,侏儒竖子,何足道哉!”晏婴视之,乃共王之子,灵王之兄,楚筏也!婴乃微笑缓对曰:“吾闻称权固小,能压千斤,冉泉虽长,徒为水役。婴本身微力薄,不足挂齿,然公子身高一丈,力冠三军,正好追迹汤王,并驾秦将,何自鄢陵一战,束手就擒,蓬首垢面,甘作晋囚者二十余年,苟非平公悯南冠之客,怡思归之音,释囚放还,吾不知身高力大者,能保其生耶?”  楚筏不能对,众儒将有交诽之意。

  忽上军大夫伍奢自外而入曰:“晏平仲乃齐之贤士,汝等盍以礼貌相迎,何故交谈口舌,数黑论黄,以慢大邦使客。”

  遂携平仲入见灵王。灵王赐橘于晏子,乃未剖之橘,晏子弗剖而食。灵王鼓掌而笑。晏子对曰:“臣闻君赐,果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大王不教小臣,非臣不知也。”少顷,三五武士,缚一罪囚从殿下过,灵王问曰:“囚何人?”武士对曰:“齐国人也!”王曰:“囚有何罪?”武士曰:“罪至劫盗。”王乃谓晏子曰:“然则齐人固盗欤?”晏于知其挟己,乃顿首曰:“臣闻江南有橘,齐人取之,树于江北,生不为橘而反成枳,其所以然者何也?土地不同故也!今齐人居齐则不为盗,居楚则多为盗者,亦以楚地产盗故也!”灵王默然不语。良久又问:“齐国之士如大夫之贤者几人?”晏子对曰“臣国瑶玙之器栋梁之材,如公孙叟、陈胥无辈,布满朝廷,然不肖如臣者,如麻如粟,不可胜计。”王曰:“然则何为不教公孙叟来聘?”

  晏子曰:“人臣出使固有常典,贤臣则使贤国,不肖之臣则使不肖之国,楚乃不肖之国,特遣不肖之臣而来使也!”灵王大笑曰:“寡人本将辱子,今反受子辱耶!”乃受其聘礼,厚待晏子,遣归。

  自是列国来谢斗宝之会者,相继不绝,独陈、蔡不至。灵王问伍奢曰:“昔者诸侯赴会,陈、蔡无宝,秦伯欲问其罪,得明辅力救,二侯方得全归。今他国尚行谢礼,陈、蔡为何不至?”奢曰:“陈、蔡国小,无足为礼,况大王名望著于海隅,何必计此小过?”灵王不听,令公子弃疾率师五万,将军远掩副之,先伐陈后伐蔡。  楚灵王谓弃疾曰:“汝必奋起智勇灭二国而归,即封汝为蔡侯!”弃疾喜而谢恩,即领兵出。伍奢谏曰:“斗宝之会,楚为明辅,今誓墨未干,便欲背盟,臣恐楚祸在旦夕矣!”灵王不听,伍奢自是称疾不出。弃疾引兵直抵于河,令人入陈探其虚实。

  却说陈哀公,时疾将危,平生最爱长子,名偃师。及将死,嘱大夫秋胡曰:“偃师乃吾爱子,汝必尽心辅之!”秋胡受命辅偃师,哀公二弟名招、名过者,自相谋曰:“我等皆先君之子,今兄得大位将死,乃传于子,我等岂不束手以待他人之富贵?”招曰:“兄侯将死,我诱弑偃师,夺其位,便为诸侯,何必忧此?”过曰:“不可!偃有秋胡在侧,必不能为,吾闻楚兵伐陈,今屯于河口,我请入见楚将,约其里应外合,灭却偃师之后,立我等为后,如此省得有弑君之名”岂不美哉?

  “招然之。

  遂令过连夜来至河口,见了弃疾,将前事呈说一遍。弃疾命出,姑待商议,过出,弃疾问谋士观从曰:“妫过此事若何?”从曰:“此是天以陈送楚,宜速取之!”  疾曰:“彼约我灭却偃师之后,更立他为诸侯,此事奈何?”从曰:“妫过自相谋乱,若不除之,彼必生变,不如祚许为君,至灭国之后,立与不立,任吾行事,彼何敢阻?”弃疾大悦,即召过曰:“汝速回与兄商议,开城迎接我军,候灭得偃师之后,即立汝为诸侯。”妫过大悦,拜谢而归,见招具告前事,招即率本部精兵伏于城下,以备接应。楚兵令过伏兵于朝门外,等杀偃师。

  时哀公病甚危,独偃师侍汤药,忽近臣奏曰:“楚兵围城,来征不谢斗宝之罪!”

  哀公惊忙无措,诏偃师出敌。秋胡谏曰:“太子国家根本,岂可诏之出敌?”哀公不听,偃师披挂出朝,其子名朝吴扣住马首曰:“臣观数日以来,公子招、过二人,似有谋父之意,望父不可轻出!”偃师叱曰:“国家危在目下,竖子焉敢阻吾,以陷社稷!”言未毕,朝外喊声大振,妫过引兵杀入,偃师措手不及,被过斩于马下,其子朝吴见父被刺,单骑出奔外国,被楚军捉住囚归。

  却说妫过开了城门,纵楚军杀入,城中大乱,哀公闻知大事已去,自缢于寝室,秋胡私自东门逃出,楚将弃疾引兵杀入大殿,闻哀公自缢,偃师被斩,乃出榜安民,封陈库藏,安息如故。妫招、妫过自谓楚兵得入陈城,乃是己功,兄弟来见弃疾。

  请立陈侯之事,弃疾目视观从,遂令斩却招、过,尽灭陈侯宗族,遍搜陈国文武。

  肯降者则引入楚用,违者即斩。

  秋胡闻知,仰天叹曰:“吾为陈国大夫,受太子之重寄,不能保国,以至国亡君死,更有何颜而食他姓之禄乎?”遂自东门逃归鲁国,至平山桑间,见一妇人采桑于绿阴清处,容色清丽,胡心悦之,四顾无人,乃取锭金下车,徒步走到桑间,呈金与妇,而戏之曰“吾闻力田不如逢丰年,采桑又不如遇国卿,今此终朝采桑,不满一筐,吾有黄金一锭聊献与子,以助辛苦之资,不知子意何如?”妇人辞曰:“夫采桑而织纴,维竭力而事姑嫜者,妇道之常也。妾亦不敢求黄金,亦不愿见国卿,子请收金速往,无待见辱。”少顷,胡之仆从皆至,遂上马东归。

  当时,秋胡娶妻白氏,方五日即往陈求仕,及仕五年而归,白氏方采桑于平山堤下,两别既久,俱不能认,及胡归见其母,取金帛献上,问母起居礼毕,及妇出见,乃向者桑间之妇也。  白氏见桑中戏己之人,遂流泪告曰:“子娶妻五日,别亲而远仕者多年,今日归养,固当驰驱而还,何乃悦桑间之妇,弃养亲之金,夫弃金忘母是不孝也,好色污行是不义也,事亲不孝则事君不忠,处家不义则居官不理,孝义并忘何为人子,妾不忍见,任子改娶他妇!”言罢而入,乃从后园而出,投河而死。  秋胡悲痛自责,以礼葬之。后鲁人为立庙于平山,岁时祭祀,谓之洁妇。秋胡自此,再不欲仕,收迹养亲而已。明东屏先生,有《咏史诗》云:夫妇恩铙万镒金,岂宜恩浅祸机深,贵临轻践桑间戏,金自污名忍害心。

