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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春秋集释

  《晏子春秋》是记载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齐国政治家晏婴言行的一种历史典籍,用史料和民间传说汇编而成,书中记载了很多晏婴劝告君主勤政,不要贪图享乐,以及爱护百姓、任用贤能和虚心纳谏的事例,成为后世人学习的榜样。晏婴自身也是非常节俭,备受后世统治者崇敬。  书中有很多生动的情节,表现出晏婴的聪明和机敏,如“晏子使楚”等就在民间广泛流传。通过具体事例,书中还论证了“和”和“同”两个概念。晏婴认为对君主的附和是“同”,应该批评。而敢于向君主提出建议,补充君主不足的才是真正的“和”,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这种富有辩证法思想的论述在中国哲学史上成为一大亮点。  《晏子春秋》经过刘向的整理,共有内、外八篇,二百一十五章。注释书籍有清末苏舆的《晏子春秋校注》、张纯一《晏子春秋校注》,近代有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参考价值较高。

  近代吴则虞编纂的《晏子春秋集释》对《晏子春秋》做了较为详尽的注释,是目前最好的注本,参考价值较高。

  吴则虞,当代哲学史家,历史学家.版本学家,安徽泾县人。1913年生,师从章太炎,在章太炎的指导下,精研古籍,攻读音韵.文字.训诂诸学,造诣很深。曾任南岳师范学院.重庆师女子范学院教授。解放后,历任西南师范学院教授,中文系主任,1957年调入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工作,并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中央党校讲授中国哲学史,文字学,校勘学等课程。他喜爱收藏古今书籍,长期从事中国哲学史,中国历史,中国藏书史,古籍校勘整理的教学和研究,主要著作有:《中国工具书使用法》《版本校勘学通论》《版本通论》《晏子春秋集释》《晋书校勘记》《清真词校记》《稼轩词选注》《续藏书记事诗》等。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  莊公奮乎勇力,不顧于行義。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故晏子見公。公曰:「古者亦有徒以勇力立于世者乎?」

  晏子對曰:「嬰聞之,輕死以行禮謂之勇,誅暴不避彊謂之力。故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禮義也。湯武用兵而不為逆。并國而不為貪,仁義之理也。誅暴不避彊,替罪不避眾,勇力之行也。古之為勇力者,行禮義也;今上無仁義之理,下無替罪誅暴之行,而徒以勇力立于世,則諸侯行之以國危,匹夫行之以家殘。昔夏之衰也,有推侈、大戲,殷之衰也,有費仲、惡來,足走千里,手裂兕虎,任之以力,凌轢天下,威戮無罪,崇尚勇力,不顧義理,是以桀紂以滅,殷夏以衰。今公目奪乎勇力,不顧乎行義,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身立威強,行本淫暴,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反聖王之德,而循滅君之行,用此存者,嬰未聞有也。」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  景公飲酒酣,曰:「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晏子蹴然改容曰:「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勇多足以弒君,而禮不使也。禽獸以力為政,彊者犯弱,故日易主,今君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彊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禮不可無也。」

  公湎而不聽。少間,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舉則先飲。公怒,色變,抑手疾視曰:「嚮者夫子之教寡人無禮之不可也,寡人出入不起,交舉則先飲,禮也?」

  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請曰:「嬰敢與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無禮之實也。君若欲無禮,此是已!」  公曰:「若是,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聞命矣。」觴三行,遂罷酒。蓋是後也,飭法修禮以治國政,而百姓肅也。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第三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

  晏子見曰:「君病酒乎?」公曰:「然。」

  晏子曰:「古之飲酒也,足以通氣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樂以妨事,女不群樂以妨功。男女群樂者,周觴五獻,過之者誅。君身服之,故外無怨治,內無亂行。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國治怨乎外,左右亂乎內。以刑罰自防者,勸乎為非;以賞譽自勸者,惰乎為善;上離德行,民輕賞罰,失所以為國矣。願君節之也!」

  景公飲酒七日不納弦章之言晏子諫第四

  景公飲酒,七日七夜不止。弦章諫曰:「君欲飲酒七日七夜,章願君廢酒也!不然,章賜死。」

  晏子入見,公曰:「章諫吾曰:「願君之廢酒也!不然,章賜死。」如是而聽之,則臣為制也;不聽,又愛其死。」

  晏子曰:「幸矣章遇君也!令章遇桀紂者,章死久矣。」於是公遂廢酒。

  景公飲酒不恤天災致能歌者晏子諫第五

  景公之時,霖雨十有七日。公飲酒,日夜相繼。晏子請發粟于民,三請,不見許。公命柏遽巡國,致能歌者。晏子聞之,不說,遂分家粟于氓,致任器于陌,徒行見公曰:「十有七日矣!懷寶鄉有數十,飢氓里有數家,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飢餓不得糟糠,敝撤無走,四顧無告。而君不卹,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馬食府粟,狗饜芻豢,三保之妾,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窮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嬰奉數之筴,以隨百官之吏,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卹,嬰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請身而去,遂走而出。公從之,兼于塗而不能逮,令趣駕追晏子,其家,不及。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公驅及之康內。

  公下車從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寡人不足以有約也,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幸存寡人,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委之百姓,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遂拜于途。晏子乃返,命稟巡氓,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使足以畢霖雨。令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財乏者,死三日而畢,後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損肉撤酒,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饘肉,辟拂嗛齊,酒徒減賜。三日,吏告畢上: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薪橑萬三千乘;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公然後就內退食,琴瑟不張,鐘鼓不陳。晏子請左右與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辟拂三千,謝于下陳,人待三,士待四,出之關外也。

  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第六

  晏子朝,杜扃望羊待于朝。晏子曰:「君奚故不朝?」  對曰:「君夜發不可以朝。」晏子曰:「何故?」對曰:「梁丘據扃入歌人虞,變齊音。」

  晏子退朝,命宗祝修禮而拘虞,公聞之而怒曰:「何故而拘虞?」晏子曰:「以新樂淫君。」

  公曰:「諸侯之事,百官之政,寡人願以請子。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夫子無與焉。夫樂,何必夫故哉?」

  對曰:「夫樂亡而禮從之,禮亡而政從之,政亡而國從之。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歌,紂作北里,幽厲之聲,顧夫淫以鄙而偕亡。君奚輕變夫故哉?」  公曰:「不幸有社稷之業,不擇言而出之,請受命矣。」  景公燕賞無功而罪有司晏子諫第七

  景公燕賞于國內,萬鍾者三,千鍾者五,令三出,而職計莫之從。公怒,令免職計,令三出,而士師莫之從。公不說。晏子見,公謂晏子曰:「寡人聞君國者,愛人則能利之,惡人則能疏之。今寡人愛人不能利,惡人不能疏,失君道矣。」

  晏子曰:「嬰聞之,君正臣從謂之順,君僻臣從謂之逆。今君賞讒諛之民,而令吏必從,則是使君失其道,臣失其守也。先王之立愛,以勸善也,其立惡,以禁暴也。昔者三代之興也,利于國者愛之,害于國者惡之,故明所愛而賢良眾,明所惡而邪僻滅,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及其衰也,行安簡易,身安逸樂,順于己者愛之,逆于己者惡之,故明所愛而邪僻繁,明所惡而賢良滅,離散百姓,危覆社稷。君上不度聖王之興,而下不觀惰君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司不敢爭,以覆社稷,危宗廟。」

  公曰:「寡人不知也,請從士師之策。」國內之祿,所收者三也。

  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第八

  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聖人而信其教,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曰:「比死者勉為樂乎!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故內寵之妾,迫奪于國,外寵之臣,矯奪于鄙,執法之吏,並荷百姓。民愁苦約病,而姦驅尤佚,隱情奄惡,蔽諂其上,故雖有至聖大賢,豈能勝若讒哉!是以忠臣之常有災傷也。臣聞古者之士,可與得之,不可與失之;可與進之,不可與退之。臣請逃之矣。」遂鞭馬而出。

  公使韓子休追之,曰:「孤不仁,不能順教,以至此極,夫子休國焉而往,寡人將從而後。」晏子遂鞭馬而返。其僕曰:「嚮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第九  翟王子羡臣于景公,以重駕,公觀之而不說也。嬖人嬰子欲觀之,公曰:「及晏子寢病也。」居囿中臺上以觀之,嬰子說之,因為之請曰:「厚祿之!」公許諾。

  晏子起病而見公,公曰:「翟王子羡之駕,寡人甚說之,請使之示乎?」晏子曰:「駕御之事,臣無職焉。」公曰:「寡人一樂之,是欲祿之以萬鍾,其足乎?」對曰:「昔衛士東野之駕也,公說之,嬰子不說,公曰不說,遂不觀。今翟王子羡之駕也,公不說,嬰子說,公因說之;為請,公許之,則是婦人為制也。且不樂治人,而樂治馬,不厚祿賢人,而厚祿御夫。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狹于今,修法治,廣政教,以霸諸侯。今君,一諸侯無能親也,歲凶年饑,道途死者相望也。君不此憂恥,而惟圖耳目之樂,不修先君之功烈,而惟飾駕御之伎,則公不顧民而忘國甚矣。且詩曰:「載驂載駟,君子所誡。」夫駕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為非制也,不滋甚乎!且君苟美樂之,國必眾為之,田獵則不便,道行致遠則不可,然而用馬數倍,此非御下之道也。淫于耳目,不當民務,此聖王之所禁也。君苟美樂之,諸侯必或效我,君無厚德善政以被諸侯,而易之以僻,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遠、親鄰國之道也。且賢良廢滅,孤寡不振,而聽嬖妾以祿御夫以蓄怨,與民為讎之道也。詩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今君不免成城之求,而惟傾城之務,國之亡日至矣。君其圖之!」

  公曰:「善。」遂不復觀,乃罷歸翟王子羡,而疏嬖人嬰子。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諫第十

  景公有男子五人,所使傅之者,皆有車百乘者也,晏子為一焉。公召其傅曰:「勉之!將以而所傅為子。」及晏子,晏子辭曰:「君命其臣,據其肩以盡其力,臣敢不勉乎!今有之家,此一國之權臣也,人人以君命命之曰:「將以而所傅為子,」此離樹別黨,傾國之道也,嬰不敢受命,願君圖之!」

  景公欲廢適子陽生而立荼晏子諫第十一

  淳于人納女于景公,生孺子荼,景公愛之。諸臣謀欲廢公子陽生而立荼,公以告晏子。

  晏子曰:「不可。夫以賤匹貴,國之害也;置大立少,亂之本也。夫陽生,生而長,國人戴之,君其勿易!夫服位有等,故賤不陵貴;立子有禮,故孽不亂宗。願君教荼以禮而勿陷于邪,導之以義而勿湛于利。長少行其道,宗孽得其倫。夫陽生敢毋使荼饜粱肉之味,玩金石之聲,而有患乎?廢長立少,不可以教下;尊孽卑宗,不可以利所愛。長少無等,宗孽無別,是設賊樹姦之本也。君其圖之!古之明君,非不知繁樂也,以為樂淫則哀,非不知立愛也,以為義失則憂。是故制樂以節,立子以道。若夫恃讒諛以事君者,不足以責信。今君用讒人之謀,聽亂夫之言也,廢長立少;臣恐後人之有因君之過以資其邪,廢少而立長以成其利者。君其圖之!」公不聽。

  景公沒,田氏殺君荼,立陽生;殺陽生,立簡公;殺簡公而取齊國。

  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第十二

  景公疥且瘧,期年不已。召會譴、梁丘據、晏子而問焉,曰:「寡人之病病矣,使史固與祝佗巡山川宗廟,犧牲珪璧,莫不備具,數其常多先君桓公,桓公一則寡人再。病不已,滋甚,予欲殺二子者以說于上帝,其可乎?」會譴、梁丘據曰:「可。」晏子不對。公曰:「晏子何如?」

  晏子曰:「君以祝為有益乎?」公曰:「然。」「若以為有益,則詛亦有損也。君疏輔而遠拂,忠臣擁塞,諫言不出。臣聞之,近臣嘿,遠臣瘖,眾口鑠金。今自聊攝以東,姑尤以西者,此其人民眾矣,百姓之咎怨誹謗,詛君于上帝者多矣。一國詛,兩人祝,雖善祝者不能勝也。且夫祝直言情,則謗吾君也;隱匿過,則欺上帝也。上帝神,則不可欺;上帝不神,祝亦無益。願君察之也。不然,刑無罪,夏商所以滅也。」

  公曰:「善解余惑,加冠!」命會譴毋治齊國之政,梁丘據毋治賓客之事,兼屬之乎晏子。晏子辭,不得命,受相退,把政,改月而君病悛。公曰:「昔吾先君桓公,以管子為有力,邑狐與穀,以共宗廟之鮮,賜其忠臣,則是多忠臣者。子今忠臣也,寡人請賜子州款。」辭曰:「管子有一美,嬰不如也;有一惡,嬰不忍為也,其宗廟之養鮮也。」終辭而不受。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遜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游于麥丘,問其封人曰:「年幾何矣?」對曰:「鄙人之年八十五矣。」公曰:「壽哉!子其祝我。」封人曰:「使君之年長于胡,宜國家。」公曰:「善哉!子其復之。」曰:「使君之嗣,壽皆若鄙臣之年。」公曰:「善哉!子其復之。」封人曰:「使君無得罪于民。」公曰:「誠有鄙民得罪于君則可,安有君得罪于民者乎?」  晏子諫曰:「君過矣!彼疏者有罪,戚者治之,賤者有罪,貴者治之;君得罪于民,誰將治之?敢問:桀紂,君誅乎,民誅乎,」  公曰:「寡人固也。」於是賜封人麥丘以為邑。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諫第十四

  楚巫微導裔款以見景公,侍坐三日,景公說之。楚巫曰:「公,明神之主,帝王之君也。公即位有七年矣,事未大濟者,明神未至也。請致五帝,以明君德。」景公再拜稽首。楚巫曰:「請巡國郊以觀帝位。」至于牛山而不敢登,曰:「五帝之位,在于國南,請齋而後登之。」公命百官供齋具于楚巫之所,裔款視事。晏子聞之而見于公曰:「公令楚巫齋牛山乎?」公曰:「然。致五帝以明寡人之德,神將降福于寡人,其有所濟乎?」晏子曰:「君之言過矣!古之王者,德厚足以安世,行廣足以容眾,諸侯戴之,以為君長,百姓歸之,以為父母。是故天地四時和而不失,星辰日月順而不亂,德厚行廣,配天象時,然後為帝王之君,明神之主。古者不慢行而繁祭,不輕身而恃巫。今政亂而行僻,而求五帝之明德也?棄賢而用巫,而求帝王之在身也?夫民不苟德,福不苟降,君之帝王,不亦難乎!惜乎!君位之高,所論之卑也。」公曰:「裔款以楚巫命寡人曰:「試嘗見而觀焉。」寡人見而說之,信其道,行其言。今夫子譏之,請逐楚巫而拘裔款。」晏子曰:「楚巫不可出。」公曰:「何故?」對曰:「楚巫出,諸侯必或受之。公信之,以過于內,不知;出以易諸侯于外,不仁。請東楚巫而拘裔款。」公曰:「諾。」故曰:送楚巫于東,而拘裔款于國也。

  景公欲祠靈山河伯以禱雨晏子諫第十五

  齊大旱逾時,景公召群臣問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饑色。吾使人卜,云,祟在高山廣水。寡人欲少賦斂以祠靈山,可乎?」群臣莫對。晏子進曰:「不可!祠此無益也。夫靈山固以石為身,以草木為髮,天久不雨,髮將焦,身將熱,彼獨不欲雨乎?祠之無益。」

  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

  晏子曰:「不可!河伯以水為國,以魚鱉為民,天久不雨,泉將下,百川竭,國將亡,民將滅矣,彼獨不欲雨乎?祠之何益!」

  景公曰:「今為之柰何?」  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于是景公出野居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盡得種時。  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維有德。」

  景公貪長有國之樂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將觀于淄上,與晏子閒立。公喟然歎曰:「嗚呼!使國可長保而傳于子孫,豈不樂哉?」

  晏子對曰:「嬰聞明王不徒立,百姓不虛至。今君以政亂國,以行棄民久矣,而聲欲保之,不亦難乎!嬰聞之,能長保國者,能終善者也。諸侯並立,能終善者為長;列士並學,能終善者為師。昔先君桓公,其方任賢而贊德之時,亡國恃以存,危國仰以安,是以民樂其政而世高其德,行遠征暴,勞者不疾,驅海內使朝天子,而諸侯不怨。當是時,盛君之行不能進焉。及其卒而衰,怠于德而并于樂,身溺于婦侍而謀因豎刁,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乎胡宮而不舉,蟲出而不收。當是時也,桀紂之卒不能惡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不能終善者,不遂其君。今君臨民若寇讎,見善若避熱,亂政而危賢,必逆于眾,肆欲于民,而誅虐于下,恐及于身。嬰之年老,不能待于君使矣,行不能革,則持節以沒世耳。」

  景公登牛山悲去國而死晏子諫第十七

  景公遊于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艾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晏子獨笑于旁,公刷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涕泣,子之獨笑,何也?」

  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將常守之矣;使勇者常守之,則莊公、靈公將常守之矣。數君者將守之,則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不仁之君見一,諂諛之臣見二,此臣之所以獨竊笑也。」  景公遊公阜一日有三過言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出遊于公阜,北面望睹齊國曰:「嗚呼!使古而無死,何如?」晏子曰:「昔者上帝以人之歿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若使古而無死,丁公、太公將有齊國,桓、襄、文、武將皆相之,君將戴笠衣褐,執銚耨以蹲行畎畝之中,孰暇患死!」公忿然作色,不說。無幾何而梁丘據御六馬而來,公曰:「是誰也?」晏子曰:「據也。」公曰:「何如?」曰:「大暑而疾馳,甚者馬死,薄者馬傷,非據孰敢為之!」公曰:「據與我和者夫!」晏子曰:「此所謂同也,所謂和者,君甘則臣酸,君淡則臣鹹。今據也甘君亦甘,所謂同也,安得為和!」公忿然作色,不說。無幾何,日暮,公西面望睹彗星,召伯常騫,使禳去之。晏子曰:「不可!此天教也。日月之氣,風雨不時,彗星之出,天為民之亂見之,故詔之妖祥,以戒不敬。今君若設文而受諫,謁聖賢人,雖不去彗,星將自亡。今君嗜酒而并于樂,政不飾而寬于小人,近讒好優,惡文而疏聖賢人,何暇在彗!茀又將見矣。」公忿然作色,不說。及晏子卒,公出,背而泣曰:「嗚呼!昔者從夫子而游公阜,夫子一日而三責我,今誰責寡人哉!」

  景公遊寒塗不恤死胔晏子諫第十九  景公出遊于寒塗,睹死胔,默然不問。晏子諫曰:「昔吾先君桓公出游,睹饑者與之食,睹疾者與之財,使令不勞力,籍斂不費民。先君將游,百姓皆說曰:「君當幸游吾鄉乎!」今君游于寒塗,據四十里之氓,殫財不足以奉斂,盡力不能周役民氓,饑寒凍餒,死胔相望,而君不問,失君道矣。財屈力竭,下無以親上;驕泰奢侈,上無以親下。上下交離,君臣無親,此三代之所以衰也。今君行之,嬰懼公族之危,以為異姓之福也。」公曰:「然!為上而忘下,厚藉斂而忘民,吾罪大矣。」於是斂死胔,發粟于民,據四十里之氓不服政其年,公三月不出游。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第二十

  景公之時,雨雪三日而不霽。公被狐白之裘,坐堂側陛。晏子入見,立有間,公曰:「怪哉!雨雪日而天不寒。」

  晏子對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嬰聞古之賢君飽而知人之飢,溫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勞。今君不知也。」

  公曰:「善!寡人聞命矣。」乃令出裘發粟,與飢寒。令所睹于塗者,無問其鄉;所睹于里者,無問其家;循國計數,無言其名。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歲。

  孔子聞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

  景公異熒惑守虛而不去晏子諫第二十一

  景公之時,熒惑守于虛,期年不去。公異之,召晏子而問曰:「吾聞之,人行善者天賞之,行不善者天殃之。熒惑,天罰也,今留虛,其孰當之?」

  晏子曰:「齊當之。」公不說,曰:「天下大國十二,皆曰諸侯,齊獨何以當?」

  晏子曰:「虛,齊野也。且天之下殃,固干富彊,為善不用,出政不行,賢人使遠,讒人反昌,百姓疾怨,自為祈祥,錄錄彊食,進死何傷!是以列舍無次,變星有芒,熒惑回逆,孽星在旁,有賢不用,安得不亡!」公曰:「可去乎?」

  對曰:「可致者可去,不可致者不可去。」公曰:「寡人為之若何?」  對曰:「盍去冤聚之獄,使反田矣;散百官之財,施之民矣;振孤寡而敬老人矣。夫若是者,百惡可去,何獨是孽乎!」公曰:「善。」行之三月,而熒惑遷。

  景公將伐宋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諫第二十二  景公舉兵將伐宋,師過泰山,公瞢見二丈夫立而怒,其怒甚盛。公恐,覺,辟門召占瞢者,至。公曰:「今夕吾瞢二丈夫立而怒,不知其所言,其怒甚盛,吾猶識其狀,識其聲。」占瞢者曰:「師過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請趣召祝史祠乎泰山則可。」公曰:「諾。」

  明日,晏子朝見,公告之如占瞢之言也。公曰:「占瞢者之言曰:「師過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今使人召祝史祠之。」晏子俯有間,對曰:「占瞢者不識也,此非泰山之神,是宋之先湯與伊尹也。」公疑,以為泰山神。

  晏子曰:「公疑之,則嬰請言湯伊尹之狀也。湯質皙而長,顏以髯,兌上豐下,倨身而揚聲。」公曰:「然,是已。」「伊尹黑而短,蓬而髯,豐上兌下,僂身而下聲。」公曰:「然,是已。今若何?」

  晏子曰:「夫湯、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盛君也,不宜無後。今惟宋耳,而公伐之,故湯伊尹怒,請散師以平宋。」景公不用,終伐宋。晏子曰:「伐無罪之國,以怒明神,不易行以續蓄,進師以近過,非嬰所知也。師若果進,軍必有殃。」

  軍進再舍,鼓毀將殪。公乃辭乎晏子,散師,不果伐宋。

  景公從畋十八日不返國晏子諫第二十三  景公畋于署梁,十有八日而不返。晏子自國往見公。比至,衣冠不正,不革衣冠,望游而馳。

  公望見晏子,下而急帶曰:「夫子何為遽?國家無有故乎?」晏子對曰:「不亦急也!雖然,嬰願有復也。國人皆以君為安野而不安國,好獸而惡民,毋乃不可乎?」

  公曰:「何哉?吾為夫婦獄訟之不正乎?則泰士子牛存矣;為社稷宗廟之不享乎?則泰祝子游存矣;為諸侯賓客莫之應乎?則行人子羽存矣;為田野之不僻,倉庫之不實?則申田存焉;為國家之有餘不足聘乎?則吾子存矣。寡人之有五子,猶心之有四支,心有四支,故心得佚焉。今寡人有五子,故寡人得佚焉,豈不可哉!」

  晏子對曰:「嬰聞之,與君言異。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可;得令四支無心,十有八日;不亦久乎!」公于是罷畋而歸。

  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第二十四

  景公射鳥,野人駭之。公怒,令吏誅之。

  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聞賞無功謂之亂,罪不知謂之虐。兩者,先王之禁也;以飛鳥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無仁義之心,是以從欲而輕誅。夫鳥獸,固人之養也,野人駭之,不亦宜乎!

  公曰:「善!自今已後,弛鳥獸之禁,無以苛民也。」

  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第二十五  景公使圉人養所愛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馬者。是時晏子侍前,左右執刀而進,晏子止而問于公曰:「堯舜支解人,從何軀始?」公矍然曰:「從寡人始。」遂不支解。

  公曰:「以屬獄。」

  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為君數之,使知其罪,然後致之獄。」公曰:「可。」

  晏子數之曰:「爾罪有三:公使汝養馬而殺之,當死罪一也;又殺公之所最善馬,當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馬之故而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汝殺公馬,使怨積于百姓,兵弱于鄰國,汝當死罪三也。今以屬獄。」  公喟然歎曰:「夫子釋之!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   


  景公藉重而獄多欲託晏子晏子諫第一

  景公藉重而獄多,拘者滿圄,怨者滿朝。晏子諫,公不聽。公謂晏子曰:「夫獄,國之重官也,願託之夫子。」

  晏子對曰:「君將使嬰飭其功乎?則嬰有壹妄能書,足以治之矣。君將使嬰飭其意乎?夫民無欲殘其家室之生,以奉暴上之僻者,則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景公不說,曰:「飭其功則使壹妄,飭其意則比焚,如是,夫子無所謂能治國乎?」  晏子曰:「嬰聞與君異。今夫胡貉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餘,寡者五六,然不相害傷。今束雞豚妄投之,其折骨決皮,可立得也。且夫上正其治,下審其論,則貴賤不相踰越。今君舉千鍾爵祿,而妄投之于左右,左右爭之,甚于胡狗,而公不知也。寸之管無當,天下不能足之以粟。今齊國丈夫耕,女子織,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而君側皆雕文刻鏤之觀。此無當之管也,而君終不知。五尺童子,操寸之煙,天下不能足以薪。今君之左右,皆操煙之徒,而君終不知。鐘鼓成肆,干戚成舞,雖禹不能禁民之觀。且夫飾民之欲,而嚴其聽,禁其心,聖人所難也,而況奪其財而飢之,勞其力而疲之,常致其苦而嚴聽其獄,痛誅其罪,非嬰所知也。」

  景公欲殺犯所愛之槐者晏子諫第二

  景公有所愛槐,令吏謹守之,植木縣之,下令曰:「犯槐者刑,傷之者死。」有不聞令,醉而犯之者,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其女子往辭晏子之家,託曰:「負廓之民賤妾,請有道于相國,不勝其欲,願得充數乎下陳。」晏子聞之,笑曰:「嬰其淫于色乎?何為老而見奔?雖然,是必有故。」令內之。女子入門,晏子望見之,曰:「怪哉!有深憂。」進而問焉,曰:「所憂何也?」對曰:「君樹槐縣令,犯之者刑,傷之者死。妾父不仁,不聞令,醉而犯之,吏將加罪焉。妾聞之,明君蒞國立政,不損祿,不益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為禽獸傷人民,不為草木傷禽獸,不為野草傷禾苗。吾君欲以樹木之故,殺妾父,孤妾身,此令行于民而法于國矣。雖然,妾聞之,勇士不以眾彊凌孤獨,明惠之君不拂是以行其所欲,此譬之猶自治魚鱉者也,去其腥臊者而已。昧墨與人比居庾肆,而教人危坐。今君出令于民,苟可法于國,而善益于後世,則父死亦當矣,妾為之收亦宜矣。甚乎!今之令不然,以樹木之故,罪法妾父,妾恐其傷察吏之法,而害明君之義也。鄰國聞之,皆謂吾君愛樹而賤人,其可乎?願相國察妾言以裁犯禁者。」

  晏子曰:「甚矣!吾將為子言之于君。」使人送之歸。明日,早朝,而復于公曰:「嬰聞之,窮民財力以供嗜欲謂之暴,崇玩好,威嚴擬乎君謂之逆,刑殺不辜謂之賊。此三者,守國之大殃。今君窮民財力,以羨餒食之具,繁鍾鼓之樂,極宮室之觀,行暴之大者;崇玩好,縣愛槐之令,載過者馳,步過者趨,威嚴擬乎君,逆之明者也;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刑殺不稱,賊民之深者。君享國,德行未見于眾,而三辟著于國,嬰恐其不可以蒞國子民也。」

  公曰:「微大夫教寡人,幾有大罪以累社稷,今子大夫教之,社稷之福,寡人受命矣。」

  晏子出,公令趣罷守槐之役,拔置縣之木,廢傷槐之法,出犯槐之囚。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景公樹竹,令吏謹守之。公出,過之,有斬竹者焉,公以車逐,得而拘之,將加罪焉。晏子入見,曰:「君亦聞吾先君丁公乎?」公曰:「何如?」晏子曰:「丁公伐曲沃,勝之,止其財,出其民。公日自蒞之,有輿死人以出者,公怪之,令吏視之,則其中金與玉焉。吏請殺其人,收其金玉。公曰:「以兵降城,以眾圖財,不仁。且吾聞之,人君者,寬惠慈眾,不身傳誅。」令捨之。」公曰:「善!」晏子退,公令出斬竹之囚。  景公以摶治之兵未成功將殺之晏子諫第四

  景公令兵摶治,當臘冰月之間而寒,民多凍餒,而功不成。公怒曰:「為我殺兵二人。」晏子曰:「諾。」少間,晏子曰:「昔者先君莊公之伐于晉也,其役殺兵四人,今令而殺兵二人,是師殺之半也。」公曰:「諾!是寡人之過也。」令止之。

  景公冬起大臺之役晏子諫第五

  晏子使于魯,比其返也,景公使國人起大臺之役,歲寒不已,凍餒之者鄉有焉,國人望晏子。  晏子至,已復事,公延坐,飲酒樂,晏子曰:「君若賜臣,臣請歌之。」歌曰:「庶民之言曰:「凍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歌終,喟然歎而流涕。公就止之曰:「夫子曷為至此?殆為大臺之役夫!寡人將速罷之。」晏子再拜。出而不言,遂如大臺,執朴鞭其不務者,曰:「吾細人也,皆有蓋廬,以避燥溼,君為壹臺而不速成,何為?」國人皆曰:「晏子助天為虐。」

  晏子歸,未至,而君出令趣罷役,車馳而人趨。仲尼聞之,喟然歎曰:「古之善為人臣者,聲名歸之君,禍災歸之身,入則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則高譽其君之德義,是以雖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諸侯,不敢伐其功。當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景公為長庲欲美之晏子諫第六

  景公為長庲,將欲美之,有風雨作,公與晏子入坐飲酒,致堂上之樂。酒酣,晏子作歌曰:「穗乎不得穫,秋風至兮殫零落,風雨之拂殺也,太上之靡弊也。」歌終,顧而流涕,張躬而舞。公就晏子而止之曰:「今日夫子為賜而誡于寡人,是寡人之罪。」遂廢酒,罷役,不果成長庲。  景公為鄒之長塗晏子諫第七  景公築路寢之臺,三年未息;又為長庲之役,二年未息;又為鄒之長塗。晏子諫曰:「百姓之力勤矣!公不息乎?」公曰:「塗將成矣,請成而息之。」對曰:「明君不屈民財者,不得其利;不窮民力者,不得其樂。昔者楚靈王作頃宮,三年未息也;又為章華之臺,五年又不息也;乾溪之役,八年,百姓之力不足而自息也。靈王死于乾溪,而民不與君歸。今君不遵明君之義,而循靈王之跡,嬰懼君有暴民之行,而不睹長庲之樂也,不若息之。」公曰:「善!非夫子者,寡人不知得罪于百姓深也。」于是令勿委壞,餘財勿收,斬板而去之。

  景公春夏游獵興役晏子諫第八

  景公春夏游獵,又起大臺之役。晏子諫曰:「春夏起役,且游獵,奪民農時,國家空虛,不可。」景公曰:「吾聞相賢者國治,臣忠者主逸。吾年無幾矣,欲遂吾所樂,卒吾所好,子其息矣。」晏子曰:「昔文王不敢盤于游田,故國昌而民安。楚靈王不廢乾溪之役,起章華之臺,而民叛之。今君不革,將危社稷,而為諸侯笑。臣聞忠臣不避死,諫不違罪。君不聽臣,臣將逝矣。」景公曰:「唯唯,將弛罷之。」未幾,朝韋囧解役而歸。

  景公獵休坐地晏子席而諫第九

  景公獵休,坐地而食,晏子後至,左右滅葭而席。公不說,曰:「寡人不席而坐地,二三子莫席,而子獨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對曰:「臣聞介冑坐陳不席,獄訟不席,尸坐堂上不席,三者皆憂也。故不敢以憂侍坐。」公曰:「諾。」令人下席曰:「大夫皆席,寡人亦席矣。」  景公獵逢蛇虎以為不祥晏子諫第十

  景公出獵,上山見虎,下澤見蛇。歸,召晏子而問之曰:「今日寡人出獵,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殆所謂不祥也?」

  晏子對曰:「國有三不祥,是不與焉。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謂不祥,乃若此者。今上山見虎,虎之室也;下澤見蛇,蛇之穴也。如虎之室,如蛇之穴,而見之,曷為不祥也!」

  景公為臺成又欲為鐘晏子諫第十一

  景公為臺,臺成,又欲為鐘。晏子諫曰:「君國者不樂民之哀。君不勝欲,既築臺矣,今復為鐘,是重斂于民,民必哀矣。夫斂民之哀,而以為樂,不祥,非所以君國者。」公乃止。

  景公為泰呂成將以燕饗晏子諫第十二

  景公為泰呂成,謂晏子曰:「吾欲與夫子燕。」對曰:「未祀先君而以燕,非禮也。」公曰:「何以禮為?」對曰:「夫禮者,民之紀,紀亂則民失,亂紀失民,危道也。」公曰:「善。」乃以祀焉。

  景公為履而飾以金玉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為履,黃金之綦,飾以銀,連以珠,良玉之絇,其長尺,冰月服之,以聽朝。

  晏子朝,公迎之,履重,僅能舉足,問曰:「天寒乎?」

  晏子曰:「君奚問天之寒也?古聖人製衣服也,冬輕而暖,夏輕而凊,今君之履,冰月服之,是重寒也,履重不節,是過任也,失生之情矣。故魯工不知寒溫之節,輕重之量,以害正生,其罪一也;作服不常,以笑諸侯,其罪二也;用財無功,以怨百姓,其罪三也。請拘而使吏度之。」公苦,請釋之。

  晏子曰:「不可。嬰聞之,苦身為善者,其賞厚;苦身為非者,其罪重。」公不對。晏子出,令吏拘魯工,令人送之境,使不得入。公撤履,不復服也。

  景公欲以聖王之居服而致諸侯晏子諫第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吾欲服聖王之服,居聖王之室,如此,則諸侯其至乎?」

  晏子對曰:「法其節儉則可,法其服,居其室,無益也。三王不同服而王,非以服致諸侯也,誠于愛民,果于行善,天下懷其德而歸其義,若其衣服節儉而眾說也。夫冠足以修敬,不務其飾;衣足以掩形禦寒,不務其美。衣不務于隅眥之削,冠無觚羸之理,身服不雜彩,首服不鏤刻。且古者嘗有紩衣攣領而王天下者其義好生而惡殺,節上而羨下,天下不朝其服,而共歸其義。古者嘗有處橧巢窟穴而不惡,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歸其仁。及三代作服,為益敬也,首服足以修敬,而不重也,身服足以行潔,而不害于動作。服之輕重便于身,用財之費順于民。其不為橧巢者,以避風也;其不為窟穴者,以避溼也。是故明堂之制,下之潤溼,不能及也;上之寒暑,不能入也。土事不文,木事不鏤,示民知節也。及其衰也,衣服之侈過足以敬,宮室之美過避潤溼,用力甚多,用財甚費,與民為讎。今君欲法聖王之服,不法其制,法其節儉也,則雖未成治,庶其有益也。今君窮臺榭之高,極汙池之深而不止,務于刻鏤之巧,文章之觀而不厭,則亦與民而讎矣。若臣之慮,恐國之危,而公不平也。公乃願致諸侯,不亦難乎!公之言過矣。」  景公自矜冠裳遊處之貴晏子諫第十五

  景公為西曲潢,其深滅軌,高三仞,橫木龍蛇,立木鳥獸。公衣黼黻之衣,素繡之裳,一衣而五綵具焉;帶球玉而冠且,被髮亂首,南面而立,傲然。晏子見,公曰:「昔仲父之霸何如?」晏子抑首而不對。公又曰:「昔管文仲之霸何如?」晏子對曰:「臣聞之,維翟人與龍蛇比,今君橫木龍蛇,立木鳥獸,亦室一就矣,何暇在霸哉!且公伐宮室之美,矜衣服之麗,一衣而五綵具焉,帶球玉而亂首被髮,亦室一容矣,萬乘之君,而壹心于邪,君之魂魄亡矣,以誰與圖霸哉?」公下堂就晏子曰:「梁丘據、裔款以室之成告寡人,是以竊襲此服,與據為笑,又使夫子及,寡人請改室易服而敬聽命,其可乎?」晏子曰:「夫二子營君以邪,公安得知道哉!且伐木不自其根,則蘗又生也,公何不去二子者,毋使耳目淫焉。」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疾視矜立,日晏不罷。晏子進曰:「聖人之服中,侻而不駔,可以導眾,其動作,侻順而不逆,可以奉生,是以下皆法其服,而民爭學其容。今君之服,駔華不可以導眾民,疾視矜立,不可以奉生,日晏矣,君不若脫服就燕。」公曰:「寡人受命。」退朝,遂去衣冠、不復服。

