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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光绪十八(1892)年上海广百宋斋校印本。十卷一百二十六回。本网录入成为六十三回。 作者:题“金川西湖谢诏编集”,“金陵周氏大业堂评订”。 内容:自王莽出身起,叙述东汉十二帝的更替,着重光武中兴的故事。本书依《全汉志传》、《两汉开国中兴传志》的架构,稍作补充。 光武正宴间,忽人报说“祸事已到,请太守将何御拒?” 国期闻说,慌忙无措,问曰:“何处军兵?”答曰:“碗子城混天大王,今兵马都已入城,请太守急作区处。”唬得光武等各个惊惧!国期急备人马防御,同光武急出视之。见其从西门街摆队飞来,当头一将,头顶金盔,身披锁甲,手提丈八蛇矛,坐下骆驼神骥。见光武,忙奔下马,拜伏于前。光武见是大将姚期,即回惊作喜,邀入衙内。各施礼毕,问曰:“旨命着汝为官,何起兵至此?”期曰:“自长安与主公别后,日夜萦系,并未赴登任所,只于碗子城聚兵探信。今闻主公巡按河北,领军三千,特来保护驾往,庶免主公忧惧。”光武大喜,宴罢,同往河北。 从白渡经过黄河,至东山下。小军报曰:“前有大队军兵,两员大将拦住去路,主公将何治之?”光武闻听,亲出探视之,乃冯异、王霸,亦言:“未赴任官,只于是处屯军,探知主公消息,特往跟随。”光武闻言大喜,遂令合兵前往。 至近邺城,县官各出迎接,安于司坐,大设宴席。凡所过州郡,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莽苛政,吏民皆悦,各个争持羊酒,迎接宴劳,秀皆不受。 却说南阳邓禹,闻秀巡按河北,杖策急追。赶至河北,令人报知光武。光武急出迎接,携手并人。至公厅,各施礼毕,光武曰:“破除王莽,吾得专封拜赠,先生远来,宁欲仕乎? ”禹对曰:“非也。但愿主公威德加于四海,臣得效尺寸之功,垂功名于竹帛,臣之愿也。”光武大笑,遂留同宿。禹进书一缄,呈与光武,书曰:昔文王治世施仁政,诸侯来朝。纣王续基,好淫佚,忠臣弃国。今我主亲破王莽,天下未安。赤眉起青续之南,铜马聚滹沱之北,中原扰乱,群庶号悲。且朝中更始,乃弱寡常才,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角胜争鸣,威力相残,疾侮忠良。非有明智奇谋,远图深虑,欲尊主于安民也,但朝夕自快而已。主公素有大德,已立威名。诸士闻风远至,万民仰德欢迎,军政肃齐,信明赏罚。臣愚浅虑,主可精详,欲为今之早计,莫如延揽英雄,悦服民心,观归社稷。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则天下不足定也。臣邓禹顿首百拜,谨奉书。 光武览书读罢,大喜,因令邓禹常宿帐中,与定计议。每使诸将等军要,皆询访于禹,以当其才。邓禹复进曰:“臣闻邯郸城小,枪贼果系汉室宗枝,若主公到彼,其人必降。”光武依言,遂与众将领军前行。 至邯郸下寨,令人报知。刘林忙出城接,邀入后衙施礼,各叙宗派。则光武为兄,刘林弟也。是日,大设宴待。刘林问姚期众将:“今朝廷更始若何?”众答曰:“更始不明信谗,八贼嫉贤妒能,颠颓国政,使天下纷纷而无定也!”林曰:“君既不明,难任重责,莫若于此佐立吾兄为帝,以众人望,汝等若何?”众将闻说,齐声相应,曰:“公言极当!”遂选日邀光武坐于正堂,众将列班于下。林谓秀曰:“哥皇起义除奸,身经万战,未被恩酬显爵,返遭贼计所侵!况且更始非明智之君,信谗毁直,使天下英雄豪杰悉皆失望,恐一朝有变,则国属他人,而费吾哥之力也。依愚所见,哥皇请就此为君,以从众愿。”言讫,众将一齐拜舞,顿首山呼。光武见刘林串同众将逼立为君,顿颜大怒,拔剑欲砍。刘林忙走一旁,吓得众将四散躲闪。光武怒气冲冲,还寨去讫。 却说刘林见光武不从,独于厅上闲坐。报曰:“有一先生来谒大王。”刘林遂出迎接。见其状貌非俗,有若神仙之像,问曰:“先生来者有何贵干?”先生答曰:“吾因观望贵气,寻至于此,故敢冒谒尊颜,乞姑恕罪!”林曰:“既有是言,敢烦一相。”“先生曰:“观足下之相,不过王公之位,岂当是哉!”再游观望,谓曰:“贵气落于南市。”刘林遂与同出衙寻。行至南街上尤庵前,见一卖卦先生铺上书着“成帝子刘子瑜,新居北市卖卦”。二人入铺,望卖卦先生伏呼万岁。刘林遂请至衙,问曰:“主公因何自苦于是?”答曰:“吾因王莽篡国,隐姓一十八年。今日略定,方才显露。”是日,刘林遂立王朗子为帝,改号兴隆元年,国号大汉皇帝。以国师桓法钦为左丞相,桓就克为右丞相,王赤龙为元帅,御弟刘林、张美、李献为末将,四围城门紧闭。 光武知意,急领军至城下,叫刘林问故。刘林曰:“前者立汝为君,险被所害。今已立却成帝之子刘子瑜也,免劳后顾。 ”光武曰:“既然如是,敢问皇帝圣关多少?”林曰:“二十八岁也。”光武曰:“兄弟错矣!成帝在位二十六年,寿四十六崩;传位哀帝,在位七年,寿二十六岁崩;又立平帝,在位五年,寿十四岁,被王莽鸩杀;再立子婴三年,王莽十五年,算至此,则子瑜四十六岁也,岂不诈乎?兄弟休信他人惑言,多是王莽枝叶,故假我汉名养锐,以嗣王莽之业,可不自察?”王郎子听说,大叫曰:“吾非汉室子瑜,众将岂能掩饰,肯立我哉?汝虽刘姓,乃假汉妖人,非正枝叶!”言罢,叫众将:“谁敢先出,拿此反汉刘秀。”忽元帅王赤龙应声出曰:“小将愿敌。”言罢,自变量员猛将,五百雄兵,飞身上马。使一柄大杆刀,立于阵前,叫小将对敌。姚期出马,二人交战十合,赤龙败走。张美、李献二人,忙出交战。姚期战无数合,二人败走不禁。光武率兵赶杀,其将都入城去。光武叫曰:“刘林兄弟,休被他人诱惑,骨肉相戕!可早省察,共佐更始,立祖宗之业,显后世之名。”刘林不听,紧闭城池。 光武分兵围守一月,尚未降服。王郎子问众将曰:“刘秀兵多将勇,何以退之?”刘林曰:“主公勿虑,河中府大枪贼处,有军十万,乃吾兄刘庭也。臣往求借,彼必相助。若得此兵,至日可破刘秀。”王郎子曰:“今被困守月余,正在危险,汝若往借,须要急回助救。”林曰:“不劳致嘱,臣当竭力匡扶。”言罢上马,冲出阵去,前望河中进发。 至蒲关令人报知。刘庭急出迎接,施礼坐毕,刘林具说借军之事。庭曰:“起军容易,奈少先锋当阵,将何如耶?”言未讫,一将飞出应曰:“小将可往先锋。”视之,乃上将邳彤也。刘庭大喜,遂令邳彤领军一万前行,刘庭、刘林领军九万后往。行经数日,至邯郸城下。光武急分兵对阵。姚期出马谓曰:“吾与汝素无仇,何故逆天助寇,枉费劳力乎!”邳彤曰:“为王新室服仇,故来擒汝,早下马降,可全生命!”姚期大怒,跃马横刀,杀人其阵。二人交战二十合,不分胜负,各将军回阵,来日再决。邳彤领王莽太子王禹撞至城下,叫开门,救兵都至。王郎子于城上望见,认是东宫王禹,思放其人,恐泄己事,遂攀弓搭箭,射死王禹,堕于马下,不放邳彤军入。邳彤见射死王禹,痛哭却兵,冲杀出阵,奔往他方而去。 却说刘庭、刘林后军将至,光武亲领大军对阵。王郎子见救兵都至,急放城中一万人马出助。两下夹攻,光武大败,引军回走,王郎子同桓法钦、刘庭、刘林引军急赶。光武望南而走,小军赶曰:“前有三员大将,领军拦路。”光武大惊,至近视之,乃臧宫、王貂、贾复是也。有诗为证:尘途逢主主逢臣,臣主相逢喜自新。 携手并归军营里,君臣相遇古难亲。 却说贾复等三将迎着光武,邀入台城,安抚百姓,顿歇军兵。忽听炮响一声,桓法钦引军围城。光武曰:“此处久困,何能退之?”禹曰:“此城无粮,不可虚守,莫若乘其未备,早开走出,再作区处。”光武从之。遂引众将等军,弃城出走。 奔至元城将近,小军报曰:“前有大将领军拦路,如之奈何?”光武闻报,叹曰:“吾今休矣!”忽见其将飞至,叫曰:“小臣耿纯,特来迎接,主公休得惊惧。”光武大喜,遂同入城。纯令大设筵宴席待光武。忽人报曰:“王郎子兵至。”光武谓众将曰:“谁能退却王兵?”耿纯大声应曰:“臣有一计,可立斩王郎子。”光武问:“将军何计?”耿纯曰:“王郎子未知臣佐主公,今既兵来,臣领本部人马一千五百,内藏贾复、臧宫,远远迎接,彼必无备。主公引军后至,内攻外掠,必破之也。”光武大喜,遂引军前去。 约行十里之地,迎着王郎子兵,问曰:“汝等何人?”耿纯曰:“吾等特来迎接圣驾,休得阻当。”王兵遂放其人。再至第三队,被其挡住,不容进见。臧宫、贾复等俱入中队,见其拦挡不放,乃大喝一声,齐呼杀进。光武听知,急引大军助阵,里应外合,叫杀连天。姚期、冯异、王霸撞入其阵,两军混战,王兵大败。王郎子、桓法钦挡敌不住,忙拨马走。姚期等率军赶杀,追将数里未及。 光武急令鸣金收军,入城安歇。邓禹谓众将曰:“今虽胜此一阵,王兵未曾伤折,倘若聚会,必乘势败来攻,使吾不备,汝等务宜谨守。”言未讫,急听炮响一声,桓法钦将城围上。 耿纯进曰:“渔阳海马贼刘显处,有军十万,其人亦系汉皇枝叶,主公可往求借。若得此兵至助,必破王郎子也。”光武曰:“奈贼寇紧围,不能勾出!”纯曰:“臣夜开南门,与王兵对敌,主公开北门出往,何足忧哉!”光武大喜。 至夜二更,纯引兵开南门,大喊一声,鸣金击鼓,叫杀连天。光武引众将开北门,飞走而去。耿纯两下正厮杀间,有军卒报知桓法钦,言:“光武开北门走出去矣,尚何空战?”法钦闻报,急收军赶。 却说光武奔行十里之遥,忽听山坡后炮响一声,军骑拥出,当头一将,领兵截路。见光武龙颜凤准,是帝王之像,即下马施礼,问曰:“公非汉刘文叔乎?”光武曰:“然也。”其人闻说,忙伏顿首告曰:“臣接慢迟,乞主公宥罪!”光武携起,问曰:“将军何姓?”答曰:“臣乃幽州刺史耿弇是也。”光武大喜。忽听后军追至,耿禽急令子耿耳退兵,齐护光武入城。 引见刘显,接至后堂施礼,各叙宗派。显乃光武之叔,问曰:“贤侄为何忙奔于此?”光武垂泪而言曰:“秀因巡按河北,至邯郸城,不意刘林被人哄惑,言王郎子是刘子瑜,扶立为帝。 又至河中串诱刘庭,共起大军,反汉助王,与秀争锋。秀兵寡难敌,故投叔处借兵,乞念祖宗之仇,急相援济。倘或成功,虽泉下亦不忘也。”刘显听罢,亦垂泪谓秀曰:“吾有大军十万,即起往救。”令弟刘李点兵,自陪宴待光武。 忽人报:“有别驾至。言奉御来,要投谒见,未敢擅入。 ”显令唤至,接于厅上。施礼毕,其人见光武,不言而出,暗统大军一千,将衙围祝光武知,急令众将披挂,与刘显上马,出衙见别驾苗曾。光武问曰:“汝等围此衙者,有何故也?” 苗曾曰:“报小长安杀兄苗蒙之仇!”光武闻言,大怒,率兵拒至。忽王郎子兵至,冲杀入城,光武众将一齐拥战。邓禹见其兵大,两相夹攻,急令众将领兵共保光武,冲杀出阵,奔投东海而去。王郎子、苗曾夹攻刘显,冲得各逃四散,收军闭城。 郎加苗曾为本部太守,镇抚渔阳。 却说众将引军二百,保护光武出走,诈称王郎子兵过。行经数日,至近海地,小卒报曰:“前有一员勇将,领军飞来,乞主公观是何人?”光武大惊。其将奔至,见是光武,滚鞍下马,拜伏于地,言“主公何故若此?”光武认是坚谭,急为携起,二人相抱涕泣,哭诉前因。坚谭曰:“臣与主公别后,旦夕忧怀,故假名于海上为盗,探望消息。今闻主公出巡河北,与王郎子厮战,特来寻护,不觉幸遇于此!”言讫,遂令合兵一处,暂行歇息,再当前进。有诗为证:山隔万重音信杳,月明千里故人来。 人生聚散犹萍梗,或向风前浪里回。 坚谭、光武合兵前行至一村庄。谭见光武面带饥色,遂屯驻人马,令军侍膳。忽听喧哗之声,一队军至。光武惊惧,急欲披挂,见其至近,乃贾复引军来也。二人大喜,遂将麦饼献与光武。光武问曰:“此物何处得来?”复曰:“臣于王郎子军中夺来,见主公饥饿,故敢进献。”光武笑曰:“将军真乃虎口夺食!”忽姚期、王霸、冯异、马成、耿耳俱领残军赶至,光武大喜,遂合兵前行。 至三河县,耿耳进曰:“此属幽州之地,乃臣父所管之民,主公可诈言赶捉刘秀,人城安下,臣有区处。”光武许之,遂入城安讫。耿耳对县官实将其事告知,县官大喜,遂出参见。 城内百姓人等,知是光武,各皆欢顺。有诗为证:刘君勒马过三河,州县笙箫乐绮罗。 四海仰瞻苏雨露,万民俱唱太平歌。 却说光武于城内才安半月之余,又被桓法钦赶至,将城围祝光武引军弃城出走,法钦挡住谓秀曰:“汝早下马受降,免使朝攻暮击。同扶汉室江山,如不愿从,立时斩首。”姚期等一齐大骂:“奸贼诡徒!假吾汉室之名,贪荣立寇,若擒到手,把作王莽一般,分尸碎首!”法钦大怒,骂其众将曰:“弱寡孤穷,安持大众!”邓禹曰:“群鸦小啄,岂敌凤凰!” 光武催军搦战。鼓噪旗幡。众军交马,杀得天昏地惨,鬼哭神号。光武将虽雄勇,奈三千兵卒,岂敌二十万之军!光武正在危乏,力气不加,仰天叹曰:“常道真天子下降,咸有百灵相助。今吾累困贼兵,何无应乎?”言未讫,忽正南上狂风大作,飞石扬沙,王将军卒,各皆掩面四散。其后耿奔引领三千大军,冲阵混杀,王军大败逃走。邓禹急令收军。耿弇进曰:“主公勿虑,今辽东乌桓国有军数万,臣同耿弇往彼求借,接助主公,斩除此贼,早安天下之民。”光武许之。耿弇父子上马去讫。 光武领军从西南而往,经过州县,俱属王郎所管。行至昆阳,邓禹晓会诸将,诈称王郎子兵至,立于城下,叫上开门。 遂入衙安下,即令县官高户急炊饭食。高户与手下议曰:“恐是刘秀军兵,待饭熟后,探听虚实,方可与食。”但见军来累累催逼,高户愈生疑心,不令与食。其军各人乱抢,高户言曰:“正是刘秀兵也!”急入后衙擂鼓,催军围捉。光武知之,慌忙披挂上马,引众将往南门急走。高户领军赶袭。光武正至门下,高户叫城上放下砍戕。姚期闻说,纵马飞至门下,奋手一托,光武遂免其害,有诗为证:略举擎国手,支持汉乾坤。 若此英雄汉,谁堪与比论。 光武等走出其城,邓禹曰:“为此一餐小食,险失国家大事!”正欲前行,忽听王郎军至,勒马复奔南走。晨餐宿夜,不敢入城。或食于道旁,或安于空舍。奔至芜蒌亭时,天寒日冻,光武甚有饥色。冯异径往民家求得豆粥一碗,进与光武,略充腹馁。 再至曲阳传径过,闻王郎子领兵后赶,从者皆有恐惧之心。 行至滹沱将近,小军报曰:“前有大河阻隔,上无桥梁,下无船渡。又听王军后赶,如之奈何?”光武闻报,乃长声叹曰:“前阻后逼,天亡我也!”王霸进言解曰:“臣乞往视,看可渡否?”光武令其急往。王霸飞至河边,见江水泛涨,浪滚滔天,安能得渡?乃仰天祝曰:“吾主刘秀,仁德塞乎四海,与民除灭妖奸。奈贼兵势大,力寡难敌,战败逃此经过,又逢大江阻隔,不能得渡。愿天怜佑,护过此河,免亡贼兵之手!” 祝罢,回报。光武忙相谓曰:“河可渡否?”王霸恐惊众将,乃徐言跪而进曰:“冰坚可渡。”跟护官属听知皆喜。光武笑曰:“侯吏莫妄说也。”遂促兵前往。果见河水冻合。光武大喜,即跃马纵辔而过。王郎催兵赶至河畔,见光武渡水而走,众将一齐争功,竞奔跃过。未及至中,忽一阵风过,冻水粉碎,王郎十万军兵共溺河死。有胡曾诗曰:光武经营业未兴,王郎兵急势相凌。 须知后汉功臣立,不及滹沱一片冰。 却说光武渡过滹沱,望前奔行。至南宫地界,遇大风雨,满身俱湿,引军趋避道旁空舍之中。冯异抱薪,邓禹爇火,光武对灶燎衣。冯异见光武面带饥色,遂往农家求得麦饭一碗,进与光武。光武大喜,自食一半,余与众将解饥。再往南行,驰赴信都。忽见城内众官悉出迎接。光武远望,认是任光、朱佑、景丹、盖延、寇恂、祭遵。迎入城中后衙,各施君臣之礼,共话闲别之情。大排筵宴,赏劳诸军。 忽人报曰:“王郎兵离城三里下寨,次日决战。”众将闻报,即欲对阵,任光进曰:“不可轻敌!况且是处东臯西臯,俱集军将接合,其势甚大。既欲胜彼,可先令一饶舌之士,说连东西二臯,若肯合兵相助,则王郎可破矣!”光武闻言,即令寇恂往说。恂领命单骑前往。至东臯门下,令人说知。刘植出接,邀入后堂。施礼坐毕,问曰:“将军为何至此?”恂曰:“为汉司马刘秀,原系长沙定王之后,刘钦之子,起兵破贼王莽,扶立族兄圣公为帝。今被王郎反汉,难与对敌,将军若肯助汉,则更始基业可兴,刘朝不绝后也!”刘植曰:“所怜者刘秀仁德也。且吾亦系汉族,岂有他哉!”欣然投顺。二人遂往西臯而去。 至门下,令人投报。王梁接入,与卓茂等各施礼毕,问“此公何来?”恂曰:“因司马刘秀为贼兵侵攘,使愚特来投告将军。乞兵救济,倘能功就,以贵酬谢。”王梁大喜,即从应顺。卓茂曰:“主公今在何处?”恂曰:“见在信都屯下。” 卓茂听言,即欲王梁起兵。刘植曰:“可往渔阳太守刘显处,求借军兵。其人亦系汉族,聚有雄兵十万,倘求合会共往,则破王郎如反掌矣!”寇恂闻说,遂与刘植、卓茂、王梁四人上马同往,前往渔阳进发。 行经数日,至其地界。忽见一队游猎军兵,都执轻弓短剑,坚甲重兵,至近问曰:“何方将士,投此经过?”恂曰:“司马刘秀使吾投往渔阳太守处,求借救兵。”其首将乃是苗曾,闻说是汉将,大叫:“众将拿捉。”众得将令,一齐混捉。寇恂急勒回马望北奔走,苗曾领军后赶。约走五七里地,忽前一阵军兵,书着“大汉军兵”,当头三将飞骑而来。寇恂高叫:“将军救吾!吾乃汉将寇恂,被贼兵追赶。”三将乃杜貌、吴汉、马成,闻恂叫救,一齐喊杀,活捉苗曾。众军各逃奔散,遂脱寇恂之危,引兵拥入渔阳城去。 安抚百姓,至衙内坐叙,谓恂曰:“汝往何遭贼所擒?” 恂曰:“因投渔阳皇叔刘显处借军,路逢此贼。若非公等来至,险堕其手。”吴汉曰:“足下不知其故,渔阳皇叔,主公亦投此处借军,被苗曾暗投王郎相击,各冲混散,王郎因封苗曾为此太守。适才追赶,被吾擒者,即苗曾也。”寇恂大喜。吴汉遂令左右推出苗曾斩首。忽人报皇叔刘显兵至。各众将出衙迎接,邀入后堂施礼,挨序而坐。吴汉问曰:“皇叔许久何来? ”显曰:“自此混散,吾于诸处聚集军兵,已得二万之余,特来破灭苗曾。汝等为何先夺?”吴汉曰:“吾已捉获苗曾。” 令人推至。刘显大喜,曰:“为此小贼,使吾君臣混散!”遂拔剑下阶,砍为八段,令人拖于沟壑。有诗为证:扰扰干戈角胜争,人民慌乱各逃生。 寇恂已入渔阳里,击斩苗曾直世平。 那刘显大排筵席,众将一齐贺喜。正宴间,忽报耿禽父子兵至,众皆出接。至衙礼坐,弇曰:“吾领壮军,正来剿杀苗曾,想被公等擒灭?”刘显曰:“吾等除矣!”耿弇大喜,遂合兵一处,共计二十万有余。推刘显为元帅,吴汉为副帅,杜貌、马成为先锋,是日即起军行。吴汉传令众军:“不得伤害百姓,如故违者,即斩。”众皆应诺。炮响一声,出城前往。 干戈耀日,旗鼓番天。 所过州县,不攻自服。行经数日,至信都,离城五十里下寨。吴汉令小军打探王郎子兵围城否。又令寇恂报知光武。寇恂上马飞至城下,叫开门。光武急令放入。寇恂具说所集军兵,约谋攻掠之事。光武大喜,遂与众将约议,准同接应,令寇恂回报。寇恂上马出城,回至寨中见吴汉等,话讫前事。 却说光武登城,叫刘林、刘庭打话。二人遂至城下,光武曰:“汝等二人莫失兄弟之位,早省入城,共图妖贼,莫待祸急燃眉,悔之晚矣!”二人不听,回寨而去。是夜,邓禹领军出城,偷劫王郎之寨。众将各遵分兵,四门围伏。待至三更时分,王军昏目睡浓。邓禹令军放火,炮响一声,四门齐杀入寨。 惊起王军,不知去向,东投西窜,自相践踏。桓法钦急引王郎子杀开血路奔走,残兵败卒冲混四散。邓禹收军入城。光武知胜,急开门接。见姚期马上横担一人,龙袍玉带,活似王郎子之状。心中微喜,至近,以火烛,乃弟刘林也,与王郎子一样妆扮。光武放声大哭,众将劝解未已。 却说桓法钦招集残兵,尚有五十余万,屯下营寨。听得吴汉于寨杀牛宰马,朝欢暮饮,不理军情之事。遂令刘庭、张美、李献引二万大军,迎击吴汉之寨。三人遵命,领军前往。撞至寨内,遍绕,乃一空寨。急拨马回,四围伏兵齐起,举火高烧。 王兵不能冲出,望西门冲走,被王梁截祝急退东走,贾复挡祝杜貌、刘植挺枪混杀,斩刘庭于寨内。杜貌活捉张美,刘植擒下李献。光武领军政击王郎之寨,桓法钦急领军往西走。 光武收军,杜貌等拿张美、李献来至。光武曰:“军中唆哄,通是此两匹夫!”喝令斩讫,率兵再赴。 却说王郎点兵,损折三十余万。又听后军赶近,急奔前走。 忽听炮响一声,耿纯领军截祝二人交马混战,光武、邓禹领军赶至。刘苇、彭满杀入阵中,见桓法钦骑龙腾空而起,法钦拔剑赶上,杀死彭满。又望光武砍来,只见头落于地,视之,乃一马首!有诗为证:百计混中原,扶王欲并吞。 奸谋从惑世,依旧汉乾坤。 却说光武见其邪术腾空,心怀惊惧,即收军卒下寨。与众将议曰:“才破无霸之妖,又逢法钦之孽,将何治耶?”众皆默然无计。至夜二更,月明如日,光武策杖出帐,徐步游观。 忽见空中有一妇人,腾云驾雾,金冠珠履,披戴仙衣,谓光武曰:“吾乃滹沱神圣母也。王郎真命之主,汝休赶袭。若与天命相违,则性命难保。”姚期在旁闻说,遂攀弓搭箭,射落妖妇。众将忙近擒下,绑缚入寨。 期问曰:“汝何妖妇?敢来戏侮主君!”妇人答曰:“妾乃王郎之妃。桓法钦能行此法,使妾驾雾于此,乞天恩姑恕! ”邓禹令杀犬血污之,使不能行。光武催军急赶。王郎知其兵至,令众军走入宋子城去,坚守不出。光武追至城下,分兵围祝邓禹见城上桓法钦以草龙与王郎子共乘欲起,急用于房道法,解压其邪,使不能起。 围经半月,光武率将攻城,法钦夜出城走,陈俊方、修纪厂等三军截住,法钦急引王郎奔入邯郸城去。光武诸将赶至城下,分兵围祝王郎军兵十伤九死,只有数百之余,甚怀忧切。 法钦曰:“主公休闷,西太山贼处有军数万,可往求借。若得其助,可破刘秀。”王郎从说,即令彭充往借。 充遂上马冲撞出阵。行至其寨,令人报知。二人接入,施礼,问曰:“君为何来?”答曰:“吾主刘子瑜,被刘秀赶急,特来二将军处求借精兵。倘成功后,将军皆有王爵之报。”其二将乃岑彭、李忠,闻说大怒,言曰:“汝主王郎贼子,假吾汉室乏名,欲争天下。今使诡计,惑说忠良!”拔剑奋砍,充头落地。一同至寨见光武。光武大喜,众将齐议,欲立光武为帝。光武曰:“不可,吾兄更始尚在,若夺其位,是不仁也。 待其崩后,方可受职。” 却说朝中八贼朱鲔等,奏上更始,言刘秀按临河北,众将反立为帝。更始闻奏,大惊,急向近臣曰:“谁为寡人除忧,破灭刘秀?”鲔曰:“今秦、赵二州马武、王常,原与陛下为友,得此二将,立时可破。”更始准奏,急令宣至。朱鲔谓曰:“圣上加封刘秀征北大司马,今按临河北反汉自称为帝,圣上特宣将军往伐其罪,后以重报,将军若何?”马武故言曰:“刘秀如此不仁,则天亦不容也。”遂允应其言。敕赐费明为元帅,庞贵为副将,马武为监军,王常为先锋。 是日,起军十万,上马前行。至河北地界,有人报知光武,言:“更始皇帝敕令费明,领军十万,今将至近,未知何故? ”光武曰:“更始兵卒助吾剿灭王郎,有何意也?”邓禹进曰:“主公休言,未曾表奏朝廷请求军助,无故自来,恐是贼臣之计,可令王梁迎出十里之外,着其屯于彼地,探其虚实,然后合兵未迟。”光武从言,即差王梁领军二万前往。 行经五十余里,迎着王常等军,两下排列阵势。王梁出马横刀问曰:“汝领众军何所往?”答曰:“来助司马刘秀,破灭王郎。”梁曰:“既乃圣上军助,邓禹将令遣吾迎接,教汝等屯驻此地,来日会合。”马武故出言曰:“吾奉圣旨差遣,岂由汝便?”梁曰:“吾奉司马将令,谁敢故违?”言讫,二人交马,约战十合,王梁败走,马武赶追。王梁勒马再战,两军混杀一阵,王梁引军回寨。 见光武,具说前事。光武急引众将,素衣束手,戈甲不身,上马出见费明。约行数里,撞遇其军,光武叫曰:“请费元帅相见。”费明出见,光武问曰:“元帅来者为何?”明日:“为汝反汉,自立为君,圣上着我来拿。”光武闻言,遂下马请罪。庞贵持刀忙欲近杀,光武跪伏受死。姚期在旁奋怒,跃出大喝一声,骂曰:“贼臣谁敢持刀杀人?”挺起长枪,跃马直取费明、庞贵二人。交锋都无两合,忙走不禁。众将夹托光武上马回寨。邓禹曰:“果乃贼臣之计,非姚期将军在旁,则主公几乎休矣!何能复乎?”马武等赶至,邓禹曰;“谁出对阵? ”姚期应声,飞奔而出。马武抡刀与期故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各罢归营。马武共王常计议,至夜入帐,斩却元帅费明并副将庞贵。 次日天明,二人提其首级,晓谕众军,言:“有不助秀者,此首为号令。”众将俱言往助。马武、王常引十万大军,提头入寨见光武。光武大喜,遂合军一处。 时有小军走回长安,入朝见朱鲔等,具报前事。朱鲔大惊,又聚众将商议。辽赠曰:“吾有一计,可杀刘秀。”鲔曰:“何计?”赠曰:“前者圣上着军讨秀,反被杀害不从,称此违逆上命,假赍圣旨一道,令使者将药酒往彼问罪,叫刘秀随便入朝。若从不逆,则无反意。如不遵命,即将药酒度与,逼其快饮。再令护军邳彤,引军五万随后擒捉,亦言上命差来,使见圣旨迭迭,决不敢违,岂不中吾计哉!”众皆大喜,即依计行。先令使命赍旨前往。后着邳彤领军,各个遵令去讫。 却说光武正于帐中议事,忽小军报曰:“圣旨又至,请主公迎接。”光武即令安排香烛,迎接开读。旨云:朕叨天眷,职掌山河。奈初登帝位,黎庶未安,故此遣汝按巡河北,抚恤郡州,托天下重事,悉付于卿。岂意听信小人之言,反国自称为帝?前者朕遣费明监军问罪,夜令奸人暗杀,夺吾十万之兵,足见昭然之变,明显欺君。今再遣使赍旨施行,如无反朕之心,即当随使入朝,同理国政,共决民忧。庶使朕无怀惧,以释既往之愆。若不信从,毒浆快饮,故兹诏示,想悉宣知。 光武接诏,宣读已毕,谓众曰:“吾当随使人朝,请释枉罪,使不逆上而屈义也。”邓禹进曰:“此乃贼臣之计,欲害主公。彼得宠用专握,主公不可信往,恐有一失,则有负天下豪杰之望,而汉室不能复兴矣!”其使者李烟,见邓禹阻谏,即取金钟,满斟药酒,度与光武,逼其快饮。光武遂接欲饮。 忽左边一将,怒若雷霆,飞跃走近,夺下酒钟,掷下于地。火焰腾起三尺,拔剑砍死使者。光武视之,乃大将姚期也。众皆大喜,有诗为证:何事君王意倒颠,每听残贼害忠贤。 暗中敕使传宣旨,一剑番身命梁泉。 却说邳彤领军将至,有人报知光武,光武领军急迎。行经数里相遇,光武出马谓彤曰:“将军今将何往?”彤曰:“为汝信谗反汉,自专为帝,圣旨着吾特来擒捉问罪。”光武曰:“吾无是事,何得诬乎?”彤曰:“既无是意,又何违逆旨命,杀害使者?”邓禹曰:“此乃贼臣之计,将军何苦信之!古云‘良禽择树栖,贤臣择主佐,’将军文才武备,势力过人,竭助王莽不能成立,后护王郎又经失败,今与贼类同谋,欺摧汉室金枝!岂不想更始荣显,为何而得?皆吾主刘秀于乱世中创就基业,让彼为君,反信八贼唆哄,戮杀皇兄刘演,后破王莽,贼盗平除。又听贼臣所谋,欲图吾主,散其部下诸将,着巡河北。千谋图害,万计相戕!今见王郎未除,乘势促兵迭捉,可见更始仁乎!将军早思回首,共立吾主为君,庶不失乎功名之望。将军若不愿从,难出禹之手也。今禹十万雄兵,三十大将,已把二百里之地矣。将军纵有万夫不挡之勇,则寡难敌众。莫待擒捉归降,掩藏名义,将军可自思之。” 邳彤听罢,低首无言,遂下马拜降。光武大喜,即令合军回寨。聚同二十八将,乃二十八宿,并南北诸星,悉会于是。 当日,光武聚集诸将,大设筵宴,会劳功臣。席间,诸将都劝光武就位,光武不从。忽耿耳呈一表章,进言曰:“吾主可早成计,莫待众心解散,驷不能追,愿吾主察臣愚意。”言讫,呈上表章:臣闻人之恶,不可不除;人之善,不可不纳。吾主新破王莽,天下未安,社稷日危,山河旦夕,非周武、高皇之君,不能兴创此业。今吾主仁德兼备,智度恢宏,正所谓仁德之君也。 愿吾主早继江山,慰群渴望,救生民之涂炭,解黎庶之倒悬。 吾主若再辞逊位,则天下众豪失望!况且更始在朝,昏庸愚弱,不思吾主义让之心,但图彼专荣显之地,听信贼臣唆哄,迭传圣旨欺诳,则吾主几被其陷。今再若不相从,汉世山河必丧,社稷散离,噬脐何及?臣不辞碎首之诛,敢渎天威之犯,愿吾王圣鉴!臣耿耳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光武览表,微哂而言曰:“待破王郎之后,为帝未迟。” 邓禹见其坚执不从众意,且率兵攻城,桓法钦急引王郎驾投北而走。邓禹领军后袭,赶至高邑县,分兵围住,令军杀犬取血,涂污其城。又围半月不出,解兵暂退,离城三十里屯下营寨。 光武见有高台一所,上书“千秋”二字,不识其意,遂问邓禹曰:“此台何用?”邓禹曰:“千秋者,谓军多也。”光武遂同众将上台,遍历游观。玩毕,下寨。至夜三更,光武策杖私巡军帐,忽听小军议论,言“元帅将令,来日于千秋台上立帝”?光武闻说,大惊,回帐,自思:“若待天明,众人不由我愿,不如出寨奔回长安而去,众人岂奈我何?”遂上马徐行,潜往南门出走。 时御弟刘植把守严谨,见光武欲出,忙近扯住其辔,告曰:“臣奉元帅将令,若放主公出去,小臣该死。望主公仁宥!” 光武见不放出,乃拔剑自刎。吓得刘植骇然,急放辔去。走入元帅帐下,报知邓禹。禹大惊,忙引众将越池追赶,不知往何而去。却说光武夜出,策马南行。忽见其地两人并立,俱道:“来日太平,众立光武为帝。”光武听知,大怒,仗剑跃马,望二人一砍,化作火光,并散于地。光武近视,乃二石人。遂叹曰:“天赋吾以如是之人,则山河社稷皆顺。非人愿乎!”是日,光武走至柏乡城,望前南行。忽听后军赶至,乃邓禹等众将飞马走近。勒住光武之辔,告曰:“主公夜私出寨,欲将何往?”光武曰:“回朝见帝,汝管何为?”邓禹曰:“贼臣屡谋未获,主公送入虎口!”叫众将不由其意,一直趋拥回寨。 是日,起军攻城。桓法钦见汉兵入城,急引王郎驾雾腾云,复还邯郸而去。光武率兵追赶至城下,分兵围住,数日不出。 邓禹曰:“吾有一计,可擒妖贼。”光武问曰:“元帅何计? ”邓禹曰:“不可攻城,恐其见遇驾邪又走。吾等退军十里,彼见兵解,必往南走柏乡城去。可令姚期、王霸,领军五万往南,离城十里山坡下埋伏。再令王常领军二万,于南山高阜处探望,若法钦走至,吾等随后追袭。王常举旗为号,坡后姚期、王霸伏兵齐起,前攻后击,断然可擒。”光武大喜,遂退军十里,令各寨分兵埋伏去讫。 却说桓法钦见汉兵解散,急谓王郎曰:“今城中粮缺,不可久存。喜得汉兵解退,吾等可趁风急出,投奔柏乡城去,其中粮草甚广,方好交兵,莫要待汉兵复至,难出其围。”王郎闻说,遂与法钦领军,开南门出走,前往柏乡进发。邓禹知出,急同光武等将领军追杀。赶至南山坡下,王常擂鼓,舒展旗幡。 姚期、王霸伏兵齐起,箭如雨下。王郎欲回,马武截住,众将军卒喊杀连天,王兵大溃。左冲右突,无路奔逃。桓法钦驾雾正起,被姚期一箭,射落于地。众将忙近擒下。王霸跃马赶上,活捉王郎,斩军杀将,尸伏如山。光武收军,凯歌罢战,回入邯郸城去。有诗为证:奸雄百计望遗才,诬使王郎战九垓。 直待满营空应月,东风依旧绿云槐。 那光武等至衙坐定,众将绑缚王郎、法钦,推跪阶前。光武谓曰:“为汝一贼,伤吾兄弟之情!”喝令推出斩首。是日,大排筵席,宴劳功臣。搜捡吏民与郎交通书籍,凡得数千余章。 光武命将烧之,令反侧子自安。秀部分诸将吏卒,皆言愿随大将军。忽小军报曰:“更始皇帝遣使赍旨,已在东门停下,请主公出接。”光武闻言,急令排列香案,整笏上马,与诸将群臣等俱出东门迎接。至衙,伏听宣旨,诏曰:朕承天命,冒职龙居,上继先王之业,下安黎庶之心。幸喜莽贼剿除,冤仇洗雪,皆仗卿力恢复,而致朕于是位。近闻刘林结党,扶立王郎,假吾汉室之名,诈毁成王之业。东偷西劫,北伐南侵,社稷几危其手,人民敛迹伤容。今卿荡灭,整复王基,正所谓“壮士能挽天河,净洗甲兵不用”,功劳盖士,勋业无双!朕特遣使飞临,故授萧王之职。边疆抚息,罢甲回兵,免使朕怀萦系,以慰渴想心怀。故兹诏示,宣悉如行。 光武接诏拜毕,众将功臣齐贺新居王职。耿弇进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速兴。今更始虽为天子,而贼将擅权,未有导王于正,但以自贵为常!劫掠民财,疾谗忠赤,使士卒敛容,更思莽日,是以知其必败也!今我王功名已着,义让两全,尚可久居是位而自苦哉?且我王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王可速取,莫待群奸俟衅,他姓得之,则我王枉劳前力,豪杰空瞻,愿王勤察。”萧王闻言,微笑而辞曰:“王郎虽灭,河北未平。姑待四方宁息,即帝未迟。”其心终不能征二于更始。 却说诸处各贼,名曰铜马、铁胫、尤来、大枪、上江、青犊、富平、获上等,各领部兵合共数百万人。所在州郡,攻掠劫夺民财。铜马聚于邬县,时值秋月,萧王会集诸将商议,共击铜马。邓禹曰:“此贼骁勇,不可轻敌。主公欲进,须起大军连城攻击,方可破贼。”萧王曰:“然也。”遂拜邓禹为元帅,岑彭、马武为副将,以姚期、杜貌为先锋,冯异、王霸为左右使。 是日,点起大军十万,上将千员,炮响一声,齐奔上马。 出城前行,干戈耀日,旗影蔽空。步卒骑兵,摆施百里。至枭县,离城五里下寨。忽南上一队军兵飞奔来至。萧王视之,乃大将吴汉,会清阳军来也。问曰:“来军多少?”汉曰:“三万有余。”萧王大喜,遂合为一处。于是士马益盛,粮草盈余。 邓禹分兵击城,叫贼徒决战。铜马闻言,大怒,令军五万,出城迎敌。两边排列阵势,铜贼出马,立于阵前,言曰:“白水村寇!吾素与汝无干,今来犯界,是欲讨死乎!?”马武大骂:“鼠掠小寇!不思立名于世,以就男子之规,但以劫财图食,真禽类不如也!岂足为义?今若早知降顺,则有恩爵之荣。如敢拒抗,残生不保!”铜贼大怒,抡方天戟,跃马直龋二人交战约十合,邓禹即令姚期、杜貌、岑彭、吴汉等将,一齐助杀。喊声震地,金鼓连天。众将混杀,铜马大败,急收残军走入城中,坚闭不出。 萧王分兵围祝困经两月,铜马食尽粮空,夜奔西门奔走。 吴汉截住,两军大杀一阵,被其冲过。又逢岑彭拦路,二人交马,共战十合,铜马败走,奔投东北而走。萧王领军追杀,至馆陶县,被其走入城去,令卒紧把。萧王分兵围祝又经半月,邓禹曰:“此城粮多草备,难可轻敌。主公暂且退军,离城五里立起营寨,然后与彼攻袭,吾等将兵则有本矣。”萧王曰:“然。”遂退军五里,屯布坚营。 忽一阵风过,邓禹进曰:“此怪风也!今晚贼兵必来劫寨,吾等须谨闭之。可令布起空营一所,四面埋伏军兵,姚期、马武守东门;岑彭、杜貌守西门;贾复、臧宫守南门;冯异、王霸守北门。再令祭遵、邳彤、寇恂、朱佑等军,伏于两旁接应。 吴汉、傅竣耿耳、王常保护主公于后营内。高烛明灯,读观兵略,铜贼兵至,必然南进。臣与马援伏于南山高阜处探望,待彼尽入,臣以火炮为号,四下伏兵齐起,使彼纵有拨天之手,不能出吾铁束之围。”萧王大喜,谓禹曰:“先生诚有鬼神不可测之机,天地难可量之计!”遂依其行,令众将分兵各伏去讫。 却说铜马聚集诸将议曰:“今刘秀兵雄将勇,且兼邓禹高谋,吾与累战,未克一胜。今又围城,日夜攻击,如之奈何? ”忽小军报国:“刘秀退军十里,布立营寨,大王可率兵破之。 ”铜马闻言,大喜。至夜二更,点起大军五万,各披金甲重盔,长枪硬弩,上马出城。悄声寂步,至寨首,径从南门而入。见萧王坐于后营,秉烛观书。率兵急进,至中营,寂无动静,勒马遍观,乃一空营。铜马大惊,欲退。山上邓禹、马援望见贼兵俱入,急令擂鼓,炮响一声,四门伏兵齐起。吴汉、傅竣耿耳、王常四将自内杀出。旗幡鼓震,地泣天愁。铜马急望东走,被姚期、马武截祝回奔西出,杜貌、岑彭挡住,大喝一声,两军混杀。便欲南回,被冯异、贾复、臧宫等诸将一齐夹攻。铜马大败,乃高声叫曰:“吾愿归降,可休罢战!”萧王上见贼叫顺,急令众将休持。铜贼急奔下马,拜伏萧王之前,告曰:“小将罪该万死!乞主公仁恩宽宥!”萧王大喜,遂封首将为列侯,令合兵一处。铜马即首谢恩而退。 却说马武、姚期等众将议曰:“今铜马虽服,未可全凭! 其乃劫贼之身,岂有忠心倾向?恐其假顺,暂脱死危,悉未能尽信。”铜马等闻其所议,甚愧流汗。虽得封用,亦不自安。 萧王知意,谓降者曰:“汝等休疑,但可竭力当先,成就功业,吾岂怀旧恨哉!”遂传敕令,各归营整点兵力。众皆大喜而退。 至夜人静,萧王自乘骑按行诸部,听得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敢不效死乎?”由是皆服。萧王回帐。至次日天晓,悉以降者军兵分配诸将,遂数十万余。南徇河内,故关西号秀为铜马帝。有诗为证:萧王推赤置人心,天下苍生若望霖。 自是关中清镇后,民歌击壤颂尧音。 是日,萧王亲领诸部将卒,南入河内。忽人报曰:“今有赤眉大贼樊崇等,起军十万,攻击长安,祸在旦夕!乞我王急发兵救。”萧王闻言大惊,急谓邓禹曰:“赤眉兵势极大,非智谋之士则难破敌!吾欲托公往伐,净扫烟尘,救万民之涂炭,苏四海之来瞻,公意若何?”禹曰:“臣但无张良之智,韩信之计,敢不效死而当先乎?”萧王大喜,遂拜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三万,跟护邓禹,西入关征。复问禹曰:“今河内境界虽然富贵,奈其险要之地,吾徇河北,欲择诸将御守,而难有是人,将何如耶?”禹曰:“我王勿虑,臣举一将,可保万全。”王曰:“何将?”禹曰:“部将寇恂,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萧王闻言,叹曰:“公善识人!”即拜恂为何内太守,行大将军事。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守关中,吾委公以河内,务当竭力匡护,广给军粮,益卒励士,人马防遏他兵,勿以怠慢北度而已。”恂曰:“既食君禄,当尽臣忠。今主有所托,臣岂敢惮而辞哉?”遂谢恩而出。再令冯异镇守孟津。各吩咐讫,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分别各往。邓禹既西,萧王亦北。 却说寇恂领萧王之敕,为河内太守。终日朝干夕惕若厉,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养马二千匹,收租四百万。军粮、兵刃,各个齐整。虽使远征近伐,未尝乏绝。 却说更始,以赤眉之乱,使大司马朱鲔及舞阴王李轶等,屯兵洛阳。鲔谓众曰;“今闻萧王北击,而河内孤寡,且河内之地民富财殷,正乃兴兵之所,吾等可急取之。使后萧王复至,将士无粮,不能争战,吾等乘胜击之,必然可破。”众皆大喜,遂令讨贼将军苏茂,副将贾疆,统领精兵三万,南渡巩河攻温。 寇恂知朱鲔犯界,即勒兵驰出。令人告喻近连诸县,发兵会于温下合击。军吏谏曰:“今洛阳兵渡巩河,前后不绝,宜待众军齐集,乃可出也。”恂曰:“温乃郡之屏藩,失温,则不能守,正宜速进,何惧之哉?”遂驰兵诣赴。忽人报曰:“偏将军冯异起军来助,请太守出接。”寇恂闻言,急出相迎。 冯异曰:“萧王委吾二人镇守诸处,今闻贼兵犯界,吾恐有负委托,特来相助将军,共清尘虏,不枉吾等英雄之名!”寇恂大喜,二人携手共人,令设宴。待席毕,即起兵行。 共合十万有余,及诸县齐集士马四至,幡旗蔽野。恂令士卒鼓噪大呼,言刘公兵至。苏茂军闻之,皆有惧怯之心。恂、异二人分兵隔河两处布阵,苏茂、贾疆出马,谓恂曰:“小将何名?早降免死!”寇恂骂曰:“豚犬贼子!不识河内寇恂将军?故来犯界,三合斩汝,显吾上将!”苏茂大怒,纵马横刀直龋二马相交,约战十合,苏茂败走,寇恂跃赶。贾疆截住,战不两合,被寇恂一刀斩于马下。河上旗幡一举,冯异急出,两处伏兵夹同攻击,呼声海沸,杀震山崩。苏茂败走,冯异、寇恂赶杀。追至洛阳,连击大破之。茂兵自投河死者数千,生获万余人。恂遂收军,入寨安歇。谓异曰:“贼虽破,奈李轶、朱鲔未除,将何如耶?”异曰:“李轶初与萧王谋约,吾遣将遗书说服此人,则朱鲔不难矣。”遂挥书一缄,遣人送下。书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叛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现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举,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苟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疏不间亲,远不逾近,季文岂能居一隅哉!今长安扰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是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邻、岐、慕州,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也哉!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矣。如猛将长驱,发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矣!汝岂不想初与萧王首约而起乎?愿早思之,无为后悔矣! 大汉偏将军冯异书拜。 李轶览读罢,低首无语。自思:“原与萧王首结谋约,加相亲爱。及更始所立,吾与共陷伯升,故知长安已危,不能持立。欲待降秀,恐怀旧恨。”心思反侧,不能自安,乃长声叹曰:“可恨当时与贼子同议,而致今日噬脐无及!”乃修书,令使回报,不复与争。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兴汉,剿服寇兵,结荣枯之计,誓生死之盟,意气情孚,肝胆相照。轶当铭骨于衷,致死相报,则可何如是乎?恨误听贼子之唆,而伤君臣之义,诚羞愧汗,悔亦何追!轶故知长安颓息,更始难支,欲待肉袒负荆,恐上心怀旧恨,是以展转之际,不能以自安也!今轶守洛阳,公镇孟津,俱据机轴之要,岂可背慝而相戕哉?千载一会,思成断金,唯深追萧王,愿进愚策,以立国安兵息之愿也。汉舞阴王李轶谨书回奉。 冯异接书看毕,谓恂曰:“今李轶悦服,可乘锐进兵,攻击朱鲔,莫待众心思散,难破此贼。”恂曰:“公言是也。” 遂起军南下河南城臯东十三县及诸处屯聚。兵卒闻汉军至,不征自服,降者十余万众。 却说鲔将武勃,知诸县兵叛,急将万余人马下南攻击。人报冯异,异知急,引部将渡河救杀。行至东臯,两军相对。武勃出马谓曰:“吾讨诸县反贼,与汝无干,今何率兵至此?” 异曰:“河南知县尽属吾掌,汝尚诈言不省,来投死乎?”言罢,二将交马。约战十合,武勃败走,冯异、寇恂亟兵追杀。 赶至士公亭下,冯异大喝一声,斩武勃于马下。众将齐冲混杀,斩首五千余卒。残兵败卒,悉拜顺降。冯异收军,安寨顿歇。 却说李轶,自与异通书后,不复争锋,故异大显威胜。及斩武勃等将,轶独闭门不出。鲔闻大怒,令人暗入帐下刺杀李轶。由是,城中离析,多愿降刘。鲔自将兵数万,攻掠平阴。 冯异、寇恂引军对阵。朱鲔出马,冯异骂曰:“背主反贼!朝廷有何负汝?敢来犯境侵疆!今日斩汝阵前,以绝汉家之患! ”言讫,激若雷怒,跃马提刀,飞奔入阵。二将交敌,战无三合,朱鲔大败,拨马急走。冯异、寇恂率兵追杀。赶至洛阳环城之下,众人一齐攻击。征云蔽日,杀气腾天,逃兵践足,战士相冲,贼兵大败。朱鲔拼命撞出,走入辽东而去。余兵将卒悉降拜服。于是寇恂、冯异连破胜贼,威震邻邦。洛阳境面,胆落神惊。是日班师,渡巩唱凯歌还。 却说萧王与邓禹于野王分别,亲引大军五万,进击河北。 忽人报曰:“今有大彤青犊主帅陈坚,闻萧王兵至,急引贼十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姚期等众将一齐出马,对阵混杀。战至日中,贼兵不退,萧王见士卒皆饥,谓众将曰:“可饭再战。”贾复曰:“先破贼兵,然后就食。”言讫,奋勇当先。 贼兵见其势勇,各相奔逃而去。萧王遂即收军,进击北平。 却说尤来、大枪、五幡等贼,正于城中欢宴,忽听萧王军至,急引五万人马出城对阵。姚期出马,谓曰:“吾主北平,宽仁大度,纳谏如流,汝等早降拜伏,重加官职,不使遗臭于万世也!今若不从,则性命是亦难保矣!”众贼闻言。大骂:“妖人草寇,焉成大事?”跃马横刀,直取姚期。光武急催马武、岑彭等出阵助杀。众将齐冲混杀,贼兵大败回走。众将追杀,大枪拨马复战,被岑彭一刀砍于马下。姚期赶上,活捉五幡。尤来撞阵出走,吴汉急催耿弇、景丹、盖延、杜貌、耿耳、王常等十三将,四围掩杀。尤来欲奔西走,吴汉跃上,大喝一声,砍于马下。众将混搅入阵,斩首三万余级,伏尸百里,乱堕坡冈。余贼混散,入逃辽东而去。萧王收军入城,宴劳众将。 却说五校贼兵,招集数万人马,攻击真定。入报萧王,王曰:“若此之乱天下,何能得服清正黎民?”贾复进曰:“我主休虑,今大贼平定,何患小哉?臣愿乞军三千,一人往服。 ”萧王曰:“将军累战,受苦未息一安,今待吾差别将,汝且暂停。”复曰:“为人臣子,当尽耿忠,岂可畏难而苟安哉? ”遂不听所言。上马勒兵而去。 行至真定,两敌相迎。五校首将出马,谓复曰:“汝何将士,敢来冲吾阵?”复曰:“匹夫草寇!还不知大汉护都贾将军名姓,故来讨死!”贼兵闻说,胆落神惊,欲回退走。贾复横刀跃马,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众随将卒忙伏马前叫降。贾复大喜,遂令合会班师。三千军出,四万兵回,于是,诸邦震恐贾复之名。有诗为证:大将平蛮势若波,旌旗云拥照山河。 烟尘扫荡班师日,鸣凤青天唱凯歌。 贾复回至北平,萧王急出迎接,挽手归幕,问曰:“将军平贼若何?”贾复具言所事。萧王大喜,谓曰:“将军一举即破天荒。”遂令大宴酬劳。 至次日天晓,军人报曰:“贾将军伤发疮疾,甚在危笃,请大王急将何治?”大王惊,曰:“吾所以不令贾复为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亲至帐下问疾,见复甚笃。萧王垂泪言曰:“吾常虑将军怀忿,为此故也。今日果然!”复曰:“以死事君,臣之当分,何足为恨?但臣未能继嗣,无可祀宗,今妻虽怀有孕,未知成否若何?倘或有嗣,乞我主念臣之意,扶持教导,终成不孝之名,则虽死而无憾矣!”萧王听言,不觉恸声,谓曰:“将军所失者,为吾剿除灭寇,恢复江山。恨秀不能以身代之,岂敢忘乎相从于患难之中也?既若细君身孕,生女耶,吾子娶之。生子耶,吾女嫁之。将军且重保养,而致身宁,岂足忧于妻、子乎哉?”言罢,令复赡养。自出,勒兵徇蓟,至城安歇。 却说贾复疾愈,引军急追萧王至蓟,令卒报知萧王。萧王忙出迎接,邀入帐下坐序。二人甚悦。至次日,诸将进曰:“我王圣鉴,今河北尽平,百姓俱服,王可就此为帝,以慰众望。 ”萧王不听,再起军行至范阳。马武进曰:“天下无主,如有圣人承敝而起,虽仲尼为相,孙子为将,犹恐不能有益,反为不美,后悔无及!我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且远蓟,即尊帝位,以议征伐。今此无主而贼相乱击之乎?”光武惊曰:“将军何出是言也!可斩首为示。”马武曰:“诸将皆言,非一人也。”萧王使马武出晓,众将俱畏不言。是日,萧王引军从蓟还至中山,诸将复上奏曰:“汉遭王莽夺位,宗庙悉被灭绝,豪杰愤怒,生人涂炭,与伯升首起义兵,推尊更始为帝。而不能奉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路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莫之敢抗,论文武则无所并。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何得累拒而苦乎?”萧王又不听言。行至南平棘,诸将复固请之。萧王曰:“寇贼未定,四方尚敌,何速欲正号位乎?”诸将进言不从,且暂出。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既定,天下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臣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我王不可久自苦也。若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愿大王察臣愚衷,早苏众望。” 萧王见纯奏言甚诚切当,深复感之,乃曰:待吾将思。” 行至于鄗,召冯异问曰:“四方动静若何?”异曰:“三王反叛,更始必败,宗庙之忧,在于大王。今宜速从众议,军卒社稷,下为百姓。”王曰:“吾昨夜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动悸,此意若何?”异闻言,下席拜贺曰:“此天命发于精神也。 心中动悸,大王重慎之性也,此天速大王登位,不可延迟。” 萧王闻言,微微而哂。冯异遂退。 会儒生疆华,自关中奉敕伏符诣,进于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因是,复进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混乱,符应之瑞,昭然着闻,我王宜答天神,以塞群望。”萧王于是准言,命有司设坛场于郊南千秋亭五成陌。军卒得令,喜笑不胜,即往南郊筑坛。建起高亭,四围结彩,中建御座,以黄包茵褥,铺于金龙椅上。 前焚宝鼎,后展绣屏。完毕,至县复命。六月己未,文武百官各整朝衣象笏,先临坛待驾登殿。有诗为证:骢马五更寒,披衣上绣鞍。 东华天未晓,明月满阑干。 是日,萧王车至,诸将扶上千秋亭。萧王令列香案于前,亲祝告天,祝曰: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三,群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秀敢不敬! 承祝罢,众将扶上宝位。鸿胪唱喝山呼,文武扬尘拜舞,齐伏金阶,听宣敕命。改年为建武,大赦天下。众将功臣各受封赠。帝令文武功臣各插金花于殿侍宴。众臣听罢,欣然即从,一齐戴上。手捧金杯,跪于帝前,告曰:“陛下新登宝位,臣等无可称贺,敢献野芹杯酒,以表君臣之义。愿我王万万高寿,永抚黎民。”帝大喜,曰:“朕居是位,俱赖卿等匡扶,而致今日之显!”言讫,即下位,令各侍于两旁。有诗为证:侍臣各显庙廊材,齐祝君王万寿杯。 酒滟金波扶日月,歌声喜气一时回。 殿前侍酒浮香醁,高品传宣修善珍。圣主御筵犹未饮,便令颁赐及儒臣。 却说赤眉、樊崇等,西入长安至郑,进谓刘盆子兄刘恭曰:“更始荒乱,政令不行,故使将军得至于此。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居。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遂令众将于郑北高设坛场,选日立帝。六月三日,众将拥护盆子上坛,南面而坐。文武皆唱山呼。 时盆子年十五岁,原在军中主家牧羊,被发跣足,敝赭污身。今见百官拜舞,心惧恐怕,欲啼。兄刘茂谓曰:“陛下休惊,此乃天子当分,为万民之主,何故忧惧?”即与总髻半头赤帻,乘轩车驾大马,四围绛帐遮护,退居闲室,犹从牧儿游戏。 崇虽起勇力,而为众将所宗。然不知书理,难任相位。时徐宣为故县人,原为狱吏,能通《易经》,共推宣为丞相,崇为御史大夫,逢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文武群臣各封赠讫。 却说邓禹领萧王之命,自箕关将入河东。河东都尉守关不开,禹攻十日破之,获其辎重千余。乘进围安邑,数月之久,未能攻下。更始大将军樊参闻知禹围安邑,乃引大军五万人,度太阳攻禹。人报知邓禹,禹曰:“狼野小贼,安敢犯境!”即遣诸将,分兵对阵。 樊参出马,谓禹曰:“更始未有负汝,何得唆反?刘秀为帝,今又起军侵犯吾境,欲尽争乎?”禹曰:“本图大事者刘秀兄弟,东荡西除,破灭奸贼于乱世中,创成基业,让彼为君。 今更始荒政不理,故使汝等贼心日炽,串合赤眉,假立盆子为帝,欲夺汉室江山。今再不斩汝等,更待何时?”樊参大怒,跃马提刀直龋邓禹急率诸将出阵。两边混战,金鼓齐鸣;樊参败走,禹率兵赶至解南,众将四围击杀,大破之,斩参首于地,败卒各逃。禹遂收军下寨。 却说更始知赤眉立刘盆子于郑,使定国公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新丰李军共兵五十万众,往郑攻伐。时张昂、廖湛、申屠舰胡殷等与御史大夫隗嚣议曰:“今赤眉扶立盆子为君,兵雄将勇,吾更始势败,难以支持!又且累行不仁之事,荒政虐民,吾等早思长计,莫待后悔无及。可于立秋之日,乘其祭社未备,吾等劫杀更始,会合赤眉兵入长安,共佐盆子,则不失乎功名之望!又且为于子孙长久之计也!大夫若何?” 隗嚣大喜,曰:“吾亦有是意,但未会公等约议,不敢决行。 ”正话间,忽侍中刘能卿知觉,即往前殿告知更始。更始闻言大晾,叹曰:“恨目不识奸佞,久容贼子唆谋,嫉害忠良之将。而今日果候衅起!”言罢,退殿托病不出。 至次日天晓,召张昂等欲尽杀之。昂等皆入问疾,惟隗嚣不至。更始狐疑,谓众曰:“吾召汝等,必有事故,何隗嚣不至?!”张昂答曰:“陛下少怒,隗嚣随后即至。”更始曰:“汝等四人且于外殿听候,待齐同入,朕有事付。”四人遂退。 张昂、廖湛、胡殷见更始言异,疑恐有变,即突出殿外而去。 独申屠健在内,更始急传令将健斩首。健告曰:“小臣无罪,陛下何故变心,致臣于死!”更始曰:“朕无负汝,何与众谋造叛!”不容再说,令武士推出斩讫。 却说张昂、廖湛、胡殷三人勒兵叫叛,劫掠东西财库,至晚举火烧门,大战于营中,更始大败。次日,令安车骑百乘,将妻子载上,东奔赵萌、新丰而去。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昂等同谋,乃传旨召人。陈牧、成丹随召至殿,更始令将擒下二人,并皆斩之。王匡知惧,将兵入长安,与张昂等合击。更始急同赵萌领军五万,共攻匡、昂于城内。两军混战,喊杀连天。匡等败走,赵萌赶上。王匡跃马出城,奔投东走而去。更始收军,徙居长信宫。 却说邓禹于关西解城升帐独坐,忽帝使使者持节至,令人报知邓禹。禹急出迎接。至衙内,即安排香案,整笏听宣。诏曰:制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此之谓也。今朕有将军,山河旦复。自与将军野王分别,掠服寇军,再至于鄗,诸将不时逼请,是六月已未,不得己而即帝位也。 向托将军西伐,历苦勤劳,斩将破军,山西已服。功名远着,德誉已垂,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今遣王都尉授印绶,封为酇侯,食邑万户,汝敬之哉!兹诏示,宜就毋违。 邓禹接诏,拜舞礼毕,即令使者回鄗。是日,亲率大兵五万,渡汾阴河入夏阳,进攻赤眉。 却说更始中郎将左辅与都尉公乘歙,会同十万大军,共进攻禹。至汾阳河,两军相遇,邓禹出马谓曰:“汝何将士?敢来阻路?早伏受降,保汝重用!”左辅曰:“更始知汝反汉,共立刘秀为帝,故遣吾等特来讨伐,还敢巧饰,惑我忠良!” 言罢,跃马抡刀,大叫众将掩杀。邓禹急率诸将出阵。两军混杀,金鼓鸣天。左辅等大败,拨回马走。邓禹催军赶上,追杀数里未及,即罢回兵。有诗为证:汾阳河遇战中郎,戟列锋芒耀日光。 杀气腾空阴雾蔽,威声震野贼兵藏。 却说赤眉、樊崇等起军至高陵,忽听炮响一声,山坡后一队军兵,当头一将,金甲银盔,长枪白马,手执降旗,上写“定国公王匡迎顺”。樊崇急出下马,施礼谓曰:“远劳将军至此,少获迎接,乞勿见咎!”匡曰:“将军扶德伐暴,天启人归,吾久欲起兵接应,共佐明君。奈天未假愿!今闻将军兵至,故伏道相迎,万乞姑纳为用。倘名成就,虽泉下亦相戴矣!” 崇曰:“将军文武拔萃,何故是谦?今幸不屈英才,肯护孤独,岂取背逆而忘哉?”言讫,二人大笑,遂合兵共连而进。 人报更始,更始大惊,急令李松领兵三万,出城迎敌。两军排列阵势,金鼓齐鸣。王匡出马,谓松曰:“更始残暴日肆,诬斩忠良,汝尚何苦力护而取辱哉?”李松大骂“背义匹夫! 不思更始与汝王侯之位,贪心犹未满足,交串贼兵,欺天反主,三合斩汝,以泄君恨!”王匡大怒,纵马直龋李松奋挺长戈,冲阵对敌。二人交锋,共战十合,王匡败走,李松跃马赶上。 樊崇见匡败走,急出助战。二人亦交十合,不分胜负。再令擂鼓,又战十合,樊崇诈败,李松追杀。赶至山坡,樊崇大叫:“王匡等诸将。”十万军兵齐出,四下夹攻。李松将寡,遮抵不住,勒马回走。樊崇率兵赶上。王匡兜弓搭箭,望李松奋射,中马而倒。樊崇急近拿住,令军绑缚,囚陷,余卒皆降。祟等乘胜率兵攻城。 至东门,把守校尉乃李松之弟李汛。赤眉令人谓之曰:“今吾主将樊大将军,拿获汝兄李松,囚陷于车,汝若早开门献,则活其命。倘再抗拒,汝生难活!”汛闻,即开门降献。九月,赤眉入城。 人报更始,言:“李松出阵,被赤眉大将樊崇活捉,复进攻城。把门校尉李汛开降,赤眉都已入城。陛下急将何治?” 更始闻言大惊,心惶无措。急跨上马,单骑奔走,从国城门出。 