  唐王维题平山洁妇诗云:一跻平山庙,慨临洁妇人。

  守节惟勤纴,存贞岂污金。

  煌煌云下月,皎皎水中冰。  浪拍千金醴,香留万古名。

  汉都护刘向颂曰:秋胡西仕,五年乃归。  遇妻不识,心有淫思。

  妻执无二,归而相知。

  耻夫无义,投河丧躯。

  明水山吴学先生因读史有《秋胡怨》一篇并录于此云:君身不如陌上桑,朝朝携归青满筐,成我蚕丝为黼黻,以易耳肯供高堂。君身亦人子,曷不思君母,五年违膝下,归来身将舞。斑斓衣黄金,弃与桑间妇,倚门白发将何有,妾心非为薄情怨。妾诚羞与郎相见,不能成君为孝子,甘向清流为君死。

  却说楚公子弃疾屯于陈国,将起兵伐蔡,谋士观从进曰:“陈因家国自乱,所以我兵长驱而进,若蔡则君臣和合,兵甲充足,未可轻征,臣请入蔡诱蔡侯前到章华,公子先埋伏兵马于监利城下,待其至则生擒姬般,然后鼓兵攻城,一鼓而下。”  弃疾许之,观从即日投蔡国而来。  蔡灵公召入,问其来故?观从对曰:“楚王以君臣威力,能保天下诸侯,脱离虎秦,诸侯感德,各奉金帛谢,惟陈、蔡恃顽不至,所以楚王命大将军弃疾率兵五万,前来问二国之罪。

  今天兵一到,席卷妫陈,吾主以蔡为周亲国,不忍加兵,令从来请示下,知罪则速往楚致谢,以免社稷倾危,不然得胜之兵一至,蔡地将作丘墟矣!“蔡侯听了,吓得如醉如痴,问于诸臣,大夫蔡泪曰:”楚人多诈,不可亲往,楚王贪欲太甚,必有后患,不如深沟高垒,坚守城池,楚虽强,岂奈我何?“蔡侯乃无主意之人,闻观从之说,慌忙无措,不听蔡涓之谏,自载金帛,入楚待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楚灵王冒雪游猎申家底灵王自缢蔡侯来到狮子山前,一彪人马挡住去路,蔡侯问是何人,当先一将答曰:“吾乃楚公子弃疾驾前大将军,姓斗名成然字子旗,奉公子之令来迎贤侯。”蔡侯闻知,下马与子旗相见。

  成然曰:“明公士卒远行辛苦,可令将金帛车与吾小卒推换。

  蔡侯即令换却车仆,与子旗同行,行不数里,子旗变颜大骂:“匹夫忘楚大恩,不行谢礼,吾奉观从谋主之命,专候擒尔!”

  蔡侯惊慌,翻落马下,楚兵将蔡侯及随驾文武,尽行囚下,来见弃疾。即令子旗解蔡侯君臣及前斩陈哀公之首级入郢请功。

  灵王览表,不胜欢悦!便差子旗转封弃疾为蔡公,令斩蔡侯及陈哀公之首,悬于章华台下,令列国诸侯一年两贺,三年一贡,各要珍禽异兽,以备章台游览,如有违而不贡者,依陈、蔡之令。于是,灵王朝夕宴于章华台上,复命大排銮驾,出狩于乾溪,留御弟子干、子皙诸人守国。

  君臣驾出西门,时当寒冬,风雪满面,军士皆怨王曰:“天寒如此,使我等受冻,遇强敌,何以交战?”王自着皮冠翠裘,坐九华车上,问右大夫郑母曰:“昔我先王,征陆浑之戎,过周问鼎,王孙满曾对曰:国之存亡在德不在鼎,先王再不敢举。今吾威振九州,名驰四海,欲遣使于周请鼎,不知天子肯与否?”子革对曰:“昔者,先王有意吞周,问鼎轻重,然其时势有所未能,臣观当今大王,威震九州,名驰四海,时势大过于前,天子焉敢不许?”楚王曰:“子革之言极称孤意,然往岁孤会诸侯,往秦斗宝,晋有水晶帘,鲁有雌雄剑,齐有夜明珠,卫有镇风石,吾楚称大邦,反独无宝,吾闻昔者先王熊绎与齐、晋、鲁、卫共事康王,而受封赏,然四国各有异宝,而楚独无何也?”子革对曰:“昔我先王虽与四国共事周室,然齐乃成王之舅,晋及鲁卫皆周兄弟,故四国分封,各赐重宝,以镇邦国,楚特外姓之臣,所以无宝。”灵王曰:“吾欲遣使,往求四国之宝,其肯与否?”革曰:“以子之言,则天下合在吾掌握,何忧天子之位不至?”便欲差使求鼎及四国之宝。

  革曰:“当今隆冬,将士疲苦,姑且缓求,俟来春天气和暖,然后遣使遍求,彼肯则止,不肯则战,士卒亦无寒苦,国家可保万全。”灵王大悦,遂解所服皮冠翠裘,以赏子革,加其官职。

  于是,游而不返,朝夕宴于乾谿。早有人将此事报于蔡公弃疾,其谋士观从曰:“明公乃共王之子,与主上灵王同胞,臣观主上虎狼,今日为之扫除陈蔡,得享富贵,他日天下宾服,吾恐蔡公之位难保长久也。”弃疾俯思良久,谓观从曰:“吾每虑及此,奈无与谋者,子言正合吾意,为我划一妙策。”从曰:“主上自灭陈、蔡以来,从游乾谿,当今天寒,必不返国,乘此机率兵打入郢州,夺其大位,率服君臣,然后发兵困住乾谿,楚国军势土地,我得大半,彼虽争夺,焉可再得?”

  弃疾大悦,曰:“计则妙矣!争奈二兄守国,彼若坚守不出,无计奈何?”从曰:“诸侯之位,谁人不欲,兵至郢州,先遗书于二公子,约在事成之后,先立于干为王,则彼将相助之不暇,焉肯闭关拒我,此特借势而行事,若待开城之后,再作区处。”弃疾然之,遂令斗于旗、远掩率本部精兵向前,自统陈、蔡之兵继后杀奔郢州。

  哨马报知子干。当时,灵王出游,楚国兵权独弃疾最盛,闻其乘虚作反,满朝文武皆惊惧失计,或云坚守,或云遣使追王,或云发兵出敌,纷纷无一主见。子干独取坚守一策,令远启疆,号令四门,准备守城器具,连夜遣使入乾谿追王。弃疾在城下,次日不得入郢,观从曰:“不速致书子干,待主上之兵回至,则我军首尾受敌,大事去矣!”弃疾即写书令有胆量之卒,沿城而上,密见于干。子干观书大悦,遂复弃疾之书,令其急攻东门,事必有成。

  次日,子干诈令诸将坚守,自引宿卫士把守东门,弃疾与远掩一齐攻打东门,子干在城上佯声曰:“蔡公已登城矣!”

  三军遂奔,弃疾杀入城来,城中军民自相践踏。灵王长子禄与次子敌闻城被陷,亦各披挂杀出,遇斗子旗于大街,三马战不数合,子旗斩太子禄于马下,子敌拍马要往东门逃走,却遇远掩,大喊一声,斩于城下。观从忙告弃疾曰:“若不早立子干,军民有变!”弃疾即率文武,奉子干即位,且数灵王荒淫贪暴之罪,即令斗成然领兵去围乾谿,成然兵至訾梁,遣人持牌文谕灵王之从者曰:“先来归者加官重赏,后至者斩,不至者夷其三族。”灵王正在乾谿朝夕饮宴作乐,闻斗子旗兵至訾梁,众从者闻子旗牌文十散八九,少顷哨马报太子禄与公子敌,皆被蔡公所诛,灵王叹息数声;又哨马复报子干即位为王矣!灵王气翻马下,子旗仗剑欲斩,子革杀出救回,子旗亦不追上,但在马上大叫曰:“汝等不惧族者可随楚王!”子革亦弃灵王逃归。灵王回视从行者,不上五六十人,子旗又任阵后杀至,灵王叹曰:“此天亡我也!”子旗又曰:“汝从楚王者,有能捉王献功,加官重职!”其士卒争先来刺灵王。  灵王见从者皆叛,恐被所诛,乃脱下盔甲,士卒争取而归,灵王方才得脱,徒步走入小村中,腹内甚饥,见一田夫息耕垄上,王乃向前问曰:“子有余食能遗我乎?”田夫见其状貌非常,问曰:“汝何人也?向我乞食!”灵王两眼泪下曰:“吾乃章华台主,因荒游离国,以至今日!”田夫默思良久,低头拜曰:“章华台主即楚国君王,乃吾父恩主也!何以至此?”