  景公朝居嚴下不言晏子諫第十七

  晏子朝,復于景公曰:「朝居嚴乎?」

  公曰:「嚴居朝,則曷害于治國家哉?」

  晏子對曰:「朝居嚴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吾謂之瘖,上無聞則吾謂之聾。聾瘖,非害國家而如何也!且合升斗之微以滿倉廩,合疏縷之綈以成幃幕,大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後高,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惡有拒而不受者哉!」  景公登路寢臺不終不悅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登路寢之臺,不能終,而息乎陛,忿然而作色,不說,曰:「孰為高臺,病人之甚也?」  晏子曰:「君欲節于身而勿高,使人高之而勿罪也。今高,從之以罪,卑亦從以罪,敢問使人如此可乎?古者之為宮室也,足以便生,不以為奢侈也,故節于身,謂于民。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棄德行,為璿室玉門。殷之衰也,其王紂作為頃宮靈臺,卑狹者有罪,高大者有賞,是以身及焉。今君高亦有罪,卑亦有罪,甚于夏殷之王;民力殫乏矣,而不免于罪,嬰恐國之流失,而公不得享也!」  公曰:「善!寡人自知誠費財勞民,以為無功,又從而怨之,是寡人之罪也!非夫子之教,豈得守社稷哉!」遂下,再拜,不果登臺。

  景公登路寢臺望國而歎晏子諫第十九

  景公與晏子登寢而望國,公愀然而歎曰:「使後嗣世世有此,豈不可哉!」晏子曰:「臣聞明君必務正其治,以事利民,然後子孫享之。詩云:「武王豈不事,貽厥孫謀,以燕翼子。」今君處佚怠,逆政害民有日矣,而猶出若言,不亦甚乎!」公曰:「然則後世孰將把齊國?」對曰:「服牛死,夫婦哭,非骨肉之親也,為其利之大也。欲知把齊國者,則其利之者邪?」公曰:「然,何以易?」對曰:「移之以善政。今公之牛馬老于欄牢,不勝服也;車蠹于巨戶,不勝乘也;衣裘襦褲,朽弊于藏,不勝衣也;醯醢腐,不勝,沽也;酒醴酸不勝飲也;府粟鬱而不勝食;又厚藉斂于百姓,而不以分餒民。夫藏財而不用,凶也,財苟失守,下其報環至。其次昧財之失守,委而不以分人者,百姓必進自分也。故君人者與其請於人,不如請於己也。」

  景公路寢臺成逢于何願合葬晏子諫而許第二十

  景公成路寢之臺,逢于何遭喪,遇晏子于途,再拜乎馬前。晏子下車挹之,曰:「子何以命嬰也?」對曰:「于何之母死,兆在路寢之臺牖下,願請命合骨。」

  晏子曰:「嘻!難哉!雖然,嬰將為子復之,適為不得,子將若何?」對曰:「夫君子則有以,如我者儕小人,吾將左手擁格,右手梱心,立餓枯槁而死,以告四方之士曰:「于何不能葬其母者也。」」

  晏子曰:「諾。」遂入見公,曰:「有逢于何者,母死,兆在路寢,當如之何?願請合骨。」公作色不說,曰:「古之及今,子亦嘗聞請葬人主之宮者乎?」

  晏子對曰:「古之人君,其宮室節,不侵生民之居,臺榭儉,不殘死人之墓,故未嘗聞諸請葬人主之宮者也。今君侈為宮室,奪人之居,廣為臺榭,殘人之墓,是生者愁憂,不得安處,死者離易,不得合骨。豐樂侈遊,兼傲生死,非人君之行也。遂欲滿求,不顧細民,非存之道。且嬰聞之,生者不得安,命之曰蓄憂;死者不得葬,命之曰蓄哀。蓄憂者怨,蓄哀者危,君不如許之。」公曰:「諾。」  晏子出,梁丘據曰:「自昔及今,未嘗聞求葬公宮者也,若何許之?」公曰:「削人之居,殘人之墓,凌人之喪,而禁其葬,是于生者無施,于死者無禮。詩云:「穀則異室,死則同穴。」吾敢不許乎?」逢于何遂葬其母路寢之牖下,解衰去絰,布衣縢履,元冠茈武,踊而不哭。躄而不拜,已乃涕洟而去。  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斂晏子諫第二十一

  景公之嬖妾嬰子死,公守之,三日不食,膚著于席不去。左右以復,而君無聽焉。

  晏子入,復曰:「有術客與醫俱言曰:「聞嬰子病死,願請治之。」」公喜,遽起,曰:「病猶可為乎?」

  晏子曰:「客之道也,以為良醫也,請嘗試之。君請屏,潔沐浴飲食,間病者之宮,彼亦將有鬼神之事焉。」公曰:「諾。」屏而沐浴。晏子令棺人入斂,已斂,而復曰:「醫不能治病,已斂矣,不敢不以聞。」公作色不說,曰:「夫子以醫命寡人,而不使視,將斂而不以聞,吾之為君,名而已矣。」

  晏子曰:「君獨不知死者之不可以生邪?嬰聞之,君正臣從謂之順,君僻臣從謂之逆。今君不道順而行僻,從邪者邇,導害者遠,讒諛萌通,而賢良廢滅,是以諂諛繁于間,邪行交于國也。昔吾先君桓公用管仲而霸,嬖乎豎刁而滅,今君薄于賢人之禮,而厚嬖妾之哀。且古聖王畜私不傷行,斂死不失愛,送死不失哀。行傷則溺己,愛失則傷生,哀失則害性。是故聖王節之也。即畢斂,不留生事,棺槨衣衾,不以害生養,哭泣處哀,不以害生道。今朽尸以留生,廣愛以傷行,修哀以害性,君之失矣。故諸侯之賓客慚入吾國,本朝之臣慚守其職,崇君之行,不可以導民,從君之欲,不可以持國。且嬰聞之,朽而不斂,謂之僇尸,臭而不收,謂之陳胔。反明王之性,行百姓之誹,而內嬖妾于僇胔,此之為不可。」

  公曰:「寡人不識,請因夫子而為之。」

  晏子復曰:「國之士大夫,諸侯四鄰賓客,皆在外,君其哭而節之。」

  仲尼聞之曰:「星之昭昭,不若月之曀曀,小事之成,不若大事之廢,君子之非,賢于小人之是也。其晏子之謂歟!」

  景公欲厚葬梁丘據晏子諫第二十二

  梁丘據死,景公召晏子而告之,曰:「據忠且愛我,我欲豐厚其葬,高大其壟。」晏子曰:「敢問據之忠與愛于君者,可得聞乎?」公曰:「吾有喜于玩好,有司未能我具也,則據以其所有共我,是以知其忠也;每有風雨,暮夜求必存,吾是以知其愛也。」  晏子曰:「嬰對,則為罪,不對,則無以事君,敢不對乎!嬰聞之,臣專其君,謂之不忠;子專其父,謂之不孝;妻專其夫,謂之嫉。事君之道,導親于父兄,有禮于群臣,有惠于百姓,有信于諸侯,謂之忠;為子之道,以鍾愛其兄弟,施行于諸父,慈惠于眾子,誠信于朋友,謂之孝;為妻之道,使其眾妾皆得歡忻于其夫,謂之不嫉。今四封之民,皆君之臣也,而維據盡力以愛君,何愛者之少邪?四封之貨,皆君之有也,而維據也以其私財忠于君,何忠者之寡邪?據之防塞群臣,擁蔽君,無乃甚乎?」公曰:「善哉!微子,寡人不知據之至於是也。」遂罷為壟之役,廢厚葬之命,令有司據法而責,群臣陳過而諫。故官無廢法,臣無隱忠,而百姓大說。

  景公欲以人禮葬走狗晏子諫第二十三

  景公走狗死,公令外共之棺,內給之祭。晏子聞之,諫。

  公曰:「亦細物也,特以與左右為笑耳。」  晏子曰:「君過矣!夫厚藉斂不以反民,棄貨財而笑左右,傲細民之憂,而崇左右之笑,則國亦無望已。且夫孤老凍餒,而死狗有祭,鰥寡不恤,死狗有棺,行辟若此,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怨聚于百姓,而權輕于諸侯,而乃以為細物,君其圖之。」公曰:「善。」趣庖治狗,以會朝屬。

  景公養勇士三人無君之義晏子諫第二十四

  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事景公,以勇力搏虎聞。晏子過而趨,三子者不起。  晏子入見公曰:「臣聞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有君臣之義,下有長率之倫,內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敵,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祿。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無君臣之義,下無長率之倫,內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敵,此危國之器也,不若去之。」

  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也。」

  晏子曰:「此皆力攻勍敵之人也,無長幼之禮。」因請公使人少餽之二桃,曰:「三子何不計功而食桃?」  公孫接仰天而歎曰:「晏子,智人也!夫使公之計吾功者,不受桃,是無勇也,士眾而桃寡,何不計功而食桃矣。接一搏猏而再搏乳虎,若接之功,可以食桃而無與人同矣。」援桃而起。

  田開疆曰:「吾仗兵而卻三軍者再,若開疆之功,亦可以食桃,而無與人同矣。」援桃而起。  古冶子曰:「吾嘗從君濟于河,黿銜左驂以入砥柱之流。當是時也,冶少不能游,潛行逆流百步,順流九里,得黿而殺之,左操驂尾,右挈黿頭,鶴躍而出。津人皆曰:「河伯也!」若冶視之,則大黿之首。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而無與人同矣。二子何不反桃!」抽劍而起。

  公孫接、田開疆曰:「吾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讓,是貪也;然而不死,無勇也。」皆反其桃,挈領而死。

  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冶獨生之,不仁;恥人以言,而夸其聲,不義;恨乎所行,不死,無勇。雖然,二子同桃而節,冶專其桃而宜。」亦反其桃,挈領而死。

  使者復曰:「已死矣。」公殮之以服,葬之以士禮焉。

  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與之圖國晏子諫第二十五  景公登射,晏子修禮而侍。公曰:「選射之禮,寡人厭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與之圖國。」

  晏子對曰:「君子無禮,是庶人也;庶人無禮,是禽獸也。夫勇多則弒其君,力多則殺其長,然而不敢者,維禮之謂也。禮者,所以御民也,轡者,所以御馬也,無禮而能治國家者,晏未之聞也。」

  景公曰:「善。」迺飾射更席,以為上客,終日問禮。   


  莊公問威當世服天下時耶晏子對以行也第一

  莊公問晏子曰:「威當世而服天下,時耶?」

  晏子對曰:「行也。」  公曰:「何行?」對曰:「能愛邦內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國之邪逆;聽賃賢者,能威諸侯;安仁義而樂利世者,能服天下。不能愛邦內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輕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國之邪逆;愎諫傲賢者之言,不能威諸侯;倍仁義而貪名實者,不能威當世。而服天下者,此其道也已。」

  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窮處。公任勇力之士,而輕臣僕之死,用兵無休,國罷民害,期年,百姓大亂,而身及崔氏禍。君子曰:「盡忠不豫交,不用不懷祿,其晏子可謂廉矣!」

  莊公問伐晉晏子對以不可若不濟國之福第二  莊公將伐晉,問于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君得合而欲多,養欲而意驕。得合而欲多者危,養欲而意驕者困。今君任勇力之士,以伐明主,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公作色不說。晏子辭不為臣,退而窮處,堂下生蓼藿,門外生荊棘。莊公終任勇力之士,西伐晉,取朝歌,及太行、孟門,茲于兌,期而民散,身滅于崔氏。崔氏之期,逐群公子,及慶氏亡。

  景公問伐魯晏子對以不若修政待其亂第三

  景公舉兵欲伐魯,問于晏子,晏子對曰:「不可。魯好義而民戴之,好義者安,見戴者和,伯禽之治存焉,故不可攻。攻義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且嬰聞之,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國,政足以和其民,國安民和,然後可以舉兵而征暴。今君好酒而辟,德無以安國,厚藉斂,意使令,無以和民。德無以安之則危,政無以和之則亂。未免乎危亂之理,而欲伐安和之國,不可,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亂也。其君離,上怨其下,然後伐之,則義厚而利多,義厚則敵寡,利多則民歡。」  公曰:「善。」遂不果伐魯。  景公伐斄勝之問所當賞晏子對以謀勝祿臣第四

  景公伐斄,勝之,問晏子曰:「吾欲賞于斄何如?」對曰:「臣聞之,以謀勝國者,益臣之祿;以民力勝國者,益民之利。故上有羨獲,下有加利,君上享其名,臣下利其實。故用智者不偷業,用力者不傷苦,此古之善伐者也。」公曰:「善。」于是破斄之臣,東邑之卒,皆有加利。是上獨擅名,利下流也。

  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第五  景公外傲諸侯,內輕百姓,好勇力,崇樂以從嗜欲,諸侯不說,百姓不親。公患之,問于晏子曰:「古之聖王,其行若何?」

  晏子對曰:「其行公正而無邪,故讒人不得入;不阿黨,不私色,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斂之人不得行;不侵大國之地,不秏小國之民,故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甲兵,不威人以眾彊,故天下皆欲其彊;德行教訓加于諸侯,慈愛利澤加于百姓,故海內歸之若流水。今衰世君人者,辟邪阿黨,故讒諂群徒之卒繁;厚身養,薄視民,故聚斂之人行;侵大國之地,秏小國之民,故諸侯不欲其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眾彊,故天下不欲其彊;災害加于諸侯,勞苦施于百姓,故讎敵進伐,天下不救,貴戚離散,百姓不興。」

  公曰:「然則何若?」  對曰:「請卑辭重幣,以說于諸侯,輕罪省功,以謝于百姓,其可乎?」

  公曰:「諾。」  于是卑辭重幣,而諸侯附,輕罪省功,而百姓親,故小國入朝,燕魯共貢。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人為,而失為己。為人者重,自為者輕。景公自為,而小國不與,為人,而諸侯為役,則道在為人,而行在反己矣,故晏子知道矣。」

  景公問欲善齊國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對以官未具第六

  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善治齊國之政,以干霸王之諸侯。」

  晏子作色對曰:「官未具也。臣數以聞,而君不肯聽也。故臣聞仲尼居處惰倦,廉隅不正,則季次、原憲侍;氣鬱而疾,志意不通,則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厚,則顏回、騫雍侍。今君之朝臣萬人,兵車千乘,不善政之所失于下,霣墜下民者眾矣,未有能士敢以聞者。臣故曰:官未具也。」  公曰:「寡人今欲從夫子而善齊國之政,可乎?」  對曰:「嬰聞國有具官,然後其政可善。」  公作色不說,曰:「齊國雖小,則何謂官不具?」

  對曰:「此非臣之所復也。昔吾先君桓公身體惰懈,辭令不給,則隰朋暱侍;左右多過,獄讞不中,則弦甯暱侍;田野不修,民氓不安,則甯戚暱侍;軍吏怠,戎士偷,則王子成甫暱侍;居處佚怠,左右懾畏,繁乎樂,省乎治,則東郭牙暱侍;德義不中,信行衰微,則管子暱侍。先君能以人之長續其短,以人之厚補其薄,是以辭令窮遠而不逆,兵加于有罪而不頓,是以諸侯朝其德,而天子致其胙。今君之過失多矣,未有一士以聞也。

  故曰:「官不具。」公曰:「善。」

  景公問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業晏子對以不能第七  景公問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夷吾保乂齊國,能遂武功而立文德,糾合兄弟,撫存翌州,吳越受令,荊楚惛憂,莫不賓服,勤于周室,天子加德。先君昭功,管子之力也。今寡人亦欲存齊國之政于夫子,夫子以佐佑寡人,彰先君之功烈,而繼管子之業。」

  晏子對曰:「昔吾先君桓公,能任用賢,國有什伍,治遍細民,貴不凌賤,富不傲貧,功不遺罷,佞不吐愚,舉事不私,聽獄不阿,內妾無羨食,外臣無羨祿,鰥寡無飢色;不以飲食之辟害民之財,不以宮室之侈勞人之力;節取于民,而普施之,府無藏,倉無粟,上無驕行,下無諂德。是以管子能以齊國免于難,而以吾先君參乎天子。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而繼管子之業,則無以多辟傷百姓,無以嗜欲玩好怨諸侯,臣孰敢不承善盡力,以順君意?今君疏遠賢人,而任讒諛;使民若不勝,藉斂若不得;厚取于民,而薄其施,多求于諸侯,而輕其禮;府藏朽蠹,而禮悖于諸侯,菽粟藏深,而怨積于百姓;君臣交惡,而政刑無常;臣恐國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惡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繼管子之業乎!」

  景公問莒魯孰先亡晏子對以魯後莒先第八

  景公問晏子:「莒與魯孰先亡?」

  對曰:「以臣觀之也,莒之細人,變而不化,貪而好假,高勇而賤仁,士武以疾,忿急以速竭,是以上不能養其下,下不能事其上,上下不能相收,則政之大體失矣。故以臣觀之也,莒其先亡。」

  公曰:「魯何如?」

  對曰:「魯之君臣,猶好為義,下之妥妥也,奄然寡聞,是以上能養其下,下能事其上,上下相收,政之大體存矣。故魯猶可長守,然其亦有一焉。彼鄒滕雉奔而出其地,猶稱公侯,大之事小,弱之事彊久矣,彼周者,殷之樹國也,魯近齊而親殷,以變小國,而不服于鄰,以遠望魯,滅國之道也。齊其有魯與莒乎?」

  公曰:「魯與莒之事,寡人既得而聞之矣,寡人之德亦薄,然後世孰踐有齊國者?」

  對曰:「田無宇之後為幾。」

  公曰:「何故也?」  對曰:「公量小,私量大,以施于民,其與士交也,用財無筐篋之藏,國人負攜其子而歸之,若水之流下也。夫先與人利,而後辭其難,不亦寡乎!若苟勿辭也,從而撫之,不亦幾乎!」

  景公問治國何患晏子對以社鼠猛狗第九

  景公問于晏子曰:「治國何患?」

  晏子對曰:「患夫社鼠。」

  公曰:「何謂也?」

  對曰:「夫社,束木而塗之,鼠因往託焉,熏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塗,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夫國亦有焉,人主左右是也。內則蔽善惡于君上,外則賣權重于百姓,不誅之則亂,誅之則為人主所案據,腹而有之,此亦國之社鼠也。

  人有酤酒者,為器甚潔清,置表甚長,而酒酸不售,問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狗之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國亦有猛狗,用事者是也。有道術之士,欲干萬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齕之,此亦國之猛狗也。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主安得無壅,國安得無患乎?」

  景公問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對以當辭罪而無求第十

  景公問于晏子曰:「寡人意氣衰,身病甚。今吾欲具珪璋犧牲,令祝宗薦之乎上帝宗廟,意者禮可以干福乎?」

  晏子對曰:「嬰聞之,古者先君之干福也,政必合乎民,行必順乎神;節宮室,不敢大斬伐,以無偪山林;節飲食,無多畋漁,以無偪川澤;祝宗用事,辭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是以神民俱順,而山川納祿。今君政反乎民,而行悖乎神;大宮室,多斬伐,以偪山林;羨飲食,多畋漁,以偪川澤。是以民神俱怨,而山川收祿,司過薦罪,而祝宗祈福,意者逆乎!」

  公曰:「寡人非夫子無所聞此,請革心易行。」于是廢公阜之遊,止海食之獻,斬伐者以時,畋漁者有數,居處飲食,節之勿羨,祝宗用事,辭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故鄰國忌之,百姓親之,晏子沒而後衰。

  景公問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對以問道者更正第十一

  景公問晏子曰:「古之盛君,其行何如?」

  晏子對曰:「薄于身而厚于民,約于身而廣于世:其處上也,足以明政行教,不以威天下;其取財也,權有無,均貧富,不以養嗜欲;誅不避貴,賞不遺賤;不淫于樂,不遁于哀;盡智導民,而不伐焉,勞力歲事,而不責焉;為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行教尚相愛,故民不以相惡為名;刑罰中于法,廢罪順于民。是以賢者處上而不華,不肖者處下而不怨,四海之內,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若夫私家之政,生有遺教,此盛君之行也。」公不圖。

  晏子曰:「臣聞問道者更正,聞道者更容。今君稅斂重,故民心離;市買悖,故商旅絕;玩好充,故家貨殫。積邪在于上,蓄怨藏于民,嗜欲備于側,毀非滿于國,而公不圖。」  公曰:「善。」于是令玩好不御,公市不豫,宮室不飾,業土不成,止役輕稅,上下行之,而百姓相親。

  景公問謀必得事必成何術晏子對以度義因民第十二

  景公問晏子曰:「謀必得,事必成,有術乎?」  晏子對曰:「有。」  公曰:「其術如何?」

  晏子曰:「謀度于義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公曰:「奚謂也?」

  對曰:「其謀也,左右無所繫,上下無所縻,其聲不悖,其實不逆,謀于上,不違天,謀于下,不違民,以此謀者必得矣;事大則利厚,事小則利薄,稱事之大小,權利之輕重,國有義勞,民有如利,以此舉事者必成矣。夫逃人而謨,雖成不安;傲民舉事,雖成不榮。故臣聞義謀之法以民事之本也,故及義而謀,信民而動,未聞不存者也。昔三代之興也,謀必度其義,事必因于民。及其衰也,建謀不及義,興事傷民。故度義因民,謀事之術也。」

  公曰:「寡人不敏,聞善不行,其危如何?」

  對曰:「上君全善,其次出入焉,其次結邪而羞問。全善之君能制;出入之君時問,雖日危,尚可以沒身;羞問之君,不能保其身。今君雖危,尚可沒身也。」

  景公問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以舉賢官能第十三  景公問晏子曰:「蒞國治民,善為國家者何如?」

  晏子對曰:「舉賢以臨國,官能以敕民,則其道也。舉賢官能,則民與若矣。」

  公曰:「雖有賢能,吾庸知乎?」

  晏子對曰:「賢而隱,庸為賢乎,吾君亦不務乎是,故不知也。」

  公曰:「請問求賢。」

  對曰:「觀之以其游,說之以其行,君無以靡曼辯辭定其行,無以毀譽非議定其身,如此,則不為行以揚聲,不掩欲以榮君。故通則視其所舉,窮則視其所不為,富則視其所不取。夫上士,難進而易退也;其次,易進易退也;其下,易進難退也。以此數物者取人,其可乎!」

  景公問君臣身尊而榮難乎晏子對以易第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為君,身尊民安,為臣,事治身榮,難乎,易乎?」

  晏子對曰:「易。」

  公曰:「何若?」

  對曰:「為君節養其餘以顧民,則君尊而民安;為臣忠信而無踰職業,則事治而身榮。」

  公又問:「為君何行則危?為臣何行則廢?」

  晏子對曰:「為君,厚藉斂而託之為民,進讒諛而託之用賢,遠公正而托之不順,君行此三者則危;為臣,比周以求進,踰職業,防下隱利而求多,從君,不陳過而求親,人臣行此三者則廢。故明君不以邪觀民,守則而不虧,立法儀而不犯,苟有所求于民,而不以身害之,是故刑政安于下,民心固于上。故察士不比周而進,不為苟而求,言無陰陽,行無內外,順則進,否則退,不與上行邪,是以進不失廉,退不失行也。」

  景公問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對以六說第十五

  景公問晏子曰:「寡人持不仁,其無義耳也。不然,北面與夫子而義。」

  晏子對曰:「嬰,人臣也,公曷為出若言?」

  公曰:「請終問天下之所以存亡。」

  晏子曰:「縵密不能,蔍苴學者詘,身無以用人,而又不為人用者卑。善人不能戚,惡人不能疏者危。交游朋友從,無以說于人,又不能說人者窮。事君要利,大者不得,小者不為者餧。修道立義,大不能專,小不能附者滅。此足以觀存亡矣。」  景公問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對以三者第十六

  景公問晏子曰:「君子常行曷若?」  晏子對曰:「衣冠不中,不敢以入朝;所言不義,不敢以要君;行己不順,治事不公,不敢以蒞眾。衣冠無不中,故朝無奇僻之服;所言無不義,故下無偽上之報;身行順,治事公,故國無阿黨之義。三者,君子之常行者也。」

  景公問賢君治國若何晏子對以任賢愛民第十七

  景公問晏子曰:「賢君之治國若何?」

  晏子對曰:「其政任賢,其行愛民,其取下節,其自養儉;在上不犯下,在治不傲窮;從邪害民者有罪,進善舉過者有賞。其政,刻上而饒下,赦過而救窮;不因喜以加賞,不因怒以加罰;不從欲以勞民,不修怒而危國;上無驕行,下無諂德;上無私義,下無竊權;上無朽蠹之藏,下無凍餒之民;不事驕行而尚司,其民安樂而尚親。賢君之治國若此。」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景公問晏子曰:「明王之教民何若?」

  晏子對曰:「明其教令,而先之以行義;養民不苛,而防之以刑辟;所求于下者,不務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守于民財,無虧之以利,立于儀法,不犯之以邪,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故下之勸從其教也。稱事以任民,中聽以禁邪,不窮之以勞,不害之以實,苟所禁于民,不以事逆之,故下不敢犯其上也。古者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故明王修道,一民同俗,上愛民為法,下相親為義,是以天下不相遺,此明王教民之理也。」

  景公問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對以不與君陷于難第十九  景公問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君也,何若?」

  晏子對曰:「有難不死,出亡不送。」

  公不說,曰:「君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貴之,君有難不死,出亡不送,可謂忠乎?」

  對曰:「言而見用,終身無難,臣奚死焉;謀而見從,終身不出,臣奚送焉。若言不用,有難而死之,是妄死也;謀而不從,出亡而送之,是詐偽也。故忠臣也者,能納善于君,不能與君陷于難。」

  景公問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對以不與君行邪第二十

  景公問晏子曰:「忠臣之行何如?」

  對曰:「不掩君過,諫乎前,不華乎外;選賢進能,不私乎內;稱身就位,計能定祿;睹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權居以為行,不稱位以為忠;不揜賢以隱長,不刻下以諛上;君在不事太子,國危不交諸侯;順則進,否則退,不與君行邪也。」

  景公問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對以愚君所信也第二十一

  景公問:「佞人之事君如何?」

  晏子對曰:「意難,難不至也。明言行之以飾身,偽言無欲以說人,嚴其交以見其愛;觀上之所欲,而微為之偶,求君逼邇,而陰為之與;內重爵祿,而外輕之以誣行,下事左右,而面示正公以偽廉;求上采聽,而幸以求進;傲祿以求多,辭任以求重;工乎取,鄙乎予;歡乎新,慢乎故;吝乎財,薄乎施;睹貧窮若不識,趨利若不及;外交以自揚,背親以自厚;積豐義之養,而聲矜卹之義;非譽乎情,而言不行身,涉時所議,而好論賢不肖;有之己,不難非之人,無之己,不難求之人;其言彊梁而信,其進敏遜而順;此佞人之行也。明君之所誅,愚君之所信也。」

  景公問聖人之不得意何如晏子對以不與世陷乎邪第二十二

  景公問晏子曰:「聖人之不得意何如?」

  晏子對曰:「上作事反天時,從政逆鬼神,藉斂殫百姓;四時易序,神祇並怨;道忠者不聽,薦善者不行,諛過者有賚,救失者有罪。故聖人伏匿隱處,不干長上,潔身守道,不與世陷乎邪,是以卑而不失義,瘁而不失廉。此聖人之不得意也。」「聖人之得意何如?」

  對曰:「世治政平,舉事調乎天,藉斂和乎百姓;樂及其政,遠者懷其德;四時不失序,風雨不降虐;天明象而贊,地長育而具物;神降福而不靡,民服教而不偽;治無怨業,居無廢民;此聖人之得意也。」

  景公問古者君民用國不危弱晏子對以文王第二十三

  景公問晏子曰:「古者君民而不危,用國而不弱,惡乎失之?」

  晏子對曰:「嬰聞之,以邪蒞國,以暴和民者危;修道以要利,得求而返邪者弱。古者文王修德,不以要利,滅暴不以順紂,干崇侯之暴,而禮梅伯之醢,是以諸侯明乎其行,百姓通乎其德,故君民而不危,用國而不弱也。」  景公問古之蒞國者任人如何晏子對以人不同能第二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古之蒞國治民者,其任人何如?」

  晏子對曰:「地不同生,而任之以一種,責其俱生不可得;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責遍成。責焉無已,智者有不能給,求焉無饜,天地有不能贍也。故明王之任人,諂諛不邇乎左右,阿黨不治乎本朝;任人之長,不彊其短,任人之工,不彊其拙。此任人之大略也。」

  景公問古者離散其民如何晏子對以今聞公令如寇讎第二十五

  景公問晏子曰:「古者離散其民,而隕失其國者,其常行何如?」

  晏子對曰:「國貧而好大,智薄而好專;貴賤無親焉,大臣無禮焉;尚讒諛而賤賢人,樂簡慢而玩百姓;國無常法,民無經紀;好辯以為忠,流湎而忘國,好兵而忘民;肅于罪誅,而慢于慶賞;樂人之哀,利人之難;德不足以懷人,政不足以惠民;賞不足以勸善,刑不足以防非:亡國之行也。今民聞公令如寇讎,此古離散其民,隕失其國所常行者也。」

  景公問欲和臣親下晏子對以信順儉節第二十六

  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和民親下奈何?」

  晏子對曰:「君得臣而任使之,與言信,必順其令,赦其過,任大無多責焉,使邇臣無求嬖焉,無以嗜欲貧其家,無親讒人傷其心,家不外求而足,事君不因人而進,則臣和矣。儉于藉斂,節于貨財,作工不歷時,使民不盡力,百官節適,關市省征,山林陂澤,不專其利,領民治民,勿使煩亂,知其貧富,勿使凍餒,則民親矣。」

  公曰:「善!寡人聞命矣。」故令諸子無外親謁,辟梁丘據無使受報,百官節適,關市省征,陂澤不禁,冤報者過,留獄者請焉。

  景公問得賢之道晏子對以舉之以語考之以事第二十七  景公問晏子曰:「取人得賢之道何如?」

  晏子對曰:「舉之以語,考之以事,能諭,則尚而親之,近而勿辱以取人,則得賢之道也。是以明君居上,寡其官而多其行,拙于文而工于事,言不中不言,行不法不為也。」

  景公問臣之報君何以晏子對報以德第二十八

  景公問晏子曰:「臣之報君何以?」

  晏子對曰:「臣雖不知,必務報君以德。士逢有道之君,則順其令;逢無道之君,則爭其不義。故君者擇臣而使之,臣雖賤,亦得擇君而事之。」

  景公問臨國蒞民所患何也晏子對以患者三第二十九

  景公問晏子曰:「臨國蒞民,所患何也?」  晏子對曰:「所患者三:忠臣不信,一患也;信臣不忠,二患也;君臣異心,三患也。是以明君居上,無忠而不信,無信而不忠者。是故君臣同欲,而百姓無怨也。」

  景公問為政何患晏子對以善惡不分第三十

  景公問于晏子曰:「為政何患?」

  晏子對曰:「患善惡之不分。」

  公曰:「何以察之?」

  對曰:「審擇左右。左右善,則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惡分。」  孔子聞之曰:「此言也信矣!善進,則不善無由入矣;不善進,則善無由入矣。」   


  景公問何修則夫先王之遊晏子對以省耕實第一

  景公出遊,問于晏子曰:「吾欲觀于轉附、朝舞,遵海而南,至于琅琊,寡人何修,則夫先王之遊?」

  晏子再拜曰:「善哉!君之問也。聞天子之諸侯為巡狩,諸侯之天子為述職。故春省耕而補不足者謂之遊,秋省實而助不給者謂之豫。夏諺曰:「吾君不遊,我曷以休?吾君不豫,我曷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今君之遊不然,師行而糧食,貧苦不補,勞者不息。夫從南歷時而不反謂之流,從下而不反謂之連,從獸而不歸謂之荒,從樂而不歸謂之亡。古者聖王無流連之遊,荒亡之行。」

  公曰:「善。」命吏計公掌之粟,藉長幼貧氓之數。吏所委發廩出粟,以予貧民者三千鍾,公所身見癃老者七十人,振贍之,然後歸也。

  景公問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對以下賢以身第二

  景公問于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善飲酒窮樂,食味方丈,好色無別,辟若此,何以能率諸侯以朝天子乎?」  晏子對曰:「昔吾先君桓公,變俗以政,下賢以身。管仲,君之賊者也,知其能足以安國濟功,故迎之于魯郊,自御,禮之于廟。異日,君過于康莊,聞甯戚歌,止車而聽之,則賢人之風也,舉以為大田。

  先君見賢不留,使能不怠,是以內政則民懷之,征伐則諸侯畏之。今君聞先君之過,而不能明其大節,桓公之霸也,君奚疑焉?」

  景公問欲逮桓公之後晏子對以任非其人第三  景公問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從車三百乘,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今吾從車千乘,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後乎?」  晏子對曰:「桓公從車三百乘,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者,左有鮑叔,右有仲父。今君左為倡,右為優,讒人在前,諛人在後,又焉可逮桓公之後者乎?」

  景公問廉政而長久晏子對以其行水也第四

  景公問晏子曰:「廉政而長久,其行何也?」  晏子對曰:「其行水也。美哉水乎清清,其濁無不雩途,其清無不灑除,是以長久也。」

  公曰:「廉政而遫亡,其行何也?」

  對曰:「其行石也。堅哉石乎落落,視之則堅,循之則堅,內外皆堅,無以為久,是以遫亡也。」  景公問為臣之道晏子對以九節第五

  景公問晏子曰:「請問為臣之道。」  晏子對曰:「見善必通,不私其利,慶善而不有其名;稱身居位,不為苟進;稱事授祿,不為苟得;體貴側賤不逆其倫,君賢不肖,不亂其序;肥利之地,不為私邑,賢質之士,不為私臣;君用其所言,民得其所利,而不伐其功。此臣之道也。」

  景公問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以勉彊為上第六

  景公問晏子曰:「人性有賢不肖,可學乎?」

  晏子對曰:「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者其人也。故諸侯並立,善而不怠者為長;列士並學,終善者為師。」  景公問富民安眾晏子對以節欲中聽第七  景公問晏子曰:「富民安眾難乎?」  晏子對曰:「易。節欲則民富,中聽則民安,行此兩者而已矣。」

  景公問國如何則謂安晏子對以內安政外歸義第八

  景公問晏子曰:「國如何則可謂安矣?」

  晏子對曰:「下無諱言,官無怨治;通人不華,窮民不怨;喜樂無羨賞,忿怒無羨刑;上有禮于士,下有恩于民;地博不兼小,兵彊不劫弱;百姓內安其政,外歸其義:可謂安矣。」  景公問諸侯孰危晏子對以莒其先亡第九

  景公問晏子曰:「當今之時,諸侯孰危?」

  晏子對曰:「莒其先亡乎!」公曰:「何故?」對曰:「地侵于齊,貨竭于晉,是以亡也。」

  晏子使吳吳王問可處可去晏子對以視國治亂第十

  晏子聘于吳,吳王曰:「子大夫以君命辱在敝邑之地,施貺寡人,寡人受貺矣,願有私問焉。」

  晏子巡遁而對曰:「嬰,北方之賤臣也,得奉君命,以趨于末朝,恐辭令不審,譏于下吏,懼不知所以對者。」

  吳王曰:「寡人聞夫子久矣,今乃得見,願終其問。」

  晏子避席對曰:「敬受命矣。」

  吳王曰:「國如何則可處,如何則可去也?」

  晏子對曰:「嬰聞之,親疏得處其倫,大臣得盡其忠,民無怨治,國無虐刑,則可處矣。是以君子懷不逆之君,居治國之位。親疏不得居其倫,大臣不得盡其忠,民多怨治,國有虐刑,則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懷暴君之祿,不處亂國之位。」  吳王問保威彊不失之道晏子對以先民後身第十一