妻妾妇女随后哭赶,连声呼曰:“陛下既欲出逃,当下马谢城而去。”更始即下马,望城泣拜。复上马而去。 却说朱鲔复聚兵于洛阳,残害百姓,苦虐军民。帝遣大司马吴汉、朱佑、岑彭、贾复、坚谭等十一将,领兵五万,进击洛阳。各遵旨命去讫。 却说更始弃城,奔至高陵,妻子裸袒流落道途,帝闻之大惊,心甚忧悯,乃遣使下诏,封为淮阳王。诏曰:朕尝力谏皇兄,不自省察奸佞,而果贼衅相凌,祸起萧墙,悔思无及。今赤眉攻迫,弃舍城位,妻子裸袒于道旁,妾妇流落于村径。朕闻涂炭,甚切忧思!故兹颁诏,飞临封授淮阳王职。再谕吏士人等,敢有仍前故违诏旨,暗相戕害者,罪同大逆!故兹诏谕,宜悉宣知。 更始正于城衙独坐,闷想嗟吁。忽人报曰:“帝遣诏至,请大王出接。”更始急排香案,整笏接入。俯听宣读,仍依君臣礼行拜毕。众将拥扶就职。 却说吴汉等诸将领军至洛阳,分兵围伏。令人报知朱鲔,言“吴将军四面排布阵势,兵如铁束,将军纵能插翅腾飞,今番决要拿斩!将军若早降,不失原职。如不愿从,祸临眼下”。 朱鲔闻言,默默无语。遂开城出降,接入汉兵至衙,安抚百姓。 十月癸丑,帝亲驾入洛阳,吴汉、岑彭、贾复、朱佑、坚谭等十一将军,引朱鲔降者齐出接。朱鲔进曰:“小将罪该万死!乞陛下仁恩宥恕!”帝大喜,遂封鲔为洛阳太守。鲔顿首谢恩,各护车驾入城幸南宫。见殿宇损坏,令坚谭监着校尉整造宫府,而于是定都。 却说邓禹于汾河击走左辅等,时刘盆子兵过,肆暴残虐,吏民百姓不知所归。邓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皆望风相伏而迎。一日之间,降者以数千计。众号百万军会合即行,禹遂止之。暂停车马以抚劳百姓。乡村父老童稚,垂发戴白之人,满车下莫不感悦。于是,邓禹名震关西。 诸将豪杰皆进告劝禹曰:“今赤眉已占长安,击走更始,将军可急进兵,莫待养锐锋益,难与禁持!”禹曰:“不然,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然其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岂能坚守也哉!今闻上郡、望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谷多畜众,吾且休兵往北,就粮养士,以待赤眉势败,方可图也。”遂不听诸将之言,引军往北进发。 行至柯邑,凡经过各郡邑,皆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闻禹兵至,即领大军三万出降。邓禹大喜,遂令合兵一处。 却说帝于洛阳,忧思关中未定,而禹久不进兵,乃遣使赍敕,往北催邓禹,急取长安。敕曰:朕闻司徒邓将军,德报诸郡,可并尧也。今亡贼不攻,则同桀也。前者朕托关中于将军,则天下重事悉从所发。奚何舍政而窃小哉?长安更始,自赤眉侵入,弃妻逃走,吏卒人民遣遑无倚,宜速进兵剿除贼寇,攘解百姓之倒悬,系万民之心。 望一慰朕躬之思,二利兵家之快。今则久驻他邦,骚州扰县,而自专据,何其理乎?故兹敕谕,宜即加兵。倘再延捱,欺慢上意,垂示不贷。 邓禹开敕读罢,微微笑曰:“主上岂知吾意?”竟不从言。 遂分遣将兵,且攻上郡。令冯愔、宗歆守栒邑。二人争权,一齐上马,持戟相攻。共战十合,宗歆败走,冯愔跃马赶上,大喝一声,斩歆于马下。回至县衙,勒兵反汉进攻禹。禹急令使往洛阳,奏闻帝主。使者至,帝宣入问。使者具奏所事,帝曰:“愔所亲爱者何人?”对曰:“护军黄防极与善交”。帝度愔、防二人不能久和,势必相忤,即令使者回报,言“杀愔者必黄防”。乃遣尚书宗广持节诈降冯愔。广领命上马即往。 行至徇邑,令人报知冯愔。冯愔大喜,急出迎接,邀入衙内礼坐,谓曰:“公若竭力相扶,创成功业,富贵共之。”广曰:“蒙君不弃,当死相报,岂庸常哉!”至经月余,防果执愔,奔于洛阳献帝。帝大喜,乃赦其罪。 却说刘盆子居于长乐宫,诸将日会,各争论功,交头接耳,乱扰席前,并无一人畏服。至腊日,崇等设宴大会,请盆子坐正殿中。黄门吏卒,持兵跟护。其后文武公卿,皆列坐殿上,令女乐筵前歌舞,品竹调丝。酒未至中,一人出一书简,言欲谒贺。其余不知书者,皆起请为书名,各个屯聚席前,更相背向。 忽大司农杨音按剑骂曰:“诸卿皆老佣也!今日设君臣之礼,故下扰乱,不遵法律,儿戏尚不如此,何其对君饮乎!皆宜格杀。”众人闻说,竞相班斗,各奋持兵,互相杀伤无数。 殿上盆子莫能止之。卫尉诸葛樨闻之,遂勒兵人殿,杀百余人,方才定息。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独与中黄门同榻共卧。但得内观主阁,而不闻外事。 若向时,掖庭中宫女数百千人,自更始败后,幽闭殿内,乏粮无食,掘庭中萝葡之根,或捕池鱼而食。有饿死者,因相埋于宫中。忽盆子至,各伏阶前,泣相告曰:“陛下登位,妾等数百千人,幽闭宫中无食,忍饿死者不可胜数,乞陛下仁怜,救妾众人残命!”盆子听罢,顿足嗟叹!遂令中黄门给米,每人数斗,各皆叩首谢恩。后盆子去,悉饿死宫中不出。 那刘恭见赤眉众乱,知其必败,自恐兄弟俱遭所祸,密教盆子解下玺绶,与众辞让告归。盆子欣然即从。建武二年正月朔,大会诸将。刘恭先谓崇等曰:“自蒙诸君共立恭弟盆子为帝,德诚深厚。奈且未周一载,混乱日甚,想不足成大事,恐命死于他人之手,反无所益也!愿退为庶人,无穷感戴。”崇等听言,顿首起曰:“此皆臣等罪也!愿勿疑虑。”恭复坚请。 崇曰:“众立天子为生民之主,抚育四方,今式候固为请拒,宁欲事乎?”恭大惭而退。盆子乃下龙牀,解玺,叩头告曰:“今诸郡县官,遣吏贡献粮物,而盗贼依旧,辄见劫夺,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也。向且所立,皆非其人,不由所愿。 今宁乞骸骨归乡,以避杀害之难,乞诸君哀怜耳!”言讫,泪下如雨。崇等诸将莫不哀怜,乃皆顿首告曰:“臣等无负陛下,何苦忧思!请自今以后,不敢复肆纵欲。”因共抱持盆子,扶上宝位,带掌玉玺。盆子号呼不得已而受之。既罢,各出。 盆子闭宫自守,从此日起,三辅诸将翕然无竞,皆称天子聪明智度。百姓人等争还长安市里。才满二十余日,赤眉贪嗜财物,复肆前凶,混相劫夺。城中粮尽,放火焚烧宫室,遂载宝物引兵西过祠南郊。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盆子乘王车,驾三马,后者数百骑,望南山进发。行至郿城,更始大将军严春知,引兵三万,出城对阵。盆子曰:“何人出拿此贼?”樊崇高声应曰:“小臣愿往。”言罢,飞马而出。两军排列阵势,金鼓齐鸣。二将交马,约战十合,严春败走,樊崇跃马赶上,大喝一声,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杀散众军,遂入安定北城。 至阳城,途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卒冻死者数百人。勒兵复还,毁掘坟墓,劫取重宝,污辱吕后之尸,侵掠生民,贪无厌足。邓禹知其自乱,遂引兵进击。南至长安。驻军昆明池,大飨士卒。 一日,升帐召诸将曰:“吾欲选日亲谒高帝之庙,以祀十一帝王之柩。汝等众人各要斋戒,共入奠祭。”众将俱诺,遵命而退。次日,邓禹沐浴,整洁朝服,往谒神位,诸将各个净身跟护。入庙祀毕,禹令使者收起十一帝柩,送诣洛阳。使者遵命,即日起奉去讫。禹遂引兵进击延岑。 至蓝田,两相撞遇。延岑出马,头顶金凤盔雉毛缨,身披绛红袍白银甲,手提方天戟,坐下赤色马,立于阵前,大叫刘军搦战。邓禹出马,谓曰:“汝知汉司徒邓将军否?”岑曰:“小鸡豚犬,何足为羡?”邓禹大怒,急率诸将进击,各排阵势,擂鼓摇旗。兵戈戟接,人马相冲,延岑大喊一声,搅军混乱。邓禹见势将败,急收军走。延岑亦不追赶。 邓禹奔至云阳,忽小军报曰:“前有两员大将,一人红袍白甲,雉尾银盔,手执丈八长枪,坐下红鬃战马;一人白袍金甲,雉翅链盔,手执降魔铁杵,坐下乌燕色骓,领军数万,截住去路,如之奈何!”邓禹闻言大惊,亲至勒马向前,望见红袍铁马者,乃汉中王刘嘉也。禹遂高声叫曰:“来者莫非汉中王刘将军乎?”刘嘉听说,慌忙下马,施礼谓曰:“将军为何至此?”邓禹具将长安赤眉及诸处所败之事,逐一诉知。刘嘉大惊,复问邓禹曰:“主公事势若何?”禹曰:“自赤眉起入长安,遣吾关西守御,后再未同一会。今帝位于郎,而都迁于洛阳矣。”刘嘉大喜,各叙闲别之情。刘嘉遂引李宝相见。禹问嘉曰:“此将军何人也?”嘉曰:“丞相李宝是也。”二人遂施礼毕。刘嘉令合兵邀入城衙安歇。 住经数日,李宝常恃相位之势,凡见禹等诸将倨慢无礼。 一日,邓禹会集诸将,于厅衙议事,宝亦自尊。禹曰:“同僚相遇,何得是倨?”宝曰:“吾居相位,除使君王之外,谁敢与并职乎?”禹曰:“吾受公侯之位,兼领大司徒之职,尚未敢倨自尊。汝乃自僭其位,未沾上命所赐,安敢与吾并立而玩法哉?”言讫,喝令左右擒下斩首。刘嘉力劝不从,推出辕门斩讫。宝弟李珍知禹戮杀其兄,即点兄部诸将,交攻击禹,杀其将军耿诉。禹思兵寡,不与拒敌,乃拔军走入高陵而去。 禹自冯愔反后,威名渐损。又乏粮食,军士饥饿难忍者皆餐枣菜,累与贼兵交战不利,归附者日益离散。禹甚忧切惭愧,思无计出,遂令使者报闻朝廷,取兵助击。使者领命上马而去。 却说帝姊湖阳公主,新居孀寡。一日,帝于后殿请出,问曰:“吾欲选择贤臣,匹配尊姐,庶免久居只凤,独宿孤鸾,姊意何如?”答曰:“恐无贤德,莫若自守。”帝曰:“朝臣英佐,随意所观。”主曰:“惟大臣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 ”帝遂设朝,令主坐于御屏风后,召宋弘至殿,谓曰:“谚曰‘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家有前妻,不敢再娶!”芾闻弘奏,叹曰:“真义士也!”遂不复强,乃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帝见宋弘谨执纲义,即加升为大司空。弘叩首谢恩而起。 忽一人趋殿,奏曰:“邓司徒遣使来至,久待午门之外,未敢擅入,乞吾王传旨。”帝宣入至殿,问曰:“来使为何?”答曰:“邓司徒自冯愔反后,与赤眉等战败,走入高陵,又无粮食,士马饥亡,归附者日益离散。特遣小使报知陛下,乞早发兵相助,乘赤眉之乱而进击破之,莫待复聚难与相持,乞陛下圣鉴!”帝闻奏,令使先回报说随后发兵来助。使者慌忙叩首,谢恩而出。 帝召偏将军冯异至殿,谓曰:“今赤眉侵入长安,势大难敌,故邓司徒累被所败,不能一胜。朕托将军勒兵往助,愿为竭力攻击。若破除贼后,没世不忘。”异曰:“臣蒙陛下厚恩,虽无能可报,今既所托,虽死亦可也,奚敢望逸而惮哉!”言罢,遂出,点兵十万,俱披重甲坚盔,长枪硬弩。炮响一声,出城上马,旌旗蔽野,杀气腾空,步卒马兵千里不绝。帝亲乘车驾,送至河南,乃敕之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受赤眉、延岑之害,万民涂炭,百姓祸殃,激窜他方,无所依诉。将军今奉辞讨诸阴谋反掠不道,如小贼聚寨降者,令其首帅先至京师见朕,散其小民,各就农业,坏其宫壁,无使复聚征伐扰乱乡方。且今托将军所事,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除贼盗,安抚民庶。朕昔部下诸将,非不能健斗取胜,然好勇,敌不在安集。将军素有济世养民之才,故托所往,莫为劳苦所厌,而空负朕愿。 冯异顿首受命拜别,引兵西行。所过州县,群贼皆称将军,望风偃伏,降者数千人。 却说邓禹败至高陵,日夜忧切。一日,独于厅上闷坐,忽人报曰:“使者回来,未敢擅入,乞将军传命。”禹闻报,急令唤至,问曰:“见帝若何?”使者答曰:“帝令小人先回,随后发兵来助。”邓禹大喜,令使退。忽人报圣旨到。邓禹急排香案,跪伏听宣。诏曰:人情得足若于放纵,快须臾之欲,忘慎罚之义,惟将军业远高大,德著名垂,诚欲传于无穷也。今日累战贼兵,身经万苦,日披坚甲,夜枕寒戈,朕甚悯切。故兹特诏远安,慎毋与寇争攘。赤眉无谷,自当来服,朕以饱待饥,以逸待劳,折棰苔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将军可急还朝,同评国政,则朕无忧于万一也。临楮拳拳,无复再示。 邓禹听宣拜毕,甚惭受任而功劳不遂,再点饥卒,复至长安,与贼累战不利,乃还军闷坐。 却说冯异军至华阴,与赤眉约期会战。异召军中壮士数百人,谓曰;“汝等变更衣服,与赤眉一样妆束,埋伏道旁。待兵交战,齐出接应,使赤眉混乱不知,方可破矣。”壮士遵命去讫。忽人报曰:“赤眉万人围击前部,将军急发兵助!”异曰:“无妨。”遂令少数百人马出救。贼见异兵寡弱,尽起同攻。 异见赤眉俱出,亲领大军撞入其阵,与樊崇交马。二人共战十合,崇败回走。冯异赶上,搅阵混杀,战至日中,贼气衰倦。 冯异举旗一展,道旁伏兵齐起,冲阵混搅,衣服相乱。赤眉不识别将,只道己兵,放心前战。来者尽遭所杀,众遂惊溃,各相逃去。冯异追击,赶至澈底,大杀一阵,斩首数千级,降其男女八万余人。樊崇等余将,东走宜阳而去。冯异收军,远入长安城内,安抚百姓。令使赍表至洛阳,奏闻圣上。 却说汉帝,一日设朝会众文武,讲议国政之事。正论间,忽一臣趋殿奏曰:“关西偏将军冯异令使进表,乞陛下传旨。 ”帝令宣至殿下。使者呈上表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统而天下治。际景命之维新,尽驱贼寇之烟尘。诞布幅员之声教,乾坤清肃,日月光明。钦维皇帝陛下,天赋圣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启运,仗黄钺以兴师。进攻武关,黎庶有来苏之望。开基建业,英雄识真主之归。顾豺虎之噬人,正龙蛇之起陆。爰饬徒旅,肃将天威。长安薄伐,莽贼碎首于渐台。馆陶略征,铜马面降于塞野。道逃驱而河北安,诸伪平而荆越定。立纲陈纪,治具毕张。发政施仁,民心大悦。东南已乐于生途,西北尚困于寇攘。推其所由,厥有端绪。惟彼赤眉众贼,始自穷荒,乘更始之衅,终突好群而崛起。以刘盆而干天纪,以犬羊而乱华风。 崇编发而章甫是遗,紊族姓而彝伦攸斁。逮于既嗣,尤为不君。 群贼欺其昏弱,乱政擅权。百姓累遭深害,劫夺财物。朝廷之政不纲,英雄之志斯奋。兵连寰宇,祸结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颠连。延举安攘而靖乱略,事非获已谋乃佥同。顾惟一介之匪才忝膺,受总戎之重任。临轩授钺,俾救民于水火之中,分阃掘机,幸折冲于樽俎之外。旌旗靡而关西下,金鼓震而淮阴平。渑池尽泄其兵,高陵竞崩厥角。风驱雷轰,电掣星驰。镇戍溃而土崩,禁卫严而瓦解。赤眉各窜于穷边,君臣相谋于遁逃。朝集内殿之妃嫔,夜走北门之车马。臣等勒兵已入其都城,奉宣德威,以安黔庶。尽收图籍而封府库,列郡之讴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驰驱虽效于微劳,方略实遵乎成算。所以聿彰鸿烈,耆定武功。东沧海而西昆仑,南调题而北穷发,无有远近,莫不尊亲。玉帛会,车书同,兴太平之礼乐。人纪修,风俗变,正万世之纲常。臣冯异,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读罢,大喜,叹曰:“此子诚有济世安民,轻兵一举,即荡微尘。”遂遣使赍玺书,拜异为征西大将军,及奖誉其名。使者即上马,行至长安东门停下,令人入报。冯异正于堂上玩读兵书,忽小军报曰:“圣上有旨。”冯异令军急排香案,上马出迎,接入衙内,俯听宣读。诏曰: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朕初托邓将军讨贼,累与交战,未克取胜。今将军一举,即破天荒,岂不犹鸟之垂翅,而终解奋飞。人之未遂,而晚当成也。 朕蒙表达,喜跃不胜。惟念将军平除寇攘,士卒苦劳,故遣使赍封绶为征西将军之职任,以及劳抚诸军。寇害既平,宜急返,故兹诏示,想悉宣知。 冯异听宣拜毕,令使回朝。众将齐相庆贺,大排筵席,宴劳诸军。 却说汉帝闻知赤眉余众走入宜阳,会集文武,共议御驾亲征。以姚期为先锋,郅恽为副将,王霸、坚谭为左右护驾大将军,点起雄兵十万,战将百员。帝传旨军中:“前途不许骚扰民士,掳掠财物,如违者,即斩。”众军卒各遵听诺。 是日,上马出城。帝乘龙凤车驾大马,四围珠帘遮护,上以皂盖青罗,手执玉圭,足穿珠履,前呼后拥,左御右扶。凡所经过州县,士民官吏远远欢迎。旄倪观者,伏满两旁,无不感悦。行经数日,至近宜阳,令人报知。赤眉樊崇等闻言,惶惶震恐,不知所谓,急相议曰:“刘秀兵强将勇,吾等弱寡衰微,若再与拒,决难取胜。莫若拜降归顺,以免士卒之劳。”众闻崇言,答曰:“将军言者是也。”乃遣刘恭先出乞降。恭即出拜,至驾前跪伏,告曰:“盆子将百万之众,自缚降顺,陛下何以待之?”帝曰:“既能早省,待之以不死耳。”恭遂叩头,回报言帝宽宏之事,众皆大喜。崇等遂与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拜降。所得传国玺绶及更始七尺宝剑、玉璧等物,悉将献上。帝大喜,令诸将护驾入城,安抚百姓,赏劳众军。 帝见宜阳城西积聚兵甲,与熊耳山相齐。遂令本县厨子给食与十余万人,皆得饱饫。明旦,将兵器大陈,操演至次日。 帝驾车亲引诸将临洛水操练,令盆子君臣列于两旁观看。帝谓盆子曰:“自知当死否?”盆子叩首进曰:“臣罪应死,犹幸陛下相怜,姑赦之耳。”帝笑曰:“朕与汝同宗室,岂无释之者乎?”又谓崇、宣诸将曰:“汝等莫悔降乎?朕今遣汝归,当勒兵鸣鼓,与朕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叩头告曰:“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则百姓乐安,万民喜仰。今日得降圣主,犹去虎口归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乞陛下仁恩宽宥。”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污井社。然犹有三善:攻城破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贼立君,迫急皆争先降,自以为功,诸卿悉能完全以付于朕,是三善也。 ”言讫,遂封盆子为赵王,令崇等诸将各与妻子居住洛阳,每一人赐宅一区,共田二顷。众将叩首,各谢恩退。帝亦还朝。 于此尤见光武大度。即降赤眉,先折以威,后扬其善,所以十万余人皆诚服而无后患。有诗为证:御驾亲征出宜阳,赤贼闻风伏地降,更赐良田归宅院,仁君自是智汪洋。 却说刘永,更始时立为梁王,更始败后,据国起兵,以董宪、张步为大将军,专据东方,自称帝于雎阳。复令宪为海西王,步为齐王。故南事梁楚,而步得专集齐地,据郡一十二焉。 帝闻,急召虎贲大将军盖延至殿,谓曰:“睢阳刘永反称为帝,东据一十二郡。朕欲托将军往伐,救拔万民,将军若何?”延听言,欣然答曰:“臣即愿往。”帝遂与兵十万,亲送出城,嘱之曰:“将军此行,则东方之土悉付卿身,赖为竭力匡护! ”延曰:“此乃臣之当分,不劳圣虑。”遂拜别上马,前往雎阳进发。将至近到一平坦大坡,令军扎下营寨,来日对阵。 却说刘永,一日会集诸将于厅议事。忽人报曰:“洛阳汉帝差遣大将盖延,领军十万,来取雎阳,已在十里山坡下寨,请大王将何如治?”刘永闻言,大惊,慌手无措。小军又报:“汉军临城,请大王急发兵拒。”永遂披挂,同大将苏茂领军五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盖延出马,刘永曰:“汝据北方西郡,吾守东方,何得率兵犯界而讨死乎?”盖延大怒,骂曰:“背主逆贼!更始以汝为王,心犹不足,今又反汉,自称为帝,窃掠州郡,不思贼贱微身,岂能当受天子之分!三合斩汝,以绝刘氏之患。”言罢,挺戈奋马,直取刘永。二人交锋,约战五合,刘水败走,盖延赶上,苏茂挺枪截祝两军混战,金鼓齐鸣。二将亦交数合,苏茂抵敌不住,回马急走。盖延率兵赶击,追至城下。永遂收军,走入城内,坚闭不出。盖延分兵围之。 守经百日,延兵尽收粮谷,城中乏食。永、茂夜开西门出走。盖延赶上截住,刘永勒马复战。未及三四合,被盖延奋砍一刀,连人带马削为两段。苏茂见势不利,保护永子刘纡,奔东而去。盖延收军,复至城下。永弟刘防举郭献降,接入汉兵,扶盖延于衙端坐;防伏于前,顿首请罪,延遂赦之。 却说苏茂保护刘纡,走至蕲县,与周建等兵,立纡为梁王。 四年春月,盖延引兵复击,茂闻,即奔海西王董宪处去。 却说平敌将军庞萌,为人谦卑逊顺,帝甚信爱之,尝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因使与盖延共击董宪。时有诏书下延而不及萌,萌以为延有谮己之心,使不诏救,自疑,遂反袭破延军,与董宪连和,自号东平王。帝闻之,大怒,乃自将讨萌。即遣使与诸州将士,书曰:“吾尝以萌为社稷之臣,将军得毋笑其言乎?老贼宜速诛之。”诸将接书,各厉兵马,会于雎阳,待帝临击。 是日,汉帝令前将军王梁,勒兵十万,御驾亲征。炮响一声,齐奔上马,拥护御驾出行。赤帜霞天,金戈耀日。既至,先入桃城安歇。 却说董宪闻帝自讨庞萌,乃与刘纡引兵去下邳,还兰陵,助萌共击汉帝,合兵三万,急进攻城。帝知,留下龙车辎重,自引轻骑三千,步卒数万,夜赴任城而去。 其地相隔桃城六十余里。次日,诸将奏曰:“贼兵所来者,气势弱寡,陛下可宜速攻,莫待延聚众,益难与争持。今若一下则破,如反掌,何惧之哉!”帝曰:“贼兵精壮,不可轻敌,且休士养锐,以挫其锋。待众方集,则可动兵。”城中百姓人等见汉帝驾至,众心欢悦,益固坚守。时大司马吴汉、捕虏将军马武、汉中将军王常、讨虏将军王霸等俱在东郡,帝遣使召之。使者领旨,飞奔上马而去。 却说庞萌知帝夜走任城,悉起大兵进击。至城下,分兵围祝连攻二十余日,不能得下,众将军士悉皆疲困。是日,吴汉等兵至,且入桃城安下。次日,进军分作两路并入。帝闻,纵兵而出,前后合击,萌军大乱。马武撞入阵中,正合庞萌二人,交马斗无三合,庞萌败走,众军一齐混战,喊杀连天。董宪,苏茂等急走朐山县去,丢下刘纡一人,不知所归,被军士高扈斩首来降。 吴汉等率兵再赶,追至朐山城下,分兵围击。萌等坚闭不出。困经半月之余,城中粮尽,无计可奈。董宪曰:“食尽不可虚守,兼且汉兵骁勇,难与对敌,莫若夜开西门,走奔东海,再作区处。”众将皆诺。至夜二更,宪令军士饱食,上马潜步,开门出未将半,有人报知吴汉,汉即分兵截击。庞萌正望山坡前走,忽听炮响一声,马武、王霸领军当头截祝萌往后走,吴汉、王常赶至。前攻后击,左冲右突,庞萌拼命杀出,被马武拦祝约战两合,提起青铜刀,望庞萌脑后一砍,削为两段。 董宪乘势冲出,吴汉赶上,大喝一声,杀于马下。苏茂高叫:“将军休战,小将愿随鞭镫。”吴汉遂令罢阵。苏茂跳下,跪伏马前,告曰:“小将罪该万死!望将军姑恕。”吴汉大喜,遂令合兵一处。于是吴汉平定江淮、山东等处,声震东都。是日,班师拥驾回京而去。 却说冯异自入关中,赤眉平定,而众寇犹盛。时涿郡太守张丰,反与彭宠等连兵击异。异且战且行,屯兵上林苑中。延岑自称武安王,欲据关中。引张邯、任良等大军五万,赶至上林攻异。两军对阵,延岑出马,冯异骂曰:“狼野小毒,敢望大食。不思赤眉势若利锋,尚白面缚拜降。汝乃山鸡野雉,敢与灵凤争巢。早伏受降,免擒碎首。”延岑大怒,提刀直龋二人交马,共战十合,延岑败走,冯异赶杀。张邯挺戈截住,战不三合,忙走不禁。任良出马,亦不三合,败阵飞走。冯异率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千人。延岑、张邯、任良等将俱各逃走。诸营保守哭护延岑者,皆伏马前,高叫:“将军,小卒愿降。”冯异大喜,遂收兵安寨。 却说延岑等走至长冈,聚会残兵,尚得二万余,即行攻析。 异知,急遣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分军五万往击。二将领命,各披甲上马前行。邓晔青袍锁甲,白马红缨,头顶白银盔,手提方天戟。于匡红袍白甲,赤马青缨,头戴金练盔,手执昆吾剑。骑兵步卒,各执轻戈。行至析县,两军相遇,延岑出马,大叫:“小将对阵。”邓晔、于匡二人分兵并出,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两胁夹攻,左冲右突,搅军混战。邓晔杀至阵中,撞遇任良,战不两合,被晔一刀砍于马下。延岑见势不利,勒兵分走。晔、匡二人赶上,大杀一阵,斩首千级。逼其大将苏臣等八千余人,忙下拜降。邓晔大喜,遂合兵入县暂歇。 却说延岑自武关走入南阳,时百姓饥饿,死者不可胜数,生者则割死者之肉充饥,人相食人。黄金一斤只换豆粟一斗,道路断绝,粮税不输,军士悉以杂物而食。帝闻,遣使持节至南阳,拜赵匡为扶风侯,令其安抚百姓,及整给军粮。赵匡承赐,即将五万大兵及军马粮草,往助冯异。异知,急出迎接,邀入帐下,施礼,问曰:“吾兵正在渴中,蒙君助济,暗室生辉。”匡曰:“将军威扬四海,扫群贼若荡微尘,清中原犹同拾芥。愚下识短才疏,无能智决,故不愧蒹葭倚玉,而投事将军。倘蒙优容,则执鞭亦无恨矣。”异曰:“将军故反言乎? ”二人大笑,遂令设宴相待。冯异兵食渐盛,有豪杰不从令者,往攻击之。降附有功劳者,褒赐之。遣其新顺诸将,赴京城见帝。散其小民,各归农业。由是威行关中。有诗为证:有志少年场,轻移寇虏亡。 关中雷电震,凛凛翰遗香。 却说耿弇忧切,四方扰乱,竟僭称王。军卒苦劳,人民怨望。一日,趋殿从容奏于帝曰:“关中赤眉虽定,四方僭窃犹多。彭宠窃渔阳,张丰反于涿郡,富平获索扰害,齐地张步称王。故此掠县攻城,伤民敛卒。臣请北收上谷,平服诸方,民无怨望之心,王乐太平之世。愿陛下圣鉴。”帝闻奏,慨然许之。壮其威势,乃曰:“将军诚有佐国之心,安民之志。”即令勒兵五万送出朝。 耿弇拜别上马,前行至渔阳,离城五里下寨。彭宠知,急披挂上马,引军三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宠曰:“无名小寇,敢来犯界,以讨死乎?”耿弇大怒,骂曰:“豚犬竖子,不识英将之名,敢窃疆土,两合阵上,碎首微尘。” 彭宠大怒,挺枪直龋弇令擂鼓,催军进击。两马相交,约持三合,彭宠败走,耿弇赶上混战一阵。斩首数千余级,伏尸遍野,血涨平坡。彭宠大败,走奔军都而去。 却说征虏将军祭遵屯于良乡,骁骑将军刘嘉屯阳乡会,弇起军协同攻宠,共兵二十万余骑。宠自引大军五万,分为两路,来击遵等。两军相对,祭遵出马,谓宠曰:“岂不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天既赋以如是之人,汝岂能并哉?今能早思回首,下马归服,免致军卒劳苦,黎民征怨。一旦不失功名之望,而又显于宗祖之光。莫待火急眉尖,噬脐无及。”宠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言罢,两军摆开阵势,金鼓齐鸣。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彭宠败走,祭遵赶上。彭宠举旗一招,纯引匈奴突出。耿弇、刘嘉见其兵助,亦往冲阵,搅军混战,喊杀惊天。匈奴首将突遇祭遵,交无两合,拨马回走。刘嘉截住,共战三合,复回东走。耿弇兜弓,望宠脑后一箭,射落马下。刘嘉急近斩首。彭纯亦撞出走,耿弇截祝战不两合,活捉彭纯,余卒皆伏降顺。有诗为证:日夜干戈扰塞边,彭郎空执锐披坚。 乾坤有意归明主,何事轻身丧九泉。 耿弃等攻军入城,至衙坐定。众缚押纯,推跪阶前,弇令斩首。安抚百姓,设宴会劳诸军。弇于席上言曰:“吾领敕命,进攻诸处。反寇渔阳宠贼赶投于此,感赖二将军协助破之。奈张丰涿郡未下,富平护索未取,及齐地张步等处,如之奈何?”遵曰:“可先下张丰,后收东郡。”宴罢,勒兵还攻涿郡。 张丰闻知,勒兵亲出对阵。头顶金凤盔,身穿烈火袍,红缨白甲,玉带乌靴。手执偃月刀,坐下追风马,立于阵前。大叫:“小军搦战。”祭遵出马,谓丰曰:“昔高祖创业,当项氏拔山之勇,屡战关间,卒天下犹归于汉,而项氏逼刎乌江,竟莫能与相竞。今汝乃一庸夫耳,安望大食!正所谓‘蚊龙未起,蝘蜒混池’。”丰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不闻‘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汝与扶立妖人,与吾并驱中土,未知鹿死谁手。汝乃一村庸小寇,岂能料识成败! 二合斩汝,显我英雄。”祭遵大怒,提刀直出。两边擂鼓,二马交锋,共战十合,不分胜败。再令擂鼓,又战十合,耿弇、刘嘉一齐出马,两边夹攻。张丰抵敌不住,拨马回走。祭遵等催军赶上,四围掩杀,搅军大混。张丰欲冲北出,被祭遵活捉,余兵皆降。耿弇收军,一齐拥入城去。 初丰好信妖术,有一道士,言丰当为天子,将五彩锦囊内藏白石系于张丰手臂,谓曰:“此石中有玉玺。”丰信任之,遂反自称为王。今日之败,则为妖诬所惑。 遵等至衙坐定,众将绑缚张丰,推跪阶前,遵曰:“不省良言,果遭吾手。”言罢,喝令斩首。丰曰:“且休下手,锦囊石中还有玉玺。”遵听其言,以刀破之,仍一白石。丰乃知术之诈,被惑陷身,仰天叹曰:“当死无恨。”遵曰:“顺汉若何?”丰曰:“将军若肯姑容,愿为帐下小卒。”遵大喜,亲下解缚。张丰顿首百拜谢。众将一齐贺功。礼毕,各归部帐而去。 却说公孙述自更始败后,窃据成都,自称帝位。隗嚣据陇右,马援闻嚣好用贤士,即往从之。嚣甚敬重,每与马援定决筹策。一日,使援往成都观述之意,可共连否。援素与述同乡共里,交结甚厚,即上马行。既至,令人报知,述令召入。至殿,亲下阶接,挽手并行,交拜礼毕,退于后殿坐叙。述曰:“灯花辉焰,果报佳音。君不惮千里之劳,而轻身下顾,顿使蓬荜生辉。”援曰:“自关中别后,旷久音疏,未能朝夕亲问,望希勿咎。”言罢,使援就外馆居宿,令官侍宴。更为援迭制朝服冠衣,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乘鸾车,旌旄拥护,速趋而入。乡祀礼毕,谓众官曰:“马援不弃旧交,千里顾盼,朕欲封授侯位、大将军之职,留其决策,以代朕劳。” 众皆乐然愿留。援知晓喻众曰:“天下纷纷,雌雄未定。公孙述不能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欲修整边幅界限,如木偶人形,岂能久留天下之贤土乎?”遂辞谢而归。 行至陇右,人见隗嚣,各相礼毕。问曰:“将军见述若何? ”援曰:“子阳乃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吾等不如专意东方,可图长计。”嚣遂使援奉书洛阳。援即拜别,上马前行。 既至入朝,帝在宜德殿南庑下,见援至,但以巾帻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耳。臣与公孙述同县乡里,自少相善。臣前至蜀观探,述陈戟于阶下,而后迎臣。臣今远来询问,非刺客好人,陛下何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复,僭窃名号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闻甚喜,留宿殿外。己丑五年,帝遣大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帝亲送出朝。马援顿首拜辞,二人泪下分别,帝还朝殿。却说马援回至陇右,天色已晚,欲待明早入见。嚣知,急出迎接。夜与并卧。起而问曰:“东方传言,京师若何?”援曰:“前到朝廷,帝引见数十。每接,私居燕语,自夕至旦,才名略勇,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豁达大度,从谏如流,可与高帝同。经学博贤,政事之辨,万世无比。”嚣曰:“卿谓何事可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岂但高祖而已!”嚣意不悦,谓曰:“如卿言,反复胜耶?”然信援所言,遂遣子隗恂入侍光武。援因其往悉,将家属随恂同归洛阳。既至,援引隗恂入朝见帝。帝大喜,令宿外馆。援、恂辞出。至馆住居数月,而无职任。援以所居之处地旷土沃,宾客往来之多,猥衰陋窄,不足观瞻。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援即徙居而去。 却说祭遵、耿弇、刘嘉等攻破涿郡,帝遣大司马吴汉及建义大将军朱佑,领军五万,会耿弇等同攻护索。二人领命即往。 至涿郡,与弇等相见,合兵三十余万,各披甲上马。前行旌旗云拥,照耀山河。行至寓平下寨。护索知,急引大兵十万出城迎敌。吴汉分兵五队,列定阵势。护索首将出马,谓汉曰:“吾与汝主各据一方,并未干犯,何得故来侵界,以欺人乎?”汉曰:“圣主出兴,万邪皆灭,岂容贼子混世而扰害民哉?” 护索大怒,抡刀直龋吴汉令卒擂鼓,展动旌旗。五路大兵齐出,四下掩杀,护索大败,拨回马走。吴汉率军赶袭,追至平原,四面围祝护索困于垓心,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耿弇张弓撞入阵内,望护索首将力射一箭,穿过咽喉,落马而死。众将一齐混战,尘土遮天,斩军杀将,尸伏如山。余卒忙跪马前叫降,尚有四万之众。汉遂收军入城安歇。忽人报曰:“圣旨到。”耿弇等即急排香案,俯听宣读。诏曰:朕闻卿等摧坚抚顺之方,运筹决胜之略,北收上谷,而平定渔阳。取服张丰,而灭除彭宠。杀董宪于朐山,斩护索于原郡,真所谓“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今诸州已定,惟张步窃据齐地末服,忿恨尚生,当即进讨。且此顽梗诡诈多端,阻山扼险,是真长计。攻战之策,诸将军必筹之熟矣。若再顿师宿旅,非我之利。要在出奇制胜,乘机进取,一举而定,再不劳兵可也。故兹特谕,宜速从命。 弇等接诏拜毕,谓众将曰:“圣旨促兵不可久停。”遂收集降将吏及郡尉刘歆与太山陈俊,共领大军二十余万,从东过朝阳桥,渡济河进。张步闻弇兵至,急召诸将商议,令大将军费邑领军五万,屯于历下。又令费敢领军五万,屯伏祝阿。自领大军十万,战将数员,于太山钟城列营数十余所,以待弇战。 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却说耿弇兵渡过河,先攻祝阿。费敢披挂上马,分兵列阵,叫汉兵搦战。陈俊出马,敢曰:“无名小将,敢来对阵,星忙快退,叫耿弇答话。”陈俊大怒,骂曰:“村呆匹夫,不识陈将军之名,故来投死!”言罢,激若雷霆,挺枪飞出。二人相交,约战十合,费敢败走。陈俊赶上,混杀一阵。费敢大败,自变量百残兵,走奔历下而去。耿弇收军,进攻巨里。 却说费敢走至历下,入见兄邑,谓曰:“颇奈汉军部内一将,自言姓陈,甚是骁勇!弟与约战十合,枪如飞雨,杀我将卒,占我城池,弟故败阵走回。吾兄将何治之?”邑闻大惊,急将五万大军遣敢,把守巨里。敢别上马,引兵而去。 耿弇行将至近,使卒多伐树木,扬言填塞坑堑,以阻其军。 数日,有降者进谓弇曰:“邑闻将军攻此,必来救援,将军可谨备之。”弇曰:“然也。”遂严令军中,急修攻具,晓谕诸部。言后三日,当尽力进攻巨里。人报知邑,邑至日果自引精兵三万来救。弇喜,谓诸将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诱之耳。 今果来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耿弇自引精兵,于山冈坂上,排阵搦战。两阵相遇,费邑出马,高叫“汉将不怕死者对阵。 ”耿弇出马,谓曰:“山浅水涨,汹涌浮波。及至大海,则无觅处。汝乃一村庸俗子,岂能扶寇而成大事!”费邑大怒,挺戈直龋二人交马,未至二合,费邑败走。弇催军赶,陈俊等一齐掩杀。邑军自混逃走,各相践蹋,死者迭堕山沟。邑望北冲走,被耿弇截住,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余卒悉皆逃散。弇遂收军,将令费邑首级,晓示巨里城中。城中军见,各惊怯惧。 费敢登城谓弇曰:“吾愿拜降,将军肯休兵否耶?”弇曰:“汝若肯顺,保为重用。”敢曰:“欲开城,恐将怀恨而见斩首。 ”弇曰:“大人说话,岂有戏耶?”敢遂开门出接,跪伏马前,告曰:“小将罪皆万死,望将军怜宥。”耿弇大喜,下马携起,同入城中。安抚百姓,顿歇军兵,有诗为证:骏马星驰践北沙,剑挥光影制金蛇。 奸穷望绝无烽火,化作祥烟绕帝家。 时张步建都于剧,令弟张蓝分兵二万,据守西安。令都郡太守合万余人,共守临淄,相去四十里地。 却说耿弇令费敢守巨里,自引众将进兵,尽中居二城之间。 弇视西安城小而坚,且蓝兵又精。临淄名虽大,实易攻,乃传令诸将曰:“汝等竭心相护,后五日且攻西安,成功之后,各有褒封。”众将俱诺,愿死相助,遵令各归帐部。有人报知张蓝,蓝大惊,即会诸将谓曰:“耿弇欲攻吾城,汝等须谨防御。 ”众将听令,日夜禁守。 至期夜半,弇令军卒饱食,上马而行。次日天晓,至临淄城。近护军荀梁等进谓弇曰:“将军且速攻西安,莫使彼思谋,就难复破之。”弇曰:“不然。西安闻吾欲攻之,日夜防备,今临淄不觉,可先攻此。陡见吾等兵至,必至惊乱,半日可破矣。若攻破临淄,西安孤弱,又且张蓝与步,隔绝不能相救,若知,必然亡走归剧,岂不击一而得二也。若先攻西安,其城坚固,一时难克。累于加兵死伤必多,纵然拔之,蓝引军奔还临淄,合兵共势,吾等反被其挫。观人虚实而下,则可取胜。 ”众将闻言,乃曰:“将军真神算也!”弇遂令陈俊引兵五万,埋伏西山下,曰:“彼败,必从西望东奔走”。再令荀梁领军二万,于西山高阜处探望。曰:“若其将至,举旗为号,陈俊伏兵齐起,截住去路,吾等后袭,可擒此贼”。众将各遵去讫。 是日,耿弇亲发大军二十余万,分作五队而进。至城下,排列阵势,叫小寇搦战。步弟张寿见汉兵围击,慌忙无措,急引精兵十万,披挂上马,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谓寿曰:“小将能知死乎?”张寿骂曰:“匹夫小寇,有何高见,敢言大话,两合阵前碎尸万段!”耿弇大怒,提刀直龋二人交马,约战数合,张寿败走,耿弇率军追赶。寿咀势迫,弃城从西而走,荀梁见其将近,忙将旗幡一层,陈俊伏兵齐出,大喝一声,当头截祝张寿欲回后走,耿弇赶上,前后相攻,冲阵大喝。寿欲拼死撞出,陈俊跃马赶近,望张寿胁下一枪,刺于马下。杀死众军,不可胜数,余卒皆降。弇鸣金收军,入城安歇。张蓝闻知,大惧,遂引众将合城奔剧而去。人报知耿弇,弇大喜,曰:“果遂吾意。”即传令军中:“不可妄攻剧下,若张步至,则取城以激之。” 却说张蓝奔走至剧,入见兄步,哭诉前情。张步大惊,叹曰:“吾自起兵,据东一十二郡,未尝伤失。今逢此贼,杀我手足,占我城池,不由人不恼。”言未讫,有人报曰:“耿弇据城,又欲与大王争锋,兵马都已整备,王何拒之?”步闻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余万众,吾皆即其营而破之。耿弇兵少于彼,又皆疲劳困倦,何足惧之!”言罢,与弟张蓝、张弘及大彤首将董异等,兵共二十万众,即起攻弇。行至临淄大城东,分兵布阵。弇知,先引众将出淄水上,突遇董异欲战。乃思:“挫其锐,则步不敢进,故示弱以长其气。”遂还军归小城,陈兵于内,引其入战。张步见弇退兵,乃曰:“小将岂敢当大阵,见吾一至,忙退还归。”遂乘势速兵而进。两军相遇,刘歆出马,谓步曰:“村贼尚不知死,还敢率兵对阵。今若拿住,斩首革尸!”步曰:“蛟龙浅水遭虾笑,汝乃一无名小寇,不禁三合之敌,敢自夸口!急退,叫耿弇对阵。”刘歆大怒,挺枪直龋二人交马,共战十合,不分胜负。弇正于齐王宫中环台之上观望,见歆、步交锋,急下引兵助杀,与陈俊等分兵两路而进,冲入阵中搅杀。步军大败,各相混战。张蓝望东突走,陈俊挡住,战不两合,被俊一枪刺于马下。张弘望见,跃马来救。陈俊奋身转马,望弘脑后一枪,被其躲过。复马再战三合,弘敌不住,拨回奔走。刘歆攀弓赶上,望弘奋射一箭,穿入口中,坠马而死。众军大败,张步引兵退走,耿弇等一齐追杀。赶至东城下,张步见追渐近,急扯弓拨马,望耿弇一箭,弇以刀急拨开,跃马赶上。二人又战十合,陈竣刘歆两下夹攻,步冲出走,陈俊欲赶,弇曰:“不可,今日兵马劳倦,明日再战。”遂令鸣金收军安歇。 是日,汉帝在鲁,闻弇为步所攻,亲引大军来救,未至,陈俊谓弇曰:“剧虏败虽一阵,兵马犹盛,吾等且闭营休士,以待上来。”弇曰:“乘舆且到,臣子当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耶?”乃出兵大战。俊谓步曰:“匹夫,早下马降,保为重用,莫待擒拿斩首,悔无及矣。”步骂曰:“小人苟得一胜,则自矜夸。今日再决,方见输赢。”言罢,二人交马,共持十合,不分胜负。耿弇出马一齐掩杀,征云蔽日,尘土遮天。自早交兵,至晚未罢,杀伤无算。城下沟堑,伏尸填满。弇知张步困乏,乃退兵伏于两旁,以待其出,夹攻黝杀。步见弇退军尽,果引残兵出走。耿弇将旗一举,伏兵齐起夹杀。 步军丢旗弇鼓,各逃奔散。弇等诸将追至巨昧上八九十里,僵尸相属,收得辎重二千余辆,步还剧都而去。弇亦收军顿歇。 有诗为证:连日干戈扰塞疆,可怜士卒丧邱荒。 无端百舌枝头鸟,故向春风闹夕阳。 却说汉帝驾至临淄,弇等皆出迎接。入城坐定,弇等诸将一齐参见,礼毕,帝谓弇曰:“闻卿与贼交兵,未能取胜,朕亲来相助,以代卿劳。”弇曰:“臣领陛下敕旨,讨芟贼寇,惕惕于心。但不能智理天下,致主优游。今托陛下洪福,盗贼俱平。惟张步败逃剧去,容臣再讨。”帝闻大喜,谓曰:“昔韩信破历下以开基,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皆齐之西界,功足相彷。而韩袭击已降,将军独拔勍敌,其功尤胜于信也。又田横烹郦生,及田横降,高帝诏卫尉不听为仇,张步前亦杀伏隆,若步来归命,吾当诏大司徒以释其怨,又事有相类也。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言讫,遂令设宴,大会群臣,赏劳诸军。 至次日,耿弇复进军攻剧。张步知,急披挂上马,引兵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张步败回本阵,欲进入城,陈俊截祝又战十合,耿弇冲阵混杀,张步大败,急引残兵,拼死杀出,奔投平寿。苏茂闻知,即将万余人马来救。帝遣告闻:“步、茂若能斩来投降者,封为列侯,千金赏赐”。步闻暗思:“汉兵势大,吾身孤力弱,岂能与敌!莫若拜降,免劳军卒。”遂夜入帐,斩茂首级,至弇军门,肉袒负斧请降。耿弇大喜,遂令前行。入据其城,树起东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立各郡旗下。众尚十余万人,辎重七十余辆,遂奏帝封步为安邱侯。其余皆罢遣归乡里。弇复引兵进攻咸阳。其五校余贼,闻弇兵至,望风降伏。 于是,齐地悉平,振旅还京。 却说隗嚣,一日问于班彪曰:“往昔周亡,战国并争数世,然后方定,实乃苏秦、张仪纵横之术,而致王兴。吾今欲效以行之,可乎?”彪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周爵五等,则诸侯从政,而根本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柞,国祀三绝,故王氏擅朝,能窃位号,危自上起,则伤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引领而叹! 十余年间,中外骚扰,远近皆惧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杰带州域者,皆无六国世业之资。百姓讴思景仰,汉必复兴,已可知矣。”嚣曰:“汝言周、汉之势,可也。至是但见愚人纷纷,并与刘氏驱立,若此之故,而谓汉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掎之。时民复知汉可兴乎?”彪见其强辩不听,乃作《王命论》以讽之。《论》曰:昔尧之禅舜曰:“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洎与稷契咸佐唐虞。至汤武而有天下,刘氏承尧之祚,尧据火德而汉绍之,有赤帝之符。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也。夫饥馑流离,饥寒道路,所愿不过一金。然终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离阨,曾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藉,成如王莽。然卒鼎镬伏质,烹醢分裂,又况么么不及数子,而欲闇奸天位者乎?昔程婴之母,以婴家世贫贱,卒富贵不祥,止婴勿王。王陵之母,知汉必得天下,遂伏剑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之理,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 审此二者,帝王之事决矣。加之高祖宽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捉挥洗。揖郦生之说,举韩信于行阵,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卒策毕举,此高帝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其事甚众,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诚知觉悟,超然远览,渊默深识,收陵、婴之名分,绝信、布之凯觎,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臣班彪顿首百拜,谨奉《论》上。 隗嚣接《论》读罢,谓曰:“若卿之论,则古之帝王,皆有预卜而后兴乎?”遂不听所言,退殿而去。彪见直谏不从,私出城奔往河西,令人报知窦融。融遂出接,邀入衙厅施礼。 二人坐叙,融曰:“远劳贤士下顾,必有事否?”彪曰:“为屡谏嚣贼不从,故私离郭境,来佐辅贤宰,望纳为用。”窦融大喜,谓曰:“吾心久欲东向,奈以河西隔远,如之奈何?” 班彪曰:“大丈夫当磊磊落落,决意而往,不可疑贰,以堕其志。今汉帝威德信着,仁智待人,诚所谓有德之君也。贤宰深明才略,博览古今,决祸乱,察废兴,运犹反掌,岂可久淹自溺而不见用于世!昔惠王币聘孟子千里而来,况此东郡界乎? ”窦融听罢,大喜,因留宿帐中,共画筹策,甚爱敬之。 却说隗嚣为人奸佞,诡诈百端,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一日,与辩士张玄议曰:“吾欲效秦、仪之术,无是人,欲托贤士往河西,说连窦融,合兵共势,公意若何?”玄曰:“臣但无仪、秦之辩,合纵之谋,君既有命,岂敢畏惮而违哉?”遂拜别上马。隗嚣送出郭外分手。 张玄行至河西,令人报知,窦融迎入施礼,退堂坐叙,问曰:“贤士来此何意?”玄曰:“来此非别,特为贤者兴业。 ”融曰:“吾乃一庸夫耳,岂当是任!纵能兴举,则势力不及。 ”张玄曰:“贤宰不可疑贰,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殆,虽悔无及。且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决,当各据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窦融闻言,沉吟未决,乃曰:“待吾思之。”张玄遂别而退。 融乃召众豪杰及诸郡太守,计议其事。内有识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姓号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建明汉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 故刘子骏改易名字,冀应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门君惠言刘秀当为天子,众遂谋立子骏。事觉被杀,出谓百姓观者曰:‘刘秀真汝主也。’此皆近暴者,智者所共见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论之。今称帝者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兵甲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他姓则未能当也。”窦融闻言,甚喜,遂与诸郡太守小心猜详,从容决策东向。五年夏月,遣长史刘钧,奉书诣赴洛阳。 却说汉帝闻河西之地居民稠密,财富充盈,又日连接陇蜀,常欲招之,以逼隗嚣。一日,遣使赍书遗融,途遇刘钧,即与俱还,见帝具说其事。帝闻大喜,礼飨钧毕,乃遣刘钧赍持玺书,回赐窦融。钧辞帝出朝,上马回至河西,入见窦融,将玺书呈上。窦融视书曰:制诏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富殷。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奈道路隔塞,悒悒何已。蒙遣长史奉书所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俱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所兴,千载一会,遂欲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以功业。欲三分鼎足,连横合纵,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已事而已。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授为凉州牧,便宜辄言。 窦融读罢,大喜。自玺书一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融即遣刘钧,赍书诣京见帝。书曰: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复备列位,假历将军,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织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伤痛。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益之利。此三者,虽间狂夫犹知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弟友,诣阙口陈,伏冀亲慈,俯垂昭鉴。 帝览书大喜,叹曰:“窦将军诚有忠心于国也。”即令钧使回报,合会进兵。钧遂拜别上马而回。行至河西,入见窦融,具说前事。融深知帝意,乃遣使赍书至陇右责嚣,书曰: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启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闻,改易节图,君臣分争,上下交乱,委成功造,难就去从。义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始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川地势局迫,人离兵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返,闻道犹述。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有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遗伯春垂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坵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失之孤。迄今伤疾之耻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痾不得遂廖,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闻之顿伤寒心。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隗嚣览书读罢,沉吟半晌,竟不从。常自矜己饰智,每比西伯之态。其将王元常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不愿专心内事,遂进问嚣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谓之太平。 一旦败坏,大王况无所厝。今南有子阳,北有文伯,而欲牵儒生之说,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万全。此循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马精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山河。元表以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羁安之。鱼不脱于渊,神龙失势与蚯蚓同。”嚣闻言,甚喜,即依元计而行。 遂遣人入侍。然负其险麑,欲专制方面,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 却说冯异治关中,出入三岁上林、成都。异自以久在外,不自相安,遣人洛阳上书,言:“思慕阙廷,愿亲帷幄。”帝不许。后有人上章奏帝,言:“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皆号异为咸阳王。”帝闻奏,恐有变,即将所奏之章,遣使赍入关中示异。异见,惶惧不安,乃修书一封,遣人诣京拜谢。书曰:臣本愚生,遭遇受命之会,充备行伍。过蒙恩私,位大将,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国家谋虑。愚臣无所才能,臣伏自思,惟以诏敕战攻,每辄如意,时以私心断决,未尝不有悔国家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当兵革始起,扰攘之时,豪杰竞逐,迷惑于数。臣以遭遇托身圣明,在倾危圂淆之中,尚不敢过差,而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测乎?诚冀以谨勃,遂自终始。