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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横的《台湾通史》,仿司马迁《史记》体例,时间从隋朝大业元年至清光绪21年(1895年),横跨1290年的历史时空,将包罗万象之内容纳入88篇之中。其突出的特点,一是典据精深,记述详明,因立足奠基台湾史,故史料编撰宁详勿略,宁取无弃。无论是旧籍疏略之岛内抚垦拓殖的情况、故纸未载之相逼而来的外交兵祸,还是岛内动植矿物等天然资源的种类及分布情况、稻米糖茶等诸种作物乃至食用方法,或据资料详细系统地载录下来,或依耳闻目睹据实列述,内容扎实,使《台湾通史》成为文献大宗。二是较以往修史注重兵、刑、礼、乐者,凸显“民贵”史观,对岛内民生之丰啬、民德之隆污,特别是攸关国民生计之官方奏疏一律详细载录,以供后人借鉴。三是对以往史书以“岛夷海寇”视之而一笔代过之郑成功驱逐荷兰殖民者以及其后率领大陆同胞迁台拓台的事迹给予重新矫正定位;对台湾人民介乎以卵击石、艰贞抵御日侮的历史详情,更是重笔彩墨,致意再三。四是全书既体现了台湾与祖国大陆在政治、经济、法律、典仪、文化、宗教等方面一脉相传的历史渊源,又突出了台湾的地方特色,安排有序,相得益彰。 全书内容起于隋大业元年,终于清光绪二十一年,时间横跨1290年,有纪四、志二十四、传六十。从最早到达台湾的开拓者,到清中后期抵抗日本侵略的志士将领,凡有关台湾的政治、军事、经济、物产、风俗、人物等等,均有论列。本书曾由作者于1920~1921年在台湾分三册出版,内地流传极少。商务印书馆于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曾将其重新出版,此后亦有重印,但读者现在也不易找到当时版本。 卷一開闢紀 卷二建國紀 卷三經營紀 卷四獨立紀 卷五疆域志 安平縣 嘉義縣 鳳山縣 恆春縣 澎湖廳 淡水縣 新竹縣 宜蘭縣 基隆廳 南雅廳 臺灣縣 彰化縣 雲林縣 苗栗縣 埔裏社廳 臺東州 坊里 卷六職官志 卷七戶役志 卷八田賦志 官莊 隆恩 抄封 番租 屯租 隘租 卷九度支志 卷十典禮志 慶賀 接詔 迎春 耤田 祭社 釋菜 祭纛 大操 旌表 鄉飲 祀典 卷十一教育志 卷十二刑法志 卷十三軍備志 屯丁 隘勇 卷十四外交志 日本聘問 呂宋經略 英人之役 美船之役 牡丹之役 法軍之役 卷十五撫墾志 卷十六城池志 衙署 局所 卷十七關征志 卷十八榷賣志 鹽 硫磺 煤 煤油 樟腦 沙金 阿片釐金 卷十九郵傳志 陸運 航運 郵電 燈臺 卷二十糧運志 倉儲 卷二十一鄉治志 卷二十二宗教志 神教 道教 佛教 景教 回教 卷二十三風俗志 歲時 宮室 衣服 飲食 冠婚 喪祭 演劇 歌謠 卷二十四藝文志 卷二十五商務志 卷二十六工藝志 紡織 刺繡 雕刻 繪畫 鑄造 陶製 煆灰 燒 林序臺灣背歸墟而面齊州,豈即列子之所謂「岱輿、員嶠」耶?志言臺灣之名不一,或曰「大宛」,或曰「台員」;審其音,蓋合「岱輿、員嶠」二者之名而一之爾。其地自鄭氏建國以前,實為太古民族所踞,不耕而飽,不織而溫,以花開草長驗歲時,以日入月出辨晝夜,巖居谷飲,禽視獸息,無人事之煩,而有生理之樂。斯非古之所謂仙者歟?抑亦因生齒未繁,乃得以坐享天地自然之利爾! 聞之故老言,吾族適此之先,嘗傭耕於諸番,為之誅荊榛、立阡陌,終歲勤動,不遑寧處,所贏者即節衣縮食之餘也。彼坐收十五之稅,而常苦不足,終且貨其產於我;則我勞而彼逸,我儉而彼奢也。故觀夫草衣木食之時,天之福諸番不可謂不厚矣。使其閉關自守,無競於人,雖至今嘯傲滄洲可也。一旦他人入室,乘瑕蹈隙,月進而歲不同;乃彼昏不知,猶懵焉無改。夫因陋就簡之習,則其得於天而失於人也固宜。 抑又聞之,吾先民之墾草此土也,其葬於蛇豕之腹、埋於榛莽之墟者,不知凡幾,故又呼之曰「埋冤」。然卒底於成者,則前仆後繼、慘淡經營之力也。訖於今,休養生息數百年,取益多而用益宏,食者眾而生者寡。雖然,微大力者負之而走,吾知喬木先疇猶將易主,而況巧拙相懸、強弱異勢乎?彼深山窮谷中雕題鑿齒之遺,固已竊笑於旁而議其後矣。世之讀此書者,其亦念篳路藍縷之勤,而憮然於城郭人民之變也哉! 丙辰夏五,東寧林資修序於霧峰之麓。 徐序左丘明作春秋傳,以三十卷括二百四十年之事,于會昇賢之。司馬遷作史記,敘三千年事,僅五十萬言;班固作漢書,敘二百四十年事,至八十萬言。其煩省之異若是。張世偉乃謂班不如馬;劉知幾則言古今不同,勢使之然,不得斥近史為蕪累。然哉!然哉!今珂讀連君雅堂臺灣通史,見其煩省適中,而三復歎美之者以此。通史者,通貫古今之史,與斷代史異,則尤易煩不易省者。雅堂為是,凡一千二百九十年之事,悉具於八十八篇,而乃鉅細畢舉,無漏無蔓。蓋為紀四、為志二十四、為傳六十,踵龍門之例而變通之,附表於志中,取便觀覽,為今之學者計也。其所紀載,始隋大業元年,終清光緒二十一年。臺灣文獻,於是不墜。 抑珂嘗聞之,知幾謂作史須兼才、學、識三長。雅堂才、學偉矣,其識乃尤偉。知民為邦本,非民則國曷以立,故於民生之豐嗇、民德之隆污詳言之,視昔之修史從重兵、刑、禮、樂者何如耶?珂不敏,比亦粗有撰述,於民事輒致詳,猶雅堂之志也。既卒讀,爰書此以歸之。 中華民國十四年仲夏,杭縣徐珂謹書於上海。 章序偉哉!鄭延平之啟臺灣也。以不毛之地、新造之國,而抗強胡百萬之眾,至於今遂為海中奧區焉。余昔者聞其風烈,以為必有遺民舊德在也。直富有票舉兵,余與其人多往復,為有司所牽,遯而至臺灣。臺灣隸日本已七年矣,猶以鄭氏舊事,不敢外視之。逾十年,漢土光復。又十四年,遺民連雅堂以所作臺灣通史見示。 臺灣故國也。其於中國,視朝鮮、安南為親。志其事者,不視以郡縣,而視以封建之國,故署曰通史,蓋華陽國志之例也。鄭氏多武功,政治闊略,清人得之,從事亦尚簡,故所言不能如華陽國志詳備。若其山川、邑落、物產、謠俗之變,則往往具矣,然非作者之志也。作者之志,蓋以為道土訓者必求其地建置之原。臺灣在明時,無過海中一浮島,日本、荷蘭更相奪攘,亦但羈縻不絕而已,未足云建置也。自鄭氏受封,開府其地,孑遺士女,輻湊於赤崁,銳師精甲環列而守,為恢復中原根本,然後屹然成巨鎮焉。鄭氏繫於明,明繫於中國,則臺灣者實中國所建置。其後屬清、屬日本,視之若等夷。臺灣無德於清,而漢族不可忘也。余始至臺灣,求所謂遺民舊德者,千萬不可得一二。今觀雅堂之有作也,庶幾其人歟? 豪傑之士無文王而興者,鄭氏也。後之豪傑,今不可知。雖然,披荊棘、立城邑於三百年之上,使後世猶能興起而誦說之者,其烈蓋可忽乎哉?雅堂之書,亦於是為臺灣重也! 中華民國十六年一月,章炳麟。 徐序中華民國三十四年,連雅堂先生所著之臺灣通史第一次在國內印行。六月,排版將畢,其哲嗣連定一先生命余作敘。余與定一先生十餘年故交,誼不敢辭,乃秉筆而言曰: 凡住居於此員輿上之民族,苟能不安僿野,黽勉前進,均必能在文化上有所貢獻,以傳遺後世,以沾溉人類。惟因時地不同,環境差殊,故每民族所創造之文化均必押有其環境之印記,於大同之文化體中有特異焉。此特異點與創造民族之盛衰分合有密切之關係,籀繹古史者不可不慎思而明辨之也。 我中華民族所創造之文化為世界鉅大文化之一,殊無疑義。其特異點,依吾人之所探尋,蓋有三端:一曰緩,二曰久,三曰穩。自人類學者證明吾民族為中華之土著而外來之說絀,其奠居於斯土也已不知其綿歷幾萬年。從有傳說計起,炎、黃、羲、皞以後蓋已超過五千年。其同時之文化民族,若埃及人、若兩河間人,其進入歷史皆比中國較早。埃及之第十二朝(西元前二十與十九兩世紀)與將來第十八朝之阿門諾斐斯四世時(西元前十四世紀),其聲名文物蓋已燦然大備。巴庇倫之哈莫拉比王(西元前二十二世紀末),文治武功烜赫當時;其詳備法典所刻之原石尚在,為歷史家之異珍。希臘民族脫游牧而進農事已當我商代後期,其傳說歷史晚於我國者一、兩千年;然其文化突飛猛進,至我國春秋、戰國之交,已足冠冕群倫。我國炎帝族之肇始農業,當在距今四千年之前。然夏、商古史,猶復唵昧;周代蹶起,文化始漸可與哈莫拉比時相比;及孔、老、墨諸子勃興,而哲學思想始得與後進之希臘諸賢哲並駕。經歷奕世,始躋於高度文化之林,則其緩也。埃及及兩河間之古代文化,至西元前二、三世紀已完全泯滅。希臘高尚文化,至後六世紀茹斯底年大帝封閉雅典學校後亦薪盡火絕。而中國之文化獨迢遰四、五千祀,未嘗中絕。自秦始皇至今二千餘年,史事之載於正史者無一年之缺逸,尤為世界各國之所無有,則其久也。埃及前有希克索諸王之殘掠,後有亞敘里人之蹂踐。兩河間前經赫底特人之橫掃,後經迦塞特人之潛入。亞敘里大帝國興勃亡忽,擬跡秦、隋。迦勒底後起,數十年而滅,蓋無足述。此諸國者,其興也馳騖震耀,舉世駴眩;其頹也昏昧黤黮,永永長夜。希臘人思想文藝之所詣,騰踔高躋,匪惟超前,抑幾絕後,其末葉之所遭尚不致如前二方之慘悽;然在中世紀,其鴻文玄著不過匿跡於修道院蛛網塵封之間。比贊庭帝國文人名延一線之傳,然亦不過尚能尋章摘句,作盲目之景行而已。我國三代、秦、漢二千餘年,止有朝代之嬗易,卻無淺化人民入撼文教之礎石。南北朝、五代、金、元及明清之交,雖或禹域雲擾、或異族篡統,而仁人義士當茲八方同昏之際,仍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獨握天樞以爭剝復之運,卒能使舊有文化不惟不因離亂而致萎苶,反因思想之奮厲而愈啟光芒。結果異方侵入之淺化人士因仰羨而同化,歷阽危一次而我中華民族增庶增強一次。即至近百年來,我兵力、經濟、文化皆受西方人嚴重之壓抑,而終受有廣土眾民以備此八、九年獨立抗戰之潛能,則其穩也。緩近於絀而穩毗於優,久介其間而斡其運。微久無以補緩之缺,微穩亦無以奠久之基。然微緩,則其於政也,多強迫急制之音,少優柔饜飫之趣,故亦終難收可大可久之效。則緩與穩雖似優絀相反,而實係一事的兩方,去此一則彼一亦失。斯義對庶政或非顯著,而惟異族相遇,俗遺化殊,急若束溼,雖亦偶獲近效,而欲其雍容涵育,久且鎔為一體,絕不可得。一旦束斷,凌亂潰散,或返其故,或且有甚於故者。我國數千年來,與四周淺化人民之相處,毫無奇策,亦惟是「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漸漬之以文化,而不束縛之以政刑。只注意於風俗習慣之漸由異而之同,絕不設法加強各民族間之此疆與被界。無迫促同化之意,而潛移默化,皆可袌孕鎔合於不自覺。以視十九世紀東西列強所用之禁用語言、迫抑習俗之政策,大異其趣。不急同化者終得同化,急於同化者卒難同化,自然演進之遲速與人意中之遲速常多睽違。天下事大抵然哉! 臺灣與我閩疆一葦可通。其通中國也自隋,至今日千餘年,即至明季鄭氏與荷蘭人之互爭,亦千有餘年也。此千餘年間,我閩、廣人民與斯地土著逐漸融合之陳跡,雖史缺有間,而用近一、二百年間我僑民在南洋諸島與土民融合之經歷相比較,固不難想像以得。我國僑民在臺灣者經歷久遠,至鄭氏時與土人蓋已融為一體。雖高山深谷之中,因地勢之限隔,小有流遺,未盡同化,而全局固無大殊異。明季之爭,非鄭氏與荷蘭人之爭,乃吾中華民族與少數侵入之西洋人相爭,故其勝敗之數不待蓍蔡。此後斯土雖隨全國之後由清廷征服,而我民族同化之偉業固仍繼續進行。清末,日本人竊據,以數十年之力即欲攫為己有。其施政也,又徒暴力以壓,迫切以求。四、五十年中,未嘗念及土著之應有選舉權與否。及迫於喪失,始思開放一小部分不平等之應得以為釣餌。所施極狹,所願奇奢,多見其不知量也。 今日故土恢復在即,吾國人對於斯土千餘年之經歷,亟宜有所研討以備來日之鑒戒。而有關之典籍文獻殊未豐富,識者憾之。雅堂先生為吾國者民黨,邃於史學,積數十年之力,成臺灣通史巨著。余嘗讀其書,吾先民千餘年艱辛締造之遺跡罔弗覶陳。且斯時正值日本人壓迫唆削之際,故先生對於民族之痛褱之至深。於割地後諸英傑毫無希望,而猶艱貞力爭自由之逸事再三致意。且搜羅弘富,於島中動植 臺南連橫雅堂撰 開闢紀臺灣固東番之地,越在南紀,中倚層巒,四面環海。荒古以來,不通人世,土番魋結,千百成群,裸體束腰,射飛逐走,猶是游牧之代。以今石器考之,遠在五千年前,高山之番,實為原始;而文獻無徵,搢紳之士固難言者。按史秦始皇命徐福求海上三神山,去而不返;又曰:「自齊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乃使人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或曰,蓬萊、方丈為日本、琉球,而臺灣則瀛洲也;語雖鑿空,言頗近理。蓋以是時航術未精,又少探險海外,飄渺虛無,疑為僊境,陋矣。臺灣與日本、琉球鼎立東海,地理氣候大略相同,山川美秀,長春之花、不黃之草,非方士所謂僊境也歟?徐福有來臺灣,今雖無可確證,而五百男女之散處日本、琉球者,後嗣不絕;然則秦時男女或有往來臺灣者,未可知也。或曰,澎湖則古之方壺,而臺灣為岱員;於音實似。列子夏革曰:「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維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虛。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其山高下周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相去七萬里,而五山之根無所連著,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暫峙焉。僊聖毒之,訴之於帝。帝怒,流於西極,失群聖之所居。乃命禺疆使巨鰲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夫澎湖與臺灣密邇,巨浸隔之,黑流所經,風濤噴薄,瞬息萬狀,實維無底之谷,故名落漈;又有萬水朝東之險,而言「風輒引去」也。臺灣之山有高至海拔一萬三千六百餘尺、為東洋群山之特出者,長年積雪,其狀如玉,故曰「望之如雲」也。或曰,臺灣為古之東鯷。後漢書東夷傳曰:「會稽海外有東鯷人,分為二十餘國。又有夷洲、澶洲。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仙,不得,徐福畏誅,遂止此洲。會稽東冶縣人有入海行、遭風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絕遠,不可往來」。然則臺灣之為瀛洲、為東鯷,澎湖之為方壺,其說固有可信,而澎湖之有居人,尤遠在秦、漢之際。或曰,楚滅越,越之子孫遷於閩,流落海上,或居於澎湖;是澎湖之與中國通也已久,而其見於載籍者則始於隋代爾。 海防考曰:「隋開皇中,嘗遣虎賁陳稜略澎湖地。其嶼屹立巨浸中,環島三十有六,如排衙。居民以苫茅為廬舍,推年大者為長,畋漁為業。地宜牧牛羊,散食山谷間,各氂耳為記。稜至撫之,未久而去」。是為中國經略澎湖之始,而亦東入臺灣之機也。當是時,宇內既平,南北混一,聲靈所布,訖於南蠻。而澎湖地近福建,海道所經,朝發夕至。漳、泉沿海之黎民早已來往,耕漁並耦,不侵不 臺南連橫雅堂撰 建國紀永曆十五年冬十二月,招討大將軍延平郡王鄭成功克臺灣,居之。成功,福建南安縣石井人,初名森。父芝龍,娶日本士人女田川氏。以天啟四年七月十四日,誕於千里濱。是夜萬火齊明,遠近異之。數歲,芝龍與顏思齊黨中為盜,居臺灣,往來閩、粵之間。朝議招撫,未久而去。崇禎元年,乃率所部降於督師熊文燦。三年,以平粵盜、征生黎、焚荷蘭、收劉香功,遷都督。於是成功在日本已七歲矣。芝龍屢使人請之,不能得,已而歸焉。成功丰儀整秀,倜儻有大志,每東向而望其母。常為季父芝豹所屈。叔父鴻逵獨偉視焉。讀書穎敏,而不治章句。先輩王觀光一見,謂芝龍曰:「是兒英物,非爾所及也」。年十五,補博士弟子員,試高等,食餼二十人中。聞虞山錢謙益之名,執贄求學。謙益字之曰大木。金陵有術士視之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命世雄才,非科甲者」。 北京既陷,福王立江左,改元弘光,封芝龍南安伯,鴻逵靖西伯。二年,唐王即位福京,改元隆武,晉芝龍平西侯,鴻逵定西侯,俱加太師。已而成功陛見,帝奇之,撫其背曰:「惜無一女配卿。卿當盡忠吾家,毋相忘也」。因賜姓朱,改名成功,字明儼,封御營中軍都督,賜尚方劍,儀同駙馬。自是中外皆稱「國姓」云。是年日本送歸其母。芝龍以擁立非本意,日與文臣忤。一日,成功見帝愁坐,跪奏曰:「陛下鬱鬱不樂,得無以臣父有異志耶?臣受國厚恩,義不反顧。臣以死捍陛下矣」!及兩浙破,關門不戒,芝龍出師,駐不發。三年六月,封成功忠孝伯。八月,帝親征,駐建寧。武毅伯施福撤關兵歸,駕陷汀州,成功南潰。清軍猝入泉州,田川氏死焉。芝龍退保安平,軍容甚盛,猶預未敢迎師。清貝勒博洛遣人招之,大喜,召成功計事。成功泣諫,不從。遂進降表。至福州,博洛挾以俱北。成功雖遇主列爵,實未嘗一日與兵權,意氣狀貌,猶儒書也。既力諫不聽,又痛母死非命,悲歌慷慨,謀起師。攜所著儒巾襴衫赴文廟焚之,四拜先師曰,「昔為孺子,今作孤臣。向背棄留,各有作用。謹謝儒服,唯先師鑒之」!高揖而出,禡旗糾旅,聲淚併俱。與所善陳輝、張進、施琅、陳霸、施顯、洪旭等願從者九十餘人,乘二巨艦,斷纜行,收兵南澳,得數千人,文移稱「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時年二十有三也。 翌年,遙聞永明王即位肇慶,改元永曆,則奉朔提師,歸自南澳,舊眾稍集。時廈門、金門為鄭彩及弟聯所踞,乃泊鼓浪嶼,與廈門隔帶衣。廈門者、中左所也,金門者、浯州也,隸同安,為兩島。七月,會鄭彩兄弟伐海澄,不克而還。八月,與鴻逵合攻泉州,敗清提督趙國佐於桃花山,追至城下。清軍來援,成功回島,鴻逵艤舟泉港,所在起應。 二年春,帝在桂林。三月,成功伐同安,克之,以葉翼雲為知縣。進攻泉州。七月,佟國器、陳錦、李率泰率清軍至,鴻逵入潮,成功回島。使如日本請兵,不報。已而清軍攻同安,守將邱縉、林壯猷及翼雲悉死。十月,帝遣使至島,封成功威遠侯。 三年春,帝在肇慶。成功募兵銅山。三月,以施琅、楊才、黃廷、柯宸樞、康明、張英伐漳浦,守將王起鳳降。尋下雲霄,抵詔安,屯分水關。清軍力攻,宸樞死焉。七月,封成功為延平公,隨使貢方物,率師入潮,至碣石衛。是年全粵俱奉正朔。 四年春,伐潮陽,未能下。時兩島為彩、聯所踞,其將章雲飛恣肆不道。成功密語諸將曰:「兩島吾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乃嚴部勒,中秋抵廈門,遂併聯軍,可四萬餘人,威稜日振。已而殺之。彩率所部之南中漁獵,數年復之,卒於家。十一月,帝在南寧。十二月,清軍 臺南連橫雅堂撰 經營紀康熙二十二年秋八月,清人既得臺灣,廷議欲墟其地。靖海侯將軍施琅不可,疏曰:「臺灣北連吳會,南接粵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紆迴,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隔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明季設水師標於金門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臺灣一地,原屬化外,土番雜處,未入版圖也。然其時中國之民潛至,生聚於其間者已不下萬人。鄭芝龍為海寇時,以為巢穴。及崇禎元年,芝龍就撫,將此地稅與紅毛,為互市之所。紅毛遂聯絡土番,招納內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國,漸作邊患。至順治十八年,為鄭成功所攻破,盤踞其地,糾集亡命,窺伺南北;及其孫克塽,六十餘年,無時不仰 臺南連橫雅堂撰 獨立紀光緒二十一年夏五月朔,臺灣人民自立為民主國,奉巡撫唐景崧為大總統。 初,朝鮮事起,沿海戒嚴。清廷以臺灣為海疆重地,命巡撫邵友濂籌防務。友濂,文吏也,不知兵。復以在籍太僕寺正卿林維源為會辦。維源,淡水人,家巨富。既又命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南澳鎮總兵劉永福為幫辦,各帶勇渡臺。二十年秋七月,永福率廣勇二營至臺南;八月,岐珍亦率十營入臺北;皆新募未練者。友濂檄提督張兆連統十三營駐基隆,基隆為臺北門戶,砲臺在焉;道員林朝棟統臺勇守獅球嶺,以固臺北之隘;提督李本清統七營駐滬尾,嗣以廖得勝代之;而臺南悉委永福調度。部署方定,友濂辭職去,以布政使唐景崧署巡撫。景崧亦文吏,無遠略。澎湖為臺之附庸,群島錯立,防守維艱,總兵周鎮邦率練勇八營駐防,復命候補知府朱上泮以四營協守,臺灣亦岌岌可危。 二十一年春正月,景崧奏曰:「臺灣戒嚴以來,增防設備、一切情形,業經前撫臣邵友濂奏明在案。維日人今雖鴟張北洋,而其志未嘗一日忘臺灣,時時游弋,測探海道。故臺灣防備無異臨敵。而臺南海上,霜降以後,波浪平靜;澎湖亦形勢俱重;恆春縣轄自大港口至鳳山枋寮百有餘里,前時日人曾盤踞半載,熟悉地理,漢奸尚有存者,而該處未設砲臺,且防營單薄,深恐敵兵乘虛上陸,故加意防禦。幫辦臺灣防務南澳鎮總兵官劉永福與臺灣鎮總兵官萬國本俱駐臺南府城,遙制恆春,誠恐鞭長莫及,故以萬國本專備安平旗後一帶沿岸,劉永福專備鳳山東港以至恆春。兩鎮臣相距僅百餘里,事機仍足互商。各勒部曲,以專責成。唯劉永福僅帶兩營,似不足以為布置,乃急派委員至廣東添募四營。而恆春東港現在防營,悉歸節制,以一事權。汰其疲弱,以濟新募之餉。此則南路續辦防務之情形也。夫爭臺灣者必爭澎湖,蓋以澎湖可泊兵船,以為根據。若我不能保澎湖,則臺灣陷於孤立,其勢難守。而澎湖之媽宮、西嶼,互相對峙,中隔海程二十里,最為扼要。現在練勇僅有八營,斷難兼顧。因派候補知府朱上泮帶勇四營並砲隊前往協防。又設水陸雷隊,分處要地。唯該處素乏米薪,一切糧餉、軍裝,必須及時儲備,妥為接濟;現已竭力運往,俾無缺用。此則澎湖續辦防務之情形也。臺中為南北之樞紐,民情本易動搖,從來分紮勇營,僅以彈壓地方;故以今日形勢而觀,必有堅整之兵,方足以扼守海口。茲將現在四營,汰弱補強,大加整頓。即調福建候補道員楊汝翼為統領,壁壘一新,以壯中權聲勢。此則中路續辦防務之情形也。然兵船既少,物力又艱,措置頗難;籌維兩月,方能就緒。而基隆、滬尾尤為臺北之門戶。臣與提臣楊岐珍每事會商,鼓舞士氣,固結人心,以整防務。伏思臺北港口紛岐,防營雖多,分布尚弱。又以財力有限,不能遠圖。砲臺未密,軍械未精,目前猝難增易,自應隨時隨力,妥為設備。唯勿惜有形之財,以糜無形之財,勿損平時之備,以勞臨時之備,此則微臣之所不敢出者也」。 二月十九日,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海軍中將伊東祐亨率兵艦七艘、運船五艘,破浪而來。陸軍大佐比志島義輝亦率步兵三千,自佐世保而南,至澎湖。二十七日早,以第一游擊隊突入猴角。拱北砲臺見之,發砲擊,傷兩艦。而日軍別以小艇上岸,遂占尖山,再進太武山。後隊繼至,遂踞焉。朱上泮聞警,率定海營兵五百進戰。至太武社,前隊奮登。日軍以砲禦,不能進。本隊復至,鏖戰數時,乃退。越日黎明,日軍攻大城山,別以一隊擊拱北砲臺。清軍退於媽宮城外。先是高千穗艦長海軍少佐丹治寬雄率陸戰隊二百四十名,攜機關砲三門,潛入龍門港,據拱北砲臺之南,以扼圓頂歸路。既敗清軍,乘勝攻城。城兵潰,及午而陷。二十九日,日軍以砲擊西嶼,都司劉忠良死焉。遂搜豬母水村,守備郭俊山等率所部降。上泮敗後,乘漁舟走臺南。景崧怒,欲斬之。 當是時,北洋清軍迭次敗績,詔以北洋大臣肅毅伯李鴻章為全權大臣,東渡議和,子經芳輔之。日廷以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外務大臣陸奧宗光為全權,會於馬關春帆樓,提議六款。索割遼東、臺灣。鴻章爭之。談論數日,許之。告博文曰:「臺灣人民如不願從,授受之際,恐生事變,當與中國無涉」。對曰:「此我國之責也」。鴻章又曰:「臺民素稱難治,聚眾戕官,視為常事。今聞割臺之信,經已鼓噪,誓不易主」。曰:「貴國但將治權讓出,則治臺之事,我國任之」。鴻章曰:「臺灣官紳交涉事件紛繁,應於換約後六個月,方可授受」。博文以為遲,乃定兩月。而割臺之約成。三月二十三日,各簽草約。其第二款曰:「清國將臺灣全島及附屬各島嶼,又澎湖列島,即英國格林尼次東經百十九度起至百二十度止、及北緯二十三度起至二十四度之間諸島嶼,永遠讓與日本」。又第五款曰:「本約批准互換之後,限二年之內,日本准清國讓與地方人民願遷屆於外者,任便變賣所有產業,退去界外。但限滿之後尚未遷徙者,酌宜視為日本臣民」。 當是時,臺灣舉人會試在北京,聞耗,上書都察院,力爭不可。而臺灣紳民亦電奏曰:「割地議和,全臺震駭。自聞警以來,臺民慨輸餉械,固亦無負列聖深仁厚澤,二百餘年之養人心、正士氣,正為我皇上今日之用,何忍一朝棄之?全臺非澎湖之比,何至不能一戰?臣等桑梓之地,義與存亡,願與撫臣誓死守禦。若戰而不勝,待臣等死後,再言割地。皇上亦可上對列祖,下對兆民也」。不報。詔飭守土官撤回。景崧即電劉永福詢去就。復曰:「與臺存亡」。而獨立之議成。鎮、道、府、縣各納印去。提督楊岐珍亦率所部歸廈門。 先是,巡撫王之春聘俄,道次巴黎。南洋大臣張之洞命以臺灣質諸法,則法出有辭,未成。又欲以讓諸英,請主和局。密授其意於上海稅務司,轉商英領事,遂達英政府。駐英公使龔照瑗亦見外務大臣,告以故。外務大臣謝之曰:「此非本大臣之忘情於貴國也,亦非敝國之卻地以示廉也。貴國惘惘而贈之,敝國昧昧而受之,於英無利,於華有害,是以辭也」。故當俄、德、法阻割遼東之時,而英特居局外也。 初二日,紳士邱逢甲率人民等公上大總統之章。景崧受之,建元永清,旗用藍地黃虎。以兵部主事邱逢甲為義勇統領,禮部主事李秉瑞為軍務大臣,刑部主事俞明震為內務大臣,副將陳季同為外務大臣,道員姚文棟為遊說使,使詣北京,陳建國情形。設議院,集紳士為議員,眾舉林維源為議長,辭不就,餘亦不出,唯拔貢陳雲林、廩生洪文光、街董白其祥數人就職,以議軍國大事。於是布告全臺,照會各國領事,並為檄內外曰:「我臺灣隸大清版圖二百餘年。近改行省,風會大開,儼然雄峙東南矣。乃上年日本肇釁,遂至失和。朝廷保兵恤民,遣使行成。日本要索臺灣,竟有割臺之款。事出意外,聞信之日,紳民憤恨,哭聲震天。雖經唐撫帥電奏迭爭,並請代臺紳民兩次電奏,懇求改約,內外臣工,俱抱不平,爭者甚眾,無如勢難挽回。紳民復乞援於英國,英泥局外之例,置之不理。又求唐撫帥電奏,懇由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商請俄、法、德三大國併阻割臺,均無成議。嗚呼慘矣!查全臺前後山二千餘里,生靈千萬,打牲防番,家有火器。敢戰之士,一呼百萬,又有防軍四萬人。豈甘俯首事仇?今已無天可籲,無人肯援。臺民惟有自主,推擁賢者,權攝臺政。事平之後,當再請命中國,作何辦理。倘日本具有天良,不忍相強,臺民亦願顧全和局,與以利益。惟臺灣土地政令,非他人所能干預。設以干戈從事,臺民惟集萬眾禦之。願人人戰死而失臺,決不願拱手而讓臺。所望奇材異能,奮袂東渡,佐創世界,共立勛名。至於餉銀軍械,目前儘可支持,將來不能不借貸內地。不日即在上海、廣州及南洋一帶埠頭,開設公司,訂立章程,廣籌集款。臺民不幸至此,義憤之倫,諒必慨為佽助,洩敷天之恨,救孤島之危」。並再布告海外各國:「如肯認臺灣自立,公同衛助,所有臺灣金礦、煤礦以及可墾田可建屋之地,一概租與開闢,均沾利益。考公法:讓地為紳士不允,其約遂廢;海邦有案可援。如各國仗義公斷,能以臺灣歸還中國,臺民亦願以臺灣所有利益報之。臺民皆籍閩、粵,凡閩、粵人在外洋者,均望垂念鄉誼,富者挾貲渡臺,臺能庇之,絕不欺凌;貧者歇業渡臺,既可謀生,兼同洩憤。此非臺民無理倔強,實因未戰而割全省,為中外千古未有之奇變。臺民欲盡棄其田里,則內渡後無家可依;欲隱忍偷生,實無顏以對天下。因此槌胸泣血,萬眾一心,誓同死守。倘中國豪傑及海外各國能哀憐之,慨然相助,此則全臺百萬生靈所痛哭待命者也。特此布告中外知之」。 當是時,全臺之兵,土、客、新、舊為數三百數十營,每營三百六十人。景崧既駐臺北,以逢甲率所部戍附近,備策應。提督張兆連駐基隆,總兵陳永隆駐滬尾,道員林朝棟率棟軍駐臺中,幫辦防務總兵劉永福駐臺南。別設團練、籌防兩局,以紳士理之。以同知黎景嵩為臺灣知府,俞鴻為臺北知府,溫培華為埔里社通判,史濟道知臺灣縣,羅樹勛知彰化,羅汝澤知雲林,李烇知苗栗,凌汝曾知淡水,王國瑞知新竹,盧自鑅知鳳山,孫育萬知嘉義,歐陽萱知恆春。又以代理安平知縣忠滿兼護府道之印。惟臺東直隸州胡傳、南雅同知宋維釗仍舊,餘悉先去矣。全臺歲入正雜各項,計銀三百七十餘萬兩,而藩庫尚存六十餘萬兩。然自軍興以來,糈餉浩大,旋奉部撥五十萬兩,南洋大臣張之洞奏請續撥壹百萬兩,劃交駐滬援臺轉運局,以資接濟。猶恐不足用,林維源首捐一百萬兩,息借民間公款二十萬兩。而富商巨室傾資助軍者,為數亦多。蒼頭特起,各備餉械。於是花翎侍衛許肇清起於鹿港,附生吳湯興起於苗栗,徐驤、姜紹祖起於新竹,簡精華起於雲林,所部或千人,或數百人,皆鄉里子弟愍不畏死者。而粵人吳國華、龐大斌各致其黨,分乘小艇入援。部署甫定,而日軍至矣。 煙臺換約之後,日廷以海軍大將樺山資紀為臺灣總督。而清廷亦以李經芳為委員,至臺授受。聞獨立,不敢登。