  晏子聘于吳,吳王曰:「敢問長保威彊勿失之道若何?」

  晏子對曰:「先民而後身,先施而後誅;彊不暴弱,貴不凌賤,富不傲貧;百姓並進,有司不侵,民和政平;不以威彊退人之君,不以眾彊兼人之地;其用法,為時禁暴,故世不逆其志;其用兵,為眾屏患,故民不疾其勞:此長保威彊勿失之道也。失此者危矣!」吳王忿然作色,不說。

  晏子曰:「寡君之事畢矣,嬰無斧鑕之罪,請辭而行。」遂不復見。  晏子使魯魯君問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對以庇族第十二

  晏子使魯,見昭公,昭公說曰:「天下以子大夫語寡人者眾矣,今得見而羨乎所聞,請私而無為罪。寡人聞大國之君,蓋回曲之君也,曷為以子大夫之行,事回曲之君乎?」

  晏子逡循對曰:「嬰不肖,嬰之族又不若嬰,待嬰而祀先者五百家,故嬰不敢擇君。」

  晏子出,昭公語人曰:「晏子,仁人也。反亡君,安危國,而不私利焉;僇崔杼之尸,滅賊亂之徒,不獲名焉;使齊外無諸侯之憂,內無國家之患,不伐功焉;鍖然不滿,退託于族,晏子可謂仁人矣。」

  魯昭公問魯一國迷何也晏子對以化為一心第十三

  晏子聘于魯,魯昭公問焉:「吾聞之,莫三人而迷,今吾以魯一國迷慮之,不免于亂,何也?」

  晏子對曰:「君之所尊舉而富貴,入所以與圖身,出所與圖國,及左右偪邇,皆同于君之心者也。犒魯國化而為一心,曾無與二,其何暇有三?夫偪邇于君之側者,距本朝之勢,國之所以治也;左右讒諛,相與塞善,行之所以衰也;士者持祿,遊者養交,身之所以危也。詩曰:「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趨之。」此言古者聖王明君之使以善也。故外知事之情,而內得心之誠,是以不迷也。」

  魯昭公問安國眾民晏子對以事大養小謹聽節儉第十四

  晏子聘于魯,魯昭公問曰:「夫儼然辱臨敝邑,竊甚嘉之,寡人受貺,請問安國眾民如何?」

  晏子對曰:「嬰聞傲大賤小則國危,慢聽厚斂則民散。事大養小,安國之器也;謹聽節儉,眾民之術也。」  晏子使晉晉平公問先君得眾若何晏子對以如美淵澤第十五  晏子使晉,晉平公饗之文室,既靜矣,晏以,平公問焉,曰:「昔吾先君得眾若何?」  晏子對曰:「君饗寡君,施及使臣,御在君側,恐懼不知所以對。」

  平公曰:「聞子大夫數矣,今迺得見,願終聞之。」  晏子對曰:「臣聞君子如美,淵澤容之,眾人歸之,如魚有依,極其游泳之樂;若淵澤決竭,其魚動流,夫往者維雨乎,不可復已。」  公又問曰:「請問莊公與今孰賢?」

  晏子曰:「兩君之行不同,臣不敢不知也。

  公曰:「王室之正也,諸侯之專制也,是以欲聞子大夫之言也。」

  對曰:「先君莊公不安靜處,樂節飲食,不好鐘鼓,好兵作武,士與同飢渴寒暑,君之彊,過人之量,有一過不能已焉,是以不免于難。今君大宮室,美臺榭,以辟飢渴寒暑,畏禍敬鬼神,君之善,足以沒身,不足以及子孫矣。」

  晉平公問齊君德行高下晏子對以小善第十六

  晏子使于晉,晉平公問曰:「吾子之君,德行高下如何?」  晏子對以「小善」。

  公曰:「否,吾非問小善,問子之君德行高下也。」

  晏子蹙然曰:「諸侯之交,紹而相見,辭之有所隱也。君之命質,臣無所隱,嬰之君無稱焉。」

  平公蹙然而辭送,再拜而反曰:「殆哉吾過!誰曰齊君不肖!直稱之士,正在本朝也。」

  晉叔向問齊國若何晏子對以齊德衰民歸田氏第十七

  晏子聘于晉,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對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田氏乎!」叔向曰:「何謂也?」

  晏子曰:「公棄其民,而歸于田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鐘,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則鐘。田氏三量,皆登一焉,鐘乃巨矣。以家量貸,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魚鹽蜃蛤,弗加于海。民參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積朽蠹,而老少凍餒;國都之市,屨賤而踊貴;民人痛疾,或燠休之。昔者殷人誅殺不當,僇民無時,文王慈惠殷眾,收卹無主,是故天下歸之,無私與,維德之授。今公室驕暴,而田氏慈惠,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無獲民,將焉避?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叔向曰:「雖吾公室,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獘,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卻、胥原、孤續、慶伯,降在皁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而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

  晏子曰:「然則子將若何?」

  叔向曰:「人事畢矣,待天而已矣!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肸之宗十一族,維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焉。」

  叔向問齊德衰子若何晏子對以進不失忠退不失行第十八

  叔向問晏子曰:「齊國之德衰矣,今子何若?」

  晏子對曰:「嬰聞事明君者,竭心力以沒其身,行不逮則退,不以誣持祿;事惰君者,優游其身以沒其世,力不能則去,不以諛持危。且嬰聞君子之事君也,進不失忠,退不失行。不苟合以隱忠,可謂不失忠;不持利以傷廉,可謂不失行。」

  叔向曰:「善哉!詩有之曰:「進退維谷。」其此之謂歟!」

  叔向問正士邪人之行如何晏子對以使下順逆第十九

  叔向問晏子曰:「正士之義,邪人之行,何如?」

  晏子對曰:「正士處勢臨眾不阿私,行于國足養而不忘故;通則事上,使卹其下,窮則教下,使順其上;事君盡禮行忠,不正爵祿,不用則去而不議。其交友也,論身義行,不為苟戚,不同則疏而不悱;不毀進于君,不以刻民尊于國。故用于上則民安,行于下則君尊;故得眾上不疑其身,用于君不悖于行。是以進不喪亡,退不危身,此正士之行也。

  邪人則不然,用于上則虐民,行于下則逆上;事君苟進不道忠,交友苟合不道行;持諛巧以正祿,比姦邪以厚養;矜爵祿以臨人,夸禮貌以華世;不任上則輕議,不篤于友則好誹。故用于上則民憂,行于下則君危,是以其事君近于罪,其交友近于患,其得上辟于辱,其為生僨于刑,故用于上則誅,行于下則弒。是故交通則辱,生患則危,此邪人之行也。」  叔向問事君徒處之義奚如晏子對以大賢無擇第二十

  叔向問晏子曰:「事君之倫,徒處之義奚如?」  晏子對曰:「事君之倫,知慮足以安國,譽厚足以導民,和柔足以懷眾,不廉上以為名,不倍民以為行,上也;潔于治己,不飾過以求先,不讒諛以求進,不阿以私,不誣所能,次也;盡力守職不怠,奉官從上不敢隋,畏上故不苟,忌罪故不辟,下也。三者,事君之倫也。及夫大賢,則徒處與有事無擇也,隨時宜者也。有所謂君子者,能不足以補上,退處不順上,治唐園,考菲履,共恤上令,弟長鄉里,不夸言,不愧行,君子也。不以上為本,不以民為憂,內不恤其家,外不顧其身游,夸言愧行,自勤于飢寒,不及醜儕,命之曰狂僻之民,明上之所禁也。進也不能及上,退也不能徒處,作窮于富利之門,畢志于畎畝之業,窮通行無常處之慮,佚于心,利通不能,窮業不成,命之曰處封之民,明上之所誅也。有智不足以補君,有能不足以勞民,俞身徒處,謂之傲上,苟進不擇所道,苟得不知所惡,謂之亂賊。身無以與君,能無以勞民,飾徒處之義,揚輕上之名,謂之亂國。明君在上,三者不免罪。」

  叔向曰:「賢不肖,性夫!吾每有問,而未嘗自得也。」

  叔向問處亂世其行正曲晏子對以民為本第二十一

  叔向問晏子曰:「世亂不遵道,上辟不用義;正行則民遺,曲行則道廢。正行而遺民乎?與持民而遺道乎?此二者之于行,何如?」

  晏子對曰:「嬰聞之,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為本也。苟持民矣,安有遺道!苟遺民矣,安有正行焉!」

  叔向問意孰為高行孰為厚晏子對以愛民樂民第二十二

  叔向問晏子曰:「意孰為高?行孰為厚?」

  對曰:「意莫高于愛民,行莫厚于樂民。」  又問曰:「意孰為下?行孰為賤?」

  對曰:「意莫下于刻民,行莫賤于害身也。」

  叔向問嗇吝愛之于行何如晏子對以嗇者君子之道第二十三

  叔向問晏子曰:「嗇吝愛之于行何如?」

  晏子對曰:「嗇者,君子之道;吝愛者,小人之行也。」

  叔向曰:「何謂也?」

  晏子曰:「稱財多寡而節用之,富無金藏,貧不假貸,謂之嗇;積多不能分人,而厚自養,謂之吝;不能分人,又不能自養,謂之愛。故夫嗇者,君子之道;吝愛者,小人之行也。」

  叔向問君子之大義何若晏子對以尊賢退不肖第二十四

  叔向問晏子曰:「君子之大義何若?」

  晏子對曰:「君子之大義,和調而不緣,溪盎而不苛,莊敬而不狡,和柔而不銓,刻廉而不劌,行精而不以明污,齊尚而不以遺罷,富貴不傲物,貧窮不易行,尊賢而不退不肖。此君子之大義也。」

  叔向問傲世樂業能行道乎晏子對以狂惑也第二十五

  叔向問晏子曰:「進不能事上,退不能為家,傲世樂業,枯槁為名,不疑其所守者,可謂能行其道乎?」

  晏子對曰:「嬰聞古之能行道者,世可以正則正,不可以正則曲。其正也,不失上下之倫;其曲也,不失仁義之理。道用,與世樂業;不用,有所依歸。不以傲上華世,不以枯槁為名。故道者,世之所以治,而身之所以安也。今以不事上為道,以不顧家為行,以枯槁為名,世行之則亂,身行之則危。且天之與地,而上下有衰矣;明王始立,而居國為制矣;政教錯,而民行有倫矣。今以不事上為道,反天地之衰矣;以不顧家為行,倍先聖之道矣;以枯槁為名,則世塞政教之途矣。有明上,可以為下;遭亂世,不可以治亂。說若道,謂之惑,行若道,謂之狂。惑者狂者,木石之樸也,而道義未戴焉。」

  叔向問人何若則榮晏子對以事君親忠孝第二十六

  叔向問晏子曰:「何若則可謂榮矣?」

  晏子對曰:「事親孝,無悔往行,事君忠,無悔往辭;和于兄弟,信于朋友,不諂過,不責得;言不相坐,行不相反;在上治民,足以尊君,在下蒞修,足以變人,身無所咎,行無所創,可謂榮矣。」

  叔向問人何以則可保身晏子對以不要幸第二十七

  叔向問晏子曰:「人何以則可謂保其身?」  晏子對曰:「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不庶幾,不要幸,先其難乎而後幸,得之時其所也,失之非其罪也,可謂保其身矣。」

  曾子問不諫上不顧民以成行義者晏子對以何以成也第二十八

  曾子問晏子曰:「古者嘗有上不諫上,下不顧民,退處山谷,以成行義者也?」晏子對曰:「察其身無能也,而託乎不欲諫上,謂之誕意也。上惛亂,德義不行,而邪辟朋黨,賢人不用,士亦不易其行,而從邪以求進,故有隱有不隱。其行法,士也,迺夫議上,則不取也。夫上不諫上,下不顧民,退處山谷,嬰不識其何以為成行義者也。」

  梁丘據問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對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第二十九

  梁丘據問晏子曰:「子事三君,君不同心,而子俱順焉,仁人固多心乎?」

  晏子對曰:「晏聞之,順愛不懈,可以使百姓,彊暴不忠,不可以使一人。」心可以事百君,三心不可以事一君。」

  仲尼聞之曰:「小子識之!晏子以一心事百君者也。」

  柏常騫問道無滅身無廢晏子對以養世君子第三十

  柏常騫去周之齊,見晏子曰:「騫,周室之賤史也,不量其不肖,願事君子。敢問正道直行則不容于世,隱道危行則不忍,道亦無滅,身亦無廢者何若?」

  晏子對曰:「善哉!問事君乎。嬰聞之,執二法裾,則不取也;輕進苟合,則不信也;直易無諱,則速傷也;新始好利,則無敝也。且嬰聞養世之君子,從重不為進,從輕不為退,省行而不伐,讓利而不夸,陳物而勿專,見象而勿彊,道不滅,身不廢矣。」   


  莊公不說晏子晏子坐地訟公而歸第一

  晏子臣于莊公,公不說,飲酒,令召晏子。晏子至,入門,公令樂人奏歌曰:「已哉已哉!寡人不能說也,爾何來為?」  晏子入坐,樂人三奏,然後知其謂己也。遂起,北面坐地。公曰:「夫子從席,曷為坐地?」

  晏子對曰:「嬰聞訟夫坐地,今嬰將與君訟,敢毋坐地乎?嬰聞之,眾而無義,彊而無禮,好勇而惡賢者,禍必及其身,若公者之謂矣。且嬰言不用,願請身去。」遂趨而歸,管籥其家者納之公,財在外者斥之市。曰:「君子有力于民,則進爵祿,不辭富貴;無力于民而旅食,不惡貧賤。」

  遂徒行而東,耕于海濱。居數年,果有崔杼之難。  莊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後有崔氏之禍第二

  晏子為莊公臣,言大用,每朝,賜爵益邑;俄而不用,每朝,致邑與爵。爵邑盡,退朝而乘,嘳然而歎,終而笑。其僕曰:「何歎笑相從數也?」

  晏子曰:「吾歎也,哀吾君不免于難;吾笑也,喜吾自得也,吾亦無死矣。」崔杼果弒莊公,晏子立崔杼之門,從者曰:「死乎?」晏子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獨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吾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君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暱,孰能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崔子曰:「子何不死?子何不死?」

  晏子曰:「禍始,吾不在也;禍終,吾不知也,吾何為死?且吾聞之,以亡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為義者,不足以立功。嬰豈其婢子也哉!其縊而從之也!」遂袒免,坐,枕君尸而哭,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崔慶劫齊將軍大夫盟晏子不與第三  崔杼既弒莊公而立景公,杼與慶封相之,劫諸將軍大夫及顯士庶人于太宮之坎上,令無得不盟者。為壇三仞,埳其下,以甲千列環其內外,盟者皆脫劍而入。維晏子不肯,崔杼許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頸,劍承其心,令自盟曰:「不與崔慶而與公室者,受其不祥。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七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桮血,仰天歎曰:「嗚呼!崔子為無道,而弒其君,不與公室而與崔慶者,受此不祥。」俛而飲血。

  崔子謂晏子曰:「子變子言,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戟既在脰,劍既在心,維子圖之也。」

  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非勇也;回吾以利,而倍其君,非義也。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詩云:「莫莫葛虆,施于條枚,愷愷君子,求福不回。」今嬰且可以回而求福乎?曲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  崔杼將殺之,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無道而殺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從而殺之,不可以為教矣。」崔子遂舍之。晏子曰:「若大夫為大不仁,而為小仁,焉有中乎!」趨出,授綏而乘。其僕將馳,晏子撫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縣于廚,嬰命有繫矣。」按之成節而後去。詩云:「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謂也。

  晏子再治阿而見信景公任以國政第四

  景公使晏子為東阿宰,三年,毀聞于國。景公不說,召而免之。  晏子謝曰:「嬰知嬰之過矣,請復治阿,三年而譽必聞于國。」景公不忍,復使治阿,三年而譽聞于國。景公說,召而賞之。景公問其故。

  對曰:「昔者嬰之治阿也,築蹊徑,急門閭之政,而淫民惡之;舉儉力孝弟,罰偷窳,而惰民惡之;決獄不避,貴彊惡之;左右所求,法則予,非法則否,而左右惡之;事貴人體不過禮,而貴人惡之。是以三邪毀乎外,二讒毀于內,三年而毀聞乎君也。今臣謹更之,不築蹊徑,而緩門閭之政,而淫民說;不舉儉力孝弟,不罰偷窳,而惰民說;決獄阿貴彊,而貴彊說;左右所求言諾,而左右說;事貴人體過禮,而貴人說。是以三邪譽乎外,二讒譽乎內,三年而譽聞于君也。昔者嬰之所以當誅者宜賞,今所以當賞者宜誅,是故不敢受。」  景公知晏子賢,迺任以國政,三年,而齊大興。

  景公惡故人晏子退國亂復召晏子第五

  景公與晏子立于曲潢之上,晏子稱曰:「衣莫若新,人莫若故。」

  公曰:「衣之新也,信善矣,人之故,相知情。」  晏子歸,負載使人辭于公曰:「嬰故老耄無能也,請毋服壯者之事。」公自治國,身弱于高國,百姓大亂。公恐,復召晏子。諸侯忌其威,而高國服其政,田疇墾辟,蠶桑豢收之處不足,絲蠶于燕,牧馬于魯,共貢入朝。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窮矣。」  齊饑晏子因路寢之役以振民第六

  景公之時饑,晏子請為民發粟,公不許,當為路寢之臺,晏子令吏重其賃,遠其兆,徐其日,而不趨。三年臺成而民振,故上說乎游,民足乎食。君子曰:「政則晏子欲發粟與民而已,若使不可得,則依物而偶于政。」

  景公欲墮東門之堤晏子謂不可變古第七

  景公登東門防,民單服然後上,公曰:「此大傷牛馬蹄矣,夫何不下六尺哉?」

  晏子對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賢相也。夫以賢相佐明君,而東門防全也,古者不為,殆有為也。蚤歲溜水至,入廣門,即下六尺耳,鄉者防下六尺,則無齊矣。夫古之重變古常,此之謂也。」  景公憐饑者晏子稱治國之本以長其意第八

  景公遊于壽宮,睹長年負薪者,而有飢色。公悲之,喟然歎曰:「令吏養之!」

  晏子曰:「臣聞之,樂賢而哀不肖,守國之本也。今君愛老,而恩無所不逮,治國之本也。」

  公笑,有喜色。晏子曰:「聖王見賢以樂賢,見不肖以哀不肖。今請求老弱之不養,鰥寡之無室者,論而共秩焉。」

  公曰:「諾。」于是老弱有養,鰥寡有室。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稱長幼以賀第九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聞之,不待時而入見景公。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何為者也?」

  公曰:「吾探雀鷇,鷇弱,故反之。」

  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曰:「吾君有聖王之道矣!」

  公曰:「寡人探雀鷇,鷇弱,故反之,其當聖王之道者何也?」  晏子對曰:「君探雀鷇,鷇弱,反之,是長幼也。吾君仁愛,曾禽獸之加焉,而況于人乎!此聖王之道也。」

  景公睹乞兒于塗晏子諷公使養第十

  景公睹嬰兒有乞于塗者,公曰:「是無歸矣!」

  晏子對曰:「君存,何為無歸?使吏養之,可立而以聞。」  景公慚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稱直請賞之第十一

  景公正晝,被髮,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公慚而不朝。

  晏子睹裔款而問曰:「君何故不朝?」

  對曰:「昔者君正晝,被髮,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公慚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

  晏子入見。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髮,乘六馬,以出正閨,刖跪擊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今見戮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猶可以齊于諸侯乎?」

  晏子對曰:「君勿惡焉!臣聞下無直辭,上有隱君;民多諱言,君有驕行。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辭;君上好善,民無諱言。今君有失行,刖跪直辭禁之,是君之福也。故臣來慶。請賞之,以明君之好善;禮之,以明君之受諫。」

  公笑曰:「可乎?」

  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資無征,時朝無事也。

  景公夜從晏子飲晏子稱不敢與第十二

  景公飲酒,夜移于晏子,前驅款門曰:「君至!」  晏子被元端,立于門曰:「諸侯得微有故乎?國家得微有事乎?君何為非時而夜辱?」  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與夫子樂之。」  晏子對曰:「夫布薦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

  公曰:「移于司馬穰苴之家。」前驅款門,曰:「君至!」

  穰苴介冑操戟立于門曰:「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君何為非時而夜辱?」

  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與將軍樂之。」

  穰苴對曰:「夫布薦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

  公曰:「移于梁丘據之家。」前驅款門,曰:「君至!」

  梁丘據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出。公曰:「樂哉!今夕吾飲也。微此二子者,何以治吾國;微此一臣者,何以樂吾身。」

  君子曰:「聖賢之君,皆有益友,無偷樂之臣,景公弗能及,故兩用之,僅得不亡。」

  景公使進食與裘晏子對以社稷臣第十三  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請進暖食。」

  晏子對曰:「嬰非君奉餽之臣也,敢辭。」公曰:「請進服裘。」

  對曰:「嬰非君茵席之臣也,敢辭。」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為者也?」

  對曰:「嬰,社稷之臣也。」公曰:「何謂社稷之臣?」

  對曰:「夫社稷之臣,能立社稷,別上下之義,使當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為辭令,可分布于四方。」自是之後,君不以禮,不見晏子。

  晏子飲景公止家老斂欲與民共樂第十四

  晏子飲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財不足,請斂于氓。」

  晏子曰:「止!夫樂者,上下同之。故天子與天下,諸侯與境內,大夫以下各與其僚,無有獨樂。今上樂其樂,下傷其費,是獨樂者也,不可!」

  晏子飲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稱詩以辭第十五

  晏子飲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辭曰:「詩云:「側弁之俄」,言失德也。「屢舞傞傞」,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飽以德,既醉而出,並受其福」,賓主之禮也。「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賓之罪也。嬰已卜其日,未卜其夜。」  公曰:「善。」舉酒祭之,再拜而出。曰:「豈過我哉,吾託國于晏子也。以其家貨養寡人,不欲其淫侈也,而況與寡人謀國乎!」

  晉欲攻齊使人往觀晏子以禮侍而折其謀第十六  晉平公欲伐齊,使范昭往觀焉。景公觴之,飲酒酣,范昭曰:「請君之棄樽。」公曰:「酌寡人之樽,進之于客。」范昭已飲,晏子曰:「徹樽,更之。」樽觶具矣,范昭佯醉,不說而起舞,謂太師曰:「能為我調成周之樂乎?吾為子舞之。」太師曰:「冥臣不習。」范昭趨而出。

  景公謂晏子曰:「晉,大國也,使人來將觀吾政,今子怒大國之使者,將奈何?」

  晏子曰:「夫范昭之為人也,非陋而不知禮也,且欲試吾君臣,故絕之也。」

  景公謂太師曰:「子何以不為客調成周之樂乎?」

  太師對曰:「夫成周之樂,天子之樂也,調之,必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欲舞天子之樂,臣故不為也。」

  范昭歸以報平公曰:「齊未可伐也。臣欲試其君,而晏子識之;臣欲犯其禮,而太師知之。」  仲尼聞之曰:「夫不出于尊俎之間,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謂也。可謂折衝矣!而太師其與焉。」

  景公問東門無澤年穀而對以冰晏子請罷伐魯第十七  景公伐魯,傅許,得東門無澤,公問焉:「魯之年穀何如?」對曰:「陰水厥,陽冰厚五寸。」不知,以告晏子。  晏子對曰:「君子也。問年穀而對以冰,禮也。陰水厥,陽冰厚五寸者,寒溫節,節則刑政平,平則上下和,和則年穀熟。年充眾和而伐之,臣恐罷民弊兵,不成君之意。請禮魯以息吾怨,遣其執,以明吾德。」公曰:「善。」迺不伐魯。

  景公使晏子予魯地而魯使不盡受第十八  景公予魯君地,山陰數百社,使晏子致之,魯使子叔昭伯受地,不盡受也。晏子曰:「寡君獻地,忠廉也,曷為不盡受?」

  子叔昭伯曰:「臣受命于君曰:「諸侯相見,交讓,爭處其卑,禮之文也;交委多,爭受少,行之實也。禮成文于前,行成章于後,交之所以長久也。」且吾聞君子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吾是以不盡受也。」晏子歸報公,公喜笑曰:「魯君猶若是乎。」

  晏子曰:「臣聞大國貪于名,小國貪于實,此諸侯之通患也。今魯處卑而不貪乎尊,辭實而不貪乎多,行廉不為苟得,道義不為苟合,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以全其交,君之道義,殊于世俗,國免于公患。」

  公曰:「寡人說魯君,故予之地,今行果若此,吾將使人賀之。」

  晏子曰:「不!君以驩予之地,而賀其辭,則交不親,而地不為德矣。」公曰:「善。」于是重魯之幣,毋比諸侯,厚其禮,毋比賓客。  君子于魯,而後明行廉辭地之可為重名也。

  景公遊紀得金壺中書晏子因以諷之第十九

  景公遊于紀,得金壺,乃發視之,中有丹書,曰:「食魚無反,勿乘駑馬。」

  公曰:「善哉!知苦言,食魚無反,則惡其鱢也;勿乘駑馬,惡其取道不遠也。」

  晏子對曰:「不然。食魚無反,毋盡民力乎!勿乘駑馬,則無置不肖于側乎!」

  公曰:「紀有書,何以亡也?」

  晏子對曰:「有以亡也。嬰聞之,君子有道,懸之閭。紀有此言,注之壺,不亡何待乎!」

  景公賢魯昭公去國而自悔晏子謂無及已第二十

  魯昭公棄國走齊,齊公問焉,曰:「君何年之少,而棄國之蚤?奚道至于此乎?」

  昭公對曰:「吾少之時,人多愛我者,吾體不能親;人多諫我者,吾志不能用;好則內無拂而外無輔,輔拂無一人,諂諛我者甚眾。譬之猶秋蓬也,孤其根而美枝葉,秋風一至,根且拔矣。」

  景公辯其言,以語晏子,曰:「使是人反其國,豈不為古之賢君乎?」

  晏子對曰:「不然。夫愚者多悔,不肖者自賢,溺者不問墜,迷者不問路。溺而後問墜,迷而後問路,譬之猶臨難而遽鑄兵,噎而遽掘井,雖速亦無及已。」

  景公使魯有事已仲尼以為知禮第二十一

  晏子使魯,仲尼命門弟子往觀。子貢反,報曰:「孰謂晏子習于禮乎?夫禮曰:「登階不歷,堂上不趨,授玉不跪。」今晏子皆反此,孰謂晏子習于禮者?」晏子既已有事于魯君,退見仲尼,仲尼曰:「夫禮,登階不歷,堂上不趨,授玉不跪。夫子反此乎?」

  晏子曰:「嬰聞兩檻之閒,君臣有位焉,君行其一,臣行其二。君之來速,是以登階歷堂上趨以及位也。君授玉卑,故跪以下之。且吾聞之,大者不踰閑,小者出入可也。」晏子出,仲尼送之以賓客之禮,不計之義,維晏子為能行之。

  晏子之魯進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晏子之魯,朝食進餽膳,有豚焉。晏子曰:「去其二肩。」晝者進膳,則豚肩不具。侍者曰:「膳豚肩亡。」

  晏子曰:「釋之矣。」侍者曰:「我能得其人。」  晏子曰:「止。吾聞之,量功而不量力,則民盡;藏餘不分,則民盜。子教我所以改之,無教我求其人也。」

  曾子將行晏子送之而贈以善言第二十三

  曾子將行,晏子送之曰:「君子贈人以軒,不若以言。吾請以言之,以軒乎?」曾子曰:「請以言。」

  晏子曰:「今夫車輪,山之直木也,良匠揉之,其圓中規,雖有槁暴,不復嬴矣,故君子慎隱揉。和氏之璧,井里之困也,良工修之,則為存國之寶,故君子慎所修。今夫蘭本,三年而成,湛之苦酒,則君子不近,庶人不佩;湛之縻醢,而賈匹馬矣。非蘭本美也,所湛然也。願子之必求所湛。嬰聞之,君子居必擇鄰,遊必就士,擇居所以求士,求士所以辟患也。嬰聞汩常移質,習俗移性,不可不慎也。」

  晏子之晉睹齊纍越石父解左驂贖之與歸第二十四

  晏子之晉,至中牟,睹敝冠反裘負芻,息于塗側者,以為君子也,使人問焉。曰:「子何為者也?」對曰:「我越石父者也。」

  晏子曰:「何為至此?」曰:「吾為人臣,僕于中牟,見使將歸。」

  晏子曰:「何為為至僕?」對曰:「不免凍餓之切吾身,是以為僕也。」

  晏子曰:「為僕幾何?」對曰:「三年矣。」

  晏子曰:「可得贖乎?」對曰:「可。」  遂解左驂以贈之,因載而與之俱歸。至舍,不辭而入,越石父怒而請絕,晏子使人應之曰:「吾未嘗得交夫子也,子為僕三年,吾迺今日睹而贖之,吾于子尚未可乎?子何絕我之暴也。」

  越石父對之曰:「臣聞之,士者詘乎不知己,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輕人之身,不為彼功詘身之理。吾三年為人臣僕,而莫吾知也。

  今子贖我,吾以子為知我矣;嚮者子乘,不我辭也,吾以子為忘;今又不辭而入,是與臣我者同矣。我猶且為臣,請鬻于世。」

  晏子出,見之曰:「嚮者見客之容,而今也見客之意。嬰聞之,省行者不引其過,察實者不譏其辭,嬰可以辭而無棄乎!嬰誠革之。」

  迺令糞灑改席,尊醮而禮之。越石父曰:「吾聞之,至恭不修途,尊禮不受擯。夫子禮之,僕不敢當也。」晏子遂以為上客。

  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則德,德則驕,晏子有功,免人于厄,而反詘下之,其去俗亦遠矣。此全功之道也。」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損晏子薦以為大夫第二十五  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閒而闚,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迺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

  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泯子午見晏子晏子恨不盡其意第二十六

  燕之遊士,有泯子午者,南見晏子于齊,言有文章,術有條理,巨可以補國,細可以益晏子者,三百篇。睹晏子,恐慎而不能言。晏子假之以悲色,開之以禮顏,然後能盡其復也。客退。晏子直席而坐,廢朝移時。在側者曰:「嚮者燕客侍,夫子胡為憂也?」

  晏子曰:「燕,萬乘之國也;齊,千里之塗也。泯子午以萬乘之國為不足說,以千里之塗為不足遠,則是千萬人之上也。且猶不能殫其言于我,況乎齊人之懷善而死者乎!吾所以不得睹者,豈不多矣!然吾失此,何之有也。」

  晏子乞北郭騷米以養母騷殺身以明晏子之賢第二十七

  齊有北郭騷者,結罘罔,捆蒲葦,織履,以養其母,猶不足,踵門見晏子曰:「竊說先生之義,願乞所以養母者。」

  晏子使人分倉粟府金而遺之,辭金受粟。有閒,晏子見疑于景公,出奔,過北郭騷之門而辭。北郭騷沐浴而見晏子曰:「夫子將焉適?」

  晏子曰:「見疑于齊君,將出奔。」

  北郭騷曰:「夫子勉之矣!」

  晏子上車太息而歎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

  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說晏子之義,而嘗乞所以養母者焉。吾聞之,養其親者身伉其難。今晏子見疑,吾將以身死白之。」

  著衣冠,令其友操劍,奉笥而從,造于君庭,求復者曰:「晏子,天下之賢者也;今去齊國,齊必侵矣。方見國之必侵,不若死,請以頭託白晏子也。」因謂其友曰:「盛吾頭于笥中,奉以託。」退而自刎。

  其友因奉託而謂復者曰:「此北郭子為國故死,吾將為北郭子死。」又退而自刎。景公聞之,大駭,乘馹而自追晏子,及之國郊,請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聞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歎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

  景公欲見高糾晏子辭以祿仕之臣第二十八

  景公謂晏子曰:「吾聞高糾與夫子遊,寡人請見之。」

  晏子對曰:「臣聞之,為地戰者,不能成其王;為祿仕者,不能正其君。高糾與嬰為兄弟久矣,未嘗干嬰之行,特祿之臣也,何足以補君乎!」  高糾治晏子家不得其俗迺逐之第二十九

  高糾事晏子而見逐,高糾曰:「臣事夫子三年,無得,而卒見逐,其說何也?」  晏子曰:「嬰之家俗有三,而子無一焉。」糾曰:「可得聞乎?」

  晏子曰:「嬰之家俗,閒處從容不談議,則疏;出不相揚美,入不相削行,則不與;通國事無論,驕士慢知者,則不朝也。此三者,嬰之家俗,今子是無一焉。故嬰非特食餽之長也,是以辭。」  晏子居喪遜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

  晏子居晏桓子之喪,麤衰,斬,苴絰帶,杖,菅屨,食粥,居倚廬,寢苫,枕草。其家老曰:「非大夫喪父之禮也。」  晏子曰:「唯卿為大夫。」曾子以聞孔子,孔子曰:「晏子可謂能遠害矣。不以己之是駁人之非,遜辭以避咎,義也夫!」   


  靈公禁婦人為丈夫飾不止晏子請先內勿服第一

  靈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國人盡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裂衣斷帶相望,而不止。

  晏子見,公問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飾,裂斷其衣帶,相望而不止者何也?」  晏子對曰:「君使服之于內,而禁之于外,猶懸牛首于門,而賣馬肉于內也。公何以不使內勿服,則外莫敢為也。」

  公曰:「善。」使內勿服,踰月,而國莫之服。

  齊人好轂擊晏子紿以不祥而禁之第二  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為樂。禁之不止。晏子患之,迺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曰:「轂擊者不祥,臣其祭祀不順,居處不敬乎?」下車而棄去之,然後國人乃不為。

  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民不能止。故化其心,莫若教也。」

  景公瞢五丈夫稱無辜晏子知其冤第三  景公畋于梧丘,夜猶早,公姑坐睡,而瞢有五丈夫北面韋廬,稱無罪焉。公覺,召晏子而告其所瞢。公曰:「我其嘗殺不辜,誅無罪邪?」  晏子對曰:「昔者先君靈公畋,五丈夫罟而駭獸,故殺之,斷其頭而葬之。命曰「五丈夫之丘」,此其地邪?」公令人掘而求之,則五頭同穴而存焉。公曰:「嘻!」令吏葬之。國人不知其瞢也,曰:「君憫白骨,而況于生者乎,不遺餘力矣,不釋餘知矣。」故曰:君子之為善易矣。

  柏常騫禳梟死將為景公請壽晏子識其妄第四

  景公為路寢之臺,成,而不踊焉。柏常騫曰:「君為臺甚急,臺成,君何為而不踊焉?」公曰:「然!有梟昔者鳴,聲無不為也,吾惡之甚,是以不踊焉。」  柏常騫曰:「臣請禳而去。」公曰:「何具?」對曰:「築新室,為置白茅。」公使為室,成,置白茅焉。柏常騫夜用事。明日,問公曰:「今昔聞鴞聲乎?」公曰:「一鳴而不復聞。」使人往視之,鴞當陛,布翌,伏地而死。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亦能益寡人之壽乎?」對曰:「能。」公曰:「能益幾何?」對曰:「天子九,諸侯七,大夫五。」公曰:「子亦有徵兆之見乎?」對曰:「得壽,地且動。」公喜,令百官趣具騫之所求。柏常騫出,遭晏子于塗,拜馬前,騫辭曰:「為禳君鴞而殺之,君謂騫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壽乎?」騫曰:「能。」今且大祭,為君請壽,故將往,以聞。」晏子曰:「嘻!亦善能為君請壽也。雖然,吾聞之,維以政與德而順乎神,為可以益壽,今徒祭,可以益壽乎?然則福兆有見乎?」對曰:「得壽,地將動。」

  晏子曰:「騫!昔吾見維星絕,樞星散,地其動,汝以是乎?」柏常騫俯有閒,仰而對曰:「然。」晏子曰:「為之無益,不為無損也。汝薄斂,毋費民,且無令君知之。」

  景公成柏寢而師開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  景公新成柏寢之臺,使師開鼓琴,師開左撫宮,右彈商,曰:「室夕。」公曰:「何以知之?」