今见所示臣章,战栗怖惧。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此自陈。 帝览书视毕,恐其不安,乃令人下诏,以慰之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六年春月,异还京师,入朝见帝。朝君毕,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言罢,使中黄门赐以珍宝、衣服、钱帛与异。谓曰:“仓卒芜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未能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毋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帝大喜,遂与定议,进兵图蜀。 留十余日,令与妻、子同还西夏而去。有诗为证:别君征战已三年,夜梦升朝奉圣宴。 今日笑蒙恩赐返,西风万里着归鞭。 却说汉帝思慕严光,自与混阳别后,未知流落何地,朝夕缠萦,不能息已。一日登殿,文武朝罢,下诏征之。及处士太原周党,使者赍诏遍界觅访,不见光于何地。惟周党随聘至京,入朝参拜,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不就职任。博士范升奏曰:“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就车。及陛见帝,周党不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钩彩华名,安得赴三公之位。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如不成,则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帝曰:“自古明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令言情赐周党缎帛四十疋,罢之还乡。复思严未至,乃令图画影像,晓挂各州,有能寻觅者,赏银四十。 齐国一人,诣京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于泽中,活似图像一般。近臣奏知帝,帝疑是光,即召齐人至殿,赏银四十。 后齐人顿首拜谢而去。帝令安车,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帝闻光至,即驾车远迎,接入外馆,施礼坐叙间别之情。话毕,光卧不起,帝即其卧以手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光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德,巢父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次日,复召子陵人殿,叙论旧故。相对数日,因与共牀偃卧。光足加帝腹之上,帝任所意,并无憎恶之心。明早,太史趋殿奏曰:“臣昨夜观天象,见有客星犯入帝座,甚急,恐生不测。”帝闻奏,大喜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同衾卧耳,有何疑焉?”太史即退而去。帝召严光至殿,谓曰:“朕欲拜先生为谏议大夫,扶佐弱寡,先生意若何?”光辞谢曰:“愿守素志耳,陛下何苦逼焉?”帝见光苦不从,乃赐黄金百两,缎匹五车,送出还乡。光曰:“臣以贫士居处,要此何用?”毫末不受,遂与拜别而去。耕钓于富春山中,寿八十终于家。后人名其钓处曰“严陵滩”。有诗为证:世祖忧怀切访宾,安车三召驾蒲轮。 从容画问名难屈,宁作荒台旧钓人。 却说马援数以书记责备隗嚣,嚣反怨援背己,得书增恶,遂发兵拒汉。援乃遣人诣京上疏,陈己之哀。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由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嚣遗臣柬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返,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以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不欲言,则无以上闻,愿得诣行所在极陈,愿进愚策,则退就陇亩,死无所恨。臣马援诚惶诚恐,顿首百拜,谨奉表以闻。 帝览表读罢,叹曰:“马生诚心于我,岂可以二待乎!” 遂遣使召援入国议事。即至,入朝见帝,扬尘礼毕。帝曰:“奈今陇蜀未清,干戈骚扰,故召将军诣阙,共决机筹。愿将军明以教我,抚镇边疆,救生民之涂炭,士卒之劳苦。”援曰:“陛下勿忧,陇右隗嚣先以子侍陛下,虽欲相反,持疑二心,臣请再往说之。如其不然,以兵伐之,有何难哉?”帝闻大喜,遂将突骑五千,使马援往说。 马援即别,上马而往。回至府中,令人赍书与隗嚣之将杨广,使其晓劝于嚣。书曰: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问还长安,因留上林。 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叛,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元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 以今而观,竟何如耶!援闻之可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他否?竟不能言。 朝夕号泣,婉转城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其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令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奉卿拒之。 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豪杰共说季孟,若计划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地舆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耶,固当谏诤。语朋友耶,应有切直。岂有知其无诚,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杨广览书,沉吟半晌,乃曰:“此生何惑人耶?”竟不回答。 却说窦融以书嚣不纳,乃与五郡太守共厉兵马,整给军粮及枪刀、弓箭、盔甲等件。悉以齐备,乃遣人诣京上疏奏帝,请兵均期击嚣。帝深美之,乃遣使赐融以《外属之国》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外传》等书,诏曰:朕每念外属孝景皇帝,出自窦氏,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继统,以正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孙。此皇太后神灵上天佑汉也。从天水来者,写将军所让隗嚣之书,痛入骨髓。叛臣见之,当股栗惭愧,忠臣则酸鼻流涕,义士则旷若发朦。非忠孝慤诚,孰能如此?岂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嚣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祸将及,欲设离间之说,乱惑其心,转相解构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僚,不晓国家及将军本意,多能采取虚伪,夸诞妄谈,令忠孝失望,传言乖实,毁誉之来,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关东盗贼已定,大兵悉于西。将军其抗厉威武,以应期会,故兹诏谕,想悉宣知。 窦融接诏拜毕,即与诸郡太守议曰:“更始时,金城太守被纣何所杀,而据其郡。隗嚣遣使多以金帛和连,与共结盟。 奈此贼朝夕练将,晓夜屯粮,御驾若至,彼必助嚣同击。莫若乘其未备,吾等先进图之。使后上临,嚣兵孤弱,不能取胜,方可破电。”众答曰:“将军所见甚明,即依计行。”言未讫,忽人报曰:“金城封何来击吾郡,已在十里山坡布扎营寨,将军何以治之?”融闻大惊,急令诸将披挂,亲引大军五万,出坡迎敌。 行至十里坡,两军相遇。封何出马,头顶白银盔,身披青铠甲,坐下黑色马,手执雁翎刀,立于阵前,大叫小军搦战。窦融出马,谓何曰:“吾主刘秀善任贤能,将军文武兼备,智勇超人,若归扶汉室,保为重用,不枉将军英雄而屈于贼寇之下。将军如不愿从,则功名两失,而留污名于万世矣,将军以为如何?”何曰:“人生天地间,要在立节。岂不闻古人有云‘士穷立节义,世乱识忠臣’。吾与隗嚣共盟永约,汝主刘秀虽系汉室宗支,乃是妖人崛起,吾岂背约而从寇乎!”融曰:“古之贤臣,皆择主辅佐。昔商纣不仁,诸侯多叛。文王修德,亲聘太公。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今吾主顺天行道,伐暴吊民,王莽百万之兵,片时扫除,天下三分已得二矣。今将军隗嚣据窃陇右,与汉争锋,汝纵有拿云之手,冲天之志,则不过于王莽。将军早思回头,便有褒封。一则扬清于后,二则遗计子孙,将军不听,难出融手。融兵十万,战将千员,已布四十里之地,阵如铁束。将军虽有万夫不当之勇,难出此敌。 愿将军思之。”封何不听,横刀跃马,望融赶杀。融即催军对阵。 众将飞奔出马,一齐掩杀。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两边混战,士马相冲,何军大败,丢旗堕鼓,弃甲曳兵。何撞出阵走,前路伏兵截祝欲回后走,窦融诸将上夹攻。一阵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得其牛马千头,谷粟万斛。何逃入陇右而去。于是,窦融威武扬震河西。有诗为证:窦融一战立元勋,威震河西四海闻。 须信儒臣胸富甲,笔锋轻举扫千军。 时大兵未进,融乃引军还城,伺候车马。 却说嚣将梁统,知融会驾西征,乃使人夜入帐中,刺杀张玄,与嚣绝约。所假将军印绶,起军应汉。又酒泉大守竺曾,思第婴原被隗嚣昔日所害,乘汉兵起,乃杀属国侯王彻,与弟报仇而去。融知,遂承制拜曾为武锋将军,共合大军十万,令众将饱食,上马即行。 至姑臧,嚣兵已退,融遂回军,恐嚣势大,久守不出,令人上书,促驾急进。书曰:隗嚣闻车驾当西,臣融东下,士众骚动,计且不战。嚣将高峻之属,皆欲逢迎大军。后闻兵罢,峻等复疑。嚣扬言东方有变,西州豪杰遂复附从。嚣又引公孙述将令守突门。臣融孤弱,介在其间,虽承威灵,宜速救助。国家当其前,臣融促其后,缓急迭用,首尾相资。嚣势排迕,不得进退,此必破也。 若兵不早进,久生迟疑,则外长寇仇,内示困弱,复令谗邪得有因缘,臣窃忧之。惟陛下哀怜,纳愚衷曲,臣窦融顿首百拜,谨奉书上。 帝览书甚喜,令使回报。壬辰八年夏月,御驾亲征陇右。 以大司马吴汉为元帅,征南大将军岑彭为副帅,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为左右护驾帅,捕虏将军马武为先锋。点起大军百万,战将千员,炮响一声,拥驾而出。帝传旨军中:“不得骚扰良民,如违者即斩。”众将应诺前行。旌旗蔽日,尘土遮天,骑兵步卒千里不绝。 忽光禄勋郭宪急趋驾前谏曰:“东方趋定,车驾未可远征。 奈西地险阻,山谷崎岖,且其兵将久练惯熟,吾等军卒生疏,恐有一失,难相救护。愿陛下纳臣愚见。”帝不听所言,促车前进。宪乃当车拔刀以断轴靷,帝亦不从。西行至漆,诸将多有进告,言:“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帝犹豫未决,令召马援问之。援即随召夜至。帝见大喜,共坐帐下,且将所事质问。援曰:“臣因说嚣,将有见土崩之势,兵精有必破之状。 臣是积米如山,以待君至,细将其形指示。诸军所从何路出入,昭然可晓。”帝闻言,乃曰:“虏在吾目中矣。” 次日进军,令吴汉等分兵两队,并道而入。至陇右城下,布列阵势,大叫嚣将搦战。嚣知,急令大将王捷点兵十万,各披盔甲上马,出城迎敌。两军相对,众将护车出阵。帝亲打话谓嚣曰:“朕自白水起义,蒙天下豪杰归附,均以兄弟相待,未有薄于彼而厚于此。后举大军,进击王莽至武关,亦蒙汝与子阳约期接应。朕虽嗣职,未尝有负汝之意。今何自据陇右,与朕争乎?”嚣闻帝言,低首无答。吴汉出马大骂:“贱贼! 无福受禄,故自作孽。今见主上亲至,尚不低首请罪,立时拿住,碎首分尸。”言罢,激若雷怒,踊身飞出。两马相交,战不三合,隗嚣败走。吴汉赶上,王捷挡祝亦无三合,忙回阵走。 隗嚣见败,急催一十三员大将,出阵助杀。众将得令,飞奔而出。帝见嚣兵助阵,亦令副帅岑彭、先锋马武及护驾耿弇、盖延等众将,四围掩杀。金鼓震天,征尘蔽日。嚣军大乱,伏堑堕坑,走者践尸踏足,伤者弃甲丢枪。隗嚣见战兵不利,令小卒鸣金收军,走入闭城不出。帝亦收军下寨。 次日,汉帝升帐,召诸将议论,恐长安有失,令征虏将军祭遵与大司马吴汉,分兵二万,镇守长安。二入领旨,拜别上马前行。 数日乃至,人城衙。次日升堂,二人坐叙,遵谓汉曰:“嚣必败灭,其将牛邯与吾旧交,今见嚣不利,有归义汉家之意,我欲遣使谕娆助服,可行否乎?”汉曰:“既有是意,宜即归之。”遵遂修书一缄,遣人往下。书曰:遵与嚣王耿盟为汉,自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数十矣。 于时周洛以西,无所统一。故为王策,欲东收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乱。数年之间,冀圣汉复存,当契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生民以来,臣人之势,未有便于此时者也。而王之将吏,群居穴处之徒,人人一掌,欲为不善之计,遂与孺卿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持腕,垂涕登车。幸蒙对拜,得延议论,每乃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官。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拒要持当军冲,视其形势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路甲,策书复得。故夷吾束缚而相齐。鲸布仗剑而归汉,去愚就义,功名并着。今孺卿当成败之际,思严兵之锋,可为怖栗。宜断之以胸,参之有识。大汉征虏将军祭遵谨书。 邯得书,沉吟十余日。乃谢士众,归命降汉。帝大喜,遂拜邯为大中大夫。邯顿首谢恩而出。于是,隗嚣大将一十三人与十六县官吏,共会十余万众,伏驾请降。 却说隗嚣屡与汉战不利,闭门敛坐,日夜忧闷。忽人报曰:“牛邯等一十三将与诸县官吏会议,降汉去矣,大王若何?” 嚣闻大惊,唬得心寒胆落,魄散魂飞。自思无计可奈,急令安车,先将妻、子送出西城杨广处去。令田弇、李育保守上邽。 王元往蜀借兵,各遵去讫。 却说汉帝下诏谕魄嚣曰:“若能束手自诣拜降,则父子相见,保无他也。昔高皇帝云‘横来大者为王,小者为侯’,若遂欲为鲸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近臣奏知帝主。帝大怒,令将其子隗恂推出斩首。众将得令,簇出辕门斩讫。帝曰“此贼不可久停,宜速进兵。”即令征南将军岑彭,分兵五万,围击西城。再令耿弇、盖延引军五万,围击上邽。再敕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进兵,南击蜀虏。人若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发为白。”众将遵命,帝驾东归而去。 却说岑彭,兵至西城,围守一月。杨广死于其内,而隗嚣穷困,望想救兵未至,甚切忧闷。其大将王捷,别在成邱,自思无计退兵,乃登城谓汉军曰:“为隗王谨守城池者,皆必自死而无二心。愿诸军急罢,不劳困守,君等请以自杀,以明节义。”言罢,拔剑自刎而死。岑彭叹曰:“此烈士也。”再传令军中固定城池,嚣必困败。众军皆诺。 言未讫,忽闻嚣将王元,于蜀处求借救兵五千余人,令卒鼓噪,大呼曰:“百万众兵来至。”汉军大惊,岑彭勒马于高处观望,见王元当头,与数名战将飞马而来。彭即解兵,截住搦战。两军相对,王元出马,高声叫曰:“岑彭小将,尚不知死,还敢引军对阵。今吾兵百万,千员勇将,汝纵插翅飞天,亦难逃出此阵!早早拜降,免遭擒斩。”岑彭听言,大怒,骂曰:“穴居鼠寇,敢出大言。汝虽有百万之兵,吾亦不惧。吾曾昆阳匹马单刀,杀苏伯可片甲无存,一鼓而取其城。今逢小敌,岂足为惧。”言罢,令卒擂鼓。两军相交,约战十合,王元抵敌不住,败阵回走。岑彭赶上,周宗出马截祝共战三合,岑彭展起金标,望宗背后一打,落于马下。王元行巡急出,挺住恂宇,扶宗上马,回入本阵。隗嚣听知喊杀震动天地,急登城望,见是王元救兵来至,令卒开门,高叫:“王元罢战,且入城来。”王元闻叫,鸣金收军,走入城中。与嚣议曰:“岑彭,世之勇将,难以对敌。且此粮草又尽,不可虚守,莫若夜开北门,从东走入冀城,再作区处。”隗嚣从言,遂令军卒饱食。至夜二更,各披盔甲上马,潜出北门。行未半里,小军走报岑彭,彭急引军后赶。追至冀城,嚣军走入城去。岑彭分兵围住,守经半月,岑彭食尽,放火烧其辎重,引兵下陇,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助嚣,嚣病且饿无食,出城备粮,愤急而死。王元、周宗等收嚣安葬,遂立其少子隗纯为王。有诗为证:嚣将空谋望斗台,秋风陇下久徘徊。 长星不为奸雄伴,夜半流光落九垓。 九月,车驾还宫,帝于后殿闷坐,自思颍川等处盗贼蠭起,骚动京师,心甚恐惧。一日登殿,文武朝罢,帝召执金吾寇恂谓曰:“今颍川盗贼群起,虏掠生民,兼且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独卿能平之,朕欲托卿复出,与国分忧,可乎?”恂曰:“颍川闻陛下出战陇蜀,故狂狡之徒,乘间相语而乱。今若再闻陛下南向,贼心惶怖归死,陛下可亲出讨,臣愿出锐前驱,方全万胜。”帝曰:“卿言是也。”遂令寇恂勒兵十万,御驾南征。众将得令,各披重盔轻甲,硬弩长枪,一齐拥护车驾而出。 旌旗云拥,山岳动遥凡经过州县官吏,各持羊肉珍味迎接,群贼争相迎降。帝大喜,并不伤害一命。乃曰:“汝等因无食用,才起是心。”言罢,每人赐银十两,令各归事农业。 众皆欢悦诚报,叩头谢恩而去。乃相私语曰:“汉帝诚有养民之心,宽仁之度。吾等本该死罪,反赐金银,并无计较,吾等何能报乎!”言罢,各散而去。帝令恂为颍川太守,抚恤良民。 寇恂下拜,百姓遮道俯伏驾前,告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以清黎庶。”帝闻,急召大司徒李通、横野将军王常至帐下,谓曰:“今颖川已定,奈东郡复起,朕欲托二将军往伐,救拔生民,将军何如?”二将答曰:“臣等虽无才识,愿死当锋,以报陛下厚恩。”帝大喜,即分麾下精兵五万,与二将往击。二将拜别上马,引兵而去。 帝复思耿纯曾为东郡太守,威名着于卫地,远近皆知。若得此将一往,不征可服。遂遣使持节拜纯大中大夫,使纯起兵合会李通、王常等,共击东郡。使者至邺,入见耿纯,具说所事。耿纯大喜,令使回报。即发大兵五万,上马而往。 东郡闻纯入界,盗贼皆惊,各相谓曰:“耿纯将军,威振天下,声震京都,原为此郡太守,以德化民,所以人人皆服,四海胆苏。吾等莫若迎上请降。”众皆大喜,言“此计甚妙。 ”是日,会聚九千余人,当道拜伏。告曰:“小的众人自昏作孽,罪有万死,望将军仁恩宽宥。从今以后,再不敢为非。” 纯曰:“吾岂喜欲是哉!但汝等不守生业,故此横为,以致干戈骚扰,民庶遭殃。今肯诚心降服,吾意甚悦。自此为戒,各以苦力营身,一则显祖宗之光,二则扬亲戚之美。虽不上达,亦无遗污于子孙矣。”言罢,令各散归。众皆大喜,叩首谢恩而退。于是,东郡贼兵不攻自服,震旅班师。帝接大喜,仍以纯为东郡太守,吏民悦服。李通等拥驾回京而去。 次日升殿,与众文武议曰:“隗嚣虽死,奈其子继为主将,何如耶?”李通答曰:“大事去矣,何惧小哉!”言未毕,一人趋殿奏曰:“征虏大将军祭遵于陇下疾甚,死于军中。今丧至河南县,陛下可发兵接之。”帝闻所奏,顿使魂飞气绝,倒下龙牀。众臣急救,多时方醒。乃放声大哭曰:“此将为吾披坚执锐,敢死当锋,未尝酬其劳也。今不幸而疾逝军中,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顿足捶胸,嗟吁不已。 李通奏曰:“祭遵终世,天数然也。陛下为苦恸损悴龙颜,今其丧至河南,陛下可传敕殡,以表君臣之义。”帝传旨,令百官皆穿素衣出接。帝亲披孝,素车白马,迎出郭外。望其丧近,哭哀甚切,还至城门,观者皆为流涕。帝下诏:停于午门外殿,再令河南尹护其丧事。次日,汉帝升殿,召众文武议论丧事。忽翰林博士范升上疏,追称祭遵,疏曰:臣闻先王崇政,遵美屏恶。昔高祖大圣,深见远虑。班爵割地,与下分功。著录勋臣,颂其德美。生则宠以殊礼,奏事入门不趋。死则畴其爵色,世无绝嗣。丹书铁券,传于无穷。 斯诚大汉厚下安人长久之计,所以累世十余,历载数百,废而复兴,绝而复续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汉道,褒序辅佐,封赏功臣,同符祖宗。征虏将军颍阳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为之感伤,远迎河南,恻怛之动,形于圣躬。丧事用度,仰给县官。重赐妻、子,不可胜数。数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过存。矫俗厉化,卓如日月。古者臣疾君视,臣卒君吊,德之厚者也。陵迟已来久矣。及至陛下,复兴斯礼,群下感动,莫不知厉。臣窃见遵修行积善,竭忠于国。北平渔阳,西据陇蜀,先登泜上,深取洛阳。众兵既退,独守冲难,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军,清名闻于海内,廉白着于当世。 所得赏赐,辄尽与吏士。身无奇衣,家无私财。同产兄午,以遵无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于国,不敢图生。虑继嗣之计,临死遗诫,牛车载丧,薄葬洛阳。问以家事,终无所言。任重道远,死而后已。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 虽在军旅,不忘俎豆,可谓好礼悦乐,守死善道者也。礼生之有爵,死之有谥。爵以殊尊卑,谥以明善恶。臣愚以为,宜因遵薨,论叙众功,详案谥法,以礼成之。显章国家笃古之制,为后嗣法。臣翰林博士范升顿首,诚惶百拜,谨奉表上闻。帝览表读罢,愈加哀悼。若天丧己,不能自息。乃将升奏之表,以示公卿。即日至葬,帝驾素车,亲披孝服。文武军士,俱令白衣拥护丧中。谥曰“成候”。既葬,车驾复临其坟吊奠。 见遵夫人泣,帝甚悲伤。有诗为证:如何宵起梦偏长,庭树生寒风满堂。 落月屋梁情似海,此生无分识遵郎。 却说嚣死,其将王元、周宗等复立子纯为王,徙居雁门。 帝召征西将军冯异往伐。异即引军五万,上马往前,望西行进发。数日方至,令人报知吴汉、杜貌、来歙、王霸等,合兵共进。四将闻报,急出迎接。礼毕,即起军行,共合二十余万。 至天水,分兵开阵。令小卒叫纯搦战。纯知恐惧,急召大将王元计议。元曰:“大王勿虑,安坐城中,小臣等愿死当先斩首来献。”言罢,飞身上马,与赵恢、周宗、行巡、苟宇等勒兵十万,分作两门而去。王元、周宗、行巡引军五万,先从南门出战。令赵恢、荀宇分兵五万,从后西门剿杀。言讫,各依计行。 王元等出城与汉兵对阵,冯异出马谓元曰:“鼠贼,尚不知死!隗嚣千谋万计,未能成就,愤气死于军中。今汝一微尘耳,岂足为望。”元曰:“鹊在深林而笑孤凤。吾先王虽丧,后主犹胜天下。国家世承相继,岂能长于汉哉!汝今早罢战,不失功名之望。倘若抗顽,分尸碎首。”冯异大怒,掠刀跃马,直取王元。二人交马,约战数合,王元抵敌不住,走回本阵。 冯异跃马赶上,宗周、行巡飞出截住,两下夹攻。王霸望见,忙冲入阵,撞遇周宗,共战十合,周宗败走。王元举旗一招,赵恢、荀宇从西杀入。吴汉见其兵助,急催杜貌、来歙,一齐跃马而出。两边混战,喊杀连天,隗兵大败。赵恢欲撞阵走,被杜貌当胸一箭,射落马下。荀宇望见,飞跃走近,挟上马去。 王元见势不利,忙急鸣金收军,入城而去。冯异分兵,四面围祝却说公孙述知纯危迫,急遣大将赵匡,引军五万来救。至城已近,赵匡先令一将报知城内出兵迎接。其将领命,跃马飞行。见西门五军把守,走至城下,叫卒开门,言西蜀起兵来救。 把守吏卒未知真假,不敢妄开,忙入府内报王元。元自登城问曰:“汝既蜀兵,有书来否?”答曰:“有。”遂将来书带于箭上,射入城去。王元接见,果然,叫谓曰:“吾准会应。” 其将遂别而去。正欲出走,被汉巡军赶上拿住,绑送冯异帐下。 异问曰:“汝何将士,敢来打听消息?以实告说,免受重刑。 ”其将答曰:“公孙述知将军围城,特遣赵匡引军五万来救,故令小人报知王元。小人罪该万死,乞将军姑恕,愿随将军提挈鞭镫。”异闻笑曰:“子阳痴心虚谋想大。”言罢,令将监候,晓谕众军,严兵待战。 忽人报曰:“蜀兵来至。”冯异收军分作五队而入。两军相遇,赵匡出马,头顶凤尾盔,身披青锁甲,手执大杆刀,坐下红鬃马,立于阵前,大叫汉军搦战。冯异出马曰:“吾征陇右,与汝无干,今何故速兵来至,欲讨死乎?”赵匡骂曰:“匹夫村寇!不禁三合,敢出大言,若拿到手,粉尸碎骨。”冯异大怒,令卒擂鼓,展开阵势,跃马相交。共持十合,赵匡气力不禁,忙回败走。冯异赶上,赵匡拨马又战三合,被冯异一刀砍为两段。王元登城望见,急放军出,两下协攻。吴汉、王霸、杜貌、来歙见其兵助,四路一齐进发,掩兵混战,尘土遮天,王元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沟堑伤军,声号地震。隗纯见势危迫,急自鸣金收军入守。冯异收军,四面围祝王元走入城中,点收兵数,伤折大半。隗纯甚是忧切。周宗进谓纯曰:“大王休罪,容臣所告。”纯曰:“将军何事? ”宗曰:“汉将部下人马精强,先王屡与争锋,未能取胜。今大王兵微将寡,上阵者少,岂能敌胜彼哉?臣闻刘秀宽仁待士,卑礼迎贤,大王莫若献降,保全金体。一则功名不失,二则民士得安,大王若何?”纯曰:“吾父屡与交兵,恐怀旧恨,何如?”宗曰:“岑彭先事王莽,除授宛城。刘秀起兵,与彭交锋半载,杀秀军士不可胜言。后彭拜降,反得加封重用,并无憎恨之心。大王放心休虑,臣保万全。”隗纯许之。宗遂登城,谓汉将曰:“吾主隗纯,今愿献城纳降,将军肯休容否?”冯异答曰:“若肯归义汉家,保封原职。”宗曰:“恐帝心怀旧恨,将军若何?”异曰:“若有差池,是吾之过。叫彼放心无疑,保全重用。”宗遂回报,具说所事,隗纯大喜。王元知之,杀入蜀中而去。 十年冬月,纯令卒献开东门,自引大军出接,跪伏道旁告曰:“小将有万罪之愆,百千之过,乞将军怜宥孤独,泉下不忘大恩。”冯异下马,携起谓曰,“公子今能归义,名节永垂,岂有怀旧恨哉!”言罢,同入城衙,安抚百姓。 十一年春月,异攻落门平服,病薨于军中,敕赐葬于洛阳。 谥曰:“节侯”。长子彰嗣。帝思异功,复封幼子讶为祈乡侯。 却说公孙述遣大将任满、田戎、程泛等自变量万人,乘舫排下江关,击破夷陵道,因据荆门。汉征南将军岑彭发兵拒敌,屡战不克。帝知,遣大司马吴汉,发荆州兵助彭夹击。吴汉即起大军十万,上马前行。数日方至,合兵二十余万。彭遂传令军中,令装战船千只,各载火炮于内,逆流而上。众将整集齐备,报知岑彭。彭与吴汉分兵上船,直冲浮桥而进。 田戎等知,亦架小舟五百余只,摆阵对敌。两军相遇,岑彭、吴汉各立船头之上。田戎叫曰:“小将降否?”岑彭骂曰:“陇右如山之势,一扫平除。汝乃一微烟耳,岂胜大焰!”言罢,催橹亟进,冲船混战。是时天风狂疾,令军务放火炮。风怒火冲,彭、汉顺风并进,蜀兵大乱,火烧水溺,死者无算。 任满令军摇船欲汨东走,吴汉兜弓赶上,望满脑后一箭,射入咽喉,溺水而死。程泛亦走,岑彭截住,生擒斩首。田戎走保江州而去。 岑彭、吴汉率臧宫、刘歆等一齐上岸,长驱人下江关。传令军中毋得掳掠民财。所过地方百姓,皆奉羊酒迎劳。彭谓诸耆老曰:“大汉皇帝,哀怜巴蜀人民,久遭军掠,故兴师远伐为除害,岂伤汝等财哉。”毫末不受。百姓大喜悦,争开门降。 彭遂安抚城中士庶,即下江州。见田戎食多城固,一时难取,乃留部将冯骏,分兵五万守之。自引兵乘利进攻平曲。 却说中郎将来歙,与盖延、马成等进攻述,述将王元、环安赶至河池下,大破之,乘胜再进。蜀人大惧。公孙述一日升帐,召请将议曰:“汉兵势大,人人骁勇,州县悉被攻破,如之奈何?”众将默然无计。忽帐下一小卒,名曰乌钻,进曰:“大王勿虑,小人一计,可杀汉将来歙。”述曰:“汝有何计? ”钻曰:“小人学为刺客,夜藏短刀,潜入帐下,刺杀来歙,则盖延易破矣。”述大喜,曰:“我儿若能建功,封赏不轻。 ”乌钻遂潜入,往至其帐前,以身藏于榻下。待夜三更,听得来歙睡浓,潜步扯刀,望歙肚上一刺,飞奔出营而去。来歙痛觉,刀刺入肚,不能拔出。乃叫盖延,延至,见歙伤,放声哀哭,不能仰视。歙张目叱延曰:“虎牙何得此耶?吾中刺客所伤,无以报国,故呼将军嘱托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刀虽在身,还欲勒兵破贼,以复仇恨,何足惧哉!”延强收泪,以听所诫。歙奋然起榻,修表申闻,表曰:臣歙夜宿军中,更阑静后,为贼人潜刺,伤中臣身。臣不自惜,诫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大中大夫叚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获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表未写终,投笔抽刃而绝。盖延哀悼甚切,不自止已。见歙所修之表,虽未完就,亦将封下,遣人先报朝廷,以表其意。 后令王良护送丧还。 使者领命飞奔至京,入朝见帝,呈上歙表。帝览毕,大惊,涕泣不已。军报丧还洛阳,帝亲披孝,素车白马,使传敕葬,谥曰“节侯”。子衰嗣。帝思来歙忠节,复封其弟田为宜西侯。 却说岑彭攻破平曲,收其谷数十万石。公孙述恐惧势大,尽入其手,急使大将延岑、吕鲔、王元及弟公孙恢,发兵十万拒广。及资中,又遣侯丹率兵二万,守拒黄石。彭知,使护军杨翕与臧宫分兵十万往拒延岑等。自引大军十万袭击侯丹。兵至黄石,两军相对,侯丹出马。岑彭不与答话,提刀直龋二人交马,约战十合,侯丹败走。岑彭赶上,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众将俱各走散。彭遂收军,星夜倍道,兼行二百余里,径拔武阳。及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逃散。 初,述闻汉兵在乎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时彭所立营寨之地名曰彭亡,岑彭闻而恶之,欲改其名。至日暮,蜀将环安刺客,诈为亡奴降彭,彭遂纳之。至夜二更,亡奴身藏短剑,潜入岑彭帐下。听其睡熟,遂拔剑胁下一刺,岑彭痛醒,叫喊一声而薨。众将知觉,急起拿住亡奴,斩为八段。有诗为证:如山号令想英雄,志扫膻腥屡建功。 何事身惧奸计害,令人景仰叹西风。 却说吴汉与公孙述之将魏党,战于鱼涪津,大破之。复进武阳,围城攻袭。述遣子公孙揟与大将史兴,引兵五千来救。 吴汉知,解兵迎敌。两边摆开阵势,史兴出马,大叫:“汉将答话”。吴汉出马,谓曰:“小将来送死乎?”兴曰:“吾奉公孙敕令,特来擒汝,早下马拜降,庶留残命。”吴汉大怒,抡刀跃马,直取史兴。二将交锋,约战十余合,吴汉抡起重刀,望兴脑后一砍,连人带马削为两半。公孙揟见势不利,引军回走而去。汉尽获其辎重,不可胜数。复进大军攻击广都,大破拔之,遣卒放火,烧毁成都市桥。于是武阳东诸小城争相迎降。 汉又欲攻成都,帝知,遣人诫曰:“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敌。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将军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吴汉不听,乘利勒兵十万,逼进成都。离城十里,阻江北布起营寨,造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分兵二万,屯于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大惊,急遣使让汉曰:“前敕将军据守,今又千条万端,临事悖乱,是何意也?即轻敌深入,又与刘尚别立营寨,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出兵暗算将军,以大众攻尚,尚破将军亦败,幸勿他往,急引兵还广都为上。”诏书未到,述果使大将谢丰、袁吉引兵十万,分为二十余营,并出攻汉。又使弟揟,引万余军,偷劫尚寨,令不得相救。 却说吴汉闻知述兵至,急引众将,分作两队出敌。大战一日,斩首万余,吴败阵回走入壁。丰等赶上,分兵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与汝等逾越险阻,转战千里,志所在于斩获,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势既不接,其祸难量。吾欲潜师就尚于江南,合兵共御。汝等能心同一力,当锋决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闻言,皆曰:“以死出力。”汉遂饱士厉马,闭营三日不出。令卒多树旗幡,使烟光不绝。至夜二更,各披盔甲上马,潜步出寨,与尚合兵而去。 丰等不觉。次日,吴汉分兵五万,与刘尚攻江北。自引大军攻击丰等。两将相遇,谢丰出马,谓汉曰:“认得谢将军手段否?”汉闻笑曰:“小将暗偷一阵,亦自夸口。”言罢,抡刀摆阵,金鼓齐鸣。二将交马,约战十合,谢丰败阵回走,吴汉赶杀。袁吉出马挡住,共战十合,吉亦败走。吴汉跃马赶上,大喝一声,斩于马下。谢丰见势不利,引兵急走。吴汉张弓搭箭,飞马追赶将近,望丰项下一箭,坠地而死。吴汉自早交兵,至晚才罢。获其盔甲无数,斩首五千余级。自引兵还广都,留尚拒述。自是,汉与述将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有诗为证:文武全才冠世雄,中兴诸将孰能同。 挥戈指日回天下,八战成都八克功。 一日,公孙述升帐,谓延岑曰:“自与汉将交锋,屡未能胜。今又据守成都,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岂可坐守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曰:“然也。”遂依其言,将金帛散赏军士,令五千人马跟护延岑,往市桥伐木,虚架浮梁。令卒鸣金击鼓,引汉对阵。述自潜出精兵,剿杀其后。言罢,各遵命去。 却说吴汉见岑兵少,即引大军出敌。两军相对,延岑出马,吴汉不与打话,提刀直龋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延岑诈败,引至桥边。述兵随后攻击,吴汉奋力追杀。赶至桥上。不觉虚架桥梁,堕水淹没。吴汉急以手援马尾,得出上岸。遂引残兵还入广都而去。 十一月,臧宫军至咸门,人报知述。述视占书云:“虏死城下。”乃大喜,曰:“吴汉在吾手矣。”自引大军数万攻击吴汉。使延岑分兵五万,拒搦臧宫。各遵去讫。 却说臧宫知岑兵至,急令众将布列阵势,待临搦战。延岑军至,亦不打话,跃马交锋,两边混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悉皆疲困。吴汉乘势急使护军高午、唐邯中分锐卒数万,突军冲击。述兵大乱。高午挺枪跃马,飞入阵中,刺述洞胸,堕于马下。延岑飞马奔近,救入城中而去。吴汉分兵围祝延岑扶述卧于榻上,痛不能止。至夜二更,乃召延岑至帐下,嘱之曰:“吾自起军巴蜀,未尝一折。今不幸遭于小将等刺一枪,命隳旦夕。奈子雏幼,不能伸恨,故托将军扶佑。望将军怜念旧情,莫忘今日。若子可护,则护之。如不可护,将军取之。莫令豪杰共笑,而落于他人之后矣。”言罢,愤绝而死。 次日天晓,岑与诸将议曰:“今公孙述已死,吾等莫费心机,劳苦土卒,不如献降为上。”众将皆诺。岑遂登城,谓汉曰:“昨晚公孙述死,吾等愿献归降,将军肯容纳否?”汉曰:“既肯倾服,悉保重用。”岑乃开门,与诸将迎出郭外,跪伏马前,告曰:“小将蠢庸,为公孙述所惑,不识将军雄勇,故有今日之愆。罪该万死,望将军仁宥。”吴汉大喜,令岑前引,一齐拥入城去。汉即传令,着唐邯夷述家属。邯得令,领军一千搜入宫中。将述妻、子及其族人等,尽皆诛戮。岑亦纵兵大掠,放火烧述宫殿。 吴汉斩述首级,令人传送洛阳。帝见大喜,谓曰:“子阳不思富贵有命,妄自尊大,今日休于是乎。”言罢,忽一臣奏曰:“吴汉、刘尚虽获大功,然其纵兵搜掠毁宫殿,大非义也。 乞陛下传旨,杜其将来。”帝闻大怒,敕使往戒之,曰:“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且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吴汉听戒,传令遂止。安抚城内百姓,赏劳诸军。 却说汉帝既平定蜀,乃思汉旧贤臣李业、谯玄、王皓、王加等,俱被奸述所害,心甚愍切。一日升殿,众官朝罢,传旨着黄门校尉,建立祠庙,图书形身,受享春秋之祠。庙完,诏使摆列中牢礼物,御驾亲人祭奠。令鸿胪司序班,朗读祭文曰:惟神全材,忠义大节。如玉之洁,如日之光。一世之短,百世之长。于兹庙貌,晾仰纲常。时维腊月,谨以牲浆。神灵英爽,来格来尝。庶品用伸,伏惟尚飨。 祭毕,诏令校军守护,不得毁坏宫墙,以违敕命。言讫,车驾还朝。遣使复征贤士费贻、任永、冯信等升用。诏书未到,永、信二人病卒。独贻随使入朝。至殿见帝,朝拜礼毕,帝曰:“寡人思卿久矣,未能得见,今幸屈至,喜跃弗胜”贻曰:“臣恨无才佐事陛下,既蒙思诏,敢自违乎?”帝大喜,遂封贻为合浦太守。贻叩首谢恩而去。 却说睢阳县令任延,谦卑守约,赏罚信明,帝甚爱之。一日,遣使召延至殿,谓曰:“朕以卿多能,干政治良。今故擢卿为武威太守,抚察贤否,卿何言乎?”延曰:“臣虽无才,蒙恩敕赐,敢抗违哉?”遂叩首谢恩而起。帝戒之曰:“卿于任所,务宜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曰:“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皆同,善事上官,非陛下之福,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延遂拜别而去。 却说外国使者来献名马一匹,日行千里。又献宝剑一把,价值百金。近臣趋殿奏知帝主。帝大喜,令召使者至,赏金百两,缎四十匹。使者谢恩回国而去。帝即颁诏,以剑赐与烈士,留马驾车。 次日,传旨御驾亲出游猎。文武遵召,令中黄门校尉安整龙车,众将士咸严肃侍卫。须臾帝出,与邓禹同坐车中。令贾复、李通为左右护驾;王常、陈俊为前后先锋。各执利兵,拥车而去。 前至南山坡扳,陈俊令军拿获田夫二人来问。田夫告曰:“小无罪过犯,将军拿缚何用?”俊曰:“汝等休惊。万岁亲出游猎,但问何处有虎?指示捉获,重赏金银。”田夫闻言,欣然答曰:“此事不难。前面白鹅山内有一大虎,常出伤人性命,正要除此畜生,不能到手。今幸将军来灭,小人愿引。” 陈俊大喜,遂令前行。 既至,即赏田夫每人白银十两。二人叩首而出。帝见其山树林深长,实险惊人。传旨众将四围张纲,击鼓鸣金。唬虎战惊,吼声雷震。陈俊挺枪引众将鸣金入坡,赶发其虎奔出山。 贾复攀弓,望虎当胸一箭,射中左肩。其虎漫山奔走,陈俊众军乱赶。贾复以药再复一箭,其虎即坐而死。帝令军卒搏尸砍肉,分赐众将。 是日天晚,车驾回殿。至城下,上东门侯郅恽拒关不开。 帝使人见恽,问曰:“御驾回朝,何得违阻?”恽曰:“火明燎远,遂不受诏。”帝乃回车,从中东门入去。 次日,郅恽入朝,见帝谏曰:“昔文武不敢盘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如社稷宗庙何? ”帝闻,叹曰:“恽诚贤土也,中东门侯何能及之!”遂赐恽缎绢百匹,而贬中东门侯为参封尉。于是,大飨将士,定封功臣。以邓禹为高密侯,食禄四县。李通为固始侯,食禄四县。 贾复为胶东侯,食禄六县。余悉有赏,众皆谢恩而去。 却说汉帝在于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 自平陇蜀之后,非紧急之事,未尝复言军旅。一日,皇太子亲问帝曰:“臣久学于东宫,未请世事,不能明决攻战之策,愿父王教导。”帝曰:“昔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不对。此非能及之也。”太子遂退。邓禹、贾复知帝偃罢干戈,欲修文德,即与众将集议,悉去兵甲,敦崇儒学,帝深然之。悉召至殿,谓曰:“朕自创业垂统,俱赖卿等力扶,攻城复县,杀贼破奸,身经万苦之劳,未尝一息。至是陇蜀平服,天下太平,朕欲偃武崇道,完汝功臣爵土,表朕微意。今闻卿等能自去兵偃甲,就职儒术,朕甚喜之。”言讫,遂罢左右将军,悉以列侯就第。 众皆谢恩。 时建威将军朱佑,越班奏曰:“今天下归定,国政未修,陛下可选有才德者,升为宰相,佐助朝纲,庶使国家有政,民不失条,愿陛下圣鉴。”帝曰:“奈无是人,将何如耶?”佑曰:“胶东侯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志,既还私第,阖门养威致重。况且文武兼备,诚宰相之才也,陛下宜升之。” 帝准奏,即封复为三公之职。而功臣并不用之。 是时,汉帝悉罢功臣不用,惟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每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容回有宥其小失。凡远方进贡珍甘物味,必先颁赐诸侯,而大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不忍一旦而罢之。故光武能保全功臣如此。 却说大司马吴汉,平服巴蜀,振旅还京。一旦入朝奏帝,请封皇子及还封诸侯行爵出禄。帝不许。次日,又上复奏。帝乃下诏,令群臣议处再至复命。是日诏下,大司空窦融、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高密候邓禹等集议,皆言吴汉奏者甚当,不可轻忽。众遂修表一封,次日奏闻帝主。表曰:古者封建诸侯,以藩屏京师,周封同姓八百诸姬,并为建国,夹辅王室,尊事天子,享国永长,为后世法。故《诗》云“大启尔宇,为周室辅”。高祖圣德,奄有天下,亦务亲亲,封立兄弟诸子,不违旧章。陛下德横天地,兴复宗统,褒德赏勋,亲睦九族。功臣宗室,咸蒙封爵,多受广地,或连属县。 今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陛下,谦恭克让,抑而未议。群臣百姓莫不失望。宜因盛夏吉时定号位,以广藩辅,明亲亲,尊宗庙,重社稷,应古合旧,压塞众心。臣请大司空上舆地图,太常选择古日,整具礼仪,制曰可。夏四月,以太牢告嗣宗庙;乞陛下神圣详察,纳进愚策。臣邓禹等诚惶诚恐,顿首百拜,奉表上闻。帝览毕,传旨大司空窦融告庙,封赠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冲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玡公。谥二皇兄:刘演为齐武王,刘忠为鲁哀公。 皇子各受赠讫,帝令大会群臣。文武悉皆朝贺,有诗为证:玉陛鸣珂列鹭鸳,欢声霭霭动乾坤。 黄河正值澄清日,四海长沾润泽恩。 帝以天下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互有增减,多不以实,乃诏下州郡,各佥检核。于是颍州、河南、南阳诸州郡守,接传诏旨,巧诈横为,假以丈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量屋舍,起骗财物,村里人民遮道涕泣。有富豪献钱者,则优而容之。贫穷无奉者,则刑而迫之。所以民间深受其害。 时诸郡各遣使者诣京奏事。帝见陈留一吏牍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乃召吏问曰:“此书何人作也?”其吏不肯实告,乃托言答曰:“臣于长寿街上得来。”帝怒,欲斩。时皇子东海公阳在幄后言曰:“吏受郡守所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既然如此,又言河南、南阳不可问者,何也?”皇子对曰:“河南者,帝之城郭也,多有近臣。南阳者,帝之乡里,多有近亲。所以二处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其吏。吏乃首服,即如皇子之言所对。帝闻叹曰:“东海诚有大志,深识远谋。”由是益奇爱之。有诗为证:东海公阳十二时,深明远虑识奸非。 亲臣两处田逾制,自是君王爱益奇。却说河南尹张伋,接诏言,欲检核垦田顷亩,即与诸郡太守十数余人坐田量度。民家有不以实者,皆下狱死。于是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杀害。官吏人报知张仅,极闻大惊,急与诸郡太守回府,勒兵以拒群盗。令人通晓各县人会接应。 张伋披挂亲出拒战,贼将出马,张伋谓曰:“圣主仁德抚民,有何亏汝,今故反乎?”贼将答曰:“非圣上之过,因汝欺君越法,假以丈田为名,暗骗财物,故此激变良民,特来讨汝,为国除害。”张伋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贼将。二人交锋,共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张伋令卒擂鼓再战。未及两合,各县军马悉令来至,一齐掩杀,尘土遮天。张伋冲入阵中,搅军混战,斩首千余。贼将拚死杀出,各逃奔散而去。张伋收军入城安歇。 却说贼将复聚屯结,及青、徐、幽、冀四州一齐并起,扰掠甚盛。帝知,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胥逗遛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讨擒为效。其牧守令长主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惧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为蔽匿者乃罪之。 ”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廪,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却说郭氏皇后,一日于宫中闷坐自思帝意待己衰薄,惟爱阴氏,故此屡怀怨恨之心。帝大怒,传旨废罢郭氏,乃立贵人阴氏为皇后。时郭后太子疆,见废其母,意不自安。一日,郅恽进说疆曰:“殿下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殿下莫若辞位,以奉养母氏为高。”太子从之。 次日,见帝奏曰:“臣庸昏弱,短于才治,不克就职大统,愿乞以备藩国。”帝闻奏,不忍,乃曰:“卿非恐母废乎?” 疆曰:“非也。臣素志耳,何敢怨乎?”帝迟疑不决。太子遂退。六月,帝下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 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讳之。其以疆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曰“庄”。 二子叩首谢恩而退。帝召桓荣至殿,谓曰:“卿负经济之才,屈淹未用。今朕新立皇太子庄,特召卿为师友,愿为明决治乱之机,废兴之策,以至人德之地,决相重报。”荣答曰:“臣但陋薄疏庸,难当重责,岂敢不竭心乎!”帝大喜,遂封荣为议郎之职。荣顿首谢恩,即就太学而去。一日,圣驾亲临太学,会诸博士,讲论经义。惟桓荣辩别甚明,儒者莫之能及,帝甚奇之,特加赏赐。言未讫,忽人报曰:“大司马吴汉病发,甚在危笃,特遣小军报闻陛下,愿陛下亲往观之。”帝闻大惊,即罢讲学,驾车往视。汉闻帝至,仍以古臣礼待,以君视东首,己西面对。帝见叹曰:“吴公常不失札。”乃入帐下问曰:“将军所欲何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言讫,气绝而毙。帝哀悼甚切,即发五校轻车介士,送葬,洛阳,谥曰“忠侯”。子衷嗣。有诗吊曰:雄才共拟柱中朝,凶识俄兴树稼谣。 经国谋谟成梦杳,英雄壮气几时消。 是日,帝亲临墓吊罢,车驾还朝。时京兆杜陵一人,姓杜名笃,字季雅,因与羡阳县令不和,被令诬陷,收缚解京,系囚狱中。帝几欲诛,因见其经义最高,言辞切当,乃美而赦之,赐其多帛,重宇授为议郎之职。一日,笃思帝以表里山河,先帝旧京,不宜改营洛邑,乃修《论都赋》一篇,奏闻主上:臣闻知而复知,是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陈。昔盘庚去奢行俭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 遭时制都,不常厥邑,贤圣之虑盖有优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绝,守国之执,同归异术。或弃去险阻,务处平易。或据山带河,并吞六国。或富贵思归,不顾见袭。或掩空击虚,自蜀汉出。即日车驾策由一卒,或知而不从,久都硗埆。臣不敢有所据,窃见司马相如扬子云作辞赋,以讽主上,臣诚慕之。伏作赋一篇,名曰论都》,谨并封奏如左。陛下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寅,升舆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时,顺中极,排闾阖,入函谷,观厄于崤龟,图险于陇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长安,经营宫室,伤愍旧日京。即诏京兆,乃命扶风齐肃致敬,告觐园陵,凄然有怀祖之恩。嗟乎!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经流,千乘万毂,万骑骈罗。衍阵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共岁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诏复函谷关,作大驾宫。六王邸,高车厩于长安,修理东都城门桥,泾渭往往缮离观。东临霸浐,西望昆门,北登长平。规龙首,抚未央,睨平乐,仪建章。是时山东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惧关门之反拒也。 客有为笃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滢,曷足以居乎万乘哉?咸阳守国利器,不可久虚,以示奸萌。 笃末甚然其言也。故因为述大汉之崇,世据痈州之利。而今国家未假之,故以喻客意曰。昔在强秦,爰初关畔,霸自岐痈,国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乱,天命有圣,托之大汉。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营,聚五星于东井,提干将而破秦。蹈仓海,跨昆仑,奋慧光,扫项军,遂济人难。荡涤于泗沂,刘敬建策,初都长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节俭,侧身行仁。食不二味,衣无异彩。赈人以农桑,率下以约已。 曼丽之容,不接于目。郑卫之音,不闻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伪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几措,富衍于孝景,功传于后嗣。 是时,孝武因其余财府帑之蓄,始有钩深图远之意。拦昌顿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车骑,勒任卫青。勇性鹰扬,军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甲勒祈连。横分单于,屠裂百蛮。烧罽帐,击阏氏。燔康居,灰珍奇。收鸣镝,钉鹿蠡。驰坑岸,获昆弥。虏(亻数)侲,驱骡驴。驭宛马,鞭駃騠。拓地万里,威震百方。弱置四郡,据守敦煌。并域蜀国,一郡领方。立候隅北,建获西羌。捶驱氏,□寥狼。叩作东,攠鸟桓。躁辚灭貊,南羁钩町。水剑、强越、残夷、文身、海被、沫血、郡县、日南,漂概珠崖,部郡东南。兼有黄支,连缓耳琐。雕题摧天,督率象犀。倠蚌蛤,碎琉璃,甲瑁玳,戕觜觽。于是,同穴丧褐之域,共川鼻饮之国,莫不袒跣稽颡,失气虏伏。 非夫大汉之盛世,籍痈土之饶,得御外理内之术,孰能致功若斯!故创业于高祖,嗣传于孝惠,德隆于太宗,才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极于成哀,缺于孝平。历载三百,传世十一。德衰而复盈,道微而复章,皆莫能迁于痈州而背于咸阳也。宫室侵庙,山陵相望,高显弘丽,可思可荣。 羲农以来,无兹着明。 夫痈州本帝皇所以育业,霸王所以衍功,战士角难之常禹贡所载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弥望。保殖五谷,桑麻条畅。