是日會於基隆舟次,立約二條:一曰:「臺灣全島及澎湖列島各通商口岸並在府、廳、縣之城壘、軍庫及官業,概讓日本;二曰:臺灣至福建之海底電線,他日兩國政府別行商議管理。而臺灣劃歸矣。當是時日廷以近衛師團長能久親王率師伐臺,次中城灣。以少將東鄉平八郎為海軍司令官,大佐福島安正為陸軍參謀,率浪速、高千穗兩艦赴淡水,就英艦詢臺事。砲臺擊之,乃駛去,游弋基隆。初六日,攻金包里,以綴臺軍。而第一旅團長川村景明潛由鼎底澳上陸。總兵曾喜照戍此,未戰而潰。初七日,越三貂嶺。景崧聞警,命吳國華率粵勇七百趣援。初八日,亭午,遇於瑞芳,接戰小勝。景崧復命胡連勝、陳柱波、包幹臣各率軍助戰。諸弁不和,退走基隆,而日軍又進矣。基隆為山海險要,砲臺在焉。提督張兆連率四營、通判孫道義領二營輔之。日軍以度嶺之艱,持糧步行。初九夜至基隆,兩軍互戰,各死傷。國華不能支,拔隊退。兆連冒雨至,黎明吹角,列陣再戰。而日艦松島、千代田、浪速、高千穗開砲擊岸上,兆連被困,親兵死傷略盡。陳得勝、曾喜照陷陣救之。得勝戰死,喜照亦殊傷,砲臺遂陷。 十三日,日軍以一大隊迫獅球嶺。臺人請景崧駐八堵,為死守計,不從。營官李文魁馳入撫署,大呼曰:「獅球嶺亡在旦夕,非大帥督戰,諸將不用命」。景崧見其來,悚然立,舉案上令架擲地曰:「軍令俱在,好自為之」。文魁側其首以拾,則景崧已不見矣。景崧既入,攜巡撫印奔滬尾,乘德商輪船逃。將出口,砲臺開砲擊之;適德兵艦泊附近,以其擊己船也,亦開砲擊。當是時潰兵四出,劫藩庫,焚撫署,土匪亦乘發,鬥死者五百餘人,哭聲滿巷。如是兩晝夜。林維源、林朝棟、邱逢甲相率去。艋舺紳士李秉鈞、吳聯元、陳舜臣等議彈壓,而無力可制。往商大稻埕李春生,請赴日軍求鎮撫,無敢往者。鹿港辜顯榮在臺北,見事急,自赴基隆,謁總督,請定亂。許之,日兵遂進。十四日夜半至城外,城兵猶守戰。黎明乃陷。十五日,川村景明入臺北,以騎兵略淡水。十八日,能久親王至。二十一日,總督樺山資紀亦至,遂開府於此,以理軍民之政。 臺南既聞臺北之報,議奉永福為大總統。不從。請移駐郡治,強之乃許。設議院於府學,以舉人許獻琛為議長,廩生謝鵬翀、陳鳳昌等為議員。郎中陳鳴鏘為籌防局長。士民上書論戰者項背相望,乃議防守之策。以知州劉成良統福軍駐旗後砲臺,提督陳羅統翊安軍備四草湖,中軍游擊李英統鎮海軍備白沙墩,周明標、張占魁兩營駐喜樹莊,都司柯壬癸統格林砲隊,合鄭超英、周得啟、孔憲盈各軍防安平;是為海口之防。以副將袁錫中統鎮海後軍駐卑南,參將吳世添統練軍駐郡城;是為內地之防。其勇營則總兵譚少宗之福字前軍、總兵李維義之新楚軍、副將楊泗洪之鎮海中軍、副將吳光忠之忠字防軍、都司蕭三發之福軍前敵、都司邱啟標之臺南防軍、守備王德標之七星旗隊、知縣忠滿之忠靖營、知縣劉光明之左右軍,其義民則進士許南英之臺南團練、吳湯興之新竹義軍、林得謙之十八堡義軍。於時土匪頗發,輒招撫之。各鄉均辦保甲,沿海亦練漁團,助守望。 日軍既得臺北, 臺南連橫雅堂撰 疆域志光緒十一年秋七月初八日,欽差大臣左宗棠奏請臺灣建省。旨下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六部、九卿會同各省督撫議奏。九月初五日,軍機大臣醇親王奕?等奏改福建巡撫為臺灣巡撫。詔曰可。十二年春三月,又詔曰:「閩、臺防務關係緊要,該督撫等商辦一切,務當和衷共濟,不分畛域,力顧大局。上年諭令該督撫等會議改設各事宜,並著一併妥議,毋稍遲延」。十三年夏四月,新任巡撫劉銘傳會同閩浙總督楊昌濬合奏,籌議臺灣郡縣分別添改裁撤,以資治理。疏曰:「臺灣疆域,南北相距七百餘里,東西近者二百餘里,遠或三四百里。崇山大溪,鉤連高下。從前所治,不過山前迤南一帶,故僅設三縣而有餘。自後榛莽日開,故屢增廳治而猶不足。光緒元年,沈葆楨請設臺北府、縣以固北路,又將同知移治卑南以顧後山,全臺官制,粗有規模。然彼時局勢未開,擇要修舉,非一勞永逸之計也。臣等公同商酌,竊謂建置之法,恃險與勢,分治之道,貴持其平。臺省治理視內地為難,而各縣幅員反較多於內地。如彰化、嘉義、鳳山、新竹、淡水等縣,縱橫二百餘里、三百里不等,倉卒有事,鞭長莫及。且防務為治臺要領,轄疆太廣,則耳目難周;控制太寬,則聲氣多阻。至山後中、北兩路,延袤三、四百里,僅區段所設碉堡,並無專駐治理之員。前寄清虛,亦難遙制。現當改設伊始,百廢俱興,若不量予變通,何以定責成而垂久遠?臣銘傳於上年九月,親赴中路督勦叛番,沿途察看地勢;並據各地方官將境內扼塞道里田園山溪,繪圖貼說,呈送前來,又據撫番清賦各員弁將撫墾地所陸續稟報。謹就山前後通局籌畫,有應添設者、應改設者、應裁撤者。查彰化橋仔頭地方,山環水複,中開平原,氣象宏敞,又當全臺適中之地,擬照前撫臣岑毓英議,就該處建立省城。分彰化東北之境,設首府曰臺灣府,附郭首縣曰臺灣縣。將原有之臺灣府、縣改為臺南府、安平縣。嘉義之東,彰化之南,自濁水溪始,石圭溪止,截長補短,方長約百餘里,擬添設一縣曰雲林縣。新竹、苗栗街一帶,扼內山之衝,東連大湖,沿山新墾荒地甚多,擬分新竹西南各境,添設一縣曰苗栗縣。合原有之彰化及埔里社通判一廳、四縣,均隸臺灣府屬。其鹿港同知一缺,應即裁撤。淡水之地,東控三貂嶺,番社岐出,距縣太遠。基隆為臺北第一門戶,通商建埠,交涉紛繁。現值開採煤礦,修造鐵路,商民 臺南連橫雅堂撰 職官志連橫曰:臺灣為荒服之地,中古未入版圖。草衣木食之民,自生自養,老死不相往來,固不知所謂政治也。及隋、唐之際,避遯之民,群聚澎湖,推年大者為長,畋漁為業,牧羊山谷間,各贍其食,毋相憑陵,故無訟獄之事,又不需所謂政治也。蒙古倔起,威震南邦,澎湖亦為所略。至元中,設巡檢司,隸同安。澎湖之置吏始於此。然是時居人不及二千,且僻遠不易治,尋廢其官,而元亦遁歸蒙古。明初,天下未平,無業之民,相為嘯聚,侵掠閩、粵。洪武五年,信國公湯和經略海上,而墟其地。自是澎湖遂為海寇巢窟。嘉靖四十二年,都督俞大猷討林道乾,留師駐防,仍設巡檢司;已復裁之,而澎湖遂為荷蘭所略。荷人既據澎湖,復入臺灣,築城戍兵,布教撫番,設知事以治之,隸爪哇總督之下。西班牙亦據淡水,墾土殖民,以相抗衡。而臺灣遂為二國所分矣。當是時,延平郡王奮起金、廈,經略中原,以光復舊業。金陵敗後,窮蹙兩島,乃議取臺灣。一鼓而下,荷人降伏,送之歸國,而臺灣復始為我族有也。夫臺灣固我族開闢之土,延平既至,析疆行政,撫育元元,而我顛沛流離之民,乃得憑藉威靈,安生樂業,此天之默相黃冑,而故留此海外乾坤,以存明朔也。 初,延平開府思明,軍國大事,一日萬幾。分所部為七十二鎮,令六官理國務,一時人才薈萃,庶績咸熙。凡所便宜封拜,輒朝服北向,望永曆帝座疏而焚之。克臺之歲,改臺灣為東都,置承天府,以楊朝棟為府尹,祝敬為天興知縣,莊之列為萬年知縣,設安撫司於澎湖。是為地方之制。又以周全斌總督承天府南北諸路,任官撫番,分管社事。綱紀振飭,制度修明,泱泱乎大國之風也。延平立法嚴,而愛民如子,勸之以忠,勵之以勇,使之以義,綏之以和。閩、粵之民,聞風而至,拓地遠及兩鄙。臺灣之人,以是大集。永曆十六年,子經立。十八年,以諮議參軍陳永華為勇衛,軍國大事悉任之。永華為政儒雅,與民休息。改東都為東寧,天興、萬年為二州。二十年,聖廟成。三月,以永華為學院,葉亨為國子助教,教之、養之。臺人自是始興學。三十四年,永華卒。翌年,經薨,克塽幼,不能治國,以至於亡。 康熙二十二年,清人得臺灣,議棄其地。靖海將軍施琅疏陳不可,乃設府一、縣三,隸福建。六十年,以朱一貴之變,特命巡視臺灣滿漢御史各一員,監察行政。時漳浦藍鼎元從軍在臺,以北路地方遼闊,治理失宜,議於半線增建一縣,其言甚切。雍正元年,乃劃虎尾溪以北,設彰化縣及淡防同知,領地至蛤仔難,而墾者亦日至焉。當是時,土地初闢,橫絕大海,往來多險,仕宦憚之。康熙三十年,詔曰:「臺灣各官,自道員以下,教職以上,俱照廣西南寧等府之例,將品級相當現任官員內,揀選調補,三年俸滿即陞。如無品級相當堪調之員,仍歸部選。著為令」。雍正七年,議准臺灣道、府、同知、通判、知縣到任二年,令該督撫於閩省內地揀選賢能之員,乘北風之時,令其到臺,與舊員協辦。半年之後,令舊員乘夏月南風之便,回至內地補用。政績優著者准加級,稱職者准加一級,以示鼓勵。十二年,總督郝玉麟奏准,調臺官員,年逾四十無子,准其挈眷赴任。 夫臺灣既為海疆重地,而官吏俸祿甚輕。舊制:分巡道年六十二兩四分四釐,知府同祿,臺防同知四十二兩五錢五分六釐,知縣二十七兩四錢九分,縣丞二十四兩三錢二釐,巡檢十九兩五錢二分,實不足以資衣食。乾隆八年,奉旨增加養廉。於是分巡道一千六百兩,知府同祿,臺防同知五百兩,臺灣知縣一千兩,他縣八百兩,縣丞、巡檢各四十兩。然貪婪之吏,以宦為賈,舞弄文墨,剝民肌膏。三年報罷,滿載而歸。而臺灣府、縣之缺,遂為巧佞所爭矣。 嘉慶十五年,設噶瑪蘭廳,自是頗多增置,而人民亦有二百數十萬,蓋已拓地至臺東矣。牡丹之役既平,同治十三年十一月,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請移福建巡撫於臺灣,略曰:「臺灣洋務稍鬆,即善後不容稍緩。唯此次之善後,與往時不同。臺灣之所謂善後者,即臺灣之所謂創始也。顧善後難,以創始為善後則尤難。臣等曩為海防孔亟,一面撫番,一面開路,以絕彼族覬覦之心,以消目前肘腋之患,固未遑為經久之謀。數月以來,南北諸路,縋幽鑿險,斬棘披荊,雖各著成效,卑南、奇萊各處,雖分列軍屯,祗有端倪,尚無綱紀。若不悉心籌畫,詳定規模,路非不已開也,謂一開之不復塞則不敢知,番非不已撫也,謂一撫之不復疑則不敢必。何也?臺地延袤千百餘里,官吏所治祗海濱平原三分之一,餘皆番社爾。國家養育番黎,但令薄輸土貢,永禁侵凌,意至厚也。而奸民積匪,久已越界潛蹤,驅番佔地,而成巢窟;則有官未開而民先開者。入山既深,人跡罕到,野番穴處,涵育孳生;則有番已開而民未開者。疊巘外包,平埔中擴,鹿豕游竄,草木蒙茸,地廣番稀,棄而弗處;則有民未開而番亦未開者。是但言開山,而山之不同已若此。生番種類數十,大概有三:牡丹等社恃其悍暴,劫殺為生,愍不畏死,若是曰凶番;卑南埔裏一帶,居近漢民,略通人性,若是者曰良番;臺北斗史等社,雕題鯨面,向不外通,屯聚無常,種落難悉,獵人如獸,雖社番亦懼之,若是者曰王字番。是但言撫番,而番之不同又若此。夫欲開山而不先撫番,則開山無從下手。欲撫番而不先開山,則撫番仍屬空談。今欲開山,則曰屯兵衛,曰刊林木,曰焚草萊,曰通水道,曰定壤則,曰招墾戶,曰給牛種,曰立村堡,曰設隘碉,曰致工商,曰設官吏,曰建城郭,曰置郵驛,曰建廨署。此數者孰非開山之後必須遞設者?今欲撫番,則曰設土目,曰查番戶,曰定番業,曰通語言,曰禁仇殺,曰教耕稼,曰修道塗,曰給茶鹽,曰易冠服,曰設番學,曰變風俗。此數者又孰非撫番之時必須並行者?雖然,此第言後山,其繁重已若此。前山之入版圖也,百有餘年,一切規制,何嘗具備?就目前之積弊而論,班兵之惰窳也,蠹吏之盤踞也,土匪之橫恣也,民俗之蹈淫也,海防陸守之俱虛也,械鬥紮厝之迭見也;學術之不明,庠序以容豪猾;禁令之不守,煙賭以為饔飧。官斯土也,非無振作有為正已率屬之員,始苦於事權之牽制,繼苦於毀譽之混淆,救過不遑,計功何自?使不力加整頓,一洗浮澆,但以目下山前之規模,推而為山後之風氣,雖多一新闢之區,適多一藏奸之藪。臣等竊以為未可也。嘗綜前後山之幅員計之,可建郡者三,可建縣者十,固非一府所能轄。欲別建一省,又苦器局之未成。而閩省向需臺米接濟,臺餉向由省城轉輸,彼此相依,不能離而為二。環海口岸,處處宜防,洋族教堂,漸漸分布。居民向有漳籍、泉籍、粵籍之分,番族又有生番、熟番、屯番之異。氣類既殊,撫馭匪易。況以創始之事,為善後之謀,徒靜鎮之非宜,欲循例而無自。使臣持節,可暫而不可常。欲責效於崇朝,兵民有五日京兆之見。倘逾時而久駐,文武有兩姑為婦之難。臣等再四思維,宜仿江蘇巡撫分駐蘇州之例,移福建巡撫駐臺,而後一舉而數善備。何以言之?重洋遠隔,文報稽遲,率意逕行,又嫌專擅。駐巡撫則有事可以立斷,其便一。鎮治兵,道治民,本兩相輔,轉兩相妨。職分不相統攝,意見不免參差。上各有所疑,下各有所恃,不賢者以為推卸地步,其賢者亦時時存形跡於其間。駐巡撫則統屬文武,權歸一尊,鎮道不敢不各修其職,其便二。鎮道有節制文武之責,而無遴選武文之權。文官之貪廉,武弁之勇怯,督撫所聞,與鎮道所見,時或互異。駐臺則不待採訪,而耳目能周,黜陟可以立定,其便三。城社之巨姦,民間之冤抑,睹聞親切,法令易行,公道速伸,人心帖服,其便四。臺民煙癮本多,臺兵為甚;海疆官制久壞,臺兵為尤。良以弁兵由督、撫、提標抽取而來,各有恃其本帥之心。鎮將設法羈縻,祗求其不生意外之事。是以比戶窩賭,如賈之於市,農之於田。有巡撫則考察無所瞻循,訓練乃有實際,其便五。福建地瘠民貧,州縣率多虧累,恆視臺地為調濟之區。不肖者骫法取盈,往往不免。有巡撫以臨之,貪黷之風,得以漸戢,其便六。向來臺員不得志於鎮道,及其內渡,每造蜚語中傷之,鎮道或時為所挾。有巡撫則此技悉窮,其便七。臺民游惰可惡,而戇直實可憐。所以常聞蠢動者,始由官以吏役為爪牙,吏役以人民為魚肉,繼則人民以官吏為仇讎,詞訟不清,而械鬥紮厝之端起。奸宄得志,而豎旗聚眾之勢成。有巡撫則能豫拔亂本而塞禍源,其便八。況開山伊始,地勢殊異,成法難拘,可以因心裁酌,其便九。新建郡邑,驟立營堡,無地不需人才,丞倅將領,可以隨時札調,其便十。設官分邑,有宜遠久者,有屬權宜者,隨時增革,不至廩食之虛縻,其便十有一。開煤煉鐵,有第資民力者,有宜參用洋機者,就近察勘,可以擇地而興利,其便十有二。夫以臺地向稱饒沃,久為他族所垂涎。今雖外患暫平,旁人仍耽耽相視,未雨綢繆之計,正在斯時。而山前山後,其當變革者,其當創建者,非數十年不能成功。而化番為民,尤當漸積優柔,不能渾然無間。與其苟且倉皇,徒滋流弊,不如先得一主持大局者,事事得以綱舉目張,為我國家億萬年之計。況年來洋務日密,偏重東南;而臺灣孤懸海外,七省以為門戶,關係非輕。欲固地險,在得民心;欲得民心,先修吏治營制。而整理吏治營制之權,操於督撫。總督兼轄浙江,移駐不如巡撫之便。臣等明知地屬封疆,事關更制,非部民屬吏所應越陳;而夙夜深思,為臺民計,為閩省計,為沿海籌防計,有不得不出於此者。敢不據實上聞,以為 臺南連橫雅堂撰 戶役志戶役之制,三代詳矣。漢法:郡國上計,歲登其民於宰相,副在太史,所以施政教而行徵令也。連橫曰:國者,民之國也,與民治之。是故管仲相齊,作內政而寄軍令;商君用秦,立保甲以厲耕戰:故能有勝於天下。然必先明其民數之多寡,力役生產乃可得而平也。臺灣為荒服之地,當明中葉,漳、泉人之至者已數千人;及荷蘭來,賦課丁稅,每丁四盾。領臺之初,歲收三千一百盾,其後增至三萬三千七百盾。蓋移殖者眾,而入款亦巨也。鄭氏因之,每丁改為六錢,熟番如之。其時航海而至者十數萬人,是皆赴忠蹈義之徒,而不忍為滿洲臣妾也。故其奔走疏附者為主戶,而商旅為客戶。肇啟土宇,式廓版圖,以保持殘局。漢族之不奴者僅此爾。永曆三十四年,嗣王經棄金、廈,來者尤眾。華人之在呂宋者,久遭西人之暴,前後戾止,皆撫拊之,給其田疇,樂其生業,故有久居之志。使得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後,可以光復故國,抑且奄有海邦。而南風不競,以至於亡。痛哉! 清人得臺之時,志稱舊額戶一萬二千七百二十七,口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人,歲徵銀八千零六兩零三錢二分。是必有所謬誤;不然,何其 臺南連橫雅堂撰 田賦志連橫曰:井田之法廢矣,鄉曲猾豪,奪民之田,以殖私利。用其富厚,敖游官府,驕奢淫佚,勢過王侯。而為之佃者,胼手胝足,水耨火耕,歲稔乃不獲一飽,先疇自作,貸種於人,頭會箕歛,從而剝之。貧富之等日差,貴賤之階愈絕,而民怨鬱矣。古者量人授田,一夫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所謂十一而稅也。稅以足食,賦以足兵,是故出入相友,守望相助,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故民皆有勇而知方;居則執鋤以耕,出則荷戈而戰。忠義奉公,以衛其國。此則先王經邦蒞民之善制也。天井田養民,其田皆國之田也。及秦以後,民所自有之田也。民所自有之田,又從而賦之,亦曰以保之也。故民之輸將不怠。若已不能保,而又橫征之,使之蕉萃於虐政之中,是直以民為隸而已。 臺灣為海上荒土,其田皆民之所自墾也。手耒耜,腰刀槍,以與生番猛獸相爭逐。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用能宏大其族,至於今是賴。艱難締造之功,亦良苦矣。當明之世,漳、泉地狹,民去其鄉,以拓殖南洋;而至臺灣者亦夥。山林未伐,瘴毒披猖,居者輒病死,不得歸,故有「埋冤」之名。及顏思齊至,鄭芝龍附之,墾土築屋,漸成部落。思齊既死,芝龍復降,漳、泉人之居者凡三千餘人。自生自養,以贍其家,固無政令以率之也。天啟四年,荷人入臺灣,借地土番。越二年,西班牙人亦入雞籠,各據其地,以殖土宜,制王田,募民耕之,而徵其賦。計田以甲:方一丈二尺五寸為一戈,三十一戈二尺五寸為一甲。上則年徵穀十八石,中十五石六斗,下十石二斗。其時土田初闢,一歲三熟,糖米之利,挹注外洋,故至者日盛。崇禎間,熊文燦撫閩,值大旱,謀於芝龍,募饑民數萬,人給銀三兩,三人合給一牛,載至臺灣,墾田芟舍,以其衣食之餘,納租鄭氏,故富甲七閩。延平建宅,從者尤多。休兵息民,以事農畝。向之王田,皆為官田,耕者皆為官佃,賦仍舊。宗室文武召民自闢,謂之私田,則所謂文武官田者也。定則之法,亦分三等。納稅之外,又課其賦。所謂官斗,較中土倉斛僅有八升。原田膴膴,取之無盡。耕後數年,輒棄其舊。故三年一丈,課其增減,定其肥磽,而所以恤民之困也。諸鎮之兵,各分其地,按地開墾,自耕自給,謂之營盤。三年之後,乃丈其則,以立賦稅。農隙之時,訓以武事。此則寓兵於農之意也。永曆十八年,嗣王經委政陳永華。永華善治國,分諸鎮土地,復行屯田之制。於是闢地日廣,遠及半線。二十四年,右武衛劉國軒伐大肚番,追之至北港溪,駐軍以戍;則今之國姓莊也。寧靖王術桂入臺後,以竹、滬一帶,土厚泉甘,墾田百數十甲,歲入頗豐,有餘則散之故舊,不需湯沐之奉。而諸鎮屯田至今尚留其跡。此則鄭氏富強之基也。 清人得臺,廷議欲墟其地。靖海將軍施琅力陳不可,乃設一府、三縣。又奏請減賦,略曰:「今部臣蘇拜等所議錢糧數目,較鄭克塽所報之額,相去不遠。然在鄭氏當日,自為一國之用。因其人地,取其餉賦,未免重科。茲部臣等奉有再議之旨,不得不以此數目議覆。如以會議既定,當按數而徵,在道府責成所係,必奉行催科。兼以鄭氏向時所徵者乃時銀,我之所定者乃紋銀,紋之與時更有加等。且臣前之議守此土者,非以其地可以加賦也。蓋熟察其地,屬在東南險遠,關係數省安危。今既設官分治,撥兵汛防,則善後之計,宜加周詳。而今所調守兵一萬,乃就閩省經制水陸兵丁六萬五千七百五十名數內抽調,兵無廣額,餉無加增。就此議定錢糧數目,蠲減於寇虐之後,使有司得以仰體德意,留心安集撫綏。數年之後,人戶繁盛,田疇悉易,賦稅自充,有增無減。豈待按數而征哉」?下旨再議。於是奏定上則田每甲征穀八石八斗,園四石,其詳如表。六十一年,巡臺御史黃叔璥以臺灣田賦較重內地。臺之一甲,得內地十一畝三分一釐有奇。內地上田,各縣徵法不一,約折色自五、六分以至一錢一、二分而止,是一甲不過徵至一兩三錢為最多矣。今臺徵穀八石八斗,使穀最賤,石為三錢,已至二兩六錢四分餘,況又有貴於此者。而民不以為病,地力有餘。上者無憂不足,中者絕長補短,猶可藉以支應;若履畝勘丈,便難仍舊矣。雍正五年,巡臺御史尹秦奏言:「臺灣全郡盡屬沙壤,地氣長升不降。所有平原,總名草地。有力之家,視其勢高而近溪澗淡水者,赴縣呈明四至,請給墾單,召佃開墾。所開田園,總以甲數。每甲約抵內地十一畝有奇。鄭氏當日分上、中、下三則取租。開臺之後,地方有司照租徵糧,而業戶以租交糧,致無餘粒。勢不得不將成熟之田園,以多報少。欺隱之田,倍於報墾之數。臣等細訪向來任其欺隱不行清查之故,則其說有五。現徵科則,計畝分算,數倍於內地之糧額,若非以多報少,不能完納正供;一也。臺灣沙地,每歲夏秋大雨,山水奔瀉,衝為澗壑,流沙壅積,熟田亦為荒壤,若非以多報少,將何以補苴虧缺;二也。臺地依山臨海,田園並無隄岸保障,海風稍大,鹹水湧入,田園滷浸,必俟數年鹹味盡去之後,方可耕種,若非以多報少,何以抵納官糧;三也。臺地土脈炎熱,不宜施肥,二三年後,力薄寡收,便須荒棄兩歲,然後耕耘,若非以多報少,焉能輸將公課;四也。臺灣佃丁皆係漳、泉、惠、潮之客民,因貪地寬,可以私墾,故冒險渡來,設使按畝清查,以租作糧,則力不能支,勢必各回原籍,以致田園荒廢,額賦虛懸;五也。夫田糧之欺隱若此,其所以致此欺隱而難以清查者又若此。自宜作何變通,以除欺隱之弊。海疆重大,與內地不同。臣等愚昧,不敢輕議,謹具實奏請聖裁。至於北路彰化一帶,縣係新設,地稍偏遠,臣等見其多屬未闢之土,亦宜召民開墾。案查淡水同知王汧曾經具詳,稱北路虎尾溪以上,間原寬曠。召民開墾之法,毋許以一人而包占數里,祗許農民自行領墾,一夫不過五甲,十夫連環互保。定限三年,比照內地糧額起科。再如熟番場地,向有奸棍認餉包墾,久假不歸。若任其日被侵削,番眾無依,必退處內山,漸變生番。宜令大社留給水旱地五百甲,中社四百甲,小社三百甲,號為社田,以為耕種牧獵之所。各立界碑,四至田畝,刊載全書,以俾日後勢豪不得侵佔。其餘草地悉行召墾,並限三年起科。臣等細加尋繹,事屬當行。唯召墾農民,以宜照臣等前摺所陳,亦令歸莊併田,務使匪類無處託足,以靖盜源」。九年,詔以臺灣土田自七年開墾及自報陞科者,改照同安則例,化一甲為十一畝三分有奇,計畝徵銀,仍代以粟,每銀三錢六分折粟一石,粟一石折米五斗;其詳亦如表。而新則較輕舊則不啻數倍。計歲徵粟十六萬九千二百六十六石九斗九升有奇。例以十月開徵,至臘而畢。每粟一石徵耗一斗,折銀五分,以防入倉之損。全臺正供之粟,支給班兵十五營,需米四萬四千八百五十一石八斗。又配運福、興、漳、泉平糶以及兵米眷米十六萬六千五百石,又運督標兵米折粟一萬五千五百七十石;詳在糧運志。顧全臺徵收粟數,不敷起運,每年以運糶四府粟價發臺,分給四縣,糴補足額。其耗粟之銀,則為官署公費,而有司且加之數倍,以入私囊。故例:有司催科,凡得八成者錄其功,而八成以上則吞沒之。一行作吏,便為富翁,故俸祿甚薄,而供奉酬酢多取之民也。乾隆九年,詔曰:「臺灣田園已照同安則例,後經部議以同安科則過輕,應將臺地新墾之田園,按照臺灣舊額輸納。朕念臺民遠隔海洋,應加薄賦,以昭優恤。除從前開墾田園,照依舊額、毋庸減則外,其雍正七年以後報墾之地,仍遵雍正九年奉旨之案辦理。其已照同安下則徵收者,亦不必再議加減。至嗣後墾闢田園,令地方官確勘肥瘠,酌量實在科則,照同安則例,分別上、中、下,定額徵收。俾臺民輸納寬舒,以昭加惠邊方之至意」。 夫臺灣為海疆重地,每有水旱之災,輒奏請蠲賦,故人民易於樂歲,而開墾日進,遠入番地。其始佃農力小,不足經營,富豪出資本、給牛種,建廬鑿圳,以任其費。田成,則納其穀十之一、二,謂之大租,或徵圳租,謂之水粟。每甲應納穀石,永久不替。道光四年,署兵備道方傳穟上書總督孫爾準,力言業戶之弊。書曰:「千萬人墾之,十數人承之,而一人所給墾照,或千數百甲,淡水是也。萬人墾之,千人承之,而地數千甲,給墾照者數千人,每人僅數十甲,最多亦十數甲,並無業戶,以民為官佃者,噶瑪蘭是也。夫業戶之設,其弊無窮。其始豪強有力者十數人,出領墾照,名為自出工本,募佃墾荒,實則其人工本不多,鳩集朋黨,私立約據。及其墾成報官陞科,而業戶一人,界廣甲多,且易隱蔽。及賦已定後,或十餘年,或數十年,遇有水旱偏災,沖崩塌壞,亦任意影射。且徵收供課,戶祗一人,實缺千萬。一經破敗,更換為難。請以淡水言之。其地南自大甲,北至雞籠,綿長三百餘里;自山至海,腹內所寬亦四、五十里。較諸臺邑,固自倍之;而考其正供,僅有臺邑四分之一。業戶編入徵冊者,僅數十人。此所以地廣賦少也。然則業戶自宜殷富,每年自清國課;而每年實徵,民欠猶十之二、三。業戶大半貧窶,何也?業戶坐收其租,除完課外,別無所利。田園實非其有。歷年既久,沖崩塌壞,漸就磽确,而佃戶逃亡也」。初,噶瑪蘭開墾之時,吳沙父子邀趙隆武、何繪等赴省呈請開墾,先與佃戶私議,將來告成,應由業戶陞科完糧,佃戶每甲田定納大租穀六石、園四石。及楊廷理籌辦建治,深慮不敷經費,議裁業戶,而由散佃報陞。謂此租額仿與淡水拳和官莊相符,詳請轉奏,援以為例。部議不許。以拳和官莊久已無案可稽,若照屯案辦理,屯案田園各分六等,此項園徵四石,已準屯案第四等,則田不應列第六等,漫無區別。是拳和官莊與屯租二案,均難援引矣。然其後仍定田六、園四之率,丈陞報部。有田二千一百四十三甲餘,園三百甲餘,歲徵租穀一萬四千六十三石有奇。供耗之外,又徵餘糧,此為各屬所無。查臺灣陞科章程,凡田園祗徵正供、耗羨。若徵別款租賦,從無併徵正供。而蘭屬獨增餘租,猶之他屬雜徵,固不與供耗核計考成也。顧餘租實為籌備經費之計,即仿淡水屯租之例,每石折色一圓,奉文照議在案。嗣以同安下沙則而計,則田一甲徵穀六石,又徵供穀一石七斗五升八合四勺七秒二撮,耗穀一斗七升五合八勺四秒七撮,餘租四石零六升五合六勺八秒一撮;園一甲徵穀四石,又徵供穀一石七斗一升六合六勺一秒一撮,耗穀一斗七升一合六勺六秒六撮,餘租二石一斗一升一合七勺二秒八撮。較之創始原議,凡田減耗六升八合三勺八秒三撮,園減供二勺、耗六升六合七勺五秒九撮,悉入餘租,以副其用。嘉慶二十三年,臺灣府知府以蘭地初啟,民力未充,詳請豁免餘租。而司中以核與原案田六、園四之數,實為減少,未許。道光七年,奏請改則,而餘租更寬裕矣。 先是,臺灣田賦自荷蘭以來,皆徵供穀。歸清後,亦以此為兵糈。而穀價既賤,當事者無所獲利。二十三年,改徵折色,每石六八秤銀二圓。當是時,市價每石僅值一圓五角,而當事者又格外誅求,兼有火耗之損。臺灣縣保西里人不從,幾至激變。莊豪郭崇高走籲北京,詔逮知縣閻炘治罪,事始息。澎湖為海中群島,地瘠而磽,素不播稻,所產唯番藷黍稷,一逢鹹雨,枯槁不收,故其地不賦,由臺供之。光緒三年春,福建巡撫丁日昌奏蠲臺灣雜稅,略謂臺、鳳、嘉三邑合長二百九十里,額徵供穀十三萬餘石,而彰、淡、蘭一廳兩縣合長五百八十里,僅徵穀五萬六千餘石。蓋臺、鳳、嘉開闢之地較早,稅則皆沿鄭氏之舊,而漳、淡、蘭新墾之地,新定科則,故賦較輕也。十一年建省,以劉銘傳為巡撫,沈應奎為布政使。銘傳負吏才,以臺灣經費向由福建協助,欲謀自給之計,振興物產,以盡土宜。十二年五月,奏請清賦。疏曰:「竊查臺灣糧課,自入版圖以來,仍循鄭氏之舊,每丁歲徵銀四錢八分六釐,乾隆元年,欽奉恩諭,臺灣丁糧著照內地分中減則,每丁徵銀二錢,以舒民力,歲徵銀三千七百六十餘兩。及十二年,乃議勻入田園徵收。其番眾所耕田地,概免完賦,照舊就丁納糧。至道光間,通計全臺墾熟田園凡有三萬八千一百餘甲,又三千二十一頃五十餘畝,穀種折地一千四百三十畝,年徵栗二十萬五千六百餘石,租番銀一萬八千七百餘圓。至今已數十年,墾熟田園較前多至數倍。統計全臺之額,僅徵額銀一萬五千七百四十六兩,洋銀一萬八千六百六十九圓,又穀十九萬八千五十七石,久無報丈陞科。伏維我朝輕徭薄賦,亙古所無,而於臺灣一島尤為寬厚。雍正、乾隆間,屢奉恩諭,臺灣賦稅,不准議加。其時海宇澄清,昇平無事,朝廷以臺灣一隅無足重輕。今則海上多警,而臺灣為海疆之要隘,奉旨改建行省,經費浩大,今昔不同。臣忝膺斯土,目擊時艱,當此財用匱乏之時,值百廢待舉之際,不能不就地籌畫。三、五年後,能照部議,以臺地自有之財,供臺地經營之用,自成一省,永保巖疆。況疊次欽奉諭旨,開源節流。顧以額定之賦,應有之稅,乃部庫入款之常經,國家經久之至計。舍此不為,徒求鄰省,雖至舌破脣焦,緩急仍不足恃。臣渡臺以來,詳查民間賦稅,較之內地毫不輕減。而詢其底蘊,全係紳士包攬。若某處有田可墾,先由墾首遞稟,承攬包墾,然後分給墾戶。墾首不費一錢,僅遞一稟。墾熟之後,每年抽租一成,名曰大租;又有屯租、隘租各項名目。而糧課正供毫無續報陞科。如臺北、淡水田園三百餘里,僅徵糧一萬三千餘石。私陞隱匿,不可勝計。臣現由內地選調廳縣佐雜三十餘人,分派南北各縣。又由各縣選派公正紳士數人,會同先查保甲,就戶問糧。一俟田畝查明,再行遂戶清丈。委派臺灣府知府程起鶚、臺北府知府雷其達,各設清賦總局,督率辦理。至於賦稅之輕重,應俟丈量之後,再請旨飭部覆議。維念臺灣民風強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聚眾挾官,視為常事。林爽文之變,則言陞科之逼迫。以是委員下鄉清查,視為畏途。且千山叢雜,道路崎嶇;若非勤實耐勞之員,協同公正紳士,切實清查,無裨實際;且恐竣事無期。惟有嚴定賞罰,以冀成效。若各地方委員紳士等妥速辦理,認真清查,臣請照異常勞績,從優奏獎,以示鼓勵。倘有賄託隱匿等情事,抑或畏難延誤,即行參革。庶得實力奉行,為朝廷經久之謀,除地方吞匿之弊,裕國便民,以期有裨臺灣之大局」。六月,詔可。設清賦局於臺北、臺南兩府,以布政使轄之,命知府統理。各廳、縣設分局,任總辦,以同知、知縣主之。 初,銘傳議辦清賦之時,先詢各廳縣。或以為當編查保甲,就戶問糧;或以為即施辦清丈,就田問賦。而眾多主前說,且為根本之計。於是先辦保甲,限二月告竣。乃以清賦之意告示於民曰:「臺灣地方自乾隆五十三年續丈之後,至今開闢田園數倍於前,久未報丈陞科。從前海宇昇平,朝廷視臺灣一島,不足重輕,期無內患,不慮外侮,賦稅一項,屢奉恩詔,格外從寬,以示綏遠安邊之意。現在海疆多事,臺灣重地,久為外人窺伺。朝廷特設巡撫,以資控制。本爵部堂忝膺斯土,應為地方遠大之謀。故招撫生番,以靖內患;籌辦海防,以禦外侮;清查田畝,以裕餉需。不憚勞怨,慘澹經營,一時併舉,以為長治久安之計。