  師開對曰:「東方之聲薄,西方之聲揚。」公召大匠曰:「室何為夕?」  大匠曰:「立室以宮矩為之。」于是召司空曰:「立宮何為夕?」

  司空曰:「立宮以城矩為之。」明日,晏子朝公,公曰:「先君太公以營丘之封立城,曷為夕?」

  晏子對曰:「古之立國者,南望南斗,北戴樞星,彼安有朝夕哉!然而以今之夕者,周之建國,國之西方,以尊周也。」公蹙然曰:「古之臣乎!」

  景公病水瞢與日鬥晏子教占瞢者以對第六  景公病水,臥十數日,夜瞢與二日鬥,不勝。晏子朝,公曰:「夕者瞢與二日鬥,而寡人不勝,我其死乎?」  晏子對曰:「請召占瞢者。」出于閨,使人以車迎占瞢者。至,曰:「曷為見召?」  晏子曰:「夜者,公瞢二日與公鬥,不勝。公曰:「寡人死乎?」故請君占瞢,是所為也。」占瞢者曰:「請反具書。」

  晏子曰:「毋反書。公所病者,陰也,日者,陽也。一陰不勝二陽,故病將已。以是對。」占瞢者入,公曰:「寡人瞢與二日鬥而不勝,寡人死乎?」占瞢者對曰:「公之所病,陰也,日者,陽也。一陰不勝二陽,公病將已。」

  居三日,公病大愈,公且賜占瞢者。占瞢者曰:「此非臣之力,晏子教臣也。」公召晏子,且賜之。晏子曰:「占瞢者以占之言對,故有益也。使臣言之,則不信矣。此占瞢之力也,臣無功焉。」

  公兩賜之,曰:「以晏子不奪人之功,以占瞢者不蔽人之能。」  景公病瘍晏子撫而對之迺知群臣之野第七

  景公病疽,在背,高子國子請。公曰:「職當撫瘍。」高子進而撫瘍,公曰:「熱乎?」曰:「熱。」「熱何如?」曰:「如火。」「其色何如?」曰:「如未熱李。」「大小何如?」曰:「如豆。」「墮者何如?」曰:「如屨辨。」二子者出,晏子請見。公曰:「寡人有病,不能勝衣冠以出見夫子,夫子其辱視寡人乎?」

  晏子入,呼宰人具盥,御者具巾,刷手溫之,發席傅薦,跪請撫瘍。公曰:「其熱何如?」曰:「如日。」「其色何如?」曰:「如蒼玉。」「大小何如?」曰:「如璧。」「其墮者何如?」曰:「如珪。」晏子出,公曰:「吾不見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

  晏子使吳吳王命儐者稱天子晏子詳惑第八

  晏子使吳,吳王謂行人曰:「吾聞晏嬰,蓋北方辯于辭,習于禮者也。命擯者「客見則稱天子請見。」」

  明日,晏子有事,行人曰:「天子請見。」晏子蹙。行人又曰:「天子請見。」晏子蹙然。又曰:「天子請見。」晏子蹙然者,曰:「臣受命敝邑之君,將使于吳王之所,以不敏而迷惑,入于天子之朝,問吳王惡乎存?」然後吳王曰:「夫差請見。」見之以諸侯之禮。

  晏子使楚楚為小門晏子稱使狗國者入狗門第九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為小門于大門之側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儐者更道從大門入,見楚王。王曰:「齊無人耶?」

  晏子對曰:「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為無人?」

  王曰:「然則子何為使乎?」  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嬰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楚王欲辱晏子指盜者為齊人晏子對以橘第十

  晏子將至楚,楚聞之,謂左右曰:「晏嬰,齊之習辭者也,今方來,吾欲辱之,何以也?」

  左右對曰:「為其來也,臣請縛一人,過王而行,王曰:「何為者也?」對曰:「齊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盜。」」

  晏子至,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王曰:「縛者曷為者也?」對曰:「齊人也,坐盜。」

  王視晏子曰:「齊人固善盜乎?」

  晏子避席對曰:「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于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

  王笑曰:「聖人非所與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楚王饗晏子進橘置削晏子不剖而食第十一

  景公使晏子于楚,楚王進橘,置削,晏子不剖而並食之。

  楚王曰:「當去剖。」晏子對曰:「臣聞之,賜人主之前者,瓜桃不削,橘柚不剖。今者萬乘無教令,臣故不敢剖;不然,臣非不知也。」

  晏子布衣棧車而朝陳桓子侍景公飲酒請浮之第十二

  景公飲酒,田桓子侍,望見晏子,而復于公曰:「請浮晏子。」公曰:「何故也?」無宇對曰:「晏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隱君之賜也。」公曰:「諾。」

  晏子坐,酌者奉觴進之,曰:「君命浮子。」

  晏子曰:「何故也?」田桓子曰:「君賜之卿位以尊其身,寵之百萬以富其家,群臣其爵莫尊于子,祿莫重于子。今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則隱君之賜也。故浮子。」  晏子避席曰:「請飲而後辭乎,其辭而後飲乎?」公曰:「辭然後飲。」

  晏子曰:「君之賜卿位以尊其身,嬰非敢為顯受也,為行君令也;寵以百萬以富其家,嬰非敢為富受也,為通君賜也。臣聞古之賢臣,有受厚賜而不顧其國族,則過之;臨事守職,不勝其任,則過之。君之內隸,臣之父兄,若有離散,在于野鄙,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隸,臣之所職,若有播亡,在于四方,此臣之罪也。兵革之不完,戰車之不修,此臣之罪也。若夫弊車駑馬以朝,意者非臣之罪乎?且臣以君之賜,父之黨無不乘車者,母之黨無不足于衣食者,妻之黨無凍餒者,國之閒士待臣而後舉火者數百家。如此者,為彰君賜乎,為隱君賜乎?」

  公曰:「善!為我浮無宇也。」  田無宇請求四方之學士晏子謂君子難得第十三  田桓子見晏子獨立于牆陰,曰:「子何為獨立而不憂?何不求四鄉之學士可者而與坐?」

  晏子曰:「共立似君子,出言而非也。嬰惡得學士之可者而與之坐?且君子之難得也,若美山然,名山既多矣,松柏既茂矣,望之相相然,盡目力不知厭。而世有所美焉,固欲登彼相相之上,仡仡然不知厭。小人者與此異,若部婁之未登,善,登之無蹊,維有楚棘而已;遠望無見也,俛就則傷嬰,惡能無獨立焉?且人何憂,靜處遠慮,見歲若月,學問不厭,不知老之將至,安用從酒!」

  田桓子曰:「何謂從酒?」晏子曰:「無客而飲,謂之從酒。今若子者,晝夜守尊,謂之從酒也。」

  田無宇勝欒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第十四

  欒氏、高氏欲逐田氏、鮑氏,田氏、鮑氏先知而遂攻之。高彊曰:「先得君,田、鮑安往?」遂攻虎門。二家召晏子,晏子無所從也。從者曰:「何為不助田、鮑?」

  晏子曰:「何善焉,其助之也。」「何為不助欒、高?」曰:「庸愈于彼乎?」門開,公召而入。欒、高不勝而出,田桓子欲分其家,以告晏子。  晏子曰:「不可!君不能飭法,而群臣專制,亂之本也。今又欲分其家,利其貨,是非制也。子必致之公。且嬰聞之,廉者,政之本也;讓者,德之主也。欒、高不讓,以至此禍,可毋慎乎!廉之謂公正,讓之謂保德,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怨利生孽,維義可以為長存。且分爭者不勝其禍,辭讓者不失其福,子必勿取。」

  桓子曰:「善。」盡致之公,而請老于劇。

  子尾疑晏子不受慶氏之邑晏子謂足欲則亡第十五

  慶氏亡,分其邑,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晏子勿受。子尾曰:「富者,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

  晏子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迺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慢,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

  景公祿晏子平陰與棠邑晏子願行三言以辭第十六

  景公祿晏子以平陰與棠邑,反市者十一社。晏子辭曰:「吾君好治宮室,民之力弊矣;又好盤遊翫好,以飭女子,民之財竭矣;又好興師,民之死近矣。弊其力,竭其財,近其死,下之疾其上甚矣!此嬰之所為不敢受也。」

  公曰:「是則可矣。雖然,君子獨不欲富與貴乎?」晏子曰:「嬰聞為人臣者,(先國後家,)先君後身;安國而度家,宗君而處身,曷為獨不欲富與貴也!」

  公曰:「然則曷以祿夫子?」晏子對曰:「君商漁鹽,關市譏而不征;耕者十取一焉;弛刑罰──若死者刑,若刑者罰,若罰者免。若此三言者,嬰之祿,君之利也。」公曰:「此三言者,寡人無事焉,請以從夫子。」公既行若三言,使人問大國,大國之君曰:「齊安矣。」使人問小國,小國之君曰:「齊不加我矣。」

  梁丘據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將封晏子辭第十七

  晏子相齊,三年,政平民說。梁丘據見晏子中食,而肉不足,以告景公,旦日,割地將封晏子,晏子辭不受。曰:「富而不驕者,未嘗聞之。貧而不恨者,嬰是也。所以貧而不恨者,以善為師也。今封,易嬰之師,師已輕,封已重矣,請辭。」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第十八

  晏子方食,景公使使者至。分食食之,使者不飽,晏子亦不飽。使者反,言之公。

  公曰:「嘻!晏子之家,若是其貧也。寡人不知,是寡人之過也。」使吏致千金與市租,請以奉賓客。晏子辭,三致之,終再拜而辭曰:「嬰之家不貧。以君之賜,澤覆三族,延及交遊,以振百姓,君之賜也厚矣!嬰之家不貧也。嬰聞之,夫厚取之君,而施之民,是臣代君君民也,忠臣不為也。厚取之君,而不施于民,是為筐篋之藏也,仁人不為也。進取于君,退得罪于士,身死而財遷于它人,是為宰藏也,智者不為也。夫十總之布,一豆之食,足于中免矣。」

  景公謂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以書社五百封管仲,不辭而受,子辭之何也?」

  晏子曰:「嬰聞之,聖人千慮,必有一失;愚人千慮,必有一得。意者管仲之失,而嬰之得者耶?故再拜而不敢受命。」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無宇致封邑晏子辭第十九

  晏子相齊,衣十升之布,脫粟之食,五卯、苔菜而已。左右以告公,公為之封邑,使田無宇致臺與無鹽。晏子對曰:「昔吾先君太公受之營丘,為地五百里,為世國長,自太公至于公之身,有數十公矣。苟能說其君以取邑,不至公之身,趣齊搏以求升土,不得容足而寓焉。嬰聞之,臣有德益祿,無德退祿,惡有不肖父為不肖子為封邑以敗其君之政者乎?」遂不受。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辭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第二十

  景公賜晏子邑,晏子辭。田桓子謂晏子曰:「君歡然與子邑,必不受以恨君,何也?」晏子對曰:「嬰聞之,節受于上者,寵長于君;儉居處者,名廣于外。夫長寵廣名,君子之事也。嬰獨庸能已乎?」  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辭以近市得求諷公省刑第二十一

  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

  晏子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

  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

  對曰:「既竊利之,敢不識乎!」

  公曰:「何貴何賤?」是時也,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而屨賤。」公愀然改容。公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其是之謂乎。」

  景公毀晏子鄰以益其宅晏子因陳桓子以辭第二十二

  晏子使晉,景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迺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且「諺曰:「非宅是卜,維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迺許之。  景公欲為晏子築室于宮內晏子稱是以遠之而辭第二十三

  景公謂晏子曰:「寡人欲朝夕見,為夫子築室于閨內可乎?」晏子對曰:「臣聞之,隱而顯,近而結,維至賢耳。如臣者,飾其容止,以待承令,猶恐罪戾也,今君近之,是遠之也,請辭。」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惡欲內愛女晏子再拜以辭第二十四

  景公有愛女,請嫁于晏子,公迺往燕晏子之家,飲酒,酣,公見其妻曰:「此子之內子耶?」

  晏子對曰:「然,是也。」

  公曰:「嘻!亦老且惡矣。寡人有女少且姣,請以滿夫子之宮。」

  晏子違席而對曰:「乃此則老且惡,嬰與之居故矣,故及其少且姣也。且人固以壯託乎老,姣託乎惡,彼嘗託,而嬰受之矣。君雖有賜,可以使嬰倍其託乎?」再拜而辭。

  景公以晏子乘弊車駑馬使梁丘據遺之三返不受第二十五

  晏子朝,乘弊車,駕駑馬。景公見之曰:「嘻!夫子之祿寡耶?何乘不任之甚也?」

  晏子對曰:「賴君之賜,得以壽三族,及國遊士,皆得生焉。臣得煖衣飽食,弊車駑馬,以奉其身,于臣足矣。」

  晏子出,公使梁丘據遺之輅車乘馬,三返不受。公不說,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

  晏子對曰:「君使臣臨百官之吏,臣節其衣服飲食之養,以先國之民;然猶恐其侈靡而不顧其行也。今輅車乘馬,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民之無義,侈其衣服飲食而不顧其行者,臣無以禁之。」遂讓不受。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貧晏子稱其參士之食第二十六

  晏子相景公,食脫粟之食,炙三弋、五卯、苔菜耳矣。公聞之,往燕焉,睹晏子之食也。公曰:「嘻!夫子之家如此其貧乎!而寡人不知,寡人之罪也。」

  晏子對曰:「以世之不足也,免粟之食飽,士之一乞也;炙三弋,士之二乞也;五卯,士之三乞也。嬰無倍人之行,而有參士之食,君之賜厚矣!嬰之家不貧。」再拜而謝。

  梁丘據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據以常為常行第二十七

  梁丘據謂晏子曰:「吾至死不及夫子矣!」

  晏子曰:「嬰聞之,為者常成,行者常至。嬰非有異于人也,常為而不置,常行而不休者,故難及也。」

  晏子老辭邑景公不許致車一乘而後止第二十八

  晏子相景公,老,辭邑。公曰:「自吾先君定公至今,用世多矣,齊大夫未有老辭邑者矣。今夫子獨辭之,是毀國之故,棄寡人也。不可!」  晏子對曰:「嬰聞古之事君者,稱身而食;德厚而受祿,德薄則辭祿。德厚受祿,所以明上也;德薄辭祿,可以潔下也。嬰老薄無能,而厚受祿,是掩上之明,污下之行,不可。」

  公不許,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恤勞齊國,身老,賞之以三歸,澤及子孫。今夫子亦相寡人,欲為夫子三歸,澤至子孫,豈不可哉?」

  對曰:「昔者管子事桓公,桓公義高諸侯,德備百姓。今嬰事君也,國僅齊于諸侯,怨積乎百姓,嬰之罪多矣,而君欲賞之,豈以其不肖父為不肖子厚受賞以傷國民義哉?且夫德薄而祿厚,智惛而家富,是彰污而逆教也,不可。」公不許。晏子出。異日朝,得閒而入邑,致車一乘而後止。  晏子病將死妻問所欲言云毋變爾俗第二十九

  晏子病,將死,其妻曰:「夫子無欲言乎?」子曰:「吾恐死而俗變,謹視爾家,毋變爾俗也。」

  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命子壯示之第三十

  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焉,謂其妻曰:「楹語也,子壯而示之。」及壯,發書之言曰:「布帛不可窮,窮不可飾;牛馬不可窮,窮不可服;士不可窮,窮不可任;國不可窮,窮不可竊也。」   


  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第一

  景公飲酒數日而樂,釋衣冠,自鼓缶,謂左右曰:「仁人亦樂是夫?」梁丘據對曰:「仁人之耳目,亦猶人也,夫奚為獨不樂此也?」

  公曰:「趣駕迎晏子。」晏子朝服以至,受觴再拜。公曰:「寡人甚樂此樂,欲與夫子共之,請去禮。」  晏子對曰:「君之言過矣!群臣皆欲去禮以事君,嬰恐君子之不欲也。今齊國五尺之童子,力皆過嬰,又能勝君,然而不敢亂者,畏禮也。上若無禮,無以使其下;下若無禮,無以事其上。夫麋鹿維無禮,故父子同麀,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以有禮也。嬰聞之,人君無禮,無以臨其邦;大夫無禮,官吏不恭;父子無禮,其家必凶;兄弟無禮,不能久同。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故禮不可去也。」

  公曰:「寡人不敏無良,左右淫蠱寡人,以至于此,請殺之。」

  晏子曰:「左右何罪?君若無禮,則好禮者去,無禮者至;君若好禮,則有禮者至,無禮者去。」  公曰:「善。請易衣革冠,更受命。」晏子避走,立乎門外。公令人糞灑改席,召衣冠以迎晏子。晏子入門,三讓,升階,用三獻焉;嗛酒嘗膳,再拜,告饜而出。公下拜,送之門,反,命撤酒去樂,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諫第二

  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陽,酒酣,公四望其地,喟然嘆,泣數行而下,曰:「寡人將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曰:「吾細人也,猶將難死,而況公乎!棄是國也而死,其孰可為乎!」  晏子獨搏其髀,仰天而大笑曰:「樂哉!今日之飲也。」公怫然怒曰:「寡人有哀,子獨大笑,何也?」晏子對曰:「今日見怯君一,諛臣三人,是以大笑。」公曰:「何謂諛怯也?」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國而哀之?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曷為可悲?至老尚哀死者,怯也;左右助哀者,諛也。怯諛聚居,是故笑之。」公慚而更辭曰:「我非為去國而死哀也。寡人聞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國君當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國,我是以悲也。」晏子曰:「君之行義回邪,無德於國,穿池沼,則欲其深以廣也;為臺榭,則欲其高且大也;賦斂如撝奪,誅僇如仇讎。自是觀之,茀又將出。天之變,彗星之出,庸可悲乎!」于是公懼,迺歸,窴池沼,廢臺榭,薄賦斂,緩刑罰,三十七日而彗星亡。  景公瞢見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諫第三

  景公瞢見彗星。明日,召晏子而問焉:「寡人聞之,有彗星者必有亡國。夜者,寡人瞢見彗星,吾欲召占瞢者使占之。」晏子對曰:「君居處無節,衣服無度,不聽正諫,興事無已,賦斂無厭,使民如將不勝,萬民懟怨。茀星又將見瞢,奚獨彗星乎!」

  景公問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諫第四  景公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

  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古若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也。」

  景公謂梁丘據與己和晏子諫第五  景公至自畋,晏子侍于遄臺,梁丘據造焉。公曰:「維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

  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羹,既戒且平;奏鬷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流,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公曰:「善。」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諫第六

  齊有彗星,景公使祝禳之。晏子諫曰:「無益也,祇取誣焉。天道不疑,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穢也。君無穢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穢,禳之何損?詩云:「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君無違德,方國將至,何患于彗?詩曰:「我無所監,夏后及商,用亂之故,民卒流亡。」若德之回亂,民將流亡,祝史之為,無能補也。」公說,乃止。

  景公有疾梁丘據裔款請誅祝史晏子諫第七

  景公疥遂痁,期而不瘳。諸侯之賓,問疾者多在。梁丘據、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豐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為諸侯憂,是祝史之罪也。諸侯不知,其謂我不敬,君盍誅于祝固史嚚以辭賓。」公說,告晏子。晏子對曰:「日宋之盟,屈建問范會之德于趙武,趙武曰:「夫子家事治,言于晉國,竭情無私,其祝史祭祀,陳言不愧;其家事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語康王,康王曰:「神人無怨,宜天子之光輔五君,以為諸侯主也。」」  公曰:「據與款謂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誅于祝史,子稱是語何故?」對曰:「若有德之君,外內不廢,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祝史薦信,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饗,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壽者,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適遇淫君,外內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高臺深池,撞鐘舞女,斬刈民力,輸掠其聚,以成其違,不恤後人,暴虐淫縱,肆行非度,無所還忌,不思謗讟,不憚鬼神,神怒民痛,無悛於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蓋失數美,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虛以成媚,是以鬼神不饗,其國以禍之,祝史與焉。所以夭昏孤疾者,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于鬼神。」  公曰:「然則若之何?」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雈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政;偪介之關,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彊易其賄;布常無藝,徵斂無度;宮室日更,淫樂不違;內寵之妾肆奪于市,外寵之臣僭令於鄙;私欲養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聊攝以東,姑尤以西,其為人也多矣!雖其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君若欲誅於祝史,修德而後可。」公說,使有司寬政,毀關去禁,薄斂已責,公疾愈。  景公見道殣自慚無德晏子諫第八

  景公賞賜及後宮,文繡被臺榭,菽粟食鳧鴈;出而見殣,謂晏子曰:「此何為而死?」

  晏子對曰:「此餧而死。」公曰:「嘻!寡人之無德也甚矣。」

  對曰:「君之德著而彰,何為無德也?」景公曰:「何謂也?」  對曰:「君之德及後宮與臺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繡;君之鳧鴈,食以菽粟;君之營內自樂,延及後宮之族,何為其無德!顧臣願有請于君:由君之意,自樂之心,推而與百姓同之,則何殣之有!君不推此,而苟營內好私,使財貨偏有所聚,菽粟幣帛腐于囷府,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萬國,則桀紂之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嬰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則湯武可為也。一殣何足恤哉!」

  景公欲誅斷所愛橚者晏子諫第九

  景公登箐室而望,見人有斷雍門之橚者,公令吏拘之,顧謂晏子趣誅之。晏子默然不對。公曰:「雍門之橚,寡人所甚愛也,此見斷之,故使夫子誅之,默然而不應,何也?」

  晏子對曰:「嬰聞之,古者人君出,則闢道十里,非畏也;冕前有旒,惡多所見也;纊紘珫耳,惡多所聞也;大帶重半鈞,舄履倍重,不欲輕也。刑死之罪,日中之朝,君過之,則赦之,嬰未嘗聞為人君而自坐其民者也。」公曰:「赦之,無使夫子復言。」

  景公坐路寢曰誰將有此晏子諫第十

  景公坐于路寢,曰:「美哉其室,將誰有此乎?」晏子對曰:「其田氏乎,田無宇為圻矣。」

  公曰:「然則柰何?」晏子對曰:「為善者,君上之所勸也,豈可禁哉!夫田氏國門擊柝之家,父以託其子,兄以託其弟,於今三世矣。山木如市,不加于山;魚鹽蚌蜃,不加于海;民財為之歸。今歲凶饑,蒿種芼斂不半,道路有死人。齊舊四量而豆,豆四而區,區四而釜,釜十而鍾。田氏四量,各加一焉。以家量貸,以公量收,則所以糴百姓之死命者澤矣。今公家驕汰,而田氏慈惠,國澤是將焉歸?田氏雖無德而施于民。公厚斂而田氏厚施焉。詩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田氏之施,民歌舞之也,國之歸焉,不亦宜乎!」

  景公臺成盆成适願合葬其母晏子諫而許第十一

  景公宿于路寢之宮,夜分,聞西方有男子哭者,公悲之。明日朝,問于晏子曰:「寡人夜者聞西方有男子哭者,聲甚哀,氣甚悲,是奚為者也?寡人哀之。」

  晏子對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适也。父之孝子,兄之順弟也。又嘗為孔子門人。今其母不幸而死,祔柩未葬,家貧,身老,子孺,恐力不能合祔,是以悲也。」  公曰:「子為寡人弔之,因問其偏柎何所在?」晏子奉命往弔,而問偏之所在。盆成适再拜,稽首而不起,曰:「偏柎寄于路寢,得為地下之臣,擁札摻筆,給事宮殿中右陛之下,願以某日送,未得君之意也。窮困無以圖之,布唇枯舌,焦心熱中,今君不辱而臨之,願君圖之。」

  晏子曰:「然。此人之甚重者也,而恐君不許也。」盆成适蹶然曰:「凡在君耳!且臣聞之,越王好勇,其民輕死;楚靈王好細腰,其朝多餓死人;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願得以為子。今為人子臣,而離散其親戚,孝乎哉?足以為臣乎?若此而得祔,是生臣而安死母也;若此而不得,則臣請輓尸車而寄之于國門外宇霤之下,身不敢飲食,擁轅執輅,木乾鳥栖,袒肉暴骸,以望君愍之。賤臣雖愚,竊意明君哀而不忍也。」

  晏子入,復乎公,公忿然作色而怒曰:「子何必患若言而教寡人乎?」晏子對曰:「嬰聞之,忠不避危,愛無惡言。且嬰固以難之矣。今君營處為游觀,既奪人有,又禁其葬,非仁也;肆心傲聽,不恤民憂,非義也。若何勿聽?」因道盆成适之辭。

  公喟然太息曰:「悲乎哉!子勿復言。」迺使男子袒免,女子髮笄者以百數,為開凶門,以迎盆成适。适脫衰絰,冠條纓,墨緣,以見乎公。  公曰:「吾聞之,五子不滿隅,一子可滿朝,非迺子耶!」盆成适于是臨事不敢哭,奉事以禮,畢,出門,然後舉聲焉。

  景公築長庲臺晏子舞而諫第十二

  景公築長庲之臺,晏子侍坐。觴三行,晏子起舞曰:「歲已暮矣,而禾不穫,忽忽矣若之何!歲已寒矣,而役不罷,惙惙矣如之何!」舞三,而涕下沾襟。景公慚焉,為之罷長庲之役。

  景公使燭鄒主鳥而亡之公怒將加誅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好弋,使燭鄒主鳥而亡之,公怒,詔吏殺之。

  晏子曰:「燭鄒有罪三,請數之以其罪而殺之。」公曰:「可。」於是召而數之公前,曰:「燭鄒!汝為吾君主鳥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鳥之故殺人,是罪二也;使諸侯聞之,以吾君重鳥以輕士,是罪三也。」數燭鄒罪已畢,請殺之。

  公曰:「勿殺!寡人聞命矣。」

  景公問治國之患晏子對以佞人讒夫在君側第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治國之患亦有常乎?」對曰:「佞人讒夫之在君側者,好惡良臣,而行與小人,此國之長患也。」

  公曰:「讒佞之人,則誠不善矣;雖然,則奚曾為國常患乎?」

  晏子曰:「君以為耳目而好繆事,則是君之耳目繆也。夫上亂君之耳目,下使群臣皆失其職,豈不誠足患哉!」  公曰:「如是乎!寡人將去之。」

  晏子曰:「公不能去也。」公忿然作色不說,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

  對曰:「臣何敢槁也!夫能自周于君者,才能皆非常也。夫藏大不誠于中者,必謹小誠于外,以成其大不誠,入則求君之嗜欲能順之,公怨良臣,則具其往失而益之,出則行威以取富。夫何密近,不為大利變,而務與君至義者也?此難得其知也。」  公曰:「然則先聖柰何?」  對曰:「先聖之治也,審見賓客,聽治不留,群臣皆得畢其誠,讒諛安得容其私!」

  公曰:「然則夫子助寡人止之,寡人亦事勿用。」

  對曰:「讒夫佞人之在君側者,若社之有鼠也,諺言有之曰:「社鼠不可熏去。」讒佞之人,隱君之威以自守也,是難去焉。」

  景公問後世孰將踐有齊者晏子對以田氏第十五

  景公與晏子立曲潢之上,望見齊國,問晏子曰:「後世孰將踐有齊國者乎?」

  晏子對曰:「非賤臣之所敢議也。」公曰:「胡必然也?得者無失,則虞、夏常存矣。」  晏子對曰:「臣聞見不足以知之者,智也;先言而後當者,惠也。夫智與惠,君子之事,臣奚足以知之乎!雖然,臣請陳其為政:君強臣弱,政之本也;君唱臣和,教之隆也;刑罰在君,民之紀也。今夫田無宇二世有功于國,而利取分寡,公室兼之,國權專之,君臣易施,能無衰乎!嬰聞之,臣富主亡。由是觀之,其無宇之後無幾,齊國,田氏之國也?嬰老不能待公之事,公若即世,政不在公室。」公曰:「然則柰何?」

  晏子對曰:「維禮可以已之。其在禮也,家施不及國,民不懈,貨不移,工賈不變,士不濫,官不諂,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今知禮之可以為國也。」

  對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立。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之經也。君令而不違,臣忠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貞,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質也。」公曰:「善哉!寡人迺今知禮之尚也。」

  晏子曰:「夫禮,先王之所以臨天下也,以為其民,是故尚之。」

  晏子使吳吳王問君子之行晏子對以不與亂國俱滅第十六

  晏子聘于吳,吳王問:「君子之行何如?」

  晏子對曰:「君順懷之,政治歸之,不懷暴君之祿,不居亂國之位,君子見兆則退,不與亂國俱滅,不與暴君偕亡。」

  吳王問齊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對以豈能以道食人第十七

  晏子使吳,吳王曰:「寡人得寄僻陋蠻夷之鄉,希見教君子之行,請私而無為罪。」晏子憱然辟位。

  吳王曰:「吾聞齊君蓋賊以僈,野以暴,吾子容焉,何甚也?」

  晏子遵而對曰:「臣聞之,微事不通,粗事不能者,必勞;大事不得,小事不為者,必貧;大者不能致人,小者不能至人之門者,必困。此臣之所以仕也。如臣者,豈能以道食人者哉!」

  晏子出,王笑曰:「嗟乎!今日吾譏晏子,訾猶裸而咎撅者也。」

  司馬子期問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對以不仁也第十八

  司馬子期問晏子曰:「士亦有不干君,不恤民,徒居無為而取名者乎?」

  晏子對曰:「嬰聞之,能足以贍上益民而不為者,謂之不仁。不仁而取名者,嬰未得聞之也。」

  高子問子事靈公莊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對以一心第十九

  高子問晏子曰:「子事靈公、莊公、景公,皆敬子,三君之心一耶?夫子之心三也?」

  晏子對曰:「善哉!問事君,嬰聞一心可以事百君,三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嬰之心非三心也。且嬰之于靈公也,盡復而不能立之政,所謂僅全其四支以從其君者也。及莊公陳武夫,尚勇力,欲辟勝于邪,而嬰不能禁,故退而埜處。嬰聞之,言不用者,不受其祿,不治其事者,不與其難,吾于莊公行之矣。今之君,輕國而重樂,薄于民而厚于養,藉斂過量,使令過任,而嬰不能禁,庸知其能全身以事君乎!」  晏子再治東阿上計景公迎賀晏子辭第二十

  晏子治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曰:「吾以子為可,而使子治東阿,今子治而亂,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將加大誅于子。」  晏子對曰:「臣請改道易行而治東阿,三年不治,臣請死之。」景公許。於是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曰:「甚善矣!子之治東阿也。」

  晏子對曰:「前臣之治東阿也,屬託不行,貨賂不至,陂池之魚,以利貧民。當此之時,民無飢,君反以罪臣。今臣後之東阿也,屬託行,貨賂至,并重賦斂,倉庫少內,便事左右,陂池之魚,入于權宗。當此之時,飢者過半矣,君迺反迎而賀。臣愚不能復治東阿,願乞骸骨,避賢者之路。」再拜,便僻。景公迺下席而謝之曰:「子彊復治東阿,東阿者,子之東阿也,寡人無復與焉。」

  太卜紿景公能動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曉公第二十一

  景公問太卜曰:「汝之道何能?」對曰:「臣能動地。」公召晏子而告之,曰:「寡人問太卜曰:「汝之道何能?」對曰:「能動地。」地可動乎?」晏子默然不對,出,見太卜曰:「昔吾見鉤星在四心之閒,地其動乎?」太卜曰:「然。」晏子曰:「吾言之,恐子死之也;默然不對,恐君之惶也。子言,君臣俱得焉。忠于君者,豈必傷人哉!」晏子出,太卜走入見公,曰:「臣非能動地,地固將動也。」陳子陽聞之,曰:「晏子默而不對者,不欲太卜之死也;往見太卜者,恐君之惶也。晏子,仁人也,可謂忠上而惠下也。」

  有獻書譖晏子退耕而國不治復召晏子第二十二

  晏子相景公,其論人也,見賢而進之,不同君所欲;見不善則廢之,不辟君所愛;行己而無私,直言而無諱。

  有納書者曰:「廢置不周于君前,謂之專;出言不諱于君前,謂之易。專易之行存,則君臣之道廢矣,吾不知晏子之為忠臣也。」公以為然。

  晏子入朝,公色不說,故晏子歸,備載,使人辭曰:「嬰故老悖無能,毋敢服壯者事。」辭而不為臣,退而窮處,東耕海濱,堂下生藜藿,門外生荊棘。七年,燕、魯分爭,百姓惛亂,而家無積。公自治國,權輕諸侯,身弱高、國。  公恐,復召晏子。晏子至,公一歸七年之祿,而家無藏。晏子立,諸侯忌其威,高、國服其政,燕、魯貢職,小國時朝。晏子沒而後衰。

  晏子使高糾治家三年而未嘗弼過逐之第二十三

  晏子使高糾治家,三年而辭焉。儐者諫曰:「高糾之事夫子三年,曾無以爵位而逐之,敢請其罪。」

  晏子曰:「若夫方立之人,維聖人而已。如嬰者,仄陋之人也。若夫左嬰右嬰之人不舉,四維將不正。今此子事吾三年,未嘗弼吾過也。吾是以辭之。」

  景公稱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辭不受第二十四

  景公謂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與穀,其縣十七,著之于帛,申之以策,通之諸侯,以為其子孫賞邑。寡人不足以辱而先君,今為夫子賞邑,通之子孫。」晏子辭曰:「昔聖王論功而賞賢,賢者得之,不肖者失之,御德修禮,無有荒怠。今事君而免于罪者,其子孫奚宜與焉?若為齊國大夫者必有賞邑,則齊君何以共其社稷與諸侯幣帛?嬰請辭。」遂不受。

  景公使梁丘據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辭不受第二十五

  景公賜晏子狐之白裘,元豹之茈,其貲千金,使梁丘據致之。晏子辭而不受,三反。公曰:「寡人有此二,將欲服之,今夫子不受,寡人不敢服。與其閉藏之,豈如弊之身乎?」

  晏子曰:「君就賜,使嬰修百官之政,君服之上,而使嬰服之于下,不可以為教。」固辭而不受。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貧晏子稱有飾第二十六

  晏子相景公,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是奚衣之惡也!寡人不知,是寡人之罪也。」

  晏子對曰:「嬰聞之,蓋顧人而後衣食者,不以貪昧為非;蓋顧人而後行者,不以邪僻為累。嬰不肖,嬰之族又不如嬰也,待嬰以祀其先人者五百家,嬰又得布衣鹿裘而朝,于嬰不有飾乎!」再拜而辭。

  仲尼稱晏子行補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

  仲尼曰:「靈公汙,晏子事之以整齊;莊公壯,晏子事之以宣武;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儉:君子也!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細人也。」

  晏子聞之,見仲尼曰:「嬰聞君子有譏於嬰,是以來見。如嬰者,豈能以道食人者哉!嬰之宗族待嬰而祀其先人者數百家,與齊國之閒士待嬰而舉火者數百家,臣為此仕者也。如臣者,豈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仲尼送之以賓客之禮,再拜其辱。反,命門弟子曰:「救民之姓而不夸,行補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   


  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第一

  仲尼之齊,見景公,景公說之,欲封之以爾稽,以告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彼浩裾自順,不可以教下;好樂緩于民,不可使親治;立命而建事,不可守職;厚葬破民貧國,久喪道哀費日,不可使子民;行之難者在內,而傳者無其外,故異于服,勉于容,不可以道眾而馴百姓。自大賢之滅,周室之卑也,威儀加多,而民行滋薄;聲樂繁充,而世德滋衰。今孔丘盛聲樂以侈世,飾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趨翔之節以觀眾,博學不可以儀世,勞思不可以補民,兼壽不能殫其教,當年不能究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愚其民。其道也,不可以示世;其教也,不可以導民。今欲封之,以移齊國之俗,非所以導眾存民也?。」公曰:「善。」于是厚其禮而留其封,敬見不問其道,仲尼迺行。

  景公上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晏子對第二

  景公上路寢,聞哭聲。曰:「吾若聞哭聲,何為者也?」梁丘據對曰:「魯孔丘之徒鞠語者也。明于禮樂,審于服喪,其母死,葬埋甚厚,服喪三年,哭泣甚疾。」公曰:「豈不可哉!」而色說之。晏子曰:「古者聖人,非不知能繁登降之禮,制規矩之節,行表綴之數以教民,以為煩人留日,故制禮不羨于便事;非不知能揚干戚鍾鼓竽瑟以勸眾也,以為費財留工,故制樂不羨于和民;非不知能累世殫國以奉死,哭泣處哀以持久也,而不為者,知其無補死者而深害生者,故不以導民。今品人飾禮煩事,羨樂淫民,崇死以害生,三者,聖王之所禁也。賢人不用,德毀俗流,故三邪得行于世。是非賢不肖雜,上妄說邪,故好惡不足以導眾。此三者,路世之政,道事之教也。公曷為不察,聲受而色說之?」  仲尼見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見寡人宰乎第三