  王曰:“汝父何人?”田夫曰:“臣父姓申名无宇,官为楚国下大夫,因裂主榜文,捉扑于王宫,蒙王赦其死罪,黜罢归田,臣乃无宇之子名亥也!”王曰:“汝父安在?”申亥曰:“往岁死矣!”王泣曰:“吾早不纳汝父之谏,以至今日,恨又不见尔父!”申亥亦泣,乃扶灵王归家。王曰:“此何处也?”  申亥曰:“此申家庄也!”因治酒馔款待。王思亡国之事,满眼倾泪,不能饮食。申亥劝曰:“我王不必忧虑,待次日保君王入于楚郊,以听国人何如?”王曰:“众怒不可犯也!”申亥曰:“王暂停于申家,臣请求诸侯救之可乎?”王曰:“诸侯谅必叛矣!”申亥曰:“臣保王投秦晋请兵复国可乎?”王曰:“先为盟主,今反求他人,吾知大国难再,徒取耻辱耳!”

  申亥再拜劝慰,奉其寝食,一夜悲咽不已。及天明,申亥问王安,已自溢于寝处矣!胡曾先生有诗云:茫茫衰草没章华,因笑灵王昔好奢,台土未干箫管绝,可怜身死野人家。

  潜渊《读史诗》云:章华台上管弦喧,楚子遨游驾未还,烽火萧墙初起动,可怜千乘丧郊原。

  申亥不胜悲哭,乃杀二爱女,以陪灵王葬之,亲自素服为之挂孝。

  却说斗子旗收灵王盔袍归见弃疾,更欲遣兵追究,但子干在位,不可缓图。弃疾曰:“若何?”子旗曰:“楚王在外,乘此百姓未定之时,使数小卒黑夜绕城相呼,诈称灵王归矣!

  呼至三更,令斗于旗入告子干,言灵王引江汉之兵杀入郢州,蔡公弃疾已被先杀,今将打入皇城。子干、子皙、子筏皆无决断之士,闻之必然自尽,则一计去三元,明公方可高枕无忧。“疾然之。遂遣数十小卒,夜黑呼曰:“灵王至矣!”城中百姓梗攘不安,告于子干。子干疑惑不定,至于三次,城中喧哄灵王引兵来至,斗子旗打入于干之屋,告曰:“灵王引江汉之兵,杀入荆城,蔡公弃疾已被斩首,国人皆奔,兵马将入皇城矣!”

  子干忙召子皙、子筏商议,城下喊杀连天,子干疑灵王果至,惊惶无措,自刎而死,子皙、子筏见子干刎死,亦各自刎而死,朝中大乱,宫女自相惊死者横于宫掖,号哭之声,不分远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费无极谗隐平王楚平王废妻逐子逮及天明,弃疾诈取重囚,置于汉水之上,令人取之,诈称灵王,弃疾收而葬之,以安百姓,群臣遂立弃疾,是为平王。

  国人虽知灵王已死,犹未安定,观从告王曰:“楚自灵王以来,百姓多被劳役,今王即位,宜赏功讨罪,灭贼宽刑,则百姓始定。”平王嘉纳其言。次日,召群臣行赏罚,寻朝吴立为陈后,寻卢立为蔡后,使各复本国,以主宗祀。封斗成然为令尹,远启疆为上大夫,远掩为下大夫,观从为中军谋主。立长子建为中宫太子,令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奋扬为东官司马。

  宽刑薄敛,以安百姓。

  当时天下诸侯闻楚国乱,皆有伐楚之意,平王忧之,问于群臣。费无忌本与太子不和,闻平王之言,乃乘机奏曰:“吾楚自灵王失德,将惹天下刀兵,依臣之见,当今诸侯惟秦为强,使求婚于太子,内结亲眷之好,外张秦楚之威,诸侯谁敢加兵?”

  平王善之。遂诏无忌,往秦求婚。无忌承旨而行,诸大夫皆饯于西门,独太子不至,无忌心甚怨之。及至秦,见哀公,呈上楚王之书,具说求婚之事,哀公令无忌退,姑容商议。无忌出,哀公问群臣可否?公孙后曰:“昔秦设斗宝之会,欲牢笼天下,因楚君臣破我机关,每欲消恨无由,今日其国乱,兄弟相篡,正吾报怨之期,岂可更与结亲,依臣之见,囚无忌以伐楚,则大事可图矣!”哀公然之。

  正欲囚无忌,忽一人自外进曰:“秦楚结亲,其利甚大焉!安可囚来使以招祸。”

  众视之,乃岐山人氏,下大夫姚思雄也。公曰:“吾囚楚使,祸从何至?”雄曰:“楚国虽乱,弃疾贤能,且有伍奢、子旗、伍员、远掩等安民足国,正当与其交聘,以固边疆,安可囚其来使,以招大祸。”哀公默然良久,复问曰:“子英之见何如?”

  雄曰:“依臣之见,大王降诏许婚,方保万全之策!”哀公召无忌入朝,许长妹无祥公主结亲,又诏姚思雄同无忌入楚报聘。

  无忌谢恩,同思雄归楚见平王,具奏赐婚之事,平王大悦,管待思雄,复诏无忌,领金珠玉帛往秦迎婚,及入秦,呈上聘礼,哀公即诏无祥公主适楚,装资百辆,媵妾数十。无祥拜辞升车适楚,无忌见媵妾中有一马氏,仪容妍冶,颇类无祥。无忌原与太子建不睦,往秦又不行饯,心甚恨之,至郢州馆驿,遂心生一计,密诏马氏,问曰:“汝何人也?”马氏曰:“妾齐女也!自幼收入于秦,为公主宫内昭仪。”

  忌曰:“吾有一计,令汝富贵而作万人主母,汝能隐吾之计而从乎?”马氏低头不语。无忌是夜趋人后宫,先见平王曰:“臣奉诏迎亲,车荤已至荆门馆驿,争奈日干无二良辰,太子不得亲迎。”平王令取酒,以赏无忌。因问曰:“卿使往秦,其地视楚何如?”

  无忌对曰:“秦地披山带河,地灵人杰。”王曰:“秦女何如?”忌日:“充盈烁烂,百两盈门。”王曰:“从媵昭仪几何?”无忌知平王好色,因对曰:“名妹美妾数十人,皆不能如无祥公主之貌也!”

  平王闻之,半晌不言。无忌知其意,乘隙问曰:“大王沉思苦索,莫非驰意于子妇乎?”平王屏左右曰:“寡人闻卿美秦女之色,实生此念,争奈父子人伦何?”