爾百姓等渡海遷來,當知創業不易,須為子孫立百年之業,官民一德一心,共保巖疆,同享樂土。查臺灣素稱沃壤,近年開闢日多,舊糧轉形虧短,皆由業戶變遷無定,糧額向不催收;故遇逃亡,莫從究詰。或由田園籍冊失毀,戶無確名,疆界混淆,土豪得以隱匿霸佔,奸民從中包攬控爭。或籍防番抽收隘租,或稱完糧自收大租。強者有田無賦,弱者有賦無田。更有近溪田園,水衝沙壓,小民無力報豁,田去糧存。種種弊端,國計民生,皆有阻礙。若不及早清查,貽害胡底。現經奏明清丈全臺田畝,委派南、北兩府,設立總局,剋日舉辦。爾等田園一經清丈,編立字號,某字某號之田,則為某處某人之業。糧戶何名,冊籍昭然。遇有買賣,立即過戶催收,可免侵佔冒爭,永杜搆訟之弊。其有水衝沙壓之地,亦可隨時稟報,頓釋累積之負。是於國計民生,兩有裨益。自示之後,一律辦理」。嗣以清丈章程,頒發於民。其時各屬業戶,多慮加租。劣紳土豪,造作蜚語。銘傳不為所撓,督勵有司,晝夜不息。八月,復以丈法昭示於民曰:「臺灣田園,舉辦丈量,前經按照淡水縣志載定弓尺制度,每戈一丈二尺五寸為準,分頒各屬應用在案。現據宜蘭、新竹兩縣先後稟稱:該二邑丈量田畝,向以一丈三尺五寸為一戈,與現頒之戈互相比較,每戈多加一尺。紳民嘵嘵,置辨不休,請示遵辦等語前來。查臺灣自國初始入版圖,核算田畝,有所謂每戈、每甲等名目,皆係鄭氏一時權宜。雍正九年,特奉廷旨,臺灣田園化甲為畝,係以戈數核為弓數。其弓定制六尺,積二十四弓為一畝,載在志乘,遵行已久。現在舉辦丈量,猶用戈、甲名目,不過因其舊俗,以計總數,為將來積算之端。至於量則陞科,仍應遵照定章,以弓計畝。如以一丈二尺五寸之戈,就一甲之田化弓計畝,有十一畝三分有奇。如以一丈三尺五寸之戈,就一甲化弓計畝,有十三畝一分八厘有奇。是長一尺之戈,每甲即多一畝八分八厘之賦,並無便宜。該二邑以弓小一尺,藉詞爭執,難保不誤。尚執戈大賦輕、戈小賦重之成見,亟應剴切曉諭,以昭定制,而釋群疑。臺灣田園化甲為畝,奉旨遵行定章,斷不能仍復論戈納賦。現在所用舊弓尚是五尺,迨清丈之後,仍應以戈伸尺,按六尺為一弓,積二百四十弓為一畝,計畝陞科。爾人民將來供賦,不定於戈尺之短長,而定於弓數之多寡。其戈長者既不能有所取巧,戈短者亦決不至多完。爾紳民務當曉然朝廷治賦經邦,一秉大公,毫無偏拗。其各懍遵」。十月,各屬漸報丈竣,乃定租率。倣江南一條鞭法,舉前之丁稅、耗羨等款而括之,折色完納,並加補水、秤餘,以定地則。凡分四則。前之不入則者,如新竹以北,則為一等、二等、三等;彰化以南,為平等、次等、下等。丈單列天、地、人三號。魚塭之率視天字田,故業戶較益。臺南之田,有早季養魚而晚季播穀者,收利尤豐,而納租則輕也。前時大租多議裁廢,至是乃據減四、留六之制,以歸小租納課,而業戶僅得其六。十二月,頒定徵租之制,其詳如表。於是全臺田賦計徵六十七萬四千四百六十八兩,實增四十九萬一千一百零二兩。十四年春正月,示領丈單,甲費二元。嘉、彰兩邑民戶騷動。而彰化知縣李嘉棠素貪墨,施九緞起而抗之,糾眾圍城,提督朱煥明被戕,銘傳派兵平之。裁收丈費。以十八年五月,撤清賦局,而全臺田賦乃定。 官莊初,施琅克臺之後,以臺地肥沃,土曠人稀,奏設官莊,召民開墾。按其所入,以助經費。康熙四十九年,兵備道陳璸以其有弊,奏請廢止,其款入官。雍正元年,漳浦藍鼎元上書巡臺御史吳達禮,略曰:「臺灣舊有官莊,為文武養廉之具。今歸入公家,各官救口不贍矣。夫忠信重祿,所以勸士。況官人於遐荒絕域,欲用其身心,而凍餒其妻子,使之枵腹從公,非情之平也。官莊猶古公田,更不病民。舊莊雖沒,新地可再墾也。查臺北有竹塹埔,沃衍百餘里,可闢良田千頃。又當孔道要衝。曩以棄置荊榛,故野番敢於出沒。唯地大需人,非民力所能開墾,莫若令全臺文武各官,分地闢之,各捐資本,自備牛種、田器,結廬招佃,永為本衙門恆產。不獨一時之利,萬世之利也。夫臺地素腴,隨墾隨收。一年所穫,足敷其本。二、三年後,食用不竭。以天地自然之利,為臣子養廉之資,而又可以祛番害、益國賦、足民食,是一舉而數善備也」。達禮據以入告,許之。於是總兵藍廷珍先墾貓霧 臺南連橫雅堂撰 度支志連橫曰:臺灣,天富之國也;官山府海,利盡東南。荷人得之,欲以掌握通商之霸權。顧其時地利未啟,移民未多,歸入不過十數萬盾,故猶仰東印度公司之津貼也。延平建宅,萬眾偕來,蓄銳待時,百事俱舉。養兵之數,多至七十有二鎮。使鎮為千人,則器械糧秣之數將何所給?而延平乃布屯田之制,自耕自贍,不取於民。諮議參軍陳永華又整飭之,內興土宜而外張貿易,販洋之利歲率數十萬圓,故無竭蹶之患。及經西伐,軍費浩繁,轉粟餽餉,取之無窮;而歷年積蓄,因而漸罄。然猶不斂之民,而以王家所儲者用之。蓋以鄭氏志圖恢復,傾家紓難,固非有自私自利之心也。文武勳舊皆有官田;諸王湯沐之奉,亦別有所給。而土田初闢,徵賦甚輕,故民皆樂業,先公而後私。跡其所以治國治民者,猶有西周遺法。天不祚明,三世而隕,此則無可如何者也。 清人得臺之後,僅設一府、三縣。正供雜稅多沿舊制;歲入不過八萬八千一百四十八兩,而歲出亦祗五千六百七十四兩。臺灣之兵均調自福建,自總兵以至把總,合以戰守之兵七千四百六十人,俸祿餉糈歲給四千八百五十一兩。兼以福建各營兵米八萬九千七百八十五石,折價二萬六千九百三十六兩,計為三萬七千四百六十一兩。入款尚有餘裕。蓋其時米價甚賤,銀則貴,殆多今日十倍,故以一府、三縣之大,而經費竟若是之少也。正款之外,尚有私款,可以調劑。其貪者則取之於民,以肥私橐,而省中巧宦且以臺灣為金穴矣。雍正以後,拓地漸廣,增設廳縣,而物價亦起,官吏俸祿不足以贍,故有復設官莊之議。並布鹽制,歸府辦之。迨乾隆八年,增加文武養廉,歲出為之驟多。五十一年林爽文之役,用兵逾年,耗財甚巨。及平,尚存兵餉五十餘萬兩。大將軍福康安奏設隆恩官莊,購置田園,徵收租息,以為班兵賞恤之資。又有叛產數萬石,似可以彌其缺。然多為武弁所吞沒,故臺灣財政猶未裕也。蔡牽之亂,商船多損,貿易遏絕,官民咸受其困。夫臺灣土產,米糖為巨。米糖不能出口,則商務停滯,而農業衰頹,業戶因之而貧,官斯土者亦不能有所沾潤,此其所以交困也。續以英人之役,俶擾頻年,防洋經費數十萬兩,道府兩庫以是漸罄。然臺灣每有大繇役,輒由紳富捐輸,急公樂義,故政府亦不致拮据。 道光三十年,兵備道徐宗幹以臺灣財政困難,須謀補救,乃以籌議備貯書上之督撫。其言曰:「自古官有餘俸,而後可以講吏治;即無餘而非不足,尚可責備也。民有恆產,而後可以講風俗;即無產而得以謀生,尚可措理也。惟日不足,而萬無不足之時,其臺灣之官乎?不能謀生,而萬無生之理,其臺灣之民乎?其不足也,皆自至足來也。其謀生之難也,皆自謀生之易致之也。府有叛租、有鹽課,廳有口費,縣有正供、有雜稅,皆有羨餘也,皆有津貼也。倉有餘粟,庫有餘帑,民有餘錢,商有餘貨,昔之官於此者,皆公私綽綽然。加以存項充牣,無慮支絀,故至今無不以為臺地之勝於內地,信而有徵。履其地而後知十年前之不如二十年前也,五年前之不如十年前也,一、二年內之不如五、六年前也。其故安在?兩言以蔽之:曰銀日少,穀日多。銀何以日少?洋煙愈甚也。穀何以日多?洋米愈賤也。他郡縣猶或可以補救。臺地居海中,既無去路,又無來路。他郡縣不過曰穀賤傷農,與其穀貴而有損於貧民,不如穀賤而有損於富民。臺民則無業者十之七,皆仰食於富民。富民貧,貧民益貧,而官亦因之而貧。府中叛產每年額徵洋八萬餘圓,皆糴穀完納。今易穀十石纔五、六圓,而額完且多在十圓以上,民間正供少亦在二十圓以內,設法墊納。以昔之有餘,補今日之不足,亦未為苦也。乃逾一年而賤,逾二、三年而更賤,向來承辦之殷戶,今皆紛紛稟退,懇求查抄,以延餘喘。此難之在民者,於昔日至足,而今日至不足也。府庫積欠歷年,統計叛租墊二十餘萬,鹽課欠十餘萬,營中官租欠六萬零。司中按年照額劃扣,庫中按年挪款墊支。此外生息之款,及應由廳縣歸補而未解者,尚有二十餘萬。正供與叛租情形相同,辦公日形竭蹶。是以司庫已扣而府庫未收者,愈積愈多。無怪同任初接交代存庫數十萬,至今日而一空。此難之在官者,昔日至足,而今日至不足也。叛租既不足,尚有鹽項,此向來府中之出息也。乃鹽戶又不能支持。問其故,則以私鹽之日多也。私鹽之所以日多,則以穀價日賤,富民不能養貧民,貧民無所傭趁,無所挑負,而私販餬口也。禁之過嚴,緝之過猛,將趨而為盜矣。往年商船流通,地方繁富,鮮有饑寒者,故窮民無不以臺為退步。今則不然;懦者為道饉餓死,強者犯法以苟免。昔無恆業,而寄居求食,便於自贍;今無生路,而惰游已慣,不耐勞苦。此謀生之難,皆自謀生之易致之也。夫生財之道,不外開其源、節其流。臺地無源可開,但通其流而源自裕。米穀不通,日積日多。望豐年乎,賤更甚矣;抑待歉年乎,賤如故也。蓋由內地食洋米而不食臺米也。不食臺米,則臺米無去處,而無內渡之米船。無內渡之米船,即無外來之貨船。往年春夏外來洋圓數十萬,今則來者寥寥,已數月無廈口商船矣。各廳縣雖有海口,幾成虛設。然無來亦無去,猶可也;而煙土之禁,不弛而弛。即以每人每日約計之,須銀二錢。就臺地貴賤貧富良莠男女約略喫煙者,不下數十萬人。以五十萬計之,每日即耗銀十萬兩矣。此有去之日,無來之日,業數十餘年矣,安得而不窮且盜乎?穀多而銀不缺,銀少而穀易銷,尚可苟延。二者夾攻,其何以堪?且穀已賤或有可貴之日,銀已貴萬無再賤之時。則以洋夷之殖本愈厚,而牟利愈巧也。臺商之貨,糖為主;今聞夷亦販糖矣。臺商困,則臺民敝;臺民敝,則臺吏窮。夫事有便於官而不便於民,或便於民而不便於官,而今則官民皆淪胥以敗。奚暇講吏治哉?奚暇講風俗哉?現存備貯道庫十萬兩,府庫截至夏季止,僅存三萬餘兩。秋餉尚敷,冬季已須別為籌墊。然非有叛租、鹽課等項之羨餘,無可墊也。各處內地劃餉,而由府轉劃者,兵丁不能嗷嗷以待,又須別為設措。然亦非叛租、鹽課等項之羨餘所可措也。此兩項同任未征完及外欠者,將五十餘萬;近年征而未完、欠而未繳者,又將十餘萬。承辦者求退、求查抄之不暇,比追豈能如數?則欲墊而無可墊,欲措而無可措。所恃者道庫之十餘萬兩,例不准無事擅動。然府中既無所籌應,海外兵餉攸關,不得不移借應之。及來年大餉到臺,提還後,所存又無幾。今年冬餉不敷,來年秋餉不敷,後年春、夏餉亦不敷矣。地方殷富之時,干戈尚且屢起。窮蹙至此,尤可寒心。萬一偶有蠢動,道庫所存無多也,府庫懸罄也,紳商大半皆破落戶也,智如諸葛,勇如武穆,亦束手而無可如何。是非早為綢繆,大為更張,將有坐視其一潰而不可復振者。議者或請減兵額以節餉,曰:止見兵來擾民,未見兵去殺賊。減之似非防患之道,而實所以去患。兵不擾民,民必不亂。宋范鎮所謂憂不在四夷,而在冗兵與窮民也。此一說也。或請籌公費以養吏,曰:於正供劃出,如昔年耗羨歸官,俾得辦公有資。當此國用短絀之秋,尚為官吏計養贍,亦愚且誣矣。然臺地縣官無漕餘也,無陋規也,地方紳商無通融借貸也,止有正供之羨,而正供之難征如此。加以兵穀半折等項,按年全數劃扣而後收,總不能清款,並有僅完至六、七分以上者,賠貼從何而來?全臺攤款已十九萬有奇,又從何彌補?即如幕丁之資費,僚友之應酬,眷口之食用,究出於何項乎?賢者虧挪耳,不肖者即不至簠簋不飭,惟望辦軍需耳。是惟恐不亂也。窮生貪,貪生酷,酷以濟貪,終亦未有不亂者。即惟正之供,民間已有敲骨吸髓之苦。從前臺地郭光侯、洪協因抗糧激成巨獄,尚在殷實之時;今則禍變更易,人心散而盜賊起,所耗於國家者不可以數計。何如先為籌其餼廩,似費而所省實多。元崔彧曰:「百官月俸不能副養贍之資,難責以廉勤之操」。宜議者增俸鈔民必受恩惠。其有以貪抵罪,又復何辭?此又一說也。或請減糧賦以安民,曰:額賦不能求減。每十石一車,減價收洋十圓上下。其軍餉不敷者,由內地另為籌撥,則民氣大舒,而官無掣肘,始可責其盡心以治民。為此說者,亦知其不可而強為之詞也。然其說似迂,而實為切要之計。明吳甘來曰:「所慮兵聞賊而逃,民見賊而喜,恐非無餉之患,而無民之患。宜急輕賦稅,收人心」。其跡似損,而所益實大。此又一說也。總之,臺地之難,難於孤懸海外,非內地輔車相依可比。諺云:「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反」。豈真氣數使然也耶?天地所生以養人者,止有此數。財用有去無來,流民有來無去,欲不擾攘而不能。如咫尺之地,四面皆水,蒿莠叢生,其勢不能相容,非斬刈之,則焚燒之,理勢固然也。為今之計,先其急者。司庫有應發還府庫之項,籌撥若干,以為備貯;或以後扣劃,少為變通;使常變皆有所恃而無恐,即一切支墊亦易於轉運,而不至坐受其困。仍取責欠之有著者,設法追補,兼採眾論之可行者,次第圖維。臺人有云,萬不能斷洋煙,不得已本地聽其種煙,而銀兩或不至外出也;萬不能絕洋米,不得已內地所附近各省均辦採買,而米穀或可以流通也;皆言之易,而行之艱也。朱子所謂「大勢如人身重病,內自腹心,外達四肢,無一毛一髮不受病者」。臺地先設法備貯府庫,殆如奄奄待斃者,進之以參苓,姑延一息耳。近日么麼海賊,洋面劫掠,不久即去,而僱備商艘,籌給舟師口糧,已覺摒擋之難。設有大憝如曩日朱、蔡者,其若之何?嗚乎!敗壞至此,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大約元氣之大傷,由於歷年疊次豎旗分類,而又繼以夷氛之擾。其一切逋欠之積重難返也,亦以近年官斯土者,衰病已久也。前官去者去、亡者亡,後人欲求近功速效而不能,悠悠忽忽,文恬武熙,苟安目前,得過且過,而病根日深。不發則已,發則不可問。知而不言,其咎益重。嘗讀雍正年間陝西潘總戎疏云:「地方事宜有可設法措置者,以錢糧為重,而斷不肯耗費於無用之地。若地方及營伍事宜,有必用錢糧始得謐安,當以地方為重,而斷不敢博節省之名」。是以不揣狂吠,激切上陳,無任干冒悚惶之至。一為府庫稍輕籌墊也:府中經征叛產,多在嘉、彰兩縣。自道光二十五年風災案內呈報水衝沙壓者不可勝計。勘驗清丈,分別是否堪以墾復,一時未及詳辦,佃戶拖欠有因,而司庫則已全劃,營餉即須全支,佃首不能墊納,府中不得籌款以應,以致日形支絀。可否將加餉六萬四千兩,除叛租征收五萬四千兩儘數支除並鹽課項下撥給一萬而外,再行加撥一萬餘兩,減鹽課應劃之額,以補叛產短征之數?臺地鹽販欠課,與內地鹽商倒懸篷額無二,現在難於瀆求者,以租產先其所亟,而亦知更張之未易也。一為廳員稍輕賠累也:廳員承辦配運,商船日見其少,每屆奏銷,即須由官僱運。鹿口向運本色,船 臺南連橫雅堂撰 典禮志連橫曰:禮,所以輔治者也。經國家,序人民,睦親疏,防禍亂,非禮莫行。故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臺灣為海上荒服,我延平郡王闢而治之,文德武功,震鑠區宇,其禮皆先王之禮也。至今二百數十年,而秉彝之性,歷劫不沒,此則禮意之存也。起而興之,是在君子。 接詔詔至之時,總督遣官賚送。舟進鹿耳門,傳報。文武官具龍亭、綵輿、儀仗、鼓樂,至西門外接官亭迎接。恭捧詔書置於龍亭,文武官朝服北向跪迎,鼓樂前導,至萬壽宮。文武官東西立,賚送官南向立,贊唱排班,樂作,行三跪九叩禮。賚送官捧詔,讀詔官跪受,詣案前,宣讀。眾官跪聽畢,仍授賚送官,恭置龍亭,又行三跪九叩禮,以次退。詔交知府,分送各縣,宣讀頒佈。 迎春立春之前,有司豫塑春牛、芒神,以桑柘布土為之。牛身高四尺,按四時也;長三尺有六寸,三百六十日也;自頭至尾凡八尺,八節也;尾一尺有二寸,十二時也。鞭用柳枝二尺有四寸,二十四氣也。牛色以本年為法。頭、耳、角用天干,身用地支,蹄、尾、腹用納音。籠頭以立春之日干為色。 臺南連橫雅堂撰教育志連橫曰:嗟乎!自井田廢,而學校息,人才衰;朝廷之所以取士者,唯科舉爾。夫科舉非能得人才也,而人才不得不由科舉,故以管商之政治,仲舒之經學,相如子雲之文章,苟非一入主司之目,亦終其身而不遇。是科舉非能得人才也,又且抑遏之、摧殘之,蔀其耳目、錮其心思,使天下英雄盡入吾彀,而精捍者亦不敢與我抗,而吾乃可無憂。故學校之設,公也;科舉之制,私也。以私害公,霸者之術也。古者量人授田,一夫百畝,八口之家,可以無饑。設為庠序以教之。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其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於少學。諸侯歲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於太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別之以射,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故古之取士也寬,其用之也嚴;後之取士也嚴,其用之也寬。人才何得而見之哉? 臺灣為海上荒島,靡有先王之制也。荷蘭得之,始教土番,教以為隸而已。領臺之三年,乃派牧師布教,以崇信基督。其時歸化土番,曰新港、曰目加溜灣、曰蕭壟、曰麻荳、曰大目降、曰大傑顛,各設教堂。每逢星期,眾皆休息,群集於此,禱福講經,以是從者日多。永曆二年,各社始設小學,每學三十人,課以荷語荷文及新舊約。牧師嘉齊宇士又以番語譯耶教問答及摩西十誡,以授番童。拔畢業者為教習。於是番人多習羅馬字,能作書。削鵝管,略尖斜,注墨於中,揮寫甚速,凡契券公文均用之。故不數年而前後學生計有六百人。然其所以教之者,敬天也,尊上也,忠愛宗國也。故終荷蘭之世,土番無反亂者,則教化之力也。 延平克臺,制度初建,休兵息民,學校之設,猶未遑也。永曆十九年八月,嗣王經以陳永華為勇衛。永華既治國,歲又大熟,請建聖廟,立學校。經曰:「荒服新創,地狹民寡,公且待之」。永華曰:「昔成湯以百里而王,文王以七十里而興。國家之治,豈必廣土眾民?唯在國君之用人求賢,以相佐理爾。今臺灣沃野千里,遠濱海外,人民數十萬,其俗素醇,若得賢才而理之,則十年生聚、十年教養,三十年之後,足與中原抗衡。又何慮其狹小哉?夫逸居無教,則近於禽獸。今幸民食稍足,寓兵待時,自當速行教化,以造人才,庶國有賢士,邦以永寧,而世運日昌矣」。從之。擇地寧南坊,面魁斗山,旁建明倫堂。二十年春正月,聖廟成,經率文武行釋菜之禮,環泮宮而觀者數千人,雍雍穆穆,皆有禮讓之風焉。命各社設學校,延中土通儒以教子弟。凡民八歲入小學,課以經史文章。天興、萬年二州,三年一試。州試有名者移府,府試有名者移院,各試策論,取進者入太學。月課一次,給廩膳。三年大試,拔其尤者補六科內都事。三月,以永華為學院,葉亨為國子助教,教之、育之,臺人自是始奮學。當是時,太僕寺卿沈光文居羅漢門,亦以漢文教授番黎。而避難搢紳,多屬鴻博之士,懷挾圖書,奔集幕府,橫經講學,誦法先王。洋洋乎,濟濟乎,盛於一時矣! 清人得臺之後,康熙二十二年,知府蔣毓英始設社學二所於東安坊,以教童蒙,亦曰義塾。其後各縣增設。二十三年,新建臺、鳳兩縣儒學。翌年,巡道周昌、知府蔣毓英就文廟故址,擴而大之,旁置府學。由省派駐教授一員,以理學務。而縣學置教諭,隸於學政。其後各增訓導一員。然學宮虛設,義塾空名,四民之子,凡年七、八歲皆入書房,蒙師坐而教之。先讀三字經或千字文,既畢,乃授以四子書,嚴其背誦,且讀朱註,為將來考試之資。其不能者,威以夏楚。又畢,授詩、書、易三經及左傳,未竣而教以制藝,課以試帖,命題而監之作。肄業十年,可以應試。其聰穎者則旁讀古文,橫覽史乘,以求淹博。父詔其子,兄勉其弟,莫不以考試為一生大業。克苦勵志,爭先而恐後焉。舊制:三年兩試,一為科考,一為歲考。康熙二十五年,福建總督王新命,巡撫張仲舉奏准,臺灣歲進文武童各二十名,科進文童二十名,廩膳生二十名,增廣生如之。歲貢以廩生食餼為先後,年貢一人。將試之時,童生赴縣投考,書其姓名、年貌、三代籍貫,廩生保之。皂隸、廝養、倡優、賤戶之子不得試;有其人者,諸生逐之,廩保同坐。臨試之日,知縣入考棚,考棚亦曰校士院,點名給卷,扃門而試。兩文一詩,日暝乃出。考官校其上下,數日發榜,而覆試之。遞次而減,以至終覆,乃移之府。各縣俱集,制亦如之。臺灣隸於福建,以分巡道兼理提督學政。雍正五年,改歸漢御史。乾隆十七年,仍歸道。將試之前一日,學政朝服謁聖,至明倫堂,席地坐,中置一案,廩膳生立而讀經,諸生侍。禮畢,入院。先考古學,試以詩賦、策論、經解。新舊生畢至,其不考者聽之。次考舊生;廩、增生員畢至。上舍之外,列一等者,以次食餼。其不考者不得鄉試。試列四等,發學戒飭。三試不至者,褫其衣頂。次考童生;扃門而試,禁挾書,搜而焚之。數日發榜,拔其尤者十數名而覆試之,照額取進。再錄聖諭,而發紅榜,分發府縣各學,是為生員。學政率之謁聖,禮畢而退。臺灣府學歲貢一人,各縣學二歲貢一人,其後漸增,是曰歲貢,以廩生食餼之先後為序。廩生者,在學讀書,歲給廩餼,故謂之上舍生。凡遇覃恩,則以是年當貢者為恩貢,以其次一人為歲貢。順治初,詔選府、縣學生之尤者赴廷試,十二年一行,是曰拔貢。雍正初,定為六年一行,府學二人,縣學一人,無其人則缺。乾隆八年,遂定十二年一行,著為例。鄉試之時,諸生赴試;其文優而限於額者,取為副榜。臺灣定額皆正榜,雋者不備,或以副榜足之,謂之副貢。鄉試之後,學政就通省所舉優行生,考取數名,謂之優貢。五者皆為選士。又有納捐者為例貢。雍正二年,詔命各省,凡例貢非廩生者不得以教職用,其現用者皆罷之,所以重師道也。其後廢之,捐納盛行,皋比堂皇,且多不通之士矣。故例:三年大比,諸生畢至,天子命使者至其鄉,秋八月,三試於省闈,雋者登解榜,有司表其門,具聘幣,致之京師,曰舉人。明年春三月,天子命大臣扃禮闈而三試之,及第者詔集殿廷,天子親策問焉,遂甲乙其榜,曰進士。臺灣自康熙二十五年設學。二十六年,陸路提督張雲翼奏言:「臺士鄉試請照甘肅、寧夏之例,閩省鄉闈,另編字號,額取一、二名。俟應試者眾,乃撤去」。詔准編字額中一名。三十六年,總督郭世隆以臺士僉請撤去,一體勻中,入奏報可。自後每多輟科,渡海危難,試者益少。雍正七年,巡臺御史夏之芳奏准,照舊編號額中一名。十三年,巡道張嗣昌請加解額,巡撫盧焯具奏,詔許加中一名。乾隆元年恩科,福建加中三十名,臺灣亦加一名,遂以為例。嘉慶十一年海寇之亂,臺人多募義禦侮。其明年,糧儲道趙三元巡臺,言於總督阿林保、巡撫張師誠,請加解額,並令臺士選舉優貢。十五年,詔可,遂定三名。 初,臺灣粵籍小試,附於各縣。乾隆五年,巡臺御史楊二酉以粵人流寓已久,戶冊可稽,現堪應試者計有七百餘名,奏准另編新號,四邑通校共取八名,附入府學。俟取進漸多,再將廩增並出貢之處,奏請定議,而鄉試仍附閩省,一體勻中。道光八年,總督孫爾準奏准於閩省內另編字號,別取粵生一名。蓋以粵人來臺,至是已多,釋耒讀書者亦不少也。 故例:府縣泮額應視錢糧為差。而臺灣自乾、嘉以來,開墾日進,人民富庶,文風丕振,士之講經習史者,足與直省相埒。故至建省之時,全臺泮額驟增,而解額亦定為七名矣。乾隆四年,巡臺御史諾穆布、單德謨等奏請臺士會試,照鄉試例,另編字號,取中一名。部議以臺士與試,果至十人,乃奏請取中一名,著為例。其後遂有掇危科而入詞林者矣。 武科之制,始於唐代;其制與文士等。清代沿明之例,設為甲、乙兩科。其初試武童者,必先通四子書,以文事與武備相為表裏也。其後僅錄武經。每逢歲試,試以刀石馬步之箭,拔其尤者而進之。鄉、會亦同。 初,乾隆二十九年,巡臺御史李宜青歸京覆命之後,奏言:「臺灣四縣應試,多福、興、泉、漳四府之人,稍通文墨,不得志於本籍,則指同姓在臺居住者,認為弟姪,公然赴考。教官不及問,廩保互結不暇詳,至竊取一衿,褰裳而歸。是按名為臺之士,實則臺無其人。臣於上年抵臺,行文觀風,四縣生員祗八十餘卷。詢之官吏,據稱俱在內地。夫庠序之設,凡以宏獎風教,使居其土者知所方向。今臺灣南北二路,廣袤一千數百餘里,計其莊戶不下數萬,而博士弟子員寥寥不少概見,則皆內地竄名之所致也。查臺地考試,從前具有明禁:非生長臺地者,不得隸於臺學。聖朝作養邊陲之至意,人所共見。又定例入籍二十年,亦無原籍可歸者,方准予寄籍考試。今四府人士,其本籍不患無可以應試之處,而遠涉重洋,或兩地重考,或頂名混冒,藐功令而竊榮名,莫此為甚。請將內地冒籍臺屬各文、武生員,照冒籍北闈中式之例,悉改歸本籍。仍請敕下該督撫,飭行兼管提督學政之臺灣道,嗣後府、縣試及該道考試,應作何設法稽查,識認精細,其廩保等不敢通同徇隱及受賄等弊。斯則海邦皆鄒魯,而作人之化,無遠弗屆矣」。旨下禮部議覆,禮部奏可。是為禁止冒籍之令。及蔡牽之役,臺人士義勇奉公,郊商亦捐餉助軍。事後奏增泮額,並定郊籍三名,附於府學,以為郊商子弟考試之途。 先是順治九年,頒發學規,詔命各學,刊立臥碑於明倫堂,以為教育根本。其所以勉勵之者,則為忠臣、為清官;而所以監督之者,則不許上書陳述利弊,不許結社武斷鄉曲,不許刊文以要名譽,違者褫革,有司同罪,可謂嚴矣。夫國家養士,所以培元氣也。東漢太學三萬人,危言深論,不隱豪強,公卿避其貶議,天下視為指歸。宋諸生伏闕撾鼓,請起李綱,三代遺風,唯此相近。今乃並國家大事而不許言,則諸生讀書奚用哉?斁亂民彝,摧殘民氣,其旨酷矣!夫清人以弓馬得天下,入關之後,仍沿明制,以科舉可籠絡人才也,故又範之以程式,約之以楷書。士子束髮入學,窮年矻矻,唯此是圖。其幸而得志者,則可以紆青紫、佩印綬、博富貴,為宗族交游光寵。其不幸而失志者,則侘傺終身,老死牖下,而無一顧問焉。烏乎!人才之進退,乃以此為權衡,政何由而治,學何由而興哉?康熙九年,頒發聖諭十六條,命各地方官以朔望之日,集紳衿於明倫堂宣講,以俾軍民周悉。雍正元年,又刊欽定聖諭廣訓,頒發各鄉,命生童誦讀。朔望之日,亦集地方公所,逐條宣講。乾隆元年,復頒書院規訓。其所以造士者,可謂切矣。然而學校不興,浮華相尚,文字之獄,捕戮無遺。其所以鈐制士類,玩弄賢才,焚書阬儒,猶未若斯之甚也。臺灣為海上新服,躬耕之士,多屬遺民,麥秀禾油,眷懷故國,故多不樂仕進。 康熙二十三年,知府衛臺揆始建崇文書院。十九年,分巡道梁文 臺南連橫雅堂撰刑法志連橫曰:余聞之老者曰:道亡而後有德,德亡而後有仁,仁亡而後有義,義亡而後有禮,禮亡而後有法,法亡而後有刑。是刑者固不得已而用之也。人處一國之中,相生相養,相愛相親,固不能湣然而無爭。爭則強者勝而弱者敗,貴者伸而賤者抑。不平之氣,鬱於國中,而亂作矣。是故聖人作刑以威之,使之相戒而勿犯,然後能得其平,而民無邪心。故曰:刑以止刑。然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而禮者施於未然之前,故禮之為用也微,而法之為用也顯。微則用遠而效著,顯則用久而弊生。故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烏乎!世非渾穆,人非狉榛,其能無法以相守哉?唯在善惡而已。 臺灣為荒服之地,我先民之來居聚者,耕漁並耦,無詐無虞,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但有鄉約,而無國法,固不知其幾何世也。及明之季,荷蘭入處,布政施教,始以其法頒之臺灣,所謂屬地之法也。其賤乃不得與齊民齒。荷人以此法頒之爪哇,且以行之臺灣。土番睍睍伈伈,受其約束,莫敢支吾。而郭懷一則憤其暴而欲逐之,事雖不成、死者相繼,而積怨日深,內訌不息。鄭師一至,而荷人且敗走矣。 延平郡王鄭成功既克臺灣,養銳待時,與民休息,而立法嚴,犯者無赦。諸將以為立國之初,宜用寬典。王不可。初,王在思明,設刑官以理訟獄,遵用明律。又設行軍司馬以理軍政。王之治軍,信賞必罰,眾莫敢犯。永曆十年,左先鋒鎮蘇茂敗績揭陽,王以其私縱施琅也,今又失律,命文武議罪,斬之。然茂建功多,諸將或以為過。王乃自為文祭之曰:「王恢非不忠於漢,然誤國家之計,雖武帝不能為之赦;馬謖非無功於蜀,然違三軍之令,雖武侯不能為之解。國無私法,余敢私恩?斷不敢以私恩而廢國法。今行國法而廢私恩,眷言酬之,神其格之」。諸將聞之乃服。及克臺後,任賢使能,詢民疾苦,民亦守法奉公,上下輯睦,奸宄不生,而訟獄幾息矣。經立,遵用成法,民樂其業。閩粵之人,至者日多,盡力農功,相安無事。及經西伐,委政陳永華,以元子克臧監國。克臧明毅果斷,親貴畏憚,而永華又輔相之,興利祛弊,民歸其德。臺灣之人,以是大集。 清朝得臺之後,頒行清律。清律之制,始於順治三年。入關未久,多沿明律,康、雍兩朝時有修改,及乾隆而大備,所謂大清律例者也。內分六律:一曰吏律,二曰戶律,三曰禮律,四曰兵律,五曰刑律,六曰工律,凡四百三十六款,千數百條;五刑:一曰笞,二曰杖,二曰徒,四曰流,五曰死;十惡:一曰謀反,二曰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八議:一曰議親,二曰議故,三曰議功,四曰議賢,五曰議能,六曰議勤,七曰議貴,八曰議賓。此則博採歷代成法也。 臺灣隸福建布政使之下,分設廳、縣,而寄其權於巡道。乾隆五十二年,詔加按察使銜,以理訟獄。凡人民之赴訴者,先告代書,書其事,呈之廳縣。定日召訊,判其曲直。搢紳、命婦可使家人代之,謂之抱告。其不服者,則控之府。不服,復控之道。然道控之案,每飭府再勘,唯重大者親鞫之。道判不服,控之省。復不服,則控之京,謂之叩閽。天子不能親聽,命刑部與都察院、大理寺訊之,所謂三司會審也。路遠費重,遷延歲月,非有奇冤巨案,未嘗至於京控也。 命盜之案,廳、縣訊之,取其口供,合以證據。有不招者,以刑威之。擬定罪名,案詳之府,復詳之道。由道造冊,送省秋審,酌其輕重緩急,乃由督撫彙奏,刑部議復。其有疑者發道再審。擬死之犯,錄其姓名,奏請天子親勾。部文到時,就地處決。未勾者監候。如遇恩赦,則減其罪。 監獄之制,典史司之。有輕罪重罪之房,已擬、未擬之別;而獄中污穢,暗無天日,饑寒交迫,疾病叢生,每多瘐斃。獄吏禁卒,又多勒索,一有不從,遭其荼毒。陰房寂寞,與鬼為鄰,可哀也已。徒流之犯,定其遠近。徒者近至澎湖,遠至泉州。