  仲尼游齊,見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見寡人宰乎?」

  仲尼對曰:「臣聞晏子事三君而得順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見也。」

  仲尼出,景公以其言告晏子,晏子對曰:「不然!嬰為三心,三君為一心故,三君皆欲其國之安,是以嬰得順也。嬰聞之,是而非之,非而是之,猶非也。孔丘必據處此一心矣。」  仲尼之齊見景公而不見晏子子貢致問第四

  仲尼之齊,見景公而不見晏子。子貢曰:「見君不見其從政者,可乎?」仲尼曰:「吾聞晏子事三君而順焉,吾疑其為人。」

  晏子聞之,曰:「嬰則齊之世民也,不維其行,不識其過,不能自立也。嬰聞之,有幸見愛,無幸見惡,誹謗為類,聲響相應,見行而從之者也。嬰聞之,以一心事三君者,所以順焉;以三心事一君者,不順焉。今未見嬰之行,而非其順也。嬰聞之,君子獨立不慚于影,獨寢不慚于魂。孔子拔樹削跡,不自以為辱;窮陳蔡,不自以為約;非人不得其故,是猶澤人之非斤斧,山人之非網罟也。出之其口,不知其困也,始吾望儒而貴之,今吾望儒而疑之。」

  仲尼聞之,曰:「語有之:言發于爾,不可止于遠也;行存于身,不可掩于眾也。吾竊議晏子而不中夫人之過,吾罪幾矣!丘聞君子過人以為友,不及人以為師。今丘失言于夫子,譏之,是吾師也。」因宰我而謝焉,然仲尼見之。

  景公出田顧問晏子若人之眾有孔子乎第五

  景公出田,寒,故以為渾,猶顧而問晏子曰:「若人之眾,則有孔子焉乎?」

  晏子對曰:「有孔子焉則無有,若舜焉則嬰不識。」

  公曰:「孔子之不逮舜為閒矣,曷為「有孔子焉則無有,若舜焉則嬰不識」?」

  晏子對曰:「是迺孔子之所以不逮舜。孔子行一節者也,處民之中,其過之識,況乎處君之中乎!舜者處民之中,則自齊乎士;處君子之中,則齊乎君子;上與聖人,則固聖人之林也。此迺孔子之所以不逮舜也。」

  仲尼相魯景公患之晏子對以勿憂第六

  仲尼相魯,景公患之,謂晏子曰:「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孔子相魯若何?」

  晏子對曰:「君其勿憂。彼魯君,弱主也;孔子,聖相也。君不如陰重孔子,設以相齊,孔子彊諫而不聽,必驕魯而有齊,君勿納也。夫絕于魯,無主于齊,孔子困矣。」

  居期年,孔子去魯之齊,景公不納,故困于陳蔡之閒。  景公問有臣有兄弟而彊足恃乎晏子對不足恃第七

  晏公問晏子曰:「有臣而彊,足恃乎?」晏子對曰:「不足恃。」

  「有兄弟而彊,足恃乎?」晏子對曰:「不足恃。」公忿然作色曰:「吾今有恃乎?」晏子對曰:「有臣而彊,無甚如湯;有兄弟而彊,無甚如桀。湯有弒其君,桀有亡其兄,豈以人為足恃哉,可以無亡也!」

  景公遊牛山少樂請晏子一願第八  景公遊于牛山,少樂,公曰:「請晏子一願。」晏子對曰:「不,嬰何願?」公曰:「晏子一願。」對曰:「臣願有君而見畏,有妻而見歸,有子而可遺。」公曰:「善乎!晏子之願;載一願。」

  晏子對曰:「臣願有君而明,有妻而材,家不貧,有良鄰。有君而明,日順嬰之行;有妻而材,則使嬰不忘;家不貧,則不慍朋友所識;有良鄰,則日見君子:嬰之願也。」公曰:「善乎!晏子之願也。」

  晏子對曰:「臣願有君而可輔,有妻而可去,有子而可怒。」公曰:「善乎!晏子之願也。」

  景公為大鐘晏子與仲尼柏常騫知將毀第九

  景公為大鐘,將懸之。晏子、仲尼、柏常騫三人朝,俱曰:「鐘將毀。」衝之,果毀。公召三子而者問之。晏子對曰:「鐘大,不祀先君而以燕,非禮,是以曰鐘將毀。」仲尼曰:「鐘大而懸下,衝之其氣下回而上薄,是以曰鐘將毀。」柏常騫曰:「今庚申,雷日也,音莫勝于雷,是以曰鐘將毀也。」

  田無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對以去老謂之亂第十

  田無宇見晏子獨立于閨內,有婦人出于室者,髮班白,衣緇布之衣而無裡裘。

  田無宇譏之曰:「出于室為何者也?」

  晏子曰:「嬰之家也。」無宇曰:「位為中卿,田七十萬,何以老為妻?」

  對曰:「嬰聞之,去老者,謂之亂;納少者,謂之淫。且夫見色而忘義,處富貴而失倫,謂之逆道。嬰可以有淫亂之行,不顧于倫,逆古之道乎?」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辭不受第十一

  有工女託于晏子之家焉者,曰:「婢妾,東廓之野之也。願得入身,比數于下陳焉。」

  晏子曰:「乃今日而後自知吾不肖也!古之為政者,士農工商異居,男女有別而不通,故士無邪行,女無淫事。今僕託國主民,而女欲奔僕,僕必色見而行無廉也。」遂不見。

  景公欲誅羽人晏子以為法不宜殺第十二

  景公蓋姣,有羽人視景公僭者。公謂左右曰:「問之,何視寡人之僭也?」羽人對曰:「言亦死,而不言亦死,竊姣公也。」公曰:「合色寡人也?殺之!」晏子不時而入,見曰:「蓋聞君有所怒羽人。」公曰:「然。色寡人,故將殺之。」晏子對曰:「嬰聞拒欲不道,惡愛不祥,雖使色君,于法不宜殺也。」公曰:「惡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將使抱背。」

  景公謂晏子東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詳對第十三

  景公謂晏子曰:「東海之中,有水而赤,其中有棗,華而不實,何也?」

  晏子對曰:「昔者秦繆公乘龍舟而理天下,以黃布裹烝棗,至東海而捐其布,破黃布,故水赤;烝棗,故華而不實。」

  公曰:「吾詳問子何為?」對曰:「嬰聞之,詳問者,亦詳對之也。」

  景公問天下有極大極細晏子對第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天下有極大乎?」

  晏子對曰:「有。足游浮雲,背凌蒼天,尾偃天閒,躍啄北海,頸尾咳于天地乎!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

  公曰:「天下有極細乎?」  晏子對曰:「有。東海有蟲,巢于蝨睫,再乳再飛,而蝨不為驚。臣嬰不知其名,而東海漁者命曰焦冥。」  莊公圖莒國人擾紿以晏子在迺止第十五  莊公闔門而圖莒,國人以為有亂也,皆操長兵而立于閭。公召睢休相而問曰:「寡人闔門而圖莒,國人以為有亂,皆摽長兵而立于衢閭,柰何?」休相對曰:「誠無亂而國以為有,則仁人不存。請令于國,言晏子之在也。」公曰:「諾。」以令于國:「孰謂國有亂者,晏子在焉。」然後皆散兵而歸。君子曰:「夫行不可不務也。晏子存而民心安,此非一日之所為也,所以見于前信于後者。是以晏子立人臣之位,而安萬民之心。」  晏子死景公馳往哭哀畢而去第十六

  晏公游于菑,聞晏子死,公乘侈輿服繁駔驅之。而因為遲,下車而趨;知不若車之遫,則又乘。比至于國者,四下而趨,行哭而往,伏尸而號,曰:「子大夫日夜責寡人,不遺尺寸,寡人猶且淫泆而不收,怨罪重積于百姓。今天降禍于齊,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齊國之社稷危矣,百姓將誰告夫!」

  晏子死景公哭之稱莫復陳告吾過第十七

  晏子死,景公操玉加于晏子而哭之,涕沾襟。章子諫曰:「非禮也。」公曰:「安用禮乎?昔者吾與夫子遊于公邑之上,一日而三不聽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則亡,何禮之有?」免而哭,哀盡而去。

  晏子沒左右諛弦章諫景公賜之魚第十八

  晏子沒,十有七年,景公飲諸大夫酒。公射,出質,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

  弦章入,公曰:「章!自晏子沒後,不復聞不善之事。」弦章對曰:「君好之,則臣服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尺蠖食黃則黃,食蒼則蒼是也。」  公曰:「善。吾不食諂人以言也。」以魚五十乘賜弦章,章歸,魚車塞塗,撫其御之手,曰:「昔者晏子辭黨以正君,故過失不掩之。今諸臣諛以干利,吾若受魚,是反晏子之義,而順諂諛之欲。」固辭魚不受。  君子曰:「弦章之廉,晏子之遺行也。」   


  晏子春秋八卷元刊本吳方山藏書周晏嬰撰。凡內篇六卷,外篇二卷,合八卷,卷首有「吳岫」印記。

  吳氏手跋曰:「顧英玉先生,南都清介丈夫也,以憲副罷官,而兄時為大司寇,家無長物,出宦日所得書,貨以給日,躬疊冊門左,顏無怍色。予重其所為,隨所質得二書。嗚呼!誦往哲之懿言,法時賢之景行,小子何幸,於此兼得二書,晏子春秋其一,大唐六典其一。蘇郡後學吳岫筆。」(見愛日精盧藏書志)  晏子春秋八卷元刻本元刻本晏子春秋八卷,篇目內如首章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後同,明時本作「諫矜勇力不顧行義」,不書全題;又篇內按語,俱作大字,加圓圍以別之,明時本則作小字分注于下,與此敻然不同矣。惜首闕半頁,有「書帶草堂」「疑冬書屋」「馬叔靜圖書記」諸印,紙墨俱古。抱經堂群書拾補云:「劉向敘錄云:「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予所見者,明吳勉學本止七篇二百三章,今陽湖孫氏星衍得沈啟南、吳懷保本校梓者,分八篇,多十二章,與敘錄之數適合。」今此本篇章亦同,學士曾借校並補刻全目於後,書云:「余校晏子將竣,吳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卷首有總目,又各標於當篇,今本皆缺目錄,以此補之。」(拜經樓藏書題跋)前有目錄、劉向校上晏子奏,每篇又分小篇目,列於每卷之首,總二百十五章。盧氏群書拾補稱:「吳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葉首有總目,又各標於當篇。」即此本。每葉十八行,行十八字。(平津館鑒藏書籍記卷一)

  吳山尊刻本出影元鈔,行款與此同,當是其祖本也。舊為拜經樓藏書,盧抱經學士借以校勘,其異同載入群書拾補。

  附藏印:「疑冬書屋」「馬叔靜圖書記」。(滂喜齋藏書記卷一)  晏子春秋八卷明成化間刊本懷仙樓藏首有篇目及劉向序,卷首題「晏子春秋內篇諫上第一,凡二十五章」,次行列篇目,題「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每半板九行,行十八字,界長五寸四分,強幅三寸八分,左右雙邊。

  竹蔭書屋藏,根本遜志手書本,即傳鈔此本者。(經籍訪古志卷三)

  晏子春秋八卷明活字本漢志惟作「晏子」,隋志乃名「春秋」,兩志皆作八篇。晁氏讀書志云:「嬰相景公,此書著其行事及諫諍之言。」崇文總目謂後人採嬰行事為之,非嬰所撰。此八卷本,前有目錄及劉向校上晏子奏,每篇又分小目,列於每卷之首,總二百十五章。平津館有影寫本,云:「盧氏群書拾補稱:「吳槎客示余元人刻本,每卷首有總目,又各標於本篇。」當即此本。」每葉十八行,行十八字,與此符合。有「讀書小子實穎之印」「古鹽馬氏」「笏齋珍藏之印」諸章。(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九)

  晏子春秋八卷,明活字印本,每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前有目錄,載內、外篇章次第,下接劉向校錄文。書分八篇:內篇諫上第一,諫下第二,問上第三,問下第四,雜上第五,雜下第六;外篇重而異者第七,不合經術者第八。版心不載卷數,惟「晏內」「晏外」等字。孫星衍祠堂書目有仿元寫本,即以付吳山尊撫刻,而顧千里為之跋者,其實即此活字本,因其排印整齊,字近元體,故誤以為元刻耳。仁和丁松生八千卷樓藏有元刻本,為馬笏齋舊藏,亦即此本。余丙申三月游浙時曾借觀之,不誣也。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類晏子八篇,隋唐志加「春秋」二字,作七卷,自後崇文總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均作十二卷,則此作八篇蓋猶漢志之舊也。四庫全書提要入史部傳記類,云:「此明李氏綿眇閣刻本。」內篇分諫上、諫下、問上、問下、雜上、雜下,外篇分上下二篇,與漢志八篇之數相合,故仍從此本著錄,庶幾猶略近古焉。綿眇閣本,余亦有之,乃萬曆中刻,在此本之後。此本嘉靖時亦繙雕,世亦罕見。孫星衍於乾隆戊申為畢制軍沅刻是書,所據為萬曆乙酉沈啟南本,附著音義二卷,并不採及他本。盧文弨群書拾補所校晏子春秋,亦僅摭拾音義未引據者,補勘所遺,而未博攷其餘明刻,亦可謂疏漏之甚矣。丙午上巳,德輝。  光緒戊申三月,余回蘇州洞庭展墓,道出江寧,因訪陶齋尚書端方公于金陵節署。時方有收買仁和丁氏八千卷樓藏書儲之江南圖書館之議,居間媒介者為江陰繆小山太夫子荃孫,所有宋、元舊本,均取頭本呈送,此晏子春秋亦在其內。當時均以為元本,余力證其為明時活字印本,且告以余有藏本,與此無異。陶齋曰:「即是明活字印,亦見所未見,能割愛以貽我乎?」余曰:「公前年贈余以宋本南嶽總勝集,余正未有報也,是直可謂拋玉引磚矣。」五月還湘,遂郵寄歸之,臨封為識數語於後。德輝。(郋園讀書志卷五)  晏子春秋四卷明鈔本明鈔本晏子春秋作四卷,卷三後書「萬曆十六年冬吳懷保梓」,卷一後書「崇禎十三年庚辰閏四月初六日校錄於雪履齋,仁和鄭紹孔伯翼甫識」。蓋即從吳刻本傳錄者,未附柳宗元辨晏子春秋一篇,史記管晏列傳及孔叢子六條。按文獻通考引崇文總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晏嬰撰。晏子八篇,今亡,此書後人采嬰行事為之,以為嬰撰則非也。」(錢侗按:玉海引崇文總目同,隋志、唐志七卷,今本八卷。)書錄解題:「晏子春秋十二卷,齊大夫平仲晏嬰撰。漢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號「晏子春秋」。今卷數不同,未知果本書否。」蓋晏子八卷早佚,後人采嬰行事為之,加以「春秋」之名,其作八卷者,猶仍漢志之舊。此併為四卷,且篇目不載全文,視前舊刻本,漸失古意矣。惟崇文總目、書錄解題俱十二卷,而四庫書目及余家舊刻作八卷,疑又經後人併合。以符漢志八篇之數也。(拜經樓藏書題跋記卷四)

  晏子春秋八卷明綿眇閣刻本此明李氏綿眇閣刻本,即出自元刻,篇次行款悉合。卷首有「孫印從添」「慶氏息」朱記。(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

  晏子春秋二卷萬曆五年刊見藝風藏書再續記。則虞案:即南監刻子彙本。  晏子春秋八卷影元鈔本是書烏程閔氏本,竄亂舊第,惟元刻本尚存舊式。內篇分諫上、諫下、問上、問下、雜上、雜下六篇,外篇兩卷,一為重而異者,一為不合經術者,共八篇,與漢志合。總目後係劉向序,以下每卷目後接本文,此本即全椒吳氏刊本之底稿,卷末有陽湖孫氏題記云:「影元版本鈔晏子,據別本改正數字,用朱筆記之。」(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

  晏子春秋明本司馬遷傳晏嬰,謂讀晏子春秋,稱「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索隱云:「嬰所著書名晏子春秋,今其書有七十篇。」正義據七略云:「晏子春秋七篇。」漢書藝文志及隋書經籍志俱作七卷,蓋其書雖存,而篇次不一,原本面目唐以前已多離合,誠難究其顛末耳。崇文總目作十四卷,謂其書已亡,所傳者蓋後人采嬰行事而成。因疑柳宗元所云「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墨好儉,晏子以儉名於世,故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者」。宋儒猶沿其說,如晁公武之讀書志,馬端臨之通考,均改列墨家,其書益混淆不為世重。宋元著錄其書,如宋史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文獻通考俱作十二卷,與今本出入,又不可蹤跡焉。宋本既不復睹,百年前藏家著錄,惟元刻九行十八字之八卷本為最善。孫淵如影寫以贈吳山尊,山尊屬顧澗●覆校付梓;而孫氏自據沈啟南、吳懷保本校刊,復假拜經樓所藏元本補卷首總目,由是九行十八字之為元刊,已成千古不易之定論。拜經藏本後歸吾家滂喜齋,余曾取勘吳刻,其誤處悉經澗●改正。間有未當者,如第四卷「苟得不知所亞」,「亞」古「惡」字,吳刻竟改作「惡」,誤矣。諸如此類,瑕不掩瑜,固未足以訾議前賢耳。竊謂拜經元刻,字體結構全無蒙古遺意,細審尚是正、嘉以前雕槧。蓄疑未敢臆定,旋閱雙鑑樓所藏明刻本,行款與此相同,馳書藏園先生,悉其源流,與此相合。藏園明眼,固所折服,僕雖不敏,猶不敢徇前賢之訛,以耳為目,差足自慰耳。廿載以來,所見所藏,此本而外,當推活字本及綿眇閣本為善。吳懷保所刊九行二十字本,改次四卷,已非舊觀,又於劉向表文後「故亦不敢失」句下竄易「復以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十一字,固未足以當善本耳。余別藏明黃之寀校刊九行十八宇之四卷本,與吳刻殊堪伯仲。其他所藏如楊慎評本、閔氏朱墨本,俱作六卷,子彙本又併為二卷,等諸自鄶,不足重焉。頃吾友黃君永年閱肆得此明刻本,攜示商榷,審與拜經藏本字體行款一一吻合,其為明刻之上駟可無疑義。固不必沿襲前人之失,徒以元本取重耳。(著硯樓書跋)

  晏子春秋七卷孫星衍校本右晏子春秋七卷,以元槧本校自刊本。藝文志「儒家」晏子八篇,蓋內篇六,諫上、諫下、問上、問下、雜上、雜下,外篇二,後世始并為一,故七篇。向敘云:「定著二百一十五章。」明吳勉學本止二百三章,余有十子彙本,又以詞相同者附注,亂其次第。予嘗以沈啟南、吳懷保本校梓,分八篇,多十二章,適符敘錄之數。及勘元本,亦如此。元本每卷首有總目,又各標於本篇,唯缺末章之大半,因據太平御覽九百三十五引此書補足之。儒家書此為第一,又是劉向手定,篇第完備,無訛缺,甚可寶也。(廉石居藏書記卷上)  晏子春秋八卷葉昌熾校本「全椒吳氏得孫淵如所贈影元本晏子春秋,倩顧澗●先生覆勘付梓,世稱精善之本。其所據元刻實為明代雕槧,藏家著錄,同一淵源,前賢千慮之失,余固未敢雷同,曾跋藏本以正其訛。惟傳世之本當以此為最佳,自不必以蒙古雕槧炫燿藏笈也。此吳刻本經葉鞠裳先生據吾家所藏拜經樓著錄本重校一過,元本誤處悉經思適先生校正,然亦有未當者,如第四卷「苟得不知所亞」,「亞」古「惡」字,今竟改作「惡」,誤矣。一字之正,足當思適諍友。先生校是書,凡元本異者並注于旁,擇其佳處加「。」別之,至於點畫之差,則不悉著焉。又拜經藏本舊有黃筆校過,頗有一二精當處,為思適所未及,亦以黃筆臨之。即此可當精善之本。吳刻成於嘉慶丙子,而先生校此書在光緒丙子,相距適六十年,文字因緣,自非偶然。余既藏拜經本,而又得先生手校之帙於丙子歲,足當佳話。今此書存篋又二十年矣,未被論斤之厄,其亦先生有靈,特為呵護耶!爰檢出裝池,并誌顛末於後。(著硯樓書跋)   


  內篇諫上第一〔一〕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二〕莊公奮乎勇力,不顧于行義〔三〕。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四〕,故晏子見公。公曰:「古者亦有徒以勇力立于世者乎?」晏子對曰:「嬰聞之,輕死以行禮謂之勇,誅暴不避彊謂之力。故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禮義也〔五〕。湯武用兵而不為逆。并國而不為貪,仁義之理也〔六〕。誅暴不避彊,替罪不避眾,〔七〕勇力之行也。古之為勇力者,行禮義也;今上無仁義之理,下無替罪誅暴之行,而徒以勇力立于世,則諸侯行之以國危,匹夫行之以家殘〔八〕。昔夏之衰也,有推侈〔九〕、大戲〔一十〕,殷之衰也,有費仲〔一一〕、惡來〔一二〕,足走千里〔一三〕,手裂兕虎〔一四〕,任之以力,凌轢天下〔一五〕,威戮無罪〔一六〕,崇尚勇力〔一七〕,不顧義理〔一八〕,是以桀紂以滅,殷夏以衰〔一九〕。今公目奪乎勇力,不顧乎行義,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身立威強,行本淫暴〔二十〕,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反聖王之德,而循滅君之行〔二一〕,用此存者,嬰未聞有也〔二二〕。」

  〔一〕盧文弨群書拾補(下簡出姓名)云:「余校晏子將竣,吳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卷首有總目,又各標于當篇,今本皆缺目錄,當以此補之。」◎黃以周晏子春秋校勘記(下簡出姓名)云:「元刻本每篇前記篇章,後標題。首行云:「晏子春秋內篇諫上第一,凡二十五章,」其下別云:「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云云。」◎則虞案:明活字本、吳鼒刻本與元刻本同,楊慎評本、凌澄初本前亦有目,如:「莊公奮勇力」、「病酒」云云,明人擅刪也,茲從元刻。文內作「奪乎勇力」,而題改「奮」為「矜」,似亦未當。

  〔二〕則虞案:墨子曰「聖王既沒,天下失義,諸侯力正,」「民之為淫暴寇亂盜賊,以兵刃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率徑,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並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亂。」乃若所言,即此之「奮乎勇力,不顧于行義」也。墨子明鬼以為致亂之由,始諸疑鬼神之有無;晏子書主譎諫,而歸於薦善引過,立言略同而恉意有別,出於墨而兼綜儒術矣。又韓非子外儲說左下有費仲說紂請誅西伯昌事,紂曰:「夫仁義者,上所以勸下也,今昌好仁義,誅之不可。」三說不用,故亡。此法術之言,以為顧乎仁義不尚勇力以亡者也,與晏子之言適相反。

  〔三〕孫星衍云「「行義」一本作「仁義」。」◎則虞案:元刻本及明刻各本無作「仁義」者,孫云「一本」,未知何本。此四句有二讀:一曰,太平御覽七十七引作「莊公奮乎勇力,不顧于行,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王念孫讀書雜志(下簡出姓名)云:「「不顧于行」與「無忌于國」對文,「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本指莊公而言,今本「尚」作「義」,則以「義」字上屬為句,而以「勇力之士」二句連讀,則「無忌于國」者,專指勇力之士而言,非其旨矣。案下文曰:「勇力之行也,」又曰:「下無替罪誅暴之行,」又曰:「行本淫暴,」又曰:「循滅君之行,」此四「行」字,正對莊公「不顧于行」而言。又曰:「崇尚勇力,不顧義理,」正所謂「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也。今本作「不顧于行義」者,涉下文諸「義」字而誤。一本作「仁義」者,又涉下文「仁義」而誤。」錢熙祚從其說,指海本即刪「義」字,「尚」字從下句讀。二曰,黃以周云:「盧紹弓後校本云:「不顧于行義」作一句,是盧氏不從御覽,當矣。」蘇輿云:「黃說是也。下文推侈、大戲、費仲、惡來,皆古勇力無忌為亂于國者,引此以警莊公。是「無忌干國」,本屬「勇力之士」說,王以「不顧于行」絕句,以「無忌于國」屬莊公,于辭為複。御覽「義」作「尚」者,蓋緣下文「崇尚勇力」而誤,王以「行義」為涉下諸「義」字而誤,失之。」後一說是也。

  〔四〕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俱作「貴賤」;吳勉學本、綿眇閣本作「貴戚」,是也;顧校從之。貴戚者,同姓之卿也。薦,進也,陳也,不進盡忠言也。偪邇者,近臣也。不引過,謂見過惡而不敢諫。

  〔五〕則虞案:御覽七十七引作「理義」。

  〔六〕孫星衍云:「韓非解老篇:「理者,成物之文也。」說文:「●,微畫也。」「文,錯畫也。」「理」蓋「●」假音。」◎則虞案:「此「理」字當從通訓,孫氏舍直求曲,反晦其旨。」

  〔七〕則虞案:「替罪,不避眾,謂不以人眾而避之,雖千萬人。吾往矣。」

  〔八〕于鬯香草校書(下簡出姓名)云:「玩「家殘」字,則「匹夫」蓋當作「大夫」,小戴曲禮記鄭康成注、公羊桓二年傳何休解詁,並云:「大夫稱家。」」◎則虞案:「殘」字,吳懷保本作「賤」。于說是也。

  〔九〕劉師培補釋云「墨子所染篇、明鬼篇均作「推哆」,而明鬼篇又言其為湯所禽。韓非子說疑作「侯侈」,呂覽佚文(路史注引)作「惟多」,賈子新書連語篇作「雖侈」,「亦作「隰侯」,淮南主術訓作「推移」,漢書古今人表作「推侈」,與晏子春秋同。蓋「推」、「惟」、「雖」三字字形相似,「侈」、「哆」、「移」「多」四字亦字形相似,故多通用。惟據抱朴子良規篇以「推哆」與「崇侯虎」並稱為「崇、推」,則「侈」字當從新書或本作「侯」。推蓋國名,新書或本作「隰」,亦係訛文。自「侯」訛為「侈」,而其義不可考矣。」◎則虞案:墨子明鬼云:「故昔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推哆、大戲,主別(御覽作「生捕」)兕虎,指畫殺人。」又云:「王乎禽推哆大戲,」此文即本明鬼篇之說。  〔一十〕孫星衍云:「呂氏春秋簡選篇:「湯以戊子戰於郕,遂禽推移、大犧。」高誘注:「桀多力,能推大犧,因為號,而禽克之。」不知是臣名,謬也。」

  〔一一〕孫星衍云:「費仲名仲潏,蜚廉父,說紂誅西伯昌,見韓非子外儲說。」◎則虞案:墨子明鬼:「故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費中(太平御覽引作「仲」)、惡來、崇侯虎,指畫殺人。」又:「王乎禽費中、惡來。」此文蓋亦據明鬼篇之說。孫說云者,史記秦本紀:「其玄孫曰仲潏,」集解徐廣曰:「一作「滑」,」正義引宋衷世本云:「仲滑生飛廉。」是費仲,飛廉之父也。

  〔一二〕則虞案:墨子所染:「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呂氏春秋當染篇同,高誘注:「惡來,嬴姓,飛廉之子,紂之諛臣。」史記秦本紀云:「蜚廉生惡來,惡來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又:「惡來革者,蜚廉子也。」高注蓋據此。

  〔一三〕則虞案:此即善走之義,兼飛廉言之。  〔一四〕則虞案:太平御覽三百八十六引作「手制兕虎」,又四百三十六作「手裂」,秦本紀集解引晏子春秋曰:「手裂虎兕。」作「兕虎」者是。此文「里」、「理」、「虎」、「下」為韻,「手裂」云者,即墨子明鬼篇之「主別兕虎」。

  〔一五〕則虞案:後漢書朱浮傳:「帝以浮輘轢同列,」注:「猶欺滅也。」  〔一六〕盧文弨云:「御覽無此句。」◎則虞案:見四百三十六引。

  〔一七〕孫星衍云:「御覽作「專行威力」。」  〔一八〕則虞案:楊本、凌本「義」「理」互倒。  〔一九〕孫星衍云:「「戲」、「來」、「里」、「力」、「罪」、「理」、「滅」、「衰」為韻,「虎」、「下」為韻。周秦之語多相協,以輕重開合緩急讀之。」◎王念孫云:「案「戲」字古韻在歌部,「來」字在之部,「里」「理」在止部,「力」在職部,「罪」在旨部,「滅」在月部,「衰」在脂部,此十三旬,唯「虎」、「下」為韻,「理」字或可為合韻,其餘皆非韻也。淵如於古韻未能洞徹,但知古人之合,而不知古人之分,故往往以非韻者為韻。又見高注呂覽淮南有急氣緩氣閉口籠口諸法,遂依放而為之,不自知其似之而非也。故音義中凡言「某某為韻」、「某某聲相近」及「急讀緩讀」者,大半皆謬,於古音若一一辯正,徒費筆墨。但發凡於此,以例其餘,明於三代兩漢之音者,自能辨之也。」

  〔二十〕孫星衍云:「太平御覽作「行流」,古「流」字似「本」。」◎則虞案:「流」「本」形不相近,此疑別一本。流者,歸也,行歸於淫暴也。

  〔二一〕孫星衍云:「「循」,太平御覽作「修」。」◎蘇輿云「案「循」猶依也,與「反」字對文,下篇「循靈王之跡」,文與此同,御覽作「修」,非。古「循」「脩」字多相亂。」

  〔二二〕孫星衍云:「太平御覽作「未嘗聞」。」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一〕景公飲酒酣,曰:「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晏子蹴然改容曰〔二〕:「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三〕,勇多足以弒君,而禮不使也〔四〕。禽獸以力為政,〔五〕彊者犯弱,故日易主〔六〕,今君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彊者犯弱,而日易主〔七〕,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八〕。」禮不可無也。」公湎而不聽〔九〕。少間,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舉則先飲。公怒,色變,抑手疾視曰〔一十〕:「嚮者夫子之教寡人無禮之不可也〔一一〕,寡人出入不起,交舉則先飲,禮也〔一二〕?」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請曰〔一三〕:「嬰敢與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無禮之實也。君若欲無禮,此是已〔一四〕!」公曰:「若是〔一五〕,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聞命矣。」觴三行,遂罷酒〔一六〕。蓋是後也〔一七〕,飭法修禮以治國政〔一八〕,而百姓肅也。

  〔一〕則虞案:此篇與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章相合,記者略異其辭耳。其事又見韓詩外傳九,蓋外傳襲晏子以說相鼠之詩。侍君小燕、三觴罷酒之禮,不見於禮經;玉藻及左氏傳有之,亦不詳其節文,獨賴此書之傳。其禮蓋嘗行乎春秋之際,秦漢後久廢,此文自非後世人所能偽託。全章大旨,亦以勇力與禮義相較,以明禮之用。然結之飭法修禮,與儒者以禮為終始者有間。

  〔二〕則虞案:莊子田子方:「諸大夫蹴然曰,」釋文:「本或作「愀」。」「蹴然改容」,即上林賦之「愀然改容」,彼注云:「變色貌。」

  〔三〕孫星衍云:「讀「令長」之「長」。」◎則虞案:以下文例之,「其」字衍。

  〔四〕則虞案:此有二說:于鬯云:「「而」當讀為「如」,詩都人士篇鄭康成箋云:「而,亦如也。」莊子人間世篇陸德明經典釋文云:「而,崔本作「如」,」「而禮不使也」者,如禮不使也,如禮不使,則是禽獸矣,文義自明。若以「而」作轉語,則不可解。」此一說也。劉師培補釋云:「案「使」字當作「便」,「禮不便」一語,與上「固欲君無禮」相應,「便」「使」二字因字形相近而訛。」此又一說也。案:劉說是。

  〔五〕孫本「以」作「矣」,黃以周云:「「矣」字誤,當依元刻作「以」。下云「群臣以力為政」,文與此同。」蘇輿本改從元刻作「以」。◎則虞案:黃蘇二君皆未見元刻,故所云有誤,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吳懷保本俱作「矣」。黃之寀本、楊本、凌本、吳刻本俱作「以」,今從之。  〔六〕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吳勉學本、吳懷保本、凌本俱作「曰」,楊本、吳本、指海本俱作「日」,作「曰」非。易主者,盧文弨曰:「國策「寧為雞口」,一云當為「雞尸」。「尸」即主也,禽獸以彊者為主,更有彊者則易主矣,雞尤人之所常見者也。」盧說是。

  〔七〕則虞案:此「日」字各本無作「曰」者,益證上文作「曰」者形訛。  〔八〕則虞案:此引邶風相鼠之詩。毛序:「刺無禮也。」韓詩外傳卷一、卷三、卷九,屢引此詩,皆言禮之重大。白虎通諫諍篇以為妻諫夫之詩,與毛說違。晏子引詩,多與毛合,而與齊魯之說不同,餘當文別見。

  〔九〕孫星衍云:「說文:「沈于酒也。」周書曰:「罔敢湎於酒。」玉篇:「亡兗切。」」◎俞樾諸子平議(下簡出姓名)云:「按此但言公之不聽耳,非必言其沈湎也。「湎」疑「偭」字之誤,離騷「偭規矩而改錯」,王注:「偭,背也,」公聞晏子言而不樂,故背之而不聽耳。「偭」「湎」同聲,又因本篇言飲酒事,遂誤為「湎」矣。」

  〔一十〕孫星衍云:「說文:「●、按也。」俗作「抑」。」

  〔一一〕孫星衍云:「當為「曏」。說文:「不久也。」玉篇:「許兩切,」「向」乃「曰」之誤在下耳。」

  〔一二〕俞樾云:「「也」當作「邪」,乃詰問之詞,古「也」「邪」通用,故陸德明經典釋文曰:「「邪」「也」弗殊。」顏氏家訓音辭篇曰:「「邪」者,未定之詞,北人即呼為「也」。」並其證矣。荀子正名篇「其求物也,養生也,粥壽也。」楊倞注:「「也」皆當為「邪」,問之詞。」正與此同。」  〔一三〕則虞案:爾雅釋詁:「請,告也。」

  〔一四〕則虞案:黃之寀本「已」作「也」。

  〔一五〕王念孫云:「案「若」當為「善」,「公曰善者」,善晏子之言也。「是孤之罪也」,別為一句,不與上連讀。外篇上記景公命去禮,晏子諫之,事略與此同,彼文亦作「公曰善也」,今本「善」作「若」,則既失其句,而又失其義矣。「善」「若」字相似,又涉上文「若欲無禮」而誤。(諫下篇「善其衣服節儉」,雜下篇「以善為師」,今本「善」字並誤作「若」。)」◎則虞案:指海本據王說改。

  〔一六〕則虞案:禮記玉藻:「君若賜之爵,則越席再拜稽首受,登席祭之。飲卒爵而俟君卒爵,然後授虛爵。君子之飲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鄭注:「禮,飲過三爵則敬數,可以退矣。」孔疏引熊氏云:「此經據朝夕侍君而得賜爵,故再拜而後受,必知此經非饗燕大飲者,以此下云受一爵以至三爵而退,明非大饗之飲也。若燕禮,非惟三爵而已。」孔疏又云:「言侍君小燕之禮,唯已止三爵,顏色和說而油然說敬,故春秋左氏傳云:「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疏引左氏傳者,宣公二年文。趙盾「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疏亦云:「是小飲酒耳,非正燕也。」  〔一七〕則虞案:此「蓋」字語助詞,不作疑辭解。