滨据南山,带以泾渭,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梗栴栌拓,蔬果成实,畎渎润于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镬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既有蓄积。阨塞四海,西被陇蜀。南通汉中。北据谷口,东阻嵌岩。关函守峣,山东道穷。置列汧陇。拥偃西戎。拒守褒斜,岭南不通。杜口纯津,朔方无从。鸿渭之流,径入于河。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东综沧海,西纲流沙。朔南暨声,诸夏是和。 城宫百尺,阨塞要害。关梁之险,多所襟带。一卒鸣碣,千夫沉滞。一人奋战,三军沮败。地势便利,介冑剽悍。可与近守,利以攻远。士卒易保,人肉不袒。肇十有二,是为赡腴。先据则功殊,修文则财衍。行武则士要,为政则化上。篡逆则难诛,进攻则百克,退守则有馀。斯固帝王之渊圃,而守国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时汉之衰,偷忍渊囿。篡器慢违,徒以势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诛自京师。天界更始,不能引维。慢藏招寇,复致赤眉。海内云扰,诸夏灭微。群龙并战,未知是非。 于是,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下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于皇上,获助于灵祗。立号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运筹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师之攸向,无不披靡。 盖夫燔鱼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东,响动流沙。要龙渊,首镆鋣。命腾太白,亲发狼唬西平陇冀,东据洛都。乃廓平帝宇,济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与复乎大汉。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勒始瘳,而王上方以边陲为忧,忿葭萌之不柔。未遑于论都,而迂思痈州也。方躬劳圣衷,以率海内。厉抚名将,略地疆列。信于征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饮缓耳之王,权结左衽。鑢(钅禹)之君,东南殊俗。不羁之国,西北绝域。难剃之邻,靡不重译纳贡,请为藩臣。上犹谦谦而不伐勘意,以为获无之虏,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渊。远救于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 今国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时风显宣。徒垂意外,持平守实。务在爱育元元,苟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纳焉何则?物罔挹而不捐,道无隆而不移。阳盛则衰,运满则亏。 故存不忘亡,安不讳危。虽有仁义,犹设城池也。客以利器不可久虚,而国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滢,就先基之大业,以为万世法。臣杜笃顿首谨论。 帝览毕,叹曰:“笃诚辩士,观其所发先王守政之规,源源肓绪,未尝居一事而措也。”言罢,遂赐缎匹四十,黄金百两,田为太常卿之职。笃叩首谢恩而退。帝召公卿至殿,将笃所奏之论示众参决。忽议郎桓荣趋上,奏曰:“臣昨夜于《大学》中参考经义,人报外国交趾女子作反,甚是精勇。我王可早发兵除之,免生后患。”帝闻奏,顾谓众曰:“卿等谁人可出救之?”窦融奏曰:“臣举一将,立可破之。”帝曰:“何将?”融曰:“见任大中大夫马援将军,武略兼备,可令此将出伐,立成功也。”帝大喜,传诏令宜入殿。援即随诏而至。帝曰:“今交趾女子作反,扰掠边城,朕托将军往破,将军何如?”援曰:“为人臣子,当尽忠以报国,岂可优禄而惮劳哉!臣即愿往。”帝大喜,遂拜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为末将,兴兵十万,车驾亲送出朝。援等拜别引兵而去。 却说交趾米鹿冷县雒将之女征侧,嫁与朱鸢人诗索为妻,甚是雄勇。因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征侧怨怒,与弟征贰,起兵造反,攻破其郡。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等处,皆接应之。寇略岭外六十余城,征侧自立为王。 一日升帐,与征贰议决出兵。忽小军忙入报曰:“汉遣大将马援引兵来攻吾国,已在浪泊上布阵,大王将何治之?”侧闻大惊,急令弟贰领兵十万,亲自披挂上马,出城迎敌。至浪泊,两军相对,征侧出马,谓援曰:“吾与汝主各据一国,汝何故来犯界,以讨死乎?”援笑而骂曰:“反常妖贱,不思妇人不出闺阃,而肯将身混于男类之中,辱污贱体,不自知羞急退,而想欲决阵乎?且上古帝王,未有妇人据掠。今汝故作孽反正。牝鸡晨鸣无异,若早下马拜降,保为将军之妾。如不愿从,碎首辱尸。”征侧大怒,提刀跃马,飞出取援。二骑相交,约战十合,征侧败走,马援赶追。征贰出马截住,二人交战,未及三合,贰飞败回阵走。刘垄段志双出来击,两边混战,金鼓连天。征侧大败,急引残兵望东冲出。马援赶上,大破之。斩首数千余级,降者约万余。征侧、征贰走入禁溪城去。马援追至,分兵围之。数日,段志病卒,援令小军护丧还京,自厉兵士守掠。 却说征侧败入城中点军,伤折足有数千之多,忧闷甚切。 与弟征贰议曰:“吾起十万大军,悉被骁将所破。今又围城迫击,如之奈何?”贰曰:“马援,世之勇士,不可轻敌。昔王莽大将巨无霸,有万夫不当之勇,千军难近之势,兼有聚兽牌敲动,虎狼妖气助阵,与贼战于昆阳,尚被其破。吾等势寡力衰,岂奈彼何?”侧闻,心愈惶惧,乃曰:“若此,将何治耶? ”贰曰:“依弟愚见,且回本国养聚将卒,再作区处。”侧曰:“然也。”遂传令军中,饱食上马。至夜一更,开西门出走。 马援知,急令刘隆分五万兵,于前山冈上埋伏,待其将至,截住夹击。刘隆隐伏去讫。 援徐领军潜步打听,见侧兵马出尽,大喝一声,赶上混战。 征侧不顾后卒,急望前冈奔走。忽听坡下炮声一响,人马涌出,刘隆当头截住去路。侧欲向后回走,马援又至。两下夹攻,侧兵大败。刘隆冲入阵内,撞遇征贰,挡住大杀一阵。战未三合,被隆奋砍一刀,削为两段。征侧见弟遭杀,拼死撞东出走。马援赶亡,大喝一声,活擒回阵,众贼悉皆逃散。援遂收军入城安歇。次日天晓升帐,与隆坐论。令将征侧推跪阶前,谓曰:“妖贱不听良言,今日果落吾手。”征侧告曰:“妾非敢反,奈本郡太守不仁,才致如此。乞将军仁恩怜恤,姑恕残命,愿侍将军提铺枕席,虽死亦无憾。”援笑而言曰:“吾受汉皇重爵,美女无数,要汝一贱妇何用!”言讫,喝令左右,擒下斩首。 遣人传头诣送洛阳。帝见大喜,欢曰:“马援真良将也,百出百胜。”遂遣使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受印敕,众将齐皆庆贺。援乃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志,有言曰‘土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郎掾吏守填墓。 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千,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熏蒸。仰视飞鸢,踮踮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上大夫之力,被蒙大恩,重封赠爵,且喜且惭。”众士听言,皆伏称千岁。援急止之。是日宴罢,援传令使将楼船大小二十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之贼。及征侧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复至交趾,乃立铜柱,为汉之极界。上书“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于是,交趾等郡咸惊畏服。 二十年秋月。援振旅还京。将至,故人多出迎劳。次日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遂赐兵车一乘,加次九卿之职。 援谢恩而退回入府。坐时,平陵一人姓盂名冀,乃援之故人。 知援胜回,乃将羊酒至贺,令人报知。援急出接,邀入礼坐,设宴相待。援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耶。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叹曰:“愚不及也。”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吾欲自请击之。男儿当效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幸耳。何能卧牀上死儿女子手中耶?”孟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是乎!”有诗为证:男儿有志事边疆,誓自无亏敢自将。 再向秋风舒翮翅,扶摇万里快鹏翔。 二人宴罢,冀遂别援回家而去。却说西域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等,思汉威德,咸乐内属,皆遣使奉献于汉。贤使至,帝乃赐贤都护印绶。时边郡太守王章言“不可假以大权,恐有一变,难复收之”。帝即下诏收还其印绶,乃赐大将军之樱贤甚怨恨。犹思诸国知夺总印,恐不畏服,乃诈称扬言大都护之职,诸国悉服属贤。贤遂骄横,欲兼并西域。诸国恐惧,一十八国俱遣子入侍汉帝,愿请都护印绶。帝厚赐诸国,俱遣还其侍子。贤复使请原总樱帝却之不许。于是,贤深痛恨,附匈奴入塞扰掠。时户部尚书陈忠上疏请急御之。上表曰: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与高祖,窘平城之围,太守屈供奉之耻。故孝武备怒,深为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廷。当斯之役,黔首陨于狼望之北,财币縻于卢山之壑,府库磬竭,杼柚空虚,算至舟车赀及六畜。夫岂不怀虑久故也,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左臂。于是,单于孤特鼠窜远藏。至于宣元之世,遂备藩臣,关彻不闭,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 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救,则不倍之役兴,不赀之费发矣。 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人,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灭土,经有明诫。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石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折冲万里,震怖匈奴。臣陈忠表奏。 帝览表纳之,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引兵五万西屯柳中。 勇遂大破之,悉皆平服。秋七月,五陵、五溪蛮夷复反,兵寇临沅,马成讨之不克,深入军没。马援入朝见帝,请兵往击。 时援年已六十二岁,帝憨其老,未许之行。援曰:“臣虽年迈,尚能披甲上马,何惧之乎!”帝曰:“将军既欲往敌,可操试一番,与朕观看。”援飞奔上马,勒走一遭,乃据鞍顾盼曰:“臣可用否?”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遂遣援行。以捕虏将军马武、中郎将耿舒、刘匡、孙永等起十二郡壮土,及弛刑四万余兵,护援进征五溪。 时援友人杜愔送援上马,援谓愔曰:“吾受国家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以死报国。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佳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言罢,遂别而去。 二十五年二月,军至临乡,遇贼攻。援即分兵进击。马武等一齐出马,四围掩杀。贼军大败,填坑堕堑,尸积如山。斩首二千余级,贼皆散逃入树林中去。援遂进军下嶲。见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道,途夷而运远。耿舒曰:“可从充道而进。”援曰:“充道路遥,粮费难运。不如进入壶头,掩其咽喉,其贼自破。”众将依言,遂从壶头而进。时天气酷暑,士卒多伤疫死。援亦中病而困,乃令军卒穿崖为室,以避炎蒸。其贼每登险处,鼓噪扬言。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见其疾重,乃修书一封,遣人报兄耿弇。书曰:前舒欲先进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备。今壶头不得进,大众俱疫而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县,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珍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弟见援疾且笃,军旅荒忘,故此遣人草报,急代主张。垂拜不宣。 弇得书,遂整象笏入朝奏帝。帝大惊,乃使虎贲中将郎梁松往代监军。既至,援病已卒。松宿怀不平,常欲谮援。奈其贵宠,畏不敢语。今见援死,乃喜而言曰:“小将堕吾之手。 ”遂回朝奏帝陷之。帝大怒,追收新息侯印绶。 马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趾,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愿闻子孙有此不死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缡,申父母之诚,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骛者也。效李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群以为言,吾当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 时季良名保,京兆人也。官升越骑司马,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保交结,悉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之书奏帝,帝召松、固至殿,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大惭,叩头流血,遂免其罪。 帝见援诫兄子书,言伯高名述可效,甚喜爱之。伯高,亦京兆人也。原为山部长,由此升为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趾,常饵薏苡实能轻身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方珍物,各权贵皆望之。时援有宠,放莫敢问。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言援前所载还之车,皆明珠文犀,匿藏不献。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葬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之地,稿葬而已。宾客莫敢吊,援妻诣阙请罪。帝乃出梁松奏章及各所谮之书以示之,援妻方知所坐,乃即首哀哭,乃上书一首,以诉前后之冤。诗曰:铜柱高标险塞垣,南蛮不敢犯中原。 功成自合分茅土,何事翻衔薏苡冤。 帝览诗,见其所哀甚切,乃赦之,援遂得葬。 时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释援之冤,书曰: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彩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 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徽过辄计,大功不许,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禾归哉?悼巧言之伤类也。窃见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闲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旁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几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耶? 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 士卒饥困,寄命刻漏,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勇泉,势如转规,遂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 兵全师退,因粮敌入陇冀路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 又出征交趾,土多瘴气,与妻子生决,无悔吝之心,遂斩征侧,灭百十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而业未竟,而使吏士复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臻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 惟援得自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溪,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士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悔。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枉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说,臣窃伤之。 夫明主酿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常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载。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官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 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所谓以死勘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纪六十,常伏田里。窃欢乐布哭彭越之义,昌陈悲愤,战栗阙廷。帝览表,低首无言,惟长吁短息而已。遂重赐朱勃金帛,使还见职。勃谢恩而出,乃作诗一首,以追马援之业。诗曰:天遣英雄佐国优,君王薄义信谗谋。 十年苦战功劳没,一旦翻衔薏苡仇。 青史漫劳书将略,重泉不复见宸游。 诗成忍向荒坟吊,月色寒波总是愁。 却说汉帝罢朝,独坐后殿。细详勃奏之章,援功诚大,默默闷愁,悔思无及。一日登殿,文武山呼礼毕,忽窦融出班奏曰:“武威太守任延,遣使来至,久待午门,未敢擅入,乞陛下传旨。”帝令宜入。使者至殿,俯伏阶前。帝问曰:“使者何意?”答曰:“北匈奴单于遣使诣武威请求和亲,故来报闻陛下。乞陛下旨将何处?”帝闻奏,急召众臣廷议。日中未决,皇太子刘庄奏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战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 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乞陛下详察。”帝大喜,曰:“太子之言,甚合吾意。”众臣皆羡其当。遂遣使回报武威,勿受其使。使者领旨,叩首拜谢出回而去。 忽朗陵侯臧宫、阳虚侯马武诣阙上书,陈言匈奴之事。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缘边被其毒痛,内国忧其抵突。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久堕武事者乎?今命将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也。今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臣臧宫、马武顿首谨上。 帝览书,微微而笑,乃曰:“二子岂知我乎?”遂下诏,托黄石公之说,以自诫而固却之。诏曰:昔《黄石公记》云:“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守其有者安,贪其有者残。残贼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欲复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敌尚强,而屯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兵,何自苦哉!故兹昭示。 自是诏下之后,诸将咸服,未有一人敢复言兵家之事者。 一日,帝诏博士桓玄,授为太子少傅,赐其辎车、乘马、金帛等物。玄谢恩而出。时桓荣大会诸生,参贺玄宠。陈设玄所得赐车马、印绶,乃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宴罢各散讫。 却说御驾东巡,群臣上言,奏曰:“陛下即位已三十年,可宜封禅泰山。”帝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于是群臣不敢复言。四月,车驾还宫。帝独坐后殿,玩读《河图》、《会昌》符书“白赤刘之九会命岱宗”。帝玩其意,创然有感,乃召梁松等至殿,按索《河图》谶文之书,言九世当封禅者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俱复封禅,帝乃许之。遂传旨,着司天监择日亲临所祭。次日,众臣列道护驾登山,以玺亲封。祭罢回朝。 是夏,京师忽有醴泉涌出,饮之者,固疾皆愈。惟眇、蹇者不瘳。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下甘露。群臣入殿奏曰:“地祗灵应,而朱草萌生,孝宣帝每有嘉瑞,辄以改元,神爵、五凤、甘露、黄龙,列为年纪。盖以感致神祗,表章德信,是以化致升平,称为中兴。今天下清宁,灵物乃降,陛下情存挹挹,推而不居,岂可使祥符显庆,没而无闻。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帝不纳,常自谦言无德。每郡国所上,辄抑而不当,故史官罕得以记焉。 是岁,命有司监军,建起灵台、明堂、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一日,游于灵台之上。忽议郎桓谭进曰:“父子、君臣之伦,礼乐、刑政之具,无非性与天道。而谶非经典之制,皆以妄巧伪说,陛下何苦信之。”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即头流血,帝才息怒。遂免其罪,贬出为六安丞。谭惭而止。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在位三十三年,寿六十二。遗诏曰:朕无益于百姓,无得厚葬。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省约。 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使及因邮奏,葬于原陵山,太子庄即皇帝位。 按:帝每旦视朝,日侧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义,夜分乃寐。那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乘间谏曰:“陛下有汤武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术。愿颐养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藏弓矢而散牛马。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又赞曰: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飈回,三精雾塞。人厌深诈,神恩反德。光武诞命,灵咒自甄。沉机先物,深略纬文。寻邑百万,貔虎为群。长毂雷野,高峰慧宫。英威既振,新都自焚。 虔刘庸代,纷纭梁赵。三河未澄,四关重扰。金汤失险,车书共道。灵庆既启,人谋咸赞。明明高谟,翅翅雄断。于乎有命,系隆我汉。 是日,明帝登殿,文武班列两行。扬尘拜舞,山呼礼毕,加封邓禹为太傅,李通为大司空。众臣各受封赠,大赦天下。 却说车平王仓,以为中兴三十余年,四方宁息,宜修礼乐。 遣使至京,奏闻所事。使者至朝,帝召入殿,问:“卿此来何意”?使者具奏所事。帝甚喜,即召众卿共议。李通奏曰:“东平言者甚当。陛下新登宝位,可先设郊祭飨天地,然后告祀宗庙,以明制度。”帝准奏,传旨:“中郎将梁松,监领五校于南郊设坛。及修制先帝光武之庙”。诏下,松往去讫。 帝思凡所奉祀天地、社稷、宗庙、山川等神,欲为天下生灵祈福,恐百官斋戒不致专精。乃下诏,令太傅桓玄作《斋戒文》,以示众意。玄领敕命,即撰文曰:凡祭祀,必先斋戒,而后以感动神明。戒者禁止其外,斋者正斋其内。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此则名戒也。专一其心,严畏谨慎。 不思他事,苟有所祭之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精白一诚,无须臾间,此则为斋也。大把斋戒七日,前四日为戒,后三日为斋。中祀斋戒五日,前三日为戒,后二日为斋。故示。自是,众臣各皆严肃。 却说梁松领敕监军,径往城南郊野,建起高坛三层。每层高一丈九尺,四围结彩,按天、地、人三才。五方树旗,列金、木、水、火、土。香焚宝鼎,烛灿银花。又备整齐,还宫复命。 次日早朝,梁松奏曰:“臣领陛下敕命,往郊设坛。今悉完固,请陛下往祀。”帝传旨:“百官更衣,同登坛祀”。诏下,众臣先临肃侍。须臾驾至。帝下龙车,端整平天冠,重更沽黄袍,立于中坛正坐。文武班列旁边。帝举香祝曰:“大汉皇子刘庄,眷天上帝,降中于民。致四海之来苏,启万民之俯仰。惟冀神祗,钟灵降福。士民条畅,国祚昌荣。”祝罢,再拜。 忽近臣趋坛奏曰:“大司空李通病笃,今早气绝而薨。乞陛下传敕安葬”。帝闻,大哭,曰:“先帝起义舂陵,此将首助兵甲。披坚执锐,拯弱扶危,历尽汗马百年之劳。未蒙恩赐一息,今才佚乐,天何速其命乎!”敛蹙眉尖,吁磋不已。太傅桓玄进曰:“陛下少忧,人寄尘寰,生死有命。李通既逝,不能复醒,陛下可念其功,敕赐厚葬。何为痛苦哀之而损容乎? ”帝遂止,罢坛还宫,传敕厚葬,谥曰“恭侯”,子音嗣。帝与阴皇太后亲临墓吊,有诗哭曰:先帝初逢世乱时,将军誓死寄安危。 旌旗万里寒胡胆,梁柱今朝折栋支。 义节棱棱冲汉漠,忠精赫赫着铭碑。 伤心多少英雄泪,忍向斜阳故国挥。 吊罢,车驾还宫。 二年春月,帝传旨,亲往明堂,飨祀光武皇帝。百官一齐拥驾至临。祭毕,帝登云台之上观望云物。良久,乃罢。幸辟雍,行初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等升于明堂之上。帝正坐,自为讲辩,诸儒执经问难于前。避雍四门之外,百姓人等整衣冠,排列而观听者,凡有亿万之多。自早至晚乃罢还宫。 次日设朝,文武拜毕,传旨修整学舍。令功臣子孙及四姓末属,俱入讲学。选择高才饱读者,以授其业。自桥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闻言,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却说扶风茂陵有一人,姓傅名毅,字武仲。家贫,力学博古今。一日,于平陵习读经义,闻明帝兴学校,求贤士,因作《迪志》诗以讽之。诗曰:咨尔庶士,迨时斯勖。日月逾迈,岂云旋覆。哀我经营,旅力靡及。在兹弱冠,靡所无立。于赫我祖,显于殷国。二迹阿衡,克光其则。武丁兴商,伊宗皇士。爰作股肱,万邦是纪。 奕士载德,迄别显考。保膺淑懿,缵修其道。汉之中叶,俊乄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勋绪。伊余小于,秽纳靡逮。惧我考烈,自兹已坠。谁能革浊,清我灌溉。谁能昭暗,启我童昧。先人有训,我说我诰。诲我嘉务,诲我博学。爰率朋友,寻此旧则。 契阔夙夜,庶不懈忒。秩秩大猷,纪纲庶式。匪勒匪昭,匪壹匪测。农夫不怠,越有黍稷。谁能云作,考之居息。二事败业,多疾我力。如彼遵衢,则罔所极。二志靡成,事劳我心。如彼兼所,则圂于音。于戏君子,无恒自逸。俎年如流,鲜兹暇日。 行迈屡税,胡能有迄。密勿朝夕,聿同始卒。 傅毅复观经义,朝夕不辄。帝闻其贤,善于辞赋,顾下诏征之。毅即随命入朝。见帝参礼毕,帝曰:“素闻卿负大才,未用于世。朕因召卿济扶孤弱,可乎?”毅叩首谢曰:“臣庸无识,不堪重任,乞陛下姑纳为用。”帝大喜,遂以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令,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毅谢恩而出,即往兰台,与诸生修编史集。 毅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庙颂未立,乃依清庙作《显宗颂》千篇,奏上,帝甚奇之。由是,文雅显于朝廷,咸仰称羡。是时,三年春月,帝思贵人马氏,贤德慈谦,乃下诏立为皇后。德冠后宫,即正位宫阉。愈自谦肃,好读诗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宫主人参朝谒,见后袍衣粗疏,以为绮毂。就视,乃笑。后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何得笑乎?”众皆叹息而退。 一日,帝独闲坐,追思中兴功臣,不可殒灭其像。次早登殿,文武朝罢,传旨令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传名后世。以邓禹为首,次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竣耿弇、杜貌、寇恂、傅竣岑彭、坚谭、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祁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拢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悉图于上。独马援以椒房之亲,不画其像。一日,东平候仓与帝游于云台,观遍不见马援之像,乃谓帝曰:“伏波将军功劳甚大,何故不画图像?”帝笑而不言。 帝与东平登台玩罢,车驾还宫。却说扶风平陵一人,姓梁名鸿,字伯鸾。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及卒时,鸿尚幼,遭世离乱,因卷席而葬。复受业《大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经义,无所不通。学毕,乃牧羊于上林苑中。不觉家中发火,延及邻舍。鸿知,叹曰:“是我累他。”乃归,寻访烧者,问:“所去失多少?”其主言曰:“家财无一毫物。”鸿悉以羊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吾无他财,愿以身居佣作,以尽赔还。”其主许之。鸿为执勤,朝夕不担邻家长者,见鸿貌非常人,乃责其主,而羡鸿贤。其主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羊。 鸿不受而去。 归乡里。富豪之家慕其高节,多欲以女妻之,鸿并辞不娶。 时同县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状非常,而兼黑色。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光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光求作布衣麻缕织作筐缉绩之。及嫁,始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光乃跪牀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责,不敢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汝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自有隐居之服。”即更作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因取字曰:“德曜”。 孟光居之半载,光曰:“常闻夫子欲隐避患,今何为默默? 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然也。”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瑟,以自欢娱。仰慕前世之高士,而为四皓支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师,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帝闻鸿贤,命使安车持节以迎之。使者至,鸿迎礼毕,问曰:“使者何意?”答曰:“圣上闻足下贤能,特来相召,同匡国政,以济天下之望。愿足下早赴无拒。鸿曰:“吾乃一庸夫耳,岂能识国事!”竟辞不受。使者叹息而回。鸿遂改易姓名。与妻避居于齐鲁之间。半年又去。适其将行,乃作诗而叹,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恒兮伤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兢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逍遥步兮邀嬉,缵兮尼兮周流。 傥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福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我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既至吴地,乃依大家臯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奉饮食,不敢仰视,于鸿前举案齐眉而进。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时鸿友人高恹,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鸿乃作诗以寄之。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怀仆思。 想念恹兮爰集兹。 二人遂不复见。恹亦高隐,遂终身不仕。 却说高密侯邓禹,一日朝罢归门,陡沾寒疾,卧榻不起。 遂令长子邓震,奏闻明帝。帝大惊,累次亲临视问。及薨,帝传旨文武,悉皆挂孝。帝亦白袍素车,亲出送葬,谥曰“元侯”。有诗为证:结发行间见此公,两河忠义侯元戎。 勋成伊吕终方驾,算胜孙吴亦下风。 千载清名垂竹帛,一杯黄壤对松桐。 英雄已死嗟何及,独立西风看去鸿。 葬毕,车驾还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赠职。以长子震嗣父职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余悉皆受赠。 各谢恩退。惟少子鸿,好谋筹策,封为小侯,引入后殿,与议边事。鸿一一而答,帝甚喜,以为鸿能,拜为将兵长史,令五营军士护鸿镇守雁门关,鸿拜谢而去。 却说尚书钟离意,闻全椒长刘平贤能,乃入朝奏荐,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罚,恩惠良民。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太守行见其狱无击囚,真可谓贤才之治也,陛下宜升迁之”。 帝准奏,下诏征为议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每被残辱。近臣尚书以下,或有不到之处,至见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药菘。一日升殿,众臣朝毕,帝下龙牀,以杖撞之,菘走入牀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出撞郎。”帝才息怒,遂赦其罪。由是,朝廷莫不栗栗,争为严切,以避诛责。惟钟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诣朝,请求交和,不复为寇。帝许之,遂赏使令还回报。乃遣越骑司马郑众出使匈奴。众领敕命,即上马行。 数日方至,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召入帐下,众乃半揖而已。 单于曰:“郑生何为不拜?”众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单于曰:“吾与汝主并肩,汝与吾臣相立,即奉使于吾,当行臣礼,何得自持而越法乎?”众曰:“南朝臣将,膝有黄金,岂肯屈身而下胡虏哉!头则可取,志不可移。”单于大恐,止不复语。乃发还京师,众即出回。 却说南匈奴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虏,令合兵共势迎敌。郑众出塞,闻知其事,乃入朝见帝,奏曰:“今二虏连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将以防拒之。 ”帝准奏,遂令郑众监军十万,渡辽水以镇西域。众即拜别,上马领军而去。帝夜梦见金人,身长项大,有光明。次日登殿,问于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如黄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求其书,大抵以虚无之说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得其术,建造殿宇,图塑其像,以时奉祀。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诗为证: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钵相传。 不生不灭神明妙,时放毫光照大千。 却说明帝图罢佛像,次日设朝,召文武共议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为害久矣,心无定制,或服或变,诡诈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臣愿乞兵往伐,以绝后患。 ”帝准奏,令与窦固等引兵十万,分道并出。 数日方至,离五里下寨,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听罢大怒,急点匈奴十万,披挂上马。单于头顶宝篏盔,身穿银铠甲,手执降魔杵,坐下燕色马,引军出城,排阵搦战。窦固出马,骂曰:“(羊喿)靼贼奴!汉王有何负汝?不时寇扰边界,早降罢战,庶免残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单于大怒,跃马直龋二将交锋,共战十合,不分胜负。耿秉出马,两下夹攻。 金鼓齐鸣,喊声震地,匈奴大败。单于首将撞东欲走,耿秉望见,攀弓赶上,奋射一箭,从其项下穿过,堕马而死。单于见势不利,急引残军,拼死杀开血路,回走本国而去。固遂令卒鸣金收军,下寨安歇。于是声震胡虏,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分兵八万,进使西域。超郎拜别上马而往。行至鄯善将近,善王广先奉汉诏,礼敬甚备。后忽疏懈。 超见广有怠慢之意,乃谓官属曰:“此必有北虏使来,与相交通。明者睹未萌,况已着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遂传令军士,夜以火攻虏营。众军得令,各整兵刃,披挂立待。至夜二更,一齐上马潜往。既至,令卒放火。惊起虏使,乱奔出走。 超遂跃马赶上,拔剑望使一砍,首落于地。及斩从士三十首级,余众百十多人,悉皆烧死。 次日天晓乃还,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级示之,一国震恐。 广叩头言曰:“愿附汉主,再无二心。”即令子入侍中国。超大喜,遂班师回京。见窦固具说所事,固大喜,谓曰:“将军诚大才也。”次日入朝见帝,具奏超功。帝甚奇异。复下诏。 令超出使于寘。超即上马前行。既至,寘王广德闻汉使至,忙出迎接,诚服归降。于是,诸国胡虏皆遣子入侍。 按鉴: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却说北虏匈奴亦反,扰掠俱入云中地界。时太守廉范,发兵拒之。吏士进跪告曰:“匈奴势大,吾等兵少,不可轻敌。 太守欲进,急宜修书遣人,先往邻郡求救。待其军来,合势共出,则可取胜。”范不许。至日暮,乃召军士谓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于营中,使虏众见言我兵多,明早进击,可破其势。”众将得令,悉从计行。 至夜二更,高烛营中,火光冲天。虏军望见,都言汉兵救至。帅王大惊,待旦而退。是夜,范令军中就牀饱食,天明,大军分道并进。虏军闻风逃窜,弃甲丢戈。廉范赶上,大杀一阵,得虏首百级,死者千余人。于是廉范威震边塞,北虏不敢复向云中。有诗为证。料敌行兵数有方,神机妙策蕴胸藏。 破胡灭虏鹰擒兔,出塞驱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师,唱歌回府,令人奏闻朝廷。帝大喜,遣使持节,加范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再赐白银千两,令赏军士。使者上马而去。 却说益州刺史朱辅,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数岁,宣示汉主德威,以唬夷虏。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盘木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称为臣仆。唐葭作诗三章,歌颂汉德。 朱辅修奏一封,遣使将其诗章献上朝廷。疏曰:臣闻《诗》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传》曰:“岐道虽僻,而人不远。”诗人诵咏,以为符验。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汉德,归义作诗三首。路经邛来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险百倍。岐道襁负老幼,若归慈母,夷之语辞意难正,草木异种,鸟兽殊数。有捷为郡椽,由恭与之习狎,颇晓其言。臣辄令讯其风俗,译其辞语。今遣从事史季陵与护送诣阙,并上言乐诗。 昔在圣帝舞四夷之乐,今之所上,庶佣其一。臣朱辅顿首疏上。 《远夷乐德歌》诗曰:大汉是治,与天意合。吏译平端,不从我来。闻风向化,所见奇异。多赐缯布,甘美酒食。昌乐肉飞,屈申悉备。蛮夷贫薄,无所报嗣。愿主长寿,子孙昌炽。 《远夷慕德歌》诗曰:蛮夷所处,日入之部。慕义向化,归日出主。圣德深恩,与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温时适,部人多有。陟危历险,不远万里。去俗归德,心归慈母。 《远夷怀德歌》诗曰:荒服之外,土地硗埆。食肉衣皮,不见盐谷。吏译传风,大汉安乐。携负归仁,触冒险狭。高山岐峻,缘崖磻石。未薄发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赐,怀抱匹帛。传告种人,长愿臣仆。 帝览辅奏,见三歌之诗,甚嘉喜爱。遂令史官录之于滕,使赍军书往授辅为都护之职。使者拜别上马而去。 却说北虏单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万,进击车师。耿恭闻之,乃召诸将谓曰:“匈奴势大,人马精强,不可与彼交战。 且此国粮稀食寡,难济军用。吾闻疏勒城旁有涧水颇固,莫若先出据之,可宜长守,以备胡害。”众将俱诺。 是日,耿恭人据疏勒。蠡王闻知,即使众匈奴拥绝其涧水,使不得饮。恭于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马粪汁而饮之。恭遂洁整衣服,向井拜祷,仰天告曰:“恭领汉王重命,职镇边疆,终日干干。夕阳若厉,并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围击,拥绝涧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愿天怜恤孤穷,早施甘泽,救生民之涂炭,慰汉主之愿望。”祝罢而拜。 须臾,泉水涌出。恭大喜,叹曰:“诚天助也!”于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岂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军卒扬以示虏。虏见,各皆惊骇,咸相议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岂胜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国而去。 耿恭即设宴大飨军士。次日倍表,遣使诣京,奏闻主上。 表曰:日月丽中天,万国仰照临之德。乾坤大一统,群生荷覆载之恩。文教诞敷而治具毕张,威武继扬而妖气顿息。臣民欣载,海宇权腾。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伦,茂膺景运。皇图启祚,粤申命之自天。历数在身,遂化家以为国。拯生民之势弱,救乱世之劻勷。大钧播而景物亨,皇权建而彝伦叙。凡有血气,莫不尊亲。惟彼残胡,敢行肆侮。窃乘间隙,侵犯边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讨。爰声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陈帅。臣耿恭赋质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惭无赞画之能。拜命阙廷,俾率貔貅之众。总戎行阵,誓空胡马之群。前车师而虏蠡入界,后疏勒而拥绝水池。士卒渴挨,笮马粪汁而为饮。人民苦悴,掘深井而无泉。臣恭净洁祷祝穹苍,忽涌甘泉,苏回民士,令卒高扬以示虏。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膻腥无秽。皇风远被于遐荒,胡运竟终于此日。凡兹勋庸之建,岂因臣下之能。盖兹伏遇皇帝陛下,广运如天,宏谟盖世,明见万里之外,遂成千载之功。东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统太平,万年悠久。臣耿恭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大喜,即遣使持节,拜恭为五军都指挥使之职。 并赏军银三千两。使者赍敕上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皇太子炰即位,年一十八岁。班固赞曰:显宗丕承,业业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胜。 备章朝物,省薄坟陵。永怀废典,下身遭道。 登台观云,临雍拜老。懋惟帝续,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罢。忽兵部尚书杨终越班上疏,极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师。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举。 属妖氛之迅扫,致丑虏之归来。喜溢臣民,欢腾遐迩。臣终切惟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以毡裘之遗孽,亡国之贱俘,负天地生全之恩,怀虎狼贪残之性。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且胡虏之心,未有倾志属国。 少有未至,疾害妒生。杀戮我姓,使寇窃我边陲。上违逆于天地,下阻遏于声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残去害,爰兴问罪之师。按节临戎,实总天师之寄。将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争先。军威远震于虏廷,义气横行于瀚海。兵有不战之胜,敌无枭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诣国门纳款输诚,革心向化。其余军民人等,咸加抚谕,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绝腥膻之秽。是皆皇帝陛下之谋运,于宥在睿,知发乎先机。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获殚犬马之驱驰,少尽涓埃之报答。万方胥庆,睹日月之光华。率土归心,乐乾坤之覆载。臣兵部尚书杨终,顿首诚惶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毕,下示公卿议论。第五伦、牛融、鲍显因共议入殿,奏曰:“孝子之心,无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异。”帝闻言,沉吟未决。杨终复上奏曰:“奏筑长城,攻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帝从之。言未讫,忽一臣趋殿奏曰:“安夷县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种羌之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吏长宗延追之出寨。种人见恐罪诛,遂共谋暗杀宗延。而与勒姐及吾良二种相结为寇,扰掠边疆。乞陛下传旨,发兵御敌。”帝闻奏,下诏,着陇西太守孙纯出兵讨征。使者领旨,急往陇西而去。 却说纯正在厅堂理事,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纯急罢公出接,邀人后堂礼坐。