  忌日:“此无害也。

  大王果意在秦女,即娶入后宫,谁敢异议?“王曰:”群臣之口可钳,太子倘知此事奈何?“忌日:”臣观从媵之中,有一昭仪马氏,貌类无祥,臣请先进无祥于主宫,后以马氏进于东宫,嘱以勿漏机关,则两相隐匿,而事成矣!“平王大喜,令无忌密行之,功成重加封赏。无忌辞出,是夜进无祥于王宫。

  次日,密选他宫侍妾,扮作秦之媵妾,马昭仪假作无祥,令太子亲迎归于东宫,满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此计。  平王日与秦女在后宫饮,荒于国政,只有太子太傅伍奢,略知其事,将上表谏。

  无忌恐米建偷知此意,以生祸变,乃告平王曰:“晋之所以长久霸天下者,以其地近中原故也。吾楚僻处遐荒,皆由地陋邦微,不能与齐晋争霸,今欲遣太子出镇城父,以通北方,王自率服南方,则中国盟主,必当久居于楚矣!况且闺阁之事恐泄,若远屏太子又能永绝祸根,两得其利,岂不美哉!”王然其说,遂诏太子出镇城父,伍奢知无忌之谗,忙将表入谏曰:臣闻父子夫妇,人伦大纲,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今大王先惑谗言而乱夫妇之伦,复信谗言以绝父子之义,非维廉耻俱丧,亦且与鸟兽同群。伏望斩却无忌,诏回太子,则庶大纲四维少张,社稷幸甚。

  时平王在后宫饮宴,览伍奢之表大怒,令有司斩伍奢回报。  无忌日:“伍奢虽谤王过,然无祥之事独奢知意,若杀伍奢其祸必起。”王曰:“然则若何?”无忌曰:“不如姑赦其罪!

  贬从太子往镇城父可也。“平王从之。诏伍奢同往城父,奢虽知无祥之事,然不忍彰君之过,闻诏即与太子赴任,更不诉辨。

  却说无祥公主,自居王宫,朝夕虽侍王侧,见王年老,心甚不悦,但不知其是米建之父,终日无一欢颜。平王亦知其意,不敢言出。及太子出镇,无样乃生一子名珍。一日,始问无样曰:“卿自居吾室数年,不动一笑何也?”无样曰:“妾承父命,适事大王,妾自以为秦楚相当,青春两敌,及入宫庭,见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大王,但恨妾身生不及时。”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亦宿世之缘。子非生不及时,乃嫁不及时耳!”无样惑王此言,乃询于蔡夫人。蔡夫人度量宽宏,虽知无祥之事,然无妒忌之心,亦不恐米建闻知生变,所以隐而不宜。

  及无祥询问,蔡夫人方语其故。无样大泣,怒骂无忌,欲归秦告父。蔡夫人再三劝解,无祥方止,只是终朝含泪。米建太子在城父,亦生一子名米胜,方四岁。

  一日,侍入郢州来贺父寿,米胜与米珍相争局道,二人斯打,米珍哭回诉于无样,无祥大骂米建匹夫,为人不能庇一妻,尚能纵子与吾儿争耶!早有人将此话报于米建,米建不知此语因何而出来?问于母,蔡夫人曰:“往事何必追究?必欲追究,但归问尔妻便知。”米建怒气方炽,更不入朝辞父,带米胜归城父。

  费无忌闻米建不辞而归,恐其事泄乃谗太子于王曰:“臣闻太子与伍奢,自居城父,东交郑、宋,北通齐晋,将以方城之外叛楚,若不早图,终为国患!”平王曰:“米建焉有此意?”无忌日:“既无此意,何以不辞而去?且臣又闻建带其子米胜入朝,与公子米珍相争局道,蔡夫人道其事故,所以不辞而去!米建归问马氏,知其前事,其反叛之计成矣!”平王惊曰:“然则此事何以处之?”无忌日:“米建内事全在蔡后,外事全在伍奢,先废蔡后,再召伍奢入朝,问其故。若事泄,囚伍奢不放归城父,太子势孤,纵有叛意,无能为也!”楚王然之。遂下诏废蔡后,令尹子旗入慷,平王大怒,便欲斩子旗。

  囚蔡后,又即下诏令,再谏者亦族!使人入城父来召伍奢,米建未归,伍奢已先承诏来见平王。平王问曰:“吾令汝为太子太傅,教汝辅建尊其德义,何以教其谋反?”奢对曰:“大王纳秦女为妻,黜米建而使远镇,是纲常灭而闺阃渎,臣之谏表初上,贬诏辄下,臣旷职受罪,缄口不谏。今又信谗而谓或助太子谋反,是何无耳目之甚耶?”平王大怒!囚劫伍奢,发兵使围城父。费无忌日:“米建无一伍奢,心无主意,不必动兵,但遣能言之士诱入,同伍奢斩之,则患可尽除矣!”平王然之。

  问谁可使往?无忌日:“非司马奋扬不可?”平王信之。遂遣奋扬往诱米建。  奋扬承诏,寻夜投往城父。

  却说米建归至城父,便不停留,即召马氏问无祥之由,马氏不敢明,米建拔剑挟之。马氏只得从头实说一遍。米建掷剑大骂曰:“不斩昏君,生嚼无忌之肉,誓不为人!”遂欲发兵入朝,伍奢又不在侧,正在踌躇,忽报王使奋扬奉诏书来,在停驿内,不知为何不入县堂,只抱诏书在驿内大哭不止?米建叹曰:“奋扬忠直之士,此必昏君令其捉我,奋扬在难言之中,故哭令吾逃走,而脱大难也!”遂往驿内来见奋扬,奋扬哭而迎曰:“主上信谗,令扬来诱太子入朝,与伍奢同戮。今扬职在东宫,不敢强命,乞太子速宜自谋,勿致祸临无及。”米建曰:“吾正欲兴兵,逐昏君,斩谗贼,以消恨焉!何束手而待擒乎?”扬曰:“父虽不义,为子者焉可失不孝之名!况国大兵强,与之交战,不啻以羊投虎也!昏君未除,六尺之躯反灭;仇恨未伸,不孝之名反彰。依臣之见,莫若割恩弃义,远奔外国,以待昏君殁后,然后承大位,则上全父子之道,下保长久之计,岂不美哉?”米建泣曰:“司马之言极是,争奈建为天下所弃之人,何囱可往,且吾逃后司马必然得罪。”扬曰:“善用智者不失其身,但愿太子脱出樊笼,臣虽死无恨矣。!”

  米建泣拜奋扬,告他日得国,必当重报,奋扬忙扶曰:“臣职当救难,敢望报哉?”二人大哭而别。  米建即日收拾车马,与妻子寻夜逃入宋国而去。奋扬方令城父驿卒将己囚送郢州,来见平王请罪。王责扬曰:“言出余口入于尔耳!谁教米建逃走?”扬曰:“臣教彼走!”王曰:“汝食吾禄,焉敢卖吾之法?”扬曰:“大王初封臣为东官司马之时,曾谓臣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今太子未闻有谋反之意,大王令臣捉之,臣但知奉王初年之命,所以故教太子逃走!然臣今思罪及于身,悔亦不及。”王曰:“汝既私放,焉敢见孤?何不与建同走?”扬曰:“臣奉王命捉太子而私卖法是犯一罪也!臣若更与太子同走,是违王命而犯二罪也!臣何敢逃?”