  〔一八〕孫星衍云:「「禮」,一本作「理」,非。」◎則虞案「飭」黃本作「飾」,吳勉學本作「理」。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第三景公飲酒,酲〔一〕,三日而後發〔二〕。晏子見曰:「君病酒乎?」公曰:「然。」晏子曰:「古之飲酒也,足以通氣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樂以妨事,女不群樂以妨功。男女群樂者,周觴五獻〔三〕,過之者誅〔四〕。君身服之〔五〕,故外無怨治〔六〕,內無亂行。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國治怨乎外〔七〕,左右亂乎內。以刑罰自防者,勸乎為非〔八〕;以賞譽自勸者,惰乎為善;上離德行,民輕賞罰,失所以為國矣。願君節之也!」  〔一〕孫星衍云:「詩傳:「病酒曰酲,」說文:「一曰醉而覺也,」玉篇作「醉未覺」。」◎則虞案: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引「酲」作「醒」,誤。  〔二〕蘇輿云:「發,起也,言醉寢三日而後起也。下文「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是其證。」

  〔三〕俞樾云:「小爾雅廣言:「周,匝也,」蓋觴各五獻一   


  內篇諫下第二

  景公藉重而獄多欲託晏子晏子諫第一景公藉重而獄多〔一〕,拘者滿圄〔二〕,怨者滿朝〔三〕。晏子諫,公不聽。公謂晏子曰:「夫獄,國之重官也,願託之夫子。」晏子對曰:「君將使嬰敕其功乎〔四〕?則嬰有壹妄能書,足以治之矣〔五〕。君將使嬰敕其意乎?夫民無欲殘其家室之生,以奉暴上之僻者,則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六〕。」景公不說,曰:「敕其功則使壹妄,敕其意則比焚〔七〕,如是,夫子無所謂能治國乎?」晏子曰:「嬰聞與君異。今夫胡貉戎狄之蓄狗也〔八〕,多者十有餘,〔九〕寡者五六,然不相害傷。今束雞豚妄投之,其折骨決皮〔一0〕,可立得也〔一一〕。且夫上正其治,下審其論〔一二〕,則貴賤不相踰越。今君舉千鍾爵祿,而妄投之于左右,左右爭之,甚于胡狗,而公不知也。寸之管無當〔一三〕,天下不能足之以粟〔一四〕。今齊國丈夫耕,女子織,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而君側皆雕文刻鏤之觀〔五〕。此無當之管也,而君終不知。五尺童子,操寸之煙〔一六〕,天下不能足以薪〔一七〕。今君之左右,皆操煙之徒,而君終不知。鐘鼓成肆〔一八〕,干戚成舞,雖禹不能禁民之觀。且夫飾民之欲,而嚴其聽,禁其心,聖人所難也,而況奪其財而飢之,勞其力而疲之〔一九〕,常致其苦而嚴聽其獄〔二十〕,痛誅其罪,非嬰所知也。」

  〔一〕廬文弨云:「藉即藉斂。」◎劉師培校補云:「書鈔四十五引「藉」作「籍」。」◎則虞案:御覽四百八十三、六百四十三俱作「籍」,元明各本「籍」「藉」錯出。

  〔二〕孫星衍云:「據此及左傳「圄伯嬴于●陽」之文,知囹圄非秦獄名。說文:「圉,囹圉,所以拘罪人。」」

  〔三〕于鬯云:「據下文言「民」,則此似不應言「朝」。或者謂外朝耳。國語晉語云:「絳之富商韋藩木楗而過於朝,」是民亦得往來於朝,必外朝也。」

  〔四〕孫星衍云:「說文:「敕,戒也。」「敕,勞也。」經典多用「敕」為「敕」。呂氏春秋:「用事既飭」,高誘注:「「飭」讀作「敕」,敕督田事。」是此「敕」當讀「飭」也。」◎盧文弨云:「「敕」通「敕」,「功」,謂功效也。下云「敕其意」,謂革民之心也。」◎于省吾云:「孫星衍謂「敕」當讀「飭」,是也。盧文弨云:「功謂功效也,下云敕其意,謂革民之心也。」按盧以「功」為「功效」,殊誤。詩七月「載纘武功」,傳「功,事也」。崧高「世執其功」,傳「功,事也」。「飭」謂整飭,「飭其功」謂整飭其事,與下云「敕其意」為對文。功效就事之已有成者言,已有成不須再言整飭也。」

  〔五〕孫星衍云:「言一妄男子能書記者,即成讞矣。」◎俞樾云:「按孫說非也,一妄男子,不可止曰「一妄」,「妄」疑「妾」字之誤,「嬰有壹妾能書足以治之」,極言治之之易,雖婦女可也。下文曰「則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蓋兩語皆滑稽之詞,故景公不說也。」◎劉師培校補云:「黃本「妄」作「妾」,下同,與俞氏平議說合。」

  〔六〕孫星衍云:「言焚其讞也。」◎盧文弨云:「此正言民意之不從上也。不從上,則比戶可誅,故云「比而焚之」,非焚其讞也。觀下景公曰「敕其意」,則「比焚如」是比焚如之刑也,「焚如」之刑,殺其親之刑也,見周禮秋官「掌戮」疏引鄭康成易注。」◎蘇輿云:「孫說是。「敕意」,所謂革心也,革心上德,故云讞可焚。下云「常致其苦,而嚴聽其獄,痛誅其罪,非嬰所知」,正承此,反言以詰公不焚讞之非耳。盧誤以下「焚如」為刑,遂不可通矣。」◎則虞案:易噬嗑:「君子以明罰敕法」,敕,謂理也,求也。上云「敕其功」者,求其治獄之功也;此云「敕其意」者,求在獄之情也。求其功不求其情,則一能書者足以任其事;如欲求其情,則民無欲殘其室家以奉其上者,則比戶之可誅矣。「比而焚之」,猶孟子所謂「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也」;「焚」疑「僨」之假借,漢書韓王信傳「僨于吳」,集注:「猶斃也;」左襄二十四年傳「象有齒以焚其身」,注:「斃也。」後人忘「焚」「僨」通假之義,而泥於火焚,致失其解。

  〔七〕蘇輿云:「句絕。「比」下當有「而」字,「如是」,猶云若是,屬下為義,盧聯讀非。」◎陶鴻慶云:「「比焚如」三字不可曉,疑「焚如」本作「如焚」,「如」與「而」同,「比如焚」即晏子所謂比而焚之也。「焚」,孫氏以為焚其讞,是也。校者不知「如」之為「而」,以為文不可通,輒乙其文為「焚如」,盧校因解為「焚如之刑」,斯為不倫矣。」

  〔八〕孫星衍云:「「貉」當為「貉」。」◎劉師培校補云:「黃本「貉」作「貉」。」

  〔九〕則虞案:元刻本、黃本、子彙本、吳勉學本「餘」作「余」。

  〔一十〕孫星衍云:「言爭雞豚而相傷也。」  〔一一〕王念孫云:「按「得」字義不可通,當是「待」字之誤。「可立而待也」,見孟子。」◎蘇時學說同王。◎俞樾云:「按「得」字義不可通,乃「見」字之誤,史記趙世家「未得一城」,趙策「得」作「見」。留侯世家「果見穀城山下黃石」,漢書「見」作「得」,蓋「得」字古作「●」,其上從「見」,故「見」「得」二字往往相混。」◎則虞案:指海本作「待」。

  〔一二〕蘇輿云:「「論」讀為「倫」。倫,等也,言審其貴賤之等也。作「論」者,借字耳。」

  〔一三〕孫星衍云:「文選三都賦序「玉卮無當」,劉淵林注:「當,底也,去聲。」」

  〔一四〕則虞案:御覽八百四十引俱無「之」「以」字,四百九十三引無「以」字。

  〔一五〕孫星衍云:「「雕」,一本作「彫」,正字。」◎則虞案:御覽兩引無「皆」字。元本、子彙本作「彫」。  〔一六〕孫星衍云:「言操火。」◎王引之云:「火能燒薪,煙則不能燒薪,「煙」當為「熛」(下「操煙」同)。說文:「熛,火飛也,讀若標。」一切經音義十四引三倉曰:「熛,迸火也。」淮南說林篇曰:「一家失熛,百家皆燒。」史記淮陰侯傳曰:「熛至風起。」漢書敘傳曰:「勝廣熛起,梁籍扇烈。」是熛即火也。故曰:「操寸之熛,天下不能足之以薪。」「熛」「煙」字相似,世人多見「煙」,少見「熛」,故諸書「熛」字多誤作「煙」。說見呂氏春秋「煙火」下。」◎蘇時學曰:「案即一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則虞案:指海本已改作「熛」。

  〔一七〕蘇輿云:「「足」下疑有「之」字,而傳寫者奪之。」◎則虞案:非奪「之」字,上句「之」字或衍文也。

  〔一八〕蘇輿云:「肆,猶列也。」

  〔一九〕黃以周云:「元刻脫「之」字。」◎則虞案:活字本、吳本亦脫,吳勉學本、子彙本、楊本、凌本、孫本均有。

  〔二十〕則虞案:黃本「聽」作「德」。

  景公欲殺犯所愛之槐者晏子諫第二〔一〕景公有所愛槐〔二〕,令吏謹守之〔三〕,植木縣之,下令曰:〔四〕「犯槐者刑,傷之者死〔五〕。」有不聞令,醉而犯之者〔六〕,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七〕。其女子往辭晏子之家〔八〕,託曰〔九〕:「負廓之民賤妾〔一十〕,請有道于相國〔一一〕,不勝其欲〔一二〕,願得充數乎下陳〔一三〕。」晏子聞之,笑曰:「嬰其淫于色乎?何為老而見奔〔一四〕?雖然,是必有故。」令內之。女子入門,晏子望見之,曰:「怪哉!有深憂。」進而問焉,曰:「所憂何也?」對曰:「君樹槐縣令,犯之者刑,傷之者死。妾父不仁〔一五〕,不聞令,醉而犯之,吏將加罪焉〔一六〕。妾聞之,明君蒞國立政,不損祿,不益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一七〕,不為禽獸傷人民〔一八〕,不為草木傷禽獸〔一九〕,不為野草傷禾苗。吾君欲以樹木之故殺妾父,孤妾身〔二十〕,此令行于民而法于國矣。雖然,妾聞之,勇士不以眾彊凌孤獨,明惠之君不拂是以行其所欲〔二一〕。此譬之猶自治魚鱉者也〔二二〕,去其腥臊者而已〔二三〕。昧墨與人比居庾肆,而教人危坐〔二四〕。今君出令于民,苟可法于國〔二五〕,而善益于後世,則父死亦當矣,妾為之收亦宜矣。甚乎!今之令不然,以樹木之故,罪法妾父,妾恐其傷察吏之法,而害明君之義也〔二六〕。鄰國聞之,皆謂吾君愛樹而賤人,其可乎〔二七〕?願相國察妾言以裁犯禁者。」晏子曰:「甚矣!吾將為子言之于君。」使人送之歸。明日,早朝〔二八〕,而復于公曰〔二九〕:「嬰聞之,窮民財力以供嗜欲謂之暴〔三十〕,崇玩好,威嚴擬乎君謂之逆〔三一〕,刑殺不辜謂之賊〔三二〕。此三者,守國之大殃〔三三〕。今君窮民財力,以羨餒食之具〔三四〕,繁鍾鼓之樂,極宮室之觀,行暴之大者〔三五〕;崇玩好,縣愛槐之令,載過者馳,步過者趨,威嚴擬乎君,逆之明者也〔三六〕;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刑殺不稱〔三七〕,賊民之深者。君享國,〔三八〕德行未見于眾〔三九〕,而三辟著于國〔四十〕,嬰恐其不可以蒞國子民也〔四一〕。」公曰〔四二〕:「微大夫教寡人〔四三〕,幾有大罪以累社稷,今子大夫教之,社稷之福,寡人受命矣〔四四〕。」晏子出,公令趣罷守槐之役〔四五〕,拔置縣之木,廢傷槐之法〔四六〕,出犯槐之囚。

  〔一〕則虞案:管同謂晏子書為六朝人為之,且有謂采集列女傳諸書為之說者。今以此章與列女傳互勘,列女傳剪割增衍,痕跡宛然。是劉向據晏子春秋并雜以魯詩之說,其中「昧墨」「庾肆」諸語,劉氏且失其讀,故又以他事實之。管同之說非也。

  〔二〕則虞案:白帖三十九引、御覽四百五十六引俱無「所」字,御覽五百一十九引「槐」下有「樹」字。

  〔三〕則虞案:類聚二十四、御覽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引無「謹」字,列女傳齊傷槐女及類聚八十八引俱作「使人守之」。

  〔四〕則虞案:類聚二十四、御覽四百五十六只一「令」字,類聚八十八、事文類聚二十三作「令曰。」  〔五〕則虞案:列女傳、類聚八十八、御覽四百五十六、五百一十九、九百五十四、事類賦注二十五、事文類聚二十三引作「傷槐者死」,惟御覽四百十五作「傷之」,下文作「犯之者刑,傷之者死」,亦沿列女傳而訛。

  〔六〕則虞案:類聚二十四作「有過而犯之」者,八十八、御覽九百五十四、事類賦注、事文類聚作「有醉而傷槐」,御覽五百一十九引與此同,無「過」字。孫星衍云:「「令」」,御覽作「命」。今見宋本御覽皆作「令」,不作「命」。  〔七〕則虞案:藝文類聚二十四作「君令吏收而拘之,將加罪焉」,御覽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俱作「吏收而拘之,將加罪焉」,御覽九百五十四、事類賦、事文類聚俱作「且加刑焉」。列女傳:「景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今本晏子蓋沿列女傳而增「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九字。  〔八〕則虞案:御覽四百十五引作「其子女往晏子家」,九百五十四作「其子懼而告晏子」,事類賦作「其女告晏子」,事文類聚同,惟「告」作「說」。是此「辭」字乃辭說也。各本皆無「女」字。洪頤烜云:「左氏成二年傳「必以蕭同叔子為質」,杜預注:「子,女也。」孟子告子下「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趙岐注:「處子,處女也。」凡言子者男女之通稱,俗本「子」上增「女」字,非是。」黃以周亦云:「不必增「女」字。」  〔九〕則虞案:御覽四百十五作「說曰」,五百一十九及事文類聚作「說晏子曰」,此「託」字蓋為「說」字之形訛。

  〔一十〕孫星衍云:「「負廓」即「負郭」,俗加。」◎則虞案:御覽四百十五諸引「賤妾」皆從下句讀,俱無「負郭之民」四字,此恐沿列女傳下文有「幸得充城郭為公民」語而增。

  〔一一〕則虞案:列女傳無此句。道者,陳請也。

  〔一二〕則虞案:列女傳「不」上有「賤妾」二字,案有者是也。苟無「賤妾」二字,是晏子不勝其欲矣。此「不勝其欲」,乃女子之自媒之詭詞。  〔一三〕則虞案:列女傳無「陳」字。  〔一四〕則虞案:列女傳「其」下有「有」字,「淫」下有「于」字,「奔」作「奔」。孫星衍云:「見奔,見淫奔也。」

  〔一五〕于鬯云:「「仁」當讀為「佞」,「佞」諧「仁」聲(小徐本說文如此,大徐從信省),故得假借。小爾雅廣言云:「佞,才也。」「妾父不佞」者,謂妾父不才耳。問上篇云「寡人持不仁」,不仁亦不佞也。俱不合據本字讀。」◎孫詒讓札迻同。

  〔一六〕則虞案:列女傳作「妾父幸得充城郭為公民,見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五穀不滋之故,禱於名山神水不勝麴葉之味,先犯君令,醉至於此,罪故當死」。此蓋劉向之所增益,以明女之善辭令也。

  〔一七〕則虞案:列女傳作「妾聞明君之蒞國也,不損祿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與此微異。黃本「恚」作「意」。

  〔一八〕則虞案:列女傳作「不為六畜傷民人」,御覽五百一十九、事文類聚二十三引作「不為禽獸以殺人」,又御覽四百十五引作「不為禽獸傷人」。

  〔一九〕則虞案:列女傳無「不為草木」句。

  〔二十〕則虞案:御覽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事文類聚二十三引「吾」作「今」,類聚又無「身」字。

  〔二一〕則虞案:「不拂是以行其所欲」,即偽大禹謨之「罔咈百姓以欲己之欲」也。「拂」通「咈」,「是」通「戾」,「盩」「咈」「戾」同義。書堯典「咈哉」,傳「戾也」。

  〔二二〕則虞案:治者,   


  內篇問上第三

  莊公問威當世服天下時耶晏子對以行也第一莊公問晏子曰:「威當世而服天下,時耶?」晏子對曰:「行也。」公曰:「何行?」對曰:「能愛邦內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國之邪逆〔一〕;聽賃賢者〔二〕,能威諸侯;安仁義而樂利世者,能服天下〔三〕。不能愛邦內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輕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國之邪逆;愎諫傲賢者之言〔四〕,不能威諸侯;倍仁義而貪名實者〔五〕,不能威當世。而服天下者〔六〕,此其道也已〔七〕。」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窮處。公任勇力之士,而輕臣僕之死,用兵無休,國罷民害,期年,百姓大亂,而身及崔氏禍。君子曰:「盡忠不豫交〔八〕,不用不懷祿,其晏子可謂廉矣〔九〕!」

  〔一〕王念孫云:「案「逆」字涉下文「逆諫」而衍,治要無。」◎于省吾云:「按王說殊誤。下云「不能禁暴國之邪逆,愎諫傲賢者之言」,王以「之言」二字為後人所加,尚無不可;以「逆」字下屬為句,以「愎」字亦後人所加,殊有未符。能禁暴國之邪逆,與不能禁暴國之邪逆,句例一反一正,而「逆」字決不可刪,治要意改古籍,不可據為典要。王氏之意,以為下文「逆諫」與「傲賢」對文,不知「愎諫」與「傲賢」亦對文也。周書謚法解「愎佷遂過曰刺」,注:「去諫曰愎。」左僖十五年傳「愎諫違卜」,注:「愎,戾也。」按戾亦違也。左昭四年傳「汏而愎諫」,韓非子亡徵「愎諫而好勝」,是「愎諫」乃古人成語,不應妄刪「愎」字,復援上以屬下,而亂古人之句例也。」

  〔二〕孫星衍云:「「賃」同「任」。」◎王念孫云:「案「聽賃賢者」本作「中聽任賢者」,今本「任」誤作「賃」(此因「賢」字而誤加「貝」),而「聽」上又無「中」字者,後人誤以「聽賃」二字連讀,又不解「中聽」二字之意,故刪去「中」字也。案「中聽」者,聽中正之言也,言聽中正之言,而任賢者,則能威諸侯也。後第十八曰「中聽以禁邪」,問下篇曰「中聽則民安」,此「中聽」二字之明證。「中聽任賢者」,與下文「逆諫傲賢者」對文,若刪去「中」字,則與下文不對矣。治要作「中聽任聖者」,雖「聖」與「賢」異文,而「中聽」二字則不誤。」◎黃以周云:「按諸云「中聽」,皆謂平聽,「中聽」與「愎諫」對文。書曰:「罔不中聽獄之兩辭。」」◎則虞案:指海本補「中」字。

  〔三〕于鬯云:「依文例當作「能威當世,而服天下」,此蓋脫。」

  〔四〕王念孫云:「案「逆愎諫傲賢者之言」本作「逆諫傲賢者」,與「中聽任賢者」對文,無「愎之言」三字。後人誤以「逆」字上屬為句,故于「諫」上加「愎」字,又于「賢者」下加「之言」二字,不知「傲賢」與「任賢」對文,不當有「之言」二字也。治要正作「逆諫傲賢者」。」◎則虞案:指海本刪「愎」字。

  〔五〕蘇輿云:「治要「倍」作「背」。」

  〔六〕蘇輿云:「拾補「不能」下有「服天下」三字,注云:「三字脫,以上文例之,當有。下云「威當世而服天下者」云云,別為一句。」」◎則虞案:此未脫,實上文挩「威當世而」四字。

  〔七〕則虞案:治要無「也」字。

  〔八〕孫星衍云:「遇事盡忠,不先結交于君。」

  〔九〕王念孫云:「案「其」字衍。」◎文廷式云:「當作「其晏子之謂矣」。」  莊公問伐晉晏子對以不可若不濟國之福第二莊公將伐晉,問于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君得合而欲多〔一〕,養欲而意驕〔二〕。得合而欲多者危,養欲而意驕者困。今君任勇力之士〔三〕,以伐明主〔四〕,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五〕。」公作色不說。晏子辭不為臣,退而窮處,堂下生蓼藿,門外生荊棘。莊公終任勇力之士,西伐晉,取朝歌,及太行、孟門〔七〕,茲于兌〔八〕,期而民散,身滅于崔氏。崔氏之期,〔九〕逐群公子〔一十〕,及慶氏亡〔一一〕。

  〔一〕俞樾云:「按「合」與「給」通,說文糸部:「給,相足也。」孟子梁惠王篇「是心足以王矣」,下文曰「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上言「足于王」,下言「合于王」,「合」即「給」也。「君得合而欲多」,謂所得者既給,而所求者彌多也。」

  〔二〕于省吾云:「按「養」非「畜養」之「養」,「養」猶「長」也。夏小正「執養宮事」,傳:「養,長也。」左昭二十年傳「私欲養求」,注:「養,長也。」晉語「是養吾疾而干吾祿也」,注:「養,長也。」書大誥「民養其勸弗救」,漢書翟方進傳「養」作「長」。後第十一「不以養嗜欲」,言不以長嗜欲也,問下第三十「且嬰聞養世之君子」,「養世」即「長世」也。」

  〔三〕孫星衍云:「「任」,左傳作「恃」。」  〔四〕孫星衍云:「左傳作「盟主」。」◎則虞案:見襄公二十三年傳。

  〔五〕則虞案:左傳下又有「崔杼諫」一段。

  〔六〕王念孫云:「案「藜藿」當為「藜藋」(徒弔反),「藋」即今所謂灰藋也。「藜藿」皆穢草,故與「荊棘」並言,若「藿」則非其類矣。「藋」「藿」字形相似,世人多聞「藜藿」,寡聞「藜藋」,故諸書中「藜藋」多誤作「藜藿」。說見史記仲尼弟子傳(外上篇「堂下生藜藿」誤與此同)。」

  〔七〕孫星衍云:「賈逵注國語:「朝歌,晉邑。」杜預注「朝歌,今屬汲郡」,非地同名。」又云:「左傳襄二十三年、史記齊世家莊公四年事。杜預注:「孟門,晉隘道。太行在河內郡北。」」◎則虞案:左傳作「為二隊,入孟門,登太行」。  〔八〕孫星衍云:「未詳。」◎王念孫云:「案「兌」讀為「隧」,「茲于兌」者,且于之隧也(且,子餘反)。此言莊公還自伐晉,遂襲莒,入且于之隧也。「且于」、「茲于」聲相近,「隧」「兌」聲相近,但上有脫文耳。檀弓「齊莊公襲莒于奪」,鄭注曰:「魯襄二十三年,齊侯襲莒是也。春秋傳曰:「杞殖華還載中夜入且于之隧。」「隧」「奪」聲相近,或為「兌」。」釋文「奪,徒外反」,注:「兌同。」故知「茲于兌」即左傳「且于之隧」,檀弓之「奪」,鄭注之「兌」也。」  〔九〕孫星衍云:「左傳作「亂」。」

  〔一十〕蘇輿云:「各本無「子」字,音義有,云「今本脫「子」字,從左傳增」。盧校本亦有,今據補。」◎則虞案:元本、活字本、楊本、凌本皆無「子」字。

  〔一一〕孫星衍云:「此下有脫文,事亦見後。」◎則虞案:見雜下第十五,蓋輯者誤分為二也。晏子前對莊公之言有「欲多」「養欲」之懼,對子尾亦有「足欲亡無日」之言,上文相貫,本為一章之文,當據左傳或雜下第十五補足之。

  景公問伐魯晏子對以不若修政待其亂第三景公舉兵欲伐魯,問于晏子〔一〕,晏子對曰:「不可。魯好義而民戴之,好義者安,見戴者和〔二〕,伯禽之治存焉,故不可攻。攻義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且嬰聞之,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國,政足以和其民,國安民和,然後可以舉兵而征暴。今君好酒而辟〔三〕,德無以安國,厚藉斂,意使令〔四〕,無以和民〔五〕。德無以安之則危,政無以和之則亂。未免乎危亂之理,而欲伐安和之國,不可,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亂也〔六〕。其君離,上怨其下〔七〕,然後伐之,則義厚而利多,義厚則敵寡,利多則民歡。」公曰:「善。」遂不果伐魯。

  〔一〕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作「問以」,吳刻乙。嘉靖本、吳勉學本、子彙本、楊本、凌本作「問于」。

  〔二〕蘇輿云:「「見」疑「民」訛,此承上言之。」

  〔三〕則虞案:楊本作「僻」,自「德」字截讀,誤。

  〔四〕孫星衍云:「任意使人。」◎王念孫云:「案「意」字文義不順,孫加「任」字以釋之,亦近于牽彊。「意」疑是「急」字之誤,令急則民怨,故曰「無以和民」。」◎則虞案:指海本改作「急」。

  〔五〕則虞案:以下文例之,當補「政」字。

  〔六〕蘇輿云:「「君之」二字似不當有,傳寫者緣下衍「君」字,後又加「之」字耳。標題亦衹作「待其亂」,無「君之」二字,是其證。」

  〔七〕王念孫云:「案「其君離」三字,文不成義,當作「民離其君」,與「上怨其下」對文,今本「離」字誤在「其君」下,又脫去「民」字耳。」◎于省吾云:「按蘇王二氏並意改古人成文,不可為訓。標題作「待其亂」,乃約省其文,不應據標題以改章內也。至「其君離」正承「其君之亂」為言,詩四月「亂離瘼矣」,是「亂離」乃古人謰語,或分言,或合言,其義相因。」

  景公伐斄勝之問所當賞晏子對以謀勝祿臣第四景公伐斄〔一〕,勝之,問晏子曰:「吾欲賞于斄何如〔二〕?」對曰:「臣聞之,以謀勝國者,益臣之祿〔三〕;以民力勝國者,益民之利。故上有羨獲,下有加利,君上享其名〔四〕,臣下利其實。故用智者不偷業,用力者不傷苦,此古之善伐者也。」公曰:「善。」于是破斄之臣〔五〕,東邑之卒,皆有加利。是上獨擅名,利下流也。  〔一〕孫星衍云:「斄,即萊也。服虔注左傳:「齊東鄙邑。」杜預注:「萊國,今東萊黃縣。」」◎于省吾云:「孫星衍云「斄,即萊也」。按:叔弓鎛「余易女釐都●●」,孫詒讓云:「釐都,蓋齊之大都。」釐疑即萊,故萊國,「來」「釐」古音同。」  〔二〕則虞案:此當作「賞于破斄之臣」,晏子兼民力言,景公從之,故「東邑之卒皆有加利」。下「破斄之臣」,即承此而來,今本殘脫也。

  〔三〕長孫元齡引男道周云:「以下恐脫「臣」字。」◎則虞案:是也。「臣謀」「益臣」與下句「民力」「益民」正對文。

  〔四〕黃以周云:「元刻作「民」。」

  〔五〕則虞案:「破」上當有「賞」字。  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第五〔一〕景公外傲諸侯,內輕百姓,好勇力,崇樂以從嗜欲,諸侯不說,百姓不親。公患之,問于晏子曰:「古之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曰:「其行公正而無邪,故讒人不得入;不阿黨,不私色,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斂之人不得行〔二〕;不侵大國之地,不秏小國之民〔三〕,故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甲兵〔四〕,不威人以眾彊〔五〕,故天下皆欲其彊;德行教訓加于諸侯,慈愛利澤加于百姓〔六〕,故海內歸之若流水〔七〕。今衰世君人者,辟邪阿黨,故讒諂群徒之卒繁〔八〕;厚身養,薄視民,故聚斂之人行;侵大國之地,秏小國之民,故諸侯不欲其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眾彊,故天下不欲其彊〔九〕;災害加于諸侯,勞苦施于百姓,故讎敵進伐,天下不救,貴戚離散,百姓不興〔一十〕。」公曰:「然則何若?」敓曰〔一一〕:「請卑辭重幣,以說于諸侯,輕罪省功,以謝于百姓,其可乎?」公曰:「諾。」于是卑辭重幣,而諸侯附,輕罪省功,而百姓親,故小國入朝,燕魯共貢。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人為,而失為己〔一二〕。為人者重,自為者輕。景公自為,而小國不與,為人,而諸侯為役〔一三〕,則道在為人,而行在反己矣〔一四〕,故晏子知道矣。」

  〔一〕則虞案:「其行」目錄作「之行」,當據改。楊本無此章。  〔二〕劉師培校補云:「冊府元龜二百四十二「民」作「人」,「人」作「術」。」

  〔三〕孫星衍云:「「秏」今本作「耗」,非。」  〔四〕黃以周云:「元刻作「兵甲」,下云:「劫人以兵甲。」元刻是。」

  〔五〕劉師培校補云:「「眾彊」當從元龜作「眾疆」,即廣土也。與「兵甲」對文,一言兵力,一言土地,若如今本,則與下句「彊」字複。」

  〔六〕劉師培校補云:「案下以「施百姓」與「加諸侯」對文,此「加」字亦疑當作「施」。」  〔七〕劉師培校補云:「元龜無「水」字。」  〔八〕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徒」作「從」,上亦作「徒」。」

  〔九〕劉師培校補云:「案上「彊」字亦當從元龜作「疆」,下「彊」字黃本作「強」。」

  〔一十〕王念孫云:「案「興」字于義無取,當是「與」字之誤,「百姓不與」,即上文之「百姓不親」也。繫辭傳曰:「民不與。」」◎劉師培校補云:「元龜「興」作「與」,黃本同,與盧校王校合。」◎則虞案:元本、活字本、楊本、凌本皆作「興」,指海本從王校作「與」。

  〔一一〕洪頤烜云:「第十九晏子敓曰:「有難不死,出亡不送。」第二十八晏子敓曰:「臣雖不知,必務報君以德。」說文:「敓,彊取也。周書曰「敓攘矯虔」。從「   


  內篇問下第四

  景公問何修則夫先王之遊晏子對以省耕實第一景公出遊,問于晏子曰〔一〕:「吾欲觀于轉附、朝舞〔二〕,遵海而南〔三〕,至于琅琊〔四〕,寡人何修,則夫先王之遊〔五〕?」晏子再拜曰〔六〕:「善哉!君之問也。聞天子之諸侯為巡狩,〔七〕諸侯之天子為述職。故春省耕而補不足者謂之遊〔八〕,秋省實而助不給者謂之豫〔九〕。夏諺曰〔一十〕:「吾君不遊〔一一〕,我曷以休〔一二〕?吾君不豫,我曷以助〔一三〕?一遊一豫〔一四〕,為諸侯度。」今君之遊不然,師行而糧食〔一五〕,貧苦不補〔一六〕,勞者不息。夫從南歷時而不反謂之流,從下而不反謂之連〔一七〕,從獸而不歸謂之荒,從樂而不歸謂之亡〔一八〕。古者聖王無流連之遊〔一九〕,荒亡之行〔二十〕。」公曰:「善。」命吏計公掌之粟〔二一〕,藉長幼貧氓之數。吏所委發廩出粟,以予貧民者三千鍾〔二二〕,公所身見癃老者七十人〔二三〕,振贍之,然後歸也〔二四〕。

  〔一〕孫星衍云:「管子戒篇作「桓公將東遊,問于管仲」。」◎蘇輿云:「管子載「桓公將東遊」云云,管仲之對,亦略有同晏子處。孟子述之宣王,以為景公事,自繫屬實,則不得援管子例此。疑桓公先將為此遊,景公欲傚之,而晏子亦遂本管仲之意以對耳。」

  〔二〕孫星衍云:「管子作「我遊猶軸轉斛」,尹知章注:「言我之遊,必有所濟,猶軸之轉載斛石。」孟子作「轉附朝?」,趙岐注:「轉附、朝?,皆山名也。」星衍謂:當從管子。趙岐以為山名,蓋因下琅邪推知之,齊實無此山也。猶軸轉斛,蓋欲如軸艫轉載斛石,是時齊海運,故景公欲浮舟而南。觀孟子「從流下」「從流上」,益信。」◎劉師培校補云:「寰宇記二十引作「吾欲遊轉附朝舞,循海而南」,冊府元龜二百四十二亦引作「游」。」

  〔三〕孫星衍云:「「遵」,一本作「尊」。」◎王念孫云:「案治要載此文本作「吾欲循海而南,至于琅邪,」續漢書郡國志注亦云「齊景公曰吾循海而南」。今本「吾欲」下有「觀于轉附朝舞」六字,「循海」作「尊海」,皆後人以孟子改之。」◎則虞案:子彙本、楊本、凌本「遵」作「尊」。

  〔四〕孫星衍云:「「至」,孟子作「放」,「琅」一本作「瑯」,非。「琊」當從孟子作「邪」,趙岐注:「齊東境上邑也。」」◎則虞案:治要作「耶」。

  〔五〕孫星衍云:「「則」,孟子作「比」。」◎蘇輿云:「治要「則」上有「以」字,「遊」下有「也」字。」◎劉師培補釋云:「案「修」當作「循」(如賈子新書過秦「循行」,史記秦始皇本紀作「修」,春秋繁露楚莊王篇「弗修規矩」,「修」為「循」之誤,是也)。「循則」者,與「效法」之義同,「寡人何循則夫先王之游」,九字為句,猶言「于先王之游,何所遵從效則」也。孟子梁惠王篇作「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觀也」,「修」亦「循」字之誤,「吾何循」者,猶言「吾何遵依」也。惟彼析「循」與「比」為二語,此則「循則」聯文。」

  〔六〕則虞案:治要無「再拜」以下九字。

  〔七〕孫星衍云:「「之」,孟子作「適」,爾雅釋詁:「適,之,往也。」」◎劉師培校補云:「治要及元龜引「聞」作「嬰聞之」,當據補。通典禮十五引晏子對景公,亦作「適諸侯曰巡狩」,蓋本孟子。」◎則虞案:指海本作「嬰聞之」。

  〔八〕孫星衍云:「管子作「春出厚農事之不本者謂之遊」。」

  〔九〕孫星衍云:「「實」,孟子作「斂」,管子作「秋出補人之不足者謂之夕」。」

  〔一十〕王念孫云:「案治要本作「夏語曰」,今本「語」作「諺」,亦後人以孟子改之。」◎則虞案:指海本改作「夏語」。  〔一一〕孫星衍云:「「君」,孟子作「王」。」

  〔一二〕孫星衍云:「我曷」,孟子作「吾何」。」  〔一三〕劉師培校補云:「文選東京賦注引「君」並作「王」(易序卦疏載鄭注引孟子「王」並作「君」),「我」並作「吾」,元龜「曷」並作「何」。」

  〔一四〕則虞案:治要「一」並作「壹」。

  〔一五〕洪頤烜云:「「量食」者,量限其食也。今本作「糧」,後人據孟子改。」◎黃以周曰:「「糧」,元刻作「量」。」◎蘇輿云:「治要作「師行而貧苦不補」,無「糧食」二字。」◎劉師培校補云:「元龜作「糧食」,管子戒篇作「夫師行而糧食其民者謂之亡」,字亦作「糧」。」◎則虞案:綿眇閣本、吳勉學本作「糧」。

  〔一六〕孫星衍云:「「苦」當為「者」,孟子作「饑者弗食」。」◎劉師培校補云:「「補」疑「餔」假(呂氏春秋介立篇「見而下壺餐而餔之」,漢書高紀「呂后因餔之」,「餔」與「食」同),以食食人曰餔,即孟子之「食」也。元龜「苦」作「者」,義較長。」

  〔一七〕王念孫云:「治要「從下」下亦有「歷時」二字。案「南」字義不可通,乃「高」字之誤,「高」與「下」正相對。孟子作「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趙注:「浮水而下,樂而忘反謂之流;連者引也,使人徒引舟船上行而忘反以為樂,故謂之連」。據孟子及趙注,則此文當云「從高歷時而不反謂之連,從下而不反謂之流」。今以從高為流,從下為連,與孟子相反,未知孰是。)上,亦高也(見說文)。治要正作「從高」。」◎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南」作「而」,「下」作「不」,均係訛字。惟下句亦有「歷時」二字,與治要同,此挩。」◎則虞案:指海本改作「高歷」,「從下」二字下又添「歷時」二字。

  〔一八〕孫星衍云:「管子作「夫師行而糧食其民者謂之亡,從樂而不反者謂之荒」。孟子作「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蘇輿云:「治要作「忘歸」。」◎則虞案:元龜同治要。