而流者則配口外,或發煙瘴之地。押解之時,必黥其面,以為識別。非遇思赦,久不得歸。零丁淒楚,與死為鄰,亦可悲也。夫人肖天地之貌,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也。乃以因苦之餘,或為盜賊,或以一朝之忿,至於殺人;此固國法所當誅,而人情所宜宥者也。是以聖王之治民也,制井田以養之,設庠序以教之,勸其職業,修其人倫,入則孝弟,出則忠信,穆穆棣棣,和樂且間。後王無道,廢棄典章,刑罰不中,法令如毛,乃復橫征暴斂,財殫力痡,使民無所措手足。怨毒之中,遂生叛亂,而國祚隨之。此則任法而不任人之過也。 臺屬各廳縣招解命盜人犯,到郡勘定後,即將各犯留禁府縣二監。命犯隨時起解。盜案遣軍流徒之犯,俟奉到部覆,即由該廳縣造冊撥役,由鹿耳門口配搭商船,對渡廈門。若命犯直解赴按察司審辦,而盜犯則至同安縣交收,逐程接遞到省,定地請咨發配,故無積壓之弊。及道光十九年英人之役,海上不穩。大府以泉州辦理軍務,文書旁午,凡臺灣起解人犯有由漳、泉二府經過者,概行緩解。而淡水廳適獲英兵及印度兵二百餘名,解郡收禁,府縣二監一時擁擠,兵備道姚瑩飭將各屬定案人犯發回監禁。至發回者,如臺、鳳二縣仍由鹿耳門配渡,其餘不必解府。淡水則由八里坌,嘉義則五條港,彰化則鹿港,逕行配渡,以軍務敉平為止。而商船來者較少,未足配運,愈積愈多,解費益難籌措。廳縣交卸,諉諸後任。接辦之員,又以前任無費交存,竟付高閣,而囹圄充斥矣。前時解犯之費,由臺防廳支給。迨道光十年,署同知蔣鏞牒言,命犯每名轉給船價三十圓、盜犯二十圓,廳中賠墊不貲;署知府王衍慶乃詳准承審廳縣勻貼一半,相安數載。十四年,署同知沈汝瀚以同知為間曹薄俸,未肯認賠。知府周彥始飭廳縣悉行支理。而人犯愈多,解費愈絀矣。及徐宗幹任兵備道,大府議飭清理。宗幹以為酌減費用為先,推廣配船章程次之,另立嚴催期限又次之。三者俱備,或不致再有積壓。「查臺灣廳縣解犯費用,較之內地各縣,不啻數倍之多。姚前道已將在臺各衙門用費,大加核減。嗣據淡、蘭二廳臺、鳳、嘉、彰四縣請將命犯解費,新案減四,舊案減六。夫出水人犯,書有紙筆之費,差有看管之勞,需用在所不免,唯通計尚鉅,似應如府議,毋分新舊,再行一律減半,以免瑣碎。盜犯一名,費不及命犯之半,為數無多,該廳縣亦復請減,姑再准減十分之四。臺費既減,各廳縣又以請減內地沿途解費之說進。犯人抵廈,應繳廈防批費及同安等縣寄監費,為數多寡不一。夫廈防廳不過點收人犯,同安等縣不過寄禁一宿,何需重費?尤應大加裁減。至現在各口船隻稀少,宜照舊章,量為推廣。竊思哨船一項,配載戍兵來臺之便,必換載各兵內渡。若令權宜撥配,則兵力厚集,可資防護,非如商船之不敢多配。自應酌貼一半船費,分給舵水,以昭獎賞。夫費已核減,船又推廣,各廳縣如再敢諉延,漫無限制,應另立期限,分別記過撤參。從此明立章程,可冀振刷精神。即不能囹圄空虛,或可望其漸就清理也」。書上,大府從之。先是命盜立決人犯,皆由臺灣道奏辦。監候雜犯則由道提審成招,給批解司勘轉。宗幹至省,歷謁督撫,擬援他省,由道勘轉,請免解司之議。及歸臺後,詢之僚屬,以案犯情實者,皆留省處決,例應由院審題。其遣軍流徒等犯,終須由司定地,即免過臬司衙門,而解省則一。唯有道署勘定後,祗將招冊送省,由省具題,部准部覆轉行到臺,屆秋審時,仍解省彙勘。至遣軍等犯悉照臺地奏案,解司定地發配,則辦理簡易,自不至於煩難。宗幹以此陳之大府,又從之。 臺灣刑法既遵清律,世有其書,故不載。唯其所異者,則挈眷偷渡之律、侵墾番地之律、娶納番婦之律。及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視臺,開山撫番,奏請解禁,而墾務乃日進矣。光緒初,白鶯卿為臺灣知縣,善治盜,又設各種刑具,輕者斷指,重則殛斃,群盜屏跡。鶯卿以皂總李榮為耳目,盜莫得逃。榮遂怙權納賄,攬詞訟,巡撫丁日昌諗其惡,誅之,一時吏治整肅。初,道控之案,需費多,審問又久,訟者莫敢至。及劉璈任兵備道,深知民間疾苦,每逢二、八等日,自坐堂上,許人民入控。旁侍胥役,每呈收費兩圓,隨到隨審,案多平反。故璈雖獲罪遠流,而人民猶念其德。光緒十三年建省之後,部議以臺灣道原加按察使銜,毋庸特設,一切刑名由道管理。乃設按察使司獄一員。凡遇秋審,由道酌擬罪名,以十月造冊送院。嗣由巡撫核定,分別實緩,以二、三月再請巡撫示期審錄,派撥官船至南,帶同經書案卷到北襄辦。仍由巡撫咨明閩浙總著,轉咨具題,以候朝旨。十七年十一月,巡撫邵友濂札道,以臺灣盜案,向係稟請就地正法,今南北相距密邇,解勘迅速,凡非叛逆土匪之犯,皆不許。 臺南連橫雅堂撰軍備志連橫曰: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棄兵?是故軒轅有涿鹿之戰,顓頊有共工之陳,姒禹有三苗之伐,成湯有南巢之師,周武有牡野之誓。降及春秋,齊桓、晉文,尊王攘夷,取威定霸,非兵莫屬,故使子孫無忘其功。秦、漢以來,其旨昧矣。 臺灣為海上絕島,群雄必爭之地也,非兵莫守,非兵莫存。故可百年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備。然而我族之不競久矣。當明之季,澎湖險遠,群盜出沒;萬曆二十年,東陲有事,議置游兵。二十五年冬,始創一游、一總、四哨,各鳥船二十艘、目兵八百有奇。翼年春,又慮孤島寡援,增守備一,游總哨舟師稱是。又於海壇、南日、浯嶼、銅山、南澳、大寨游各抽哨官一人,領堅船三艘,汛時遠哨至澎湖,以聯聲勢。後以兵餉難繼,裁去一游,而海壇、南日、南澳三處遠哨之船,漸各停發,僅一總、二哨,各鳥船二十艘、目兵八百五十有奇。其月糈則漳、泉共餉之。顧祖禹曰:「海中島嶼,東南錯列,以百十計;但其地有可哨而不可守者,有可寄泊而不可久泊者;若其險要而紆迴,則莫如澎湖。蓋其山周迴數百里,隘口不得方舟,內澳可容千艘。往時以居民恃險為不軌,乃徙而虛其地,馴至島夷乘隙,巢穴其中,力圖之而後復為內地,備不可不早也」。又曰:「海中舊有三山之目,澎湖其一爾。東則海壇,西則南澳,並為險要。是故守海壇,則銅山、流江之備益固,可以增浙江之形勢;守南澳,則銅山、元鍾之防益堅,可以厚廣東之藩籬。此三山者,誠天設之險,或可棄而資敵歟」?初,萬曆三十七年,荷人突入澎湖,嗣為總兵俞咨皋所逐。天啟二年,復至,戍兵已撒,遂踞而有之。更入臺灣,以兵分守南北,築壘自固。越三十八年,復為我延平郡王所逐。蓄銳待時,謀復諸夏。故其奔走疏附者,皆赴忠蹈義之徒、枕戈執殳之士也。天厭明德,繼世而亡,而威稜所及,猶有存者。安平之壘,鐵砧之山,落日荒濤,尚堪憑弔;此則我族之武也。 初,延平開府思明,分陸軍為七十二鎮,水師二十鎮。及經之時,頗有增設。陸讋海伏,軍聲大振。克臺之後,以周全斌總督承天南北軍務,休兵息民,以治農畝,僅留勇衛、侍衛二旅,以守承天、安平,餘鎮各屯田自給,故無養兵之患。古者兵農為一。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連帥比年簡車,卒正三年簡徒,群牧五載大簡車徒。是故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苗,秋治兵以獮,冬大閱以狩,皆於農隙以講事焉。故其兵為國之兵,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居則往來相樂,戰則患難相扶。而又糾之以政,行之以禮,閑之以義,奉之以仁,勵之以勇,秉之以忠,教之以務,使之以和,嚴之以刑,獎之以祿,故民皆可使,而足勝於天下。十六年夏,經嗣位,以忠振伯洪旭、永安侯黃廷守思明,率師入臺。檄銅山、南澳諸將,毋廢戰守。十八年,委政陳永華,又行屯田之制,臺灣以安。二十七年,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以次起兵,請會師。經至思明,進略閩、粵,遂克有十府,以遵奉故朔。一時麾下幾十數萬人,軍復大振。已而清人入閩,精忠稽顙,尚亦反噬,故無功而歸。然漳南之役,劉國軒、吳淑諸將,兵僅數千,以當十萬,飄驟馳突,略倣延平。清軍萎胙咋舌,莫敢支吾。則鄭師之善戰,亦足豪矣。 清人得臺,改設府縣,調兵分防。以總兵一員駐府治,水師副將一員駐安平,陸路參將二員分駐諸、鳳,兵八千名;澎湖水師副將一員,兵二千名;皆調自福建各營,三年一換,謂之班兵。康熙六十年朱一貴之役,全臺俱沒。及平,廷議以澎湖為海疆重地,欲移總兵於此,而臺灣設副將,裁水、陸兩中營。總兵藍廷珍以為不可,上書總督滿保曰:「若果臺鎮移澎,則海疆危若纍卵。部臣不識海外情形,憑臆妄斷,視澎湖太重。不知臺之視澎,猶太倉一粟爾。澎湖不過水面一沙堆,山不能長樹木,地不能生米粟,人民不足資捍禦,形勢不足為依據。若一、二月舟楫不通,則不待戰自斃矣。臺灣沃野千里,山海形勢,皆非尋常,其地亞於福建一省。論理尚當增兵,易總兵而設提督五營,方足彈壓。乃兵不增而反減,又欲調離其帥於二、三百里之海中,而以副將處之乎?臺灣總兵果易以副將,則水陸相去咫尺,兩副將豈能相下?南北二路參將止去副將一階,豈能俯聽調遣?各人自大,不相統屬,萬一有事,呼應不靈,移誤封疆,誰任其咎?澎湖至臺雖僅二百餘里,順風揚帆,一日可到;若天時不清,颱颶連綿,浹旬累月,莫能飛渡。凡百事宜,鞭長莫及。以澎湖總兵控制臺灣,猶執牛尾一毛,欲制全牛,雖有孟賁之力無所用之。何異棄臺灣乎?臺灣一去,漳、泉先害,閩、浙、江、廣俱各寢食不寧,即山左、遼陽皆有邊患。廷珍無識,以為此土萬不可委去。若遵部議而行,必誤封疆。望恕狂瞽,且賜明示」。滿保入告,提督姚堂亦以為言,乃罷議。 雍正二年,詔曰:「臺灣換班兵丁,戍守海外巖疆,在臺支給糧餉,其家口若無力養贍,則戍守必致分心。每月著戶給米一斗。唯內地米少,可動支臺米,運至廈門,交與地方官,按戶給發,務使均霑實惠」。是為眷米之始。五年,詔曰:「臺灣防汛兵丁,例由內地派往更換。而該營將弁往往不將勤慎誠實得力之人派往。以是兵丁到臺,不遵約束,放肆生事。歷來積弊,朕甚患之。嗣後臺灣班兵,著該營官挑選派往。如有不法,或經發覺,該營官一併議處」。六年,總兵王郡奏言:「臺灣換班兵丁,例由內地派撥;而其中有字識、柁工、繚手、斗手、碇手等,向來多係僱募本地之人冒頂姓名,並非實有兵丁。請照隨丁之例,就地招募」。詔以「海洋操練水師,柁、繚、斗、碇關係甚重,若不換內地兵丁,而常令彼地之人執司其事,似有未便。應於換班之內,挑選學習。著兵部妥議具奏」。初,班兵來臺之後,鄉里不同,互分氣類,故從前分散各處。至是王郡奏請廢止,以便訓練。不許,詔曰:「駐臺兵丁軍器,悉係各營自製,是以易於破壞。然將內地精良軍器,給與臺軍,亦非善策。著該督撫於存公項內動支製造,務必堅利精良。至臺之日,又著巡視御史會同該鎮查驗點收。倘有不堪使用者,即據實奏參」。七年,詔以臺灣兵丁,每年賞銀四萬兩,以為養贍家口之用。著總督等均勻分派,按期給發,以示朝廷恤兵之意。 初,朱一貴之役,漳浦藍鼎元從軍,以半線以北,地長八、九百里,山海奧區,民番錯雜,而委之北路一營之兵,聚不足以及遠,散不足以樹威,議於半線劃設縣治,而設參將於竹塹,以固北鄙。十一年,詔陞臺灣鎮總兵為掛印總兵,給方印,添設城守營左右兩軍;改北路營為三營,以副將駐彰化,副以中營都司,而左營守備駐諸羅,右營守備駐竹塹,各有增設。於是臺灣之兵計有一萬二千六百七十名。然積弊漸深,軍律廢弛,兵驕將惰,為害閭閻。一旦有事,潰敗四出,而禍不可收拾矣。乾隆五十一年,彰化林爽文起事,鳳山莊大田應之,攻陷城邑,兵不能戰。詔命大將軍福康安領侍衛巴圖魯,以楚、蜀、粵、黔之兵九千至。歷戰數月,始平。則臺灣班兵之不可用也明矣。當是時,粵人、化番效命軍前,頗收臂助。事後,奏設屯丁,旌表義民,添用馬兵,稍為整飭。時陽湖趙翼從軍在廈,以鹿港處彰化之口,勢控南北,議移縣治於此,駐紮總兵,居中調度。總督李侍堯韙之,未及入奏。五十三年,始以安平水師左營游擊移駐鹿港。自是以來,北鄙日拓,遠逮噶瑪蘭,且及臺東。嘉慶十五年,改淡水都司為水師游擊,兼管陸路,南至新莊,北及蘭界。而水師則逮蘇澳,以為臺北之干城。道光四年,又陞水師游擊為參將。其時淡水東北悉已開墾,移民 臺南連橫雅堂撰外交志連橫曰:鴻濛之世,各君其國,各子其民,閉關自守。固無所謂外交也。然當春秋之際,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齊楚秦晉迭為盟主,而鄭以一小國介立其間,聘問往來,不失其宜。孔子曰:「子產有辭,諸侯賴之」。信乎賢者之有益人國也。臺灣當鄭氏之時,彈丸孤島,拮抗中原,玉帛周旋,蔚為上國。東通日本,西懾荷蘭,北結三藩,南徠呂宋,蕩蕩乎!泱泱乎!直軼春秋之鄭矣。嗣王沖幼,左右失人,叛將倒戈,而臺灣乃不國焉。清人撫有,時會變遷,東漸之機,隨流而靡。而內外臣工猶欲以丸泥塞之,多見其不自量爾。夫塞之愈堅則衝之愈力,衝之愈力則破之愈大,而臺灣外交乃無往而不敗也。夫古今異勢,強弱殊形。弧矢之利,不可以禦堅砲;舟車之速,不可以競飛船。賢者審之,智者用之。苟非整軍經武,國殖民興,未足以言外交也。德宰相俾士麥曰:「世界無公理,唯鐵血爾」。故以其言,而大小是併,優劣是食。外交之敗,至於滅亡者,何可勝道?悲夫!語曰:前車之覆,後車之戒。余故採其得失者著於篇,以為興亡之鑑焉。 日本聘問日本與中國為鄰,唇齒之國也。明亡之季,士大夫之東渡者,絡繹於途。而鄭氏復有渭陽之誼,往來尤繁。當成功之起師也,遣使往聘,致書德川幕府曰:「洲同贍部,就一水以判東西;境邇蓬萊,連三島而橐天地。域占為雷之位,光拂若木之華。百篇古文,早得嬴秦之仙使;歷代列史,並分上國之車書。道不拾遺,風欲追乎三代;人重然諾,俗更敦於四維。恭維上將軍麾下,才擅擎天,勳高浴日。鑄六十五洲之刀劍,雌雄為精;服五百一郡之版圖,礫沙皆寶。文諧丹府,屢有表使至金臺;釋輔儒宗,再見元公參黃蘗。雖共臨乎覆載,還獨奠其山河。成功生於日出,長而雲從。一身繫天下安危,百戰占師中貞吉。叨世勣之賜李,恩重分茅;效文忠之祚明,情深復旦。馬嘶塞外,肅慎不數餘兇;虜在目中,女真幾無剩孽。祗緣征伐未息,以致玉帛久疏。仰止高山,宛壽安之在望;溯洄秋水,悵滄海之太長。敬勒尺函,稍伸丹悃;爰齎幣篚,用締縞交。舊好可敦,蒼鳥使於今復往;中興伊邇,丹鳳詔不日重來。文難悉情,辭不盡意,伏祈鑒照,無任翹瞻」。幕府受之。永曆三年,復遣使乞師。寓書曰:「大明龍興三百年,治平日久,人遂忘亂。韃靼乘虛而破兩京,神州悉污腥羶。成功深荷國恩,不敢坐視,故渫血以報讎為念。徘徊閩浙之間,以義感人,從者頗眾。然孤軍懸絕,千辛萬苦。中心未遂,日月幾何。成功生於貴國,仰望實深。今際艱難之時,願貴國憐之。乞假數萬之兵,則感義無限矣」。是時日本方行鎖港之策,文恬武嬉,不欲有事國外,幕議不可,唯時饋軍糈以助之。及克臺後,日人之在臺者,禮之有加。二十年,忠振伯洪旭以商船販日本,購造銅砲、刀劍、甲冑之屬,並鑄永曆錢。二十八年夏,為三藩之役,經至思明,命兵都事李德東聘,再作兵鑄錢。而日本亦歲以寬永錢相餽,貿易繁盛。及鄭氏亡,德川幕府亦嚴鎖港,往來遂絕。 初,成功歸國後,弟七左衛門襲母姓為田川氏,留居長崎。 呂宋經略初,羅馬神甫李科羅布教廈門,成功延為幕客,軍國大事時諮問焉。克臺之翌年,召之來。春三月,命赴呂宋,勸入貢,而陰檄華僑起事,將以舟師援也。既至,呂宋總督禮之。華人聞者,勃勃欲動,蓋久遭西人殘暴,思殲滅之,以報夙怨。事洩,西班牙人戒嚴。五月初六日,以騎兵一百、步兵八千,分駐馬尼拉。凡華人商工之地,皆毀城破砦,慮被踞。而華人已起矣。鏖戰數日,終不敵,死者數萬,多乘小舟入臺,半溺死,成功撫之。而呂宋仍俶擾,又慮鄭師之伐也,遣使隨李科羅入臺。諸將議討之,未成而成功病革矣。二十年秋八月,呂宋總督遣使貢方物,且請傳教。勇衛陳永華不可,命以中國之禮入覲,申通商之約。於是販運南洋,遠至安南、暹羅、噶拉巴,海通之利,國以日殖。二十六年春正月,統領顏望忠、楊祥請伐呂宋,以為外府。侍衛馮錫範不可,曰:「呂宋既已入貢,修好往來,今若伐之,有三失焉。師出無名,遠人攜貳,一也。殘擾地方,得之無用,二也。戍兵策應,鞭長莫及,三也。且自頻年以來,歲幸豐稔,民樂其業,豈可復興無益之兵」?議遂止。三十七年夏六月,清軍破澎湖。諸將以臺灣勢蹙,不可居,議全師取呂宋。建威中鎮黃良驥主其議,中書舍人鄭德潛力贊之,出呂宋地圖,指示險要,曰:「諸島之中,惟呂宋待我國人最無禮。先王在日,每欲征之,以雪我中國人之恨。然因開創,至世藩業已興師,乃接耿藩之變,遂移兵過廈,而事又止。呂宋之兵不過千有餘人,所恃者城上之大砲而已。自西班牙竊據茲土,於茲已百四十餘年。我漳、泉人積骸其地者,何啻數十萬?羈魂厲魄,痛恨何如。夫積怨者神人所共憤,而叢貨者興盛所取資也。呂宋富饒甲諸國,今之積於公班巴禮者數十萬,是皆昔所誘惑愚昧死而括藏之物。天下安有久積而不散,虐侮而不復之理?又安知非天鐍其藏,以待興王之探取耶?故以議取呂宋者為上策」。提督中鎮洪邦柱願為先鋒,正總督劉國軒以為不可。馮錫範詰之,國軒曰:「呂宋非不可取,顧當取之於無事之日。今清兵已迫,救亡不暇,尚何能勞師遠襲?若事機一失,進退兩難,則滅亡隨之」。克塽猶預,遂降清。南征之議,至今無有道者。 英人之役清人得臺之後,閉關自守。中葉以來,外患漸迫,而英人始啟其端。初,英人以販運阿片,為害酷烈。道光十八年冬,詔以林則徐督兩廣,嚴旨禁煙,犯者死。並燬阿片一萬三千六百餘箱,以絕禍源。英人不服,調艦至廣東,索賠款。於是開戰。臺灣戒嚴。兵備道姚瑩具幹才,得民心,與總兵達洪阿共籌戰守之策,增築砲臺,嚴海防,故英人不能得志。二十年夏五月,英艦窺鹿耳門,官兵擊之。詔以水師提督王得祿移駐臺灣,協同勦辦;已而廈門失守,警報頻至,官民又悉心禦侮。姚瑩赴南北,集紳耆,練義勇,以其半任調遣,凡四萬七千一百有奇。而漢奸之來臺勾結者,輒捕斬之,故無內患。二十二年春正月十三日,英艦數艘至大安港;遙見岸上兵民堵立,將駛去,突觸暗礁。開砲擊之,船破,獲英兵二十、印度兵百六十五、大砲二十門及鎮海寧波營中之物。三月,英人調艦十九艘,大舉來犯,並結海盜,又破之。詔晉姚瑩布政使銜、達洪阿提督銜,各世襲輕車都尉。然英艦猶以時至,遊弋南北。八月,一艦將入旗後,知有備,乃北去。十四日,犯淡水,卻之。十八日,復窺雞籠,參將邱鎮功調守備許長明、歐陽寶等禦之。淡水同知曹謹委澎湖通判范學恆巡沿海,知縣王廷幹偕艋舺縣丞宓維康駐三沙灣砲臺,英艦將入口,發砲中之,桅折,觸礁而沒,又獲英兵。九月復至,再破之。自是不敢窺臺灣。然閩、浙、粵三省,均被侵擾,清廷命大臣與和。是秋、江甯款成,換捕虜,而臺灣所獲印度兵已於五月奉旨處斬,唯以英兵歸之。英領事璞鼎查遂訐臺灣鎮道妄殺遭難兵民。江蘇主款者及福建失守文武忌臺灣功,蜚語沸騰。欽差大臣耆英遂據閩人故總督蘇廷玉、提督李廷鈺二人家信,劾姚、達罪。詔飭福建新督查奏。新督至臺,查案卷,則姚、達所奏,皆營廳及紳民稟報,無冒功事。然為款故,強令鎮道引誣,以謝英人。將逮至京,兵民洶洶罷市。姚、達溫語勸解,新督亦旋告病,以劉鴻翔代之。臺人乃訴其冤,乞奏白。鴻翅據原稟送軍機處,始知其枉,旋起用。而英船亦屢至臺灣。二十八年,兵備道徐宗幹著防夷之書,頒發人民,而臺人亦立禁煙公約。咸豐十年,詔開安平、淡水,准與英人互市,景教隨之以入。民教之間,輒相反目,語在宗教志。同治七年,英人米里沙至蘇澳,娶番女為婦,謀墾南澳之野。噶瑪蘭通判遣人止之,不聽。且曰:「臺東非中國政令所及之地,故不得視為中國版圖」。芸稼如故。兵備道商之英領事,不聽。已而米沙里赴噶瑪蘭,途次溺死,其事始息。越明年,而有安平之役。 初,英人以建領事館購地故,與居民齟齬。未幾領事失物,照會有司捕盜。而有司未悉外情,人民之排外者又每僨事。疊生交涉,大小十八起。英領事吉普理每詰責,不答。吉普理怒,稟報香港總督,派艦要挾,將以惕官民也。九月,英艦三艘至安平,泊港外。吉普理登艦,語以故,突開砲擊岸上,彈落海畔,居民大驚,相率走。越日,安平副將江國珍稟鎮署。總兵劉明鐙聞警,帥軍駐岸上。武弁蕭瑞芳止之,曰:「英人以砲擊我者,非欲出於戰,先聲而奪我爾。卑職頗知洋情,願掉三寸舌,說之釋兵。彼如不聽而擊之,則曲在彼矣」。從之。瑞芳至英艦,反復命,且曰,「艦將聞江協戎威名,願一見」。明日,艦將果至,國珍饗之,談釋兵事。既去,瑞芳曰:「洋人重信。彼艦既願出口,而我軍仍陣岸上,彼將謂我失約」。明鐙檄所部歸營。是夜,瑞芳晤國珍。二更許,見白光一道自海沖霄。國珍驚問曰:「胡為者」?曰:「火號也,艦將出口矣」。遽辭去。而英兵已駕小艇上陸,圍協署。國珍倉皇失措,歎曰:「豎子誤我」!踰墻匿民家。英兵大索不得,毀食局。居民自夢中驚起,鼎沸澈夜。旦日,報國珍自戕死、英兵始去。郡中聞變,人心洶洶。鎮道會議媾和,無敢往者。紳士黃景祺慨然行,介許經秋為譯人。吉普理索償款,先以四萬金為押而後見。景祺家固富,飭人舁與之。及見,吉普理多要求。經秋大辯論,據理與爭。吉普理亦慮結怨紳民,則通商不利,乃許釋兵。 先是,郡紳許廷勳與英人合辦腦務。吉普理初至,賃其家以居,迭為賓主。既與從兄廷道以分產故,控於官,案懸未結。廷道以他罪下獄,廷勳亦腦業失利。及英艦來,吉普理索償款,並列其事;於是有言廷勳通英者。廷道之子揭其事,且言砲攻安平,廷勳示意也。兵備道曾獻德驟稟總督,上奏,命嚴辦,而英人力庇之,事平始出。英艦既去,吉普理以金歸景祺。官民頌其功。廷議以臺灣道不善外交,解獻德職。而英政府亦召回領事,且治艦將啟 臺南連橫雅堂撰撫墾志連橫曰:臺灣固土番之地,我先民入而拓之,以長育子姓,至於今是賴。故自開闢以來,官司之所經畫,人民之所籌謀,莫不以理番為務。夫臺灣之番,非有戎狄之狡也;渾沌狉榛,非有先王之教也;巖居谷處,非有城郭之守也;射飛逐走,非有砲火之利也;南北隔絕,互相吞噬,非有節制之師也;故其負嵎跋扈,則移兵以討之,望風來歸,則施政以輯之,此固理番之策也。清廷守陋,不知大勢,越界之令,以時頒行。而我先民仍冒險而進,剪除荊棘,備嘗辛苦,以闢田疇,成都聚,為子孫百年大計者,其功業豈可泯哉!牡丹之役,船政大臣沈葆楨視師臺灣,奏請開山,經營新邑。及劉銘傳任巡撫,尤亟亟於理番,設撫墾總局,以治其事。而臺灣番政乃有蓬勃之氣焉。夫臺灣之番,非可羈縻而已也;得其地可以耕,得其人可以用,天然之利,取之無窮。而人治之效,乃可以啟其奧。是故理番之事,臺灣之大政也,成敗之機,實繫全局。余故述其始末,以詔來茲,亦足為得失之林也。 荷蘭既得臺灣,集歸順土番而撫之,制王田,設學校,開會議,立約束,以養以教,而土番亦效命不敢違。故終荷人之世,土番無有亂者。當是時,西班牙亦據臺北,布政施教,以撫土番,而輒遭殺戮,誅之不畏。蓋以北番之悍,不如南番之馴,故西人亦大費經營,且為荷人逐矣。 永曆十六年,延平郡王既克臺灣,巡視歸化番社而拊循之。翌年春,以部將十人管社事。分新港、目加溜灣、蕭壟、麻荳為四大社,徵收鹿皮,與之貿易。十八年冬十二月,北路土番呵狗讓反,經命勇衛黃安平之。十九年,諮議參軍陳永華請申屯田之制,以拓番地,從之。於是南至琅?,北及雞籠,皆有漢人足跡,番不能抗,漸竄入山,乃築土牛以界之。而寧靖王朱術桂亦自墾竹滬之野,歲乃大熟,民殷國富。二十二年,水沙連番亂,殺參軍林圯,所部多沒。既復進之,以墾其地,則今之林圯埔。二十四年,沙轆番亂。左武衛劉國軒駐半線,率兵討。番拒戰,燬之,殺戮殆盡,僅餘六人匿海口。大肚番恐,遷其族於埔里社,逐之至北港溪,觀兵而歸。已而斗尾龍岸番亂,經自將討之。斗尾龍岸者,居大甲溪之北,地險眾強,黥面文身若魔鬼,殺人為雄,以其頭作飲器,左右社番皆畏焉。經北巡,聞之,親至其地,不見一人。時亭午酷暑,軍士皆渴,競取蔗啖。國軒適至,見而大呼曰:「何為至此」!命軍士速刈草為壘。已而番至,可五百人,四面縱火,烈焰沸騰,狼奔豕突,勢甚猛。鄭軍據壘戰,番卻,乘勢逐之,燬其社。經遂登鐵砧山,留百人屯田,以制蓬山諸番。三十六年春三月,竹塹番亂。 初,軍戍雞籠者,遇北風盛發,船不能往,則命土番轉運。沿途供役,土番苦之,督運者又嚴為驅策,遂相率為亂,殺通事,掠糧餉。竹塹、新港各社應之,道無行人。報至,侍衛馮錫範請以左協理陳絳率兵討,宣毅前鎮葉明、左武衛左協廖進副之。番懼,遁入山。駐兵不敢歸。吏官洪磊言曰:「土番之變,勢出無奈。勞師遠討,似非所宜。蓋以番如野獸,深山藏匿,難搗其巢,不如寬以撫之。懷德遠來,善為駕馭,則番當自服。況當國家有事之時,尤不宜震動,以生外侮」。克塽從之,遣各社通事往招。又命明進率兵至谷口,勦撫並用。番不敢出,輒乘虛剽殺。乃樹柵以困。番無所得食,窮蹙乞降。諭各歸社,聽約束,然後班師。時同安王世傑從軍轉運,請墾竹塹之地,許之。三十七年春正月,聞清人將伐臺灣,乃籌防務,討軍實,而餉絀。五月,上淡水通事李滄請採金裕國,安撫司林雲言之,命監紀陳福率宣毅鎮兵往,以土番為道。因至卑南覓,不得而歸,而鄭氏亦亡矣。 康熙二十二年秋八月,清人入臺灣,招撫諸番,設土官以治,徵餉如舊。知府蔣毓英始至,經畫三縣疆域,集流氓,墾荒地,安輯諸番,教以授產之法。三十二年,淡水人陳文、林侃遭風至奇萊,始與臺東番貿易。越二年,賴科亦自雞籠越山而至崇爻。於是臺東之野,漸有漢人足跡矣。三十六年,仁和諸生郁永和以採磺來臺,自郡治而徂北投,所至番為具糗糧,負弓矢,兩月始達。永和著書,多詳番事。其言曰:「番為人愚,又畏法。若能化以禮義,風以詩書,教以蓄有備無之道,制以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禮,遠在百年,近三十載,將見改易狉榛,率循禮法。豈與中國之民異乎」?當是時,荒土初闢,農多餘畝,爭墾番地,尚未併進,故番無仇視外人之心,而行旅無害。然其後漢人日進,拓地愈廣。如楊志甲、吳洛、施世榜等,且先後而至半線,闢土田,興水利,以立彰化之規模,其功大矣。三十八年,吞霄番亂。 初,通事黃申為?社,征派無虛日,吞霄番苦之。土目卓 臺南連橫雅堂撰城池志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是故有百里之封者,必有十里之城;有五十里之封者,必有三里之城;所以駐軍旅而衛人民也。連橫曰:臺灣之建城古矣。澎湖虎井嶼之東南,有沈城焉,天空浪靜,望之在目,繚垣相錯,周可數十丈,漁者常得其磚,色紅堅若鐵。然當沒水鑿之,上生蠣蚌,似千數百年物。或曰,隋代之所建也,而文獻無徵,搢紳之士難言之。明嘉靖末年,海寇林道乾亂,據澎湖,都督俞大猷征之,乃駐偏師,築城暗澳,其址猶存。天啟二年,荷人來此,築城媽宮,周百二十丈,役死者千三百人;外建砲臺,分守海道,臺人謂之「紅毛城」。四年八月,入臺灣,築城於一鯤身,俯瞰大海。基廣二百七十六丈有六尺,高三丈有奇,為兩層,四隅各置巨砲,駐兵以守。曰「熱蘭遮」。六年五月,西班牙人入雞籠,築山嘉魯城;嗣入淡水,築羅岷古城,各戍兵犄角。已而荷人逐之。永曆十五年,延平郡王克臺灣,就荷蘭城以居,改建內府,臺人謂之「王城」。別闢一門曰「桔柣」,以春秋鄭國有此門也。官署市肆別建於永康下里,則今之臺南郡治。當是時統治僅在承天,而雞籠、淡水尚荒蕪。三十七年,聞清軍有伐臺之舉,三月,命左武衛何祐城淡水,增戍兵。六月,清軍破澎湖,克塽降,改承天府為臺灣,設縣三,尚未築城也。朱一貴之役既平,總督滿保議築城,僅圍衙署倉庫於中。總兵藍廷珍以為不可,覆之曰:「夫設兵本以衛民。而兵在城內,民在城外,彼蚩蚩者不知居重馭經之意,謂出力築城衛兵,而置室家婦子於外,以當蹂躪。夜半賊來,呼城門而求救無及矣。理宜包羅民居為是。北從總兵大營後圍起,環臺灣縣署而東,跨溝為水門,遂包東嶽廟、臺灣縣學、鳳山公館,南包郡庠、防廳、臺廈道公署,西包天后宮,而北環左營游擊署,計一週不過十里。北跨高坡,南瞰鬼子山,西俯海岸,東北當北路要衝,東南控南、中二路,方得建郡形勝。幸即具題請旨,開輸磚石城工事例,諸羅、鳳山皆可剋日行之。不然道旁築舍,偷安目前,實非經國安邦之道也」。書上,不行。雍正十一年,巡撫鄂彌達奏請築城,旨下大學士等議覆。總督郝玉麟等奏言:「臺灣城工浩繁,或可因地制宜,先於城基之外,栽植刺竹,可資捍衛。再於刺竹圍內,建造城垣,工作亦易」。奉旨以郝玉麟等所奏,「不過慮其地濱大海、工費浩繁,故有茨竹藩籬之議。殊不知城垣之設,所以防多患。如必當建城,雖重費何惜。而臺灣變亂,率皆自內生,非禦外寇比。不但城可以不建,且建城實有所不可。臺郡門戶曰鹿耳門,與府治近,號稱天險。內設砲臺,可恃為固,其法最善。從前平定鄭克塽、朱一貴,皆乘風潮舟行入港,故旬日可克。向使有城可據,收其府庫人民以自固,攻之不拔,坐守安平,曠日相持,克敵不易。蓋重洋形勢與內地異,固未可輕議建制也。今郝玉麟等所奏,因地制宜,甚有裨益。其淡水各處砲臺,務須建造,各屬並應增修,不可惜費」。於是植竹為城。洎林爽文之役,再議建築,是為今日之臺南城。先是乾隆四十年,知府蔣元樞以府城未建,而各屬之城易圮,乃率廳縣公捐一萬二千圓,分交四縣,各三千圓,置田收息,歲得租穀可八千石,以備修繕之費,謂之「城租」。然遇有大繇役,則由紳富捐出,或奏發國帑,以為之用。光緒十一年建省,擇地於東大墩之麓,命棟軍築之,以控制南北。而各縣亦以時建造,故得記其工事,次於篇。 臺灣府城(附郭安平):雍正元年,臺灣縣知縣周鍾瑄始建木柵,周二千六百六十有二丈,建七門。正東倚龍山寺,曰大東門。南抱山川壇,曰小南門。度南拱文廟之前,曰大南門。自東以北亙右營廳,曰小東門。北近城守營,曰大北門。西北逼烏鬼井,曰小北門。迤西外逼船廠,南折跨溝,為水門。過媽祖樓之西而終焉,獨缺其西。十一年,巡撫鄂彌達奏請植竹為城,乃自小北以至大南,計植一萬七千九百八十有三株,亦缺其西。而於小北、小西兩門,各建砲臺一座,並設敵臺城門望樓焉。