  平王顾群臣曰:“奋扬虽违法,然抗言执义,临难不苟,真义士也!”遂赦之,令复原职。奋杨谢恩。后史臣赞曰:奋扬私放建偷生,不避违刑就鼎烹奉命如初心不变,佞臣闻此愧颜容却说无忌私告平王曰:“太子出奔外国,而留伍奢在内,终为后患,不如斩奢,再图太子。然伍奢有二子伍尚、伍员,俱在棠邑,若知吾杀其父,必奔他国,借兵伐楚,王如命伍奢写书以召二子,倘二子来朝一同杀之,庶免后患。”平王大喜,取出伍奢,令写书以召二子。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平王信谗灭伍氏米建奔郑遭诛灭平王谓伍奢曰:“汝令太子谋反,本当斩首,但汝次子有功先朝,不忍加罪,汝但当殿写书,召汝二子归朝,改封官职,赦汝归田。”伍奢心知楚王欲召回二子同斩,但君命不敢违,遂当殿写书呈于平王。平王封好,即遣使往棠邑,来见伍尚。

  使者忙投入府中,以家书递与伍尚拆而读之曰:父书报与二子尚员同见,吾因进谏忤旨,待罪缧绁,今赖主上圣明,群臣力保,念员有功于先朝,以至免死于今日,将欲议功赎罪,改封尔等官职,故示汝等数字,速至无违。

  武尚拆书看毕,令使者安歇于外所,召伍员以父书示之,伍员谓伍尚曰:“楚王既召吾等议功,以赎父罪!君命必有诏书,何故独吾父之书,此必无忌之诈,欲杀吾父,又惧吾兄弟报怨,故逼父写诈书,欲吾父子同刑耳!”伍尚不信,员曰:“吾兄不信,试诈挟来使便知端的!”乃召使者问,书从何而写,使者话语往来,不能遮掩,子胥拨剑挟之,使者曰:“但见囚太傅当殿写此书,不知其为何也?”

  子胥掷剑大骂:“昏君陷我之父,尚欲挟吾兄弟,此仇不共戴天矣!”尚曰:“事虽如此,然又不可不往?”子胥亦欲入朝,伍尚止曰:“父命不可或违,父仇不可不报,然汝才智出类,非吾能及,我奔父死,汝速往奔他国,借兵以消父兄之恨可也!”伍员闻之,放声大哭,与兄诀别。

  伍尚寻夜来郢,入见伍奢。时,奢囚南牢,见伍尚单来,仰天叹曰:“伍员不来,楚君臣其能旰食乎?”伍尚入牢见父,二人抱头大哭,尚遂自上枷锁,狱司奏闻平王,平王诏无忌斩伍奢、伍尚于天街。无忌押二人至天街,伍奢父子大骂无忌日:“吾父子死不足惜,但子胥不至,窃恐楚国君臣不能安眠静食矣!”言罢,父子相向而哭!百姓观者,无不洒涕。无忌即合斩其首,是夕天昏地暗,悲风惨惨,似有妄杀无辜之意。后世史官有一绝云:惨惨悲风晦日光,伍奢父子陷同刑,从今殿上无忠语,致使吴兵入郢城。

  无忌斩伍奢父子首级,回见平王。平王问:“伍奢父子临刑,曾怨寡人否?”

  忌日:“伍奢父子并无他词,但曰伍员不至,楚君臣不能安眠静食!”王曰:“然则何以能得子胥?”

  忌日:“臣谅伍员出奔不远,请召一大将,给以快马,追斩子胥;一面出榜,令楚国军民,有能捉得子胥者,加官重赏,又差各使遍告列国,毋收藏子胥,如是则子胥进退无路,纵不能获,子胥势孤,亦不能成大事!”王然之。遂问谁引兵前追?

  无忌之弟,费师明出班愿往。即与铁骑三千,令其急追。师明引兵往城父杀来。

  却说伍员将走,谓妻贾氏曰:“吾欲奔往外国,借兵报仇,都因尔累不能进前!”

  贾氏睁目以视员日:“大丈夫含父兄之仇,如负芒刺,今不速往,尚何疑虑于妻乎?”

  员曰:“吾往之后,楚王必然发兵围宅,吾虑汝遭戮!”贾氏曰:“父兄之仇大,妻室之恩小,今君不急其大,而怀其小,是妾陷君不孝也!妾岂敢私于一身,而误君之名声哉?君请速行,毋挂念妾。”言罢触墙而死。子胥倚尸悲哭,忽闻门外喊杀震天,家人报费师明领兵围宅。子胥忙踢倒土墙,用掩贾氏之尸,遂逾后园而走。  后人有诗嗟贾氏云:父恨焉能共戴天,私情岂敢把君延,触墙成就含仇志,谁似当年贾氏贤。

  费师明打入子胥之宅,见四壁无人;执其家仆问之,知子胥从后园奔走,遂引铁骑追之。子胥又无马匹,步走一十余里,师明马快赶之,子胥解下衣袍,躲于绿杨树上,挟弓架箭,望师明端发一矢,师明倒翻马下。众铁奇望见子胥,争围杨树欲捉之,被子胥抢下树来,步战诸将,斩却师明之首,夺跨其马,望东北而走。诸小卒见师明被诛,不敢苦追,撤兵而回。

  子胥驾马走不上五里,见一簇人马奔来,子胥疑是楚兵,迂延不进,及视之,乃故人申包胥出使外国而还。包胥遥谓伍员曰:“子胥为何披孝单骑至此?”子胥下马,细把平王杀其父兄之事,哭诉一遍。包胥闻之,亦为动容。问曰:“于今何往?”子胥曰:“吾将奔往外国,借兵报仇!”包胥劝曰:“楚王无道君也,子居其职臣也,臣可仇恨其君乎?”子胥曰:“楚王纳子妇,弃嫡嗣,信谗佞,戮忠良,吾借得兵入郢,乃为楚国扫除污秽,焉得为臣恨君?吾不灭楚,誓不立于天地间!”

  遂拍马而去,行不数步,员回谓包胥曰:“子回楚必引兵追员,员终死于子手。”

  乃下马待擒,包管扶员起曰:“吾与于有平生之交,岂忍引兵陷子。子放心前往,吾必不言,然今日隐子之职者朋友之私恩,他日立楚国之祀者,君臣之大义也。”  员曰:“吾子又何为道此?”包胥曰:“子能伏楚,吾能兴楚;子能灭楚,吾能定楚。”子胥拜辞,上马而去。

  子胥上马,不知米建投往何国,行数里,见一起田夫相叹曰:“楚王失道,而逐嫡嗣,非国家之福也!”子胥向前日:“汝见楚王之嫡嗣乎?”田夫曰:“将军英非伍明辅乎?”员曰:“然!”田夫曰:“日前楚太子挈妻子奔宋国,曾嘱某等,言明辅不日即奔至,令明辅从宋相寻,以图大事!”伍员辞田夫,投宋国而来。

  却说米建挚一妻往奔宋国。当时,宋元公多私无信,宋国政事在华氏、向氏之间。当时华亥为太宰,华定为太傅,向宁为太师,元公惧三家权重,欲除之。华亥知其谋乃称疾不朝。

  元公往问亥疾,华伏甲士囚元公,元公之子弟八人,共起精兵攻华亥,亥恐惧乃放元公。元公与之定盟,各以其子交质,国中大乱,米建遂不敢入朝,暂安于宋城南门。子胥至宋,遍访乃寻见米建,二人抱头而哭,各诉平王之过。子胥曰:“太子至宋几日矣?”建曰:“我至旬余,因宋君臣自相攻击,故未敢进见。”子胥曰:“吾来欲图大事,宋既自乱,焉能助吾?

  不如速往他国,以作别图!“米建然之。即日,四骑奔郑,宿于馆驿。

  次日,子胥与米建至郑来见定公。定公素闻子胥之名,亲自迎入,忙问其故?