问曰:“使来何意?”使者具说所事。纯即发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应。自与从事李睦,引军五万,会于和罗谷口,列阵对敌。 卑南出马,大叫汉将搦战。李睦听言,披挂上马,飞出阵前。不与打话,二将交锋,共战二十合,不分胜败。孙纯策马冲阵混杀。征尘蔽日,金鼓连天。虏军大败,走伏践尸。卑与孙纯交马,战未十合,被纯奋砍一刀,削为两段。余虏遁走。 纯率众军赶上,大杀一阵,斩首三千级,获其辎重不胜其数。 纯遂收军,凯歌回府。后诗赞曰:霆剑龙飞脱宝潭,将军扼腕虎耽耽。 指挥天地开经略,驱逐风云入笑谈。 的拟万全收塞虏,果然一敌斩卑南。 烟尘一扫腥膻荡,奏凯停鞭谩驻骖。 是日,孙纯回至陇西府内,大飨将士,赏劳诸军。将卑南首级令人传送京师。帝见大喜,即遣使持节拜纯为征虏将军,赐金二百余两。使者拜别上马陇西而去。 却说马皇太后,素爱躬履节俭,事从简约。时兄马廖为卫尉之职,见太后朴素,虑其美业难终,乃上疏于长乐宫,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患。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国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师。 今陛下躬服黡缦,以去华饰,素筒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诫合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熏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人心乎?况于行令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臣卫尉马廖,诚惶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太后览表,深喜纳之。由是,朝廷大议国政,每使众臣询访于廖。 时鲁国鲁人孔僖,字仲和,与崔篆、孙骃为友,极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学,讲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叹曰:“若是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肆,忘其前之为善。”值曰:“《书》、《传》如此多矣!” 时邻舍生梁郁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骃默然不对。郁怒恨之。阴上书首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之事。帝怒,下诏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诛责,乃上书自讼。书曰:臣之愚意,以为尽育非谤者,谓实无此事,而加虚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诚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之。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来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见也。 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已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与言者,诫为陛下深惜此大业。 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臣孔僖谨诣阙廷,伏待重诛。 帝览书,遂赦其罪,乃封僖为兰台令吏。僖叩首谢恩而出。 却说中郎将窦宪,妹为皇后。宪恃宫闱之势,以贱直侵夺沁水公主园田。公主畏宪宠势大,不敢计较。后帝驾出,从其园过,帝指以问宪。宪隐意而对。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园田时,何用忿!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迭三人,相纠纠,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尤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窦如孤雏腐鼠耳。”宪大震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公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东巡狩,还鲁幸阙里,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时孔僖因帝大会,乃自陈拜谢。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值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遵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道。 至于光荣,非敢所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升僖为郎中,赐褒成侯。再赐孔氏男女钱帛,令僖还京师,东观校书。僖叩首谢恩,即随车驾还宫。 却说刘粱尝作《破群论》,时之览者,以为仲尼作《春秋》,乱臣知惧。今此论之,俗士岂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论》一篇,以着于世。论曰:天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动而为害,有恶而为美。 其故何乎?盖明智之所得,暗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得由和兴,失由同起。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 《春秋传》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剂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为正,以匡恶为忠。”《经》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则上下和睦能相亲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 失先君之绪,覆楚国之师,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祖庙者,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南海,训及诸夏,其宠大矣。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大夫从之,此违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暴虐无度。羊尹田亥从王之欲,以殡于干溪,殉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 郡陵之役,晋、楚对战。阳谷献酒,子反以毙。此爱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疢也。 ”疢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于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国。”亦有由也,作而不顺,施而不恕矣。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 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与伪,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违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也。《夏书》曰:念兹在兹,庶事恕施,忠智之谓矣。”故君子之言,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诚。进退周旋,惟道是务。苟失其道,则兄弟不阿。苟失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解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为成,付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遭为贵。”《礼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昔文翁老蜀道,着巴汉唐桑琐隶,风移喂礌。 吾虽小宰,犹有社稷。苟赴期会理文墨,岂本志乎! 论罢,乃作大讲书舍,延聚生徒数百余人,朝夕亲往劝究讲辨。而义明试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后尤称其教。 帝闻梁名,下诏拜为尚书郎,使与僖共校书史。梁谢恩出。是日,帝传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将黄榜张挂,受纳天下贤士能上计者。袁逢领旨出朝,即将黄榜挂讫。 却说洛阳西县一人,姓赵名壹,字符叔。体貌魁梧,身长九尺,美须良眉,望之正伟。而恃才倨傲,得罪于乡党,拟之以死。友人谢承力救得免。壹乃遗书谢友之恩,书曰: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传称其仁。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世着其神。设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则绝结之气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车軨,针石运乎手爪。今所赖者,非直车铃之糒脯,手爪之针石也。乃收之玉斗,极还之于司命。使干肉复含血,枯骨复被肉,允所谓遭仁运神,直所宜传而着之。余畏禁不敢班班显言。窃为《穷鸟赋》一篇,其辞曰:“有一穷乌,戢翼原野。罩网加上,机阱在下。前见苍集,后见驱者。徼弹张石,昪子彀左。飞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所畏触,摇足恐堕。内独怖急,乍水乍火。幸赖大贤,我矜我怜。 昔济我南,今振我西。鸟也虽顽,犹识密恩。内以书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贤,归贤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孙孙。”又作《刺世疾邪赋》,以舒其怨。愤曰:“伊五帝之不同礼,三王又不同乐。数极自然,变化非是,故相反驳。德政不能救世圂乱,赏罚岂足惩时清浊。春秋时祸败之始,战国愈复增其荼毒。秦汉无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宁计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于兹迄今,情伪万方。佞诏日炽,则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妪(女禹)名势,抚拍豪强。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慑逐物,日富月昌。浑然同惑,孰温孰凉。邪夫显进,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兴,实执政之匪贤。女谒掩其视听,近习乘其威权。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虽欲竭诚而尽忠,路绝崄而靡缘。九重既不可启,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异涉海之失,拖积薪而待燃。营纳由于闪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挠于势族,恩泽不逮于单门。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乘理虽死而非亡,违义虽生而非存。 谢承览其书、赋,叹曰:“赵生诚大才也,而屈掩未用,良可惜哉。”时有秦客者在承家,见壹之辞赋,乃为作诗一首以叹之。诗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 时鲁生闻此辞系,亦为作歌而叹之。曰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 贤者虽独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 哀哉复哀哉,此是天命与。 却说赵壹闻京师出榜,举辟上计,即唤妻谓曰:“吾少力游于学,废寝忘食,欲为亲扬名显。奈世态炎凉,轻文贱艺,所以屈志未伸,淹埋尘世。今闻朝廷出榜,招纳天下英才,能上计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夫子数年命运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时运若何。”壹曰:“然也。”即往东街巷铺,求发课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谈术。壹与施礼,谓曰:“吾数年淹屈于家,功名未就。敢烦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闻言,遂令解衣。周身视罢,乃曰:“贤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壹曰:“无妨,请依形断。”相士曰:“依愚直判,贤士贵不过郡吏,职不过驿丞。”壹不听,遂赏其钱而回。妻即出问其故,壹曰;“言今年大贵发迹。”妻喜,即别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时上计者数百余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视。壹独长揖而已。逢望壹异,令左右责之,曰:“下计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对曰:“昔郦食其长揖汉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闻其言,慌下席,执壹之手,同坐于上。 乃问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顾谓坐中曰:“此人西县赵元叔也,朝廷莫有过之者。吾请为诸君分坐。”坐者皆属观之。及辞,逢亲送出府外,二人揖别。 壹遂往谒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见。壹思公卿中非陟无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后衙,令人入报,陟尚卧未起。壹径入堂上,言曰:“久仰高风,故来参谒。屡未得见,而忽然奈何命也。”因举声大哭其门下。众人惊骇,皆奔入后堂。陟知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礼毕,壹曰:“贱谒贵,故难能见。”陟赤颊而答曰:“非敢自许,奈寒疾不可以风,故慢殊甚,愿勿为咎。”壹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岂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别。 明旦,陟从车骑回谒赵壹,见诸计吏多盛饰车马帷幕,而壹独柴车草屏,露宿其旁。乃叹曰:“壹真贤士也。”壹知陟至,急接延坐车下。左右莫不感叹,陟与壹谈至晚,极欢而去。 乃执其手谓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言罢,遂别。陟与袁逢共称荐之。于是赵壹名动京师,士大夫想望其风彩。壹名未遂而还,道经弘农,太守皇甫观者不令通见。壹遂遁去。门吏人见太守,具告所事。观闻壹名大惊,乃奉书以谢之。书曰! 蹉跌不回,企德怀风。虚心委质,为日久矣。侧闻仁者美誉,区区冀承清诲,以释远怀。今旦外白有一尉两计吏,不道屈尊门下更启,乃知已去。如印绶可投,夜岂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宁当慢傲加于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责,倘有原察,追修前好,则何福如之。谨遣主薄,奉书下笔,气结汁流竟趾。壹览书,即修一封与其主簿回报。书曰:君学成师范,缙神归慕。仰高风骥,历年滋多。旋辕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兴,昧旦守门。实望仁兄昭其悬迟,以贵下贱,握发垂接。高可敷玩坟典,起发圣心。下则抗论当世,消弭时灾。岂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友之德,同亡国骄惰之志。盖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劳。昔人或历说而不遇,或思士而无从。皆归之于天,不犹于物。今壹自谴而已,岂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损。而远辱手笔,追路相寻,诚足愧也。壹之区区,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谢也可食。诚则顽薄,实识其趣。但阙节灰动,膝灸坏溃,请俟他日,乃奉其情。辄诵来既,永以自慰。 皇甫观览书,叹曰:“赵生诚贤士也,奈何命乎?”于是,州郡争致礼迎。皆不就,遂遁去。后以寿终于家。由是观之,果如相士之言。 戊子正月,帝崩,年三十一。皇太子肇即位,年十岁。六月,和帝登位。文武拜毕,忽一臣趋殿奏曰:“北匈奴饥乱,寇入边界扰掠生民,陛下将如何治之?”帝闻大惊,急召文武商议。众臣默然无计可设。时窦太后闻知,亲自临朝。和帝急下迎接,问曰:“娘娘何意?”太后曰:“吾闻匈奴入界,汝等众臣无所治决,故来共定计破。”帝欣然问曰:“娘娘何计? ”太后曰:“自古匈奴难与善治,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可令窦宪领军往伐,以绝将来。”帝曰:“娘娘言者甚当。” 即以窦宪为车骑将军,耿秉为先锋,班固为未将,与精兵三万,北伐匈奴。三将领旨,即日引兵上马而往,径望北夷进发。 数日方至,宪谓秉曰:“匈奴势败,必望稽落山走。汝可分兵一万,往彼埋伏。再令班固领军一千,于稽落高处探望,见与单于搦战,待其败至,班固举旗为号,耿秉伏兵齐起,截住去路。吾兵追袭,首尾相击,必可破矣。”众将皆曰:“此计甚妙。”遂各分兵去讫。 却说匈奴单于知汉兵至,即起大军三十余万,分作两道并出。至燕然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头顶冲天冠,身穿青铠甲,手执丈八神枪,坐下乌龙马,立于阵前,大呼汉军搦战。 窦宪闻言,急披挂上马,跃出阵前。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单于抵敌不住,败阵回走。窦宪赶上,温禺王急出当头截祝二马相交,战不三合,被窦宪一刀,连人带马削为两段。单于见势不利,引军急走。窦宪跃马赶上。 至稽落山下,班固将旗展开,耿秉伏兵齐出,截住去路。 尸逐王当头冲阵,被耿秉大喝一声,砍于马下。单于勒马复回。 窦宪追至,前后夹攻,虏众大溃。单于拼死杀开血路,遁走而去。窦宪率兵追击诸部。赶至私渠北凝,大破之。斩其各王以下一万三千余级,获牲口马、羊、猪、牛、橐驼数万余头。于是,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提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八十余万。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寨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维永元元年秋七月,大汉元舅,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先锋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英杨之交,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洎南单于、东乌桓、西戎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方。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入阵,莅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绩卤绝火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俎。星流慧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显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郡,跨安侯,秉燕然,摄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据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招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 又封山刊石,昭铭上德。辞曰:铄玉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直其邈兮互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载兮振万世。 是日,宪等振旅还京,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令开府库,赏劳军士。其所将诸部,每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子舍人。封宪为冠军侯,食邑二万户。笃为郾侯,景为汝阳侯,壤为夏阳侯,各食六千户。悉叩首谢恩。惟宪不受封,辞帝引兵出镇凉州。宪以北虏微弱,思欲灭之。 二年正月,宪大会诸将,谓曰:“北虏虽服,心无倾向。 倘其威盛,即动骄边。莫若乘其势弱,净扫除之,以杜汉朝之患。诸公若何?”众将皆曰:“此言极当。”宪大喜。是日宴罢,即遣右校尉耿夔与司马任尚及末将赵博等,中分麾下精兵三万,北击匈奴。夔等遵命,上马引兵而去。既至,屯下营寨,来日决战。 却说北虏单于,正会匈奴饮宴。忽小军报曰:“汉帝又遣校尉耿夔,引兵复来,侵害吾国,陛下将何治耶?”单于闻言,大怒,骂曰:“颇奈小将,不时加害。今若不除此贼,誓不回兵!”言罢,披挂上马,勒领匈奴大军五万余骑,出寨迎敌。 行至金微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大叫曰:“汉将不怕死者出阵。”耿夔大怒,急奔上马。任尚高声言曰:“将军休出,等小将先斩单于,提首来献。”言罢,提枪上马,飞出阵前,摆势搦战。单于谓曰:“汝主何是不仁,吾肯体纳贡,庶扰黎民。今又故来犯界,欺人太甚!小寇早下拜降,保留残命。倘若拒抗,碎首分尸。”尚大骂曰:“(羊喿)靼贼奴,不思皇天厚赋,一统刘君,岂容胡虏混世!”言罢,二人交马,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败。耿夔、赵博双出夹击。金鼓齐鸣,喊声震地,虏军大败。东投西窜,无路可逃。斩将杀军,尸填坑满。单于撞出逃走,不知所在。余虏皆散。夔逐收军而还。 回至凉州,入见窦,具言获胜之事。窦宪大喜,急令排宴赏劳诸军。次日,班师回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重赐金帛珍宝。宪谢恩出朝。于是,宪平北虏之后,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迭、郭璞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以忤意,相继自杀。朝臣莫不震惧,望风承旨。而驾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三公。景为执金吾,环为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逼取罪人之妻,虏掠良家之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惧,莫敢举奏。太后闻知,即传旨减景之爵,使无横为。独瓖少好经书,节约目修,太后爱之,出为魏郡,迁造州太守。时窦氏父子及弟并居列位,充满朝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为将作大匠。褒弟嘉为少府。其侍中将大夫郎吏十余人,皆屑窦氏。宪负重劳,陵肆日甚。四年,封郭迭为获侯。迭与其弟步兵校尉郭磊,及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举出入禁中,得宠太后,遂共图为杀害。 帝阴知其谋,大恐,急召中常侍郑众定计诛之。众曰:“陛下既欲是行,可先令执金吾校尉勒兵屯于卫南北宫,闭四城门,下诏收宪大将军印绶,权封冠军侯,使无疑意。陛下再行亲出北宫,收捕迭、磊、璜、举,然后召宪等入帐,不与言谈讲论,即令擒下,绑缚就国诛之,易如反掌,何难之有。”帝依众计,密诏校尉勒兵屯伏。 车驾即至北宫,先捕迭、磊、璜、举四人,皆系于狱。令执金吾任尚诛戳家属。诏下,追宪印绶,封为冠军侯,令武士擒下。宪等大声叫曰:“小臣建立大功,荡除邪秽。今无罪,陛下何得负心?”帝曰:“天无负汝之意,汝何结党阴谋,欲叛朕乎?”宪曰:“臣无是意,陛下何诬人邪!”帝不听,令将陷入囚车,押还宫斩。 车驾至殿,帝以太后之戚,故不欲明诛宪等。乃召辩士郑众,逼令自杀。众领敕,令卒推出前宫,谓曰:“圣旨着汝速杀,免受刑迫。”宪曰:“圣上何是忘恩!匈奴入界,满朝文武默然,无一人敢死出敌。宪独监军荡灭毒□不生。今国享优游,而贤臣受戳,天何存乎?”众曰:“虽汝建立大功,然恃势骄横,侵刻小民,不思汉王重爵位,品公侯,反交内外党戚,阴谋欲叛。今罪应宜速处死,尚且饰非揜佞,而怀恨君王耶。 ”宪闻其言,低首无语。遂自缢而死。众即入殿,奏闻所事。帝传旨窦氏宗族宾客人等,以宪手为官者,皆罢归本郡。惟瓖自修,不被逼迫,诏封罗侯。 却说班固以窦氏宾,为宪横为,捕固击系而死。有妹名昭,字惠姬,与同郡曹寿为妻。寿早卒,而昭新居寡。博学高才,抚养子成。固尝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帝闻昭才,乃下诏征人,令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后帝常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亲尊为师,号昭曰“大家”。每有远方贡献异物,辄诏作赋颂。 九月,皇太后窦氏崩,帝遂追母梁氏贵人为皇后。以梁竦三子俱封为侯。梁氏自此盛矣。十二月,帝崩。少子隆始生百余日,即皇帝位。八月,帝崩,太后临朝,召众臣议曰:“帝今已崩,无子嗣位,且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朕欲迎清河王刘庆之子刘佑继君,卿意若何?”众臣答曰:“娘娘所言极当。” 太后大喜,遂遣使安车往迎。 使者拜别上马前行,数日方至,令人报知。王令召入,参见礼毕。王问曰:“使为何而来?”答曰:“为孝殇皇帝崩世,无子嗣位,太后娘娘特遣小臣车来,迎大王幼君佑殿下,继统山河。愿大王早发赴京,以慰娘娘之望。”王大喜,令宴使者。 次日天晓,王召刘佑至殿,嘱曰:“今圣上崩后无嗣位,太后令安车迎汝继统,务欲清政约刑,苏活四海。谨先王之法则,立万世之纲常。无使骄淫纵佚,国政荒亡,惕惕于心,历精求治,身致太平,永安社稷。”佑曰:“父王严命,岂敢违背。 但子庸弱,难当是位,愿父王明以教导。”言讫,结合拜别登车。王亲送出郭外,父子分首。文武群臣遮道簇拥,护驾前行。 州县官吏纷纷迎接。佑传令旨,与来使先回京报。 使者领命,飞奔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大喜,即传令文武安排香花,出城远接。众臣遵旨,整笏上马,迎至安阳县界。遥望旌旗簇拥,护驾而来。众各跪伏道旁,呼迎万岁。佑曰:“来者何臣?”答曰:“臣乃郑众、梁竦等,奉邓太后娘娘救命,远劳车驾,迎接慢迟,乞陛下姑宥!”佑闻大喜,令各前导。 车驾至朝,太后迎入后宫,令司天监择日登位。是日,安帝登殿,太后亲临摄政。群臣朝罢,加封邓骘为上蔡侯,悝为叶侯,弘为西平候,阊为西华侯。各食邑万户。骘为定策高功,增邑三千户。文武各封赠讫。骘等趋上辞曰:“臣等兄弟,愧无大功,何应是爵,愿陛下别赐为荣。”太后不许。骘等遂退。 次日,复上疏于长乐宫自陈。疏曰:臣兄弟污秽,无分可采。遇以外戚,遭值时明。托日月之未光,被云雨之渥泽。并卿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美,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罹大忧。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皇统,奉承太宗。圣策定于神心,勋列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 追想前世倾覆之时,退自惟念,不寒而栗。臣等虽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冀以端慤畏惧,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保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 终不敢横受爵土,以增罪累。惟窘征营,昧死陈乞。 太后览表,传旨飞下,不容再奏。是日,安帝设朝,文武拜毕,忽粱竦越班奏曰:“臣闻羌胡作叛,已入中土。摇荡西州,人民涂炭,士马遭残。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奏,大惊,急问众臣计将安出?满朝公卿各皆恐惧,无以对答。帝即罢朝,入宫告问太后。太后曰:“此事无妨。”遂下诏令邓骘监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及请部将兵击之。邓骘领军,即日勒兵前往。 车驾幸平乐观,亲自把酒钱骘酉行。饮罢,君臣分别。骘至汉阳屯下。 次日天晓,召征西校尉任尚,谓曰:“今日进兵,与羌决战。彼败必望前冈奔走,汝可分兵五万往其坡下埋伏。吾与从事中郎司马钧,夹袭羌胡。待其败至,汝急令卒展旗,招起伏兵。首尾相击,必可破也。”言罢,各遵去讫。 却说羌胡闻汉兵至,急引众将披挂上马,出寨迎敌。两军相遇,邓骘出马。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约战十合,羌胡抵敌不住,拨马回走。司马钩见胡败阵,张弓赶上,望其首将一箭,射落马下。羌主力战不利,急望前山冈走。骘等催军后袭。任尚见其将至,令卒展开旌旗,坡下伏兵齐起。任尚挺戈当头截祝二人交马,战不数合,被任尚大喝一声,斩羌王于马下。随后邓骘赶上,首尾相击,羌胡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沟堑坑渠,堆填堕满。余羌卸甲各奔逃散。骘等获其辎重马牛,不可胜数。遂令鸣金收军,入城安歇。即设大宴,赏劳三军。有诗为证:威武桓桓算妙谟,提兵一战破羌胡。 旌旗指日回中土,千古人瞻大丈夫。 却说邓骘班师振旅还京。帝以太后外戚,故遣五宫中郎将迎拜骘为大将军。军至河南,帝使大鸿胪亲迎。以中常侍赍牛酒郊劳。王侯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帝宴,大会群臣,重赐邓骘束帛乘马。骘谢恩出。于是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骘以母忧,乃上书长乐富,乞身归养。时大家班昭在宫,谨礼严惮。太后临朝,每与闻治政事,以昭出入之勤,特封其子成为关内候。太后得见请辞之书,不欲许之,顾问于昭。昭乃上疏以陈之。其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彩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际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祗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泰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此皆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元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彩,以示虫蚁之赤心。太后览昭之疏,深服从之。遂下诏书,令骘等各还里宅第。 由是,益嘉昭誉。昭疾,乃作《女诫内助》之训七篇,以示诸女。辞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余宠,赖母师之训典。年方十四,执箕扫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敂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在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吾今疾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因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稗助汝身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牀下,弄之瓦砖,而斋示告焉。卧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其当敬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 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 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私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失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废。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义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传书。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独瘛罚骸鞍怂晔冀讨◆椋◆◆宥◆劣谘◆!迸◆啦豢梢来艘晕◆蛟铡?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尩。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 故曰“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谓也。夫顺非他,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敢不讼。争讼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既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贤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兴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客。专心纺织,不好戏笑。 洁齐酒食,以待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惟在以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行违神祗,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狭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水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姑云不尔,而足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此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伤和。” 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 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故室人和则谤掩,内外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形势。《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微美显变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喜,而夫主嘉主。 声誉耀于邑邻,勿乖义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誉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 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谓也。着罢,令诸女近侍习读,昭为逐一分解,甚是明白。马融闻而喜之,亦令妻女从习。 四年春月,昭卒,寿年七十。太后亲被素服,举哀甚切。 即使北军五校,载丧出葬。传旨为立祠堂,永享春秋祭祀。后传称昭为烈女。 却说朝歌群贼宁季等数千余人,并起扰掠,劫害良民,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县不能禁捕。时河南诸郡太守各使诣京上章,请发兵拒。帝闻大惊,急问太后曰:“今朝歌贼叛,摇动郡州。奈我将寡兵衰,不能上阵御敌,将如之何?”太后曰:“既然如此,宜速出兵,莫使民遭涂炭。可复征邓骘为师,监军往伐,方可破之。”帝遂下诏,遣使复征邓骘。 使领敕勒骑,径至其门,下马令人报知。骘出迎接,邀入礼坐,令设宴相待。骘于席间问曰:“使者何事?”答曰:“为朝歌贼反,无人堪任,太后娘娘特征大人往收复之,愿大人急赴无拒。”骘闻言,暗思:“虞诩原相触忤,恶无可奈,遂乘隙以谮陷之。”即日同使入朝见太后,奏曰:“臣举一将,可镇服之。”太后曰:“何将?”骘曰:“见任中郎虞诩,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臣,莫可任也。愿陛下详察。 ”太后准奏,遂传旨封诩为朝歌长,与兵三万,出镇群贼。 虞诩领敕将行,故旧亲戚皆送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时,何惧之有?”言讫,遂别上马。前行数日,至县升堂而坐。召诸将入厅吩咐,令设三科,以募求壮士。有能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众各遵命去讫。是日,收纳百数余人。诩令设宴飨会,悉赦其罪。诩谓众曰:“汝等投入贼中,诈降顺服,至夜放火烧劫其寨。吾伏兵外应,破除此贼,保封重用。”众皆遵诺而去。 却说宁季等正聚群贼议论进攻之事,忽人报曰:“寨外有投军者,久立伺候,未敢擅入,乞大王发令。”季令召至。众皆随入,跪伏帐下。季问曰:“汝等何方军人?答报名姓。” 答曰:“吾等本省人也。小人姓李名丹凤,余各载册,乞大王姑纳为用。”季令俱为帐外步卒,巡哨辕门。凤等应诺而出。 与众议曰:“准备今晚接应。”至夜二更,诩领众军披挂上马,出至其寨,分兵围祝凤等知至,即入宁季及诸军帐外,举营放火。炮响一声,诩军齐杀入寨,惊起群贼,各各奔窜,不识东西。诩等搅撞混杀,金鼓连天。宁季急望东出,逢诩当头截祝约战五合,季败回急走,引众军拼死撞出。虞诩卒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数百级,获其辎重,不可胜数。诩遂收军入城安歇。窗士有诗攒曰:将军威武振朝歌,犹胜征南马伏波。 杀气寒云昏战地,丹心烈日照山河。 马前不有书生谏,月下应知贼虏摩。 可笑当时权邓鸳,空谋虚望白云过。 却说宁季走至凤凰冈上,竖起高旗,招聚众兵,复相扰害。 日间交替入城,窥听消息。夜间聚屯结寨,劫掠良民。诩知,乃召贫民能缝衣者至,谓曰:“汝等潜往贼内,佣作衣裳,以红彩之线缝其据下为号,后重赏赐。”缝者领命,即往贼内叫作衣裳。贼听,皆争为服。缝者遂依诩计,悉为挛彩于下。次日,回县报知所事。诩大喜,赏其白银十两,缝者拜谢而出。诩遂令军遍街巡察,凡贼人市者,悉认擒之。由是,贼皆骇散,咸称其明,朝歌县界悉收平服。 太后闻知,叹曰:“诩诚有将帅之才,安民之略。”遂遣使持节,升为武都太守。 使者至,令人报知。诩急整衣接诏。宣罢,着使回朝。次日,领军之任。行至陈仓崤谷,忽听坡后炮响一声,羌虏数千踊出,当头截祝宁季冲过。诩即停军不进,而令卒宣言上书,请取救兵,待到则发。羌虏闻言,即退兵散旁县而去。诩因其兵散,催军偷进。日夜兼行数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使羌闻之,不敢追逼。 或问曰:“昔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余里,何也?”诩曰:“羌虏众多,吾兵寡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可同也。何是言哉!”于是虏皆震恐,莫敢加兵近迫。数日,诩至武都,州县官吏各持羊酒迎贺。诩俱不受,满城百姓咸称其清。次日,遣使至京,上表奏闻捷略。表曰:覆载之间,生民总总。有君则安,无主则乱,天命有德,历世相传。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所以运有长短,国有兴衰,此古今之明鉴也。钦惟皇太后陛下,天锡神智,德合乾坤。四海沾恩,万方蒙化。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近日朝歌遗孽崛起骚州,不肯归德。陛下雇命臣率马步兵卒追讨,臣竭力平服。境界既清,人门共乐,复加职武都。臣即就任缘道,经崤谷而路阻羌胡。臣故宣言请救,虏骑闻气胆寒。增灶厉兵,威扬万里。日夜兼行数百,以避不虞。晨昏运策示强,用丧羌胡之魄,遂致身宁,抚绥黎庶。是皆陛下圣德神威,恩沾四表,不费寸兵之劳,卒收其效闻。臣本无御侮之才,过受阃外之寄,仰奉神算,幸底成功。尚祈宣布皇仁,辑安于众,边庭无警,万方仰中国之遵,华夏奠安,兆庶享承平之福。 太后览表,深纳嘉之。顾谓群臣曰:“羌胡之祸中国,其来久矣。历观前代,受其疲敝,道其困辱,深有可耻。今群虏一定,岂独国家无夷狄之忧,实天下生民之福也!”众臣皆顿首称贺。遂令光禄寺大开宴会群臣。次日,悉入朝谢恩。八月,皇太后邓氏崩,寿六十二,葬于慎陵山。 却说安少辨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相得。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邓慆慆伺候。 其左右宫女,先有受罚者,心怀忿怒。今见邓后崩世,乃于帝前诬言告曰:“邓后娘娘在日,暗与邓悝、邓弘、邓慆及尚书邓访,欲谋害陛下,复立平原王德为君。臣等欲告陛下,奈其贵宠,禁不敢言。愿陛下圣明详察,远斥奸臣,以为后世法。 ”帝闻大怒,急令有司上奏,言悝等大逆不道,传旨废陇西平候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以邓骘未与通谋,但免特进,遣令就国。宗族人等,皆免官罢职归乡。骘等资财田宅,悉追收之。徙邓访及家属流于远郡。令郡县官吏逼迫广宗及忠等皆自杀死。又徙封骘为罗侯。 于是,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豹为河南尹,遵为度辽将军舞阳侯,畅为将作大匠。知骘等废罢而死,亦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阎氏为后,得留京师。时大司农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为肉袒舆榇,上疏追讼。疏曰:伏维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护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赐福善履谦之佑,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致邓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怨魄不返。逆天感人,士卒丧气。 陛下宜收还家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臣宠冒犯,战栗天庭。 由是,众士大夫俱为骘称枉罪。帝意颇悟,乃发州郡护骘之尸,还葬洛阳北芒旧茔。满朝公卿,会其丧者,莫不为之悲泣。诏遣使者为立祠庙,以太牢告祀。令其诸从昆弟,皆归京师。乙丑三月,帝崩,寿三十二。 却说阎氏太后,久欲专夺国政,而贪立幼主。安帝崩后,亲摄临朝,召弟阎显入宫,议曰:“国家大事,不可久荒无主。 奈太子庸弱,难当国政。吾欲迎立济北惠王之子、北乡侯懿为嗣,可继否乎?”显曰:“娘娘所言,正合臣意。然国家传位,所嗣得宜。苟非其人,则政乱易矣,岂庸常哉!今娘娘独能深谋远虑,是为万世之法。”太后大喜,遂遣使者往北相迎。 使者至,懿即赴京。太后急令安排筵宴,迎接入殿。乙丑八月,懿即皇帝位。冬十月而薨。十一月,中常侍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聚于德阳殿,谋议立君之事。孙程谓曰:“太后同显摄朝,迎立北乡侯懿,未满百日而薨。乃其天数然也,非人致之。且上古国家,流传正叶,若先帝无子,庶几可嗣。况太子宁致为王而立他人以失礼乎。且太子深明善政,诚为有德,吾欲迎而立之。诸公若何?”众皆然诺。遂令使者往迎济阴王保立嗣为君。 数日,车驾临京,文武香花接人,扶上龙牀,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山呼礼毕,遂封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皆为列侯。 诏下收捕阎显、王岳,当殿处斩。徙迁太后阎氏于离宫,不闻政事。 却说杨伦为安帝崩世,奔丧号泣阙下,不绝悲声。阎太后闻而怒之,以其专权擅政,故抵罪于狱。顺帝即位,知伦被陷,诏下免刑,留行丧事于恭陵,服阕征拜侍中郎。时邵陵县尹任嘉,在职贪秽,因迁武威太守。有人上章奏嘉,赃罪千万。帝怒,征还考核。凡所牵染将相大臣百有余人。伦乃上书为其追讼,疏曰:臣闻《春秋》“诛恶及本,本诛则恶消。振裘持领,领正则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事戮,狠以垢臭,改典大郡,自非案坐举者,无以禁绝奸萌。往者湖陆令张迭、萧令驷贤、徐州刺史刘祸等,衅机既彰,咸伏其诛。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绝,岂非本举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齐威之霸,杀奸臣五人,并及举者,以弭谤讟。当断不断,黄石所戒。夫圣主所以听庸夫匹妇之言者,犹尘加高岱,雾集淮海。虽未有益,不为损也。 惟陛下留神省察,纳直庸言。 遇有司以伦言切直,辞不逊顺。下之尚书入殿宣奏,言伦探知其事,不宜坐罪,并讼书呈上于帝。帝览书,诏下,以伦数进忠言,特原之,免嘉刑罪,罢归田里。由是朝廷莫不称伦之善。一日,帝思南阳逸士樊英,遣使赍策书征之。时樊英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图》,兼明五经之义,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初,安帝闻其贤名,征之不就。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上火起甚盛。”言罢,含水一口,向西方而喷,曰:“以此救之。”众乃写下日时,记其果否。后数日,有从蜀都来者,皆曰是日大火,忽有黑云从东而起,须臾大雨降下,火遂得灭。于是天下咸称其神。 一日,正与诸儒讲议经略,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 ”英遂出案交拜。礼毕,延坐于上,问曰:“大人此来何意? ”使者即将策书度与英接览毕,谓曰:“圣上错矣!求士安邦,必须雄才明智之士。吾乃一村庸耳,岂足是责?”使者答曰:“主思贤士高名,先帝未能屈下,心怀缱绻,不能自已。故遣小使来迎,匡扶国政,愿贤士早赴无拒。”英固辞不下,乃托疾笃以拒之。 使者遂回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乃下诏州郡,令切责之。 英不得已而赴。及到京,称病不起。故强乘舆入殿见帝,犹不肯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何以慢朕命之甚耶?”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仇,立其朝犹不肯,何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何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帝曰:“季齐朕终不能下汝耶。”遂敬其名而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以待。数日,帝令设坛席,使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遂拜五宫中郎。 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及后应对,又无奇策,谈者以为失望。时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就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赀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则进退无所据矣。”英不答。朝廷以其善术,每有灾异,帝辄召问变复之效。英所对言,多有效验。由是,益深爱之。 帝又闻广汉杨厚、江夏黄琼之贤,亦下诏征。厚即随使至京,入朝见帝。札毕,厚预陈汉三百五十年之厄,有以为戒。 帝善,即拜厚为议郎,厚谢恩出。 黄琼将至,时翰林博士李邰之子李固,少辩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芨从师。不远千里,究竟坟籍,为世大儒。 