乾隆元年,發國帑,斲石建七門,護以女墻。每門周二十五丈,高二丈八尺,又建窩舖十五座。二十四年,知縣夏瑚增植綠珊瑚為外護。四十年,知府蔣元樞修之,且建小西門於土墼埕西。五十三年,大學士福康安、工部侍郎德成、巡撫徐嗣曾等會奏,改築磚城。以臺未燒磚,用土。進士鄭光策以臺地多震,不宜築城,請仍舊制,加鑿濠溝,足以為守。不從。是年十月二十七日起工,東南北三方,悉用舊址,唯西方近海,內縮一百五十餘丈,畫自小北以至小西,狀如半月沈江,故謂之半月城。壁高一丈八尺,頂廣一丈五尺,基廣二丈。新建大西門樓。凡八門:東曰迎春,西曰鎮海,南曰寧南,北曰拱辰。置窩鋪十六座。以五十六年四月十一日告成,計費十二萬四千六十餘兩。蔡牽之亂,郡治戒嚴,郊商多在西城外,乃捐建甕城於新港墘,以防海道。道光四年許尚之變,十二年張丙之變,南北相擾,官紳議建外郭,不許,僅築東郭之門,旁植刺竹,設仁和、永康二門以出入之。同治元年五月十一日,地大震,城壁多壞,修之。光緒元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又發國帑,大修之。十三年,移臺灣府縣於臺中,改稱臺南,而縣曰安平。 嘉義縣城:康熙二十三年,置諸羅縣於佳里興堡,則昔之諸羅番社。四十三年,遷今治,知縣宋永清始設木柵。周六百八十丈,建四門。雍正元年,知縣孫魯改築土城,周七百九十五丈有二尺,壁基厚二丈四尺,上廣一丈四尺,池深一丈四尺,闊二丈四尺,周八百三十五丈有五尺。五年,知縣劉良璧建城樓,東曰襟山,西曰帶海,南曰崇陽,北曰拱辰,各門置二砲。十二年,知縣陸鶴又於城外環植刺竹,用以為固。林爽文之變,環攻數月,死守不下。事聞,詔改嘉義。其後屢遭兵燹,城半傾圮。道光十三年,紳士王得祿等捐款重修,並築砲壘。以九月起工,十六年二月告竣,用費十一萬九千三百六十兩。同治九年,大震復圮。光緒十五年,知縣包容與紳士林啟東等重修。 鳳山縣城:前在興隆內里前鋒莊,康熙二十三年建,以其地有鳳山故名。六十一年,知縣劉光泗始築土城,周八百有十丈,高一丈三尺,建四門,左倚龜山,右連蛇山,池廣一丈,深八尺。雍正十二年,知縣錢洙奉命環植刺竹。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之變,莊大田應之,城破,文武多死,乃移於埤頭店,環植刺竹。嘉慶十一年蔡牽之亂,吳淮泗陷新城。將軍賽沖阿議復舊城,且建石,嗣以費大而止。道光三年,總督趙慎軫議建,飭知府方傳穟查復。翌年,巡撫孫爾準巡臺,奏請再建。而是時適有楊良斌之變,潛入新城,其議遂定。十一月,傳穟謀於紳民,捐款十四萬兩。五年七月起工,以知縣杜紹箕為監督,紳士黃化鯉、吳尚新、黃名標、劉伊仲等為董事。擴其舊址,內包龜山,外接蛇山,壘石為之,高一丈有二尺,廣一丈有五寸,上建雉堞,闢四門,東為鳳儀,西為奠海,南為啟文,北為拱辰。四隅各築砲臺。計費九萬二千一百兩。六年八月竣工,擇吉告遷,而紹箕忽死,眾以為不祥,無敢移者。衙署漸就荒廢,於是乃建新城,積土以築,略具規模,則今之縣治也。 恆春縣城: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至琅?,奏建縣治。擇地於猴洞,山勢迴環,左趨海岸,而右廓平原,似為全臺收局。名曰恆春,以其地為極南,四時皆春也。光緒元年起工,翌年告竣。城高二丈有八尺,周九百七十二丈,用土石築之,建四門。 臺灣府城(附郭臺灣):光緒十三年建省,移臺灣府於此,附郭亦曰臺灣。先是巡撫岑毓英來巡,擇地於藍興堡東大墩之麓,劉銘傳亦以為可。十五年起工,先建八門四樓。東為靈威,樓曰朝陽。西為兌悅,樓曰聽濤。南為離照,樓曰鎮平。北為坎孚,樓曰明遠。而小東為艮安,小西為坤順,小南為巽正,小北為乾健。十六年,檄棟軍統領林朝棟督勇築城,以紳士吳鸞旗等董工。十七年二月略成,周六百五十丈,費款二十一萬五千兩。而銘傳一去,其事遂止。 彰化縣城:雍正元年建縣治於半線。十二年,知縣秦士望環植刺竹,建四門。林爽文之役,剪伐殆盡。嘉慶二年,知縣胡應魁再植。十四年,總督方維甸巡臺,紳士王松、林文濬等捐建。以城東倚八卦山,形勢不利,議包圍之。而工巨,乃仍舊址,別建砲臺於山上。知縣楊桂森先捐款,眾從之,計得十四萬餘兩。以十六年起工,二十年告竣。周九百二十二丈二尺有八寸,高一丈五尺,雉堞高三尺,基寬一丈五尺。為門四:東曰樂耕,西曰慶豐,南曰宣平,北曰拱辰。樓二層,高三丈九尺,砲臺十二,水洞六,堆房十六。先是林爽文之役,陽湖趙翼從軍,議移治鹿港,其後陳震曜亦有鹿港建城之議,皆不行。以城在山下,每攻必破也。 雲林縣城:光緒十三年建縣,擇地林圯埔之雲林坪,固鄭氏部將林圯所闢也。翌年二月,知縣陳世烈奉命築城,周一千三百丈有奇,寬六尺,多植竹三重。既成,建旌義亭,以志工事,題曰「前山第一城」。然其地當濁水、清水兩溪之域,每逢汎濫,往來杜絕。十九年,知縣李烇請移治斗六,築城以居,周一千一百六十丈,高五尺,廣八尺,外植刺竹,闢四門。竹多環池,深七尺,寬八尺。 苗栗縣城:未建。 臺北府城(附郭淡水):光緒元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建府治,擇地於大佳臘堡。四年,知府陳星聚謀於紳士,捐款二十餘萬兩,以五年正月起工,八年告竣。壘石為之,周一千五百有六丈,池略大之。闢五門:東曰照正,西曰寶成,南曰麗正,北曰承恩,小南曰重熙,而東、北兩門又築一郭,題曰「巖疆鎖鑰」。既成,聚者漸多,其後復建巡撫衙門,遂為省會。 新竹縣城:雍正元年,設淡防廳於竹塹埔,固番社也。十一年,同知徐治民始植竹,周四百四十餘丈。闢四門,建樓。嘉慶十一年蔡牽之亂,城民增築土垣。十八年,同知查廷華擴之,周一千四百有四丈,高廣各一丈,池深一丈。董事林超英、吳國步等亦改建四門,且增窩鋪。道光六年,總督孫爾準巡臺,同知李慎彝從紳士鄭用錫之議,稟請改建,砌石為之,周八百六十丈,高一丈五尺,堞三尺,基廣一丈六尺,上廣一丈。雖較舊略小,而既高且固。仍闢四門:東曰迎曦,西曰挹爽,南曰歌薰,北曰拱辰。樓二層,高一丈九尺,各建砲臺。以七年六月起工,九年八月告竣,計費十四萬七千四百九十八兩,均為官民捐出。是役巡道孔昭虔親勘其地,紳士鄭用錫、林國華、林祥麟等各董其事。其後疊圮疊修。光緒十九年四月,知縣葉意深再發國帑重修,凡支三千八百二十四兩。先是道光十九年,巡道姚瑩命同知龍大惇別建一城於西門之外為犄角,以地當港口,用以防海也。二十年英軍之役,同知曹謹乃擴之,周四百九十五丈,高一丈。建四門樓,東為賓暘,西為告成,南為解阜,北為承恩。又闢四小門,小東曰卯耕,小西曰觀海,小南曰耀文,小北曰天樞。城多植竹鑿池,廣二丈,深一丈五尺。紳士鄭用錫等董之。二十三年修。同治九年,增建砲臺,今圮。 宜蘭縣城:宜蘭故蛤仔難也,嘉慶十五年建噶瑪蘭廳,擇地五圍。委辦知府楊廷理始築土城,周約三里,長六百四十丈,東西互均,南北相距一百八十丈,垣高六尺有奇,環種九芎,故曰「九芎城」。十七年,通判翟淦增植刺竹,並建四門,各以方向名之。二十四年,通判高大鏞重建。道光十年,薩廉修之。城內舊有水圳兩道,自西而東,乃引以為池,深七尺,寬一丈五尺。光緒元年,改為宜蘭縣。 臺東直隸州城:未建。 埔里社廳城:光緒四年,改北路理番同知為中路撫民理番同知,駐埔里社。總兵吳光亮以官帑四千圓,建築廳署,壘土為城,多植刺竹,為四門,周二里許,曰「大埔城」。 基隆廳城:未建。 南雅廳城:未建。 澎湖廳城:鄭氏之時,置安撫司,駐暗澳舊城。歸清後,設巡檢,而城已圮。康熙五十六年乃築小城,稱「新城」。雍正五年,改廳,猶未建也。光緒十一年法軍之役,城陷。十三年十二月,總兵吳宏洛乃發兵築城,十五年十月告竣,周七百八十九丈有二尺二寸,高一丈五尺,堞高三尺,凡五百七十,基深三尺五寸,寬二丈四尺。闢四門,西南各增一門,皆建樓壯麗。東南臨海,西接金--,北浚護濠。計費二萬三千五百三十七兩,為臺灣善後局支辦。是年,移廳署於今治。 衙署延平郡王府:在安平鎮王城內,今圮。 東都總制府:在承天府治西定坊下大埕,土名統領巷。同治間,陳氏子孫以陳永華曾為總制,改建宗祠。 承天府:在府治東安坊南向。歸清後,改為臺灣府署。 天興縣:在府治鎮北坊米市,今廢。 萬年縣:在興隆里,即鳳山舊城,今廢。 臺灣巡撫衙門:在臺北府治撫臺街,光緒十三年,巡撫劉銘傳建。 臺灣布政使衙門:在臺北府治,舊為巡撫行臺,光緒十三年,布政使沈應奎建。 滿漢兩察院:在臺南府治東安坊,雍正元年建,今圮。 臺灣撫墾大臣衙門:在南雅廳治,光緒十二年,幫辦撫墾林維源就其別莊暫用。 分巡臺澎道署:在臺南府治西定坊,康熙二十三年,巡道周昌建。 臺南府:在府治東安坊,原臺灣府署。雍正七年,知府倪象愷就明承天府改建。 經歷司:在府署東南。 臺北府:在府治,光緒四年,知府陳星聚建。 經歷司:在府署之南。 臺灣府:未建,暫設彰化縣治,以舊時北路理番廳署充用。 經歷司:在府署。 臺東直隸州:光緒十三年,南路撫民理番同知袁聞柝建。十四年秋,番亂被燬。十二月,知州吳本杰乃就故址之南畔詳請築壘,四圍各寬三十丈。 臺灣海防廳:舊在鹿耳門。雍正八年,移建臺南府治西定坊。光緒十一年裁。今廢。 淡水海防廳:原在竹塹士林莊。雍正二年,同知王汧建。乾隆二十一年,同知王錫縉移建於廳治。光緒元年,裁,暫充臺北府署。 澎湖海防廳:原巡檢署,在大山嶼西澳,康熙二十三年建。 北路理番廳:原在彰化縣治。乾隆五十三年,移鹿港。嘉慶二年,同知汪楠建於粟倉南畔。光緒九年,裁。 中路理番廳:在埔里社大埔城。光緒四年,總兵吳光亮建。 基隆海防廳:原基隆通判署。 南雅理番廳:在大嵙崁莊,光緒二十年建。 噶瑪蘭通判署:在廳治東街。嘉慶十八年,通判翟淦建。光緒元年,改為宜蘭縣署。 基隆通判署:在廳治。光緒元年建。十三年,改為海防同知署。 卑南州同署:在卑南莊,寄治於安撫軍營內。 花蓮港州判署:未建。 安平縣署:原臺灣縣署,舊在臺南府治東安坊。乾隆十五年,知縣魯鼎梅移建鎮北坊。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鳳山縣署:原在舊城。康熙四十三年,知縣宋永清建。乾隆五十三年,移建今治埤頭街。 典史署:原在舊城,後移今治縣署之右。 嘉義縣署:原在佳里興。康熙四十三年,移駐今治。四十五年,攝縣事同知孫元衡建。乾隆二十七年,知縣衛克堉重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雍正二年建。 恆春縣署:在縣治。光緒元年,知縣周有基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淡水縣署:在臺北府治,光緒四年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新竹縣署:在縣治,光緒元年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宜蘭縣署:原噶瑪蘭廳署。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臺灣縣署:在府治新莊仔莊,光緒十四年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彰化縣署:在縣治之中。雍正六年,知縣湯啟聲建。林爽文之役,燬。乾隆五十三年,知縣宋學灝重建。戴潮春之役,復燬。同治十二年,知縣孫繼祖再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乾隆十二年,典史朱江重建。 雲林縣署:原斗六門巡檢署。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苗栗縣署:在縣治,光緒十四年建。 典史署:在縣署之右。 羅漢門縣丞署:乾隆二十七年建,五十四年改為巡檢署。 萬丹縣丞署:乾隆二十六年,移駐阿里港。 笨港縣丞署:原在笨港。雍正十一年,移建於 臺南連橫雅堂撰關征志昔禹平洪水,畫九州,任土作貢,賦稅之義始此。賦以足兵,稅以足食,國用既足,民亦安寧。而暴君汙吏以天下為私有,橫征倍斂,吸食脂膏,兆民怨怒,起而逐之,國亡身戮,為天下笑。連橫曰:明以前尚矣。臺灣遠隔海外,為古荒服,土番所處,海寇所踞,未有先王之制也。明季,荷蘭人始闢斯土,以通東洋貿易之途,設官行政,制王田,募民耕之,而納其賦,語在田賦志。是時歸附土番歲納鹿皮,視社之大小為差。其後因之,每年五月初二日,主計官集公所,召民?社,眾環視之。官歷舉各社餉銀之數,高呼於上,?者應之,至最多者而畀之。乃具姓名及社餉於冊,取殷戶為保,以四季分納,謂之「社商」。社商時率夥記至番社貿易。夥主財物,記任會計,而社商領之。凡番耕獵之物悉與社商,而以布帛、鹽鐵、煙草、火藥易之。其令嚴密,番不敢私。社餉之入,大社數千金,小亦數百,是為雜稅之一。當是時,土地初闢,地廣而腴,一歲三熟,閩、粵沿海之氓相率而至,以逐什一之利,歲率數千人。荷人課其丁稅,每丁年納四盾。領臺之初,歲收三千一百盾。其後二十年,增至三萬三千七百盾。蓋移殖者眾,而歲入亦多也。臺灣之山多麋鹿,獵者領照納稅,月課一盾。逐犬入山,肆其捕殺。於是麋鹿漸少。其後增至十五盾,歲入三萬六千盾,少亦二萬餘盾。其脯皮販運中國、日本,歲率十餘萬金。設關榷稅,以稽市物,歲亦十餘萬金。若夫山林川澤之利,工之所計,虞衡之所入,莫不權其輕重,以佐行政之費。荷官俸養所入,歲不足用,各自私賈,以罔市利。暴待細民,侵奪田宅,上下交爭,賄賂成習。甲螺郭懷一因民之怨,糾合同志謀逐之,事敗被殺,株連數千人。亡命之徒,轉相嘯聚,以與抵抗。又聞延平郡王將興光復之師,荷人懼,乃請爪哇總督增兵戍臺,多課雜稅,以助兵食,而內訌不息,搶攘昏墊,以至於亡。夫國以民為本,富則國富,貧則國貧。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今荷人之有臺灣也,肆其橫暴,剪食我土地,侮虐我人民,剝奪我權利。而世之論者曰,是殖民之策也,烏乎痛哉! 延平入臺,國用不足,多沿荷人舊制。及經嗣位,諮議參軍陳永華乃籌長治之策,盡心經畫,建保里之方,布屯田之制,開魚鹽之利,伐林木之材,內課農桑,外興貿易。十數年來,移民大至,多至數十萬人,拓地遠及兩鄙。臺灣之人以是大集。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故民皆勤功樂業,先公而後私。故曰:「衣食足而知榮辱,廉讓生而息爭訟」。夫自延平入臺以來,與民休息,而永華又咻噢之,道之以政,閑之以誼,教之以務,使之以和,漸之以忠,厲之以勇,勸之以利,嚴之以刑,民於是乎可任也。二十年間,臺灣大有。取其有餘,以供國用,民亦樂輸不怠。善乎德化之入人深也!洎永華亡,政教偷薄,而雜稅之徵濫矣。 清人得臺之際,議遷其民而墟其地。靖海將軍施琅力陳不可,乃設一府、三縣。田賦之制略同行省,而雜稅仍舊,或更立之,名目繁多,變本加厲。其設於陸者曰「陸餉」,麗於水者曰「水餉」。「厝餉」始於荷人,大小有差,歲徵銀一千四百六十六兩有奇。雍正元年五月,有司查驗府治家屋,除破壞者,凡得大厝七千七十四間,間徵一錢五分一釐九毫,小厝一千七百零三間,徵半之。按戶給照。納餉後有倒壞者,許繳照註銷,而新建者餉亦如之,著為例。磨餉者,鄭氏所立也,一首徵銀五兩六錢。蔗車者,新餉也,一張亦徵銀五兩六錢。當舖者,以權子母者也,年徵五兩,謂之官典,官保護之,雖收 臺南連橫雅堂撰榷賣志連橫曰:昔者太公治齊,官山府海,以殖其利,管仲因之,齊以富強。故能霸諸侯,攘夷狄,功傳數世。漢興,至武帝時,拓地用兵,軍旅歲動,國計不足,設鹽鐵之官,榷酒酤之稅。文學之臣以為聚斂,而功利者且以為富國焉。臺灣榷賣之制,始於清代。初理鹽、磺,後及煤、腦。蓋此為天地自然之利,苟振興之,足以裕國而益民焉。先是臺灣鼓鑄鍋皿農具之人,例由地方官舉充,藩司給照,而納其稅。全臺定二十有七家,名曰「鑄戶」。其鐵由漳州採辦,私販治罪。蓋以臺灣孤立海上,慮造兵器,故官督之。然自通商以來,洋鐵入口,載在稅則,而舊例遂成虛文。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請廢止,用者便之。夫榷賣之制,各國皆有,大小輕重,或有不同。而臺灣之所行者則此。記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旨深哉! 鹽臺灣濱海之地,煮水為鹽,其利甚溥。前時鹽味苦澀,不適於用,多自漳、泉運入。永曆十九年,諮議參軍陳永華始教民晒鹽,擇地於天興之南,則今之瀨口也。其法築埕海隅,鋪以碎磚,引水於池,俟其發滷,潑而晒之,即日可成,色白而鹹,用功甚少。許民自賣,而課其稅。歸清以後,鹽戶日多,銷路愈廣;爭晒競售,市價不一。雍正四年春,奏歸官辦,由府管理。分設鹽場四處:曰州南,曰州北,為臺邑武定里;曰瀨北,為今附郭之鹽埕莊;曰瀨南,則鳳邑之大竹里,而毗於打鼓山麓也。每場設管事一名,巡丁十人,或八人、或六人,視其大小,以防私漏。鹽戶晒鹽,例於春冬,春曰大汎,冬曰小汎,以夏秋多雨也。鹽成運納於場,而發其價。每石時銀一錢二分。瀨南稍遜,減二分。歲收約九萬石,或至十萬石。府中設總館一,市鎮各設分館。販戶赴館繳課,領引而出。其鹽石銀三錢。水運陸載,視路遠近,以定市價,故各地不均。鹽課所入,每月支發鹽戶及經費外,悉存府庫,造冊申報,以充兵餉。乾隆二十年,增設瀨東,為嘉邑之井仔腳。而布袋嘴、北門嶼亦先後分設。蓋以彰、淡設治,墾戶日進,故由此給之。五十五年,議定臺灣定額之外,所有埕底泥鹽,歲約二萬石,分撥各廳銷售。每年徵課一千八百十八兩餘,入冊奏銷。嘉慶十五年,設噶瑪蘭廳。鹽用瀨北,歲銷七千石,歸廳採運。每石售銀三錢三分,共徵二千三百十兩。除原價及折紋銀外,可得盈餘紋銀一千三百三十七兩。先是興化、惠安魚船,每當春夏之交,遭風收泊蘭屬,運鹽散賣,斤錢七、八文。間有收積居奇,至秋冬時,價至二、三十文。及設官後,禁私販,議照汀州行銷廣潮鹽引,募雞籠小船,給照至蒲田、惠安就場購運,以資民食。蓋以蘭地僻處北東,府鹽運至淡水,又須待風而入,費大時久,或虞斷絕,故其價昂。而司道不許。以蘭為臺屬,行銷府鹽,可杜私販,且緩急足濟,乃議定歸廳。自十八年三月為始,每斤價十六文,用者便之。道光四年閏七月,省議以南靖、長泰二縣鹽引阻滯,奏請臺灣代銷。於是歲課一萬七千石,合以臺灣自晒者十三萬石,入款頗巨。自是以來,北鄙日闢,淡屬住民幾數十萬,而仍行銷府鹽,採配不便。咸豐中,始許於虎仔山自晒。一時私鹽充斥,課項銳減。同治六年二月,改歸道辦,嚴緝捕。虎仔山場亦歸官,七年移府,九年二月復歸道,十年仍歸府辦。而鹽引愈多矣。 澎湖四面皆海,小島錯立,其地斥鹵,可以自晒。仍銷府鹽,每銀一圓售八十斤,色灰稍苦。澎人以海為田,需鹽較重,一旦不至,人受其病。光緒初,議設鹽場,不許。十一年建省,十四年整飭鹽務,南北兩府各設總局,以攬其事。南歸兵備道,而北歸布政使。基隆、艋舺、宜蘭、新竹、大甲、鹿港、嘉義、鳳山、恆春、澎湖各設總館,各地仍置小館,由民攬辦。其館主多鄉紳宦戚,獲利不少。大者歲盈萬金,小亦一、二千圓。臺灣銷鹽約按人口,每人日用三錢,年須六斤十二兩。以三百萬人計之,則當鹽二千二十有五萬斤。斤勻銀一分,為二十萬二千五百兩,實歲入之一大宗也。 生番渾噩,僻處內山,茹毛飲血,需鹽孔亟。其歸化者由官給之,或以互市。而舊志載崇爻山有鹹泉,掘地汲之,編竹為鑊,內外塗泥,煮之成鹽。若中壢、後壟各地熟番,有以挑沙瀝鹵自煮者,官不徵課。蓋歸化時,曾經奏准者也。 硫磺硫磺產於淡水,為今北投之地。當西班牙人據臺時,曾掘取之。而瘴毒披猖,蟲滋水惡,工人多病。歸清後,康熙三十五年冬,福州火藥局災,典守者負償,欲派吏往,無敢至。仁和諸生郁永河適在省,慨然請行。三十六年春二月至郡,四月北上,先命淡水社通事張大入北投築屋。既至,集番酋飲,告以採磺事,與約一筐易布七尺。番喜,各負磺至,命工煮之。磺有黃、黑二種,質沉有光,以指撚之,颯颯有聲者佳,反是則劣。先碎為粉,暴日極乾。鑊中置油,徐入土,以兩人持竹桿攪之。土既得油,則磺自出。油土相融,而後成物。一鑊可得四、五百斤,或一、二百斤,唯視火候之純疵爾。產磺之地為內北投,石作藍靛色,有沸泉,草色萎黃,無生意。山麓白氣縷縷,如雲乍吐,是為磺穴。風至,磺氣甚惡。更進半里,草木不生,地熱如炙,白氣五十餘道,皆從地底騰激。怒雷震撼,地岌岌欲動。所以不陷者,熱氣鼓之爾。穴中毒焰撲人,觸腦欲裂。左傍一溪,聲如倒峽,即沸泉所出源也。永河著稗海記游,其所言略如此。當是時,淡水未闢,而北投又在番境,奸宄潛至,私製火藥。乾隆中,出示禁止,嗣命屯丁守之。每年四季,北路營副將派弁入山,焚燬草木,以杜私煮。同治二年,福建巡撫徐宗幹奏請開採,以俾軍務。六年,淡水同知嚴金清稟請不可,以採之有四可慮。八年,盧璧山奉南洋通商大臣之命,來臺採辦,募工煮之。既而閩浙總督英桂飭總兵楊在元、兵備道黎兆棠派員會勘。蓋以其時整軍經武,多用火藥,故議開採。然以所產未巨,恐耗經費,九年,復封。及劉銘傳任巡撫,謀殖地利,光緒十三年,奏設腦磺總局,與樟腦皆歸官辦。而所產日盛,以至於今。 煤煤為礦產大宗。臺灣多有,而基隆最盛。當西班牙據北時,則掘用之,其跡猶存,為今之仙洞。歸清以後,仍事採掘。乾隆中,移民漸眾,以其有傷龍脈,請官禁止,然尚有私掘者。道光十五年,淡水同知婁雲再示禁。十七年,同知曹謹復禁。而是時海通已啟,東西往來,以臺為徑,各國遂多注目。禁煙之役,英艦窺基隆。及平,英人輒來臺灣,謀通商。二十八年,英國水師游擊吳倫至基隆,查勘煤層,歸報其國。三十年,英公使請准英人開採,不許。咸豐四年,美國水師提督彼里亦來勘,以煤層豐富,謀據此地,建軍港,以開美國貿易之途,而臺人不知也。天津之約,許開基隆通商。同治三年,福州稅務司上書,陳採煤之利,請准英商租地開辦。淡水稅務司亦為是言。巡撫徐宗幹奏言不可。而紳民亦立公約曰:雞籠山一帶,為合境來龍,靈秀所鍾,風脈攸關。近有沿海奸民,訛言山根生有煤炭,難保無人偷掘。一經損傷,全臺不利。如遇偷挖,即行圍捕送官。倘敢抗拒,格殺勿論。有不遵者,公議懲罰。然其後私掘愈多,勢不能禁。九年春正月,總督英桂命署道黎兆棠派員查勘,乃委江蘇候補道胡斌與淡水同知會勘。據復海港東邊之深澳、八堵、土地公坑、竹篙厝、偏坑、田寮港、后山、石梗港、暖暖、四腳亭、大水堀等處,皆屬旁山,無礙正脈;遠隔民居,且於田園廬墓亦無妨礙。計得九十二洞。閉歇者二十三洞,其煤已竭,地歸山主。停辦者二十一洞,以價賤滯銷,流淺難運。現開者四十八洞。而中如四腳亭四洞,夏秋之間亦流淺難運,俟八、九月方可配出。於是傳集山主及鄉人士,妥定開採章程,立石為界,不許租與外人,並私相典賣。各洞相距,南北二十五里,東西五、六里。閉者不得再開,以七十洞為限。而煤戶須本地人又有親族廬墓者,互相環保,其曾為洋行辦事者不許。煤工亦須土著,家在五十里以內者方可用。每洞不得過二十人。煤戶具保,所出之煤投行仲賣,官為督辦。違者照罰。禁約雖開,而約束尚嚴也。當是時,基隆、滬尾已為通商之口,輪船出入,用煤日多,或運至福州、廈門、每年出產多至三、四十萬擔,少亦十餘萬擔。其煤三等:上曰角煤,擔值錢二百;次中煤,稍降;又次煤粉,最賤,僅得五、六十文。此為在山之價,若運出市上,則視路之遠近而差。照例每擔徵稅五釐,唯船政局採用者豁免,而煤戶亦無稅。光緒元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言:「臺灣之地,病於土曠。而土曠之病,由於人稀。重洋遠隔,勢必獲利三倍,而後內地力食之眾,不召而來。然墾田之利微,不若開煤之利鉅;墾田之利緩,不若開煤之利速。南北各省按日以煤炊?,入冬以煤禦寒。若出口暢旺,煤價必昂,於民開不無窒礙。而臺灣則炊?禦寒均無需此,除出口外,別無銷路。雖其煤質鬆脆,不敵西洋之產;而較之東洋,尚去不遠。然臺煤雖富,年來開採仍不甚旺,其故由於滯銷。西洋之煤,金山最夥。從前船隻皆繞金山而來,貨物之外,以煤壓載,煤佳價平,固非臺煤所能敵。自埃及紅海開通以後,洋船無須繞道金山,而金山之煤遂稀,價亦日昂。而臺煤仍不暢銷,則必減輕稅率,以廣招徠。此後稅率雖減,而入款仍不懸殊,則於民間生計當有起色。至船局所用臺煤,向係免稅,不在定則之內。今擬將出口之煤,每噸減為稅銀一錢。如蒙天恩允准,伏懇飭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札行總稅務司,言明臺煤無關民間日用,為洋舶所必需,是以減稅惠商。南北洋各口均不得援以為例」。詔可。三年,聘英人臺札為礦師,並購機器裝置八堵,大為開採,出口亦多。而經費繁雜,不敷開用。委員浮冒,積弊日深。八年二月,臺灣道劉璈稟請督撫,略曰:「臺北煤務為臺灣漏 臺南連橫雅堂撰郵傳志連橫曰:臺灣海國也,四面皆水。荒古以來,久不與世接矣。而高山摩漢,平野生雲,獸蹄鳥跡之交,為土番盤踞者又不知幾千載。夫臺與閩、粵比鄰,順風揚帆,剋日可至。隋代既鎮撫東番,宋人又從而貿易,而皆不隸版圖,則以交通未便也。明季,葡船發見此土,荷、西二國遂分據之,各主其地。中間數百里,抑未有往來者焉。當是時,臺灣之名遠播歐土,而日本之八幡船亦出沒海上,瀛壖片壤,遂為東、西洋人交接之區矣。延平相宅,萬眾偕來,閩、粵之人扶攜而至。閩居近海,粵處山陬,守望相助,出入相友,而交通闢矣。歸清以後,拓地日廣,南船北馬,昔昔往來,而陸輸海運仍從舊轍,尚未足以促群治之進也。及劉銘傳任巡撫,乃立富強之策,購輪船,築鐵路,設郵遞,通電線,經營布置,面目一新。惜功未全成,而解任去,寧不可恨?然銘傳之功,固宜特書而不容泯者。記曰:「登高自卑,行遠自邇」,今試著於篇,曰陸運,曰海運,曰郵電,而燈臺附焉。 陸運臺灣當鄭氏之時,統治僅及承天,半線以北尚委荒蕪,唯巡防一至而已。清人得臺,沿用舊法,置驛戍兵,漸及北鄙。康熙三十六年,仁和郁永河始至北投採磺。其時斗六門以上,猶是未闢之地也。中葉以後,至者日多,南達琅?,北及三貂,而臺東之遠且有至焉。然自極南以至極北,計程幾八百里,行者須十三、四日,急亦八、九日。而溪流廣漠,每逢大水,阻遏不前,或至浹旬不渡。且臺之陸運僅藉人力,未曾以車馬往來。其駕牛車者,但為載糖輸穀之用,日行二、三十里。牛車之制,夾以兩輪,輪徑幾二丈,每輛可載十石,笨重難行。其有溪流者,則多用筏焉,臺人謂之渡。曰官渡,由官司之,不取其賃。曰義渡,由鄉司之,而收其稅,以充善舉,或為寺廟香火。請官准給,曰私渡,由民司之,以載客貨,而時有勒索之弊。有司示禁,其風稍息。溪之小者多架竹橋,或積石為杠。深山大谷中,則多縛籐橋,兩旁繫於巨樹,長十數丈,人行其上,如步虛空,搖蕩殊甚,懦者至不敢過。然山居谷飲之民,趨之若夷,習險故也。近則多附鐵線,行者便之。臺地無車,故用轎。轎制略同漳、泉,日行可五、六十里。漢書淮南王諫伐南粵,謂乘轎踰嶺。其時南粵之道路未治,猶臺灣也。 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請開山撫番,以總兵吳光亮帥中軍、同知袁聞柝帥南軍、提督羅大春帥北軍,分兵三路而入。自前山以達後山,測地繪圖,建標計里,而獸蹄鳥跡之區,始為行旅往來之道矣。葆楨之疏曰:「南路一帶,自九月間袁聞柝率綏靖一軍越崑崙坳而東,張其光隨派副將李光領前隊繼之。十月初一日,李營至坳東,袁聞柝乃拔營前進,自崑崙坳至諸也葛,計程不過數十里,而荒險異常,上崖懸升,下壑眢墜,山皆北向,日光不到,古木慘碧,陰風怒號,相顧失色,不能不中途暫駐,以待後隊之來。當袁聞柝駐營諸也葛之日,正張其光內埔辦理兇番之時。有老鴉石者,崑崙坳之西境也。初八日,張其光左營有勇丁五人暮經該處,突有數番殺傷二人。都司張欣、守備周思培等即派隊追趕,該番逃散無蹤。隨傳內埔社頭人,查係七家蛋社兇番。二十四日,參將周善初出哨雙溪,途見無首勇丁橫臥血漬。旋見兇番多人,執械狂竄。麾勇追之,適周恩培出哨,橫截坡前,鎗斃其一,擒其三,餘悉散走,俱為陳阿修社番。即將三人就地正法。二十日,都司張朝光率兩哨營於大石巖,都司張天德亦率隊至諸也葛。袁聞柝乃得拔營前赴卑南。諸也葛以下,地略平坦,然榛蕪未剪,焚萊伐木,頗費人功。聞柝露宿空山,染病甚重,輿疾率旅,逕抵卑南。張天德一軍亦已趨紮大貓裏,與之犄角。辰下卑南一帶,業已開通。崑崙坳左近,雖有兇番出沒,已分別懲儆,諒無敢生心。惟山道險遠,糧運殊艱。而卑南一帶海口,波濤拍岸,船不能泊。自內埔至卑南,均已派營分布,聲勢尚能聯絡。此南路近日開山之情形也。臺北一帶,提臣羅大春自九月十八日派都司陳光華為首隊,守備李英、千總王得凱為次隊,游擊李得升為三隊,前赴新城。別遣軍功陳輝煌率兩哨赴大清水溪,總兵戴德祥以三哨紮大南澳、二哨紮大濁水溪。時正風雨連山,諸軍阻不能進。二十五日天晴,陳輝煌先至大濁水溪。旋有兇番抗拒。擊斃二人,遂即走散。李得升、李英、陳光華等踵至,會勘形勢。近溪荒壤,周圍約寬數十里。惟地皆砂石,不及大南澳之膏腴。溪岸南北約距三十餘丈,波流陡急。副將周維光等,連日趕造正河,支河木橋各一。工程既竣,各軍乃得越溪而前。自大濁水溪以往,前者曰小清水溪,後者曰大清水溪。十月初八日,陳光華一營紮小清水,而陳輝煌等進紮大清水。即有新城通事李阿隆等率太魯閣番目十二人來迎,願為嚮導。隨至新城,營於溪東。又有符吻、豆蘭等社番目來迎。我軍遂進駐奇萊、花蓮港之北,為後山橫走秀姑巒之道。自蘇澳至新城,計山路二萬七千餘丈;自新城至花蓮港,計平路九千餘丈,統計二百里有奇。而沿途碉堡,除蘇澳至大南澳已設者不計外,應添建十有二處,均已興工。惟大南澳至大濁水溪一帶,兇番充斥,狙殺行人。乃於大南澳山腰,再闢一路,旁通新城。一以避海濱懸崖之險,一以塞兇番歧出之途。