  子胥与米建,各把平王无道之事,哭诉一遍,定公嗟叹不已。曰:“然则明辅固欲起兵复仇耶?”胥曰:“臣之父兄无辜见戮,尸暴家亡,实为可怜!明公万望见怜,愿乞一旅之师,以消父兄之恨!后当执鞭负绁,以图报补。”

  定公令退安歇,姑容商议。员与米建辞出,定公召集群臣商议。

  上大夫子产进曰:“楚王君父也,米建与员臣子也。今若起兵与其报仇,是助员以臣弑君也!且米建在外,破楚之后,员必立建为楚王,徒费刀兵,无益于郑,断乎不可!”子皮曰:“依臣看来,莫若先除米建,然后发兵与员破楚,约定破楚后,封员为楚公,共分荆地,员见米建既死,彼必肯从。”定公曰:“何计能除米建?”子皮曰:“晋常与楚事伯,连年交战不息,来日召米建,诈告曰:”本当发兵,代太子复仇,争奈郑国地小,粮饷不继,烦太子往晋求粮,然后兴师‘。米建至晋,晋必擒而戮之,此借手而杀米建,然后发兵破楚,我谋必就。“定公大悦,即召米建入朝,教其往晋求粮,然后代为复仇。

  米建欣然辞出,不告子胥,即便往晋。早有人报知子胥。子胥惊曰:“此中郑计也!”遂驾马追及米建曰:“太子何不深谋,自己甘为他人作羊以喂饿虎耶!”  建曰:“何谓也?员曰:”郑人欲杀太子,难以动手,欲借晋剑而诛太子,何不深谋远虑?“建曰:”晋人焉敢害吾?“子胥曰:”晋与楚争伯,刀兵不息,太子若往晋国,晋侯必诛太子,然后发兵伐楚,子何不省,以陷其计乎?“米建大惊曰:”

  明辅之料固是,然吾已许之矣!焉可失信而为身谋乎?但吾往晋之后,果堕其计,愿明辅保吾妻子,以图报怨,吾死何恨?“遂拍马而出。  子胥迫留不及,仰天叹曰:“此天陷我,以致所谋不就!”  乃转马归于馆驿,米建寻夜投奔绛州,入见顷公。顷公骂曰:“楚与吾争伯,数年截阻中国朝贡,每欲兴兵吞平荆楚,以振伯业,今建自来送死,天灭之也!”  令囚米建,发兵围郑。上卿苟吴谏曰:“欲杀米建,正中郑计,郑有破楚之意,本欲杀建,难以为词,故假吾手!伍员乃世之豪杰,为列国明辅,何国不可投,何兵不可借,吾欲杀建,能保国家宁息乎?近闻郑用子产、子皮为政,有席卷诸侯之意,郑伯则晋弱,不如乘此机会,密约米建,里应外合,遣一大将随建入郑,使主内应,然后率大兵,伏于郑之城下,以候接应,约在灭郑之后,兴兵代建复仇,如此则利在晋矣!”

  顷公大喜,召建入朝宴之,酒后顷公告以前事。米建曰:“建乃亡国之俘馘,诚恐不能成就所谋,秘得一将随建同去,大事可图!”顷公遂命裴炎,以五十大车尽载芦草干草,诈号“粮车”,与米建入郑,以备火攻之具,建辞谢与裴炎去晋入郑。顷公一面借荀跞、藉谈各引精兵五千,伏于郑之城外,以候接应,不在话下。

  且说定公,日夜使人打探米建借粮之事,忽一夜得梦不祥,梦见一壮士身着绯衣,手拿两支火把,旁有一龙,龙着短裳,壮士拔剑引龙从西北来逐我,我因惊觉乃是一梦,不审主何吉凶?次日,令子产占之。子产占之曰:“此主外国有袭郑之兆也!”公曰:“何以言之?”子产曰:“龙为短衣是个袭字,绯衣是个裴字,二火是个炎字,西北乃绛州之地,此必米建引晋刺客入郑,不可不审!”定公俯思良久,大喜曰:“子产之言有如卜筮,吾闻晋有勇士裴炎,不避生死,料知必是此人,但何以防之?”子产曰:“吾料米建不日而至,密令四门军吏,待其入城,必须搜检明白,方可许入?再伏甲士于四门城下,如若果有是事,擒而斩之,以绝后患。”

  定公然之,即诏子皮、子羽各引精兵巡守四门,检点奸细,诸将领命而去。  却说米建时将近郑,先将五十号草车,尽插晋粮二字旗号,推入西门,又将裴炎藏于己之车中,将入西门,门吏阻之,要检点明白,方许入城。建曰:“吾奉郑伯之命,往晋借粮而回,何必检点?”门吏再三不许,入城务要盘查,相拒一个时辰,裴炎乃一勇之夫,见门吏逗留,抢出门前,大拳欧死门吏突入,郑城守城士卒大叫:“米建引晋兵入城!”子羽、子皮一齐杀出,裴炎虽勇,手无寸铁,拔车輗步战二将,子羽用枪相架,刺死裴炎。米建见事已泄,忙欲走出,城门已关,背后追兵拥至,米建不能遂出,竟死于乱马之下矣!后人有诗云:反复无常作祸胎,堪怜米建昧机微,遍趋未复当年恨,六尺徒亡乱马蹄。  子皮、子羽既杀裴炎、米建,回马检视粮车,车上悉皆芦草。子皮大怒曰:“此必伍员匹夫之谋!不除此贼,终为国患。”与子羽双马杀向驿来,要除子胥。

  时子胥正在家闻米建求得粮来,欲出城相接,闻四门喧噪,忽数小卒报米建之事,子胥慌忙无措,急入驿内,叫马氏上马。

  马氏哭曰:“妾被无忌之谗,陷楚子无道之手,累明辅父兄之命,今太子又遭死,妾焉敢偷生,再适他邦乎?”以子胜交与子胥曰:“但愿明辅善保此子,以报前恨,妾甘心矣!”闻驿外喊声大报,马氏遂触墙而死。子胥撤墙掩尸,抱米胜杀出,正遇子羽,伍员大喊曰:“当吾者死,逼吾者亡!”郑兵渐退,子胥杀开血路,且战且走,郑兵追至,复围数重,子胥左冲右突,杀出城外,人困马乏。子羽、子皮追至,右手以衣铠蔽住米胜,左手横枪大叫:“追吾者死!”郑兵见其骁勇,不敢相伤。

  忽有一起壮士,约有八十余人,各插竹叶为号,手持短剑,争先杀入重围,子胥抢三匹马,今壮士力保米胜,自舞长枪,奋力杀出,郑兵被伤者甚多,不敢追赶。

  子胥引一起壮士,走上二十余里,方见救护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伍子胥投陈辞婚子胥脱难过昭关内有一为首者进前曰:“吾乃尔父义子温龙是也!”子胥认是温龙,下马相抱痛哭,各诉前事。龙曰:“今在郑境,恐追兵再至,请速行,再作他图。”子胥乃谢之曰:“兄弟请归,我将奔陈及吴,借兵复仇。”龙曰:“吾忧公子独行,故结义士前来相从,以图报怨,何故又令我归?”员曰:“吾乃亡国之臣,只宜收踪敛迹,以遮嫌疑,若带兄等,难以奔投,且暂归去,闻吾他日起兵伐楚,不忘旧好,愿借半臂之力,同消大仇,幸亦大矣!”温龙不得已,嘱子胥珍重行迹,相辞而别。

  子胥径投于陈。

  却说郑子羽、子皮引兵回报定公。定公即令报楚平王,平王闻米建已死,伍员外奔,既喜且忧,问无忌何计能捕伍员?