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邰子也。 原与黄琼相善,知琼就聘,乃作书以遗之。书曰: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间,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欲遂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亦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尝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樊英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大盛乎?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仰服,一雪此言尔。 琼览书,微微而笑,乃藏入于袖,同使入朝见帝。拜毕,亦授议郎之职。后复迁为尚书仆射。次日,顺帝设朝,文武拜毕,琼出班奏曰:“陛下即位已数年矣,不可久旷内事。可选有德者立为皇后,以正诸姬。”帝准奏,下诏以贵人梁氏为皇后。忽尚书左雄上疏,奏言吏治,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封勉厉,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 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而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陛下不可以此而论。若有茂才异行,如颜渊、子奇者,不荆年齿,而可举之。 帝闻奏,深纳其言。 时广陵太守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有台郎官以雄之言诘之。淑曰:“诏书言‘有如颜渊、子奇者,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吾充垂,即不能屈。”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尔能知几耶?”淑无以对。雄遂上殿,具奏所事。帝传旨罢淑不用,以雄公直精明,能审窍真伪,决志行之。以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十数余人,皆坐“谬举勉黜”。惟考实汝南陈蕃、颖川季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余下悉无可龋自是,郡守皆畏栗,莫敢轻举人才。次日,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于洛阳宣德亭,使之对策。 李固出班对曰:“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北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平四海。所以权尊事重,责之所归。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帝甚然之,即罢还朝,擢升固为泰山太守,梁商为大将军。各谢恩出。数月,梁商,以梁冀为大将军。 八月,帝遣杜翌、周举、周翌、冯美、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入使受命,各出之任。惟张纲行至洛阳都亭,思念国家权任俱入梁氏之手,贪暴恣虐,疾侮贤能。忽然恨起,乃将所乘车轮令卒埋于亭下,叹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言罢,即行。 至任数日,遣人劾奏大将军梁冀及河南尹不疑,以主外戚,蒙恩贵显,势压朝廷,而转贪饕,纵恣无极,疾害忠良,谨条其欺君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公卿莫不震薨,咸羡纲直。时梁氏皇后贵宠方盛,诸梁姻族,布满朝廷。帝虽知纲直言,而亦不能用也。 却说广陵群贼张婴等,聚党相叛,寇乱州郡,扰掠民财。 杨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服。帝闻,急诏梁冀商议。时冀恨张纲无由计害,因奏帝曰:“广陵贼势盛大,非其人难以服之。臣举一将,立便成功。”帝曰:“卿举何将?”冀曰:“见任曹州郡守张纲是也。有鬼神不测之机,万夫不敢近之势。 非此将,莫能使也。陛下可迁张纲为广陵太守,镇纳贼兵。庶使百姓安宁,国家优乐。愿陛下圣鉴。”帝闻奏,大喜,曰:“卿言正合朕意。”遂遣使往征纲还。使者领敕上马而去。 却说张纲正在公堂理事,忽小军报曰:“朝廷遣使来至,久待府外,未敢擅入。请太守传令。”纲闻,忽整冠带出府迎接。邀入后堂礼坐,问曰:“愚无分善可悉,何郡公屈驾降而顾寒乎?”使曰:“圣上念君贤德,久未高迁,故遣小使召驾还朝,同匡国政。愿君早赴无拒。”纲大喜,设宴相待。次日天晓,众卒摆道,二人上马还朝。 数日而至,入殿见帝。山呼礼毕,帝谓纲曰:“朕闻广陵贼叛,无将可行,故特召卿往伐,以绝黎庶之灾。愿勿惮劳,早安朕望。”纲曰:“臣食君禄,须尽死忠。但无孙、吕之谋,萧、韩之策。今国既遇难,岂敢自逸而惮劳哉?臣即愿往。” 帝大喜,遂与精兵五万,亲送上马出行。纲曰:“臣闻柔能胜刚,弱能胜强。《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臣虽无识,亦可济时。可令是众而骚动民哉!今愿单车而往。” 帝叹曰:“前有太守出师者,多请骑兵。今纲独几于胜,真丈夫也!”遂亲送于午门之外,分别而去。帝亦还宫。 却说张纲自自变量十吏士,趱步前行,数日方至。身无寸刃,径诣婴壁垒门。婴闻大惊,急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数十余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书至,诚无伪,乃出拜谒,邀入帐下。延至上坐,纲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一人,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区区以爵禄相荣,不显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婴闻而泣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 若鱼游釜中,则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词,乃婴等更生之辰也。”遂分别还营。 次日,婴召诸将谓曰:“今汉主敕遣张纲,以德归吾,并未以兵加迫。真所谓仁圣之君也。吾等莫若早顺,享受封荣,免黎民之涂炭,士卒之苦劳。汝等若何?”众将闻言,皆愿诚服。婴大喜,遂与所部万有余人,造诣纲门请降。纲大喜,急下迎入。令卒大开筵会,宴劳其军。后人有诗以赞纲曰:玉骢单辔出神京,不用貔貅百万兵。 到处重宣勤恤意,坐令民庶乐升平。 是日宴罢,纲即遣使回京,具奏所事。帝大喜,即令来使持节回郡,拜授纲为大将军之职,并赏军银二百余两。八月,帝崩于后宫。太子炳即皇帝位,年二岁。梁太后抱之临朝。 八月帝崩,无嗣,太后遣使征渤海孝王鸿之子缵,即皇帝位。 时广汉新都一人,姓郭名肫,字少林。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谓腕曰:“我当到洛阳,而被此病,命在须臾。腰下带有黄金十斤,愿赠与君。吾死后,乞与埋葬骸骨。”腕未及问其姓名,遂绝而死。腕即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置于棺下,不使人知。 复归数年,县宰见腕大度,以为亭长。腕初到日,忽有大马一匹走入亭中而止。须臾大风,又飘绣被一条,复堕肫前。 肫即言之于县,县以赐肫。后乘马到雒阳县,马遂奔走,引肫入至他家。主人见之,喜曰:“今盗兽出矣。”雇问讫马所由。 肫具诉说其状,并得绣被之事。主人听罢,怅然良久,乃曰:“马与绣被,大风飘摄,吾谓亡矣。君何阴德,而致此二物耶? ”肫曰:“吾因往京,路逢空舍,中有一书生病困于内,声号惨切。吾遂近视问之,其书生即将黄金十斤出度于吾,言彼死后,代为安葬。未问姓名而死。吾只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藏棺下,未动分毫。”主人曰:“书生何如面貌?”肫言如此形像。主人大惊,泣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劳君力葬之?大恩久未得报,故天以此彰君之德耳,岂庸常哉!”肫听所言,悉以马、被还之。彦父不龋又厚以金帛酬谢,肫辞让而去。后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县令,假肫休息数日,与俱取彦之丧。县令许之,彦父遂同肫往迁取彦丧。余金果悉存下。由是肫名倾动京师。 李固闻其贤德,遂举荐之。次日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准奏,诏除肫为郡县令。腕被诏命,即驰登任。道经嫠亭,天晚入宿。亭长告曰:“亭内常有妖鬼出现,数杀过客,大人不可宿也。”肫曰:“妖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止入宿。吩咐卒吏各退就宿,肫独一人坐于正亭,明烛观书。 至夜二更,闻有女子称冤之声。肫厉言曰:“有何枉状? 当前理诉。”女子曰:“身无衣蔽,不敢进言。”肫即投衣与之穿上。女子跪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被亭长无状谋杀妾家十数余口,埋于樵楼之侧,悉盗妾家财货,冤屈无伸。今幸青天下降,明烛万方。愿大人恩济矜怜,照临覆蔽。妾虽泉下,当结草以相酬矣。”肫曰:“亭长何姓名也? ”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是也。”肫曰:“既然如是,汝又何故数杀过客?”女子曰:“妾因不得白日自诉,每夜入此陈客。客辄眠不听分解,妾故愤恨杀之也。”肫曰:“吾当为汝理冤,再勿复害良善,而增怨恶。”女子听言,叩头谢恩,解衣于地,忽然不见。 次日天晓,肫召游徼诘问。徼具服罪,肫即收徼,及同谋十数余人悉系下狱。遣吏发其尸骸,送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而民称其德。 三月,质帝登位,闻肫异政,遂遣使持节,拜为广陵太守。 使者即往而去。是时四月,帝令郡国举明经者,俱诣太学讲释精义。是日旨下,文武悉赴。 时涿郡安平一人,姓崔名琦,字子玮。文章博览,贯彻古今。初举孝廉,为河南尹。后迁议郎之职。在学与众讲辩,甚是明决,诸儒莫能及。自是游学日益增盛,至二万余人。皇舅大将军梁冀,闻琦善才,请与结交。琦至府,参见礼毕。冀即延于书馆,每日与谈经义。冀素行多不依轨。琦数引古今成败之事,以戒之。冀不能受,琦乃作外戚之辞以箴之。远稽唐虞三代兴衰之由,近述列国丧亡之故,辞极详明剀切。第逆耳之言,冀终不能受也。辞曰:赫赫外戚,华宠煌煌。昔在帝舜,德降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晏起,姜后脱簪。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主以礼,扶君以仁。达才进善,以义济身。爰暨末叶,渐至颓亏。贯鱼不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骊。惟家之索,牝鸡之展。专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把剥至亲。并后匹嫡,淫女毙陈。匪贤是尚,番为司徒。荷爵负乘,彩名都向。 诗人是刺,得用不忱。暴辛惑妇,拒谏自孤。蝠蛇其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图。甲予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竟奖以权。先笑后号,卒辱以残。家国泯绝,宗庙烧燔。妹嬉丧夏,褒姒毙周。妲已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宗以败。陈后作巫,卒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故曰:无谓我贵,大将尔擢。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无曰我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德,福有顺机。日不常中,月盈有亏。履道者固,优势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梁冀见之,呼琦问曰:“百官于内,各有司存。天下云云,岂独吾人之尤,君激刺之过乎?”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公,而德政未闻。黎民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怒,无所言对,即遣琦出,除为临济长。琦惧不敢之任,乃解下印绶,辞归而去。后人有诗曰:忠言诚切齿,触动虎狼威。 不敢沾荣显,逡巡解印归。 却说梁冀见琦切齿之言,心怀忿恨。一日,升堂闷坐,思欲害之。乃召帐下小军王班,至厅谓曰:“吾有事托汝干之,汝意若何?”班曰:“将军有何使令?小人效死愿往。”冀曰:“为崔琦无知,欺侮上意,辞官归里,宴享高歌。特令汝为刺客,阴害其命。倘获成功,保加重用。”班曰:“久蒙将军厚恩,未能得报。今欲杀崔琦,虽死前行。”冀闻大喜,遂亲把酒,送出郭外分别。班即扮装一客,腰藏短剑,趋步前行。数日方至。见琦耕于陌上,怀书一卷,息辄偃而咏读。班哀其志,乃以实告琦曰:“梁冀将军恨君激切之言,遣吾暗行杀害。今见君贤智,情怀不忍。君可急自逃避,吾亦以此亡矣。”言讫,拔剑自刎而死。琦见大惊,长声叹曰:“此真烈丈夫也!”忽思恐冀再害,遂遁而去。冀后令人竟捕杀之。 却说质帝聪明辨慧,能察奸非。知冀素行不律,疾害贤能,阴捕崔琦刺杀。一日,朝会文武拜毕,帝目视冀曰:“此跋扈将军也。”朝罢,众臣各退。梁冀归府独坐,忿恨帝言己恶,甚痛恶之。遂令左右置毒煮于饼中。次日早朝,冀独上殿,跪而进之。帝食未将半时,不能言。时众公卿李固等知冀毒害,欲以水进救之。梁冀斩之不与。帝苦烦甚,遂绝而崩。满朝文武莫不矜叹。俱在冀之势下,畏不敢言。冀遂出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岁。太后亦自临朝摄政事。 六月,帝以光禄勋杜乔忠直,复升为太尉。时朝自李固之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莫敢为敌。惟乔正色无所回挠。 由是,朝野皆倚望焉。九月,京师地震,帝召太尉杜乔至殿,问曰:“此何异也?”对曰:“地震者,盖为朝廷失政,天怒忿生,以降灾异。我主可备香烛,追悔前过,祈降新祥。使百姓咸安,国家永固。”帝准奏,令有司整集香花,列于午门之外。自引百官临坛亲祭。帝祝曰:“大汉皇孙刘志,负天重赋,继嗣皇帝,自新即位以来,未经善治,不知何过所及?致使地震京师,人民惧恐。愿天早赐太平,抚安黎庶。”祝罢,北向而拜。须臾,南上一阵风过,地震即止。帝曰:“果尔神明不可欺也。”遂罢还宫而去。 却说梁冀正在府中,自叹身名显贵,势压朝纲,文武公卿,莫敢与抗。惟杜乔、李固二人辄责其过,思欲诬害,以绝身尤。 次日入朝,见粱皇太后奏曰:“国家虽正,二害尚在。若不早除,恐后悔无及。”太后问:“何二害也?”冀曰:“议郎李固,太尉杜乔,今与妖贼刘鲔交通,暗藏兵器于库,欲叛朝廷,夺谋社稷,乞陛下圣鉴。”太后素知乔、固之忠,不从非谀之谤,遂面叱梁冀,拂袖还宫。冀见太后忽拒,大惭而退。回府闷坐,妻问不答。乃自思曰:“是吾错矣!国家权柄俱系吾掌,又且帝庸弱,群臣英敢声言。生死由于我手,何待诏乎?”遂传令收固下狱,逼系而死。后人读史叹曰:读罢遗编恨未伸,奸臣自古害忠臣。 九重日月朝昏雾,万里江山昼掩尘。 黄叶空祠栖息鸟,青山高冢卧麒麟。 夕阳西下猿啼处,花落寒塘野寺春。 次日,冀使人胁逼杜乔,曰:“早从自死,妻、子可全。 若有拒辞,诛夷九族。”乔闻,大骂:“欺天逆贼,不思食汉重爵,贵显朝廷,返毒弒君,而擅专权柄。今尚贪未足,欲侵刘氏江山,诬害忠良,欲专行事。恨不能斩除此贼,以绝汉世之患。虽泉下,亦瞩目矣。”冀闻大怒,急令猛将擒乔下狱,逼系而死。后人有诗感叹:报国捐躯分所当,中兴社稷渐销亡。 精灵充塞乾坤老,名姓传留翰简香。 冤狱含愁春草碧,荒碑无字雨苔苍。 至今遗像丹青在,古木寒鸦送夕阳。 帝知梁冀残害乔、固二贤,情怀不忍,以其太后贵戚,势满朝廷,不敢声言,闷坐宫中,吁嗟不已。十一月,桓帝登殿,文武拜毕,帝下诏百官,令举独行之才,辅参国政。尚书李膺被诏,遂将黄榜张挂各州,招纳天下贤士。 时涿郡太守举荐本府一人,姓崔名实,有安邦济世之才,扶危治乱之策。及合郡举者,悉赴京师应对。惟实知君庸弱,信任权臣,犯者不诛,有罪者不坐,故欲避名远辱,称病不对。退居闲暇,叹论世情,乃作衰世之论一篇,名曰《正论》,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敞而不悟,政治衰而不知。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见其然也?近孝宣呈帝,简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 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天下晏如,海内清肃。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坠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 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诫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世苦不知变。以结绳之约,复可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盖为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梁肉也。 夫以德教除残,是以梁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 方今承百正之敝,值屈道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御,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钳勒鞬辀以救之。岂暇鸣和鸾,清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常斩右趾弃市,笞者往往致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 论罢,遂归隐逸,教授生徒。 时山阳申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是日,帝纳群臣所举者,凡三十余人,各授爵位。 各皆谢恩而退。 忽尚书李膺趋殿奏曰:“臣闻泰山琅玡郡贼公孙举等作叛,聚众三万余人,侵州扰县,劫库划财。郡守军兵连年讨之不克,愿陛下早发大兵,救万民之涂炭,解士卒之倒悬。”帝准奏,诏下令李膺选择能治剧者,监军出伐。膺领旨,即召司徒韩韶至府。交拜礼毕,韶曰:“大人有何事见召?”膺曰:“琅玡贼叛,骚动边城。郡守讨之数年,未能克服。圣上诏吾选举雄才捷见者,往收灭之。吾以君韬略闲熟,智识超人,故托往羸镇抚,君幸无拒。”韶曰:“为人臣子,当竭死忠。虽锐锋之刺,热鼎烹之,而不知身之有也。况小敌何可惧哉!愚但庸弱无才,今蒙圣上之命,大人之举,敢效寸节,以表微诚,韶之愿也。”膺大喜,遂与精兵三万,出为羸县之长。送出郭外,分别而去。 却说叛贼公孙举知韶兵至,乃谓众曰:“吾闻韩韶素行贤德,今汉为赢县之长,抚恤良民。若再加兵攻劫,是吾不识人也。”遂戒众军,不许妄入赢境。 韶至,乃令开仓以赈济之。斗级跪进告曰:“仓中积粟,以待本县饥者。此乃郡流民,大人何赈之乎?”韶曰:“长活沟壑之人,而以此获罪,使其含笑入地矣,何为不可?”众皆称服而退。时泰山太守素知韶名,竟无所坐。韶与同郡荀淑、钟皓、诚实,皆尝为县长,所至以德政服人,时谓之颖川四长。 赢县自韶至后,纯用德政教化。所以民歌乐业,狱无讼声。韶之令德着闻于天下矣。后人诗赞曰:铜章墨绶映朱轮,百里花村政化明。 民俗安和无外事,一帘香雾韵琴清。 是日,桓帝登殿,文武拜毕,李膺趋上奏曰:“臣领陛下敕命,选举司徒韩韶,出为羸县之长。盗贼闻其盛德,俱感罢归。乞陛下传旨奖敕,使后凡为臣者,竭力于公。”帝准奏,传旨遣使赏封玺书,拜韶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 使者即往而去。 却说梁冀为帝外戚,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大夫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惟梁冀擅专国柄,凶恣日积。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听言,不得有所亲与。 时议郎邴尊,尝以直言劾冀,冀甚怀恨。一日,召小军黄章谓曰:“吾有一事,欲令汝干。能建奇功,当加重用。”章曰:“将军何事?”冀曰:“颇奈邴尊无理,谤毁上官,吾久欲绝之,恨无是人。今使汝为刺客,阴谋杀害,以复深仇。” 章曰:“将军既是欲行,小人愿死当往。”冀大喜,密言嘱托。 章遂拜别出外。腰藏短剑,直往邴尊府去。 至其门首,门吏问曰:“汝来何干?”章曰:“梁冀将军差来谒见。”邴府吏曰:“邴府退公歇息,可俟升堂,入禀告谒。”章曰:“吾领机密急事,入后报说,何得阻慢上耶?” 吏遂放入。章至后堂,潜躲于案下。至夜二更,尊独秉烛危坐,玩取黄公三略之法。见其预料之机,条条有序,深加感怆,,不自止息。章待良久,见无人侍,遂扯藏身锋刃,潜至其后,望尊肋下一刺。叫声而绝。尊妻惊觉,大喊有贼。令军急关门,遍衙搜捉。黄章见势迫急,忙向后墙爬走。又被巡军逻住,拖着其足,绑押送到厅跪下。 尊妻问曰:“汝何奸贼?!素与无仇,安敢夜潜相府,刺我尊公?早依直供出,免受重刑。”章曰:“小人姓黄名章,为大将军梁冀怨恨尊公直切奏劾其非,故使小人为刺,绝彼祸根。 此非小人之事,乞夫人大恩,姑留残命。”尊妻闻言,大怒,骂曰:“奸谗冀贼,欺主戕忠。吾夫素与无仇,何得行此毒害? 虽临泉下,与汝难休!’,言罢,放声大哭,几闷绝地。喝令门吏将章重责四十棍,监候对证。 次早天晓,尊妻入朝见帝,具奏前冤。帝闻,大怒,骂曰:“欺天谗贼,不念朕以汝为外戚,官高显贵,势满朝廷,专意贪残横肆,暗害忠良,毒弒先帝,而欺朕弱,情实难容。”遂召中常侍单超、徐璜,门令贝援,小黄门史左绾、唐衡等,至殿定计诛之。冀及妻寿闻事露发,满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过,叹曰:“天亡我也!”即日与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单超、徐璜等取冀钱货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点百数余人,往冀府内收检。凡得金银三十余万,献入朝廷。帝令分钱一万,以充王府应用。余者悉令县官分济小民。及其田园以业贫者,减天下租税之半。诏下。众遵去讫。 次日,超等至殿复命。帝即下诏,加封单超、徐璜、贝援、左绾、唐衡五人为县侯,各谢恩出。称超等谓之五侯。又封大司农黄琼为太尉。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迨琼首居公位,乃举动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内翕然,称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厉清节,博学雄辩。黄琼举为侍中。帝以其清,诏使按察冀州。帝亲送出午门之外。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叹曰:“范生,真贤士也!”遂别而去。滂传令跟护吏卒,“前途不许骚扰需索民财。如违令者,即斩! ”众皆应诺而起。于是,凛然震肃,声动山川。有诗为证:玉骢金辔出华京,绣豸峨冠体宠荣。 一道风霜行处肃,动摇山岳鬼神惊。 数日,按临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贤陟否,并遣放囚徒,皆无不当。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贪赃污暴者,闻其清名。 皆望风解印,辞归而去。于是,州县咸称令德,各持羊酒迎劳。 滂视毫物不受。按遍诸州,还京复命。 却说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着、颍川李昙等为仕。帝准奏,传旨令使安车玄纁备礼征聘。使者领旨,即与十数吏兵上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报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礼坐。使者见稚动止奇异,言语非常,乃曰:“久闻贤士令名,果无虚誉。今愚荆会,胜拨雾看睹天,倘沐奇缘,尚容清诲。”稚曰:“吾乃山野村夫,但以耕农为志,无一识之可称,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誉之过耶?今幸大人不弃微贱,屈降寒庐,使予暗室生辉,蓬门顿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岂寻常哉!但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贵谕?”使曰:“尚书陈蕃,与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举荐圣上。令予备礼,安车迎接。愿君早期嘉会,无负蕃心。”稚曰:“蕃见错矣。所举者,要在得宜。则上不负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岂当是任!”竟辞不就。使者见其坚不就聘,遂辞拜毕,别往彭城而去。稚后隐居避名,不见于世。 却说姜肱,一日独耕于陇上。辄怠时怀书坐于草坡咏读。 忽见前山一位官长,摆道而来。行将至近,肱急躲开一旁,候其车过。官长见肱手持经书,即下车骑施礼。肱曰:“敢问大人何处官长?”答曰:“吾乃朝廷钦使,欲访姜肱一会。敢托贤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庄下,草房便是。” 官长遂谢而去。肱见其使访己,慌忙潜往家中,整饰衣冠出接。 使者望见,笑曰:“君何诈乎?”肱曰:“田中踝跣,岂见长之仪。”二人大喜,携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礼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龙舆,增辉茅室。”使曰:“尚书陈蕃,闻君高人,故上疏天廷,举君护国。诏令愚下卑礼相迎,乞早登车骑,以慰主上求贤之意。”肱曰:“国家梁栋,须宣盛德者为之。吾乃一山农野士,岂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辞不就。使者见不能下,叹息而起。肱遂送出庄前,二人拜别。使者登骑,径往河南进发。 前行数日,将近其地,沿途询问袁阂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门。闳知,托称疾笃不起,使妻出问。使者具说所事。 妻一一对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贫薄之风。 次早,使者遂别,复往之京兆。 却说韦着,一日于馆中间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辞曰:更深坐久烛光短,人静红炉火初暖。朔风吹得簧篁寒,碎点霜华上银管。揽衣拭目雁行细,梅梢月到松梢霁。敲冰化水浇醉肠,写向吟窗敌寒气。鼓鼙冻损声不动,别院人添翠衾重。 笔兴欲挽阳和回,蝴蝶无情入春梦。朝来闲倚栏杆立,忽听林鸦腈睛日。殷懃细读中夜诗,一笑云边乱山出。歌罢,复吟诗一首:幽居潇洒绝麈侵,独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来无俗客,一襟清思付闲吟。 吟罢,忽人报曰:“朝廷钦使来至。”着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礼,尊于上坐,谓曰:“贫居俗士,何幸屈驾而增辉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衅生。自梁冀擅政以来,国纲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虽灭,而善政未陈,故此招求贤士,续挽仁风。尚书陈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举公振治。愿即随行,慰君之望。”着曰:“吾闻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己。今梁冀虽灭罢除,宦贵奸贪犹盛。国领权纲,大势已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况愚一俗子哉!”使曰:“贤公差矣。岂不闻古人云:‘治亦进,乱亦进。’今公抱经济之才,而不能见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执之若此耶?”着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叹息而起。 着送出外,二人拜别。再往颖川而去。 却说李昙知使将至,亦托疾笃不起。使母出对。交拜礼毕,延于上坐,问曰:“贫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顾。”使者具说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万幸之至。但小儿疾笃未可知,有负大人之劳,将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数然也。 何是说乎?”遂拜辞别,上马回京。暗思:“五贤之志,无一于私。”不胜称美。 次日至京,入朝见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叹。又闻安阳魏桓之贤,亦遣使备礼征之。使者即往,将至,桓知不出。 其乡族之人皆劝之行。桓曰:“夫干禄以求进,以行其志也。 今后宫数千,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众皆对曰:“不可。”桓慨然叹曰:“何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哉!”遂隐遁而去。使者见其遁隐不出,即日回京复命。却说朝廷自诛梁冀之后,权势专归宦官单超、徐璜、贝瑷、左绾、唐衡五侯,尤贪纵恣,倾动内外。一日,帝临朝会,从容问于待中爱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是以知陛卞可与为善,可与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而称朕过,敬闻阙矣。”遂拜为五宫中郎将。 却说会稽太守刘宠,为官清白,简除烦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闻,征为郎将作大匠。时本郡山阴县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间出。闻宠迁官,敬赍百钱送宠,曰:“山谷鄙生,窃见前任太守。吏士贪污,每发扰索民间,至夜不绝。 或犬吠竟夕,民不可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愚等年老,遭值圣明,不胜万幸。今闻明府迁任,故自扶奉相送,愿鉴愚等微意。”宠曰:“吾无善政相及,何致公等勤苦馈送?吾何安受?”叟等虔告,宠即选一大钱受之,余悉还父老。叟等拜别而去。宠至京,加为大鸿胪之职。九月,复升为司空。 却说南匈奴单于主,一日朝会,谓众臣曰:“颇奈汉朝先帝不仁,吾国累受其害。切齿之仇,未能伸也。今桓帝庸弱,信任权臣,不能札贤敬士,国势渐倾。吾欲乘衅起兵灭之,以复先帝之恨,可行否乎?”众皆答言曰:“当行。”单于大喜,遂令左谷蠡王,点起匈奴十万,与诸部并叛。乌桓、鲜卑等寇缘边郡,摇动西州。司空刘宠知,急奏帝曰:“南匈奴单于,通结诸部乌桓、鲜卑等,叛已入中界。寇掠边民,乞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大惊,顾谓宠曰:“卿何计焉?”宠曰:“自古匈奴难以善治,必须以威迫之,使有倾服。”帝曰:“然。” 遂封张奂为北中郎将,与兵十万,北击匈奴。 张奂领旨,即点三军,披挂上马前行。旌旗蔽日,尘土遮天。骑兵步卒,千里不绝。数日方至,立起营寨。次早,奂升军账,召诸将谓曰:“匈奴兵势虽大,并无谋虑。吾等分作两队兵进。一队与之攻战,一队劫其营寨。纵不能破灭,亦使垂手清闲,不能复战。”众皆曰:“将军神算也。”遂着中郎将爱延,分兵三万,缘山绕谷而进,不使匈奴知觉。俟其出后,即入攻劫。延遵令去讫。奂自引军于雁门关下,排阵立战。 单于知汉兵至,亦与十万匈奴分作两阵而进。左谷蠡王当头,单于居后。至关下,两军相对,张奂出马。头顶金练凤尾盔,身穿绛袍银锁甲,手提雁翎刀,腰系狮蛮带,跨上追凤赤马,跃出阵前,大叫(羊喿)靼搦战。左谷蠡王闻言,飞奔上马,立于阵前,谓曰:“小将何名?敢来对敌。”奂曰:“吾乃汉王柱臣,北中郎张奂将军是也。吾汉有何负汝?今来犯界,以讨死乎?”蠡王骂曰:“狼野小将,不禁三合之战,敢出大言。早下马降,免遭剑死。”张奂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谷蠡。 二人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令卒擂鼓,抡刀再战。 忽人报曰:“汉将爰延举火劫攻营寨,大王可速救。”谷蠡大惊,急回。单于收军回救。只见满营火发,烧焰胜空。正欲进兵,被爰延大喝一声,当头截祝两军混战,金鼓连天。 随后张奂追至,首冲相击。匈奴大败,走者践足,战者弃甲丢戈。血涨河流,尸横山积。谷蠡拼死杀开血路,救出单于去讫。免等获其辎重、谷粟、牛马,不胜数目。遂令鸣金收军,入寨安歇。次日,张奂升帐,召诸将谓曰:“匈奴战败无食,必回本国。吾等虽胜一阵,不可以持。当乘势攻之,以摧其气,使不敢再加兵犯边。”吩咐众军饱食,披挂上马,分作两队,出寨至关下埋伏。待其经过,首尾击杀。 却说左谷蠡王,保出单于,走至松崖坡下,高树虏旗,召集诸部匈奴,伤折大半。单于甚忧,乃谓众曰:“误中小儿奸计,伤我大兵,夺我辎重,如之奈何?”谷蠡进曰:“陛下勿忧。今虽误输一阵,大兵未折。可回本国养蓄威锐,再作区处。 ”单于曰:“然。”遂与诸部匈奴,悉收回国。 至雁门关下,过未将半,忽听一声炮响,关外汉兵齐出。 当头爰延截住,谓蠡曰:“叫汝王单于答话。”谷蠡怒曰:“君出臣护,将主兵行。吾主大圣,岂与小将答话!”延大怒,提刀直龋两马相交,共二十合,不分胜负。背后张奂伏兵又出,两下夹攻,匈奴大败。单于见不能逃,高声叫曰:“汉可休兵,吾愿请降!”奂遂欲罢。谷蠡不服,令卒擂鼓。又战二十合,奂见匈奴疲倦,并力相攻。谷蠡气战不及,遂叫“顺降,愿保吾主之命!”张奂大喜,即令罢兵。顾谓单于王曰:“汝若早自省察,不至伤民损卒。奈何执迷乎?”遂令合兵入关安歇。有《西湖论》曰:汉初遭冒顿凶点,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侯列郊畿,火通甘泉。而犹鸣镝扬尘,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殚用天财,历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警,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下。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四十余年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 自是,单于得志,狠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子骄倨益横,内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漠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边屯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以清,其猛夫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修文政,未之许也。 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冲。 奉藩称臣,永为外擀。天子总览群策,和而纳焉。乃召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子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仇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 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调设奇。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龙祠,焚阏幕,枕十,桔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若因其时势,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 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专行威惠。 送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尔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 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 自后经纶失方,叛服不一。其为疾毒,胡可殚言!降及后世,习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鸣呼!千里之谬,与于毫厘,可鉴哉! 次日,奂等班师,威寒胡虏。至京,入朝见帝,具奏前事。 帝大喜,谓曰:“卿才若是,犹胜先皇之邓、贾也。”遂加升奂为破虏大将军,兼领总部之职。延为镇殿大将军,兼督护之职。二人谢恩。奂复奏曰:“匈奴单于,不能总理国事。左谷蠡王,善于致治。陛下可立谷蠡为主,单于为王。”帝不从,乃下诏遣还原职。八年,复拜李膺为司隶校尉。 时小黄门让弟张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疾虐小民。畏膺威严势重,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之中不出。膺知其状,遂差军卒往其府内搜捉。众军领命,即至让府。遍房寻觅,并无踪影。搜入后堂中,见一堵厚壁,乃曰:“此正合柱也。”遂探开视之,朔果藏内。拿出绑缚,押送膺府。膺谓之曰:“朝庭爵禄,亦足荣矣,何不守政治,而恣暴贪残,勒掯小民乎? ”朔曰:“小官有罪,愿望大人恕过。自是知改,不敢再纵前非。”膺不听,令系于狱。受辞毕,即杀之。于是,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出剩帝知,怪问其故。并皆叩首位曰:“畏李校尉也。” 时朝廷纲纪日坏,而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容接者,名为登龙门云。帝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自是,升福为尚书。时同郡为河南尹房植,与福名震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二家宾客互相讥议,遂各树朋徒,渐成仇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成晋,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纠为肃清朝府。于是,二郡为之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书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晋但坐啸。 太学诸生二万余人,郭泰与颖川贾彪为友。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于是,中外成风,竟以臧否相尚。由此,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 贾彪尝为新息长,小民贫困,多不养子。彪知,乃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时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按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按致其罪。城南贼闻之,咸相惊畏,更谓曰:“彪所怒者,无非欲人为善,岂有仇隙哉! ”遂皆面缚自首。彪大喜,谓曰:“人之养子,为先宗祀。《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等不务本业,专一好闲为游,而至于极。且生子不养,将后何为继乎?”言罢,令其各归本业,无复前非。倘再不悛,重罪不耍众皆悦服,叩首拜谢而退。后数年间,人养子者以千计,皆曰:“此贾父之所生也。”由是,彪名唱闻天下。是时,帝知彪贤,遣使资金百两,缎匹五十,往敕劳之。使者领命上马而去。 却说河南张成,善风角占,被李膺督捉收捕于狱。一日,推占一卦,言当有赦,乃教子杀人。数日,果赦,成遂得免。 膺知,愈发愤疾,竟按杀之。成在日系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颇讯其占。宦官恨膺杀成,乃教成弟之子牢,上书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牢遂入朝见帝,具依宦官所告。帝大怒,乃班诏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 按经三府,太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听其命。帝闻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避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实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持。 ”乃往殿自请下狱。帝即系之。时范滂至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众人见滂之言,皆遂止之。后诗叹曰:中原王气歇山河,权宦当朝即墨阿。 朋党岂知讥致祸,英雄尽入纲张罗。 陈蕃考实,李膺等枉陷,乃为上疏极谏,以讼释之。疏曰: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 为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诘,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横加拷按。或禁锢闭隔,或死徒非所,徒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以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 失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决吉凶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 昔禹巡狩仓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灾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绩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贿,所谓禄去宫室,政在大夫。 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恨恨无已。故殷懃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 如蒙彩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帝览表,见蕃言太过切直,遂策免之不用。时党入狱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贤。度辽将军皇甫规,见其朋党皆无辜系狱,自思亦曾举荐,以为西川豪杰,耻不得与。次日,入朝见帝奏曰:“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帝见其直,知而不问。陈蕃既受策免,满朝公卿心寒震栗,英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遂乘车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及尚书霍谞等,使出讼之。既至,使人入报。窦武急出迎接,挽手并行。至后堂施礼,分序而坐。二人话毕阔别之情,武问彪曰:“先生此来必有奇干?”彪曰:“愚闻朝廷信任权官,将太学朋党及忠直之臣,无辜系狱。若此者,国政愈颓,而朝纲日息,尚何见治耶?今大人国之栋梁,帝之羽翼。大人不为讼释,使皆抱恨黄泉,而塞绝忠言之路矣。 ”武曰:“吾亦有此意。奈帝初怀忿恨,不可愈触其怒。俟略散息而进,则言亦听从,而枉可释也。”彪曰:“大人所言极当。”遂拜辞出府。武亲送相别而去。 彪又至尚书府,谒见霍谞,且将前事所告。谞亦如之。彪遂别回府去。次日,窦武入朝,上疏讼释其枉。疏曰: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管仲错于召忽。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遣其逃亡之行,赦其射钩之仇。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今二主纪过于纤微,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沉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乎? 陛下即位以来,未开善政,近者奸臣张牢,造设党议,取信陛下。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等逮考,连及数百余人。旷年拘录,事无数验。臣窃见膺等,诫陛下稷禹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愿陛下留神澄省,无遗须臾之恩。令膺等有持忠入地之恨矣。 帝览奏及霍谞之书,怒意稍释。使中常侍王甫下狱考辨。 甫即就狱,见范滂等皆被枷、肘手、锁脚,暴于阶下。王甫以次辨诘曰:“君等更相拔举,迭为辱耻如何?”滂曰:“仲尼有言‘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 上不负皇天,下不负夷齐。”甫闻,甚矜愍之,顿为改容,乃并解桔桎。后士诗赞滂曰:耿耿忠心铁石坚,棱棱义气雪霜严。 英雄辅国能如是,今古何人不仰瞻。 是日,王甫入朝复奏,俱为解释。膺等悉入谢恩。宦官惧,乃托辞请帝以天时宜赦。帝准其奏。六月,大赦天下,改元党二百余人,放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次早,范滂往见霍谞,揖而不谢。或让之曰:“滂何无礼?霍谞为汝上书,乃得赦罪。今何不谢赦杀之恩乎?”滂曰:“昔叔向不见祁奚,吾何谢焉!”滂遂归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车数千辆。乡人殷陶、黄穆,侍卫于傍,应对宾客。滂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辞遁还乡里。 却说李文德,以膺等俱释柱罪,贤士大夫罢归乡里,而朝廷无佐。乃思友人廷笃,善与相交。顾曰:“叔坚有王佐之才,奈何屈千里之足乎?”欲荐引之。笃闻,乃修书急上文德,书曰:夫道之将废,命也。流闻乃欲相与求还东观。来命虽骂,所未敢当。吾尝昧爽栉梳,坐于客堂。朝则诵羲文之《易》,虞夏之《书》。历公旦之《典礼》,览仲尼之《春秋》。夕则逍遥内阶,咏诗南轩。百家众氏,投间而作。洋洋乎其盈耳也;焕烂兮其溢目也;纷纷欣欣兮其乐独也。当此之时,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不知世之有人,己之有躯也。 渐离击筑,旁若无人。高风读书,不知暴雨。方之于吾,未足况也。且吾自束发以来,为人臣不陷于不忠,为人子不陷于不孝。上交不陷,下交不渎。从此而效,下见先君远祖,可不惭赧,如此而以不善止者,恐如教羿射者也。慎勿迷其本,弃其生也。 文德览书,见其志在避名,惧于辱也。叹曰“非智者能如是乎!”言罢,自吟一律,以述往情。诗曰:几多闲士拜金銮,尽中奸雄百舌端。 系狱含愁冤气重,殒身抱恨雨声寒。 山河渐折刘风境,天地难移我志肝。 再入麒麟班振肃,史书青节万年看。 吟罢,升堂理政,陈肃纪纲。 由是,朝廷莫不仰望。初诏下,举钩党,合郡国所灾相连及者,多至百数。惟平原相史弼,独无所上。帝怒,乃令中郎责曰:“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切之甚。青州六郡,其五有党。 平原何治,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五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奉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中郎见其所言,默然无答。 返京奏于帝,方释其过。 十二年丁丑,帝崩,窦太后临朝。与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迎河间孝王曾孙宏立之,时年十二岁,是为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肃宗玄孙,解渎亭侯苌之子也。桓帝无子,窦太后立之。在位二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葬于文陵山。 按:谥法乱而不损曰“灵”,改年号曰“建宁元年”。至六年,又改“光和元年”。至三年,又改“中平元年”。太子协即皇帝位,是为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董卓废皇太后而立之,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帝为山阳公,寿五十四而崩,葬于禅陵山。 按:谥法聪明睿智曰“献”,改年号曰“初平元年”。 按:东汉及此,是为一十二帝。即位之初,《三国传》于是编起。二帝之事,俱备其传。今但略集其名,余悉不载。东汉十二帝之名,总具于后: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在位三十三年而崩,寿六十二岁,葬于原陵山。 显宗孝明皇帝,名庄,字曰严。