  〔一九〕孫星衍云:「管子作「先王有遊夕之樂」。孟子「遊」亦作「樂」。」

  〔二十〕蘇輿云:「治要句上有「無」字。」◎則虞案:元龜同。

  〔二一〕王引之云:「「掌」字義不可通,當為「稟」字之誤。「稟」,古「廩」字也,下文「發廩出粟」,是其證。隸書「掌」或作「●」,與「稟」字略相似,故諸書「稟」字或誤為「掌」,說見管子輕重甲篇「一掌」下。」◎蘇輿云:「治要作「令吏出粟以與貧者三千鍾」,無「公掌」云云十六字。」◎則虞案:指海本改作「公稟」。

  〔二二〕王念孫云:「案「民」字後人所加,「貧者」與「癃老者」對文,則不當有「民」字明矣。治要無「民」字。」◎則虞案:元刻作「貧氓」,吳懷保本作「貧民」,指海本刪「民」字。

  〔二三〕孫星衍云:「一本無「老」字。說文:「癃,罷病也」。」◎蘇輿云:「治要無「癃」字。」劉師培校補云:「黃本「身」作「自」,元龜作「身見名老者十七人」。」

  〔二四〕蘇輿云:「治要無「振贍之」三字,無「也」字。」

  景公問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對以下賢以身第二景公問于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善飲酒窮樂〔一〕,食味方丈〔二〕,好色無別〔三〕,辟若此,何以能率諸侯以朝天子乎?」晏子對曰:「昔吾先君桓公,變俗以政,下賢以身。管仲,君之賊者也〔四〕,知其能足以安國濟功〔五〕,故迎之于魯郊,自御,禮之于廟。異日,君過于康莊〔六〕,聞甯戚歌,止車而聽之,則賢人之風也〔七〕,舉以為大田。先君見賢不留,使能不怠,是以內政則民懷之〔八〕,征伐則諸侯畏之〔九〕。今君聞先君之過,而不能明其大節〔一十〕,桓公之霸也,君奚疑焉?」

  〔一〕則虞案:「善」字恐衍。

  〔二〕則虞案:孟子盡心「食前方丈」,趙注:「極五味之饌,食列於前方一丈。」  〔三〕孫星衍云:「讀如「僻」。」◎劉師培校補云:「公羊莊二十年傳,何休解詁云:「齊侯亦淫諸姑姊妹不嫁者七人」,疏云:「晏子春秋文。案彼齊景公問晏子曰:「吾先君桓公淫女公子不嫁者九人,而得為賢君何?」又此解為七人者,彼此其有誤矣。」據彼疏,似「淫女公子」九字即此句以下挩文;所引「而得」六字,或係約引此下之文也。」◎則虞案:「好色無別」句,即言桓公內寵之盛也;「辟」字從下句讀,「辟」通「僻」,「僻若此」,猶言僻德若是也。

  〔四〕王念孫云:「案「賊」,害也。管仲射桓公中鉤,故曰「君之賊」。「賊」下不當有「者」字,僖三十三年左傳「管敬仲,桓之賊也」,亦無「者」字。下篇「又焉可逮桓公之後者乎」,亦衍「者」字。上文「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後乎」,無「者」字,治要亦無。」◎則虞案:指海本刪「者」字。  〔五〕孫星衍云:「爾雅釋言:「濟,成也。」」

  〔六〕孫星衍云:「爾雅釋宮:「五達謂之康,六達謂之莊。」」

  〔七〕孫星衍云:「「風」讀如「諷」。」◎俞樾云:「案「風」者,聲也。風之所至必有聲,故文六年左傳曰「樹之風聲」,因而古人即謂聲為風。管子宙合篇「君失音則風律必流」,「風律」,即「聲律」也。輕重己篇「吹壎篪之風」,猶言「壎篪之聲」也。淮南原道篇「結激楚之遺風」,高注曰「遺風猶遺聲」,得其義矣。此云「賢人之風」,猶「賢人之聲」也。孫云「讀如諷」,非。」則虞案:北堂書鈔一百四十一卷引「甯戚欲于齊桓公,困窮飯牛於郭門之外,望見桓公,乃擊轅而歌,桓公憫而異之,命後車載之」,恐即此處之文,與今本異。

  〔八〕則虞案:「內」下疑脫「安其」二字,此與第八章「百姓內安其政」義同。  〔九〕孫星衍云:「「怠」、「懷」、「畏」為韻。」  〔一十〕劉師培云:「黃本無「其」字。」

  景公問欲逮桓公之後晏子對以任非其人第三〔一〕景公問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從車三百乘,九合諸侯〔二〕,一匡天下。今吾從車千乘,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後乎?」晏子對曰:「桓公從車三百乘,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者,左有鮑叔,右有仲父。〔三〕今君左為倡,右為優,讒人在前,諛人在後,又焉可逮桓公之後者乎〔四〕?」

  〔一〕則虞案:元本無「問」字,顧校增。

  〔二〕孫星衍云:「爾雅釋詁:「會,合也。」管子幼官篇有九會諸侯之令。」  〔三〕孫星衍云:「「下」、「父」為韻。」

  〔四〕孫星衍云:「「優」、「後」為韻。」◎蘇輿云:「治要「桓公」上有「先君」二字,無「者」字,「者」字乃衍文,說見前。」

  景公問廉政而長久晏子對以其行水也第四景公問晏子曰〔一〕:「廉政而長久〔二〕,其行何也〔三〕?」晏子對曰:「其行水也。美哉水乎清清〔四〕,其濁無不雩途〔五〕,其清無不灑除〔六〕,是以長久也。」公曰:「廉政而遫亡〔七〕,其行何也?」對曰:「其行石也。堅哉石乎落落,視之則堅,循之則堅,內外皆堅,無以為久,是以遫亡也。」  〔一〕則虞案:文選運命論注引有「曰」字,當據補。

  〔二〕王念孫云:「案「政」與「正」同。文選運命論注引作「廉正」(史記循吏傳:「堅直廉正」)。」◎俞樾云:「案「廉」字義不可通,疑當作「秉」,說文秝部:「兼,持二禾;秉,持一禾。」「秉」與「兼」形相似,「秉」誤為「兼」,又誤為「廉」耳。爾雅釋詁曰:「秉,執也。」「秉政」,猶言「執政」,景公問晏子人臣執政而能長久,其所行何若,「秉」誤為「廉」,則義不可通矣。下文曰「廉政而遫亡,其行何也」,誤同。」◎蘇輿云:「王說是。晏子下以水石為喻,正晰廉政之人性有不同處;水以柔為性,猶之人有廉政之質,而出之以和平,故智能馭物,而物樂為馭,所謂柔弱處上也。石以剛為性,猶之人有廉政之質,而復以堅彊行之,故隨在忤物,所謂彊自取柱也。此長久遫亡之分,論人性也。俞以為「秉政」,失之。」◎則虞案:藝文類聚八、白帖六、御覽五十九引皆作「景公問廉政」。

  〔三〕孫星衍云:「藝文類聚、白帖作「何如」。」  〔四〕于鬯云:「「清清」為疊字形容之辭,非水色清濁之清也。故下文「其濁」「其清」並舉,否則既曰清,不得復言其濁矣。下文云:「石乎落落。」「清清」之形容水貌,猶「落落」之形容石貌也,蓋近之。」◎則虞案:選注奪一「清」字。

  〔五〕則虞案:子彙本、楊本「無不」互倒,指海本誤作「雲途」。

  〔六〕則虞案:藝文類聚八、白帖六引作「其濁無不塗,其清無不灑」。文選運命論注引作「其濁無不寀塗,其清無不灑除」。御覽五十九引作「其濁無不塗,其清無不掃」。塗者,孫星衍云:「說文:「汙涂也。」「雩途」即「汙涂」,謂涂塈。「洒」,洗渫也。「途」「除」為韻。」洪頤烜云:「匡謬正俗古文「采」字多作「寀」,禮記學記「水無當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故曰「無不采塗」。」

  〔七〕孫星衍云:「說文「速」籀文從「欶」。」

  景公問為臣之道晏子對以九節第五〔一〕景公問晏子曰:「請問為臣之道〔二〕。」晏子對曰〔三〕:「見善必通,不私其利,慶善而不有其名〔四〕;稱身居位,不為苟進;稱事授祿〔五〕,不為苟得;體貴側賤〔六〕不逆其倫,君賢不肖,不亂其序;肥利之地,不為私邑〔七〕,賢質之士,不為私臣〔八〕;君用其所言,民得其所利〔九〕,而不伐其功。此臣之道也〔一十〕。」

  〔一〕則虞案:楊本缺此章。

  〔二〕則虞案:治要此章屬問上,無「為」「之」字。

  〔三〕則虞案:治要無「晏子」二字。

  〔四〕王念孫云:「案「慶」字于義無取,「慶」本作「薦」,「不有其名」,謂不以薦善自居也。隸書「薦」字或作「●」,形與「慶」相似而誤(說見管子君臣篇)。治要正作「薦善」。」◎則虞案:指海本已改作「薦」。

  〔五〕蘇輿云:「治要「授」作「受」,拾補亦作「受」,旁注:「「授」字。」祿由君授,與臣無涉,作「受」是。」◎則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受」。

  〔六〕則虞案:「側」同「廁」,列也。「體貴側賤」,謂分序尊卑。

  〔七〕蘇輿云:「肥,饒裕也(本易遯釋文)。利宜奉公,故饒利之地,不以自私。」

  〔八〕則虞案:治要無「體貴側賤」至「不為私臣」等句。

  〔九〕蘇輿云:「治要「民」作「人」」◎則虞案:亦無二「所」字。

  〔一十〕則虞案:治要無「之」字。

  景公問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以勉彊為上第六〔一〕

  景公問晏子曰:「人性有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曰:「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二〕。」之者其人也〔三〕。故諸侯並立,善而不怠者為長〔四〕;列士並學,終善者為師〔五〕。」  〔一〕則虞案:目錄「勉彊」作「彊勉」,楊本缺此章。

  〔二〕孫星衍云:「小雅車舝之詩。」

  〔三〕孫星衍云:「未詳。「之」或言「往」。」◎盧文弨云:「下「止」字衍。案今詩作「景行行止」,而古來所引每作「行之」王伯,厚詩攷引史記孔子世家作「行之」,今史記改作「行止」矣。禮記表記釋文又云「行止」,詩作「行之」,又互異也。此書必本作「行之」,後人以今詩「止」字注其旁,遂誤入正文耳。」◎王念孫云:「案盧說是矣,而未盡也。此文本作「詩云「高山仰之,景行行之」(鄭箋孔疏皆作「仰之」「行之」,釋文作「仰止」,云或作「仰之」。唐石經依釋文),「鄉者其人也」,「鄉」讀「南鄉」「北鄉」之「鄉」,「鄉者」,謂鄉道而行者也。表記引此詩而申言之曰:「鄉道而行,中道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斃而後已。」即此所云「鄉者其人也」。故下文云:「列士並學,終善者為師。」鄉道不已,斯謂之終善者矣。淮南說山篇曰:「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鄉者其人也。」語即本于晏子。(史記亦曰:「詩有之:「高山仰之,景行行之。」雖不能至,然心鄉往之。」三王世家載武帝制又曰:「高山仰之,景行嚮之。朕甚慕焉。」列女傳賢明傳曰:「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當常嚮為其善也。」)若今本晏子,則兩「之」字僅存其一,又脫去「鄉」字矣。」◎于鬯云:「「之」「止」二字,古本通用。即讀「止」為「之」,亦無不可,要以為誤字,從簡捷耳。惟盧以下「止」字為衍,王依之而又據淮南子說山訓於「者」字上補一「鄉」字,云此文本作「詩云「高山仰之,景行行之」,鄉者其人也」,則殆不然。此文但兩「止」字作「之」,更無衍字,亦無脫字。「之」者,即複舉「仰之」「行之」兩「之」字而言也。「之者,其人也」,以「其人」釋兩「之」者,若謂詩之意曰高山仰其人,景行行其人耳,文自曉白。故下文云:「諸侯並立,善而不怠者為長;列士並學,終善者為師。」諸侯為長,必為眾諸侯仰之行之,列士為師,亦必為眾列士仰之行之,所謂「其人」也。若作「鄉者其人」,義轉不憭。蓋說山訓當有誤,以晏子之文正彼轉可;不合取彼正此也。孫星衍音義云「之」或言「往」,「往」即「鄉」義,亦不可解。」◎劉師培補釋云:「案「行止」之「止」,不必改為「之」,而「之者其人」之「之」,亦不必改為「鄉」。爾雅云:「之,往也。」(釋詁)詩碩鼠(「誰之永號」)桑柔(「既之陰女」)諸篇,鄭箋均訓「之」為「往」。又小爾雅云:「之,適也。」(廣詁)法言五百篇「則載而惡乎之」,「之」字亦當訓「往」,「往」、「鄉」二字取義相同。「之者其人」,猶言「往者其人」也。「之」即鄉道之義,與論語子罕篇「進,吾往也」義同,不必易「之」為「鄉」也。」

  〔四〕孫星衍云:「讀如令長。」◎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衍「長」字,綿眇閣本不衍。

  〔五〕蘇時學云:「此語亦見諫上第十六,蓋古語。」

  景公問富民安眾晏子對以節欲中聽第七〔一〕景公問晏子曰:「富民安眾難乎?」晏子對曰〔二〕:「易。節欲則民富,中聽則民安〔三〕,行此兩者而已矣。」

  〔一〕則虞案:治要引此在問下篇。

  〔二〕則虞案:治要無「晏子」二字

  〔三〕孫星衍云:「中聽,聽獄得中也。」

  景公問國如何則謂安晏子對以內安政外歸義第八景公問晏子曰:「國如何則可謂安矣?」晏子對曰:「下無諱言,官無怨治〔一〕;通人不華〔二〕,窮民不怨;喜樂無羨賞,忿怒無羨刑;上有禮于士,下有恩于民;地博不兼小,兵彊不劫弱;百姓內安其政,外歸其義:可謂安矣〔三〕。」  〔一〕文廷式云:「此文疑當作「官無諱言,下無怨治」。老子曰「國多忌諱而民彌貧」,「諱言」自當指在官者言之。又下文晏子對吳王曰「民無怨治」,「怨治」自當屬在下者言之。傳者誤易耳(雜篇有「民無諱言」語,對君上好善言之,蓋臣民通稱也)。」◎劉師培補釋云:「「怨」亦讀為「宛」字,與「蘊」同。猶言「無鬱積不通之治」也。下文「窮民無怨」,猶言「窮民無所鬱結」也。下節「民無怨治」「民多怨治」亦然,兩「民」字疑當作「官」。本書「蘊」多作「怨」,如諫上篇「外無怨治」,王已讀為「蘊」,雜下「怨利生孽」,左傳昭十年作「蘊」,均其證也。」

  〔二〕劉師培補釋云:「黃本「通」作「道」,上方校語云:「或作「通」。」」  〔三〕陶鴻慶云:「「外歸其義」上當有「諸侯」二字,本書以「諸侯」「百姓」對文者多矣。「百姓內安其政」,承上「上有禮於士,下有恩於民」而言;「諸侯外歸其義」,承上「地博不兼小,兵彊不劫弱」而言。問上第五章云:「於是卑辭重幣,而諸侯附;輕罪省功,而百姓親。」義與此同。」

  景公問諸侯孰危晏子對以莒其先亡第九景公問晏子曰:「當今之時,諸侯孰危?」晏子對曰:「莒其先亡乎〔一〕!」公曰:「何故〔二〕?」對曰:「地侵于齊,貨竭于晉〔三〕,是以亡也。」

  〔一〕則虞案:說苑無「先」字。

  〔二〕則虞案:說苑權謀篇「何」作「奚」。

  〔三〕蘇輿云:「「竭」舊刻作「謁」,蓋形近而誤。拾補作「竭」,旁注「謁」,云:「從說苑權謀篇改。」浙局本從盧校改「竭」,今從之(音義亦作「竭」,云一本作「謁」)。」◎則虞案:「晉」上元刻本、活字本空兩格,黃本、吳勉學本「竭」亦作「謁」。

  晏子使吳吳王問可處可去晏子對以視國治亂第十〔一〕晏子聘于吳,吳王曰:「子大夫以君命辱在敝邑之地〔二〕,施貺寡人〔三〕,寡人受貺矣,願有私問焉。」晏子巡遁而對曰〔四〕:「嬰,北方之賤臣也,得奉君命,以趨于末朝〔五〕,恐辭令不審,譏于下吏,懼不知所以對者。」吳王曰:「寡人聞夫子久矣,今乃得見,願終其問。」晏子避席對曰:「敬受命矣。」吳王曰:「國如何則可處,如何則可去也?」晏子對曰:「嬰聞之,親疏得處其倫,大臣得盡其忠,民無怨治,國無虐刑,則可處矣。是以君子懷不逆之君〔六〕,居治國之位。親疏不得居其倫,大臣不得盡其忠,民多怨治,國有虐刑,則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懷暴君之祿,不處亂國之位。」  〔一〕則虞案:楊本缺此章。

  〔二〕劉師培補釋云:「「之地」二字衍文也。「地」為「施」之誤字,後人併存之,因于「地」上增「之」字,實則左傳諸書,凡稱「弊邑」,無有複言「之地」二字者,下晏子聘魯節「辱臨敝邑」亦無「之地」二字。」◎則虞案:元明本「敝」皆作「弊」。  〔三〕孫星衍云:「詩傳:「貺,賜也。」當為「況」。」  〔四〕孫星衍云:「說文:「巡,視行貌;遁,遷也。」漢書平當傳贊「逡遁有恥」,師古曰:「「遁」與「循」同。」刊謬正俗曰:「賈誼過秦論「九國之師,遁   


  內篇雜上第五  莊公不說晏子晏子坐地訟公而歸第一晏子臣于莊公,公不說,飲酒,令召晏子。晏子至,入?,公令樂人奏歌曰:「已哉已哉!寡人不能說也,爾何來為〔一〕?」晏子入坐,樂人三奏,然後知其謂己也。遂起,北面坐地。公曰:「夫子從席,曷為坐地?」晏子對曰:「嬰聞訟夫坐地,今嬰將與君訟,敢毋坐地乎?嬰聞之,眾而無義,彊而無禮,好勇而惡賢者,禍必及其身〔二〕,若公者之謂矣〔三〕。且嬰言不用,願請身去。」遂趨而歸〔四〕,管籥其家者納之公,財在外者斥之市。曰:「君子有力于民,則進爵祿,不辭富貴;無力于民而旅食,不惡貧賤。」遂徒行而東〔五〕,耕于海濱。居數年,果有崔杼之難〔六〕。  〔一〕孫星衍云:「「已」、「說」、「來」為韻。」◎蘇時學云:「「來為」當作「為來」,「哉」與「來」協也。」◎文廷式云:「當以「哉」、「來」為韻,孫說誤。」

  〔二〕孫星衍云:「「義」、「禮」,「賢」、「身」,各為韻。」

  〔三〕于鬯云:「「者」字羨。」  〔四〕則虞案:楊本作「趣」。

  〔五〕則虞案:元本「遂」誤「逐」。  〔六〕則虞案:此亦寓言也。晏子之父桓子卒於襄公十七年,左傳正義謂晏子時猶未為大夫,時齊靈公二十六年也。逾年,晉人來伐,靈公入臨菑,晏子止公,見齊世家。是晏子入仕,在靈公二十七年,又逾年,崔杼立莊公,在位先後五年,而崔子弒君,晏子哭尸。晏子於此時,並未去朝居東海,此不可信者一;古無臣與君訟之理,晏子既以無禮為諫,而己復以無禮要君,必無其事,此不可信者二;觀其諍諫之辭,膚廓而不切於事,其辭人人能言之,亦毋庸坐地而後發,此不可信者三;崔氏之擅權,早在靈公之時,不待智者皆知崔氏之患,況崔氏之弒,發於莊公之好色邪僻,與此樂人奏歌若不相涉,此不可信者四。此乃後人託詞為之耳。

  莊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後有崔氏之禍第二〔一〕晏子為莊公臣,言大用,每朝,賜爵益邑;俄而不用,每朝,致邑與爵。爵邑盡,退朝而乘,嘳然而歎〔二〕,終而笑。其僕曰:「何歎笑相從數也?」晏子曰:「吾歎也,哀吾君不免于難;吾笑也,喜吾自得也,吾亦無死矣〔三〕。」崔杼果弒莊公〔四〕,晏子立崔杼之門〔五〕,從者曰〔六〕:「死乎?」晏子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七〕!」曰:「行乎?」曰:「獨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八〕」曰:「歸乎?」曰:「吾君死,安歸〔九〕!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一十〕。故君為社稷死〔一一〕,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君為己死而為己亡〔一二〕,非其私暱,孰能任之〔一三〕。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一四〕?將庸何歸〔一五〕!」門啟而入〔一六〕,崔子曰:「子何不死?子何不死?」晏子曰:「禍始,吾不在也;禍終,吾不知也,吾何為死?且吾聞之,以亡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為義者,不足以立功。嬰豈其婢子也哉!其縊而從之也!」遂袒免,坐〔一七〕,枕君尸而哭〔一八〕,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一〕則虞案:目錄「禍」作「難」。  〔二〕孫星衍云:「「嘳」,一本作「喟」,說文:「喟,太息也。」或作「嘳」,字林:「嘳,息憐也。」」◎則虞案:吳懷保本作「喟」。

  〔三〕陶鴻慶云:「「吾亦無死矣」,本作「吾其無死矣」,「其」字古文作「亓」,與「亦」相似而誤。」

  〔四〕劉師培校補云:「後漢書臧洪傳注引「莊公」作「齊莊公」。」  〔五〕則虞案:左傳「立」下有「於」字。左傳、史記「門」下有「外」字。

  〔六〕則虞案:左傳作「其人曰」。

  〔七〕則虞案:此「也」字亦當為「邪」,為晏子全書通例,左氏因之。  〔八〕則虞案:左傳「罪」作「君」,「亡」作「死」。

  〔九〕則虞案:左傳無「吾」字。

  〔一十〕竹田光鴻箋曰:「頤卦:口實,食物也;養,猶奉也。」◎則虞案:杜注云:「言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祿,皆為社稷。」

  〔一一〕則虞案:史記齊世家無「故」字,白帖二十五引「故」作「國」。

  〔一二〕則虞案:左傳無「君」字,史記無「而為」二字,白帖「而」作「則」。

  〔一三〕則虞案:左傳、史記、白帖「孰」俱作「誰」,「能」作「敢」。服虔曰:「言君自以己之私欲,取死亡之禍,則私近之臣所當任也。」  〔一四〕則虞案:杜注:「言己非正卿,見待無異於眾臣,故不得死其難也。」「人」指崔杼言,此其憤慨之辭。  〔一五〕則虞案:杜注:「將用死亡之義,何所歸逃。」

  〔一六〕則虞案:史記「啟」作「開」。左傳無「子何不死」至「遂袒免坐」一段。

  〔一七〕孫星衍云:「「免」即「絻」省文。」◎則虞案:「免」非「絻」省,疑免冠也。黃本校語疑「祖」,亦非。

  〔一八〕則虞案:左傳作「枕尸股而哭」,史記作「枕公尸而哭」,杜注:「以公尸枕己股也。」

  崔慶劫齊將軍大夫盟晏子不與第三崔杼既弒莊公而立景公〔一〕,杼與慶封相之〔二〕,劫諸將軍大夫及顯士庶人于太宮之坎上〔三〕,令無得不盟者。為壇三仞,埳其下〔四〕,以甲千列環其內外,盟者皆脫劍而入。維晏子不肯,崔杼許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頸〔五〕,劍承其心,令自盟曰:「不與崔慶而與公室者〔六〕,受其不祥〔七〕。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八〕。」所殺七人〔九〕。次及晏子〔一十〕,晏子奉桮血,仰天歎曰〔一一〕:「嗚呼〔一二〕!崔子為無道,而弒其君〔一三〕,不與公室而與崔慶者,受此不祥。」俛而飲血〔一四〕。崔子謂晏子曰〔一五〕:「子變子言〔一六〕,則齊國吾與子共之〔一七〕;子不變子言〔一八〕,戟既在脰,劍既在心〔一九〕,維子圖之也〔二十〕。」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二一〕,非勇也;回吾以利〔二二〕,而倍其君,非義也〔二三〕。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二四〕詩云:「莫莫葛虆〔二五〕,施于條枚〔二六〕,愷愷君子〔二七〕,求福不回〔二八〕。」今嬰且可以回而求福乎〔二九〕?曲刃鉤之〔三十〕,直兵推之〔三一〕,嬰不革矣〔三二〕。」崔杼將殺之,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無道而殺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從而殺之,不可以為教矣〔三三〕。」崔子遂舍之〔三四〕。晏子曰:「若大夫為大不仁,而為小仁〔三五〕,焉有中乎!」趨出,授綏而乘〔三六〕。其僕將馳〔三七〕,晏子撫其手曰〔三八〕:「徐之〔三九〕!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四十〕,命縣于廚〔四一〕,嬰命有繫矣〔四二〕。」按之成節而後去〔四三〕。詩云〔四四〕:「彼己之子〔四五〕,舍命不渝〔四六〕。」晏子之謂也。  〔一〕則虞案:後漢書卷二十八注引作「齊大夫崔杼弒齊莊公」,卷五十八注引作「崔杼殺齊莊公」,御覽四百八十亦作「殺」,白帖三十作「弒」。

  〔二〕則虞案:史記齊世家:「以崔杼為右相,慶封為左相。」

  〔三〕則虞案:杜注:「太宮,大公廟也。」

  〔四〕孫星衍云:「「埳」當為「坎」,說文:「陷也。」」玉篇「埳」亦與「坎」同,苦感切。」◎蘇輿云:「廣雅:「埳,坑也。」言為坎其下。」

  〔五〕盧文弨云:「「拘」,御覽兩引皆作「鉤」。」◎黃以周云:「「拘」當依後漢書注作「鉤」。」◎則虞案:後漢書卷二十八注作「鉤」,卷五十八注作「以戟拘其頸」,又作「拘」,十七史蒙求引亦作「拘」,白帖、御覽三百五十三俱作「鉤」。

  〔六〕劉師培校補云:「後漢書馮衍傳注引「崔慶」作「崔子」,呂氏春秋知分篇作「崔氏」。」◎則虞案:知分篇「公室」作「公孫氏」。  〔七〕劉師培校補云:「呂氏春秋同,又左傳襄廿五年「所不與崔慶」下或本有「有如此盟」四字,釋文以為後人所加,然與馮衍傳注引此作「盟神視之」者,誼略相符。」

  〔八〕則虞案:吳氏望三益齋刻外傳二作「血至者死」,是以「指」字屬上句。

  〔九〕孫星衍云:「韓詩外傳作「十餘人」,新序作「十人」。」◎于省吾云:「按古文「七」作「十」,「十」作「●」,漢世猶然,故易訛也。」◎則虞案:後漢書卷二十八注引「殺」下有「者」字。

  〔一十〕孫星衍云:「「次」,後漢書注作「而後」。」

  〔一一〕蘇輿云:「後漢書注作「晏子奉血仰天曰」。」

  〔一二〕則虞案:外傳、新序皆作「惡乎」。後漢書卷二十八注引亦無此二字。

  〔一三〕孫星衍云:「「弒」,後漢書注、新序作「殺」。」◎黃以周云:「後漢書注作「崔氏無道」。」◎則虞案:外傳、新序「為」上皆有「將」字,後漢書注「弒」作「殺」。

  〔一四〕孫星衍云:「後漢書注作「若有能復崔氏而嬰不與盟,明神視之,遂仰而飲血」。」◎則虞案:呂氏春秋知分作「不與崔氏而與公孫氏者,受此不祥,晏子俛而飲血,仰而呼天曰「不與公孫氏,而與崔氏者,受此不祥」」,外傳、新序皆作「盟者皆視之」,與此略異。  〔一五〕則虞案:呂氏春秋知分作「崔杼不說,直兵造胸,句兵鉤頸,謂晏子曰」。

  〔一六〕則虞案:呂氏春秋知分與此同。外傳、新序、後漢書卷五十八注引均作「子與我」。

  〔一七〕則虞案:呂氏春秋知分、後漢書卷五十八注引與此同,惟注引無「子」字。外傳作「吾將與子分國」,新序作「我與子分國」。

  〔一八〕則虞案:呂氏春秋同。外傳、後漢書注俱作「不與我」,新序作「子不吾與」。

  〔一九〕蘇輿云:「後漢書注無二「既」字。」◎則虞案:外傳作「殺子,直兵將推之,曲兵將鉤之」。新序同,惟「殺」上有「吾將」二字,「鉤」作「勾」。  〔二十〕則虞案:外傳作「吾願子圖之也」,新序作「唯子圖之」,後漢書注作「子圖之」。

  〔二一〕孫星衍云:「後漢書注「志」作「意」。」

  〔二二〕孫星衍云:「「回」,後漢書注、韓詩外傳作「留」。」◎則虞案:外傳、新序「回吾以利」兩句在「劫吾以刃」之上。

  〔二三〕孫星衍云:「「義」,韓詩外傳作「仁」。」

  〔二四〕孫星衍云:「今本作「天討乎」,形相近,字之誤也。據呂氏春秋訂正。」◎蘇輿云:「韓詩外傳、後漢書注並無此句。」◎則虞案:新序亦無此句,元本、活字本、吳勉學本、楊本、凌本正作「子獨不為天討乎」。  〔二五〕孫星衍云:「詩及呂氏春秋、韓詩外傳作「藟」,是。俗作「虆」。」◎則虞案:後漢書蘇竟傳引亦作「虆」,釋文:「藟,字又作「虆」。」

  〔二六〕孫星衍云:「「施」,呂氏春秋作「延」。」◎則虞案:外傳、呂氏春秋知分俱作「延」,高誘注引同。新序後漢書注引無此二句。  〔二七〕孫星衍云:「詩作「豈弟」,呂氏春秋作「凱弟」,「愷弟」正字,「豈」通字,「凱悌」俗字。」

  〔二八〕孫星衍云:「大雅旱麓之詩。」

  〔二九〕孫星衍云:「韓詩外傳作「嬰其可回矣」,新序「嬰可謂不回矣」。」◎蘇輿云:「後漢書注作「嬰可回而求福乎」。」◎劉師培補釋云:「「且」者,「其」字之誤也。「其」與「豈」同,「且可以回而求福」,猶言「豈可以回而求福也」。上節「其縊而從之」,猶言「豈縊而從之」。今呂氏春秋亦作「且」,與此同誤。」

  〔三十〕蘇輿云:「後漢書「曲」作「劍」。」

  〔三一〕孫星衍云:「高誘注淮南子:「晏子不從崔杼之盟,將見殺,晏子曰:「句戟何不句,直矛何不摧,不撓不義。」」◎劉師培校補云:「外傳及新序義勇篇均作「直兵將推之」,說文繫傳三引作「曲兵將鉤之」(下云:「吳鉤也」),二十七又引「直兵將推之,曲兵將鉤之」,並與外傳、新序合。實則「推」亦誤字,當從淮南高注作「摧」(音義引),素問五常政大論王注云「摧為樸落」,即其義。論衡命義篇謂「晏子所遭,直兵指胸,白刃加頸」,與此亦同也。」

  〔三二〕孫星衍云:「新序作「嬰不之回也」。」◎則虞案:外傳作「嬰之不革也」。

  〔三三〕則虞案:外傳、新序無此數語。  〔三四〕孫星衍云:「「舍」,後漢書注作「釋」。」

  〔三五〕孫星衍云:「言其舍己。」

  〔三六〕孫星衍云:「「授」,呂氏春秋作「受綏」。韓詩外傳作「纓」,非。御覽作「晏子不與盟,而出,上車」。」◎盧文弨曰:「「授」,呂氏春秋知分篇同。意林所載呂氏作「援」,當從之。」◎黃以周云:「「授」當作「受」。」

  〔三七〕則虞案:外傳無「將」字。

  〔三八〕孫星衍云:「「撫」,新序作「附」(當為「拊」)。呂氏春秋作「無良」,誤。」  〔三九〕則虞案:呂氏春秋作「安之,毋失節」。

  〔四十〕孫星衍云:「御覽作「山」,一作「山野」。」◎則虞案:呂氏春秋亦作「山」。

  〔四一〕孫星衍云:「御覽作「庖廚」,新序作「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廚」,文義不逮此矣。」◎蘇輿云:「韓詩外傳作「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廚」。」◎則虞案:呂氏春秋「命」上有「而」字。  〔四二〕孫星衍云:「「繫」,御覽作「懸」。」◎盧文弨云:「御覽兩引皆作「有所縣」。」◎蘇輿云:「韓詩外傳同御覽。」◎則虞案:呂氏春秋作「今嬰之命有所懸矣」,外傳下又有「安在疾驅」四字。新序作「馳不益生,緩不益死」。

  〔四三〕蘇輿云:「韓詩外傳作「安行成節」。」◎則虞案:新序作「按之成節」,御覽引作「成節而後去」。

  〔四四〕蘇輿云:「韓詩外傳下有「羔裘如濡」二句。」

  〔四五〕孫星衍云:「「己」詩作「其」。」◎則虞案:外傳、新序同。左襄二十七年傳、史記匈奴傳集解引作「已」。  〔四六〕孫星衍云:「鄭風羔裘之詩。「渝」,韓詩外傳作「偷」。詩箋:「舍,猶處也。」據此當為捐舍,鄭說非。詩傳:「渝,變也。」據韓詩亦可讀為「偷生」之「偷」。」◎則虞案:鄭箋云「是子處命不變,謂守死善道,見危授命之等」,證以此書,鄭用古文之說也。

  晏子再治阿而見信景公任以國政第四景公使晏子為東阿宰〔一〕,三年,毀聞于國〔二〕。景公不說,召而免之〔三〕。晏子謝曰〔四〕:「嬰知嬰之過矣〔五〕,請復治阿,三年而譽必聞于國〔六〕。」景公不忍,復使治阿〔七〕,三年而譽聞于國。景公說,召而賞之〔八〕。景公問其故,對曰:「昔者嬰之治阿也,築蹊徑〔九〕,急門閭之政〔一十〕,而淫民惡之;〔一一〕舉儉力孝弟〔一二〕,罰偷窳,而惰民惡之〔一三〕;決獄不避,貴彊惡之〔一四〕;左右所求〔一五〕,法則予〔一六〕,非法則否,而左右惡之;事貴人體不過禮〔一七〕,而貴人惡之。是以三邪毀乎外〔一八〕,二讒毀于內〔一九〕,三年而毀聞乎君也。今臣謹更之〔二十〕,不築蹊徑,而緩門閭之政,而淫民說;不舉儉力孝弟,不罰偷窳,而惰民說;決獄阿貴彊,而貴彊說;左右所求言諾〔二一〕,而左右說;事貴人體過禮,而貴人說。是以三邪譽乎外,〔二二〕二讒譽乎內〔二三〕,三年而譽聞于君也。昔者嬰之所以當誅者宜賞,今所以當賞者宜誅〔二四〕,是故不敢受。」景公知晏子賢,迺任以國政〔二五〕,三年而齊大興。  〔一〕孫星衍云:「左傳莊十三年「公會齊侯盟于柯」,杜預注:「齊之阿邑。齊威王烹阿大夫,即此。」元和郡縣志:「東阿縣,漢舊縣也。春秋時齊之阿地。」按此已名東阿,則漢縣承古名。又本草經已有阿膠,「阿」、「柯」通也」。◎盧文弨曰:「御覽二百六十六,又四百二十四,皆無「東」字。」◎蘇輿云:「治要亦無「東」字。」◎則虞案:藝文類聚五十、意林一俱無「東」字,當據刪。指海本已刪。

  〔二〕孫星衍云:「意林作「治阿三年」。」◎王念孫云:「「三年」下有「而」字,而今本脫之。下文云「三年而譽聞于國」,又云「三年而毀聞于君」,「三年而譽聞于君」,則此亦當有「而」字,治要及藝文類聚職官部六、御覽職官部六十四皆作「三年而毀聞于國」。」◎則虞案:指海本補「而」字。