  无忌日:“臣料伍员在斗宝会上,有恩于陈、吴,今日外奔,不投陈即投吴,他国不能往也!但遣将紧把昭关,则我主高枕无忧矣!”平王然之。令远越与囊瓦二人把守昭关,但有来往客旅,务必仔细盘查。二人引兵至昭关把守不提。

  却说子胥往陈,谅哀公昔年无宝赴会,得己保全,今日自必兴兵与我报怨也。

  及入陈,闻哀公已死,惠公在位,若入投见,未审其肯纳与否,因故人姚素求见陈侯可也。遂安宿于素家中。次日,姚素入朝,言于惠王曰:“伍员楚之名将,陈之恩人也。先君每欲报效而未能得,今遇家破父死而来,拒而不纳,背理忘恩,大不可也!况伍员名驰列国,威辱诸侯,一用于诸侯,邻国惧服,任之可以图伯,若使其去,此用于卫国,何异有宝而遗他人耶?”惠公深然其说。次日,又告惠公曰:“子胥素有大志,见吾国褊小,不能久为我用,请以明公之女妻之,以固其志,内结骨肉之亲,外交君臣之义,以此任用,无有不克!”惠公许之,即以长女与员成婚。上大夫尹叔皇恐争己权,谏以亡国之臣,不可召纳,惠公不听。

  却说惠公之女,名德祯公主,年方一十九岁,其乳母闻公议以公主妻伍员,对公主曰:“子胥乃振世豪杰,大王以公主配之,真为匹偶,明日乃花朝令节,大王赐百官宴于琼林苑,吾引公主于赏花台上,必得见其相貌。”公主本不欲往,被乳母所迫,不得已次日与乳母同上赏花台上观看子胥。时,百官宴于琼林苑内,望见赏花台上,数十侍妾,拥一公主,其侍妾目视手指,一直望着子胥。言曰:“此乃明辅,即公主之配也。”伍员听见,乃询诸内官,内官答曰:“此德祯公主也!主上赐配明辅者,正是此女。”伍员闻之不悦。次日,谓姚素曰:“古者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今承大夫奉陈侯命,以公主赐婚,昨日侍宴于琼林苑,过赏花台下,公主纵放侍妾,妄呼员名,烦大夫复陈侯之命,此婚决不敢承。”姚素劝谕再三,子胥坚辞!

  早有左右将伍员辞婚之事,报于陈侯夫人姜氏。姜氏大骂:“匹夫!乃亡国囚俘,焉敢嫌吾之女而辞婚乎?”遂诏于陈侯曰:“伍员将有逃奔之意,大王以爱女事之,倘一去不来,岂不误此女一生?”陈侯曰“夫人之言极有远虑,然吾先许之,岂可改口?”姜氏曰:“大王不忍食言,妾闻伍员素有他志,不久叛去!”陈侯诘问其故,姜氏以伍员嫌婚之事实告,陈侯大怒,欲诛子胥!姚素力谏,尹叔皇力谗不可!姚素慌忙来见子胥曰:“本欲保全朋友之义,争奈主上信谗,难以相劝,子不速行,祸将至矣!”子胥知其事发,便不入朝,拍马出城,姚素嘱曰:“吾闻楚王下令,不拘列国官民,有能捕子胥归楚者,赏粟五万石,官至上大夫。此行必收踪敛迹,勿以奸细所获可也!”子胥辞别而去。

  子胥与米胜扮作行商,昼则隐于山林僻处,夜则披星戴月而行。行数日至昭关下,米胜苦劳不过,遂沾寒疾,不能前进。

  子胥甚忧,访医于道路之人,或者曰:“此山后有一老父,医名振世,号为东皋公,汝宜访治,则疾不日而瘳。”子胥辞谢,即携米胜入山后一草庄中访之,果有一老父,挟竹杖而出。子胥下马相见,老父曰:“子莫非楚国伍明辅乎?”员曰:“然!”老父曰:“吾乃东皋子也!昨在陈国施药而归,闻明辅自陈适吴,吾闻楚王遣二将,紧守昭关,求子甚速,明辅乃负屈之人,恐汝不知而被所捉,欲来告知,恨不相逢,今日至此,是天佑吉人也!”于是,款留数日,以良药治之,胜不日而愈。

  子胥问曰:“承先生指教,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

  东皋公寻思一夜,明日告员曰:“庄前有一双姓皇甫名讷者,乃吾平生之友,观其相貌,十分类于,得此人代为过关,被楚将所执,然后明辅方可乘虚而过。”

  子胥欢喜!乞召此人商议,东皋公即召皇甫讷至,相见礼毕,东皋公引子胥与讷相见,即将子胥逃难过关,欲令彼代,以脱此祸之事,告之。讷曰:“吾闻济人艰险者为仁,脱人险难者为勇。今明辅身负重冤,困在艰险,倘能杀身以成其志,尚且不避,况代冒其险乎?”东皋公曰:“既肯相许救,明辅脱下衣袍与子,子即扮为明辅,令明辅扮为仆从,倘子被执,明辅宜速抢过此关,我即在后救子,方能保得两全。”讷依其说,即与伍员互相装扮,即日上关。

  却说楚将囊瓦,号令坚守关门,但凡北人东渡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

  皇甫讷乘一匹马诈作惊惶之色,突上关来,囊瓦之卒认作子胥,急忙入报,囊瓦飞骑出关,视之曰:“是也!”喝令士卒速缚入关。守关士卒初闻捉得伍员,尽皆踊跃观看,关门遂放而不守,伍员扮作仆从,杂入众群中,看得关卒四散,遂携米胜抢下关去。囊瓦将讷拷打,着令供状,解入郢州。讷辞曰:“吾乃关下皇甫讷也!  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焉,岂可妄指良民为寇?”囊瓦仔细详验,讷之面貌本类子胥,但声音不大相同。

  正踌躇间,忽报关下东皋公来贺广囊瓦延入,分宾主而坐,东皋公曰:“近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员,老夫出关东游,特来相贺!囊瓦曰:”适小卒扣得一人,貌类伍员,而实不肯招认,正在迟疑。“东皋曰:”伍员与子共立楚朝,岂有不相识乎?  囊瓦曰:“子胥貌如雄虎,声似洪钟,吾知之审矣!但此人貌相似而声不同,所以疑惑未定。”东皋公曰:“吾与子胥亦曾相会,请将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

  囊瓦令取原因,与东皋先生观之,左右押出讷,即叫曰:“为何坚不同行,陷我无辜,今见而不救也?”东皋急告囊瓦曰:“公子差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约吾一同东游,彼自先行一程,公子不信曾带东渡文牒,焉可诬其为亡臣也?”及搜之,果然带有照身文牒,囊瓦亲解其缚,取酒与之压惊,又取金帛谢东皋曰:“此吾小卒冒捉先生乡友,万乞恕罪!”东皋曰:“此公子为朝廷执法,不得不慎,焉敢归咎?”遂与讷辞谢下关,囊瓦令将士坚守如故。忽有哨马报:“关下百姓嚷言,前日伍员带米胜过关入吴去了!”囊瓦大惊!令远越坚守昭关,自引三千铁骑追去。  欲知追子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丘亮泛舟救子胥浣纱女抱石投江却说子胥得过昭关,心中暗喜,星夜奔至东吴,行至吴江口,河水茫茫,又无船渡,子胥哭于芦花岸畔曰:“吾自离楚适宋过郑,备历艰辛,皆为父兄之仇未雪,所以不敢安居,今渡昭关而吴江难济,殆非天亡我乎?”自辰至申,与米胜游于北岸上,欲候渡舟,等至夕阳,不见渡舟,子胥与米胜将投吴江而死。忽闻沧浪之中,有数声渔歌传来,歌曰:重门夜鼓不停挝,画戟犀簪将相家,何以一身空四壁,满江明月照芦花。

  米胜急谓子胥曰:“江中有渔舟至,明辅何不呼而渡之。”