在位十八年而崩,寿四十八岁,葬于节陵山。 肃宗孝章皇帝,名炰,字曰着。在位十三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敬陵山。 孝和皇帝,名肇,字曰始。在位十七年而崩,寿二十七岁,葬于慎陵山。 孝殇皇帝,名阴,字曰盛。生近百日,即位一年而崩,寿二岁,葬于康陵山。 孝安皇帝,名佑,字曰福。在位一十九年而崩,三十四岁,葬于永陵山。 孝顺皇帝,名保,字曰守。在位一十九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顺陵山。 孝冲皇帝,名炳,字曰明。在位一年而崩,寿七岁,葬于怀陵山。孝质皇帝,名缵,字曰继。在位一年,为梁冀所弒而崩,寿九岁,葬于静陵山。 孝桓皇帝,名志,字曰惠。在位二十一年而崩,寿三十六岁,葬于宣陵山。 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在位三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岁,葬于文陵山。 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寿五十四岁而崩,葬于禅陵山。 乙丑元始五年,腊月八日,平帝寿诞,文武百官各整朝衣象笏,肃候午门之外,待驾临贺。是日,平帝登殿,群臣班列,拜舞扬尘,俯伏金阶之下,庆贺万寿。山呼礼毕,左班倏有一臣,紫袍金带,象简乌靴,手捧金杯趋上金銮,跪于殿前启曰:“我王万寿。臣无称觞之举,特具椒酌一杯,以表君臣之义,愿我王鉴臣微意。”帝闻奏,视之,乃皇丈王莽也。帝思:“此人昔有不平之意,恐生毒害”!乃佯狂颠倒,推醉不收。莽见帝辞,踊身跃前,扯住龙袍,以酒灌入其口,半倾于身。帝不得已而饮之。顷刻间,御身倒下龙牀,七孔皆流鲜血!殿上百官各各惊骇,悉在势下,畏不敢言。呜呼!平帝之命不幸堕于奸臣之手,良可痛哉! 片时,御屏风后忽闪出一人,身长八尺,面颜紫色,相貌堂堂。身穿盘龙袍,腰系白玉带,手持金简,足履乌靴,乃皇叔刘登。见工莽将鸩酒灌死平帝,大骂:“谗贼,汉家有何负汝?安敢行事杀戮吾君?”莽曰:“尔上祖夺取秦朝天下,享此数百年之荣,又且凌辱大臣,无端极矣!今天归于我,汝何言哉?”刘登骂曰:“欺天反贼!不思汉王以汝官高爵极,富贵难言,今日忘其大恩,弒身夺位,天理不容!”言讫,手持金简,怒若雷霆,向王莽便打。忽旁边闪出一将,仗剑赶来,大骂:“无知贼子,敢欺君越法!若不斩首为示,恐难服众。 ”遂拔剑一砍,登死于地,唬得众将俱不敢言。吟窗下有诗赞刘登,曰:踊出金銮势莫当,昂昂志气压群芳。 虽然身被奸雄挫,骂贼声名万古扬。 却说斩死皇叔刘登者,乃殿前大将军苏献也。王莽大喜,曰:“将军与我同心,恢复天下,官居极品,与国同休,而不敢忘今日之盛德也!”献听之,其喜不胜,遂按剑立阶而言曰:“从今日之令,如有不服者,夷族灭身。竭力匡扶者,封侯拜爵。”众官听罢,一齐应声:“愿同佐护。”王莽曰:“传国玉玺不知今在何处?”苏献曰:“孝元太后收藏。”王莽即令苏献与弟王寻去龋太后正在后宫,不知弒君之事。有宫女急入报曰:“今王莽将鸩酒灌死帝王,苏献杀死皇叔,娘娘尚不知故?”太后闻言大惊,登时魂飞魄散,闷死于地。宫女急救,多时方醒,放声大哭,几苏几绝!乃大骂贼臣:“我汉与汝素无冤仇,何故弒君夺位?”言罢,复思“此贼既杀吾君,必来取印。”遂抱往浇花井投死。将至井边,苏献、王寻二人赶至,截住,叫:“太后,将印何往?”太后曰:“往前殿投献王莽,尔等何故拦挡?”苏献知太后诈言,向前欲夺。太后见其来夺,思将玉印打死此贼,以报杀帝之冤,遂揄起玉印,望苏献便打,被苏献躲开。一声响处,中于太湖石上。献欲进斩首,太后恐被其辱,急投井而死。 苏献见太后自投井死,即捧玉印于手,见损坏一角,以金镶之,献于王莽,具说前事。王莽听罢大怒,令弟王钦领三千羽林军,搜人宫中,将平帝家属并八百娇娥美女,尽行诛戮。 有诗为证:有如春暮起狂风,花落残英遍地红。 杀气冲开金凤阙,昏云闭尽广寒宫。 却说王莽传令,俱绝汉朝之室女,尽灭刘氏之宗支。宫中老幼,皇亲国戚悉皆杀荆莽亲自仗剑往于殿前,忽见一小儿走出,视之,美貌端然,丰姿俊伟,隐隐有君王之像。乃欣然抱之于怀,呼众文武俱往前殿,拜立为君。 丙寅三月,王莽亲抱子婴住于龙榻之上,众百官文武拜伏金阶,山呼礼毕,苏献出班言曰:“今汉朝已罢,天下尽属吾王,又将子婴为帝,为何如耶?”莽曰:“汝不知故。刘氏宗支未能悉灭,关外尚王者甚多。今假立为标,使刘氏来朝。如到者即杀之,不赴朝,以兵伐之,学取周公旦摄朝之规,使不知吾反汉之策,除却刘氏祸根,免生后患。”众皆然之,遂立为帝,改年号居摄元年。五月,诏莽称假皇帝。 丁卯二年,莽依《周书》作大诰,令人遍谕天下,言:“平帝昏庸,不堪重贵,今已逊位孺子婴也”。由是,吏士攻义破之。戊辰三年,王莽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诏苏献等人坐后殿,共议即真之事。莽曰:“汉室已倾,吾假子婴为帝,今枉受一虚名,将何如耶?”献曰:“吾主威鸣海外,声震京都,天下吏民悉皆畏服。且子婴乃汉朝枝叶,不可久立为君。倘后养成威锐,我王空费前心。莫若乘此灭之,自取天下,岂不全乎?”王莽久有此意,但未可自专,今见苏献所发,乃欣然答曰:“将军所言甚当。”时十一月,以居摄三年改为新始元年,莽即真天子之位,定天下之号曰“新”,加升苏献为大司马兼颁行省事,御弟王寻为大司徒兼领枢密院事,王钦、王邑为左右大将军,王丰为司天大监。文武百官悉封赠讫,各个谢恩而退。 是日,王莽亲迎汉臣龚胜至殿,谓曰:“久闻太师负经纬之才,牧请为太子师友,可为小心诲导,开塞茅茨。倘能立志于朝,则泉下亦难忘矣!”龚胜泪下而言曰:“吾受汉皇重爵,不能为彼支持。今国破君亡,罪宜速死,尚何图显,背主而欲生哉!”王莽曰:“太师非不能忠,今汉皇亡灭,天数然也。 太师若能扶孤创业,亦不失宰相之名,以为子孙相承之计。今何苦执之耶?”言罢,不由所愿,强入东宫,即令太子王禹侍听讲读,慢慢制服其心。 龚胜见逼,不得已而入宫,嗟吁闷坐,不就饮食,逐饿十四日而死,寿享七十有九。太子王禹急至前殿报知王莽,言太师龚胜不食自死。王莽喟然叹曰:“真良士也!”遂传饬令,葬东门之外。 是时,清明之士又有纪逡、薛方、郇相、唐林、唐遵,皆以明经饬行,显名于世。莽闻其贤,遣使召之。纪逡、郇相、唐林、唐遵即诣入朝,宜至殿下,山呼礼毕,谓曰:“久闻卿等明智贤士,未获亲睹。今幸不弃而来,吾之愿也。”答曰:“陛下圣德仁君,臣等庸才浅薄,不能明政决事,以致主于优游,乞陛下姑纳为用。”莽曰:“有是才则有是用,卿等明经博览,特请为太子侍读,何故谦耶?”言罢,令入东宫。四人谢恩,即入而去,遂为太子师友。 莽见薛方未至,遣使安车以迎。使者见薛方,曰:“吾主王莽,久爱贤士,渴想心怀,今特遣吾车迎,请贤土早赴,慰彼之望。”方谢曰:“尧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使者见不愿,遂回见王莽,具说前事。不强致之。诗赞云:细评贤士汉诚微,名节双高世所稀,视死鸿毛轻不易,清风犹迈首阳薇。 己已新建国元年春正月,王莽登殿,召众文武议曰:“子婴原立,今朕为帝,则有二君,将何如耶?”苏献出班奏曰:“天下国家,不可二主。且陛下新居宝位,未见清政,再与肩立并朝,恐后争鸣角胜,百姓怨望。依臣愚度,陛下可灭子婴而取归一统,庶使万民清乐,四海宴平,愿陛下详察。”莽曰:“子婴原朕立之,若再复灭,是不仁也。”献曰:“陛下既不忍灭,可废之为公职。何如?”王莽准奏,命苏献赍旨人后殿,废子婴为安定公,孝平皇后为安定太后。 汉承平旧之业,府库充实,百官殷富,群蛮宾服,天下宴然。莽废子婴而尽得之,其心意犹未满足,欲狭小汉家制度,更为疏阔,故召苏献问曰:“朕闻古之帝王有分土养民之良法,方一里为一井,其田九百亩,中画井字界为九区。一区之中为田百亩,中百亩为公田,外八百亩为私田,八家各授私田百亩而同养公田,是九分税一,所以国给民富,而颂声兴作,则刑措不用于世也。至若秦坏圣制,而废灭井田,则天下人民兼并,而起贪滥。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各相侵陵,贫者无活,则借贷富者田耕,共分所龋富者被上逼税,则侵陵劫夺,多取于租。上取乎中,中取乎下,名为三十税一,实乃十而取五也。故富者囊余金玉,廪盛粟粮,肥马轻裘,骄而淫肆;贫者衣无足体,食缺充餐,不厌糟糠,穷而奸盗。当此之时,民俱陷于无辜,则刑用而不错也。今朕欲更名天下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贫者不得卖,富者不得买。其男口不盈千人,而过田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使民者得食,王者得安,卿意若何?”苏献曰:“陛下之仁,胜于文武,无一不当。今若除旧虐政而复古礼,则天下不日而化也。尚何言哉! ”王莽大喜,遂传令颁谕天下:“邻里乡党敢有不遵,非井田圣制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于是万民敛怨,士卒苦劳。 辛未三年,王莽自废子婴之后,恃有府库之富,欲立威武,驱服匈奴。是日设朝,文武百官扬尘拜毕,莽即传旨,令孙惠等十二将率兵攻伐匈奴。严尤急出谏曰:“陛下不可轻敌。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之君,有必征之者。后世三家周、秦、汉率兵征之,曾无得胜于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周宣王时,玁狁内侵,至于泾阳下寨。宣王命将征之,全获大胜,尽境而归。其视玁狁之侵,譬犹蚊虻,灭之于一指之易,而不劳力。故天下咸称宣王之威,是为中策。 至若汉武帝时,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所以兵连祸结三十余年,则中国消磨,疲敝日甚。后匈奴犯界,武帝起兵破之,杀其将十之五,平定边疆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北筑长城,延袤万里。于渭南起建阿房宫,高数十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并填海修岭等事。疆境既全,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终不能保,是为无策。今吾王即位,天下未安,且值年岁凶荒,人民饥馑,北边兵马精壮,臣甚忧之,愿王思察。”莽不从言,率兵前进,以孙惠为先锋,王寻为元帅,王邑、王钦为左右使。 是日起兵,大军五万,各披重挂,分道并出。金戈耀日,赤帜遮天,行经数日至边下寨。 却说匈奴单于主听知莽兵临界,急引十万大军至边迎敌。 两军对阵,孙惠出马,头顶白银盔,身穿锁子甲,手提黄龙枪,坐下乌锥马,大喝一声,叫道:“靼奴决战!”匈奴单于闻言大怒,急提方天戟,跨上追风马,立于阵前,骂曰:“弒君贼子,安敢大言!昔汉帝时,兵强将勇,尚有畏吾之心,年年遣使进贡。汝主莽贼,侵夺刘氏江山,残虐天下百姓,今反敢率兵与我争战!三合捉汝,以雪平帝之冤。”孙惠曰:“臊靼贼奴,不认英雄好汉,早下马降,庶留残命!”言罢,两边摆开阵势,金鼓齐鸣。角声响处,战马嘶风,二人交锋,共斗十合,孙惠败走,单于赶杀。王邑、王钦出马夹攻,二人战无两合,飞走回阵。单于率兵追赶,混杀一阵,王兵大败,各逃躲闪。 匈奴收兵进入中原。按下。 却说王寻等走至一山坡,收点残兵,伤折一半,暂屯安歇。 寻谓众曰:“颇奈臊靼,输吾一阵,又入中原境界,将如之何? ”孙惠曰:“元帅少忧,匈奴虽得一胜,则无远智深谋,吾等今夜趁其未备,可去偷劫营寨,必然破之。”王寻大喜。至夜二更,即令孙惠等分军五队,按辔前行。至寨周回一遍,见其都已浓睡,一声炮响,四门齐入,喊呼震地,叫杀连天。惊起匈奴,昏蒙黑蔽,不识东西。单于慌忙上马,引军望北杀出,被孙惠截住,两马相交,共战十合,单于回东奔走,又遇王寻拦路,约战三合,被单于撞出阵去。王寻剿掠其后,一齐赶上混杀。匈奴大败,遍野伏尸,山积满坡,血涨河流,怨气漫天,号悲鬼泣。王寻将军安寨顿歇。 却说匈奴单于,走至雁门关,屯扎残兵败卒,不上千余之数,十万军来,俱被伤折。至次日回朝,整集匈奴二十余万,复入北寨,扰乱中原,杀将夺马,虏掠生民。王寻等知匈奴复整军至,惧怯势大难敌,急班师回朝而去。有诗为证:奸雄恃富欲威名,惹动兵戈角胜争;北野空虚堆暴骨,中原扰乱敛民生。 也知势弱难驱大,始信匈奴未可轻;负杀当时三谏策,今朝才把智愚评。 那王寻等回至长安,入朝见莽,奏曰:“臣领陛下敕旨,北伐匈奴,不意其兵势大,人马精强,五万精兵受其伤折一半! 后臣夜往劫寨,苟得一胜。今匈奴又聚大军二十余万,已入中原境界,劫掠财物,杀害生民。臣等兵微将寡,不能抵敌,故此大败而回!乞我王急将何治?”王莽闻奏大惊,惶惶无措,乃长声叹曰:“不听严军师之言,今日果有懊恼!”严尤复进奏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可退匈奴。”莽曰:“卿何高谋?早为寡人释闷。”尤曰:“自古匈奴志在财币,陛下广将金帛遣使议和,免使黎民枉遭涂炭。”莽闻大喜,即将黄金千两,缎匹百车,遣司天大监王丰赍书请和。 王丰领旨,即日出朝。上马前行至北边寨,令人报知匈奴。 单于出马问曰:“汝来何干?”丰曰:“吾主王莽,闻君入界,故遣赍旨,解送黄金千两,缎匹百车,特来进贡大王,免使生民受害,军卒苦劳。乞大王海量,恕纳微意。”单于闻言大喜,即将金帛收下,罢甲释兵而去。 却说王丰请和匈奴,即日回朝。跟兵护卒唱凯讴歌入朝,见莽奏凯兵事。王莽大喜,即令光禄排筵,宴劳王丰,重加金帛谢劳酬苦。有诗为证:北边数载感尧风,遍野黎民鼓腹中。 王莽欲鸣威塞险,反将财币去和戎。 却说王莽和议匈奴之后,愈加苛肆作威,苛法复兴,军民残虐。四月征夏税,八月起秋粮,狱讼不决,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保,贫者无以自存。剧而枯旱虫蝗,饥馑日炽,诸处并起为盗。荆州新市王匡、王凤,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共聚藏于绿林,多者十数万,少者七八千,扰乱中原。生民涂炭,未有甚于此时者也。 十二月,王莽召众臣问曰:“联自登基之后,未见刻宁,但闻群奸乘衅,旱涝不均,四时失序,民皆怨望,何也?”司天监王丰出班奏曰:“陛下欲安天下,可备香烛,拜祷于南郊之外,忏雪罪过,自然风调雨顺,黎庶咸安。”莽准奏。传旨,着弟王钦监军立造。王钦领旨,即往南郊,建起高坛三层,每层高一丈九尺,按四时九曜星辰于上,宰三牲取血,按天、地、人三才,列金木水火土于五方。东方甲乙木,列一百二十人,穿青袍、青甲,青马、青鞍,按青旗,南方丙丁火,列一百二十人,穿红袍、红甲,红马、红鞍,按红旗,西方庚辛金,列一百二十八人,穿白袍、白甲,白马、白鞍,按白旗,北方壬癸水,列一百二十八人,穿黑袍、黑甲,黑马、黑鞍,按黑旗,中央戊己土,列一百二十人,穿黄袍、黄甲,黄马、黄鞍,按黄旗。坛左二十五人,坛右二十五人。 是日,文武百官各个拥护王莽至郊,扶莽上坛。王莽端正平天冠,身穿衮龙袍,腰系白玉带,足踏无忧履,手执白玉圭,立于中坛,正视干宫祷曰:“莽承天命,抚职山河,遭此旱歉之年,贼风竞起,愿天早赐太平,救拔万民生命!”祝罢,望北而拜。忽御林军中一人跃马飞出,高声大骂道:“不杀反汉之贼,天下何时太平?”遂于飞鱼袋中取出射雕弓,搭上雕翎箭,大喝一声:“反贼看箭!”弦响处,射中王莽。有诗为证:欲把金戈挽落挥,军前大喝展雄威。 雕翎一箭伤王莽,惊杀群雄不敢依。 那苏成射王莽一箭,正中平天冠,不致其命。武士拿下,推出斩首。王莽听言“反汉天下不宁”之事,无可答。苏成笑莽曰:“汝好有福!予命反遭汝手。”莽笑曰:“匹夫小寇,吾赐黄旗一面,御笔亲书‘奉敕叛国降汉苏成’八字与汝,再赐白马一匹,放汝出叫,看有从否?”苏成得令,拍鞍上马,手执叛国黄旗,直奔御林军中,高叫:“王莽今日赐我黄旗一面,御笔亲书八字于上,着我叛国。今南阳见有汉室明君,汝众等敢叛莽兴汉者,跟我同去,惧怯莽贼,休来!”众军闻成之言,叫从叛者大半。 苏献见军中竟变,急奏王莽,言军中一变,后恐难服,可急斩成为示,以严旨令。莽曰:“吾旨着其自叛,不可复拿。 ”言讫,罢坛,众文武簇拥回朝,各散而退。 至次日,王莽设朝,忽一人急趋上殿,报曰:“正阳门外众民大喊一声,见一大禽飞下,立高丈余,诸鸟遮护,请陛下观是何物?”王莽闻说,即引文武百官直出正阳门外视之,果见禽高壮大,红嘴人眼,口叫杀声,诸鸟随从。苏献奏曰:“此禽非凡,乃灵鸟凤凰也!圣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样。文王时,鸣于岐山,故生文王,乃贤圣之君,能立周朝八百载之基。今我王新创帝业,遇此祥瑞之物,亦如是也。”莽闻大喜。 复有钦天监王丰奏曰:“此乃上天雄凤,又如鸑鷟,观其杀伐之声,定主刀兵旱涝。”帝曰:“若此,将何治之?”献曰:“无妨,可用三般牲物祭之,则免凶兆。”帝曰:“若何三物? ”献曰:“可用人头、水、谷,观其所食何物,若食人头,则主刀兵竞起,若食水、谷,则主旱涝饥荒。”帝闻奏,传旨:“杀小军,取头及水、谷等物于此,待吾亲祭。”王丰急奏曰:“陛下不可!今天下未宁,百姓怨望甚,若再杀人取首,是不仁也!只可以粉假作,何用实首而敛怨哉!”帝准奏,令将三物列于门外。设罢,其禽即下,先食其谷,次食其水,后食人头。食讫,即飞而起,向王莽头上以翼一打。御林军见,忙将皂盖遮护。其禽即望东南上飞奔而去。王莽见其禽翼打头,心甚疑虑,即罢入朝,急宣文武商议,恐生不测之祸。 市上小儿谣言,可更“天凤”元年。众民皆言凤凰来至,遂更天凤元年。司天监王丰复出奏曰:“臣昨夜观星象,见天星交杂,紫微光曜,后引二十八宿、四圣九曜诸星,俱临北阙,与我征取天下。”帝曰:“今在何处?”丰曰:“见在东南方双女宫下。”王莽复问丰曰:“若此之异,汉帝生在何方?” 丰曰:“上临双女宫,应临楚地。依此断决,已生南方地界矣! ”苏献出班奏曰:“此无妨碍,今天下已非汉世之景,尚何忧哉!既有妖星犯阙,臣能治之。”莽曰:“卿何能治?”献曰:“可效秦始皇御驾游压,自然不应。”王莽准奏,遂令:“姓王者三千,姓苏者八百,同阴阳官引五千军马,于东南方紫微应曜并二十八宿跟护之处,御驾亲压。”王丰闻言,急出奏曰:“陛下不可。尧天之年,尚有早涝之灾。我王但可施仁设政,省刑薄敛,自然反祸为福。且星乃天之灵气,昭耀四方,人岂能压之哉?”言未讫,忽御弟王寻飞出奏曰:“王丰说者太迂,苏献奏者尤谬。国之根本,诚在于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天既生大难,人莫能逃。陛下若欲安民,莫先急于图治。今四方扰乱,贼盗竞起,可传敕旨,遍晓各州郡县,开下文武科场,招选天下贤士,镇守诸邦。纵有紫微降世,二十八宿拥护,不能兴创而立也。愿陛下详察。”王莽闻奏,大喜,谓曰:“卿言极当。”即传旨颁诏,令百官遍晓天下,再将黄榜令挂胡阳城内人烟集处。众将领旨。是日将榜挂讫,忽一老人跃马如飞,前来看榜。 却说刘良,见王莽榜招贤士,不觉泪下,大哭而回,至白水村下马,坐于草堂之上,大骂王莽而哭曰:“恨我汉家无主创业复仇!”时二侄刘演、刘仲闻叔于草堂之上哭叹,二人忙出问曰:“叔父为何泣叹?”良曰:“奈反贼王莽,灭吾汉室宗支,又将榜文张挂胡阳,招纳天下贤士。吾今日往视,恨不能杀贼以恢复汉业,故有是泣。”演、仲答曰:“侄等二人可嗣汉否?”良曰:“汝等只好为臣,无帝王之福!”言讫,见一人于庄外直履草堂,来见老人。与演、仲等各施礼毕。良曰:“汝何姓名?”答曰:“吾乃汉祖九世孙,出自景帝长沙定王刘发之后,刘钦之子,名秀,字文叔。九岁时,为王莽反汉令奸贼苏献领军搜捉,灭吾宗室,逼秀父母俱投井死。秀独奔走,昏迷去路,是祷祝穹苍,将腰间玉环掷于地下,得一黑鸦引路,遂得至此。”演、仲闻说,谓秀曰:“吾乃汝兄刘演、刘仲是也。”三人抱头大哭。刘良见其龙颜凤准,燕颔虎威,有若君王之相,心下微微暗喜,乃谓秀曰:“吾恨汉无人矣!岂料尚存汝哉!”遂纳演、仲、秀三人为子,改姓曰金。长曰金演,次日金仲,三曰金和,隐居白水为农。 秀自隐居农业,常有红光罩体,紫雾遮身。相士曾言异日必有九五之尊。村中自秀居后,田丰五谷,麦秀两岐。南阳境内连年荒旱,饿死人民尸横遍野,惟有白水村中田禾丰稔,一年有两岁之粮。时光武年二十二岁,见叔父刘良有不乐之意,问曰:“叔父为何朝夕忧闷?”良曰:“吾前者去胡阳城,见莽贼出黄榜选纳英才,吾有不悦之意。”秀曰:“是何言也? 此国家之正礼,圣人云:得贤者昌,失贤者亡。何故忧之?” 良曰:“国家之恨未报,社稷之仇未复,故吾忧之。”言未已,忽有一人于门外直履草堂而来,乃南阳新野之人,姓邓名辰,字韦卿,父为江夏太守,乃秀之姐刘元之夫也。人见文叔等礼毕,良问曰:“来者何意?”辰曰:“实不相瞒,奈小庄今岁旱死禾苗,缺乏粮食,特来公处求借应济,明年即还。”良见说,急令光武:“装上三车,与辰回用。”文叔曰:“别后多年,未遭一会,吾与姐夫同往探取吾姐,以叙姊妹之情。”二人遂行至辰庄,下马请入中堂,与姐刘元各施礼毕,辰令置酒款待文叔,三人同饮。元姐倏觉泪下,谓文叔曰:“父母被贼逼投井死,侵吾汉室江山,今尚不报,更待何时?”文叔曰:“弟久有此意,奈身居一农耳,焉能为事?”姐曰:“太祖高皇亦事农业,何能兴立汉室?”文叔曰:“太祖有萧何、张良、韩信,世称三杰,神机莫测,妙算有余,故能创成大事。弟今欲行,奈无三杰扶治,岂能独立而成哉!”辰曰:“天既赋以如是之人,必有贤士辅佐,何患无乎!”文叔曰:“今天下军兵悉归王莽,吾等兄弟孤身力寡,岂能与彼争耶?”辰曰:“不足为虑,吾举一人,胸涵豹略,腹蕴神机,真乃兴刘灭贼之士。觑王莽如粪土,视苏献如婴孩,若得其人至,则得天下易同反掌矣。”有诗为证:早年韬略饱胸中,笔下能施造化工。 妙策还能输吕望,雄机端可敌黄公。 星辰玩列知衰咎,卦象妆成判吉凶。 愿得熊罴飞预兆,定教三箭立元功。 文叔听言大喜,问曰:“何如人也?”辰曰:“遭汉大乱,隐名遁世,但知吾同姓,未知其何名也。”二人遂乘骑而行,至其庄门下马。 却说其仙长正于草堂之上读榷周易》,向瓶内取出蓍草四十九根,于炉烟熏过,即叩齿三通,遂象一封,以得干宫二爻,复分而象之,又得一干,乃惊而言曰:“适才红光罩日,紫气贯天,今又占得一干,依此断决,必有君王临降。”筮毕,乃作一歌而叹曰:天下惶惶兮,百姓倒悬;王莽篡国兮,理位尊权。汉室中兴兮,真人出现;拨乱反正矣,须算来年。 却说文叔、邓辰二人于柴扉之外觑见草堂之上有一仙长,身长八尺,童颜鹤发,穿一领绿蓝衫,束一条青丝裙,正于堂上焚香筮卜。文叔熟视,堂堂异貌,隐隐奇才,喜不自胜。谓辰曰:“观此人,智不亚于韩信,机不灭于张良,真乃兴刘灭寇之士!”言讫,二人遂入参见。有诗为证:高蹈浑忘宠辱心,故将名避隐山林。 天教龙虎风云会,再整瑶琴续好音。 却说仙长姓邓名禹,字仲华,南阳宛城人也,见文叔、邓辰二人至,忙整衣冠出接,邀入草堂。各施礼毕,禹问文叔曰:“曾与兄长安同窗,别后倏经数载之余,未能一会。今幸屈降,非天缘乎!”各叙阔别之情。文叔曰:“弟此来非为别故,汉室江山被莽贼所夺,弟欲恢复,以报先帝之冤。奈无贤士与佐,不能成事,特来相谒尊兄匡护。弟倘能苟复先业,须衔环以相报矣。”禹曰:“弟乃一凉薄之士,不堪重责。兄既欲,为弟举一人,立成大事。”文叔曰:“可似兄乎?”禹曰:“乃弟之师也,比禹高之十倍,通六壬,会兵法,达龙虎豹韬书,胸藏鬼谷之谋,腹蕴太公之策。若得此人,不过半载之多,可兴汉室。”文叔曰:“何方人氏?”禹曰:“会稽余姚人也,姓严名光,表字子陵,因天下混乱,隐名遁世,不闻见于世也。 ”文叔听言谓曰:“此人曾与吾交,今幸存寓于此!”遂令邓辰先回。 二人上马前往,穿从山过,行至一村,见其景致甚美,乃叹曰:“真乃神仙所居之地!”文叔二人策骑行至草庵前,下马绕屋,见其清幽条畅,尘土不沾,水自竹溪流瑟,风从松岭吹簧。盼不尽江山之锦绣,游不到野外之娇娆。二人玩罢,转过柴扉之侧,忽听琴声韵美,真个动人。有诗为证:一室清幽书掩扉,宝炉风细篆烟微。 客来为问人间事,除却琴声总不知。 那仙长见文叔、仲华二人至,即罢琴整冠出迓,笑谓二人曰:“吾昨夜观帝星,朗朗下照孤村。今日才将午候,果有是兆!”急令道童净扫室堂,迎接御驾。三人挽手并行至厅下,各施礼毕。文叔见其动止威仪,言谈异巧,喜不自胜,暗思:“今日之会,天假良缘,使吾得遇贤士,汉室江山从此可定。 ”子陵遂邀文叔、邓禹入于草堂之上,依序而坐。子陵曰:“自与公子相游,别后常怀尊容,未暇一会。今蒙屈贵,顿使蓬荜生辉!”文叔曰:“故人久别,今幸重遇,诚乃天缘也!岂寻常哉!”有胡曾诗云:七里滩清映石层,九天星象感严陵。 钓鱼台上无丝竹,不是高人孰可登! 三人各叙间别之情,子陵问禹曰:“文叔此来,有何意也? ”禹曰:“特来吾师处,求发一课,问取兴复汉室之事命运若何?”子陵曰:“吾尚记得文叔八字,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细将八字推算,谓文叔曰:“真帝王之命也!二十一岁小旺,至三十岁当大旺,富贵不小,依此命诀,则三年之内当成发迹。”秀曰:“先可为何?”子陵曰:“先臣后君。若依愚见,今王莽开下文武选场,招贤纳士,公子可往一试。倘或纳用,以待时运将至,一举而恢复之,何难之有?”文叔曰:“先生言者是也。奈愚一身单寡,无所倚靠,恐有一失,如之奈何?”子陵曰:“吾弟仲华,跟助主公同去,庶保无事。” 禹曰:“弟愿往随,请勿忧虑。”言未毕,见一人径入堂来。 生得身材短小,形貌非常,姓严名奇,山中村人,原与子陵同姓,拜为兄弟。至堂与众各施礼毕,谓子陵曰:“今闻长安试武,弟欲赴选,特来哥处求发一课,看取吉凶若何?”子陵遂发一课,见爻象大凶,谓奇曰:“作课不祥,勿宜轻往。依此课决断,若去必恐伤命!”奇不信言,遂辞而去。文叔曰:“奈何无伴侣,何能独行?”子陵见说,遂再发一课,爻象甚吉,大喜曰:“主公合当发迹也,依此爻判断,即有同伴。”言未讫,果见二人直奔堂上,望子陵即拜。礼毕,见文叔问曰:“此贤士何人?”子陵曰:“主公刘文叔也。”二人即与施礼。 文叔问曰:“二公尊姓?”答曰:“吾等冯异、王霸是也。” 三人共话君臣之义,文叔大喜。 时天色已晚,子陵谓文叔曰:“今夜天气清朗,吾与主公同玩星斗。”文叔即随。是夜,君臣五人同上子陵钓鱼之台,各立方位。子陵指示紫微帝星,言与文叔:“后有二十八宿跟随。”文叔曰:“吾往长安而去,则此星若何如耶?”子陵曰:“主公若去,众星亦护同往,岂有抛离也哉!”文叔曰:“恐生不测,将何为治?”子陵曰:“无妨,主公既疑,可厌此星而去。”言讫,将水盆于前,乃披发仗剑,望天密念。众人并不知所道何事。须臾,只见一星落于盆中,各夸其有神异。 至次日天晓,四人拜别子陵,往奔长安。子陵谓文叔曰:“吾与主公取过一名去。”文叔曰:“何名?”子陵曰:“可名光武。” 话说四人上马,登程行经数日,至长安投下歇店,遂往街上闲游。至午门前,见众人各齐预立,光武顿有不忿之心,乃言曰:“他时若遂风云志,破莽重教汉室兴!”言讫,以手指于午门之上道:“好!有日冤仇必报!”邓禹等三人闻言大惊,急推光武于后僻处去。禹曰:“主公是何大言?”冯异、王霸二人恐其惹出事来,各自退避。禹同光武又往东街游戏,见一人,威仪壮凛,摇摆过街。问禹曰:“此乃何人也?”或人言:“是王莽丞相苏献也。”文叔听言苏献,顿然怒起,思:“此贼当时逼我父母并投井死,今日撞遇于此。”奋拔宝剑,“赶上杀之,以雪父母之冤!”邓禹急忙挽住,谓曰:“主公何得颠乎?若惹出事来,吾等都难救护。不记临行之时,师傅嘱咐言语,叫主公依听,方可成事?”邓禹即将其语呈献,嘱歌曰:当杀不杀,当射不射,杀之有损,射之有危。 光武读罢,大喜,谓禹曰:“诚哉!此言若非公等相劝,吾祸必有!”二人遂进歇。 其街市人冗杂相撞,混殽两离。禹等三人因不见文叔,急上街寻。正行间,忽一队人过,都言午门外道好一汉子,被献斩之。禹等三人大惊,谓曰:“若主公遭难,吾等当往急救! ”各相仗剑奔往法场而去。行至将近,果见斩首于地,唬杀三人,低头无语。乃叹曰:“可惜!英雄智主,挫于反寇之手! ”有诗叹曰:天边云暗紫微星,可惜英雄一旦倾。 辜负钓鱼台上客,倚栏空望汉重兴! 却说邓禹、冯异、王霸三人见斩首于地,复近熟视,乃严光之弟严奇也。三人回悲作喜,即还旅歇。见文叔醉倒于店,方才睡觉,起榻而坐。问曰:“主公何来?”文叔曰:“吾于街上遇旧友人,请饮数杯,是醉卧于此,方才醒起。”禹曰:“吾等被主公一惊!”文叔曰:“为何惊也?”禹曰:“人言主公被苏献所害,吾三人仗剑急往法场相救,见被杀者乃师父之弟严奇。吾等方落意而回。”文叔曰:“师父乃真神人也。 当时此人求课,师父不许其来,今日果遭非命!”言未讫,忽闻街上武士等道“来日南门外教场演试。” 却说王莽传旨,今军士开教场,亲临演试。众卒领命,急往南门讲武殿上,高结彩亭,四围红索解断,许百姓绳外观看。 是日,莽贺临,坐于彩亭殿上,百官文武班列两旁。帝即传旨,着天下英雄壮士,俱入演试。 却说文叔君臣四人同至教场门外,见军士肃整,各执兵刃,侍立两旁。冯异、王霸曰:“吾二人先进,看其事体若何?主公且少待。”言讫,二人遂从左翼门进。忽遇三人同入,问曰:“三位贤士何姓?”答曰:“吾等李忠、王良、方修是也。敢问二公何姓?”异曰:“吾等冯异、王霸是也。”五人话讫,同至讲武殿下请试。帝令五人于场上各献武艺。先试弓弩,后搠枪刀。五人演讫,各中纳用,即令上葵花亭赴宴。 时文叔于外,见五人俱中,顿起大怒,思言:“莽贼夺我汉室江山,受此荣贵,不如射死,以雪先仇!”遂搭箭奋射,不觉气烈猛加,雕弓拽折,惊杀文武众臣,心寒胆战。帝见大怒,急令金爪武士拿下,问曰:“汝何人氏?安敢欺君越法,故讨死乎!”文叔曰:“吾乃南阳人。姓金名和,特来投军赴选,有何欺君!”帝令推出斩首。时右丞相窦融急出奏曰:“陛下不可,臣恐斩讫此人,门外未试武士不敢进演,虽有盖世英雄,勿纳为用,有何妨焉?乞陛下姑恕其罪。”帝准奏,令军卒赶出教场之外,再勿容进。忽又四人直入,名曰邳彤、景丹、盖延、坚谭。王莽俱纳为用。选毕,又见一人,身长九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从左翼门进,直奔彩山殿下。莽问曰:“汝何人氏?”对曰:“吾乃棘阳人也,姓岑名彭,字君然,闻陛下招纳贤士,故来投选。”帝闻,令选硬弓三张,与彭扯拽,后射朵心。岑彭欣然起,拽硬弓,连断两把。再拽第三张,见其颇硬,乃曰:“此弓略可为用。”奋身兜起,连发三矢,俱中红心。帝大喜,曰:“真将军也!”即封彭为武举状元。 近臣奏曰:“陛下少止,门外武士尚有未选赴者还多,恐有高才雄略,不服居后,可再令搦走一道。”言未讫,忽葵花亭上一将名景丹,见岑彭得中武举第一,顿有不忿之心。踊上教场,大叫曰:“谁敢夺吾状元?”帝见争论,令其比试。二人听旨,披挂上马。岑彭绛袍朱甲,赤马红缨,使偃月大刀。景丹青袍短甲,白马青缨,使丈二长枪。二人约战数合,被岑彭展起金标,搠景丹于马下。帝见彭胜,问曰:“卿此兵器何名?”彭曰:“此乃将军之暗器,名金标也。”帝闻,再封彭为征西将军。彭谢恩起。忽盖延出曰:“吾与你一决。”二人上马,亦斗数合,被岑彭一鞭打于马下。坚谭见延败,亦出与战,尚未战数合,被岑彭一箭射中,落地而走。帝谓岑彭曰:“武状元定矣!”苏献奏曰:“还恐有未试者,再令彭走一遭,方才可定。”言未讫,见众人内闪出一大汉,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钉。大喝一声,言“状元留待我来,何人敢占?” 未知是谁?有诗为证:济济英才赴选场,人才争夺状元郎;虽然未许人攀折,今古男儿当自强。 帝见其人勇烈,宜至殿下,问曰:“汝何人氏?”答曰:“吾乃南阳胡阳人也,姓马名武,字子张,久已立待,未蒙选用。见陛下封小将为状元,愿与略决输赢。”帝宣言令二人比试。马武欣然而起,即穿青锦袍,青龙铠,跨上青骢马,提起青龙刀,跃出教场,大叫:“岑彭敢与吾决战否?”二人交锋,共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帝见二将势勇并驱,无一高下,乃叫曰:“二将暂止。”二人遂下马至殿前。帝谓武曰:“状元定于岑彭,封汝为观榜。”马武闻言,心不甘服,复进曰:“小人之才,不在岑彭之下,岑彭之才,不在小臣之上,此状元当与小臣,陛下何苦赐与岑彭!愿乞再示,可决输赢。”帝准言,令其再试。道罢,二人齐拍上马,斗至五十合,马武佯败诈走,岑彭赶上,马武提起红锦套索,将岑彭一挽,彭见,接住其索,奋力拖扯,力并,无一折动。两下厮拒多时,不分胜负。忽葵花亭上一人言曰:“吾与此二人解战。”遂张弓搭箭,望其套索一箭,射为两段,闪二人落于马下。二人复欲上马,帝急止之曰:“状元定矣,不必再争。”武曰:“臣不减于岑彭,岂肯屈居其下!”帝曰:“论汝武艺,可与并肩,但貌不及于岑彭,固如是也。何苦竞乎?”马武曰:“陛下何言!武略选试,并非以貌取人。早知如此,吾致死亦不来也!”帝怒,令赶出教场而去。 时光武在旁,见赶马武,徐徐后从。至午门前,马武怒而言曰:“大丈夫当弃暗投明,扬清于后,岂枉名而事贼寇!” 言讫,书下反歌于壁而去。光武跟至柳阴之下,细将实情诉与马武。马武大喜,曰:“今日汉家有主,吾屈志可伸!”遂请文叔受拜。礼毕,武曰:“主公且回,不可久停于此,恐事露难以展施。臣他日再会,共决谋事。”二人遂别各回。 却说王莽车驾还朝,至宜圣庙前,见十数个书生伏呼万岁。 帝问曰:“汝等有何事言?”答曰:“臣等于太学中见一后生,困卧榻上,有金龙护体,紫雾遮身,不知是何怪物?请陛下视之。”帝闻奏,大喜,遂下车仗剑,步入庙中。果有一年少后生,游戏讲堂之上。望见帝来,慌忙欲走。王莽急趋,扯住谓曰:“汝勿惊惧,与吾到殿为君。” 却说其后生乃王莽之子王禹,自幼分出东宫,离久,至长貌异不识。王莽见书生奏言金龙之现,恐是刘族复生真命,故欲立其为帝,慢图灭之,以绝后患。遂引众文武百官回朝。至殿,安排香烟,更立新君。忽一人忙上金銮奏曰:“午门壁上有人书下反歌一十四句,请我王圣鉴。”帝闻奏,急往观之,果然。其歌曰:胸中万丈虹霓吐,失志男儿愁万缕。 腹怀惠于五车书,十年费尽青灯苦。 谁知天下误儒风,一旦弃文身就武。 吾心勤意学六韬,千里长安来应举。 指恁一跃上金銮,富贵功名谈笑龋莽贼白眼慢贤人,为嫌丑陋将吾逐。 此间无处可容身,手提长剑归真主。 后写:南阳胡阳县马武谨题。自后有人题者亦多,不似此人胆大,和姓名书下。王莽读歌大怒,急令苏献出街捕获。 苏献领旨,径往歇店搜寻,不知其人奔往何处,即拿店主来问。帝曰:“丑汉马武,停歇汝家,今在何处?”店主答曰:“早从出外,至今未回,小人不知何往?”帝听其不见,遂放回归。复还前殿,呼出后生为帝。生曰:“陛下何言?”帝曰:“太学院书生都言汝有金龙护体,紫雾遮身,乃真命天子,是立汝为君,何得推说!”后生笑曰:“父王错矣!臣乃东宫太子王禹,父王岂遗识臣哉!”王莽听言,熟视其貌,果然,乃大笑曰:“吾儿果有帝王之分!”群臣曰:“乃东窗之下一人,姓刘名秀,字文叔,从南阳而来,投赴举者。言曾教场拖折官弓,假说姓名金和,曾于太学读书,见形异者,即其人也:”帝曰:“卿不早言?”急令苏献领军往太学搜捉。将四围城门闭上,令军卒各巷巡察。再传旨遍晓百姓:如有隐藏妖人刘秀并丑汉马武者,满门诛戮;有拿获献上者,封万户侯。城中百姓悉皆知讫。 却说光武早离太学,往投集贤馆明林巷里居宿。倏知王莽出榜晓谕,闭城搜捉,惊得惶惶无措。但见巡军若虎,哨马如飞。当日天晚,急出逃躲。见一堵高墙,以手攀住,踊身一跳,跃入其内。视之,乃花园也。即喜曰:“此处可暂安身,以待天明,再作区处。”至夜深人静,忽一皓首官长步入花前,列案对月烧香。光武恐使知觉,慌忙欲躲,被其望见,拿住问曰:“汝何人氏?焉敢夜入吾园盗窃物件?”言讫,拿至花亭之上,勘问来因。光武细将实情告诉。官长听说,不觉双眸泪下,叹曰:“我道汉已无人矣!今幸遇汝,可复先王之耻。”文叔曰:“官长何故出此言也?”答曰:“吾乃汉室刘唐,为王莽篡国,灭吾宗支,故改姓陈,权受太常卿之职。汝父刘钦,乃吾兄也。”文叔听说,急请叔父受礼,各叙话毕。唐曰:“汝且权入吾府,停歇数日,待其宁息,再作区处。” 二人话间,被本家厨子崔亭晓觉,急至厅上,揭榜奔投苏献请赏。苏献闻言大喜,即上金銮,奏知王莽。莽闻,传旨:着苏献领军二百,往刘唐府内搜捉。苏献领旨,即至唐府围捕。 唐知事发,急出问曰:“丞相何意?”献曰:“汝家奴仆崔亭出首,道汝隐藏妖人刘秀,天子传旨着我搜捉。汝急献出,免致祸临。”唐曰:“既有是事,请司马往搜。”苏献令军遍室搜捉,并无踪迹。再令搜入花园。光武正在花亭观望,见其军来,忙向后墙爬走,被二人上拿住,推入后巷无人去处,假作刘秀化作金龙脱走,大叫众军急赶。光武回头视之,乃冯异、王霸用计救出。此名调虎离山之计。有诗为证:凤出丹山暂失梧,频遭野鸟笑身孤。 天教幸际风云会,腾踏飞黄快去途。 却说冯异、王霸二人,救出光武,复回本帐。苏献唤出问曰:“汝等拿住刘秀,今在何处?”二人对曰:“吾等追至欲捉,被他化作妖气,咬脱走去,不能复赶!”献曰:“吾亲见汝等拿住,故欺君卖放,妄捏妖邪,宜得何罪?明日奏帝,斩汝为示!”言罢,回车而去。 却说光武得冯异、王霸救脱,急奔十字街走。忽见一人,忙近抱住道:“主公休慌,小臣特来相救。”光武视之,乃友人窦融也。言罢,邀入府中,各施礼毕。光武曰:“前者教场受辱,蒙君奏耍今又遇际,无可酬思!”融曰:“此乃臣职所当。但不能匡复天下,以死报君,主公何所说哉!”光武曰:“吾欲急回,恐再露发,无可奔逃。”融曰:“主公勿虑,在小臣之府,无人知觉,暂停数日,以待王莽心休,送主还乡。 ”却说苏献,至次日将前事奏知王莽,莽大怒,急令取过锦袍一领,支起九鼎油镬于阶,呼陈唐至而骂之曰:“汝言刘秀今在何处居宿?指示捉获,即赐锦袍,官加极品。如隐藏不说,即入油镬!”陈唐大笑而骂曰:“王莽反贼!篡吾汉室之位,今有真主复出,旦夕可报深冤,尚何贪显,而昧先帝地下之望耶!”言讫,跳入油镬而死。后赞刘唐诗曰:异姓舍身全骨肉,此生今世更何人! 朝云一去悄无梦,夜月庭阴花自春。 却说王莽见刘唐道罢,欣然入镬而死,才知假姓为陈。急令军卒捉拿家校再问苏献曰:“刘秀为何走脱?”苏献奏曰:“陛下要知其故,可问把守后墙军卒,见其走出何去?”帝曰:“何人把守后墙?”答曰:“冯异、王霸二人领军围守。”王莽听知大怒,曰:“此事都有诈弊!”急宜二人至殿下,问曰:“汝等不以实告,都人油镬。”二人答曰:“吾等见其越墙汝走,赶上拿住,被他化作金龙脱去,未知奔往何方?”帝曰:“汝等欺君卖放,诈说奸诬。”喝令“推出斩首。”窦融奏曰:“我王错矣!榜文都言妖人刘秀,不可妄斩此人。城中百姓人等悉知刘秀金龙护体,此事诚然,乞陛下姑恕其罪。”帝闻奏,略息威怒,遂赦二人罪毕。 却说窦融,至九月九日重阳节届,把文叔妆作夫人,坐于车轿之上,遂出潼关,二人拜别。光武正行之间,见一伙客人道:“捉得妖人刘秀,实时富贵千金,赏万户侯,强如做个大客。”光曲暗思:“不干百姓之事,乃王莽出谕,故使人如此。 ”不理而去。行至天晚,忽见正南上一队军兵追至,即跳下马,与文叔施礼。文叔问曰:“官长何名?”答曰:“吾乃刘唐之弟刘浪是也。叔为新安县之宰,闻主公过此,特来相迎,同到小县相歇数日,再行。,’言未讫,忽见林内一队军兵追近,乃阴阳官望有妖气透天,与苏献领军赶来。文叔惊战不止,刘浪曰:“主公往后门走,我往前迎苏献。”文叔急往后门上马,出新安街行,忽听后军赶近,急前问路,穿过林中,大喝一声,叫“汉子休走!”踊出数十名军卒,将文叔拿住,扯至林内。 见一大王,问曰:“汝何人氏?敢来此处闲走!”文叔细将实事告之曰:“吾乃汉室刘秀,被王莽出榜遍捉,逃奔于此,乞大王恕命!”其大王听说,慌忙抱起文叔,坐于正席,顿首拜而言曰:“臣皆万死,乞主公恩宥!”文叔曰:“公是何人,出此言也?”答曰:“臣乃南郊台上放箭射倒王莽,奉敕叛国汉将苏成是也。久寻不见,今幸逢遇,请主公可就于此,佐立君王,然后剿寇。”文叔曰:“苏献兵追将近,如之奈何?” 苏成曰:“主公勿忧,稳坐于此,臣杀退苏献,立主公为帝。 ”言讫,苏成提刀上马而去。 文叔不依其言,亦上马从东南奔走,潜藏山林之间,至夜复行。时秋雨大降,见路旁一庙,遂入躲避。视之乃禹王庙也。 文叔即拜而祝之:“秀避难投宿于此,有渎尊神,勿令见责,望神阴佑,早脱灾危。”祝罢,潜步西阶,对夜吟叹:云天暗淡诗人苦,风景萧疏旅客愁。 林鸟涧花幽更绝,从容徐步出西游。 却说光武于庙中投宿,至二更时分睡觉,见殿门大开,心惊胆怯,恐有人知觉来捕,慌忙潜走,潜步视听。见东廊月影下履声响处,转过一人,直入殿来。见文叔即拜,谓曰:“主公因何独宿于此?”文叔问曰:“壮士何名?”答曰:“吾乃颖川来县人也,姓姚名期,字次祝。”文叔曰:“足下为何夜入庙来?”期曰:“前日有一仙长,言说后三日此庙中有一真命帝王投宿,是夜小臣特来迎接,请主公暂至小庄安歇。”文叔大喜,曰:“有劳足下,无恩可报!”二人遂往至宅,姚期引见施礼毕。 次日早姚期谓文叔曰:“主公于此稍停数日,臣往城中探问消息,方可再行。”言讫,姚期上马而去。 却说庄外一人,姓高名万,与数个后生议道:“姚大郎引一个面生之人于家,莫是妖人刘秀并丑汉马武?”言讫,齐至期家问曰:“尔家堂上后生是谁?”姚母答曰:“是吾亲属。 ”万于门隙窥觑,见其面貌非俗,乃谓众人曰:“此人活像图影一般,正是妖人刘秀。”言罢,与众人拥入拿住,绑押送县,唬杀期母,向前告,不肯放,一齐簇拥而去。忽见前途匹马,奔走如飞,近视之乃子姚期也。老母急谓期曰:“适才高万统人拿缚主公,押送县去,汝快往姊家潜宿几日,莫待事发难逃! ”姚期闻说,忙搭雕弓,跃马飞赶。时高万拿获光武,喜不自胜,谓众曰:“吾昨日占一卦,合有官做。今日拿住妖人,功劳非小。”行至村店,众押人等沽酒相贺,尽欢痛饮。忽一人,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针,自外而来,谓众曰:“汝等为何喧闹饮酒?”高万答曰:“吾等拿获妖人刘秀,送官请赏,故有此欢。”其人听说,不言而出。众亦罢饮,押秀往县。至杨柳岸古堤冈上,高万大喊道:“我等今日千金赏万户侯。”姚期追至,听其众喊,攀弓箭叫高万道:“做得何官? ”弦响箭到,射中高万左目。有诗为证:群贼奸贪万户封,拿君解县气如虹。 岂知冤路重相踏,一箭翻身堕马终。 那马武见高万捉获光武于店内,大欢饮酒,先已至古堤冈等侯。忽见姚期亦赶将来,马武遂出,一齐助杀,救出文叔,解下索绑。君臣三人坐于林下,光武曰:“若非公等相救,吾命遭于小寇之手!”话毕,却说庄家二人往夹县告状,于林间经过,见三人坐叙,知是刘秀。行至前途,遇三官策马而来,二人急跪告曰:“前途林下坐着妖人刘秀及丑汉马武。”官人问曰:“在何林下?”庄家遂引至林前,指曰:“三人坐者并是。”官人视之,果是刘秀,恐其前面再说,遂张弓搭箭射死庄汉。二人至林下马,见文叔大哭曰:“叔父朝夕忧闷,不知贤弟消息,故使吾二人遍处寻访。”各叙话毕,姚期问曰:“二公何人?”文叔曰:“吾兄刘演、刘仲是也。”二人闻说,即与施礼。马武曰:“主公异日兴兵灭寇,臣助军十万接应。” 姚曰:“臣事老母终年之后,竭力助主公匡复天下。”文叔曰:“吾孤身力寡,全赖公等匡扶。”言讫,忍泪分别。有诗为证:携手河梁话别时,徘徊路侧恨何之。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泣岐。 却说文叔与姚期等分别,遂同演仲回至白水村,见叔父刘良。拜毕,良曰:“自汝别后,使我朝夕牵挂,并无消息。今日安回,愁肠顿释!”文叔曰:“侄到长安,不祥太甚,叔父刘唐为秀一人身遭诛戮!”文叔具说前事,倏觉泪湿双眸,二人抱头大哭。良曰:“子陵着二哥送一文书来,汝曾见得否? ”文叔曰:“侄接未曾看过,不知何说?”遂拆而观之。乃四句诗也:待时真命隐藏难,姑向南阳暂守寒。 自是严光无觅处,直将兵败救孤鸾。 秀看毕,乃自思曰:“后再不信人妄言!但事农而已。” 时南阳大荒,一谷不成,惟白水村丰厚。正遇秋熟之时,忽宛城二人至。刘良迓入,施礼问曰:“二公何干?”答曰:“吾等非别,特为令郎作伐。”良曰:“甚人娇嫒?肯配寒儿! ”答曰:“本城里大户阴长者一女,名唤梨花,闻令郎三秀才贤达,特遣小弟为媒,未知公意如何?”良曰:“既承相扳,敢不乐从!”遂令人载米一车,往宛城粜银为聘。文叔正出,忽见三人至庄外下马,良接入堂礼坐,其二人问曰:“此庄何名?”良曰:“名号白水村。”复问曰:“老长何姓?”良曰:“老夫姓金名良是也。”再问曰:“汝家还有何人?”良曰:“老夫生有三儿,大者金演,次者金仲,幼者金和。敢问三位官长何名?为甚轻身至此?”答曰:“吾等甄阜、梁丘赐、苏伯可是也,为上司差来,挨拿刘秀,阴阳官苏伯可见秀有真命之像,隐不肯言,故寻至是。”言讫,遂别而去。 那文叔见三人别去,引车两乘往宛城粜米。至长街上,众人一齐抢夺。庄人大骂,文叔急止之。忽见南街一官摆道而来,众人肃侍两旁,不敢喧扰。至近,见文叔状貌奇异,思必定刘秀也。遂下马长揖。 揖罢,即请人县衙,逊坐置酒款待,谓曰:“吾乃此邑之宰,姓李名通,字次元。敢问贤公何姓?”文叔曰:“吾乃白水村金和是也。”通曰:“贤公何得诈乎!吾闻小儿于市上谣歌,说‘祸全,福全,白水升天,刘氏复兴,李氏辅焉!’贤公既非金龙护体,汉室金枝刘秀,吾岂屈身而迎哉?”文叔见道实情,遂将其事逐一告知。李通大喜,慌忙下席,请主公受礼,谓曰:“主公兴兵,臣助军兵五百。”二人酒至半酣,彻毕,文叔曰:“吾今娶阴长者之女,缺乏礼仪,因装粮米于此粜发。闻说此市一仙长曾对阴长者所说,吾命颇贵,将其女配我,今欲访谒其人,未知在何居住?”通曰:“主公欲往,臣将侍行。”言讫,二人上马同至长街。见一卦铺,书着联偶二句,光武视之,遂凑二句于后,其联曰:今日不过午,定算一龙虎。风云未会时,特访神仙祖。那仙长见李通引一人至铺前,见门上联偶,其人遂凑二句于后,仙长大惊,急整衣冠出接,邀入铺中。施礼毕,各尊坐。文叔曰:“素闻先生灵课,特来求占一卜,问取命运穷通,重当酬谢。”仙长曰:“愿求尊命,先看,后占卜筮。”文叔遂将八字付与仙长。推罢,大笑曰:“果应我今日之兆也。”文叔问曰:“有何兆焉?”答曰:“吾今日卜占一卦,应天子临门。观此八字,真帝王之命!”文叔曰:“吾乃一村农耳,焉有此分!”答曰:“休得隐讳,在小铺无妨。吾曾道与姚期庙中接驾,果如言否?”文叔听说,暗思此人如神,遂将实情告与。仙长听罢,慌忙下拜,复呼万岁。文叔急下携起,问曰:“仙长何名?”答曰:“老夫姓蔡名少翁。”文叔曰:“吾昨夜来一梦不祥,敢渎先生图解。” 少翁曰:“梦如何也?”文叔曰:“吾梦与王莽交战,吾大败走,忽遇五只大羊,四只逃走,被吾拿住一只,骑于背上,拿住其角,角落。挽住其尾,尾落。觉来将夜半矣!未知吉凶如何?”少翁曰:“此梦甚吉,主公可得南阳五县。”羊去其角尾,乃一王字也,主公若取五县,实时富贵,可做君王。”文叔听解大喜,遂与卦钱。少翁曰:“主公异日登位,臣要司天太监,要此卦钱何用!”李通曰:“何日可除王莽?几时得做君王?” 言未讫,忽听一人叫道:“谁敢发此大言?”李通见之,大喝一声,其人方回而去。后赞少翁诗曰:易中造化识天机,筮卜初从太昊时;何事先生名独擅,端能审象与机宜。 却说文叔见李通喝退一人,而问曰:“是何人也?”通曰:“此乃吾弟李铁,有始无终,主公休怪。”言讫,二人遂别少翁,回至李通宅首。文叔告曰言取阴长者女事。李通遂将财物赠之,令之搬上二十箱,载于车中。二人拜别。文叔行至其姐庄上,遂人相见,邓辰置酒款待。饮至半酣,彻毕,文叔告归。 其姐刘元见刘秀酒醉,叫夫邓辰送回。文叔与姐拜别。二人坐于车上,行至半途,见一队军马喝道。将近,文叔于车上带酒言曰:“轻避重,何不知礼!”其官人曰:“贱避贵,岂敢越法!”文叔曰:“汝何贵于我?我何贱于汝?”官人曰:“俺是凤城官宦子。”文叔曰:“吾乃龙阁帝王孙。”官人曰:“吾父朝中宰相。”文叔曰:“吾祖国内君王。”其官人乃苏献之子苏和,引阴阳官于南阳地界,遍察刘秀。听罢其言,大怒曰:“此人正是妖人刘秀!”喝令左右擒下,至新香亭勘问。 却说文叔被苏和拿下,吓杀庄人,推车急走。回至白水村,见刘良细将前事告讫。刘良听说大惊,遂将车上货物抬下,开箱视之,并无毫末金银,都是衣甲、头盔、枪刀、弓箭,急唤刘演、刘仲,点起五十余人。壮士各执扁担禾义,同往亭上相救。良谓演、仲曰:“汝二人先入与说,如其不然,即先图之。 ”二人听言,遂引五十壮士急奔新相亭上。见苏和正将文叔勘问,道:“你实说姓名,免遭刑迫!”光武不言。邓辰跪上告曰:“此人姓金名和,见沾风魔之病,以此乱言,有逆公子,万乞见怜!姑恕其罪。”刘演、刘仲于亭外见邓辰跪告不放,遂与众人哭诉于阶上,亦不听说。演、仲二人一步一拜,至月台之上哀告:“乞大人见怜,恕其残生。”二人哭至席前,哀告不放。刘演拔剑跃身而起,大喝一声,将苏和斩首于地。杀退左右人等,众壮士一齐大喊:“杀王莽,以复先世之仇。” 有诗为证:养真数载屈衡茅,今日方鸣出凤巢。 天地生才宁肯负,震雷终奋蛰潭蛟。 刘良高声叫曰:“吾非姓金,乃汉室刘良是也。吾三子刘秀,真命帝王,今日举兵伐莽,以复先帝之仇。” 言罢,却说苏和手下走脱者,急奔胡阳报说。行至半途,见一队人马牵羊解酒而来,视之,乃胡阳县官,迎接苏和把盏者。其人即跪下告曰:“今白水村刘秀,兴兵杀吾公子苏和! ”县官听说,大惊,慌忙回入城中,点军来白水村前搦战。刘良听知,急令军士千余人,各执禾乄棒棍,出于寨前,摆列阵前。刘演披挂纵马,横刀直出。有诗为证:首出南阳孰敢当!今朝阵上列分黄。 英雄奋起拔山力,整复山河旧帝王。 却说县官领军于白水村前,排列阵势,叫刘军搦战。刘演听知大怒,纵马直出。二人交锋数合,刘演败走,县官跃马赶上。忽听寨中高处大喊一声,抬头视之,见光武立于高处观望,遂牵弓欲射。只见金龙护体,箭不能施。大叫曰:“汉室冤仇,汝何苦乎?”其人听说,暗思:“刘秀诚乃真命之主,王莽出谕,遍拿未获。”其人遂下马,拜降而言曰:“臣助主公兴汉。 ”有诗为证:匹马出疆场,威风凛雪霜。 单刀归汉主,名义两传扬。 却说光武见其人下马受降,慌忙出寨,迎入庄内。各施礼问曰:“公何姓?”答曰:“臣乃姓坚名谭,字子全。”光武大喜,遂令置酒相待。 再说李通从弟李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刘伯升兄弟,汛爱容众,可与决谋大事。”通大笑曰:“汝之言正合吾意。”遂遣轶往迎刘秀,与共约定谋决。二人话别,轶至白水村,见光武,各施礼毕,问曰:“公至小庄,必有奇干。”轶曰:“吾兄李通,遣轶特来迎接主公,共议谋决之事。”光武大喜,遂上马同往。至其宅,见李通约定举兵之事,复回白水村来,与兄刘演议起春陵子弟与通会兵。时坚谭出曰:“主公既欲举春陵,必先设一筵会,招集众议。布立五花营寨,分作五队军兵,每一队列着五十人,二十面战鼓,二十面旌旗,多造兵器,于内积草屯粮。再令二十人扫地叫杀,岂不兵坚寨固!然后一鼓而兴,可破王莽于反掌矣。”光武闻说,大喜,曰:“此计甚妙!”即令“宰猪置酒,会集白水村百姓,凡有姓刘者,着悉皆赴宴”。言未讫,村中壮士不期而会者千余,各列坐定。刘良出席把盏而谓众曰:“汝等竭力匡扶,破除莽贼,悉系皇亲国戚,官封不小。”众人听说,大喜,一齐闹声应曰:“吾等都愿死助!”宴罢各散。 时白水村中未过半月,招集壮士五千余人。坚谭曰:“有军无器,难以为敌,主公可往宛城李县宰处,借弓剑刀枪,方可动兵。”光武曰:“然。”即假装一客,上马径往至城下。 正入,被把门军卒拿住,夺下其马,言曰:“今白水村妖人刘秀起兵作反,宫中正要马用,汝快丢下,休得再取。”光武曰:“此乃李县宰之马,汝等抢夺何用?”众人见说,即拿送县衙见李通,看其实否。李通见文叔至,遂迎入后堂施礼,众人慌忙各退。文叔谓通曰:“今日立起五花营寨,招集军兵颇多,奈缺少兵器,难以行事,特来公处求借,万乞怜济!”通曰:“此事不难。”遂引于后花园内,开一室与看。都是盔甲枪刀,谓文叔曰:“此器乃王莽着令修造,暗藏于此。”又引一室,见其内有百十壮士,俱是无谋不能决略之人。通曰:“汝等衣甲头盔都与此人,带汝重用。”众人听说,一齐应声,愿同跟往。文叔大喜,谓通曰:“今有良将,必要硬弓,得之奈何? ”通曰:“何难之有。局官申屠健处甚多,可与求买。”二人遂往至局中。见申屠健问曰:“闻总官有好硬弓,特来求买一张,不论价钱多少。”申屠健即取一张弓,力重五百余斤。文通见之,大喜。通曰:“力重二百斤者,见求一张。”屠健即令将至。又曰:“同此一样者再求一张。”申屠健见其多买,暗思必有缘故,大怒而言曰:“此莫非妖人刘秀买此硬弓造反?”通曰:“总官是何言也?”有诗为证:昨日西风透小窗,村前雪拥压梅妆。 一朝漏泄春消息,挽复乾坤旧太阳。 却说局匠令史知是真主刘秀举兵灭寇,买弓为用,见申屠健生疑,恐泄其事,故出解之曰:“总官错疑,此乃李县宰兄弟,袭破妖人刘秀,要此硬弓为用。”通曰:“然也。”健听说才已,谓通曰:“现有硬弓三百余张,修造未完,不应为用。 ”通遂转过一室,唤过工匠王立,责之曰:“尔何闲干,不竭力于工,故违上应?”王立曰:“硬弓难造,以此慢迟,乞姑恕罪!”通曰:“再限三日,如无应用,重责问罪!”言罢,遂与文叔回衙去讫。 时局官申屠健复至问曰:“官弓完否?”王立曰:“适才李县宰叫小人急造硬弓三百余张,限三日要用,以此未暇。” 健闻大惊,曰:“李通必然造反!早间引一汉子来买硬弓者,定是妖人刘秀!”忙出上马,见尉司庞能,道讫前事。倏阜城县崔亭至,言“李通安排军兵,扶立妖人刘秀,白水村造反”。 庞能听罢,大惊,曰:“诚有是说?”急令闭上四围城门。两县军兵,俱入李通衙搜捉。通知事露,急将盔甲与文叔穿上,头顶冲天冠,身挂烈火袍,手提安汉刀,坐下白龙马,引五百名壮士,各披盔甲,每人带上三付于身,大喊一声,齐拥光武出衙。李通当先开路,前迎庞能战脱,望东出走。奔杀至近,见城门紧闭,急回南走。南门又闭。再投北门,北门亦闭。跟护军马各奔四散,惟丢下光武一人,单刀匹马,独望西走。其街上人家见之,即将砖石抛打,光武抡刀护遮。正惧之间,忽见城上一人,仗剑走下来,劈开门锁,放出光武而去。有诗为证:昔年世祖困樊笼,天遣英雄踏会逢;打破玉雕飞彩凤,劈开金锁走蛟龙。 文叔走出城外,问其救者何人?壮士答曰:“吾乃局匠令史,姓任名光,字伯先。闻主公有难,特来相救。”言讫,光武跃马急走,后军赶上。文叔叫曰:“可怜汉世冤仇,足下何苦追赶!”答曰:“若放汝去,则废吾千金之赏,万户封侯。 ”文叔问曰:“汝何人?”答曰:“吾乃太常卿之仆崔亭是也。 前者揭榜献上,即发军搜捉,被尔爬上后墙,化作金龙走脱,王莽封我为阜城县尉。今若再拿汝献,定有公侯之位。”文叔听言,大骂“背主忘恩之贼,今日还敢追我”!遂拨马抡刀,大喝一声:“斩除此贼,以报叔父之冤!”崔亭见其势勇,急回马奔走。庞能跃马又赶,文叔告曰:“乞怜汉世孤穷,冤盆覆蔽,公何无恻隐之心乎!?”庞能不听,赶近交锋。约战二十余合,文叔诈败急走。后军追至,攀弓搭箭,射中其马,倒地而死。文叔遂拖刀走至一大林内躲藏。申屠舰庞能二人赶上,分兵四面围祝至晚,仰天告曰:“秀本受命于天,为生民作主,举兵灭寇,以雪汉世之仇,愿天早脱秀围,不负先人于地下之望。”祝罢,倏觉一阵风过,见一红牛降下,生得独角雄壮,立于其前。文叔即上牛背,抡刀跃出,遂脱其围。后窗士诗言光武之迍:才脱兵围又困围,恍同秋雁失南飞;皇天若不垂青象,安得红牛跨紫微? 却说文叔骑上红牛,提刀杀出,围军把卒各个逃散。汉鉴曰:“骑牛夺马杀庞能,得出红牛已在前。”秀遂骑马于后出阵而行。至天晚,其牛不动,忽现一老人,松身鹤发,皓首庞眉,立于其前,谓秀曰:“先生留下红牛还我。”文叔慌忙下牛施礼,告曰:“公若肯卖此牛,不辞高价,愿乞慨赐,以助上阵之功。”老人曰:“汝背后何人也?”