經派千總馮安國帶勇往辦。涉溪五重,方開十餘里。十一月十一、十三等日,正在開路,突有兇番千餘,分伏放鎗。我軍竭力抵敵,擊斃四人始退,而我軍陣亡者四人,傷者十八人。十五日,行至崇山之麓,我兵正在峽中開鑿,忽聞鎗聲四起。抵禦兩時,至者愈多。黃明厚、馮安國以該番傾社而至,其中必虛。分兵繞擣, 臺南連橫雅堂撰糧運志連橫曰:臺灣為宇內奧區,土沃宜稻。初闢之時,一歲三熟,故民無饑患。鄭氏養兵七十有二鎮,諮議參軍陳永華乃申屯田之制,以足兵食。又能以其有餘,供給漳、泉,以取其利,故國用無匱。清人得臺,分駐戍兵皆調自福建,三年一換,乃賦其穀曰正供,以備福建兵糈。凡商船赴臺貿易者,須領照,準其樑頭,配載米穀,謂之臺運,其事由廈門海防同知司之。福建水陸官兵五十營,與駐防旗兵不下十萬,歲徵糧米,唯延平、建寧、邵武、汀州、興化五府產米之區,足給兵食;而福州、福寧、泉州、漳州四府則兵多米少,協濟猶不足,半給折色。督標金廈、漳鎮、銅山、雲霄、龍巖、南澳諸營,且有全折者。雍正間,先後奏請半支本色,以臺灣額徵供粟內撥運,謂之兵米。嗣增戍臺兵眷米,亦以臺穀運給。於是臺灣歲運福建兵眷米穀八萬五千二百九十七石,遇閏加運四千二百九十八石。乾隆十一年,巡撫周學健奏定分配商船,運赴各倉。此臺運之由來也。 臺灣商船,皆漳、泉富民所造,渡海貿易,以博贏利。一時商務繁盛,故皆急公樂運。自五十九年水災之後,械鬥又起,續以蔡牽之亂,騷擾海上,軍興幾二十載,漳、泉之民困焉,臺灣亦然。百貨蕭條,泛海日少,於是臺穀不能時運。而福建兵糈孔亟,廳縣皆借用備儲,而倉穀空矣。商船大者載貨六、七千石,小亦二、三千石。定例樑頭寬二丈以上者配運一百八十石,一丈六尺以上者一百三十石,石給運費六分六釐。初無所苦,既而倉吏多方挑剔,遷延時日,而民貨一石運費三錢,或至六錢,多於官運者數十倍。夫誰肯樂為哉?且臺船載貨,多赴寧波、上海、膠州、天津,遠至盛京,然後還閩。往返數月,官穀在艙久,懼海氣蒸變,倉吏不收,故多私易銀買貨,其還也亦折色交倉。不可,乃買穀以應。官吏特以為利,久之遂成陋規,如江、浙之漕焉。嘉慶十四年,總督方維甸以臺穀積滯,奏開八里岔港,與鹿耳門、鹿港一律配運。於是鹿耳門應運四萬九千餘石,鹿港二萬二千餘石,八里岔一萬四千餘石。 初,部議按照樑頭,每船配運自一百石至三百石而止。乾隆三十七年,詳定糖船應配百六十石,橫洋船八十石。四十八年,又奉部議逢閏加運。及開二口之後,議定鹿耳門糖船配三百六十石,橫洋船百八十石;鹿港之廈船亦百八十石,蚶江船百四十石,蓋以蚶船較小,而八里坌漁船之渡海者,亦令配運,自三十石以至八十石。然有司奉行不謹,商人又巧為規避,而臺穀之積滯猶故也。十六年,總督汪志伊奏請自運,飭廈門、蚶江兩廳封僱商船二十艘,每艘各載一、二千石,照例給費。每石別給銀二分,派丞倅、游守各一員監運,以三回運歸十萬石。二十二年,復僱運七萬。商人雖勉強應命,而臺灣一聞專運,米價躍貴,民食被害。彰化知縣楊桂森議請改徵折色,奏罷臺運。省議不可。鹿港盧允霞聞之曰:「此奇貨也」!謂所善商人:「我能革陋規」!眾信之,以為謀主。設館,徵各船戶錢為訟費;然郡中及泉、廈商船未從也。二十五年,巡道葉世倬至鹿港,諗商困,歸欲革之,議造官船自運,以語臺灣縣姚瑩。瑩曰:「未可,臺穀歲十萬石,舟以二千為率,當用五十艘。一艘以五千為率,當費二十五萬圓。弁兵、管駕、舵工、水手每舟不下數十人,歲費又數萬圓。海舟駕駛,三年一修,費又數萬。而重洋風濤不測,一有沉失,舟穀兩亡。是漕艘之外,又增國家一病也」。世倬疑其有私。及為巡撫,力持前說,未及改制而去。已而趙慎軫、孫爾準為督撫,患商運不前,命臺灣府方傳穟籌之。傳穟以鹿港口門淤淺,商舶不至,道光四年,乃開五條港以利出入。而是年奉旨運米十四萬石至天津,免配兵穀者六十艘,配運之船益少。傳穟曰:「今雖極力疏通,不足運本年之額。計來歲積欠當十萬以上,勢又必需僱運,然非善策也。重洋險阻,歲有漂沉。平時配運祗百餘石,糖市倍之。失水責償,為數無多,故行之可久。若僱船專運,每船何止十倍。設有不虞,官商難賠。雖前已三次行之,而未可恃也。昔時商本豐厚,船料堅固;今則商船薄小,沉碎較多。民間買貨千石,猶必分寄數船,以防意外。而官穀豈可不重乎?積穀十三萬,用船六、七十艘。廈、蚶二廳僱撥,當為四起,或五、六起。每起必有文武正副委員護送,弁兵供應犒賞,取諸四縣,賠累已甚;而內地各倉,既失商運之利,則必多所挑駁。此累之在官也。官穀運費,每石六分六釐,較之民貨,僅為十分之二;每船以二千石為率,船戶僅得運銀一百餘兩,不敷費用。其船本及修整蓬索、桅碇之需,皆於何出?每逢僱運,行商及通港之船,皆科派津貼,而商戶仍不免賠。此累之在商也。臺灣三口,來往商船祗有此數;既運積穀,則明年新穀必有短配。是疏積欠,反增新欠,亦非計之得者。況臺地近年米貴,一聞專運,市價忽騰。是官商既病,復以病民。計唯有漸停新穀,折色支放。請飭廳縣查明積穀,照舊配運。其新穀悉易銀,按中平市價,每石折番銀一圓三角,分四季解至內地。有穀廳縣領回,折放兵食。內地番銀一圓可易制錢八百餘文,以二穀一米計之,每米一斗可折放制錢二百文。俟積穀運竣,仍配新穀。再有屯積,亦可仿此而行,則免僱運之害,而臺之積穀可清,內地之倉儲可補矣」。慎軫韙之,而水師提督許松年以為不可。適盧允霞入京上控,求罷商運。事下督撫議。司道乃採楊桂森之說,停止商運,請臺地供粟,半折本色,以給臺營,半收折色,每穀一石徵銀一兩二錢,以給內營。即全數抵臺灣兵餉,可免一領一解之煩,每年又可省運費六千餘兩。慎軫曰:「閩省漳、泉諸府,負山環海,田少民多,出米不敷民食。臺地產米之區,故令徵收本色,運給內營兵糈。原以臺地之有餘,濟內營之不足。今如改解折色,已失立法之意。臺郡各屬徵收供粟,向無半本、半折之例。方守所議暫解折色一年,猶屬一時權宜之計,尚可由官酌辦。若改徵半折,則臺民有穀之家較多,紛紛糶穀完銀,必有平水火耗之加,更滋流弊。是利商以病民也。更易舊章,未可草率,其再議之」。於是臺灣道孔昭虔、臺灣府方傳穟,臺防同知杜邵祁、鹿港同知鄧傳安、淡水同知吳性誠、臺灣縣李慎彝、嘉義縣王衍慶會議,皆謂商運不可罷。臺人聞將改折,大譁,紳士咸曰:「民間完納正供,已百餘年。雖今昔情形不同,私有折色,亦皆按時價之低昂,無有一定。若改徵折色,每穀一石徵銀一兩二錢,轉成定例。行之日久,勢必又有加徵。平水火耗,受累更深。且臺民市易皆用番餅,並無紋銀,全賴每年兵餉散布民間。紋番兩便,故錢價得平。若大餉永停,則紋銀斷絕,番餅增昂,必致民商兩病。大不便」。爾準亦以改折抵餉之說,密訪於傳穟。傳穟復書曰:「今之紛紛言商病者,皆務虛名,未計其實。商船往來臺洋一次,販貨之獲利,與船戶之水腳,所得凡數千金。以數千石之船,而僅運百餘石之官穀,復給以每石六分有奇之運費,國家恤商,可謂厚矣。何病之有?所謂病者,有司之陋規爾。有國法在,罪之可也,裁之可也。若改易舊章,設有他弊,又何以處之?自古無不弊之法,利之所在,弊即生焉。苟鑒於末流,遂並亡其本,是為因噎廢食,烏可不察?夫商船運穀,雖以養兵,其端原於正供。臺地產穀之區,頗艱銀貨,故昔人因地定賦,有供粟而無地丁。雖有勻丁雜稅,為數無幾。而漳、泉、福州兵民繁庶,產穀不足,故以有易無,運臺穀以濟各地之兵糈,發帑金以給全臺之兵餉。各得其所,民便久矣。雖近時臺屬正供不無折收,內地兵米不無折放,船戶運穀不無折交,然名存法在。每有需穀之時,猶可立備。一經改制,則內地永無得穀之期,臺地永無見銀之日。一旦需用,反費周章。其不便者一。臺屬貿易俱用番餅,官民收用紋銀,皆仰給於臺餉。給兵之後,散布民間,舍此則海外紋銀斷絕矣。其不便者二。全臺兵餉歲發銀二十一萬一千有奇,逢閏發銀二十二萬六千有奇,又加餉銀六萬七千有奇。臺屬額徵鹽課、叛產、官莊雜項錢糧捐款,盡數劃扣。歷年司中尚應發銀十四、五萬有奇。今以通臺運穀折價,即使年清無欠,裁十萬爾,不足抵大餉之數。設歲又歉收,民欠積累,立形支絀。海外兵餉攸關,貽誤匪細。其不便者三。自古三代不廢力役之征,國有徵發,里出車徒馬牛惟所用。唐定租庸調之法,史猶稱善。蓋軍國之需,不能不資民力,匪特賴以濟事也,亦陰以維持上下,使民知趨事赴功、尊君親上之義,故民安其分而忘其勞。今西北直省猶有車馬差徭,故其民情愿樸,以奉公為分所應爾。東南諸省民俗澆偷,一切便民,猶謗其上者,不知分與義也。海船無他徭役,官使往來,皆予僱值。獨過臺配載軍士,回棹配載運穀,此二事尚有奉公之意爾。然亦有水腳之給。雖稍有賠費,亦由船戶自圖巧利,為口員、胥吏之所挾持,遂成陋規,非無故而致也。若裁去運穀,則商船自此不識奉公之義。設一旦有意外之徵發,反興嗟怨,以為不當役使之意。履霜堅冰,由來有漸。其不便者四。盧允霞一無賴訟棍爾。昔嘗以唆訟擬遣,逢恩赦歸。又盤踞鹿港,煽惑商民。假控革陋規之名,設立公館,每船抽費數十。是以奸民暴斂也。各商船戶唯泉郊數人稍稍附之,餘皆已悟其奸,有赴廳控其假公者。此前歲鄧丞所以往毀其館也。彼挾此恨,又為眾船戶所歸尤,故冒死叩閽,以塞眾人之責。始因斂費而控陋規,繼因陋規而陳改制。是以一奸民而敢橫議,變亂祖宗成法矣。雖停罷商運之議,啟自楊桂森,然桂森之議,昔已不行。今則因盧允霞之控而行之,是奸民舞智,反優於邑令之建言也。其不便者五。州縣親民之官,必使有力辦公,乃可不形竭蹶。臺穀陋規,不但內地各屬賴之,即臺屬廳縣亦有折半徵收之利。每穀一石折收番銀二圓,或一圓八角,可當紋銀一兩四錢,或二、三錢。今使以半折抵給臺餉,則官無絲毫餘羨,而廳縣從此大困矣。海外經費無一不倍內地,幕友脩金歲常四、五千圓,捐賠之款又一、二千兩。廉俸無幾,何以供之,非盡為私肥之計也。其不便者六。雖有廉吏,亦必俾能自給,然後不侵國帑,不朘民膏。陋規既盡,勢必虧空倉庫。否則詞訟案牘,掊克贓私,民間受禍更烈,海外隱憂自此深矣。其不便者七。夫病商之弊,其實猶小;若以便商之故,而病官與民,因以病國,則害更巨。古之為政者,利均則權之以義,害均則權之以大小輕重,不可不謹也」。爾準納之。慎軫亦與書傳穟曰:「此閱陳議,所見正同。事關國制,不可不盡言。然已違眾議,不能商運」。傳穟所云運舊停新之策,亦遂置之,明年仍僱運焉。傳穟復議停運眷米,每米一石抵與紋銀一兩。藩司於臺餉扣發,臺屬以折色納府,抵大餉焉。是時慎軫已去閩,議雖暫行,未及咨奏,傳穟亦改調矣。道光七年,議定不計樑頭之大小、船之名目,凡廈船配穀百五十石,蚶船大者百石、小者八十石,橫洋船百八十石,糖船三百六十石。務欲以清積滯,而積滯猶如故也。於是奏請折色,自是年起,每石易紋銀一兩,令各兵眷自行買米,商船便之。 倉儲倉儲之制,倣於成周;所以充兵糈,裕民食,而平市價也。漢時始建常平倉,由官主之。穀賤則糴,穀貴則出,以時調劑,故曰常平。唐時又設義倉,則由官民合置,以備凶年之需。及宋朱熹復立社倉之法,後世行之,民以稱便。臺灣為宇內奧區,土田肥美,一歲三熟,以其有餘,供給福建,漳泉之民賴焉。鄭氏之時,曾建天興、萬年二倉,其址猶存。歸清以後,各縣增設。一曰文倉,儲供穀也;前時正供多完本色,故以此收之,或時以撥平糶。一曰武倉,備兵糧也;戍臺之兵按月發米,故以此存之。一曰義倉,官民捐設。而人民之自建者曰社倉。大清會典曰:「凡民間收穫時,隨其所贏,聽出粟麥,建倉貯之,以備鄉里借貸,謂之社倉。公舉殷實有行誼者一人為社長,能書者一人副之。按保甲印牌,有習業而貧者,春夏貸米於倉,秋冬大熟,加一以償。中歲則捐其息之半,下歲免息。社長、社副執簿檢校,歲以穀數呈官,經理出納,惟民所便,官不得以法繩之。豐年勸捐社穀,在順民情,禁吏抑派。有好義能捐十石至百石以上者,旌獎有差。社長、社副經理有方,亦按年給賞。制甚善也。又有番社倉,以貯熟番口糧,制略同。康熙四十三年,議定福建倉穀存留發糶之數,各州縣照額存留。而常平之穀,則依時價悉糶。唯臺灣孤懸海外,現在捐穀八千六百餘石,常平倉穀十一萬餘石,每縣照例應存之額,餘悉發市易銀,以備荒年賑濟。又臺、鳳、諸三縣所存供穀,現有七十餘萬石,為數既多,積久易腐,應留二十萬石,以供三載兵糈,餘亦悉賣,充為兵餉。雍正四年,議定臺灣歲運福建平糶之米五萬石外,別以正項購運十萬石,分儲沿海各處。若臺灣年豐,可酌情形加運」。七年,總督高其倬奏言:「臺灣之穀,祗可存備全臺及金、廈兩處兵糈。若漳、泉平糶之米,請將官莊之款採辦」。從之。乾隆十一年,省議以福、興、漳、泉之米,不能不藉資臺灣。而臺灣歲有豐歉,又不能不豫為籌備。乃定臺灣各廳縣買穀四十萬石,永為定例,存儲臺倉。如逢福建乏糧之時,撥往接濟,即以藩庫之款,發還買補。越二年,議定福建常平積穀之數,而臺灣應存四十萬石。夫臺灣為出穀之地,拓地日廣,收成愈多。非遇兵燹、水旱之災,粒食無缺。即有其災,而人民尚義,業戶輒出平糶,樂善之士亦多捐賑,故無道饉之慘。道光十七年,淡水同知婁雲又勸各莊合設社倉,眾多踴躍,後先設立。而正供以改徵折色之故,其後又裁班兵,文武各倉,遂多虛設,漸就傾塌。唯義倉尚存,今舉其所知者,著於表。 臺灣官倉表臺灣府倉:一在府治鎮北坊縣署左,計七十六間;一在東安坊舊縣署右,計三十七間。儲穀二十萬石;其不足額則由臺、鳳、諸三縣撥倉收存。 臺灣縣倉:一在舊縣署左,計五十七間;一在縣署右,計十四間;一在安平鎮,計二間;一在羅漢門,計三間。儲穀三萬石。又有監倉在縣署左,計二十間,乾隆二十四年奉文建。 鳳山縣倉:一在府治錢局,計二十八間;一在東安坊,計二十一間;一在大埔街,計二十間;一在安平鎮,計二十五間;一在舊縣治,計八間。乾隆五十四年,知縣常明修,儲穀五萬石。又監倉在舊縣治倉後,計五間,乾隆二十四年建。 嘉義縣倉:一在府治東安坊,計一百三十六間;一在縣治,計八十間;一在笨港,計一百零九間;一在斗六門,計九間。乾隆五十五年,知縣單瑞龍修。儲穀五萬石。監倉未建。 彰化縣倉:一在縣治半線堡,計十五間,康熙五十四年,諸羅知縣周鍾瑄建,以儲半線至竹塹兵米,則武倉也。雍正二年,移歸彰化縣。嘉慶十六年,知縣楊桂森改建城內。一在鹿港米市街,計十六間;一在貓霧 臺南連橫雅堂撰鄉治志連橫曰:古之治民也,築城郭以居之,制廬井以均之,開市肆以通之,設庠序以教之。士農工商,各有其業;故朝亡廢官,邑亡敖民,地亡曠土。理民之道,地著為本。是故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戶也。鄰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鄉而為卿。故其政不令而舉,其教不勞而齊,其兵不養而備,其稅不歛而足;此則鄉治之制也。連橫曰:泰西之政,其知此道乎,故能強其國而富其民。 臺灣當鄭氏之時,草昧初啟,萬庶偕來。廣土眾民,蔚為上國,此則鄉治之效也。當是時,布屯田之法,勵墾土之令,徠避難之民,拓通海之利。故能以彈丸之島,收亡國、擁諸王、奏群賢、建幕府,以與清人為難;此固已得霸王之道矣。經立,委政勇衛陳永華,改東都為東寧,分都中為四坊,曰東安、曰西定、曰寧南、曰鎮北。坊置簽首,理民事。制鄙為三十四里,置總理,里有社;十戶為牌,牌有長;十牌為甲,甲有首;十甲為保,保有長;理戶籍之事。凡人民之遷徙、職業、婚嫁、生死,均報於總理。仲春之月,總理彙報於官。考其善惡,信其賞罰。勸農工,禁淫賭,計丁庸,嚴盜賊。而又訓之以詩書,申之以禮義,範之以刑法,勵之以忠敬,故民皆有勇知方。此則鄭氏鄉治之效也。 清人得臺,沿用其制,而有司奉行不謹,漸就廢弛。朱一貴既平之後,地方未靖,總兵藍廷珍上書總督滿保,請行保甲,就各縣簽舉一幹練勤謹、家殷品端者,使為鄉長。就其所轄數鄉,以聯守望相助之心。給之游兵,以供奔走使令之役。如有一家被盜,則前後左右齊出救援,堵截各處,協力獲禽。又設大鄉總一、二人以統轄之,督率稽查,專其責成。鄉長如有生事擾民、縱容奸匪,而大鄉長不報者,則罪同。是雖無鄉兵之名,而不啻有鄉兵之實。今臺灣中路,擬設鄉長六名,南路鳳山八名,各立大鄉總一名;北路諸羅十二名,分立大鄉總二名,以統率之。鄉長准給養游兵四名;而大鄉總與以外委千把總銜,准給養游兵十名。每兵月給銀一兩、米三斗,就官莊內支之。而鄉長、大鄉總則酌量給之。凡地方有竊劫之案,則飭鄉長限期緝獲。初限不獲,比游兵;再限不獲,罰其身;三限不獲,重懲之。凡三次不能獲者,革之,而大鄉總銷其銜。其有勤謹辦公、三年無過者,量行擢用,以示鼓勵。從之。於是設大鄉總四名,鄉長二十有六。廷珍慮其未備,復請權行團練;以為今日郡治雖有協防之兵二千、足供調遣,然分派南北,所存無多。宜急訓練鄉壯,聯絡村莊,以補不足。無事則農,有事則兵。所謂急則治標,不可須臾緩者也。其後遂立為例,每有兵事,則舉辦之。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之變,南北俱陷,郡治戒嚴,各鄉多辦團練、出義民,以資戰守。而鹿港郊商亦募勇自衛,故無害。顧此為防內之事,而禦外則尤烈。 道光季年禁煙之役,英艦輒窺伺海口,臺人大憤,與之開戰。和成,詔開五口通商,遂倡攘夷之論。且公約曰:「曩者英人犯順,罷兵議撫,准其通商。而不通商之地,則不許登岸,違者送其領事治罪,此人人共知者。臺灣非英人應至之地,我等知朝廷寬大,許其和約,不與抗拒,非畏之也。彼既俯首恭順,我等豈敢生事?且所謂和者,但見之不殺爾,非聽彼之使令也。彼先侮我,我豈讓彼?我百姓如為所用,是逆犯也,是犬羊之奴也,餓死亦不肯為。我百姓自為義民報國,地方官亦不得牽制。如彼本無異心,而奸徒從中指引,則我等不殺其人,而殺勾通之人。於撫洋之道,固並行而不悖也。風聞英人欲於臺地貿易,如果成事,貽禍無窮。習教惑眾,是子弟罹其害也;占地蓋房,是居民遭其殃也;霸攬貨稅,是商賈絕其生計也;買用男婦,是子女受其荼毒也。臺地孤懸海外,無可徙避,亟宜及早圖之。一曰勤瞭望:沿海城鄉居民隨時於高處探望,但見洋船蹤影,即飛報該管文武衙門,一面探其駛入何口,再行阻截,不得專恃口岸吏胥。一曰聯聲勢:洋船如來停泊,並無逞強情形;我百姓多至千人,少數百人,暗藏刀棍,排立港岸,阻其深入,不與鬥狠,靜以待之,久則自退。一曰查奸細:洋人不足慮,慮土匪勾結爾。如有私與交接者,公同拿送文武衙門。若查出確有勾通證據,或造謠乘間搶劫,應報地方官殺斃。一曰選壯丁:無事之時,各街鄉除鰥寡孤獨及家無次丁外,每家各出一人,年約在五十以下、二十以上。殷實紳商各自添備,不拘定數。先造名冊,存於各義首處。一旦有事,呼之即至,違者公罰。至有事動支口糧,或由官給、或由民捐,臨時定議,宜從優厚。即有一、二死傷,定邀褒卹。一曰籌經費:防堵軍需,自有帑項。我百姓仍須備儲,同保身家。每街鄉公議以公正紳耆為義首,查明現在經商及田產較多者,每家每日捐錢數百文或數十文,一月一支,零星積存。俟有成數,再議生息。除卻防洋,不准動用。一曰備器械:刀鎗牌銃,家家俱有;人執一器,即成勁旅。所慮者洋人之砲爾。然彼砲在船,遠不能及。我砲在岸,近而易攻。但令大砲不能登岸,則其技已窮。我不必用砲,唯禦彼之砲,而其技亦窮。每家或三兩家,各置遮牌一面,以木版高與身齊,或編竹為之。內安鼻紐,外釘牛皮舖棉紙,或加網絲,或塗蔗糖,此臺地所易辦者。得壯士千百人,持此為前,則砲火不能傷。人人膽壯,有進無退,則一鼓而殲之矣」。當是時,徐宗幹任巡道,尤為鼓勵,故敵愾愈深。宗幹以欲禦外侮,須清內奸。通飭各屬總理,凡所管莊內向來為匪之人,非無畏法改悔者,許其將功折罪。如願作線緝捕,即赴附近分防衙門,代為稟請。願當差者,考其技藝,留充壯勇;願在鄉者,記其姓名,派守村莊,酌給口糧,俾資養贍。其有怙惡不悛者,即率眾捕拿解送,自應從優獎勵。又以書諭各社家長曰:「查姚前道任內,諭各社家長,以各莊丁口萬人、千人,最少數百人。賊雖多不過數十,少僅十餘人,爾族丁十倍於賊,賊雖強,焉敢伺夜深入?此必有與賊通者。通賊者非他,即本族本莊貧乏人爾。若輩無業忍饑,富者不肯贍給,故怨而通賊。爾社內富家可出公費若干,將社中貧乏無業而年壯者,悉召歸之,日給飯錢,使為壯丁。大社四十人,中社三十,小社二十。分為兩班,每夜一班巡社防守。一人執鑼不鳴,一人擊梆,餘執大挺,不許持刀鎗鳥銃。自三更起,繞行社外,向明而止。見賊則鳴鑼大呼,一社之人群起應之,賊必不敢入社。一社鳴鑼,則鄰社皆應。不逐賊者罰之。賊既走,不可遠追擊捕,恐其窮迫傷人。此法一行,則各社貧者有以自養,皆自保其社,不但不通賊,亦不復出而為外盜矣。姚前道任內,各社遵行,立見安謐。至隆冬以後,平日各須妥議章程,以期閭里益臻清靜。凡子弟為非,父兄同罪。當綢繆於未雨,期任卹之可風。各社內一人興訟,眾人牽連;一家滋事,大家破費。官兵至則妻孥移散,壯勇來則雞犬皆驚。典田鬻產,為無益之虛糜;積怨深仇,遭不測之禍患。與其為難於事後,何如早籌於事前。人無愚智,各具天良。境處饑寒,易成地棍。各社家道殷實者公議按捐地畝若干,各家分收近支族中貧苦孤獨子姪若干人,或借給糧食,傭工出力,按年抵扣;或支付銅錢,小本營生,餘利歸還;或祠堂公提生息,或本社捐置贍田。幼而慧者設義塾以免游閒,壯而鈍者習技勇以防奸宄。如怙惡不悛,公請族長責懲逐出,本支聯名送官究處,不准回社。如改過自新,或保送衙門充當壯勇。爾等同心協力,庶幾有安享太平之日,其各勉旃」。宗幹為治,每致意於公務,整剔利弊,循名核實。而紳民亦相觀感。一時士氣丕振,風俗純美,至今猶稱道焉。 淡水據臺之北鄙,地大物溥。閩、粵分處,閩居近海,粵宅山陬,各擁一隅,素少來往。而閩人以先來之故,稱粵籍曰「客人」,粵人則呼閩籍曰「福老」,風俗不同,語言又異。每有爭端,輒起械鬥。閩、粵鬥則漳、泉合,漳、泉則粵人陰持其後。搶攘昏墊,蔓延數十村落,而有司莫能止也。道光十一年,淡水同知婁雲乃立莊規四條,禁約八條,飭民守之。澎湖為海中群島,居民好訟。其時亦立鄉約曰:毋非時而賭,以新春六日為限;毋為竊盜;毋放牛蹊人之田;毋侵人漁界;毋演淫戲;毋怠公役;毋健訟。違者罰錢一千,其不從者請官治之。 初,林恭之亂,宗幹以淡水林占梅辦北路團練,彈壓地方。及戴潮春起事,淡水同知秋曰覲遇害,全臺俶擾。占梅又集紳士,籌守禦。時宗幹已任福建巡撫,命以辦理全臺團練事務,頒發鈐記,通飭所屬。然鎮道俱駐府治,籌兵籌餉,須設總局,乃由巡道委派紳士任之。劃城中為五段,設總簽首。東段二員:一轄六合境,一轄八協境。西段二員:一轄六和境,一轄六興境。南段一員,為八結境。北段一員,為十八境。中段一員,為二十一境。而小西門內外亦設一員,轄四境。大西門外為商務繁盛之區,分為南北,各一員。而三郊別有大簽首三名,理其事。三郊者,糖郊、南郊、北郊也。其辦事處在水仙宮,曰三益堂。每有交涉,開會平斷,不假於官。凡地方有大繇役,輒捐餉助軍,集資賑濟,為一方之重。蓋其時商務發達,貿易多利,而當事者又能急公好義,故人多尚之,其後乃稍凌夷焉。 初,各縣紳商均為義民首領。義民隨軍出戰,則各街舖戶派出壯丁,每境十名或二十,謂之舖民,每夜登城巡警,及旦始歸,僅留一人守之。每名夜給點心錢六十文,油燭十文,五日一發,屆期各街簽首向局支領。事平之後,尚存其名。坊里之人每有爭執,輒向總簽首論其曲直。而有司亦每循其意,以興除利弊。光緒七年,兵備道劉璈改為培元總局,以理一切善舉。其總辦由道府札委,下置紳董。凡清溝、修道、救卹、施醫等,歲率數萬圓,悉由洋藥釐金項下開支,其所以整齊市政者至矣。及法人之役,再辦團練,璈手定章程十七條以布之。既又刊漁團章程二十條,通飭紳民暨沿海漁戶遵行,頗收指臂之助,語在軍備志。時福建巡撫劉銘傳駐臺北,亦辦團練,奏簡林維源為團練大臣。十二年,奏辦清賦,飭屬先辦保甲,查造戶口。十戶為牌,牌有長。十牌為甲,甲有長。十甲為保,保有正。均隸於保甲局。總局在臺北,以候補知府為彙辦。各廳縣皆設分局,札委倅任之。按季彙報,先送按察使司查核,乃詳巡撫彙題,登其民於戶部,以知戶口之盈虛。而銘傳尤勵精圖治,欲置臺灣於富強。然以經費之故,未能竟行其志,惜哉!乙未之役,復辦團練,以進士邱逢甲為團練使。先是臺南府治每年應辦冬防,以詰盜賊、嚴水火。光緒十年,知縣俞鴻詳請道府,以抄封公款庫平六千圓,發各當舖生息,每千圓月利十圓,歲收七百二十圓。又以外新豐里魚潭?租二百圓,以充其費。尚有不足,則由鹽課盈餘撥用。夫保甲之制,所以衛民,使之相安而無事,然而民不能永安也。水旱之不時,疫癘之間作,鰥寡孤獨之無告,則必為之盡心力,先事而防之,後事而循之,而後得遂其生。夫均是人也,均是一鄉一縣之人也,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是故建義倉以平之,開醫局以治之,設養濟以卹之,而後可以收鄉治之實,而後可以為治國平天下之道。 臺人重宗法,敬祖先,故族大者必立家廟。歲時伏臘,聚飲聯歡,公置義田,以供祭祀,又為育才、婚嫁、恤孤、振乏之資。其大者則聯全臺之子姓,建立大宗,追祀始祖,深得親親之義。臺灣戍兵多來自福建,瓜期而代,各建公廳,以為集議之所。故郡城之中,有福州公廳,有詔安公廳,有雲霄公廳,均在鎮北方,糾其黨羽,肆為不法。道光間,巡道徐宗幹移鎮禁毀,其風始息。而外省之居臺者,有兩廣會館,有浙江會館,亦為仕商集議之所。聯鄉誼,萃眾志,其有流落不歸者,則資遣之,故無窮途困苦之悲,是亦枌榆之義也。南郡大西門外有五大姓,蔡為眾,郭次之,黃、許、盧又次之。各踞一街,以相憑陵,莫敢侵犯。蓋以其地為郊商屯集之處,貨物出入,資之輸運,故爭擁其利。夫以一郡之中,而族自為族,黨自為黨,能不仳離,且因之而生私鬥?然能善用之,亦足以資其力。朱一貴之變,粵人不附者,以省界也。林爽文之變,泉人不應者,以府分也。若夫蔡牽之亂,協力同袍,爭趣殺敵,即以寇自外至也。詩曰:「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為此詩者,其知鄉治之義乎?故曰日月食於外,而賊在其內。 臺灣善堂表臺北官醫局:在臺北城內考棚。光緒十二年,巡撫劉銘傳設,以候補知縣為總理。招聘西人為醫生,以醫人民之病,不收其費,並設官藥局於內。 臺北病院:亦在考棚。光緒十二年,巡撫劉銘傳設,以醫兵勇之病。 臺灣養濟院:在縣治鎮北坊。康熙二十三年,知縣沈朝聘建。 臺灣普濟堂:在縣治縣城隍廟內。乾隆十一年,巡臺御史六十七、范咸命臺灣縣李閶權建,凡十二間,撥公款千餘圓充用,以收養窮民。 臺灣棲流所:在縣治聖公廟街。光緒十二年,知縣謝壽昌稟設,以收流民,其款由普濟堂撥用。 臺灣育嬰堂:在縣治外新街。咸豐四年,富戶石時榮倡建。自捐家屋充用,並捐五千圓生息,以為經費。又勸紳商集款數千圓,稟官批准,凡安平出入商船抽稅充用,而富戶亦各捐田園鋪屋,入款頗多。其後巡道黎紹棠以為義舉,更勸紳士辦理,並以洋藥釐金提撥充用。及光緒八年,巡道劉璈乃廢其例,以司庫平餘及鹽課餘款千餘圓撥為經費。 臺灣卹嫠局:在縣治。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倡設。自捐千圓,命巡道夏獻綸提撥公款,並勸紳富捐款九千圓,購置田園生息,以卹嫠婦。凡年三十以內,家貧守節者,鄰右保結,每名月給二圓。 嘉義養濟堂:在縣轄善化里東堡。康熙二十三年,諸羅知縣季麒光建。 嘉義育嬰堂:在縣治城隍廟內。同治七年,紳商捐設,額收二十名。 鳳山養濟院:在縣轄土墼埕。康熙二十三年,知縣楊芳遠建。 彰化養濟院:在縣治八卦山下。乾隆元年,知縣秦士望建,以收養麻瘋殘疾之人,約四十名。 彰化留養局:在養濟院之左。乾隆二十九年,知縣胡邦翰建,以收養窮民一百名,捐置田園,歲收租銀一千二百八十四圓,以為經費。 彰化育嬰堂:在縣治。道光年間,官紳合建。久而荒廢。光緒七年,知縣朱幹隆乃勸紳富重設,以抄封家屋充用。 淡水留養局:原在竹塹城內。乾隆二十九年設,以收養窮民。及同治元年之亂,佃冊紛失,收租漸減,僅養七十名。光緒十五年分治之際,重設此局,以舊時局產撥充,並捐經費,額收四十名。 淡水育嬰堂:在縣治艋舺學海書院後。同治九年,官紳合建,詳撥三郊洋藥抽捐每箱四圓之半,以充經費。 淡水保嬰局:在縣轄擺接堡枋橋莊。富紳林維源倡設,自捐五千圓,並勸富戶集款二千圓,置田生息,以充經費。 新竹棲流所:在縣轄樹林莊,以收孤老窮民百餘名。同治三年燬,嗣築。 新竹育嬰堂:在縣治龍王廟之右。 澎湖普濟堂:道光六年,通判蔣鏞籌建。捐款四百圓,交媽祖宮董事生息,嗣以貧民尚可棲身,無庸建屋。九年,澎湖紳商合捐二百十圓,交鹽課館生息,續捐制錢四萬七千五百文生息。又詳准徵收小船之費,歲入一萬九千八百文,以充口糧。額定三十名,每名月給三百文。 澎湖棲流所:在媽宮。嘉慶二十四年,郊戶德茂號等捐款置屋,以為難民棲宿,稟官存案。 澎湖育嬰堂:在媽宮。紳商捐設,後歸廳辦理。歲收租息三十二萬四千文。每月又於鹽課撥銀五十兩,以充經費。約收女嬰三十餘名,每名月給八百文。又分卹養濟院窮民,每名月給三百文。如病故者,別給四百文。 臺灣義塚表臺灣縣義塚:一在縣治大南門外魁斗山,歷年已久。一在新昌里,康熙五十九年,監生陳仕俊捐置,與魁斗山毗連。一在水蛙潭。一在北壇前。一在海會寺前。俱乾隆十七年,知縣魯鼎梅購置。又一亦在大南門外,俗稱「師爺塚」,為江浙游幕人士公置,並建一堂,春秋祭祀,公舉一人為董事。 嘉義縣義塚:一在縣治附近,計七所。一在打貓堡,計六所。一在鹽水港堡,計五所。一在他里霧堡,計四所。一在下茄苳堡,計三所。一在哆囉嘓堡,計三所。一在茅港尾堡,計二所。一在麻荳堡,計二所。 鳳山縣義塚:一在縣治西門外蛇頭埔,雍正二年,知縣錢洙置。一在府治南門外魁斗山後。 彰化縣義塚:一在縣轄內快官莊,知縣穌渭生置。一在八卦山及番仔井山等,知縣胡邦幹置。一在各處官山,歷任知縣秦士望、劉辰駿、胡應魁、吳性誠等出示聽民安葬。嘉慶十六年,紳士王松等請官詣勘各處官山塚地,示禁侵墾。又一在鹿港街外,乾隆四十二年,紹興魏子鳴與巡檢王坦倡建,購地充用,曰「敬義園」,以其餘款置業生息,歲舉泉廈郊商為董事。 新竹縣義塚:一在縣南巡司埔尾,一在中塚傍,俱道光十六年紳士捐置。