  子胥急呼:“渔者渡我!”渔父泛舟至岸。

  子胥与米胜下船,渔父见子胥形貌非常,知其必是好人,但见颜色饥饿,问其始末,子胥具实以告。渔父嗟叹不已曰:“子饥色形于面,莫非乏食乎?”员曰:“然!”于是渔父系舟于杨树,嘱曰:“子姑少坐,待我归取食而啖汝。”渔父既去,久而不来。子胥疑其聚众捉己,登舟隐于芦花深处。少顷,渔父持红菱饼及鱼羹至,则不见子胥,渔父曰:“噫,子胥疑吾为贪禄之徒!”乃呼曰:“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子胥方出,食其羹饼。解下所佩之剑,呈与渔父曰:“迫兵将至,吾不能少叙款曲,此剑乃斗宝会上秦王所赐吾者,价值百金,姑献与子,少伸谢意。”渔者辞曰:“吾闻楚王有令,能捕亡臣伍员者,赏粟五万石,官至上大夫,且吾既不图大夫之爵,而何敢取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子且速行,毋致露泄行踪。”  子胥拜谢登岸数步,顾谓渔者曰:“子既不受吾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

  渔父怒曰:“吾以子为衔屈之徒,故渡汝江,岂望报乎?”胥曰:“大丈夫一饭之德必酬,今不愿详名姓,何以满吾之意?”渔父曰:“今日相逢,子为亡臣,吾为纵盗,焉用姓名为哉?况我以舟楫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姓名,何期再会!苟天意不负二人之好,使他日复得相逢,我但呼子为芦中人,子但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子胥欣然拜谢,上马行之数步,又顾渔丈人曰:“追兵若至,子勿渡而捉我!”

  渔者闻子胥之嘱,仰天叹曰:“吾将德以全子之命,倘若追兵别渡,岂不以吾之德变为仇乎?请以死别,以绝君疑!”言罢!断帆抛舵,连船沉于江心。子胥回见渔父,连舟溺死,咨嗟不已。后人有诗一律云:伍员脱难奔东吴,江口从容谢渔父,辞剑不为贪利客,进羹专悯负冤徒。

  芦花明月生涯有,显姓真名岂特无,既济犹疑怨害德,断帆抛舵涨江枯。  又有一绝云:吴江春水去悠悠,楚国亡臣绝济游,设使渔翁非义士,子胥难免逐波流。

  又有《赠剑赋一篇云:彼予胥兮,亡命江湄。赖渔父兮,停挠在兹。既流之济矣,图解剑而酬之。厚意殷勤,何惜千金之宝。高情特达,用陈三让之辞。哀其去国无途,迷津独立,前临濑水之阻,后有追兵之急。瞻仰而鹤发,相悯顾盼,而渔父可人。忧心尽展,凭枯木以何虞。渡口非遥,挂轻帆而已及。由是,指拭青萍,披陈素悃,念险难以知我,顾提携而赐怜。拔三尺之荧荧,波间电闪。横七寸之凛凛,掌上风生。叟乃莞尔,以兴言支,顾而话志,本期浩渺之难涉,焉可仓惶而询利。酬恩报惠,诚多公子之心;害义伤廉,且非老夫之意。况乎楚令方急,严刑具陈,尽索奔亡之党,先诛隐匿之人。若以爵禄为念,荣华是亲,则本捉尔躬而赴国,将尔剑以防身,整棹西归,自受执珪之赏,论功北面,宁无佩玉之珍。盖缘恻隐存心,难危是救,方图散发之乐,岂假吹毛之锐。情高而俗虑难量,语罢而鸣掷忽逝。

  连环吐月,空留玉匣之间;一叶摇风,渐入寒烟之际。岂不诚求志达微隐,言穷是非,弃夙愿以长往,弄波涛而不归。寂寞烟岩,从东流之渺渺;凄凉浦树,含落日之依依。已而义立一时,名超万古,轰雷霆之异状,皎日星之光辉。飘然高舟而登岸,吾于斯入而可归。

  只见隔江云露漫天,声震波涛,原是囊瓦引兵而至,见无舟渡,抽兵而回。子胥恐其东渡,慌忙而走。

  子胥驾马走上五十余里,见一女子浣纱,子胥绕水江边,行过里余,迷失道路,前复无人可询,依旧抽马回来,问前女子曰:“吾乃楚国亡臣伍员也!因楚王无道,杀我父兄,欲投东吴,借兵雪恨,迷失前途,乞烦指示,决不忘报!”女子以投东向南一路示之。子胥辞谢,上马行数步,顾谓女子曰:“楚兵追至,万勿指引其途!”

  女子曰:“诺!”子胥既谢,上马前行,至半途,恐女人见识不定,复抽马回曰:“感伊深德,不教追兵之路,愿求姓名,以图后报?”女子曰:“妾姓马氏,自幼未曾适夫,与母孀居,勤事桑麻,以供朝夕,吾哀将军有父兄之仇,指迷道路,非敢望报,今将军去而复还者数次,是疑小妾主心不定,更指示追兵也!妾请投江而死,以绝将军之疑!”言罢,抱一大石,投于江心,后史臣有诗云:濑水江边女丈夫,清辉莹浇若冰壶,綄纱自信供亲旨,抱石何妨引客途。

  月照碧潭寒骨白,霜横绿浦洁身孤,几回岸畔莺声巧,似语佳人节不枯。

  子胥将欲援之不及,曰:“此非剑杀此女,亦因理死,他日功成,焉敢忘报?”

  因名此女为浣纱女,咬指血流下,写数字于石上,为记曰:亡臣经此过,逢女浣溪纱,抱石因吾死,铭恩肺腑奢。

  写完,又恐后人认见,复以泥土掩之。上马行三十余里,天色几晚,前后又无人家投宿,闻山后有鸡犬之声,疑有人家,遂挟米胜,转入山坡,见一庄村,仅有三五人家,子胥连叩柴扉。少顷,一人开门,出视乃昔日郑界所别温龙也!龙曰:“公子何以至此?”子胥见是义兄温龙,遂将前事细说一遍。温龙整酒畅饮,各叙往事,不知外有数人望见子胥,结聚数十余人,五更左侧,喊开温龙之宅,要捉子胥入楚请功。子胥慌忙从后路密走,强徒打入其宅,搜捉不见,一齐赶来。

  子胥走上数里,饥困难进,行至溧阳,见一老妪馈饷于道。

  子胥即下马求之,妪曰:“观汝相貌,固非乞食之徒,何不奋力生涯,以图活计。”子胥乃以实告,老妪大惊,遂跪而进食,子胥食之未足,慌忙而走。老妪曰:“将军昼夜奔忙,力困饥馁,一食水饭,尚何食之不尽而遽行乎?”子胥曰:“追兵至矣!老妪与吾方便,幸勿指引其路!”老妪曰:“将军恐后追至,必须解下衣服,妾始可谋。”子膏解衣付与老妪,追马从间道而去!老妪将胥袍置于东路口,遂缢于道旁之树。强徒后来果然追至,见子胥袍服,遂直奔东南,追五十里不及而还。

  后人有诗曰:负屈含冤走渡江,兵追粮绝实堪伤,若非野母留诡计,争得将军挞楚王。  又短歌一章曰:子胥急难兮,渡吴江。溧阳绝食兮,事堪伤。

  匍匐中道兮,命将亡。忽逢老母兮,靖安康。

  强兵追及兮,虑难量。遗衣引路兮,从此昌。

  母死千古兮,入谈扬。虽为妇人兮,有丈夫之刚。  子胥从间道走入吴邦棠邑,无得故人引入,暂停棠邑,以候相知。

  一日游于城内,见一壮士状如饿虎,声似震雷,子胥疑其非常人物,正欲与之相见,忽与一士相打,众皆力劝不止,有一妇人出唤数句,其人即敛手归家。子胥默然叹曰:“险些错交此士,特怯妇之徒,何足道哉?”乃询问其姓名,皆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倒计时:

当前段落: 1 / 1
温馨提示:使用Edge浏览器实现网站全部功能


滇公网安备 53060202000205号 | 滇ICP备2022005618号-1
免责声明:本站内容由网友提供,侵权联系即删 | 联系方式:2821684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