光武回头复视,只见老人驾着红牛,化一阵清风而去,留下白纸一张。光武拾起,拆而视之,乃四句诗诗:坤有意定升平,何用干戈日夜鸣。 二百炎刘从此始,红牛直上五云程。 文叔读罢其诗,叹曰:“真乃天助吾也!若非降此红牛相济,安能破贼而脱阵哉!”遂将其诗藏于袖,上马寻路,前望白水村。回穿入山间,见有茅庵一所。从其门外经过,忽听内有人声,作歌自叹。乃驻马听之,其歌曰:对月弹空瑟,当天作短歌。 汉皇难会面,何日起干戈。 却说邓禹见王莽不仁,侵谋汉室,乃避名逐迹,隐于山间茅庵之内,朝夕闷坐,思与刘秀长安别后,未知流落何地,不能一会。正于其内作歌自叹,忽文叔自宛城逃难经过,听得歌声、叹息,乃大叫曰:“是何仙长乞济孤穷?”邓禹闻知庵外人叫,急出门视之,乃文叔也。遂邀入草堂之上,施礼尊坐。 文叔曰:“先生为何独遇于此?”禹答曰:“自长安与主公别后,天下扰乱,汉室未兴,故隐名避姓,敛迹于此,朝夕萦系主公,不克会面,共议举兵之事。今幸得遇,使吾欢不自己! 但不知主公为何孤身独奔?”文叔遂将白水起义、布立五花营寨、骑牛之事逐一告知。禹大喜,曰:“真乃天助主公,非人之力!”文叔曰:“奈欲举兵,乃无上阵之将,不能胜敌,将何为也?”禹曰:“主公勿忧,今西山庄前有一壮士,英雄过人,言与主公交来,可与求谒相助。若得此将扶助,则不日成功矣!”光武闻言大喜,遂与同往。 二人行至庄前下马,姚期正于门首独立,见文叔、邓禹二人至,慌忙迎入草堂之上,施礼坐定,谓文叔曰:“主公何来? ”文叔细将前事告知。邓禹曰:“主公白水起义,特来相访足下,匡扶汉室,公意若何?”期答曰:“奈老母年迈,无人侍奉,待终年之后,竟助主公。”期母闻言,谓曰:“吾儿竭忠助汉,以就丈夫之志,莫为一老母而殒万世之名。”言讫,见期意终不去,假托厨中炊饭,乃自思曰:“吾儿极有孝心,若母在日,岂肯抛弃从往?吾不如早尽,待彼竭力全忠,以成大义!”言罢,遂系颈而死。期见母去厨中许久未来,急往询视,见母悬梁而死,惊得魂飞魄散,放声大哭,几绝于地,恸不能止!光武闻哀,谓邓禹曰:“吾杀之也!”二人尽皆垂泪,遂与姚期备棺装敛,葬于庄门之外。期欲守孝,光武亲为心丧,以折三年之服,期遂同往。后窗士赞期母之贤:节气棱棱世所稀,忠君爱子荡然归姓名标简千年赫,常使人瞻泪洒挥是日,三人往白水村去。正行之间,被王立领军拦路。姚期大怒,跃马横枪,直取王立。二人斗不数合,王立败走。姚期赶至一林中,见前面大军冲至,都披重甲、重铠,活捉王立。 将近视之,乃李通、李轶兄弟领军来至。姚期欲与争功,文叔急止之。通曰:“遍宛城地界,寻觅主公不见,使吾惕惕于心,顷刻惊触。”秀曰:“自宛城失败,命在须臾。”遂将骑牛之事逐一告知。李通大喜,曰:“神助主公!若此之异,立破王莽,何难之有!”言讫,遂同文叔等至白水村,见刘良话讫前事。刘良即令置酒筵会。邓禹曰:“此处有军无城,难以存驻,主公可急取胡阳,安顿军兵,纵临大敌,则不为惧。然后发兵取南阳三十六城,犹反掌之易矣!”文叔曰:“善哉!此言也。 ”遂选日起程,攻击胡阳。 却说光武会集诸将,即日起军。封姚期为先锋,点起精兵一千五百,至胡阳城下攻击。其县宰韩刁见刘秀兵至,即上城告曰:“吾等通愿归降,不劳攻击,乞限三日,待吾整备军粮,开城拜献。”文叔依言,遂回军。 三日复至城下,令小军教曰:“早献纳降,免遭灾害。” 韩刁于城上听言,叫曰:“叫刘秀出阵答话。”文叔跃马而出,见城上喊叫一声,一老人推出而言曰:“若再攻城,将汝叔父即斩!”吓得光武坠马而叫曰:“限吾三日,即来拜降,恕吾叔父之命!”言讫,回军。至白水村,与众将商议:“奈叔父刘保堕于小寇之手,何以救之?”众皆默然无计。文叔曰:“当以天下为轻,叔父为重。汝等既无可脱之机,吾当自缚拜降小寇,以全其命。”姚期大言曰:“主公是何言?与臣老母死者,为主公兴汉,岂其故欲是也?今此一小事而丧其社稷之心,则吾母可复生乎?”众将劝之不从,惟默默嗟吁而已。忽人报曰:“外有投军壮士,未敢擅入,乞主公发旨。”文叔曰:“着他休入,吾等都欲散罢,尚来何用?”其军入拦挡不住,奋激而入,见文叔言曰:“闻主公真命帝王,小人特来投助,为何不用?”文叔曰:“非不用汝,奈今胡阳县宰韩刁拿住叔父,逼要投降,吾等无计可施,欲罢归寇,以保叔侄之义,不使名污于后世也!”其人闻说,大笑,对众人言曰:“不能施此一计,枉为将相之材。”有诗为证:英雄无计脱奸危,默默军前更问谁? 幸有陈平奇六出,阳春歌笑一时回。 却说光武见其人大言彰说,欣然起而问曰:“壮士有何奇策?愿施济助。”答曰:“小人只用挑柴一担,去胡阳城内叫卖,主公急领大军随后跟至。韩刁见兵临击,必令百姓人等俱上城守,小人藏刀于身,密随其后,使不知备,斩却此人,杀退众军,开门迎主而入,岂不两利而俱全也!”光武闻言,大喜,曰:“真良将也!”言罢,送出寨门。 其人挑柴直至胡阳城内叫卖,买者正与讲价,言不贱卖。 忽人报曰:“刘秀军至!”韩刁听知,急令军士人等俱随上城,拥护阵势,将卖柴人等一齐赶上城去。其人见韩刁正与刘秀打话,潜步立于其后,扯出短刀,安于柴担之上,望韩刁胁下一刺,堕城而死。复赶众人各奔逃走,遂开城门迎入刘秀众军,安抚百姓。至衙坐定,秀问其人曰:“壮士何姓?”答曰:“臣乃姓陈名俊,字子昭。”文叔曰:“今日非卿之力,难至于此!”遂重赏。赐毕,即令军卒将家属粮草,悉运入城,置酒宴劳众将,一齐作贺。邓禹曰:“虽得此城安顿,不可为喜。 如近城申报朝廷,统领大军来击,难以拒敌。莫若乘此一胜之机,复取诸州郡县,使王莽兵至不能胜也。可着李通、坚谭取宛城,刘演、李轶取棘阳。主公与姚期取新野,每路统兵五百。 臣守此城,方保全胜。”文叔曰:“公言当也。”遂令各路分兵前去。 那光武同姚期统领大军五百,至新野下寨,令小卒飞下战来日上阵。其书曰:大汉皇孙刘秀,应天顺人,乘时举众。非干啸聚山林之徒,诚复平王子婴之恨。盖为王莽篡国,贼子专权,致使天生忿怒,旱涝不均,钱粮倍勒,逼黎庶逃窜于他乡。律法苦刑,使盗贼竞生于境内。秀岂敢自专帝位,若破王莽之后,选有德为君。 如不愿从,乞军对阵。诸官照示,垂拜不宣。 那盖延、景丹二人正于城衙坐叙,忽人报曰:“刘秀领军攻城,令小卒来下战书。”二人闻说,大惊,遂唤至其卒,接书读罢,盖延曰:“刘秀真命之主,吾等莫若早降,免使黎民受害。”景丹曰:“然。”二人遂开门拜降,迎接入城。文叔曰:“二公何名?”答曰:“臣等盖延、景丹是也。”即引文叔等至衙,赏劳军兵,安讫百姓。 却说刘演、李轶二人领军至棘阳,离城五里下寨,着小军往下战书。至其府前,令人报知。太守岑彭唤吏卒呈上其书,曰:演闻天生大圣,万象攸归。地产明君,百川会秀。今吾主刘秀,真命帝王,数年暂屈于山间,储粮养锐。今日威鸣于境外,灭虏清尘。攻县收城,闻风仆偃。取胡阳如拾芥,克新野若攀枯。天启人归,文匡武护,诚所谓有德之君也。况兼赏罚明信,纳直亲贤。足下早决献降,必当重用,则不失于名功之望也。若有抗辞,必遭擒戮。大汉上将军刘演谨书。 岑彭接书读罢,大怒而骂曰:“叛国小寇!安敢来侵吾境界!”遂扯破其书,重责小军二十,赶出府门而去。 是日即点大军五百,各个齐整。岑彭复入后衙,告知其母。 其母谏曰:“吾儿休往,汉室刘秀乃真命之主,人人共知。汝乃一将之才,岂能独力而破哉!”岑彭不听,即领军士出城搦战。头顶金凤盔,身穿绛红袍,披上黄金甲,坐下赤色马,提着大杆刀,直到于阵前。大喝一声,叫小将决战。李轶出马,谓曰:“将军若肯顺汉,不失封侯之位。”岑彭大骂:“反贼! 立时斩汝。”纵马横刀,直取李轶。二人交锋,约战二十余合,岑彭败走。李轶赶上,被岑彭一箭射于马下。众将急救,扶归本阵。刘演出马,又战二十余合,彭亦败走。刘演跃马追赶,被岑彭展起金标,打中刘演左背。演负痛,急回马走,岑彭领军赶上,掩杀一阵。演、轶二人大败,走回归阵。 回见刘良,言:“棘阳太守勇不敢当,箭射李轶落马,标中刘演败回。”良听知,大惊。忽人报曰:李通、坚谭取服宛城回至。”良遂迎入,问曰:“二公上阵若何?”答曰:“吾等一至城中,官吏人等,悉皆望风偃服,未曾攻战。”良大喜。 忽文叔、姚期兵回,盖延、景丹至,与刘良等各参礼毕。良谓文叔曰:“刘演、李轶攻取棘阳,被骁勇太守岑彭标打、箭射,败阵而回。”文叔大惊,曰:“骁将却在于此!”良曰:“汝亦知其人乎?”文叔曰:“此将王莽封为武举壮元,西平将军,曾于教场中与马武并战二百余合,不分胜负。今复遭遇于此,何能拒之?”姚期大言曰:“主公专长他人之威风,弱自己之锐志。彼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吾克胜之,何惧之有?”邓禹曰:“今既逢骁虎之敌,不得不惧。”遂吩咐众军守保城池。刘保守新野,刘仲守宛城,刘良守本城,各各遵命去讫。 是日,邓禹同文叔点起精兵二千余名,径取棘阳。至城下搦战,岑彭即领军对敌。文叔出马,立于阵前,言曰:“自教场别后,少会尊颜。敢问足下安否?”岑彭曰:“莫非妖人刘秀乎?”文叔曰:“然也。敢告足下,矜念汉室孤穷,冤盆覆蔽,若肯助我破莽,以报先帝之恨,泉下不忘。”岑彭怒而骂曰:“白水小寇,结党相叛,还敢花言佞语,说惑忠良!再言,即斩!”说罢,怒杀姚期于阵中,大骂:“村贼,有何能识,敢彰大语!才交数合,忙走不禁。”岑彭听知,奋激复出。姚期叫曰:“岑彭小材,焉能胜大!今吾主公爱汝之甚,莫若早降顺汉,免致祸临!”岑彭不听,跃马直出。又战十合,文叔复出告曰:“足下休迷,可助孤汉,以保将相之名。”彭竟不从,又交五十合,不分胜败。文叔见二将头上各现本像,岑彭尾火虎,姚期井木犴,乃自思曰:“子陵昏言,二十八宿助吾兴汉,今岑彭终不肯顺,奈何服之?待吾拽起雕弓,射其本像,看伊如何”。遂搭上一箭,正中左膀,其虎奔东而去。岑彭亦败回走。文叔叹曰:“真乃天象也!”遂收军回寨,令人复下战书,来日再决。有诗为证,诗曰:少年才杰两英豪,跃马临锋怒滚涛。 宝剑指挥光电掣,旌旗闪动碧云高。 成名杀逆空星现,战鼓摧残落日遥。 社稷未平功未决,还擒压兔剪霜毛。 那岑彭败归棘阳,众将问曰:“太守与期交战,未尝输阵,今何速返军回,不驱寇服?”岑彭曰:“非不坚持,奈左臂倏疾,不能举动,故速回军。”言未讫,人报曰:“刘秀差人复下战书。”彭曰:“令其回报,来日对阵。”小卒遂回,报知刘秀。是日天晚,岑彭整集军兵,分作五队,偷劫刘秀之寨。至二更时分,到寨前绕遍,见其各个睡浓。乃大喊一声,杀入寨去。惊得众将奔逃四散,不识东西。文叔慌忙上马,撞出阵去。 走至胡阳城下,飞奔欲入。其马不入,以鞭策之,亦不前动。 遂抬头一望,乃棘阳城也。急回马,往山冈奔走。岑彭赶至城下,有把门军士报曰:“刘秀往前山冈去了。”岑彭勒马急迫。 文叔走至天明,到一庄前。欲下马暂歇,见一老人立于门首,而谓文叔曰:“公是何人?为甚慌如至此?”文叔曰:“吾乃汉室刘秀,被岑彭追赶,投奔于此,无处可隐。”老人闻说,急引入庄,请主公受礼。文叔抱起而问曰:“老人高姓? ”答曰:“老夫杜颜是也。主公勿虑,岑彭曾从老夫学射,吾乃彭之师也。若彼追至,老夫自有主张。”二人话间,门下报曰:“岑彭至。”文叔惊惧,欲走,杜颜曰:“主公休慌,我今助顺归汉。”言讫,岑彭自外而入,望杜颜即拜。 二人礼毕,见文叔立于其旁,拔剑欲斩。文叔往后奔走,杜颜挡住,谓岑彭曰:“汝杀主公何也?”彭曰:“此乃妖人刘秀,朝廷出榜遍捉,拿获者千金之赏,万户封侯。吾今富贵在手,岂不杀之而取乎!”杜颜曰:“刘秀乃真命之主,汝岂能杀之?莫若早归降顺,不失万户封侯,有何不可?”岑彭大骂:“老贼!敢发此言!”拔剑欲杀,杜颜急走。岑彭赶入后庄,迎着杜颜之子杜郎,二人交战三合,被岑彭一鞭,打二郎口中流血,慌忙奔走。杜颜与二郎引文叔出后门,上山急走。 岑彭追赶,转过一山,迎着大郎杜貌,杜颜叫曰:“吾儿快救主公!”貌问曰:“何人也。”颜曰:“汉王刘秀被岑彭追杀,吾与二郎拦救,反被辱骂,打二郎口中吐血。今追赶至近,汝快出敌。”言讫,岑彭至。见杜貌,二人施礼毕,彭曰:“小弟特来送千金之赏,万户封侯。”貌曰:“何有是说?”彭曰:“吾捉妖人刘秀,追至于此,不时可获。”杜貌大骂:“反贼! 敢逆天行事!”彭大怒,提刀直龋二人约战三合,杜貌败走,岑彭追近,被杜貌抡起虎锁口,望岑彭砍来,中倒于地。未知性命若何。有诗赞杜貌:虎锁轻轮起,君亲脱火煎。 堪夸英勇将,忠孝两能全。 却说岑彭被杜貌打伤,急还棘阳去讫。杜貌父子三人遂与文叔至庄,收拾家眷,引三十壮士载往胡阳。见刘良参拜礼毕,良大喜,即点残兵,折其大半。 是日设宴会集诸将,秀问禹曰:“今棘阳岑彭势勇,将何服之?”禹曰:“不难,可令刘演领军三百,离城五里下寨,与岑彭搦战。令杜貌领军五百,先埋伏于彼,演若败阵,杜貌出助,举旗为号,四下伏兵一齐并杀。姚期领军三百,剿杀其后,彭必回救。再令景丹领军三百,截住其路。若被冲过,令盖延领军三百,于西山埋伏,待其将至,齐出掩杀,彭必往东走。再令李通、陈俊领军五百,分作两处截其去路,使彼东冲西撞,人困马倦。再令各队追杀,虽不能拿住,亦杀败其势,后再攻袭,则可擒矣。”光武大喜,遂令各队分兵去讫。 却说刘演领军五百至棘阳,令小卒报知岑彭。彭听罢笑曰:“刘演欲来送死于我手。”时主簿在旁谏曰:“太守不可轻料,恐遭其计。”彭曰:“小寇之材,有何计略?”遂入后堂辞母。 母曰:“吾儿莫违天命,可归助汉,以全大节。今若再战,必有一失。”彭曰:“母亲休管。”母曰:“汝既不听,可先送我出城,免受惊惧。”彭遂令军士安车载母,送出山庄而去。 即日点起大军一千,出城对阵。刘演出马,岑彭叫曰:“汝来送死乎?”刘演曰:“前日误输一阵,今日再决,方显输赢。”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刘演败走。彭笑曰:“小寇岂禁大敌。”言未讫,忽听金鼓齐鸣,杜貌出马,大叫曰:“岑彭小将,认得吾否?”彭曰:“豚鸡食粟,自重其口。今日阵上,若再获赢,方知汝胜。”杜貌大怒,纵马直龋二人约斗十合,杜貌败入本阵。彭跃马赶上,杜貌展开旌旗,叫岑彭曰:“小将看上何阵?”彭抬头视之,见旗上画着“天罗地网之阵。” 杜貌曰:“急早下马拜降,免遭擒捉!”岑彭大怒,横刀再战。 忽小军飞近报曰:“被姚期劫杀后军,将军快忙回救!”岑彭大惊,急拨马回。见四面八方团团围祝有诗为证:不听忠言慈母谏,宁甘百战苦垓心。 兵穷势败重围裹,难免军前阵上擒。 却说岑彭正回之间,前逢景丹拦路,二人掩杀一阵,撞出直走。行不数步,忽听大喝一声,盖延出马,叫:“小将休走! ”二人交锋数合,亦冲撞出去。见前有大林一所,遂引军入内,暂停歇息,残兵败卒不上半百之余。忽听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一队人马奔走如飞,乃杜貌领兵围祝彭曰:“今累战于此,人马困乏,又被围上,奈何得脱?”马成曰:“何惧之有!” 遂上马大喝一声,冲撞而出,往棘阳进走。行不数步,忽遇陈俊,当头截住去路。二人交战数合,被马成撞出阵去。约行二里,见姚期领军拦路,急回马往小路而走。见前有大树一林,纵马直入,不觉坡上绊索,马倒于地。正欲起走,忽听大喝一声,军人踊出,将马成擒下,绑缚入林,献上光武。邓禹急令解缚,问曰:“将军肯顺汉否?”马成即伏于地,谓文叔曰:“愿主公纳为小卒。”文叔问曰:“将军何名?”答曰:“马成是也。”遂令入军营去讫。 却说岑彭望至天晚,助军不到,乃上马独冲出阵,往棘阳进走。山前路后,累遇军人拦挡。杀至天明,才到城下,跃马直入。见旗上写着“汉室乾坤”,大惊而走。哪知被马成先降汉,已开城纳献,欲回出走,被大军拦祝奋力战至十字街,文叔出令“如有伤着岑彭者,即斩”。岑彭杀至南门,有苗曾见出令旨,放彭而出。光武遂安顿城中百姓,令军卒紧把城门,各遵令讫。 却说岑彭一人一骑,奔往山庄,见母而告曰:“儿不听老母之言,致有今日之败!”言讫拜别。遂上马投泚水见苏元帅。 行至府前,令人报知,元帅遂召入帐下。施礼毕,岑彭细将前事逐一告知。元帅听罢,大怒而言曰:“汝不坚守城池,固有是败!还敢至此巧饰!”令左右擒下斩首。时副元帅梁丘赐、甄阜二人急出言曰:“元帅不可,今刘秀正雄,若斩讫此人,无人上阵,乞姑恕之!”苏元帅见人力救,遂免其罪,令挂先锋樱却说光武领军来破泚水,令人报知苏元帅。元帅听知大惊,急令甄阜、染丘赐领军迎敌。二人出寨对阵,姚期出马,大喝一声:“小将焉敢出阵?叫岑彭出战!”甄阜曰:“杀鸡焉用牛刀!”姚期大怒,跃马直龋二人交锋,战上二十合,甄阜败走,梁丘赐出马。姚期欲战,忽小军报曰:“岑彭取却长安。 ”光武听知大惊,遂令邓禹守阵。光武亲自引兵三百,急救小长安。至城中,见兵戈撩乱,跃马奋入衙前。岑彭正出,光武大怒而言曰;“小将安敢犯吾境界!”二人交马,未知胜负何如。诗曰:鼓角鸣天震,征尘蔽日昏。 长安都市上,龙虎夺乾坤。 却说光武至衙前,与岑彭交战十合。岑彭领军人衙,将人头献出,叫:“光武认是谁否?”光武视之,乃叔父、婶娘、兄弟之首。看罢大惊。岑彭复入后衙,将刘氏家属三百余口,尽皆杀取,复领军出衙,与光武交战。二人又斗十合,光武抵敌不住,拨马急走。奔至堤圈,被甄阜军兵四面围祝苏元帅曰:“今番决捉刘秀。”光武苦战,困至垓心,马被射中一箭。 众军叫曰:“马带箭者便是刘秀。”光武仰天叹曰:“天杀刘秀也!”忽一将冲至阵前,跳下马叫曰:“主公急走上马。” 光武视之,乃二哥刘仲也。光武曰:“吾死合得,岂害于汝? ”苦不忍上。仲曰:“我死何害?汝乃君王之命,岂肯挫于贼子之手?”言罢,遂托文叔上马,以鞭策之。其马奔走如飞,冲出阵去。刘仲步杀数人,身死于地。后光武敕赠鲁大夫。有诗以赞其名:青云悬器业,白日贯忠贞。 多少英雄杰,谁能脱死君? 却说光武冲出重围,哭至胡阳城内,见叔父刘良告曰:“今小长安被岑彭侵占,杀却刘氏家属三百余口,奈何服之?” 良听罢,大惊,二人抱头相哭。忽众军皆至,惟折小卒百余。 文叔谓众将曰:“若此之败,汉室何日得兴?”邓禹曰:“主公勿虑,令宜秋山新市平林,有十个大王,每一个有军一万,主公可往借之。若得此君到来,立破王莽。”光武从之。遂扮妆一客,上马而行。 至宜秋山下,有一酒店,即下马步入。问店主沽买几杯,以消途渴。正坐之间,只见其地来来往往贼徒人等,经过甚多,心怀疑惧。或人疑曰:“此是妖人刘秀?”言讫,遂去。忽见一将自外而入,见文叔即拜,言“主公受礼”。文叔抱起问曰:“将军高姓?”答曰:“臣乃姓王名常,字颜卿。敢问主公欲将何往?”文曰:“为小长安败失,径投新市平林干大王处,求借兵用。”常曰:“平林十大王乃吾之兄弟,吾乃第九名,第十名大王曾与主公为友。”光武问曰:“姓甚名谁?”常曰:“彼言西鲁胡人,则无姓名,叫俺众人叫他十哥便是。主公今日往投借军,除俺和十哥二人,其下八个,只好杀人放火,劫掠财物,岂有安天下之志?主公休往。”文叔不从,遂至其寨。 只见八王名曰朱鲔、长昂、胡殷、辽赠、陈本、曹宣、王匡、王俸并王常九人,不见第十名。常曰:“此乃汉皇刘文叔,特来俺兄弟处求借军用,后以为谢。”朱鲔曰:“刘秀将多少金银宝物请俺众等?做何大官?”文叔曰:“太平之后,教将军高选重用。”言罢,忽人报曰:“今有王新室差使命赍诏,将十匹青骢俊马、金宝缎帛招抚大王重用。”朱鲔等闻言大喜,遂接诏拜毕,问使臣曰:“公何姓也?”答曰:“申屠健是也。 ”朱鲔曰:“可捉妖人刘秀,献与王新室,请受公侯之位?” 王常曰:“汝等何言!此乃十大哥之友人,恐其见怒。”朱鲔不从,令小卒将文叔绑缚,一齐上马,押送下山。 约行数里之地,忽听金鼓齐鸣,山坡后千军闪出,当头一将,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针,大喝一声,拦住去路,未知何人。有诗为证:胆气曾经百战场,指呼卒伍走群羊。 风声压倒群芳长,应放寒梅报一阳。 却说马武正于外面遥望,见一阵军官喧闹而来。一马向前,挡住去路。至近视之,乃寨上朱鲔等绑缚光武解京。大喝一声,众人都惧,遂解下其缚,扶起拜毕而问曰:“主公为何至此遭于贼寇之手?”文叔细将其由诉与马武。马武曰:“若非臣,主公难脱此难。”文叔曰:“多感将军救拔。敢问寨上言有无名第十大王曾与秀旧交来?不见此人是谁?”马武曰:“小臣便是。流潜于此,恐酒后遭其拿献,故不言姓。”话毕,见面生人立于其内,武乃问众曰:“此何人也?”众答曰:“王新室差来使命申屠健是也。”马武听罢大喜,提刀赶近,斩死于地,而谓众曰:“汝等愿顺王还愿顺汉?”众人一齐应曰:“都愿顺汉。”马武大喜,遂引众人拥护光武至寨,令众军将山寨改为金阙,草寇变作公卿,请主公于此立受君王,以从人望。 众人正欲山呼,忽一人泪下而言曰:“汝今为帝,使我作何?”文叔视之,急下阶而拜。那人姓刘名玄,字圣公,乃文叔族兄也。为王莽篡国,流于新市平林为军师,见众人欲立光武为帝,顿有不忿之心,乃泪下而言。文叔听见,急扶于帐下同坐。有朱鲔言曰:“圣公既乃主公之兄,可先为帝,然后主公则是礼也。”光武大喜,曰:“公言极当。”马武曰:“不可,吾等俱助主公,何得二焉!”文叔曰:“将军差矣!此古圣人之法,行之当然,何以为二!”马武听言,遂于寨中权立圣公为君,号为更始皇帝,改年号更始元年,封八贼为八辅宰相,文叔为元帅,王常、马武为先锋。 是日,文叔、马武招集新市大军,回至胡阳城。见刘良等,参拜礼毕,良大喜,即令排宴,赏劳诸军。众将一齐贺喜,邓禹曰:“今主公有此大军,决定可破王莽!”文叔曰:“小长安被岑彭所夺,泚水苏元帅合兵共守,更有良策、甄阜、梁丘赐之勇,奈何破之?”禹曰:“前者宛城为泚水所失,今欲复取,必先破此。”文叔曰:“敢问军师,计将安出?”禹曰:“可着王常、马武二人,领军五万,埋伏于泚水两旁,主公亲领大军临敌,岑彭闻知,必来助阵,主公举旗为号,四下伏兵应起,一齐掩杀,使其不能出阵,其兵自破,则宛城可取矣。 ”文叔听罢,大喜,曰:“军师神机妙算!”遂令王常、马武二人领五万埋伏去讫。 是日,文叔同邓禹统领雄兵十万,战将千员,至泚水下寨。 令人报知苏元帅。岑彭亦在泚水与苏元帅合兵共守,封岑彭为先锋。苏元帅听知刘秀兵至,急同先锋岑彭领军出寨迎敌。两边金鼓齐鸣,摆开阵势。文叔出马,谓岑彭曰:“良禽择树栖,贤臣择主佐。今吾更始刘玄,宽仁大度,纳谏如流。足下文武兼备,若肯助汉室,保为重用,不枉屈于莽贼之下,而污万世之名节也。”彭曰:“尔乃白水小寇,焉成大用!”马武怒而言曰:“大丈夫当弃暗投明,以事真主,使无遗臭于后。汝今虽为王莽宠用,但与反寇同流,何足羡哉?”言罢,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岑彭败走。邓禹将旗旙展开,四下伏兵并起,一齐掩杀。彭兵大溃,东投西窜,无路奔走。马武擒下苏元帅,杜貌捉住甄元帅,王常拿下梁丘赐。至寨见光武,喝令将三人斩讫。 却说马武一人望见一队军来,约四五百之多,旗上写着苏龙、苏虎,马武跃马赶上,更不打话,提起宣花斧,大喝一声杀将进去,冲其军兵四散。苏龙、苏虎抵敌不住,拨回马急走。 马武追赶。苏龙二人走至天明,到一山庄下马觅歇,见庄下一壮士,迎二人于堂上,施礼坐定,问曰:“二公何姓?”二人答曰:“吾乃苏丞相之子苏龙、苏虎是也。”壮士闻言,遂拔剑斩死二人。马武追至庄下,见斩讫二人,遂问壮士曰:“汝何名,为吾除害?”壮士答曰:“姓吴名汉,字子颜。敢问将土为何至此?”答曰:“吾乃光武辅将马武,追赶二人于此,不想壮士为我除之。”吴汉闻言大喜,遂同马武回见光武。 接至帐下,施礼毕,吴汉将斩讫二人之事告与光武。光武大喜,曰:“多感将军之力。”言罢,邓禹出曰:“今岑彭败入长安,人困马乏,吾可乘胜击之,莫待纵虎归山,养其锐气,难以驱除。”文叔曰:“然。”遂引大兵至小长安城下安寨,令人报知岑彭。彭听得刘军又至,急点残兵三百,出城迎敌。 文叔出马谓彭曰:“足下累交未胜,可归顺汉,免使百姓临灾! ”彭曰:“龙遭涸水,尚有风云之日。今彭虽误败于汝,岂肯屈身而事汝乎!”马武大怒,跃马横刀,直取岑彭。二人交锋,约战十合,岑彭败入城中,坚守不出,光武收军至寨。 忽一人自宛城山上飞马而来。光武视之,乃王霸也。遂邀人寨,施礼毕,光武曰:“今与岑彭屡战不降,今将奈何?” 王霸曰:“主公勿忧,臣使岑彭归汉。”遂扮一先生,直至长安衙内。见岑彭正于厅上闷坐,忽王霸至,二人施礼毕,问曰:“故人为何闷坐?”彭曰:“国家之事,请勿言之。”王霸曰:“刘秀着吾特来降汝。”彭听言大怒,拔剑欲杀,有太史傅俊劝曰:“将军不可!”彭不从,太史扯剑而言曰:“今日不从,遂即斩首。”有令史任光并伺候人等,一齐叫曰:“可杀彭顺汉。”彭见众人俱变,慌忙步战数合。忽令史拿出岑彭老母并其妻子,言曰:“若不降汉,即斩汝母等。”吓得岑彭不敢动手,低头受缚。众人将彭一齐拥出。 至寨见光武。光武即下帐,亲解其缚。彭即伏于地曰:“臣该万死!望主公姑宥。”光武曰:“久爱将军,渴思甚矣! 何得是说?”遂引兵入城,安抚百姓。众将曰:“就请主公今日为帝,以从人望。”文叔曰:“新市平林已立圣公为君,不可复改。” 二月辛已,遂立圣公为更始皇帝,以伯升为大司徒,光武为太常偏将军。满朝文武羞愧流汗,举手不言。由是,豪杰失望,其间多不服。 却说光武新服宛城,更始命其手下四将,可定先锋。杜貌、姚期、马武都言比试高者挂印,惟岑彭不语。光武曰:“君缘何不争乎?”彭曰:“新降无功,故不敢争。”光武曰:“但可竭力当先,岂有是说?”邓禹曰:“各人夸能,不可为定,方吾有一议,使汝等心服无争。近有四城未顺,汝等四人各取一座,如先到者,即为先锋。”言讫,四人飞马而去。次日火牌速报,岑彭第一,杜貌第二,姚期第三,惟马武未至。即令岑彭挂受先锋之职。 却说马武、王常二人引军至武阳城下对阵,其首将出马答曰:“汝非敌手,叫刘秀、邓禹、王霸出阵。”马武听罢大怒,曰:“小将敢彰大话!”抡起青铜刀,纵马直龋其将不战且退。马武赶入阵去,忽见强风大起,尘土遮天,不能前进。欲回又不能退,其将令军卒四面围上,马武曰:“此天困吾也! 却说其将困住马武于垓心,而谓王常曰:“汝可出阵去,急叫刘秀来救,方免久困于此。”王常听罢,即令小军至小长安去报。光武听知,急引邓禹、王霸至武阳城下打话。其将见光武至,慌忙下马施礼。光武视之,乃冯异也。谓曰:“自教场别后,不获一会,不想将军今晤于此!”冯异曰:“臣有万罪,乞主公恕宥!”二人大喜,遂解马武之围。马武曰:“汝真小人气象!既有助汉之心,何不早开城献?”冯异曰:“若早献降于汝,则不显吾君臣之义。”马武笑曰:“然也。”言罢,遂与文叔领军同回小长安。 至城中,安顿人马,大设宴会,赏劳诸君。众将劝饮,各酒至半酣。马武又喜要作先锋,光武曰:“岑彭第一到,汝乃第四到,尚何言哉!”马武怒而言曰:“主公既不重用,反归去也。”遂与王常引部下军卒一万出城而去。小军报曰:“马武反出城去!”光武知其意,遂不听所说。 却说马武从颍川城经过,有王莽弟王显见而问曰:“马将军何往?”武诈言曰:“今光武只爱岑彭,不用马武,吾等归山落草,引军去也。”王显曰:“将军休去,若肯归助王室,保为重用,将军意下若何?”马武曰:“吾教场赴举,曾写反歌骂彼,今顺必然见杀。”王显遂折箭为誓。马武即顺,王显邀入城中,安排筵宴。 二人正饮酒间,有人报曰:“刘秀赶马将军兵至城下搦战! ”马武骂曰:“刘秀肉眼不识好人,还敢追赶!”遂与王显领军出敌。至门下,王显不识其诈,被马武一刀砍于地下,唬得众将军卒悉皆畏服,遂开城迎接汉军,一齐拥护光武而入。光武大喜,谓武曰:“将军诚乃安邦之略,济世之才也!”马武曰:“臣貌丑才疏,不堪重用,何足为羡?”光武曰:“将军休罪,吾以军师之计使汝等无伤于义,非有他说。且岑彭新降之将,未得宠爱,吾与将军布衣之交,情意相投,心无疑虑之怀,故以彭为先锋。”马武大笑曰:“主公用人甚当!”光武遂与诸将住扎昆阳,以图进龋却说王莽知刘秀杀王显,住昆阳耶道。司徒王寻,司空王邑大发兵,会严尤、陈茂击之。王寻等领命,即日起程,至昆阳下寨。光武闻知,领兵迎敌,出城对阵。严尤出马,大骂“妖人刘秀,何不早降!”岑彭跃马迎敌,交战十余合,尤败走。 王阵巨无霸看见,急将聚兽牌敲动,虎、豹、犀、象一齐助阵。 光武大惊,急收军入城。王寻令军士将城围了。 光武会集诸将议曰:“若此久困于城,何时得解?”邓禹曰:“主公可引姚期、马武、杜貌、岑彭四员勇将,二百雄兵,往江夏刘嘉、刘隆处求救借兵。此二人亦系汉室宗支,因王莽篡国,号为铜马贼。主公若到,彼必相扶,共复仇恨。若求得数万兵来,昆阳可解矣。”光武曰:难出此围。”禹曰:“臣有一计,使主公安然可出。”光武曰:“敢问何计?”禹曰:“臣领众军开西门劫寨,主公往南门出走,使彼不疑。”光武依其言,令军卒各披盔甲上马。 至夜三更,引四将领二百军,从南门而出。邓禹引李通、坚谭、郅恽、傅俊等,领军五百,大开西门,虚劫王寻之寨。 门外金鼓喧天,喊声震地,惊起王兵,悉奔西门搦战。四将保出光武而去。邓禹等杀至天明,王兵大败,急令鸣金收军,入城紧守。 却说光武出城,约行二十余里,忽听山后鼓角喧天,军兵涌出。遥望当头一将,身披皂袍锁子甲,首顶雉尾白银盔,手提昆吾宝剑,坐下抱月乌锥。姚期四将各执枪刀,排列阵势,立等拒敌。其将飞奔至近,望光武慌忙下马,拜伏于地。光武视之,乃老将卓茂也。携起问之:“汝何至此?”茂曰:“臣于小长安闻主公昆阳受困,径出江夏求兵接应,主公何幸得遇于此!”光武大喜,再问“长安更始若何”?茂曰:“更始皇帝被八名贼臣百般欺侮,万计相戕,行不仁之事,祸乱朝廷。 ”光武听罢,目盼长安,顿然泪下而叹曰:“莫非刘朝不合兴创,故使贼臣操柄,颠乱朝纲!”马武劝曰:“主公于途中少怀忧闷,且奔前行。”卓茂曰:“主公今将何往?”光武忍泪而言曰:“往江夏求借救兵,以解昆阳之厄。”卓茂遂与同往。 行至其城下马,令人报知。刘嘉、刘隆等慌忙出迎,接入衙内。施礼各叙宗祖之情,乃光武之侄也。二人顿首再拜,光武携起,依序而坐。二人谓曰:“敢问皇叔,此来必有奇干? ”光武曰:“为贼臣王莽侵谋汉室,剪灭刘氏宗支,秀起三军于白水,立圣公于宛城,欲恢先朝之业,以复平帝之仇。奈王莽势大,难以拒敌,故此昆阳败困,不能脱释,特于侄处求借雄兵数万,以济燃眉之急。倘破王莽,复成基业,公等皆不失乎王爵之位,而慰祖宗地下之望!侄意若何?”刘嘉曰:“侄有数万之军,未曾操练,恐难为用!待侄明日亲自教演,即与皇叔应用。” 至次日天晚,点集众兵,正于场上练习,有首将宋礼出曰:“大王不可轻动军兵,自家尚恐力有不胜,奚暇为他人救援? 去若获胜,彼得成功创业。倘有一失,岂不自伤害哉!”言罢,只见闪出一将,大喝一声而骂曰:“匹夫小卒,安敢违慢重情? ”遂拔剑一砍,头落于地。光武大惊,视之,乃刘隆也。唬得诸将俱不敢言。有诗为证:衮衮青云塞要津,已闻圣主用贤臣。 奸邪不识英雄汉,故向军前自殒身。 却说刘隆斩却宋礼,奋怒腾腾,就欲起兵前往。忽听城外炮响一声,军如虎奔,俱顶重盔坚甲,执短戟长枪。当头一将,面红须黑,膀阔腰长,身披红锦袍,腰系丝鸾带,手执降魔杵,坐下燕色马,涌身若箭,举步如飞。光武觑着,甚有惊惧之心。 岑彭急扯昆吾剑,马武忙执青铜刀,姚期搭上雕翎箭,杜貌持起搠神枪,列于教场,待临阵敌。其将至近,望光武忙奔下马,拜伏于阶。光武携起问曰:“将军何姓?”答曰:“小将纪敞,是日起军,听闻主公昆阳战败,特引部军五百,接助除奸。不意幸逢于此!”光武大喜,遂令同往。是日起军,刘嘉守江夏,刘隆引五百人马与光武等即行。 前奔数日,奈粮草缺乏,光武令人往街粜买。忽人报曰:“此处粮食都被两员大将收贮村西山下,屯营立寨,买马招军,将军可往彼处求买。”光武遂领众军齐往。至其寨门,见两员大将正于教场练习,一人身披红锦袍,金锁甲,头顶白银盔,玉凤缨,手提丈八矛,坐下胭脂赤马。一人身披白罗袍,白银甲,头顶金练盔,缨雉尾,使着方天戟,坐下银鬃马。骑兵步卒,个个精强。光武熟视,心中暗喜,思“再得此二将,可解贼兵。”有人报知,二将急出问曰:“何方将士?到此甚干? ”马武答曰:“非敢擅踏将军之所,奈汉皇刘主战败昆阳,回江夏借兵,于此缺乏粮食,敢告将军回买多少,以济急用。” 答曰:“莫非汉刘室文叔乎?”光武出应之曰:“然也。”二人听罢,急慌忙下马,拜伏于地。光武下马携起,问曰:“二位将军姓甚名谁?”答曰:“臣乃贾复、臧宫是也。闻主公昆阳受困,臣于此处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暂驻于此,专候主公,共扶汉室。不意幸遇于此!”遂相与请入寨中,各叙仰慕之情,大设宴会。有诗为证:铁衣数载枕寒戈,今日筵间暂乐歌。 圣代中兴赖公等,洗兵须为挽天河。 是日贾复等拔寨起军,同光武至昆阳城南睢水下寨。光武曰:“谁人敢往城内下书报知邓禹?”贾复出曰:“小将愿往。 ”光武遂将文书付与贾复。复接之藏于箭袋,上马飞行,杀至城下,叫上开门。邓禹登城问曰:“汝何将士?”复曰:“吾乃光武部下降将贾复是也。”禹曰:“有书来否?”复曰:“有。”遂开袋取,则不见矣!乃叫曰:“因阵中冲杀,不觉错射去矣!”邓曰:“既无文约,则难奉命。”复思无奈,勒马再回。杀至阵中,围军把卒,若浪冲波,两开奔散。复冲出阵,至寨见光武,言讫前事。光武又将文约讨与复,复遂藏于怀,上马复出,冲入其阵。 不觉王林藏于军中,暗算一枪,刺中左胁。贾复力战不知疼痛。杀至城下,叫城上接书。遂兜弓带箭射人城去。邓禹即令开门接入。见复被伤而言曰:“公露肠矣!”复垂头视之,果出。颜色不异。禹急令人托入,亲以束帛裹扎。复曰:“军师急付文约与吾回报。”禹曰:“将军带此重伤,姑安养病,待吾别差人去。”复曰:“无妨,还欲斩除此贼,以显阵上之名。”禹见其坚执不从,遂将回书付复。复即飞身上马,邓禹登城擂鼓助壮其威。复杀入阵,又遇王林挡祝二人交马,战不数合,被贾复一枪刺于马下。众军各逃散奔。复遂冲出其围。 至寨见光武,且告前事。 光武视之,大惊,顿觉双眼泪下,扶入寨中,仰天祝曰:“刘秀举兵复业,得此相助,今被贼子所侵,带伤回寨,若果合诛王莽,以从众望,愿教此将军早得安康!”祝罢,解下裹帛,以手徐徐按入,用药敷伤,谓复曰:“将军为吾解急,罹此大灾,倘若太平之后,或我男汝女,我女汝男,誓结为亲。 ”言罢,扶归养疾。此名曰:拖肠大战。有诗为证:忆昔昆阳大战时,拖肠斩将世间希刘君誓结为亲约,永与山河壮帝居。 次日,光武引军至昆阳入城。王邑、巨无霸领兵拦住,光武曰:“小寇还不退兵,尚敢搦战!今日阵前立斩汝等。”王邑大怒,曰:“白水反寇,敢言大话!”纵马提刀,直取汉将。 岑彭、马武、杜貌、姚期、刘垄臧宫、纪敞等冲入其阵。巨无霸、王邑、廉丹、吕傲、李忠众将一齐对厮,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城中邓禹放出雄兵一千,猛将二十,一齐外攻内掠,王军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巨无霸急将聚兽牌鼓动,虎、豹、犀、象一齐助阵。光武急领众将杀开血路而走。正得通州军卒运粮送至,一齐拥出城去。惟岑彭追杀王邑,赶出阵去。约行五里之遥,见严尤于山下路侧,丢下王邑,且捉严尤。 跃马追近,不觉地有陷坑,连人带马堕入其内,此名陷虎之计也。有诗为证:将军勇略震天才,路海奔鲸跃浪开。 未识奸谋暗垂饵,一钩吞上钓鱼台。 那严尤既陷岑彭,令大将以钩拖出,绑缚押至王元帅寨中。 王寻大喜,谓彭曰:“我王新室未有负汝,何故反主降刘?今命遭于吾手。”岑彭骂曰:“群豚竖子,诡计陷吾,何足为羡? ”王寻令将陷入囚车,着末将李忠点兵三十,押送长安见帝亲斩。 李忠领军星夜押出,行经数日,到一高山。忽听炮响一声,坡后千军闪出,当头一将金盔银甲,玉带绛袍,手提大杆刀,身跨红鬃马,黄旗上书着“敕赐反国汉将苏成”。大喝一声,拦住去路。李忠出马告曰:“元帅王寻,着吾长安连取粮草,大王休得阻挡。”苏成曰:“汝乃王莽之军?”忠曰:“然也。 ”苏成听是王军,提刀赶杀。二马相交,战不两合,李忠败走。 苏成不赶,夺其囚车,往山而去。至寨视之,乃岑彭也。遂解其缚,扶出谓曰:“不想故人遭于贼子之手,非吾于此,难脱其难。”彭曰:“多感大恩救援,虽结草衔环以相报也。!” 有诗为证:岑彭追战堕王兵,苏将途逢救故人。 敛卒伤民无止息,皇图并立日同明。 却说李忠引残军奔走长安,入朝见帝奏曰:“小臣陷住岑彭,押至半途,被敕赐反将苏成夺去,杀害军兵,臣不能抵敌,故此败还。乞我王姑宥!”王莽闻奏大怒,曰:“能捉不能押,则有怠慢之心,以欺皇上!”喝令擒下处斩。窦融急出奏曰:“苏成世之勇将,小可难敌。用人之际,不可损坏军将,乞陛下仁有!”帝准奏,遂赦其罪。再令押军二十万,搬运粮草,送往寨门。李忠谢恩出朝,即起军粮回寨。 行经数日,至颍川山口。遥望一队军马飞奔赶来,唬杀李忠,惶惶无措。至近视之,乃岑彭领军截路。李忠欲接战,岑彭叫曰:“吾助王莽之时,汉起白水,其势力极小,吾与累战长安,终不能胜彼之敌。今汉虽受困昆阳,比于白水之战力增万倍。将军难与天违,莫若弃王归汉,以全一世之名。若不愿从,吾必夺粮。将军若空回营去,王寻为将不明,兼此二理所厌,必见处斩。岂不功名两失,而身受辱哉?愿将军思之。” 李忠听罢,低首无言,喟然叹曰:“非吾不能全忠,实难与天意相违!”遂下马施礼,将二十万粮草并众军马,悉顺归汉。 岑彭遂与苏成引李忠军马,护送人城。光武迎接,大喜,谓彭曰:“因祸而反福也!”后有诗赞曰:赤心耿耿贯长虹,百战昆阳第一功。 夺辂反军归凯日,扬鞭策马气豪雄。 却说王寻于寨中听知李忠降汉,急写表文,令吕傲赍报朝廷。吕傲上马行经数日,至长安入朝。近臣奏知王莽,言元帅王寻令人上表。王莽宣至,吕傲呈上表曰:臣领陛下敕旨,取拔昆阳,克志励精,心怀惕惕。日伏兵于西城,夜整军于北塞。晨昏击战,旦夕操戈。杀将士于疆场,尸横山积;斩军兵于塞野,血涨河流。蔽日愁天,昏云黑地。 因此数月之余未能攻破。臣等非不坚志,奈汉兵骁勇,势力难驱。前者捉获岑彭,令末将李忠解送陛下亲馘。不意途逢贼子,抢夺囚车,以致功劳埋没,名誉掩藏。又闻陛下着解军粮济臣之急,亦被反将岑彭驱服李忠降汉,粮车草辂,俱夺入城,使臣等众军束手无措。今刘秀兵多食广,日益威名。臣不辞万罪,敢渎天颜,愿陛下再发大兵,协同攻击,则妖人可破于旦夕矣! 臣王寻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谨表上闻。 帝览表大惊,谓诸近臣曰:“若此之失,如之奈何?”吕傲奏曰:“塞军劳苦,累战数月,俱未蒙赏。粮草又被汉军夺去,众皆失望,恐一朝心变,难以服之!乞我主参详。”帝闻奏,传旨,令:“吕傲押送老牛膳羊往寨赏军,再起大军二万,同往助击”。吕傲谢恩出朝,即点大兵押送老牛十万,膳羊十万。前行至昆阳山中,一阵大风,其羊皆化为石。众皆大惊。 再至西山过河,老牛皆投入水。众将束手无言,空回营塞而去。 有诗为证:国衰妖孽至,势败祸相缠。 羊化为江石,牛奔入渚渊。 却说光武与众将议曰:“王兵虽弱,不禁大敌,有此妖人怪助,何日可解重围?”冯异曰:“主公勿虑,臣举一人,可除妖害。”光武曰:“公举何人?”异曰:“旧日汉臣马忠之子马援,字文渊,现为陈州太守。能使硬铁飞锸,远过百步。 若得此人至日,纵使妖牌聚兽,其锸能破,牌碎妖亡,则昆阳不战而解矣!”光武同冯异上马,往陈州而去。 却说马援正于厅堂理事,手下禀曰:“府外有一先生,来谒太守,未敢擅入。”马援出迎,乃师父严子陵也。接入后堂,施礼坐毕,问曰:“师父此来何意?”子陵曰:“大汉文叔,昆阳受困,不能解脱,君肯救助,王军必败。且文叔宽仁智士,若兴汉室之后,决以重酬,君意何如?”援曰:“吾父原任汉臣,既师父亲至,愿往相扶。”正话之间,一阵风过,见有红光贯日,子陵乃袖占一课,谓援曰:“今日午后,文叔必至也。 ”马援听说,即安排位次,与子陵双骑出迎西门而去。 却说光武约行十数里之地,遥望一簇人马摆道而来。至近视之,乃故人子陵也,忙跳下马施礼。马援伏于光武之前。光武问曰:“此何官长?”子陵曰:“吾弟子马援也。”光武听罢,忙近抱起,谓曰:“久仰将军,未能一会。”援曰:“未获远迎,乞我主宥罪!”光武谓子陵曰:“秀经数年,不能成就汉业,奈何治之?”子陵曰:“搏虎先投其食,钓鱼先投其饵,君若不有昆阳,王军百万难破敌之。今幸困守于城,尽引其兵攻袭,破之大势已去,彼何能为取长安,正易于反掌耳,岂足忧哉!”言讫,遂邀入城。马援急令设宴,筵会三日,马援点军三千,同光武等行至昆阳,入城而去。有诗为证:末入飞熊兆幕帷,已求贤士拯时危。 虽无灭楚三英杰,也有陈平六出奇。 那光武于昆阳城聚集大军十万,号为二十万之多,问子陵曰:“师父可施何计,破此危急?”子陵曰:“王寻兵按西门,可令吴汉、岑彭、臧宫引军一万,往北从西,劫王邑之寨,使此二将不能出战。令贾复、姚期领军三千,望西山下埋伏。令马援领军三千,与巨无霸搦战,诈败引至西山,举旗为号,四下伏兵并起,一齐掩杀。主公与马武、傅竣卓茂引军六万,乘势后袭,则无霸可擒矣。”光武大喜,曰:“师父雄才,犹高吕望!”即令众将各领大军埋伏去讫。 却说王寻令无霸领军百万为前队,王邑、严尤领军五十万为中队,王寻领军二十万为末队。至城下,叫汉军出阵。马援出马,身披青龙水银甲,头顶雉缨百宝盔,手提丈八枪,坐下青鬃马,立于阵前,骂曰:“妖邪贼子!三合捉汝,显我英雄! ”无霸曰:“无名贼子,敢来对阵!”援曰:“吾汉朝历代功臣,陈州太守马援将军是也。”无霸令廉丹出马,二人交不两合,廉丹败走。无霸奋怒,抡刀直取,二人交战十合,马援诈败,无霸迫近,又战三合,马援败走,引至西山下。旌旗展处,坡后伏兵并起,金鼓齐鸣,喊声叫杀。姚期、贾复二人西边夹攻,无霸困于垓心,不能冲出。姚期叫曰:“怪颜妖贼,早下受降,免遭擒斩!”无霸大怒,横刀再战。姚期、贾复、马援三人夹攻,无霸抵敌不住,拿起聚兽牌,正欲敲动,被马援略起飞锸,大喝一声,锸中牌响,碎作飞散。姚期急扯弓望无霸脑后一箭,化作狼烟而起。黑云内,昏蒙不见。有诗为证:万甲藏胸壮气昂,马前一跃破天荒。 飞锸略起狼烟散,害国妖人聚兽亡。 又言巨霸诗曰:力赛英雄项楚王,可怜一命丧昆阳。 纵教聚兽能驱虎,岂敌垓前大会场! 却说王寻、王邑见杀巨无霸,急退兵回寨。姚期、贾复、马援促兵追赶,撞阵冲杀。岑彭、臧宫、吴汉、杜貌、纪敞、刘隆等伏兵四起,擒捉王寻。 光武见胜,急引傅竣马武、卓茂大军六万,合并击杀。 城中鼓噪而出,内外合攻,喊呼战杀,声动天地。王军大溃,走者自相践踏,伏尸百里。 时雷声大作,屋瓦皆飞,雨倾如注,水涨河漫。山中虎豹,足战心惊。天为助雨,水为不流,士卒赴溺死者数万之余。惟王邑、严尤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光武等尽获其军实辎重,盔甲珍宝,不胜其数。后人有诗曰:蔼蔼征云蔽日光,天愁地位鬼神藏。 血流河涨尸山积,尤胜垓前困楚王。 却说严子陵解脱昆阳之难,私奔出城,潜入山中,隐名避世。 却说光武收军入城,设宴会将,赏劳诸军。惟不见子陵,甚怀忧切。邓禹曰:“主公少虑,子陵素爱隐乐,不求闻达。 今为主公解除急难,喜不自胜,必归山避世去也,可暂舍之。 ”光武从劝,遂写表文,令人申奏更始。表曰:昔高皇创业,徒步布衣,仗三尺剑而安天下,则有张良、萧何、韩信三杰之谋,而楚竞不能与之争也。不意吕后专权,操机设变,斩忠臣而戕骨肉,则天下几平息矣!幸文帝颇闻善政,继续江山。传至平卑,贼臣握柄,夺其位而弒其身;殒其名而灭其姓。盖为昏蒙弱甚,不能制理奸谋,使祖宗万载洪基,一旦堕于莽贼!天下纷纷,生民涂炭,秀幸存于白水起集义兵,效文王聘姜渭水,窃高祖拜将郊坛,略服南阳,少安兵甲,遂立陛下为君,以嗣先王之业。庶不失乎天下之望,而有利于社稷之福!今尚寇害未除,安危难一,愿陛下亦宜励精图治,刻志于朝,纳直去奸,参谋决略,务致太平,则臣等之万幸矣。 谅陛下圣德仁威,不劳臣虑。今秀昆阳击拔,旦夕操戈,久困寇攘之围,不能施征服释。城粮盘尽,兵卒饥亡,感上天垂恤孤穷,幸济危途之急,顿使阳回幽谷,枯木生梯!略集众兵,锐精日益。破无霸于西山,斩王寻于北野,雷风大作,雨注成河。赶王邑、严尤轻骑渡走;驱廉丹、吕傲溺水淹亡。唬虎豹于山崖,伏尸骸于坡上。声震天阙,威鸣地府。秀苟全一胜,略获娱情,毕陛下仁恩所被,而致臣等之幸也!臣秀诚惶诚恐,顿首,稽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更始览表大喜,欲飞诏加封刘秀功劳。时八名贼臣朱鲔等,见秀表奏大获胜功,乃私相计议曰:“今刘秀兄弟掌握兵权,威名日甚,恐圣上宠他之能,厌吾之保莫若嘱帝除之,使吾等得为重用。”众皆然之。遂私入后殿见帝,阴谗其事。 更始听罢,沉吟不敢形发。部将刘稷闻之,立起怒曰:“更始何不仁也!伯升兄弟为此东征西讨,北伐南攻,受尽百千汗马之劳,图成大事。又推义让之心,推居帝位。今汝安平宴享,彼甘士卒之身,而反言欲害之,是何理耶!”更始闻言,即宣刘稷至殿,喝令擒下斩首,不容再说。 刘演急上奏曰:“陛下且止,今王莽未除,不可先坏己将,恐众士异心,难同举略。乞陛下仁有!”朱鲔在傍谮曰:“陛下斩者尤当,今刘演兵威势大,与稷同谋,欲夺陛下之权。就彼兄弟之职,陛下可将二人除之,以绝身边之患。”更始准奏,令将演、稷一同斩首。武士得令,推下金阶。刘演仰天叹曰:“令吾大事已成,恨未能扫除内贼,以清国政,则虽死而无憾矣!”言罢,引颈受刃。有诗为证:威名凛凛震华夷,四海来苏望义旗。 一旦命罹奸佞手,忍声抛恨殒丹墀。 却说光武于昆阳闻知兄演被贼臣朱鲔谮杀,顿使魂飞气绝,闷倒于地。众将急救,多时方醒。放声大哭曰:“吾兄扬威四海,声震京华,不意被贼子所害,失我群行!”众将闻悲,俱各掩泣。 是日,光武思兄被害,坐卧不安,即起军驰诣宛城,安服更始。诸州官属悉出接迎。秀端容厉色,不容交接私语,众皆畏服。及至朝见,更始和颜悦色,低声相应,未尝以取伐昆阳之功为念,亦未以兄之见害为怀。孝服不思,丧哀不举,饮食坐笑如常。惟枕席之上则有涕泣而已。更始见其宽宏如此,大惭而愧之,遂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仁主之心于此可见。 却说王邑、严尤走至长安。入朝见帝,泣而言曰:“臣该万死!围守昆阳,被严子陵设计,引马援数将,能使飞锸,打破聚兽牌,杀死先锋无霸。却斩元帅王寻,不觉风雷迅作,雨下成河,将卒军兵悉遭淹溺,惟臣等乘死人渡水,幸得残生,乞陛下将何御治?”王莽闻说,心惊胆战,无计可施,乃长叹曰:“吾起大军百万,拟立成功,岂料败于妖人之手!而致有今日之忧哉!”顿足捶胸,吁嗟不已。 退朝闷坐,若醉若痴,终日不能饮食,但以鱼鳆酒啖而已。 玩读兵书,亦无情意。倦困昏庸,凴几伏寐,不复安于枕席,而时有惕之惶惧。有诗为证:默默无言欲断魂,捶胸跌足懒倾樽。 当时若不回头早,今日应知有此颦。 那光武起军攻拔长安,以邓禹为元帅,岑彭、姚期为先锋,马武、杜貌为左右使。是日,统领大军十万,战将百员,炮响一声,齐跃上马出城。旌旗蔽日,尘土遮天。约行数里,忽前一队军兵,飞跃走近,当头二将望光武,忙奔下马,伏呼万岁。 光武曰:“汝等何方将士?”答曰:“臣乃成纪隗、嚣周宗是也。闻主公举兵灭寇,小臣二将先破陇西、武都二郡,带领军士十万,特来迎接,乞主公纳用。”光武大喜,遂封二将为左右引驾师。二人谢恩,上马前行。 却说茂陵公孙述闻汉兵临聚大军于成都,自称辅汉将军兼益州牧,前来迎秀。至武关,欲攻关。三辅将邓晔、于匡二人知汉兵至,急开关门迎入。于是诸州郡县,不征自降,各称汉将。应接献贡粮者,难悉其数。 至潼关,未闻献接。邓禹即写下战书,令将射入关上。书曰:禹闻秦朝失政,贼子当权,盖以斯、高二佐之奸而致。扶苏非命之死,是天之所以速秦之灭也。今奸臣王莽,弒戳平皇,夺帝位自尊。苛法复兴,天下仓生失望,士卒罹灾,以致旱涝不均,贼荒竟起。今吾主刘秀,圣智明君,德泽高沾于四海,仁风远播于群芳。略集义兵,起兵白水,欲为先王雪恨。黎庶清忧,感天神之佑助,赖将士之匡扶,掠郡攻城,望风仆偃。 杀苏雄于泚水,斩王将于昆阳。诸县官军,悉称汉应。今武关已下,潼关岂能存?如书到日,早省开降,莫待火急燃眉,悔思晚矣!大汉元帅邓禹谨书。 把关首将接书,读罢,三思而叹曰:“非吾不能全忠,乃天意也,人岂违哉!”遂令军卒开门,亲出关外迎接。望光武伏于马前,告曰:“小将接迟,恕臣万死!乞主公恩宥。”光武大喜,问曰:“汝何姓名?”答曰:“小将祭遵是也。”言罢,请入关中,安下军马。有诗为证:皂盖朱幡拥翠貂,风威肃草动山遥天河未挽兵先洗,城郭咸归将已饶。 却说王莽设朝,会众文武,正议败兵之事。忽大使奏曰:“我主事急!祭遵把守潼关献降,纳秀兵马,都入关下寨,乞陛下早发兵御,莫待临城难与攻掠。”王莽闻奏大惊,急令苏献为元帅,邳彤为先锋,尽起御林大军二十万,名将数十员,御驾亲征出城。至长乐坡屯驻。 却说光武知王莽兵至,急引大军出坡对阵。王莽出马谓光武曰:“秦传汉,汉传王,天数然也,非吾霸夺。子若肯罢战休兵,即指潼关为界,东属刘氏,西属王朝,立马两国,何不可乎?”光武曰:“若欲和兵两国,除有平帝子婴并刘氏三千余口活却还我,实时罢战。”马武出曰:“王莽反贼!记得教场比试,嗔嫌丑汉马武将军否?”王莽怒而叫曰:“谁拿丑汉?”邳彤应声而出,手提方天戟,坐下雪蹄马,立于阵前,大叫言曰:“汝纵有拔山之力,过天之势,今日定欲拿汝,以复王寻之仇!”马武大喜,纵马提刀,直取邳彤。二人交锋,激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王莽军中急令王瞻、李顺、孙通、高密、李建、李颜宗、王卿、王焕、王武一齐助战。九将听旨,飞奔入阵。 光武见王军助阵,亦令姚期、陈竣刘垄傅竣朱佑、冯异、岑彭、祭遵、景丹、王常等一齐混战。王军大败,岑彭活捉苏献。王莽拨回马走,光武引兵追赶。王莽入城,令卒闭紧,光武众将一齐围上。 九月戊申,城内窦融献开宣平西门,迎接汉兵。光武传令:“不许伤害百姓。如违者即斩”。众将肃然而进,毫无干犯。 邳彤知军入城,急令东宫王禹开东门走讫。光武引众军放火烧着午门及未央宫,搜王莽家属,皇亲国戚尽皆诛戮,惟不见王莽。光武传令晓谕百姓:“如有隐藏王莽,九族皆诛。有拿获送献者,千金赏赐,许令诸人入宫搜捉”。时有客人姓吴,被王莽罚钱赏军,不能还家。听得谕旨许人民共搜,即提菜刀一把,寻入东宫而去。 却说王莽见火连内禁,急至宣室,旋席随斗而坐,乃叹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今汉兵以火焚宫,吾避于此,岂奈我哉?”庚戍旦,复于渐台之上,闭阁而坐。至申时,吴公搜入宫内,寻见有高台二所,殿阁深宫,四围水绕,乃曰:“王莽必在此台之上。”放下吊桥而过,至上阁内殿,见着黄袍玉带,以脚排开莽门,进前拿住王莽,谓曰:“贼子今遭吾手。”王莽告曰:“吾将锦包袱赐汝,内有宝物,乞留残命! ”吴公接着锦包袱,又扯下台。 忽太尉李清走至,将吴公打倒,拿下王莽,出见光武请赏。 光武大喜,正欲赏清,吴公走至,告曰:“小人拿住王莽,被彼抢来,乞主公详察。”光武曰:“汝有何证?”吴公曰:“小人有。”吴公遂将锦包袱献上。光武解开视之,乃国朝玉樱邓禹曰:“今日江山还归吾主!”光武大笑,遂赏吴公万钱,吴公叩首拜谢而出,乃曰:“为此贼久淹于是,使吾抛妻数载,弃母多年,今日才偿旧恨,得转家乡!”言讫,遂回而去。 却说光武,是日与众将士登于渐台殿上,书曰“十二帝王之灵”,摆列香烛于席,祭雪仇恨。将王莽、苏献推跪神位之前,听宣祭奠。令敕文官高声朗读,其祭文曰:汉室山河,二百余年。平皇势弱,贼子当权。弒君杀父,抗敕违宣。秀恢天下,聘士求贤。奸臣捉至,细割刀千。一酬君恨,二雪父冤。香花祭毕,圣祖升天。 祭毕,将苏献斩首,莽凌迟细割,分散其尸。争相杀者数十人,以莽首悬于城下。百姓观者,或掷之于地,或切食其舌,人人共恶而诛之。后言王莽诗曰:百计徒劳苦战疆,江山依旧属刘皇。 粉身碎骨诚堪恨!击首抛骸亦可伤。 斗酒何能称奠祭,荒碑谁为泣铭堂。 当时解省回头早,免使龙泉剑下亡。 那光武大设筵会,宴贺功臣。众将饮于席上,唧唧哝哝,欲立光武为帝。光武知其意,仗剑出席而言曰:“汝等众人,再有交头接耳,胡乱言者,即斩。”吓得众将无一敢言。更始坐于长安,众臣朝拜礼毕,加封秀为大司马,着行司隶校尉,于前殿整修宫府,与秀等诸将议事于内。朝罢,各散。 时八贼朱鲔等议曰:“今刘秀破却王莽,国家重柄都在其手,兼其部下诸将不离左右,我等将何奈之?”胡殷曰:“我有一计,可害其命。”鲔曰:“汝有何计?”殷曰:“来朝奏帝,令刘秀部下诸将,封出各郡为官,使刘秀身无一措,不能成立大事,然后慢而图之,何难之有!此乃张良左迁诸侯之法也。”朱鲔听言,大喜。 次日,入朝见帝,奏曰:“今刘秀破除王莽,皆其部将之力,建此大功,陛下若不封出为官,恐惹众臣之怨,乞陛下圣鉴。”更始准奏,敕令尚书省检功加职,擢出各处为官。是日传旨,令其众将各封外郡职守,不得久停于府。各谢恩毕,邓禹曰:“此又贼臣之计,欲害主公,故散吾众将,彼得行事。 ”光武曰:“纵乃贼臣之计,不可违逆圣旨。”众将忍声听命,各登任所。光武送至灞陵桥,泪下分手,自叹回府而去。邓禹谓众将曰:“汝等须从旨命,暂散为官,务宜精探消息,匡救主公。不枉汝等英雄之志,中于贼子之谋!”言罢,各赴任去。 却说胡殷见散刘秀之将,乃大喜,谓众曰:“果中吾之计也!”众答曰:“虽然散其众将,奈刘秀帝之宠臣,何能杀害? ”朱鲔曰:“吾有一计,使刘秀自杀。”众问曰:“汝何计也? ”鲔曰:“见今诸州盗贼竞生,劫财杀命,可奏上更始,着其巡按河北。但与三五百人跟往,刘秀若到,贼必杀之而劫其财,岂不自送命乎?”张昂曰:“刘秀仁扬天下,德播万方,人皆瞻仰而服,岂有害彼之心?若果欲行,可令一人假装刘秀,先往河北诸州,拷刑官吏,勒骗军民,使刘秀到日,人皆共恶而诛之,方能害也。”众将大喜,遂依其计而行。 惟胡殷貌类刘秀,即日私离京地,假扮巡行。经州过县,俱要羊酒接迎,拷逼官民,勒财捎物。有陈词告状者,不令近见。凡出街市百姓观者,俱要低首,两旁不许抬视。牌至怀州,报知太守张国期,言:“司马刘秀,各处查刷官吏,拷逼军民,有钱者得活,无钱者受灾,太守亦要预备,免遭刑戮”。国期听罢而言曰:“人道刘秀德量齐天,今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乃得一虚名耳!”言未讫,人报刘秀已至。国期大怒。急引壮军五百,各披盔甲,上马前迎。行经数里,到一山坡,遥望刘秀摆道而来。国期接上,仍依法礼而行,看其动静果否。刘秀曰:“汝何不备羊酒远迎,故此迟来?即有慢上之心!”喝令重打。 国期见果有如是,大叫:“众军下手。”言罢,一齐拥出,四围掩杀,吓得胡殷勒马急回军走。国期催赶追上数里未及,即罢兵回府。 胡殷走至长安,见众人,具说前事,各皆大喜。谓曰:“刘秀此回,必遭吾计。”遂入朝见帝,奏曰:“今河北州郡,盗贼群生,黎民遭害。陛下可令大司马刘秀,巡抚州县百姓,庶保天下太平,我主安居帝位。”更始准奏。即传旨赍敕。令司马刘秀领军五百,亲往河北巡抚,待按完复命。 时朱鲔八贼急先令人报知洛阳太守,言:“光武不仁,可用机暗杀,以贵酬功。”是日,光武领敕上马离朝,径往河北进发。众军前呼后拥,地震山惊。行近洛阳地方,令人赍牌报知太守,已临城下。董期忙奔出接。迎至馆驿,设席宴待。 至日天晚,董期唤出一人,名焦休雄,谓曰:“今上司文书,言光武不仁,令吾暗害其命,汝若能干是事,赏银十锭。 后报朝廷,再加官职。”休雄曰:“太守严命,小人即行。” 遂藏短剑于身,径人驿去。故言排席为由,潜于窗子之下。夜静二更,见光武秉烛独坐,玩观《刺客荆轲之传》,喟然叹曰:“刺客好无决断,误汝性命!”休雄听罢,胆战心惊,不知书内有此说话,只疑道破,慌忙伏于其前,告曰:“不干小人之事,乃太守董期,接奉上司文书,言爷爷不仁,故使小人为刺,暗害爷爷,乞留残命!”光武曰:“前番来者非吾,乃贼臣胡殷假扮出巡,故使天下官民怨归于我。”休雄曰:“若爷爷肯恕小人之罪,小人先往各州郡县,备说情由,使不枉负爷爷之德。”光武曰:“此乃贼臣之计,非汝之罪也。但下次休行是事。”休雄叩首谢恩,急奔诸州报说情由。 次日牌到怀州,张国期太守急整兵马,自领僚属官吏,出城远迎。光武问曰:“汝等何处官吏?”答曰:“怀州太守张国期,带领本府官吏人马,迎接主公。”光武曰:“怀州至此,路途甚远,汝何是远迎耶?”国期曰:“昨日焦休雄报说前日案临,非主公亲体,乃贼臣胡殷假装计害。今主公亲临,小尹故速远迓,乞大恩宥罪!”光武大喜,遂令前行至城人府。国期亲整察院,请入安坐,大设席宴。有诗为证:屏开丹孔雀,褥隐绣鸳鸯。 玉盏斟琼液,金炉爇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