一在枕頭山,一在土地公埔,一在鼻頭莊,均為乾隆六十年業戶黃意使捐置。一在後壟莊,一在大甲莊,今屬苗栗。 淡水縣義塚:一在艋舺,計兩所,為林士快、陳長茂捐置。一在大隆同,乾隆三十年,邱文華置。一在滬尾,嘉慶元年,何宗泮置。一在圭柔山,嘉慶二年,陳晃生置。一在新莊,同治九年,縣丞鄒祖壽置。 澎湖廳義塚:一在媽宮澳東北,一在尖山鄉,一在林投按,一在西嶼,一在瓦硐港,一在網垵澳。又一在北山後寮灣,凡海中漂屍,拾葬於此。 臺南連橫雅堂撰宗教志連橫曰:宙合之中,列邦紛立。而所以治國定民者,曰政,曰禮。夫政者,以輔民志者也;禮者,以齊民俗者也。如車兩輪,相助為理。然而詩書所載,每言鬼神。降祥、降殃,歸之天帝。一若冥冥之上,果有一真宰者焉。詩曰:「赫赫不顯,上帝維辟」。書曰:「維皇上帝,降衷下民」。宗教之興,其來久矣。然而儒者之言天,必指之以人。故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又曰:「天討有罪,天秩有禮」。跡其所以治國定民者,莫不代天為之。是以郊社之禮,祝史之告,薦信鬼神,靡敢誕謾;此所謂明德維馨也。夫政者,以輔民志者也,有時而亂;禮者,以定民俗者也,有時而弊。然則其用以範圍一世之人心者,不得不藉之宗教。神道然,佛老然,景、回二教亦無不然。顧善用之,足以助群德之進。不善用之,反足以推其沉溺,而奸詭邪僻生焉。連橫曰:臺灣之宗教雜揉而不可一者也,故論次其得失。 神教神道設教,本於人情。人情好善而惡惡,趨利而避害,故聖人率之以道。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是故迪吉迪凶,唯天所示。然而天者,空間也,無聲無臭,可見而不得見,可聞而不得聞。以音讀之為巔,以文觀之為一大,以義釋之為自然。是天者,為至高、至大之景象,而具自然之作用焉。夫此至高、至大之景象,夫婦有所不知,故不得不假之上帝。上帝者,自然者也,故亦曰天然。臺灣之人無不敬天,無不崇祀上帝。朔望必祈,冠婚必禱。刑牲設醴,至腆至誠。 臺南郡治有天公壇者,所祀之神謂之玉皇上帝,歲以孟春九日為誕降之辰。此則方士之假藉,而以周易初九見龍在田之說附會爾。古者天子祭天,諸侯祭其域內名山大川。臺灣為郡縣之地,山川之禮,見於祀典,而不聞祭天之儀。然則此天公壇者,其為人民所私建,以奉祀上帝,則當先正其名矣。 次為三官,其禮降於玉皇一等。神仙通鑑謂:「天官,堯也;地官,舜也;水官,禹也」。夫堯定天時,以齊七政。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故為天官。舜畫十有二州,以安百姓,故為地官。禹平洪水,奠民居,故為水官。是皆古之聖王,功在後世,沒而祀之,宜也。然而臺人之言曰:「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消災」。此則出於師巫之說。東漢張道陵修煉於蜀鶴鳴山,造作符書,以役鬼卒。令有疾者,自書姓名及其服罪之意,為牒三:一上之天,一埋之地,一沒之水。三官之名始於此。及北魏時,尊信道士,寇謙襲道陵之說,以孟春、孟秋、孟冬之望為三元,而相傳至今矣。 復次為五帝。五帝之說見於史記封禪書:東方曰青帝,西方曰白帝,南方曰赤帝,北方曰黑帝,中央曰黃帝。秦漢天子以時祀之,其禮特隆。而臺灣所祀之五帝有二:其一為五顯大帝,廟在臺南郡治之寧南坊。夷堅志謂五聖廟即五顯之祖祠。七脩類稿謂五通神則五聖。而陔餘叢考謂五聖、五顯、五通,名雖異而實則同。按五通之祀,宋時已盛。清初,湯斌巡撫江南,奏毀之,其害始絕。然臺南所祀者,為像一,赤面三眼,則又別為一神。而為師巫所假藉,故亦稱為五顯靈官也。其一為五福大帝,廟在鎮署之右,為福州人所建,武營中尤崇奉之,似為五通矣。然其姓為張、為劉、為鍾、為史、為趙,均公 臺南連橫雅堂撰風俗志連橫曰:六藝,聖人之書也。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之時,王熄詩亡,孔子傷焉,故為其書,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其用弘矣。夫拘於天者,不足以治人。泥於古者,不足以制今。風俗之成,或數百年,或數十年,或遠至千年。潛移默化,中於人心,而萃為群德,故其所以繫於民族者實大。夫夏人尚忠,殷人尚質,周人尚文,一代之興,各有制作。是故食稻者其人柔,食麥者其人剛,食稷者其人狹。所食不同,而秉氣異焉。臺灣之人,中國之人也,而又閩粵之族也。閩居近海,粵宅山陬,所處不同,而風俗亦異,故閩之人多進取,而粵之人重保存。唯進取,故其志大、其行肆而或流於虛;唯保存,故其志堅、其行 臺南連橫雅堂撰藝文志臺灣三百年間,以文學鳴海上者,代不數睹。鄭氏之時,太僕寺卿沈光文始以詩鳴。一時避亂之士,眷懷故國,憑弔河山,抒寫唱酬,語多激楚,君子傷焉!連橫曰:吾聞延平郡王入臺之後,頗事吟詠。中遭兵燹,稿失不傳。其傳者北征之檄,報父之書,激昂悲壯,熱血滿腔,讀之猶為起舞,此則宇宙之文也。經立,清人來講,書移往來,曲稱其體;信乎幕府之多士也。在昔春秋之際,鄭為小國,聘問贈答,不失乎禮,齊、楚、秦、晉莫敢侵凌。孔子曰:「子產有辭,諸侯賴之」;此則文章之有益於國也。清人得臺,耆舊多物故。光文亦老矣,猶出而與韓又琦、趙行可、鄭廷桂等結詩社,所稱福臺新詠者也。其時臺灣初啟,文運勃興,而清廷取士,仍用八比,士習講章,家傳制藝,蔀塞聰明,汨沒天性,臺灣之文猶寥落也。連橫曰:我先民非不能以文鳴也。我先民之拓斯土也,手耒耜、腰刀銃,以與生番猛獸相爭逐,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用能宏大其族;艱難締造之功,亦良苦矣。我先民非不能以文鳴,且不忍以文鳴也。夫開創則尚武,守成則右文。昔周之興,陳師牧野,一戎衣而天下定。及成康繼統,棫樸作人,制禮作樂,為後王範。漢高以馬上得天下。陸生曰:「陛下以馬上得之,能以馬上治之乎」?故漢之文章亦卓越千古。臺灣當鄭氏之時,草昧初啟,萬眾方來。而我延平以故國淪亡之痛,一成一旅,志切中興。我先民之奔走疏附者,兢兢業業,共揮天戈,以挽虞淵之落日。我先民固不忍以文鳴,且無暇以文鳴也。 夫以臺灣山川之奇秀、波濤之壯麗、飛潛動植之變化,可以拓眼界、擴襟懷、寫游蹤、供探討,固天然之詩境也。以故宦游之士,頗多撰作。若孫元衡之赤崁集,陳夢林之游臺詩,張湄之瀛壖百詠,皆可誦也。光緒十五、六年,灌陽唐景崧來巡是邦,道署舊有斐亭,景崧葺而新之,輒邀僚屬為文酒之會,臺人士之能詩者悉禮致之。揚風扢雅,作者雲興。既而景崧升布政使,就任臺北。臺北初建省會,游宦寓公,簪纓畢至。景崧又以時集之,潤色昇平,一時稱盛。 臺灣固無史也。康熙三十三年,巡道高拱乾始纂府誌,略具規模。乾隆二十九年重修,其後靡有續者。各縣雖有方志,而久已遺佚,或語多粗漏,不足以備一方文獻。光緒十八年,臺北知府陳文騄、淡水知縣葉意深稟請纂修通志,巡撫邵友濂從之,設總局於臺北,以布政使唐景崧、巡道顧肇熙為監修,陳文騄為提調,通飭各屬,開局採訪,以紳士任之。二十一年,略成,續進總局。猝遭割臺之役,戎馬倥傯,稿多散失,其存者亦唯斷簡而已。 初,海東書院藏書頗富,至是亦遭兵燹,而臺灣之文獻亡矣。今但列其書目與其作者,以供後人之考求焉。 藝文表(一) 臺灣府志十卷:康熙二十三年,巡道高拱乾輯。 重修臺灣府志二十卷:乾隆六年,巡道劉良璧輯。 續修臺灣府志二十五卷:乾隆十一年,巡道六十七輯。 新修臺灣府志二十六卷:乾隆二十九年,巡道覺羅四明輯。 臺灣縣志十卷:康熙六十年,知縣王禮輯。 重修臺灣縣志八卷:乾隆十七年,知縣魯鼎梅輯。 新修臺灣縣志八卷:嘉慶十二年,知縣薛志亮輯。 鳳山縣志十二卷:康熙五十八年,知縣李丕煜輯。 重修鳳山縣志十二卷:乾隆二十九年,知縣王瑛曾輯。 諸羅縣志十二卷:雍正二年,知縣周鍾瑄輯。 彰化縣志十二卷:道光十二年,知縣李廷璧輯。 噶瑪蘭志略十四卷:道光十七年,通判柯培元輯。 噶瑪蘭廳志八卷:道光十九年,通判薩廉輯。 淡水廳志八卷:同治九年,同知陳培桂輯。 澎湖廳志十五卷:光緒十九年,同安林豪輯。右方志十五種,凡二百卷。 藝文表(二) 臺灣志稿□卷:臺灣王喜撰。 淑齋詩文集四卷:臺灣陳鵬南撰。 剛齋集二卷:臺灣張從政撰。 通虛齋集二卷:臺灣王克捷撰。 半石居詩草一卷:臺灣曾曰唯撰。 草廬詩草二卷、東寧游草一卷:臺灣黃仁撰。 東寧自娛集一卷:臺灣陳斗南撰。 半嵩集四卷:臺灣章甫撰。 鶴山遺集六卷:臺灣陳思敬撰。 達五齋家誡四卷、海內義門集四卷、小滄桑外史二卷、風鶴餘錄二卷、歸田問俗記四卷:嘉義陳震曜撰。 陶村詩集二卷:彰化陳肇興撰。 戴案紀略二卷、施案紀略一卷、讓臺記二卷:彰化吳德功撰。 偷閒集一卷:淡水陳維英撰。 石房樵唱一卷:淡水施鈺撰。 淡水廳志稿四卷、北郭園集十卷:淡水鄭用錫撰。 靜遠堂詩文抄三卷:淡水鄭用鑑撰。 潛園琴餘草二卷、潛園唱和集二卷:淡水林占梅撰。 一肚皮集十八卷、三長贅筆十三卷、經餘雜錄十二卷、小草拾遺一卷:淡水吳子光撰。 周易義類存編三卷、易義總論一卷、古今占法一卷、觀潮齋詩集一卷:淡水黃敬撰。 周易管窺四卷:淡水楊克彰撰。 讀史劄記二十四卷、竹里館詩文集:淡水彭培桂撰。 鳧湖居筆記四卷、傍榕小築詩文集四卷:淡水彭廷選撰。 新竹採訪冊十二卷、十癖齋詩文集:新竹陳朝龍撰。 竹梅吟社擊 臺南連橫雅堂撰商務志易曰:「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名得其所」。皇古以還,其來尚矣。連橫曰:臺灣為宇內奧區,農礦虞衡,名蘊其利。商務之盛,冠絕南海。當宋之時,華人已至北港貿易,其詳雖不可考,然已開其端矣。方是時,馬來人之居此者,勢力忽漲,漸事遠略,駕竹筏渡大海,以與呂宋通商,轉售於內山之番,其物猶有存者。荷蘭為商務之國,略地殖民,以侵東海。明天啟二年,據澎湖。四年,復據臺灣,與中國貿易,語在開闢志。初,荷人設東印度公司,經略爪哇,不用一兵、不碎一艦,而得數千里之地,握其海權,以肆蠶食,一時無敢抗衡。而臺灣亦隸於公司之下。土田初墾,一歲三熟。出口之貨,糖約十五萬盾,米十萬盾,羽毛齒革之屬多售日本,年亦數萬盾。而日本幕府方嚴海禁,唯許荷人貿易,故商務獨大。荷制吏祿薄,不足用,各自為商,博私利,以與民爭,而賦稅又重。日人以先來之故,時與抵抗,其後遂有濱田彌兵衛之事。 永曆十五年,延平克臺,與民休息。整軍經武,以待時機,而財用不匱,以有海通之利也。初,芝龍駐安平,自為堅艦,貿易於南洋群島。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來往。每舶例入二千金,歲入以千萬計,以此富敵國。及王入臺,而清廷方嚴海禁,沿海數千里,盡委而棄之,故得獨握其利。通飭金廈、銅山、達濠諸鎮,與民交易,無相詐虞。凡中國諸貨,海外之人皆仰給焉。故能以彈丸之島,而養七十二鎮之兵。苟非歲入充裕,其何以堪?諮議參軍陳永華又行屯田之制,內興殖產,而外飭軍實,故無患。二十八年,嗣王經命戶都事楊賢監督洋船,往賈暹羅、爪哇、呂宋。是時華人之在南洋者已數百萬,多遭異族苛待,而清政府不能保之,且以為叛民,任其殺虐,破家蕩產,莫可籲訴。故延平有征伐呂宋之舉,而經亦有經略南洋之議也。使行其議,鎮撫華僑,用張國力,以開闢外府,則群島皆我有也。而延平無祿,經亦早世,遂至跼踧一隅,不能展布,豈非天哉!是年英國水師提督奉命東來。八月,駕兩夾舨至安平,求通商。經命禮官待之,許開安平、廈門,訂立條約。是為英國通商之始。方是歐洲各國之在東海者,葡萄牙有澳門,西班牙有呂宋,荷蘭雖失臺灣,尚有爪哇,而東印度公司之勢未艾也。是諸國者,皆與臺灣貿易,歲率數十萬金。而日人之居臺者皆禮之,別以雞籠為商埠,許其僑住。臺灣所用之銅,來自日本。德川幕府亦輒以寬永錢助餉,歲率數十萬貫。此則鄭氏通商之策也,其所以裨益於國計民生者甚大,故漳泉人爭附之。是臺灣者農業之國,而亦商務之國也。 清人得臺,漸開海禁。是年省議以鄭氏之時,販運白糖、鹿皮,擬照例歲辦鹿皮九千張、白糖二萬擔,往販外洋。下詢其事,諸羅知縣季麒光復以興販一項,實關國計;唯所用之船,不得不豫為籌畫。前時鄭氏商船,現多停泊廈門,應請撥用。從之。四十二年,議准出洋商船,許用雙桅。於是漳泉商人貿易於東南洋者,逐年而多。而廷議以漳泉人民,希圖巨利,私販糧米;臺灣之人又時與呂宋之人來往,皆當嚴防。特召閩浙總督入京會議。五十六年,遂定往販南洋之禁,唯許外人互市。雍正五年,總督高其倬奏言:「閩省福、興、漳、泉、汀五府,地狹人稠,自平定臺灣以來,生齒日增。本地所產,不敷食用。惟開洋一途,藉貿易之贏餘,佐耕耘之不足,貧富均有裨益。從前暫議停止,今外國之船許至中國,廣東之船亦許至外國,彼此來往,歷年守法。應請開禁」。從之。臺灣商務為之一進。洎乾隆間貿易甚盛,出入之貨歲率數百萬圓,而三郊為之主。三郊者,南郊蘇萬利、北郊李勝興、糖郊金永順也,各擁巨資,以操勝算。南至南洋,北及天津、牛莊、煙臺、上海,舳艫相望,絡繹於途,皆以安平為往來之港,而南之旗後,北之北港,亦時有出入。四十九年,許開鹿港。五十七年,又開八里坌港,以與泉州互市。而商務乃暫及臺北。及蔡牽之亂,大被劫掠,損失巨萬,一時遂為停滯。嘉慶十四年春正月,福州將軍賽沖阿入覲,奏言:「漳、泉二郡向不產米,全仰臺灣。從前商販流通,食貨贍足,皆緣商船高大,梁頭有高至一丈數尺者,又准配帶砲位器械,間遇盜船,克資抵禦。近年洋匪不靖,恐其牽劫商船,梁頭不准過高;又恐砲械出洋,有接濟盜賊之事,不准攜帶。商船畏懼,無不裹足。間有出洋之船,多被擄劫。米石既資盜糧,船隻復為盜有,是以商販不通,漳、泉米貴。刻下蔡牽勢已窮蹙,可否仍准用高大梁頭並配帶火藥器械,則遇盜足以抵禦矣」。詔以「盜船接濟之源,最重食米。其劫掠既專注臺灣商販之船,則商販往來,首當防範。朕思兵船在洋勦賊,東追西逐,未能肅清。迨經嚴飭,又往往以海洋遼闊,未能遇賊為詞。揆厥緣由,或係盜船畏懼兵威,望而卻走;或因兵船無可劫掠,故不駛近。若照賽沖阿所議,遽令改易大船,多帶火藥器械,又慮為賊牽劫,所獲滋多。而商船出洋之後,更難保無不肖奸徒,陰為接濟。此時欲求其有利無弊,莫若酌派兵船,與之同行。既可無慮盜劫,更可藉以攻勦。唯兵船、商船向來各有旗號,不如混為一色。則盜船駛近,可以乘機注擊,並可剪縛巨魁。且商販流通,漳泉得免米貴,而盜船無由接濟。此為正本清源之道,但須妥議周詳,不致窒礙,方為盡善。其速議奏」。於是乃定兵船護衛之法,而海寇亦漸平矣。 天津之約,許開臺灣互市。英、美、法、德相繼而來,派領事、劃租界、設商行、建棧房。輪船出入,次第漸興,而交涉亦愈繁。咸豐九年,設通商局於道署,由道辦之。置提調官二員、委員四員、翻譯官二員、稿案書二名、清書二名,以理租界商務,保護游歷、領事往來、教堂傳教以及華洋互訟之事。滬尾、雞籠、安平、旗後各設分局,駐委員。光緒十三年,藩署亦設通商總局,歸布政使,而臺南仍歸道。當是時,貿易雖少,而遞年增加。洎光緒十九年,竟至一千一百十七萬餘兩,可謂盛矣。蓋自劉銘傳巡撫以來,墾田治產,茶腦大興,運至歐美各埠。居民既多,幾至三百萬人,所需洋貨亦盛。出入足以相抵,且有溢過。故能百事俱舉,民戶殷庶。使長此以往,臺灣之富未可量也。 夫外國貿易,以英為首,美德次之。英貨之多,以阿片為最,每年四千箱,箱值五百圓,則為二百萬圓。此則臺灣之漏卮也。臺南土產以糖為巨,其始多配天津、上海。同治九年,旗後陳福謙乃自運至橫濱,歲率二、三萬擔,頗贏其利。十三年,又設順和棧於其地,以開臺糖販路。是為臺人互市日本之始。是年,又以夾板裝糖三萬擔至英倫,以前此多由香港轉配也。光緒十一年,劉銘傳任巡撫,官山府海,大拓其利。十二年,設招商局於新嘉坡,委革職道張鴻祿、候補知府李彤恩偕赴南洋,考察商務,招徠華僑,以籌興物產。又購駕時、斯美兩輪船,航行上海、香港,遠至新嘉坡、西貢、呂宋。而飛捷、成利、萬年清三艘,則往來沿海及東南各省,運載貨物,無有積滯。夫欲興商務,必速交通。故內建鐵路,而外開航運,以啟闢地利。初,天津之約,許開淡水,而範圍廣漠。凡淡水河所至之地,皆可互市。其時竹塹置廳之地,亦稱淡水。而清廷臣工昧於地理,荒忽訂約。淡水德領事欲擴商權,銘傳知之,乃以城外之大稻埕為商埠,瀕河而居,可通航運。遂說富戶林維源、李春生合建千秋、建昌二街為市廛,內外茶商多僦之,其後日盛。十三年,邀江浙商人集資五萬兩,設興市公司,創建城內之石坊、西門、新起諸街,以棲商賈,治大路,行馬車。聘日本人鑿井,曰自來水,汲者便之。翼年,設電汽燈,燃煤為之,凡巡撫、布政各署機器局及大街均點之。而大稻埕鐵橋亦以是年成,費款七萬餘圓,上利行人,而下通船舶。設機為紐,可以啟閉。當是時,省會初建,冠蓋雲集,江浙閩粵之人,多來貿易。而糖、腦、茶、金出產日盛,收釐愈多。其後遂改招商局為通商總局,以董其事,而臺灣商務乃日進矣。 各國立約通商表英吉利:咸豐八年五月十六日天津條約第十一款。 法蘭西:咸豐八年五月十六日天津條約第六款。 美利堅:咸豐八年五月初八日天津條約第十四款。 俄羅斯:咸豐八年五月初三日天津條約第三款。 布魯士:咸豐十一年七月二十八日天津條約第六款。 丹墨:同治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北京條約第十一款。 荷蘭:同治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北京條約第二款。 西班牙:同治三年九月初十日北京條約第五款。 比利時:同治四年九月十四日北京條約第十一款。 義大利:同治五年九月十八日北京條約第十一款。 奧大利:同治八年七月二十六日北京條約第八款。 日本:同治十年七月二十九日天津條約第一款。 臺南連橫雅堂撰工藝志連橫曰:吾讀考工記,而知古人制作之精也。輪人為轂,輿人為軫,輈人為轅。一車之成,各致其藝,通工合作,其用溥矣。夫人能群者也,群故能相生,相生故能相養;不生不養,群乃日渙。渙則離,離則爭奪,而群德敗矣。古者聖人之治天下也,設耒耜以耕之,結網罟以漁之,建宮室以居之,畫衣冠以差之,作弓矢以威之,制鐘鼓以和之。利用厚生,使民不慝,道乃大備。後儒不察,以為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談空說玄,維精維一。而所以福國益民者,乃置而弗講,其道廢矣。秦漢以來,史家相望,而不為工藝作志,余甚憾之。夫鍾律量衡之設官,陶匠梓輿之相變,進化之跡,可以類推。泰西文明,後於中夏。東來舊法,致效愈宏。降及近代,滊電併用,工藝之巧,乃可以侔神明而制六合。黃人不慧,自亡其制。是故周公之指南車,公輸子之飛鳶,張衡之渾天儀,諸葛亮之木牛流馬,藝術之士不能由而傚之,以發皇光大,而且賤之為器。器亡而道何存?可不痛哉!臺灣為海上荒島,其民皆閩粵之民也,其器皆閩粵之器也。工藝之微,尚無足睹。然而臺郡之箱,大甲之席,雲錦之綢緞,馳名京邑,採貢尚方,則亦有足志焉。夫大輅成於椎輪,岑樓起於尺礎。後之視今,能不愈於今之視昔乎?故紀其梗概,以資參考。若夫開物成務,則有俟於後之君子。 紡織臺灣天氣和燠,厥土黑墳,最宜蠶桑。而開闢以來,尚少興者。臺人習尚奢華,綢緞紗羅之屬,多來自江浙;棉布之類消用尤廣,歲值百數十萬金。其布為寧波、福州、泉州所出。商船貿易,此為大宗。鄭氏之時,曾籌種棉,以自紡織,而封略初建,其議未行。雍正元年,漳浦藍鼎元上書巡臺御史吳達禮以論治臺事宜,其一條云:「臺地不種蠶桑,不種棉苧,故其民多遊惰。婦女衣綺羅,粧珠翠,好遊成俗。則桑麻之政不可緩也。制府滿公撫閩時,嘗著蠶桑要法,繪十二圖,頒行郡縣。臺土寬曠,最宜樹桑,可倣而行之。漳泉多木棉,俗謂之吉貝,可令民於內地收其核,赴臺種之,並令廣種麻苧,織 臺南連橫雅堂撰農業志連橫曰: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之饑。是故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則農業重矣。臺灣為海上荒島,古者謂之毗舍耶,梵語也。毗為稻土,舍耶莊嚴之義,故又謂之婆娑世界。是臺灣者為農業之樂國,而有天惠之利也。然土番狉榛,未知耕稼,射飛逐走,以養以生,猶是圖騰之人爾。及宋之時,始通貿易。元、明以來,移民漸至。崇禎間,熊文燦撫閩,值大旱,謀於鄭芝龍,乃招饑民數萬人,人給銀三兩,三人與一牛,載至臺灣,令其墾田築屋;秋成所穫,倍於中土。以是來者歲多。荷人既至,制王田,募民耕之。所產之物,米、糖為巨;以其有贏,販運中國,遠至日本、南洋,歲值數十萬金。鄭氏因之,改為官田,又布屯田之制。漳、泉、惠、潮之民望風而至,拓地遠及兩鄙,所產愈豐。土地初闢,厥田上上,播種之後,聽其自生,不事耕耘,而收穫倍屣。餘糧棲畝,庶物蕃盈。民殷國富,故能以彈丸之島,拮抗中原也。 歸清以後,農業愈興。舊額正供徵穀九萬二千一百二十七石。至雍正十三年,新墾田園,增徵八萬零七十五石;而糖亦漸盛。三縣每歲所出之糖,約六十餘萬簍,每簍一百七、八十斤。青糖百斤值銀八、九錢,白糖百斤一兩三、四錢。全臺仰望資生,四方奔走,圖息莫此為甚,故為貿易之大宗。然自朱一貴平後,定聯 臺南連橫雅堂撰虞衡志連橫曰:天下之富,在於土著;生殖之源,出於庶物。是故天不愛其時、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力,則國可以強,而家可以給。昔者太公治齊,官山府海,管仲因之,齊以稱霸。臺灣為南海之國,天時溫煦,地味膏腴,兼之以山林之饒、藪澤之富、金石之美、漁鹽之利、羽毛齒革之豐、飛潛動植之庶,取之無涯,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土番據之,島夷攘之。洪維我先民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為子孫立萬年之業,厥功偉矣。古者虞衡設官,以作山澤之材。周禮職方氏相天下物土之宜,蕃九穀,別六畜,所以裁成輔相,俾上下草木鳥獸咸若也。後王失道,賦歛不時,而山澤之利涸也。甚者與民爭利,搜粟摸金,以肥其上;閭閻條敝,瑣尾流離,漠然而不顧者。吁可傷已!臺灣為天府之國,蓄積豐,人民庶,加以無數年水旱兵燹之災,其為道易興,而為治易平也。是篇所載,多屬天然之物,其大者則著於農工、榷賣諸志,非所以博異懷奇也,經之營之,用啟我後。 草之屬臺灣之草,多至五千餘種。原隰邱谷,茂育叢生。舊志所載,半屬土名;山經之所不記,岐伯之所未嘗,猗歟盛矣。是篇特舉其有用及為藥材者列之: 茅:野生,鄉人取以蓋屋,為用極大。 藺:大甲種以織席,極柔紉。 蒲:俗稱鹹草,以織席。 艾:為藥。 蘋 萍 藻 藜:葉嫩,可食,幹老為杖。 簞:類多,皆有毒,唯雨後生於竹下者曰竹菰,清早採之,煮食味美,過午則蟲生。 茯苓:蔓生,產於松林之下。集集最多,有重至三、四十斤。 萆麻:子可搾油,用極廣。 香茅:味香,可製香水。 仙草:高五、六尺,晒乾,以水熬之成凍,色黑,和糖飲之解暑。夏時消用甚多。 通草:野生甚多,截取其心,切為薄片以製花,可染五色,並銷外省。 風草:春初生葉,農人以驗颶風。 茜草:用以染色。 煙草:內山野生,近亦有種之者,味濃。 薑黃:葉如薑,花白,成莖狀若雞毛撢,根可染黃。安邑之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一顏、鄭列傳連橫曰:臺灣固海上荒島,我先民入而拓之,以長育子姓,至於今是賴。故自開闢以來,我族我宗之衣食於茲者,不知其幾何年。而史文零落,碩德無聞,余甚憾之。間嘗陟高山、臨深谷,攬懷古跡,憑弔興亡,徘徊而不能去。又嘗過諸羅之野,游三界之埔,田夫故老,往往道顏思齊之事。而墓門已圮,宿草茀焉。烏乎!是豈非手拓臺灣之壯士也歟!而今何如哉!故余敘列傳,以思齊為首,而鄭芝龍附焉。 思齊,福建海澄人,字振泉。雄健,精武藝。遭宦家之辱,憤殺其僕,逃日本為縫工。數年,家漸富,仗義疏財,眾信倚之。天啟四年夏,華船多至長崎貿易,有船主楊天生亦福建晉江人,桀黠多智,與思齊相友善。當是時,德川幕府秉政,文恬武嬉;思齊謀起事,天生助之。游說李德、洪陞、陳衷紀、鄭芝龍等二十有六人,皆豪士也。六月望日,會於思齊所,禮告皇天后土,以次為兄弟。芝龍最少,年十八,材略過人,思齊重之。 芝龍南安石井人,少名一官,字飛黃。父紹祖,為泉州太守葉善繼吏。芝龍方十歲,常戲投石子,誤中太守額。太守擒治之,見其狀貌,笑而釋焉。居無何,落魄之日本,娶平戶士人女田川氏,生成功。 思齊既謀起事,事洩,幕吏將捕之,各駕船逃。及出海,皇皇無所之。衷紀進曰:「吾聞臺灣為海上荒島,勢控東南,地肥饒可霸。今當先取其地,然後侵略四方,則扶餘之業可成也」。從之。航行八日夜,至臺灣。入北港,築寨以居,鎮撫土番,分汛所部耕獵。未幾而紹祖死。芝龍昆仲多入臺,漳泉無業之民亦先後至,凡三千餘人。 五年秋九月,思齊率健兒入諸羅山打獵,歡飲大醉,傷寒病數日篤,召芝龍諸人而告曰:「不佞與公等共事二載,本期建立功業,揚中國聲名。今壯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繼起」。言罷而泣,眾亦泣。思齊死,葬於諸羅東南三界埔山,其墓猶存。卒哭之日,天生議舉一人為主,眾曰可。乃奉盤鍉割牲而盟,以劍插米,各當劍拜,共約拜而劍躍起者為主。至芝龍而劍躍出地,眾乃服,推為魁。然大權仍歸衷紀。衷紀亦海澄人,最桀驁,芝龍猶陽奉焉。 六年春二月,芝龍謀出軍。召諸部計議曰:「夫人惰則弱,眾合則強。今臺灣庶事略備,勢可自守,宜為進取之計。吾欲自領師船十艘,前赴金、廈,若乘其虛而據之,則可為臺之外府。公等以為如何」?衷紀曰:「善」。乃命諸部。以芝虎、芝豹為先鋒,芝鶚、芝豸次之,芝彪、張泓為左軍,芝獬、李明為右軍,芝鵠、芝蛟為衝鋒,芝莞、芝蟒、芝燕、衷紀為護衛,芝麟、陳勳為游哨,芝麒、吳化龍為監督,楊天生、洪陞為參謀。每船戰士六十,皆漳、泉習水者。既定,以林翼、楊經、李英、方勝、何斌等十餘人留守。三月初十日伐金門,十八日伐廈門,官軍莫能戰。已而薄粵東,沿海戒嚴。朝議招撫,以蔡善繼習芝龍,為書招之。芝龍感激,歸命。及降,善繼坐軍門,令芝龍兄弟泥首。芝龍屈意下之,而一軍皆譁,竟叛去,復居臺灣,劫截商民,往來閩、粵之間。 崇禎元年春正月,泊於漳浦之白鎮。巡撫朱之憑遣都司洪先春擊之。鏖戰自晨及晡,未有所敗。會海潮夜生,先春漂泊失道。芝龍陰度前山,繞先春後。先春腹背受敵,身被數刃。芝龍故有求撫意,乃佚先春。又趣中左所。中左所者,廈門也。督師俞咨皋與戰敗,又佚之。中左人開門納之。於是芝龍威名震於南海。七月,泉州太守王猷遣人招撫,芝龍從之,率所部降於督師熊文燦,授海防游擊。 當是時,衷紀在澎湖,勢稍弱,為海寇李魁奇所殺。魁奇惠安人,素習水,力舉千斤,集漁舟,劫商舶。既殺衷紀,遂據之。二年夏四月,魁奇犯金門,泊遼羅。芝龍擊之。魁奇亦善戰,終被殺。三年,以平粵盜、征生黎、焚荷蘭、收劉香功,遷都督。於是成功在日本已七歲矣,芝龍屢遣人請歸,不能得。乃使使者齎金幣,圖寫芝龍為大將秉鉞軍容烜赫之狀,幕吏受賄歸之。 北京破,福王立江左,改元弘光,封芝龍南安伯。二年,鄭鴻逵、黃道周共迎唐王,即位福州,改元隆武,晉同安侯,加太師。昆仲亦多封。芝龍幼習海,群盜多故盟,或在門下。就撫後,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舶例入二千金,歲入以千萬計,以此富敵國。自築城於安平,舳艫直通臥內。所部兵自給餉,不取於官。凡賊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以故鄭氏威權振於七閩。 既而成功陛見,帝奇之,賜姓朱,改名成功,封御營中軍都督。芝龍以擁立非本意,日與文臣忤。又以偏安一偶,不足以拒清師,密有反顧意。時招撫江南者內院洪承疇,招撫福建者御史黃熙胤,皆晉江人,與芝龍通音問。及兩浙敗,關門不戒,帝議親征,芝龍亦以不出關無以壓民望。十二月,命水師先鋒副將崔芝齎書至日本請兵,別以書貿甲二百領。日本幕府不從。 當是時,清軍已迫福建上游。芝龍乃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以鴻逵為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出江右。帝倣淮陰故事,築壇郊送之。既出關,疏稱餉缺,駐不發,詔書切責。不得已踰關,行四、五里而還。二年春三月,帝親征。六月,晉芝龍平國公、鴻逵定國公、成功忠孝伯。芝龍疏請航海,拜疏即行,遣使止之,不及。武毅伯施福撤關兵歸,駕陷汀州,成功走金門。方清軍之未至也,芝豹入泉州,大索富民餉,不應,立梟之。抵暮,得數萬金。俄而貝勒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二施琅列傳施琅字琢公,福建晉江人。少從戎。唐王立福州,授左先鋒,為平西侯鄭芝龍部將。已而芝龍降清,子成功起兵安平,琅及弟顯從之,收兵南澳,得數千人,遂略有金、廈。琅年少,號知兵,恃才而倔。有標兵得罪逃於成功,琅禽治;馳令勿殺,竟殺之。成功怒捕琅,逮其家,殺琅父及顯;顯時為援勦左鎮。琅夜佚,顧四寨環海,無可問渡,匿荒谷中三日,餓且死。適佃兵鋤園,見之,告以故。佃兵聞其才也,飯之。成功購琅急,曰:「此子不來,必貽吾患」;令國中匿者族。琅乃偕佃兵之所部蘇茂家。茂大驚失色,留二日,捕者跡至。茂伏諸臥內,幸無事。顧不可久留,乃假以一舟、一劍、一豎子,夜渡五通,入安平。久之降清,授同安副將,遷總兵。康熙元年,擢水師提督。二年,從伐兩島,以功加右都督。四年,掛靖海將軍印,疏請攻臺。夏四月,軍出銅山,至外洋,為颶飄散而還。六年,清廷命孔元章至臺議款,延平郡王經不從。琅聞之,上疏。七年,復上,略曰:「鄭經竄逃臺灣,負嵎恃固。去歲朝廷遣官招撫,未見實意歸誠。伏思天下一統,胡為一鄭經餘孽盤踞絕島,而析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以避其患?況東南膏腴田園及所產魚鹽,最為財賦之藪,可資中國之潤,不可以塞外風土為比也。倘不討平臺灣,匪特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即邊防若永為定例,錢糧動費加倍,是輸外省有限之餉,年年協濟兵食,何所底止。萬一有懼罪弁兵、冒死窮民,以為逃逋之窟,似非長久之計。且鄭成功之子有十,遲之數年,並皆長成。若有一、二機智才能,收拾黨類、結連外島、聯絡土番,羽翼復張,終為後患。我邊海水師雖布設周密,以臣觀之,僅能自守;若欲使之出海征勦,實亦無幾。況此精銳者老、習熟者疏,何可長恃?查自故明時,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臺灣者有二、三萬,俱係耕漁為生。至順治十八年,鄭成功挈去水陸官兵眷口計三萬有奇,為伍操戈者不滿二萬。康熙三年,鄭經復挈去官兵眷口約六、七千,為伍操戈者不過四千。然此數年,彼處不服水土,病故及傷亡者五、六千人。歷年渡海窺伺,被我水師禽殺者亦有數千,相繼投誠者復有數百人。雖稱三十餘鎮,皆係新拔,並非夙練之才。或轄五、六百兵,或二、三百,計之不滿二萬;船隻大小不及二百,散在南北二路,墾耕而食,相去千有餘里。鄭經承父餘業,智勇不足,戰爭匪長,各鎮亦皆碌碌之流,不相聯屬;而中無家眷者十有五、六,豈無故土之思乎?鄭經之得馭數萬之眾,非有威德制服,實賴汪洋大海,為之禁錮。如一意招撫,則操縱之權在乎鄭經;若大師壓境,則去就之機在於賊眾。是為因勦寓撫之法。夫大師進勦,先取澎湖,以扼其要,則形勢可見,聲息可通。然後遣員往宣德意。若鄭經勢窮向化,可收全績。倘頑梗不悟,俟風信調順,即率舟師聯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三王世傑列傳新竹固土番之地,勢控北鄙,文物典章,燦然美備。跡其發揚,可以媲嘉義而抗彰化。然當二百數十年之前,猶是荒昧之域也;鹿豕所游,猿猴所宅。我先民入而啟之,剪除其荊棘,驅其猿猴鹿豕,以長育子姓,至於今是賴。初,永曆三十有六年春,北番亂,新港、竹塹等社應之。延平郡王克塽命左協理陳絳帥師討,諸番皆竄。時有王世傑者,運餉有功。師旋,許其開墾,而竹塹乃為我族處矣。 世傑泉州同安人,來臺為賈。既得墾田之令,集泉人百數十人至,斬茅為屋,先墾竹塹社地,就番田而耕之,引水以溉,歲乃大稔。其地即今縣治之東門大街以至暗仔街也。已又墾西門大街至外棘腳,治田數百甲。來者日眾。縣治一帶,皆為鋤耰所及矣。世傑以力田起家,又與番約互市,歲餽牛酒。竹番自創後,力微眾寡,不敢抗,而墾務乃日進。康熙五十餘年,始墾海濱之地:曰大小南勢,曰上下羊寮,曰虎仔山,曰油車港,曰南莊,凡二十有四社,為田數千甲,歲入穀數萬石。既又墾迤南之地:曰樹林頭,曰後湖莊,曰八卦厝,曰南雅,曰金門厝,曰姜寮,曰北莊,凡十有三社。儼然一方之雄矣。 當是時,新竹尚未設治,諸羅政令僅及半線。大肚、吞霄諸處,山川奧鬱,水土苦惡。南崁、淡水,窮年陰霧,罕晴霽。鄭氏以投罪人。康熙四十有九年,始設淡水防兵,及期生還,歲不能三之一,巡哨未有至者。而世傑獨苦心孤詣,蒙苫蓋,暴霜露,胼手胝足,與佃農共甘苦。故來者日眾,而富巨萬矣。族人王列自泉來,世傑命種苧而給其資,用以織褐,故新竹產苧特盛,即今之苧仔園也。世傑既死,其子不睦,拆產以居。乾隆初,又與鄭氏搆訟,案懸府署,累年不決,家乃中落。然世傑以一匹夫,憑其毅力,鼓其勇氣,以拓大國家版圖,功亦偉矣!世傑既沒,從其後者又若而人,雖微不足道,而亦有功於墾土者也。故附傳之。 徐立鵬,廣東陸豐人。雍正三年,開墾新莊仔之地。越二年,有徐裏壽、黃君泰,亦陸豐人,合墾員山頂、崁頭厝等莊。而同安人曾國詰與拓之。 郭青山,廣東海豐人。雍正八年,開墾員山仔之福興莊。而陸豐之黃海元、張阿春亦以其時合墾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四 海寇列傳臺灣固海上荒島;當明中葉,林道乾作亂閩海,都督俞大猷征之,遁入臺,嗣走大年;既而顏思齊、鄭芝龍輩亦出沒海上。及思齊死,芝龍降,海氛漸靜,而臺為荷蘭所略矣。延平入處,傳祀三世,整軍養民,蔚為上國。其後遂為清人所取。臺人之謀光復者,時起兵戎,而海上固無事也。乾隆六十年,安南匪艇犯福建,掠邊民,海壇游擊李長庚敗之。匪艇既散,而蔡牽之亂作。 牽,福建同安人,素為盜,犯法,亡入海,嘯聚黨徒,肆劫殺,遂併其眾;而陸上不逞又接濟之。北至山東,南迄兩粵,沿海商務大遭損折,臺灣尤甚。嘉慶八年夏六月,牽劫臺米數千石,分餉朱濆。濆,粵盜也,遂與合。八月,牽猝入閩,詔以長庚統閩浙水師平之。長庚亦同安人,牽懾其勇,每遇輒避。時牽方大敗,破船多,以濆不用命,怨之。濆怒自去,而牽勢稍衰。 九年夏四月望日,犯鹿港。未幾,進泊鹿耳門。郡城之要隘,素有水師駐防,久無設備,故賊船自若也。二十八日,乘雨攻北汕。官兵潰,砲不得發,遊擊武克勤、守備王維光戰沒。遂燔木城,毀砲臺,奪鐵砲。官軍莫如何。薄暮,郡中驟聞北汕失,住民恐。總兵愛新泰移鎮安平,以安平為郡咽喉;而大西門又為通海要道,派兵駐守。臺灣縣學教諭鄭兼才、拔貢生林朝英、廩生徐朝選、生員張正位各助防,鄉勇亦往來不絕。然其時水師無戰艦,故不得出擊。三十夜,牽焚鹿耳門營署,火光達安平。五月初二日,又燒商船一艘。翌日,以十二人駕小艇入,焚哨船三,奪去二。營兵、義民滿布海岸,莫敢誰何。船戶知無所恃,各赴牽議價自贖。十三日,東南風發,乃擁重資悠悠而去。十二月初三日,長庚追至淡水,擊之,寇多溺斃。十年春二月,南竄。 四月,再至淡水,擁船數百,勢張甚。豫結山匪洪老四等為援,招誘無賴,入黨者數千人。而船中被虜知書之徒,又以天時人事相附會。牽揚揚自得,以為南面王可為也;遂出文告,稱鎮海威武王,建元光明,祭天地。踞滬尾,焚艋舺。署都司陳廷梅與戰死,前淡水同知胡應魁亦傷,官軍皆望風而靡。十七日,郡中得報戒嚴。翌日,總兵愛新泰提兵援北,知府馬夔陛隨後行。牽自至尾滬,即遣其黨逕趨鳳山。鳳山賊吳淮泗起事應之。巡道慶保聞變,檄臺防同知錢?以二十一日率把總曾瑞、王正華等,領鄉勇屯番往。二十四日,牽至鹿耳門。愛新泰歸保郡城,以夔陛守嘉義。而大小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五戴潮春列傳戴潮春,字萬生,彰化四張犁莊人。籍龍溪。祖神保樂善好義,有名鄉黨中。生四子,長松江;松江有子七人,潮春其季也。家素裕,世為北路協署稿識。兄萬桂與阿罩霧人爭田,不勝,集殷戶為八卦會,約有事相援;潮春未與也。咸豐十一年,知縣高廷鏡下鄉辦事,潮春執土棍以獻。北路協副將夏汝賢以其貳於己、索賄不從,革其籍。時萬桂已死,潮春家居,乃集舊黨,立八卦會,辦團練,自備鄉勇三百,隨官捕盜。廷鏡大喜,給戳重用。彰屬固不靖,殺人越貨,時見於塗。而潮春善約束,豪強斂手,行旅便安,至有捐巨款始得入會者,以是黨勢日盛。八卦會者,祀五祖,事在宗教志。不數月,多至數萬人。同治元年春,廷鏡免,以雷以鎮接之,仍用潮春。而會眾滋蔓,漸不能制。 三月初九日,臺灣兵備道孔昭慈至彰化,執總理洪某殺之,檄淡水同知秋曰覲辦會黨。曰覲前任彰化,以武健為治,頗自任。金萬安總理林明謙薦林日成,募勇四百以從。日成,四塊厝莊人,性粗率,綽號「戇虎晟」,曾犯法,曰覲欲捕之未果也。又檄阿罩霧林奠國率練勇六百來會。十五日,曰覲偕北路協副將林得成、守備游紹芳率兵千餘至大墩,日成忽反戈相向。曰覲退入竹圍。攻之,勢危。十七日,破圍出,其奴貓阿鹿刺之,僕從顏大漢力戰死。幼奴小黃年十五,以身翼曰覲,大呼曰:「殺我。毋傷我主人」!亦受數刃死。守備郭得昇、把總郭秉衡皆從死。得成被執,囚於日成家。當曰覲之出兵也,潮春居鄉,而黨人已四起。是日,鄭玉麟、黃丕建、戴彩龍、葉虎鞭糾眾,攻彰化城。城兵少,昭慈命都司胡松齡、千總呂騰蛟禦之。會黨已踞八卦山,砲擊城中;而鹿港之召募未至。千總楊奪元請出戰,不聽;幕客汪寶箴請退守鹿港,亦不聽。城人王萬謀內應,事洩,為官兵所執。明謙免之,命帶勇守城。既復命縋城議和,且按兵。明謙揚言已就撫,昭慈信之。文武皆相賀,守兵懈。十九日夜半,開城,黨人自東門入,大呼曰:「凡在約中,爇香為識」。城人具香案迎之。守兵潰。陸路提兵李得志率十餘人巷戰,被執。問銀庫所在,得志佯引入署。至火藥局,奪火爇之,眾悉死。黨人既入城,鼓吹以迎潮春。潮春冠黃巾,穿黃馬褂,健卒數十人前後擁,騎馬入城,出示安民,令蓄髮遵明制,自稱大元帥。以戴彩龍為二路副元帥,鄭玉麟為大將軍,鄭豬母為都督,盧裕為飛虎將軍,鄭大柴為保駕大將軍,以叔戴老見、侄戴如川、如璧及黃丕建、葉虎鞭、林大用、陳大戇為將軍,陳有福為殿前大國師,相士黃阿狗副之,外甥余紅鼻、烏鼻為左右丞相,烏鼻兼刑部,其弟為禮部尚書,黃秋桐為戶部尚書。設應天局於白沙書院,以蔡茂朱為備糧使,司理局務,魏得為內閣中書。設賓賢館於城內,以禮待搢紳。餘各封拜有差。貓阿鹿以曰覲之頭獻潮春。潮春歎曰:「汝為人奴而弒其主,是不忠也。不忠之人,誰能容之」?與以數金,叱之去,而葬其首。且曰:「我之起事,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六循吏列傳陳璸陳璸,字文煥,號眉川,廣東海康人也。康熙三十三年進士,授古田知縣。四十一年調臺灣。清操刻苦,慈惠愛民。公務之暇,時引諸生考課,與談立品敦行。夜自巡行,詢父老疾苦。聞織讀聲,則叩門入見,重予獎賞;或有讙飲高歌者,必嚴戒之。歲祲,發倉以賑,窮黎感其德。明年,調刑部主事,遷郎中。四十九年,由四川提督學政任臺廈道,士民聞其再至,爭趨海澨迓之。至則以興化易俗為務,作育人材,文風丕振。始建萬壽宮,並修文廟、明倫堂、朱子祠,設十六齋以教諸生,置學田為膏火。凡所創建,親董其事,終日不倦。官莊歲入三萬兩,悉以歸公,秋毫不染;其廉介如此。五十三年擢湖南巡撫,單騎赴任。一切文移,盡出己手。翌年入覲,上目之曰:「此苦行老僧也」。十二月,調福建巡撫,溫旨嘉賚。陛辭,問「福建有加耗否」?答曰:「臺灣三縣無之」。上曰:「從前各州縣有留存銀兩,公費尚有所出。後議盡歸戶部,州縣無以辦公。若將火耗分毫盡禁,恐不能行;別生弊端,反為民厲。故為吏須清,然當清而不刻,方能官民相安」。五十五年七月,奏言「防海之法與防山異,山賊之嘯聚有所,而海寇之出沒靡常;而臺灣、金、廈之海防,又與沿海不同。何也?沿海之患,在於突犯內地;而臺、廈之患,在於剽掠洋中。欲防臺、廈,必定會哨之期、申護送之令、取連環之保。今提標水師五營、澎湖水師二營、臺協水師三營,各有哨船。宜大書某營字樣於旗幟,每月會哨一次。彼此交旗為驗,呈送提督查核;若無交旗,即察取其營官職名;若有失事,即察取巡哨官職名;則會哨之法行矣。商船不宜零星放行,無論廈去臺來,須候風信,齊放二、三十艘出港,臺廈兩汛各撥哨船三、四號,護送至澎交代。各取無事之結,月送督撫查核。如無印結,即以官船職名申報,則護送之法行矣。商船二、三十艘同時出港,官為點明,各取連環保結,遇賊相救;否以通賊論,則連環保之法行矣」。疏下部議,以煩瑣難行。上特韙之,著如所言。五十七年十年,卒於官,下旨軫悼,追贈禮部尚書,賜祭葬,謚清端。雍正八年,詔祀賢良祠。璸治臺有惠政,臺人思之,塑像於文昌閣,誕日張燈鼓樂以祝。及卒,哭之。入祀名宦祠。 季麒光季麒光,江蘇無錫人,康熙十五年進士。二十三年,知諸羅縣事。臺灣初建,制度未備,大府每有諮詢,麒光輒陳其利害,語多採納。既又言曰:「臺灣有三大患,而海洋孤處、民雜番頑,不與焉。一曰賦稅之重大也。臺灣田園分上、中、下三則,酌議勻徵矣。然海外之田與內地不同;內地之田多係腴壤,為民間世守之業;臺灣水田少,而旱田多砂鹵之地,其力淺薄,小民所種,或二年、或三年,收穫一輕,即移耕別地。否則委而棄之,故民無常產;多寡廣狹亦無一定之數。況田租之最重者莫如蘇松等府,每畝輸納一斗五、六升至二斗,止矣。今田園一甲計十畝,徵粟七石、八石,折米而計之,每畝至四斗、三斗五、六升矣。民力幾何,堪此重徵乎?況官佃之田園盡屬水田,每歲可收粟五十餘石。鄭氏徵至十八石、十六石,又使之辦糖麻荳草油竹之供。文武官田園皆陸地荒埔,有雨則收,無雨則歉;所招佃丁,去留無定。故當日歲徵粟十二萬有奇。官佃田園九千七百八十二甲,徵至八萬餘石。文武田園二萬二百七十一甲,僅徵四萬石,亦因地以定額也。人丁之稅,莫重於山之東西、河之南北,謂其地曠土疏,故取足於丁也。然稻麥黍稷生之,梨棗柿栗生之,棉麻荳竹生之。一頃百畝止納銀三、四兩,輕於彼而重於此,猶可言也;大江左右,田稅既重,丁稅不過一錢,且或一家數口而報一丁,或按田二、三十畝而起一丁,未有計口而盡稅之如臺灣者,未有每丁重至四錢八分如臺灣者也。今既多其粟額,而又重其徵銀,較之鄭氏則已減,較之內地則實難。所幸雨暘時若,民力可支;倘卒遇凶荒,莫可補救。所謂不患於瓦解,而患於土崩者,正今日之情形也。一曰民兵之難辦也。臺灣之兵多係漳、泉之人,漳、泉之人多係投誠之兵,親戚故舊尚在臺灣,故往來絡繹,鹿耳門之報冊可查也。但此輩之來,既無田產,復無生計,不託身於營盤,而潛蹤於草地;似民非民,似兵非兵。里保無從問,坊甲無從查。聚飲聚賭,穿壁踰墻,無賴子弟,倚藉引援,稱哥呼弟。不入戶,不歸農,招朋引類,保無奸慝從中煽惑、始而為賊、繼而為盜、卒乃啟爭長禍如胡國材、何紀等者乎?然其所以難於稽察者,荒村僻野,炊煙星散,或一、兩家四、五家,皆倚深篁叢竹而居,非如內地比廬接舍,互相糾結。查此則徙彼,查彼則避此。保甲之法,可行於街市,而不可行於村落者,一也。一兵之家,或二或三,名曰火兵,出入鄉市,罔知顧忌。無事則假兵之名,有事則非兵之實。姓氏互異,不辨真偽,二也。況臺灣之兵,皆抽調之實額。如有死亡,即行報補。今竟將佃民收充入伍,是營內多一兵,即里內少一丁矣。丁既為兵,則稅不輸、役不任矣。奸民輾轉依附,爭相效尤。若不思患豫防,亟加整飭,所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者,即此是也。一曰蔭佔之未清也。賦從田起,役從丁辦,此從來不易之定法也。臺灣自鄭氏僭竊以來,取於田者十之六、七,又從而重歛其丁。二十餘年,民不堪命。既入版圖,酌議賦額,以各項田園歸之於民,照則勻徵,則尺地皆王土,一民皆王人。正供之外,無復有分外之徵矣。乃將軍以下復取鄭氏文武遺業,或託招佃之名,或借墾荒之號,另設管事,照舊收租。在朝廷既宏一視之仁,而佃民獨受偏苦之累,哀冤呼怨,縣官再四申請,終不能補救。且田為有主之田,丁即為有主之丁,不具結,不受比,不辦公務,名曰蔭田;使貧苦無主之丁,獨供差遣。夫蔭丁有形之患也;蓋免一丁,而以一丁供兩丁之役,弱為強肉,則去留有生死之心。勉從而不懷仁,力應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固宜深慎。佔田無形之患也;小民終歲勤劬,輸將恐後,以其所餘,為衣食吉凶之用。今既竭力於公私,家無餘積,田主非其世業,豐則取之,凶則棄之。萬一煢煢佃丁,無所抵償,重洋孤島,何以為恃?此蔭佔之弊,初若無甚輕重,而關於國計民生為甚大,則籌之不可不早。昔賈誼洛陽少年,當漢文治安之日,猶稽古按今,為流涕太息之陳;況海疆初闢,瘡痍湯火之餘,憂前慮後,正在此時。卑縣一介書生,遠遜古人,而身任地方,少知治禮。故干犯忌諱,以竭愚衷,惟憲臺留意焉」。麒光以諸羅偏僻,民番雜處,首興教育。又以文獻未修,久而荒落,乃撰府志。總其山川、風物、戶口、土田,未畢,翌年以憂去,巡道高拱乾乃因其稿纂成之。 蔣毓英蔣毓英,字集公,奉天錦州人,以蔭生知泉州府。康熙二十二年,清人得臺灣,督撫會疏交薦,遂調臺灣知府。既至,經理三縣疆域,集流亡,勤撫字,相土定賦,以興稼穡。臺灣固有學宮,制度未宏,二十四年與巡道周昌拓而大之。又設義學,教子弟,勗以孝悌力田之道,一時稱良吏焉。二十八年,陞湖南鹽驛道,士民告留,不得,建祠以祀。 張?張?,山西崞縣人,歲貢生。以康熙二十九年,任諸羅知縣。邑土廣漠,多未開墾,招徠流氓拓田,黽勉撫綏,至者如歸市。不數載,農事大興,民亦殷庶。三十一年,蝗,?日巡阡陌,憂形於色。竭誠祭禳,雖災不害。性恬淡,寡言笑,蒞職四年,未嘗輕笞一人、嫚一士。二十九年,陞河南彰德府同知。邑人念其惠,塑像於府治竹溪寺。 靳治揚靳治揚,滿州鑲黃旗人,以筆帖式歷漳州知府。康熙三十四年,調臺灣府。蕩滌草竊,招撫土番,捐資以修文廟;尤雅意作人。番童有未知禮義者,立社學,延師教之,民稱其德。四十一年,陞廣東高雷廉道,請祀名宦祠。 李中素李中素,字鵲山,湖北西陵人。始任湘鄉教諭,以卓異擢閩縣。康熙三十四年,調臺灣。善聽訟,遇有冤獄,必竭力申救,而頑梗者則繩之。嘗攝府學篆,教諸生以孝弟,次及文藝。 衛台揆衛台揆,字南村,山西曲沃人,以蔭生知漳州府。康熙四十年,調任臺灣,以廉能稱。始建崇文書院,時延諸生,分席講藝,親定甲乙;文學以興。四十四年,歲饑,請蠲本年租賦。在任之中,民安衽席。秩滿,陞廣東鹽法道,臺人建祠祀之。 孫元衡孫元衡,字湘南,江南桐城人,以貢生知四川漢州同知。康熙四十二年,遷臺灣府同知。性溫厚,於物無忤,而秉志剛正,不屈權勢,凡不便民者悉除之。 宋永清宋永清,山東萊陽人,以漢軍監生,康熙四十三年知鳳山縣事。為政清肅,新學宮,建衙署,創義塾,百廢俱舉。邑治東門外有良田數百甲,歲苦旱,永清發倉穀千石貸民,築隄於蓮花潭,長千三百有餘丈,以資灌溉。歲乃豐。郡南有法華寺,為夢蝶園故址。四十七年,永清新建前殿,祀祝融;別闢曠地,蒔花果。築茅亭於鼓樓之畔,顏曰「息機」。公餘之暇,時憩於此。素工詩,好吟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七孝義列傳夫人肖天地之貌,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也。然而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德慧術智,尤貴其有仁心;仁者何?愛也。能愛其親者謂之孝,能愛其群者謂之義。孝義之行,天下之大本也;是故朝廷旌之,里黨式之,亦欲以為人範而已。連橫曰:痛哉!吾少孤,又逢喪亂,煢煢在抱,不能讚述先德,心良愧。始吾曾祖父以商富,嗣為匪人所構,家中落。先大父清貧自守,家有果園,歲入錢數十千。又一井,泉甘,汲者投一錢,日亦得數十文。衣食賴之。先君少純孝,承嚴志,不慕榮華。及長經商,守以信,勤苦刻勵,不十數年,家乃日殖。先大父耄耋,美鬚眉,體健容睟,冬不衣裘,夏不衣葛,雞鳴而起,誦古文辭數篇,琅琅若金右。優游卒歲,無所苦。先君善色養,侍奉慇懃,故先大父年八十有三,無病而終。初,先伯父沒,遺孤僅數歲,撫之成人,為授室。而諸姑之寡者,贍其家,視甥如子,衣之食之。戚黨之貧乏者,靡不周之。顧自奉甚薄,而扶危濟困,殫巨金不稍惜。粵人凌定邦為城守營,卸事後死,有巨款未能償。先君素與善,念其孥,慨然出二千金與之,喪始得歸。同治六年,大歉,穀價踴貴,先君採洋米千石平糶,窮者日以兩升恤之,耗財數千金。越年凶,又如之。城東舊社陂,溉田多,奸人王國香謀據其利,諸佃噪而逐之。國香方交通官場,訟之縣,逮諸佃下獄。諸佃恐。先君聞其事,糜千金為營救,訟始息。芊仔埔為濱海之區,地瘠民窮,婦孺輩相率赴東門外拾遺穗,必過吾舖門。往反二、三十里,所得僅藷碎菜甲,聊以果腹。先君見而歎曰:「是無告之人也」!日以千錢頒之。受者或疑,曰:「持此以買粽可飽」。莫不歡呼而去。其任恤類如此。先君治家肅,持己恭,待人誠,處事謹。平居燕處,未嘗有疾言厲色,內外之人無不敬焉。光緒十九年,全臺採訪孝友,鄉人士列狀以聞。巡撫邵友濂題請旌表,奉旨建坊,入祀孝悌祠。二十年六月二十有四日卒,壽六十有二。痛哉!橫年十三時,就傅讀書,先君以兩金購臺灣府誌授橫曰:「女為臺灣人,不可不知臺灣事」。橫受而誦之,頗病其疏。故自玄黃以來,發誓述作,冀補舊志之缺。今吾書將成,先君音容如在其上,乃以學殖淺陋,不能追識十一,以告我後人,是橫之罪也夫!是篇所載,皆屬孝義之士,徽音芳躅,沒世不亡。而人之所以翹然於萬物之上者,胥是道也。 蕭明燦蕭明燦,泉州安海人。生踰歲而孤。永曆九年,鄭師伐泉州,墜安平鎮;安平即安海也。明燦方五歲,與母相失,號泣於塗。叔祖某攜之來臺,居赤崁城。稍長,始知失母之故,行求漳泉各屬,不能得。乃與家人訣別,曰:「此行不見母,不復還也」。渡海而往,遍歷閩南。嗣遇延平族人,諗其母依倚以居。大喜,趣迎歸,備極孝養。里黨稱之,比之朱壽昌云。 侯瑞珍侯瑞珍,臺灣府治寧南坊人。性淳厚,少孤,事母孝。邑人稱之,舉為鄉飲賓,母沒時,瑞珍年六十矣,廬墓終喪。壽七十有四卒。乾隆十四年,奉旨旌表,建坊於上橫街。 陳仕俊陳仕俊,字子慶,臺灣府治東安坊人。素好善。康熙五十七年,大旱,米價騰貴,窮民無所得食,即出穀二千五百石,分四坊以賑,存活甚眾。又嘗建橋施棺。五十九年,捐置園地為義塚。子應魁邑貢生,捐金四百,請修本縣學宮。人以為能繼善行。 劉日純劉日純,字子安,嘉義查畝營莊人。籍平和。始祖茂燕為延平郡王部將,從伐南京,陣沒。王念其功,命其子求誠入臺,贍以田宅。及長,墾地於查畝營莊,數年,闢田數百甲,遂家焉。日純其四世孫也。性謹嚴,嗜學攻書。嘗作書自箴,其言曰:「士生世間,不可自慢。其處己也,當師孔子忠信篤敬之言;其處物也,當存曾子臨深履薄之懼。其接人也,當學莊子呼馬呼牛之意。與人無忤,克己自持,庶乎可以無過」。日純既席先人遺業,又善貨殖。創白糖 臺南連橫雅堂撰列傳八邱逢甲列傳邱逢甲,字仙根,又字仲閼,彰化翁仔社人,後隸臺灣。社處大甲溪之旁,土番部落也,粵籍居之,故其俗尚武負氣;而逢甲獨勤苦讀書,年十三入泮。時吳子光設教呂氏之筱雲山莊,藏書富。逢甲負笈從,博覽群籍,遂以詩文鳴里中。灌陽唐景崧以翰林分巡臺灣道,方獎掖風雅,歲試文生,拔其尤者讀書海東書院,厚給膏火,延進士施士浩主講。於是逢甲與新竹鄭鵬雲,安平汪春源、葉鄭蘭肄業其中。未幾,聯捷成進士,授兵部主事,為崇文書院山長。及景崧陞布政使,邀其至,時以文酒相酬酢。臺灣詩學為之一興。 光緒二十年,朝鮮事起,沿海籌防,景崧署巡撫。二十一年春三月,日軍破澎湖,北洋亦師熸艦降,議割臺灣以和。時臺灣舉人會試在北京,上書都察院,請止。不聽。紳士亦群謀挽救,逢甲為首,函電力爭,皆不報。四月,和議成,各官多奉旨內渡。而景崧尚留,誓與臺灣共存亡。逢甲乃議自主之策,眾和之。五月朔,改臺灣為民主國,建元永清,旗用藍地黃虎,奉景崧為大總統,分電清廷及沿海各省,檄告中外,語甚哀痛。當是時義軍特起,所部或數百人、數千人,各建旗鼓,拮抗一方。而逢甲任團練使,總其事,率所部駐臺北,號稱二萬,月給餉糈十萬兩。十三日,日軍迫獅球嶺,景崧未戰而走,文武多逃。逢甲亦挾款以去,或言近十萬云。 連橫曰;逢甲既去,居於嘉應,自號倉海君,慨然有報秦之志。觀其為詩,辭多激越,似不忍以書生老也。成敗論人,吾所不喜,獨惜其為吳湯興、徐驤所笑爾。 吳、徐、姜、林列傳吳湯興、粵族也,家於苗栗,為諸生。粵人之居臺者,多讀書力田,負堅毅之氣,冒危難,不稍顧。而湯興亦習武,以義俠聞里中。 乙未之役,臺灣自主,各鄉皆起兵自衛。湯興集健兒,籌守禦。及聞臺北破,官軍潰,禡旗糾旅,望北而誓曰:「是吾等效命之秋也!眾皆起」。遂與生員邱國霖、吳鎮洸等,募勇數營,就地取糧。富家多助餉,架一櫓,置大鼓其上,有事擊之以聞,立法嚴明。當是時,徐驤起於苗栗,姜紹祖起於北埔,簡精華起於雲林,所部或數百人,數千人,湯興皆馳書合之。 徐驤者,苗栗諸生也。紹祖世居北埔,家巨富,為一方豪,年方二十,散家財募軍,得健兒五百,率以赴戰。夏五月二十日,日軍略新竹;至大嵙崁,莊民伏險擊,退據娘仔坑。棟軍統領林朝棟援臺北,次新竹,知縣王國瑞請以前隊衛城,而湯興亦集提督首茂林、總兵吳光亮、棟軍傅德陞、謝天德所部,各調五百,與紹祖北進。二十有三日,次楊梅壢,途遇日軍。併力攻之,日軍稍卻。二十有五日,邱國霖以七百人戰於大湖口,無援而歸。日軍追之,迫新竹。王國瑞逃,紹祖力戰不屈,所部多死傷,被俘。日軍囚諸庭,問:「誰姜紹祖」?其家人猝應曰:「余」。推出斬之,故紹祖得生。驟歸北埔,再集佃兵,又赴戰。遂死。日軍既得新竹,將南下,苗栗知縣李烇與湯興謀戰事,遣徐炳文赴臺中告急。而徐驤力守頭份,故日軍不能進。 閏五月初五日,日軍分三路而下:一由新竹大道,一出安平鎮,一援三角湧。新埔人邱嘉猷扼守竹圍,迴環重疊,砲不能擊,死傷百數十人。其援三角湧者,又為黃曉潭、蘇力、蔡國樑、黃國添、張龍安等沿途伏擊,掘地窟以陷馬足。日軍苦戰,又沒百數十人,得援始免。降將余清勝道由小路以攻,拒戰數日,而三角湧始破。日軍至老嵙崎,徐驤之兵又伏擊之,追至新竹城外數里而回。 當時是,蒼頭特起,士氣頗盛。臺灣府知府黎景嵩遂欲進規新竹,以副將楊紫雲率新楚軍二營、傅德陞一營、鄭以金一營,會師往戰。而葫蘆墩人陳瑞昌亦募勇五百,願為前鋒。富家助以餉械,踴躍而進,分攻新竹。環其三門,砲及城中。徐驤所部尤奮勇。日軍力守,故不陷。 初,湯興以餉事與李烇齟齬,且互詰。幫辦軍務劉永福命苗紳解之,不從。前敵又告急,永福不能往,命幕僚吳彭年率黑旗兵七百名,副將李維義佐之,至彰化。景嵩請以維義援頭份,而彭年亦趣赴苗栗。六月十八日,日軍大隊至新竹,合攻筆尖山。二十日,又由香山、頭份之後夾擊。徐驤力戰,紫雲陣沒,維義敗回。日軍乘勢攻苗栗。苗栗無城,不足守。黑旗管帶袁錦清、幫帶林鴻貴皆戰沒。彭年收餘兵,退大甲。湯興、徐驤俱入彰化。 七月初五日,日軍涉大甲溪,破葫蘆墩,略臺中。 附錄 後序雅堂夫子既作臺灣通史,將付剞劂;璈讀而喜之。已而歎曰:「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始璈來歸之時,夫子方弱冠,閉戶讀書,不與外事。既而出任報務,伸紙吮毫,縱橫議論。又以其餘力網羅舊籍,旁證新書,欲撰臺灣通史,以詔之世;顧時猶未遑也。越數年,去之廈門,游南嶠,鼓吹擯滿,瀕於危者數矣。事挫而歸。歸而再任報務,復欲以其餘力撰通史。每有所得,輒投之篋;而時又未遑也。中華民國既建之年,夫子矍然起,慨然行,以家事相屬,長揖而去,遂歷禹域,入燕京,出萬里長城,徘徊塞上,倦游而歸。歸而復任報務。茶餘飯後,每顧而語曰:「吾平生有兩大事,其一已成,而通史未就;吾其何以對我臺灣」?於是發篋出書,積稿盈尺,遂整齊之,每至夜闌始息。如是三年而書成,又二年而後付梓。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臺自開闢以來,三百餘載,無人能為此書;而今日三百餘萬人,又無人肯為此書。而夫子乃毅然為之。抱其艱貞,不辭勞瘁,一若冥冥在上有神鑒臨之者。而今亦可以自慰矣。然而夫子之念未已也,經綸道術,煥發文章,璈當日侍其旁,以讀他時之新著。 民國九年(庚申)元夜,歸連門沈璈少雲氏敘於稻江之棠雲閣。 連雅堂先生家傳我始祖興位公,生於永曆三十有五年,越二載而明朔亡。少遭憫凶,長懷隱遯。遂去龍溪,遠移鯤海,處於鄭氏故壘之臺南,迨先生已七世矣。守璞抱貞,代有潛德,稽古讀書,不應科試,蓋猶有左衽之痛也。故自興位公以至先祖父,皆遺命以明服殮。故國之思,悠然遠矣! 先生諱橫,字武公,號雅堂,又號劍花。生於光緒四年正月十六日亥時,先祖父永昌公季子也。少受庭訓,長而好學;秉性聰穎,過眼成誦。先祖父痛愛之。嘗購臺灣府誌一部授之曰:「汝為臺灣人,不可不知臺灣歷史」。後日先生以著臺灣通史引為己任者,實源於此。 甲午中日戰役,清師敗績,訂馬關條約,割臺灣以和。臺人不服清廷之命,遂於光緒二十一年五月朔,獨立為臺灣民主國。是年六月,先祖父去世,先生時年十八。奉諱家居,手寫少陵全集,始學詩以述家國淒涼之感。當是時,戎馬倥傯,四郊多警,縉紳避地,巷無居人,而先生即以時蒐集臺灣民主國文告,後竟成臺灣通史中珍貴史料。越二年,先母沈太夫人來歸。 沈太夫人,外祖父德墨公長女也,明詩習禮,恭淑愛人。上奉姑嫜,旁協妯娌,一家稱賢。於先生之著作,尤多贊助。是年先生主臺南新報漢文部,寫作之餘,學日文焉。 馬兵營在臺南寧南坊,為鄭氏駐兵故地,古木鬱蒼,境絕清閟。自興位公來臺,即卜居於此。割臺前七年,先祖父擴而新之。割臺後,日人在此新築法院,全莊被遷,吾家亦遭毀。危牆畫棟,夷為平地。從此兄弟叔姪,遂散處四方,故先生有過故居詩云: 「海上燕雲涕淚多,劫灰零亂感如何!馬兵營外蕭蕭柳,夢雨斜陽不忍過」! 日俄戰後,先生憤清政之不修,攜眷返國,在廈門創福建日日新報,鼓吹排滿。時同盟會同志在南洋者,閱報大喜,派閩人林竹癡先生來廈,商改組為同盟會機關報。嗣以清廷忌先生之言論,飭吏向駐廈日本領事館抗議,遂遭封閉。先生不得已又攜眷歸臺,復主臺南新報漢文部。越三年,移居臺中,入臺灣新聞漢文部,因與林癡仙、賴悔之、林幼春諸先生創櫟社,以道德文章相切劘。臺灣通史亦經始於此時。 先生久居東海,鬱鬱不樂。辛亥秋,病且殆。癒後,思欲遠遊大陸,以舒其抑塞憤懣之氣。時中華民國初建,悲歌慷慨之士,雲合霧起。先生亦由東瀛蒞止滬濱,與當世豪傑名士相晉接,抵掌譚天下事。縱筆為文,論當時得失,意氣軒昂,健康恢復矣。於是西溯長江,至於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