  〔三〕孫星衍云:「一本脫「而」字,非。意林作「召而問之」。」◎則虞案:黃本無「而」字。

  〔四〕則虞案:楊本、凌本作「對曰」。

  〔五〕則虞案:類聚、御覽俱無「嬰之」二字。

  〔六〕則虞案:御覽二百六十六引無「必」字。此晏子決然自信之語,有「必」字者是。

  〔七〕則虞案:「不忍」二字衍,治要無,當據刪。

  〔八〕孫星衍云:「藝文類聚此下有「辭而不受」四字,疑此脫。」◎劉師培校補云:「治要及御覽二百六十六、四百廿四所引此下有「辭而不受」四字,與類聚五十所引合,當據補。」◎陶鴻慶云:「「召而賞之」下,當依藝文類聚補「辭而不受」四字,「公問其故」,即問其不受之故也。下文云「昔者嬰之所以當誅者宜賞,今所以當賞者宜誅,是以不敢受」,是其明證。」◎則虞案:指海本補此四字。  〔九〕孫星衍云:「說文「徯」或從「足」作「蹊」,玉篇:「遐雞切,徑也。」」◎則虞案:管子八觀「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橫通。郭周外通,則姦遁踰越者作,里域橫通,則攘奪竊盜者不止」。此皆指蹊徑言也。周禮秋官野廬氏「禁野之橫行徑踰者」,注:「皆為防姦也。橫行妄由田中,徑踰,射邪趨疾,越隄渠也。」此言「築蹊徑」,當即指此,故下云「淫民惡之」。  〔一十〕則虞案:周禮地官鄉大夫「國有大故,則致萬民於王門,令無節者不行於天下」。又秋官脩閭氏「邦有故,則令守其閭互,唯執節者不幾」。是門閭之政,俱以防遏寇盜。

  〔一一〕則虞案:意林一引無「而」字。  〔一二〕蘇輿云:「治要作「悌」,下同。」

  〔一三〕則虞案:意林引作「舉儉罰偷」。

  〔一四〕孫星衍云:「意林「避」作「畏」,「貴彊」下疑有「貴彊」二字,後人以與下「貴彊」重出,故脫之。」◎蘇輿云:「拾補作「決獄不避貴彊,而貴彊惡之」,注云:「「而」字當補,「貴彊」二字孫補。」案以上下文例之,盧補是也。治要有「貴彊」二字,無「而」字。」◎則虞案:指海本補「貴彊」二字。

  〔一五〕蘇輿云:「治要「所」上有「之」字。」◎則虞案:意林「所」作「取」,是也。

  〔一六〕則虞案:治要「予」作「與」。

  〔一七〕孫星衍云:「意林作「不能過禮」。」

  〔一八〕黃以周云:「「乎」,御覽作「于」,下二句俱同。」

  〔一九〕則虞案:黃本「于」作「乎」。

  〔二十〕孫星衍云:「意林作「臣請改轍,更治三年,必有譽也」。」◎蘇輿云:「治要無「謹」字。」

  〔二一〕陶鴻慶云:「「言」蓋「皆」之壞字,「所求皆諾」,與上文「法則予,非法則否」正相反。」

  〔二二〕蘇輿云:「各本「是」下無「以」字,治要有。盧文弨云「當補」,今從之。「乎」,治要作「于」。」  〔二三〕則虞案:意林此二句「乎」「于」互易,元刻本亦作「于」。

  〔二四〕孫星衍云:「藝文類聚作「昔者嬰之所治者當賞,而今所以治者當誅」。」◎蘇輿云:「治要有「而」字。」◎則虞案:御覽兩引「宜」並作「當」,「今」上有「而」字,治要亦有「而」字。

  〔二五〕蘇輿云:「治要作「景公乃任以國政焉」。」

  景公惡故人晏子退國亂復召晏子第五景公與晏子立于曲潢之上,晏子稱曰:「衣莫若新,人莫若故。〔一〕」公曰:「衣之新也,信善矣,人之故,相知情〔二〕。」晏子歸,負載使人辭于公曰:「嬰故老耄無能也,請毋服壯者之事。」公自治國,身弱于高國,百姓大亂。公恐,復召晏子。諸侯忌其威,而高國服其政,田疇墾辟〔三〕,蠶桑豢收之處不足〔四〕,絲蠶于燕,牧馬于魯,共貢入朝〔五〕。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窮矣。」

  〔一〕蘇時學云:「案古樂府有此二語,蓋出晏子。」

  〔二〕孫星衍云:「嫌其知情實。」◎蘇時學云:「即日久見人心之意。」◎則虞案:「故」下奪「也」字。  〔三〕孫星衍云:「玉篇:「墾,苦狠切,耕也,治也。」「辟」當為「闢」。」

  〔四〕孫星衍云:「「豢」與「絭」通,說文:「●,絭束也」,「●,纕臂繩也」。玉篇:「絭,袪緩切。」」◎盧文弨云:「言民皆勤于事也。勤事者眾,而地不足,故下云「絲蠶于燕,牧馬于魯」。然則「豢牧」當作「豢養牧放」解明矣。」◎俞樾云:「案「收」乃「牧」字之誤,蠶桑豢牧之處不足,故下云「絲蠶于燕,牧馬于魯」也。孫氏不知「收」為「牧」之誤,反讀「豢」為「絭」,失之矣。」◎蘇時學云:「「收」當作「牧」,謂畜牧也。故下言「牧馬于魯」。」◎則虞案:黃本、繹史、指海本俱作「牧」,他本俱作「收」。

  〔五〕陶鴻慶云:「「共貢入朝」,當作「燕魯共貢,小國入朝」。內篇問上云「故小國入朝,燕魯共貢」,外篇云「燕魯共職,小國時朝」,皆其證。」

  齊饑晏子因路寢之役以振民第六景公之時饑〔一〕,晏子請為民發粟,公不許,當為路寢之臺,晏子令吏重其賃〔二〕,遠其兆〔三〕,徐其日,而不趨〔四〕。三年臺成而民振〔五〕,故上說乎游,民足乎食〔六〕。君子曰:「政則晏子欲發粟與民而已,若使不可得,則依物而偶于政〔七〕。」

  〔一〕孫星衍云:「一本作「飢」,非。」

  〔二〕孫星衍云:「說文:「賃,庸也。」言重其庸直。」  〔三〕于鬯云:「「遠其兆」,義不可通。據荀子王霸篇「佻其期日」楊注云「「佻」與「傜」同,緩也,謂不迫促也」,引晏子春秋作「遠其涂,佻其日」。然則今本「兆」「徐」二字互誤,當作「遠其徐,兆其日」。「徐」即「涂」之誤,「兆」即「佻」之壞,抑即誤「徐」為「涂」,讀「兆」為「佻」,假借之例,亦無不可也。「佻」得有「緩」義者,朱駿聲說文通訓以為借作「迢遙」之「迢」,似較楊氏同「傜」之說為勝(「兆」聲「●」聲,古音不同部,且「傜」亦非「緩」義也)。或云:方言「佻,疾也」,「疾」與「緩」義反,此猶亂之為治之例,亦一說。要楊以晏子證荀子,即可以荀子證晏子,彼云「佻其期日」,則此作「兆其日」不作「徐其日」明矣。後人不察,而倒乙之,不亦謬乎。」

  〔四〕孫星衍云:「讀如「促」。」◎盧文弨云:「荀子王霸篇楊倞注引作「重其績,遠其涂,佻其日」,皆是也。「佻」,緩也。」◎則虞案:楊本「趨」作「趣」。

  〔五〕劉師培校補云:「荀子王霸篇楊注所引上有「故」字。」

  〔六〕劉師培校補云:「荀子注引作「欲上悅乎君,游民足乎食」。」

  〔七〕孫星衍云:「「物」,事也。言據事而不違于政事,謂為臺。」◎俞樾云:「按「依」,猶「因」也。「偶」讀為「寓」,古字通用。「寓」,猶「寄」也,「依物而偶于政」者,因物而寄于政也,若晏子因築臺之事而寄發粟之政是也。孫未得其義。」◎陶鴻慶云:「兩「政」字皆當讀為「正」。「偶」,合也。言論正道,則請發粟振民而已,既不可得,則依託他事而合於正也。問下篇云「世可以正則正,不可以正則曲」,即此義。」◎則虞案:陶說亦未醒豁,此有訛脫,不可強為之解。

  景公欲墮東門之堤晏子謂不可變古第七景公登東門防〔一〕,民單服然後上〔二〕,公曰:「此大傷牛馬蹄矣〔三〕,夫何不下六尺哉?」晏子對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賢相也。夫以賢相佐明君,而東門防全也,古者不為〔四〕,殆有為也。蚤歲溜水至,入廣門〔五〕,即下六尺耳,鄉者防下六尺〔六〕,則無齊矣〔七〕。夫古之重變古常〔八〕,此之謂也。」

  〔一〕孫星衍云:「說文:「防,堤也。」」◎黃以周云:「東門防,亦稱防門。」  〔二〕蘇時學云:「案「單服」,單衣也。言東門隄高,登者必減衣然後能進。」◎則虞案:「單服」恐「卑服」之訛,無逸「文王卑服」,是「卑服」連用之證。「卑服」即「屈服」,猶言「蒲服」「扶服」「俛服」。隄高不易行,匍匐委蛇而上之,下公云「此大傷牛馬蹄矣」,正言陂陡之難登。

  〔三〕孫星衍云:「「蹄」,「蹢」字省文。」

  〔四〕黃以周云:「「不為」當作「不下」,涉下「有為」而誤。」

  〔五〕孫星衍云:「說文:「霤,屋水流也。」「溜」同「霤」。」◎盧文弨云:「「溜」,「淄」字之訛。淄水在齊,與「菑」同,以下文「入廣門」云云,當為「淄」字明矣。」◎俞樾云:「按孫說非是。下文曰「鄉者防下六尺,則無齊矣」,是水之大如此,豈屋霤水乎?「溜」疑「淄」字之誤,齊都營丘,淄水過其南及東,故有時淄水大至而為害也。」◎黃以周云:「按「溜」當作「濟」,「廣門」即「廣里」,左氏襄十八年傳曰:「會于魯濟同伐齊,齊諸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里。」司馬彪郡國志云:「濟北盧縣有平陰城,有防門,有光里。」水經注京相璠云:「平陰城南,河道所由,名防門,去平陰三里。防門北有光里,亦名廣里。」杜注左傳云:「平陰城南有防,防有門,門外作塹,橫行廣一里。」本誤防門在濟水之北,廣門又在防門之北,濟水至,入廣門,為防下六尺耳。」◎陶鴻慶云:「此言蚤歲水入廣門,祇下於防六尺,故水不為害。故下云:「鄉者防下六尺,則無齊也。」入廣門下六尺,皆指水言。黃氏云「濟水至,入廣門,為防下六尺」,則下二句為贅語矣。」◎則虞案:指海本改作「淄水」。

  〔六〕孫星衍云:「「鄉」,即「曏」省。」

  〔七〕孫星衍云:「言國皆漂沒。」

  〔八〕孫星衍云:「爾雅釋詁:「古,故也」,「法,常也」。」

  景公憐饑者晏子稱治國之本以長其意第八〔一〕景公遊于壽宮〔二〕,睹長年負薪者,而有飢色〔三〕。公悲之,喟然歎曰〔四〕:「令吏養之!」晏子曰:「臣聞之,樂賢而哀不肖,守國之本也。今君愛老,而恩無所不逮〔五〕,治國之本也。」公笑,有喜色。晏子曰:「聖王見賢以樂賢,見不肖以哀不肖〔六〕。今請求老弱之不養,鰥寡之無室者〔七〕,論而共秩焉〔八〕。」公曰:「諾。」于是老弱有養,鰥寡有室。

  〔一〕則虞案:楊本此章缺。

  〔二〕孫星衍云:「齊桓公死于此宮,見前。」

  〔三〕孫星衍云:「「長」,藝文類聚作「耆」,義同。「長」,讀「令長」。「飢」,藝文類聚作「饑」。」◎則虞案:說苑貴德篇、類聚八十俱無「者」字。

  〔四〕王念孫云:「案「歎曰」二字,後人所加。「公悲之,喟然令吏養之」,皆是記者之詞(諫上篇「令吏誅之」,下篇「令吏謹守之」,雜下篇「令吏葬之」,皆記者之詞)。後人加「歎曰」二字,則以「令吏養之」為景公語,謬以千里矣。說苑貴德篇有「歎曰」二字,亦後人依俗本晏子加之。藝文類聚火部引晏子作「公喟然令吏養之」,無「歎曰」二字。諫上篇「公喟然曰」,後人加「歎」字,下篇「喟然流涕」,後人加「歎曰」二字,謬皆與此同(辨見諫上、諫下)。」◎則虞案:指海本刪「歎曰」二字。  〔五〕盧文弨云:「說苑無「所」字,是。」

  〔六〕于鬯云:「謂從見以推及於所不見者,而亦哀樂之。」

  〔七〕則虞案:說苑「無」作「不」。

  〔八〕孫星衍云:「「共」,說苑作「供」。」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稱長幼以賀第九景公探雀鷇〔一〕,鷇弱,反之〔二〕。晏子聞之,不待時而入見景公〔三〕。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何為者也〔四〕?」公曰:「吾探雀鷇〔五〕,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曰:〔六〕「吾君有聖王之道矣〔七〕!」公曰:「寡人探雀鷇〔八〕,鷇弱,故反之,其當聖王之道者何也〔九〕?」晏子對曰:「君探雀鷇,鷇弱,反之〔一十〕,是長幼也〔一一〕。吾君仁愛,曾禽獸之加焉〔一二〕,而況于人乎〔一三〕!此聖王之道也〔一四〕。」

  〔一〕孫星衍云:「爾雅釋鳥「生哺鷇」,郭璞注:「鳥子須母食之。」魯語:「鳥翼鷇卵。」文子上德篇:「鷇卵不探。」方言:「爵子及雞雛,皆謂之鷇。」」◎則虞案:說苑貴德、御覽五百四十三「雀」皆作「爵」,下同。

  〔二〕蘇輿云:「治要「反」上有「而」字。」◎則虞案:說苑、藝文類聚九十二、北堂書鈔八十五、御覽五百四十三,俱作「鷇弱,故反之」。御覽九百二十二、合璧事類別集七十四無「故」字。有「故」字者是,下文正有「故」字。

  〔三〕王念孫云:「「景公」二字,乃涉上文而衍,當據治要刪。案「不待時而入見」本作「不時而入見」,「時」,即「待」字也。「不待而入見」,謂先入見也,古書「待」字多作「時」(說見經義述聞「遲歸有時」下),外下篇「晏子不時而入見」即其證。後人不知「時」為「待」之借字,故又加「待」字耳(說苑貴德篇作「不待請而入見」,「請」字亦後人所加,其謬更甚)。治要無「待」字,無「景公」字。」◎則虞案:指海本已刪此二字。

  〔四〕則虞案:說苑「何」作「胡」。

  〔五〕則虞案:說苑「吾」作「我」。

  〔六〕孫星衍云:「爾雅釋言:「逡,退也。」說文:「巡,視行貌。」」◎則虞案:說苑「曰」作「之」。  〔七〕孫星衍云:「「王」,藝文類聚作「人」。」◎則虞案:北堂書鈔、事類賦注十九、御覽兩引、合璧事類皆作「人」。  〔八〕則虞案:說苑「人」下有「入」字。

  〔九〕孫星衍云:「「王」,一本作「人」。」

  〔一十〕蘇輿云:「治要「反」上有「故」字。」◎則虞案:說苑、御覽俱有「故」字。  〔一一〕孫星衍云:「「是」,藝文類聚作「道」。」

  〔一二〕劉師培補釋云:「無「曾」字是也。「曾」篆書作「●」,與「禽」相近,乃「禽」字訛文之併入者也。「禽獸之加」,猶言「禽獸是加」。」◎則虞案:治要、類聚「君」上無「吾」字,亦無「仁愛」二字。說苑無「曾」字,事類賦、御覽九百二十二、合璧事類均作「禽獸若此」。  〔一三〕則虞案:類聚、御覽九百二十二、合璧事類無「于」字。

  〔一四〕則虞案:御覽兩引「王」俱作「人」。  景公睹乞兒于塗晏子諷公使養第十景公睹嬰兒有乞于塗者,公曰:「是無歸矣〔一〕!」晏子對曰:「君存,何為無歸?使吏養之〔二〕,可立而以聞。」

  〔一〕盧文弨云:「說苑作「夫」。」◎黃以周云:「元刻「矣」作「夫」。」◎則虞案:楊本、凌本「矣」作「夫」。

  〔二〕黃以周云:「元刻無「之」字。」◎劉師培校補云:「黃本及各本下有「之」字,說苑貴德篇作「使養之」。」◎則虞案:吳懷保本亦無「之」字。

  景公慚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稱直請賞之第十一景公正晝,被髮,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一〕,刖跪擊其馬而反之〔二〕,曰:「爾非吾君也〔三〕。」公慚而不朝。晏子睹裔款而問曰〔四〕:「君何故不朝?」對曰:「昔者君正晝〔五〕,被髮,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六〕,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公慚而反,不果出〔七〕,是以不朝。」晏子入見。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髮,乘六馬,以出正閨,刖跪擊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八〕今見戮于刖跪,以辱社稷〔九〕,吾猶可以齊于諸侯乎?」晏子對曰:「君勿惡焉〔一十〕!臣聞下無直辭〔一一〕,上有隱君;〔一二〕民多諱言〔一三〕,君有驕行〔一四〕。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辭〔一五〕;君上好善,民無諱言。今君有失行,刖跪直辭禁之〔一六〕,是君之福也。故臣來慶。請賞之,以明君之好善;禮之,以明君之受諫〔一七〕。」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資無征〔一八〕,時朝無事也。

  〔一〕孫星衍云:「爾雅釋宮:「宮中小門謂之闈,其小者謂之閨。」」◎蘇輿云:「治要「閨」作「門」,下同。」

  〔二〕孫星衍云:「「跪」,足也。荀子勸學篇:「蟹六跪而二螯。」說文「跪」字作「足」,刖足者使守門是也。「擊」,御覽一作「繫」。」◎蘇輿云:「治要無「其」字,與下文一律。」◎則虞案:黃本亦作「繫」。

  〔三〕則虞案:御覽四百二十八引無「爾」字。

  〔四〕孫星衍云:「「款」,說苑作「敖」,誤。」  〔五〕蘇輿云:「「晝」,各本誤「畫」,拾補作「晝」,注云:「「畫」訛。」今從拾補改。」

  〔六〕則虞案:說苑無「以」字。

  〔七〕孫星衍云:「今本作「公慚而出反不果」,據御覽訂正。」◎黃以周云:「元刻作「而出反」,誤。」◎則虞案:楊本與元本同,凌本「果」下又有「出」字。  〔八〕王念孫云:「案「天」字後人所加,「以子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猶宋穆公言「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沒」也。後人不解古書文義,乃妄加一「天」字,「天子」「大夫」並稱,斯為不倫。說苑正諫篇有「天」字,亦後人依俗本晏子加之,治要正作「子大夫」。」◎黃以周云:「元刻本脫「率」字。」◎于鬯云:「「以天子大夫之賜」,或謂諸侯之立,必天子使大夫命之,故景公為是言。然「大夫」二字究當省,其義終可疑。故王念孫雜志據群書治要無「天」字,謂此「天」字後人所加,「以子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猶宋穆公言「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沒」也。說較近之。案:宋穆公語見左隱三年傳,又襄十三年傳,楚共王亦言「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沒於地」,與宋穆語同,而其稱大夫則微異。隱傳上文云:「宋穆公疾,召大司馬孔父而屬殤公焉。」則「大夫」,專指孔父也。襄傳上文云「楚子疾,告大夫」,又下文云「莫對」,則「大夫」不專指一人,乃總稱也。王以「天」字而為後人所加,則「子大夫」專指晏子,故舍楚共而用宋穆;然玩下句「得率百姓以守宗廟」,專指晏子而言,義或未備也。且說苑正諫篇亦有「天」字,則此「天」字殆不必後人所加,而為後人傳寫形誤則有之矣。「天」蓋當作「夫」,與晏子言故稱「夫子」,指晏子也。景公稱晏子為「夫子」,前後不勝舉證,「大夫」亦總稱也,景公言以晏子及眾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則於文義為備,於辭令為宜。治要自脫落一「夫」字耳,猶賴今本及正諫篇存一「天」字,有跡可案,奈何因而抹之。孫星衍音義解此章「刖跪」云:「刖足者,使守門是也。」其說甚確。觀下文「倍資無征,時朝無事」,亦足見是賤者刖跪為守門,賤者明不在大夫之列,正惟刖跪不在大夫之列,故言眾大夫之賜,於下文「今見戮於刖跪以辱社稷」之語,不病也。」◎則虞案:指海本已刪「天」字。

  〔九〕孫星衍云:「「見戮」,言戮辱。」◎蘇輿云:「治要「辱」作「羞」。」  〔一十〕則虞案:說苑「勿」作「無」。

  〔一一〕蘇輿云:「治要「聞」下有「之」字。」◎則虞案:說苑亦有「之」字。指海本據增。

  〔一二〕孫星衍云:「「隱」,御覽作「墮」,是。一作「隱惡」。」◎蘇輿云:「一本作「隱惡」,是也,與下「驕行」對文。治要作「惰君」。」◎則虞案:說苑作「上無隱君」,御覽四百五十五引說苑作「上無隱惡」,是也。指海本改「惰君」,非。

  〔一三〕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言」作「曰」,吳懷保本作「言」。

  〔一四〕則虞案:御覽四百二十八無「民多諱言」,下句作「民多驕行」,與此異。  〔一五〕則虞案:說苑「多」作「有」。

  〔一六〕蘇輿云:「治要作「而刖跪禁之」。」◎則虞案:說苑作「而刖跪有直辭」,御覽四百二十八作「刖跪直禁」,指海本補「而」字。

  〔一七〕孫星衍云:「「善」、「諫」為韻。」  〔一八〕孫星衍云:「說苑作「正」。」◎則虞案:御覽引無「無征」二字。  景公夜從晏子飲晏子稱不敢與第十二景公飲酒,夜移于晏子〔一〕,前驅款門曰〔二〕:「君至!」晏子被元端〔三〕,立于門曰:「諸侯得微有故乎?國家得微有事乎〔四〕?君何為非時而夜辱〔五〕?」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與夫子樂之。」晏子對曰:「夫布薦席〔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七〕。」公曰〔八〕:「移于司馬穰苴之家〔九〕。」前驅款門〔一十〕,曰:「君至!」穰苴介冑操戟立于門曰〔一一〕:「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一二〕?君何為非時而夜辱〔一三〕?」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與將軍樂之〔一四〕。」穰苴對曰:「夫布薦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一五〕。」公曰:「移于梁丘據之家〔一六〕。」前驅款門,曰:「君至!」梁丘據左操瑟〔一七〕,右挈竽〔一八〕,行歌而出〔一九〕。公曰:「樂哉!今夕吾飲也〔二十〕。微此二子者〔二一〕,何以治吾國;微此一臣者,何以樂吾身〔二二〕。」君子曰〔二三〕:「聖賢之君,皆有益友,無偷樂之臣,景公弗能及,故兩用之,僅得不亡〔二四〕。」

  〔一〕劉師培補釋云:「說苑正諫篇作「景公飲酒,移于晏子家,前驅報閭曰「君至」」,則此書古本固有「家」字。下文云「移于司馬穰苴之家」,「移于梁丘據之家」,則此文當有「家」字明矣。」◎陶鴻慶說同。◎則虞案:是也。御覽八百四十四引正有「之家」二字。

  〔二〕孫星衍云:「「款」,說苑、御覽作「報」。」◎則虞案:說苑「門」作「閭」,是也。下云「玄端立于門」,先報閭,故晏子得及被服在門,此「門」字蓋為「閭」字之殘。

  〔三〕孫星衍云:「「元端」,御覽作「朝衣」。說文:「?,衣正幅。」「端」與「?」通。」

  〔四〕文廷式云:「微、猶無也,下文司馬穰苴語同。」◎則虞案:說苑「事」作「故」,御覽四百六十八,又八百四十四,兩引亦作「故」。  〔五〕則虞案:御覽八百四十四引「君」上有「今」字。

  〔六〕孫星衍云:「「布」,御覽一作「鋪」。」◎蘇輿云:「廣雅:「薦,席也。」釋名云:「薦,所以自薦藉也。」」◎劉師培校補云:「書抄百二十二、御覽三百五十五、四百六十八、七百九,並引「布」作「鋪」,下同。」

  〔七〕則虞案:御覽四百六十八引「與」作「預」。

  〔八〕蘇輿云:「治要無「曰」字,下同。」◎則虞案:御覽八百四十四引作「公乃」。

  〔九〕孫星衍云:「史記列傳:「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齊景公時,……晏嬰乃薦田穰苴。」

  〔一十〕則虞案:說苑亦作「閭」。

  〔一一〕孫星衍云:「「介」與「甲」通。」

  〔一二〕蘇輿云:「治要「叛者」作「兵」,下有「大臣得微有不服乎」一句。」

  〔一三〕蘇輿云:「治要「夜辱」作「來」,非。」  〔一四〕孫星衍云:「「將軍」,說苑作「夫子」,謬。」◎王念孫云:「案此文本作「願與夫子樂之」,與上文答晏子之言文同一例。後人以此所稱是司馬穰苴,故改「夫子」為「將軍」耳。不知春秋之時,君稱其臣無曰「將軍」者。說苑作「夫子」,即用晏子之文,治要所引正作「夫子」。」◎則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夫子」。

  〔一五〕則虞案:御覽四百六十八引「與」亦作「預」。

  〔一六〕則虞案:御覽四百六十八作「又移」,八百四十四作「公復移」。

  〔一七〕孫星衍云:「說苑「左」作「右」,下作「左」。」◎蘇輿云:「治要作「擁琴」。」◎劉師培校補云:「書抄一百十引「瑟」作「琴」,治要作「左擁琴」,御覽四百六十八作「左援琴」,八百四十四作「左執琴」。此作「操瑟」,「瑟」疑「琴」誤。」

  〔一八〕則虞案:御覽八百四十四引「挈」作「擁」,楊本誤「擊」。

  〔一九〕孫星衍云:「御覽「出」作「至」。」◎黃以周云:「元刻「出」作「去」,誤。一作「至」,亦非。」

  〔二十〕則虞案:說苑「飲」下有「酒」字。御覽四百六十八無「也」字,八百四十四無「今夕」五字。  〔二一〕黃以周云:「元刻作「彼」。」◎則虞案:說苑、治要正作「彼」,指海本已據改。

  〔二二〕則虞案:御覽四百六十八作「微二子」,「臣」下無「者」字,「身」下有「也」字,八百四十四引作「無彼二子何以持國,無此一臣何以樂身」。

  〔二三〕王念孫云:「案「君子曰」以下數句,治要及御覽人事部百九、飲食部二所引皆無此文。說苑有此文,而無「君子曰」三字,疑後人依說苑增入,而又加「君子曰」也。」

  〔二四〕則虞案:指海本刪「君子曰」以下一段。

  景公使進食與裘晏子對以社稷臣第十三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請進暖食〔一〕。」晏子對曰:「嬰非君奉餽之臣也〔二〕,敢辭。」公曰:「請進服裘。」對曰:「嬰非君茵席之臣也〔三〕,敢辭。」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為者也〔四〕?」對曰:「嬰,社稷之臣也〔五〕。」公曰:「何謂社稷之臣〔六〕?」對曰:「夫社稷之臣〔七〕,能立社稷,別上下之義〔八〕,使當其理〔九〕;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一十〕;作為辭令,可分布于四方〔一一〕。」自是之後,君不以禮,不見晏子。〔一二〕〔一〕孫星衍云:「「暖」,說苑作「熱」。」◎劉師培校補云:「治要及書抄百四十三引「暖」作「煖」,御覽八百四十九引說苑亦作「公曰「請子進暖食於寡人」」,與今本臣術篇「請進熱食」無「公曰」二字者不同。」◎則虞案:書鈔三十七引亦作「煖」。  〔二〕孫星衍云:「「奉餽」,說苑作「廚養」,「餽」與「饋」通。」

  〔三〕孫星衍云:「說文:「茵,車重席。」說苑「茵席」作「田澤」者,言獵獸取裘,亦通。」◎蘇輿云:「秦風毛傳云:「茵,虎皮也。」廣雅云:「●●謂之●。」司馬相如說「茵從革」,漢書霍光傳作「絪茵」。「絪」「●」並同義。」

  〔四〕則虞案:說苑無「之」字,「何」作「奚」。  〔五〕則虞案:說苑、治要無「嬰」字「也」字。

  〔六〕蘇輿云:「治要作「公問社稷之臣若何」。」

  〔七〕蘇輿云:「治要無「夫社稷之臣」五字。」

  〔八〕孫星衍云:「「別」,說苑作「辨」。」

  〔九〕則虞案:說苑「當」作「得」。

  〔一十〕孫星衍云:「「稷」、「理」、「宜」為韻。」◎蘇輿云:「治要「宜」作「所」。」

  〔一一〕則虞案:治要無「分」字,「方」下有「也」字,指海本已據補。

  〔一二〕則虞案:說苑下有「也」字。

  晏子飲景公止家老斂欲與民共樂第十四晏子飲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財不足,請斂于氓〔一〕。」晏子曰:「止!夫樂者,上下同之〔二〕。故天子與天下,諸侯與境內,大夫以下各與其僚〔三〕,無有獨樂。今上樂其樂,下傷其費,是獨樂者也〔四〕,不可!」

  〔一〕則虞案:吳懷保本作「民」。

  〔二〕則虞案:楊本「上」誤「止」。

  〔三〕孫星衍云:「「大夫」,一本作「匹夫」,非。」◎則虞案:說苑「大」上有「自」字,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皆作「匹夫」。

  〔四〕蘇輿云:「音義「者」作「音」,云「「音」,一本作「者」。」」◎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凌本皆作「音」。

  晏子飲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稱詩以辭第十五晏子飲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辭曰:「詩云:「側弁之俄」,言失德也。「屢舞傞傞〔一〕」,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飽以德〔二〕,既醉而出,並受其福」,賓主之禮也。「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賓之罪也〔三〕。嬰已卜其日〔四〕,未卜其夜〔五〕。」公曰:「善。一舉酒祭之,再拜而出。曰:「豈過我哉〔六〕,吾託國于晏子也。以其家貨養寡人〔七〕,不欲其淫侈也〔八〕,而況與寡人謀國乎〔九〕!」

  〔一〕孫星衍云:「小雅賓之初筵詩。「屢」,「屨」省文,當為「婁」。」◎則虞案:此引詩亦古文詩說也。說文「●」下引詩作「婁舞●●」,蓋三家作「●」。

  〔二〕孫星衍云:「小雅賓之初筵篇無此二句。」◎王念孫云:「案此二句,後人所加。晏子引賓之初筵以戒景公,前後所引,皆不出本詩之外,忽闌入既醉之詩,則大為不倫,其謬一也;既醉之詩,是說祭宗廟旅酬無筭爵之事,非賓主之禮,今加此二句,則與下文「賓主之禮也」五字不合,其謬二也。說苑反質篇有此二句,亦後人依俗本晏子加之,不可信。」◎則虞案:指海本已刪。

  〔三〕孫星衍云:「說苑「賓」作「賓主」,非。」◎俞樾云:「案上云「「既醉而出,並受其福」,賓主之禮也」,此云「「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賓主之罪也」,兩文相應,不得無「主」字。後人因「醉而不出」,以賓言,不以主言,故刪「主」字。然不出者賓也,留賓不出者主也,當是時晏子為主人,則固不應專罪客矣,當從說苑補「主」字。」◎則虞案:俞說未審。鄭箋云:「賓醉則出,與主人俱有美譽,醉至若此,是誅伐其德也。飲酒而誠得嘉賓,則於禮有善威儀。」是屬賓而言。且詩曰「並受其福」,「其」者,即指賓言,亦重在賓,不重在主。說苑「主」字或後人所增,此無「主」字,乃存古義。俞說不可從。  〔四〕孫星衍云:「「已」,說苑作「以」。」◎則虞案:綿眇閣本、楊本亦作「以」。  〔五〕則虞案:左襄公二十二年傳:「飲桓公酒樂,公曰:「以火繼之。」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此襲敬仲之言。

  〔六〕俞樾云:「案「豈過我哉」,當作「我豈過哉」,公自喜託國之得人,故曰「我豈過哉,吾託國于晏子也」。如今本,則語不可通矣。」◎黃以周云:「下句連讀,言不得以託國晏子而過我。」

  〔七〕孫星衍云:「「養」,說苑作「善」,是。」盧文弨云:「「貨養」,說苑作「貧善」。」

  〔八〕則虞案:凌本無「其」字。

  〔九〕則虞案:楊本「與」作「於」。

  晉欲攻齊使人往觀晏子以禮侍而折其謀第十六〔一〕晉平公欲伐齊〔二〕,使范昭往觀焉〔三〕。景公觴之,飲酒酣〔四〕,范昭曰〔五〕:「請君之棄   


  內篇雜下第六

  靈公禁婦人為丈夫飾不止晏子請先內勿服第一靈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一〕,國人盡服之,公使吏禁之〔二〕,曰:「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裂衣斷帶相望,而不止。晏子見,公問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飾〔三〕,裂斷其衣帶,相望而不止者何也?」晏子對曰:「君使服之于內〔四〕,而禁之于外,猶懸牛首于門,而賣馬肉于內也〔五〕。公何以不使內勿服〔六〕,則外莫敢為也。」公曰:「善。」使內勿服,踰月,而國莫之服〔七〕。

  〔一〕黃以周云:「說苑政理篇作「景公」。」◎則虞案:御覽八百二十八引作「靈公」,「人」下無「而」字。

  〔二〕則虞案;元刻本「吏」作「史」,下同。  〔三〕王念孫云:「案「飾」下當有「者」字,而今本脫之。上文「女子而男子飾者」,是其證。此「者」字與下「者」字不同義,非複也。說苑政理篇有「者」字。」◎蘇輿云:「「男子」一本作「男」,非。」◎則虞案:御覽「女子而男子飾者」兩「而」字皆作「以」。黃本「男」下無「子」字。指海本句末補「者」字。

  〔四〕則虞案:御覽「君」作「公」,無「使」字,誤也。

  〔五〕孫星衍云:「「●」隸書作「賣」,「●」隸書亦如此。二字義通,未詳孰是。說苑作「求買馬肉也」。」◎盧文弨云:「「賣」御覽作「鬻」,此「賣」當作「●」,與「鬻」同。「內」御覽作「市」,似非。」◎王念孫云:「案「賣」與「鬻」同,字本作「●」,從「貝」、「●」聲。「●」古文「睦」字。「●」與「賣」不同,「賣」,莫邂反,字本作「●」,從「出」、「買」聲。御覽引晏子正作「鬻」,「內」作「市」,是也。「懸牛首于門」,喻服之于內也,「賣馬肉于市」,喻禁之于外也;則當作「市」明矣。若云「賣馬肉于內」,則義不可通。蓋涉上下文三「內」字而誤。」◎錢馥小學盦遺文卷三云:「●,●也。玩上下文義,自是「賣」字,不當作「●」。又御覽作「鬻」,是「賣」之假借字,則「內」作「市」為是。」◎于鬯云:「懸牛首於門,今殺牛即禁殺馬也,而賣馬肉于內,民之殺馬必不止。」◎黃以周云:「案既謂之賣,似非禁矣。「懸牛首于門」,乃喻縣禁于外也;「賣馬肉于內」,喻服之于內也。當從盧說。」◎劉師培校補云:「呂氏春秋審分覽高注云:「里諺所謂懸牛頭而賣馬脯。」與此文合,「賣」字非訛。」

  〔六〕則虞案:說苑「何」作「胡」。楊本、凌本「勿」作「不」。  〔七〕孫星衍云:「說苑政理篇用此文。」◎盧文弨云:「御覽「國」下有「人」字,「莫」下有「之」字。」◎王念孫云:「案「踰月」本作「不踰月」,「不踰月」,言其速也,若無「不」字,則非其旨矣。御覽引此正作「不踰月」,說苑作「不旋月」,文雖小異,而亦有「不」字。」◎則虞案:宋本御覽作「不環月」。指海本「踰月」上補「不」字。

  齊人好轂擊晏子紿以不祥而禁之第二齊人甚好轂擊〔一〕,相犯以為樂。禁之不止。晏子患之,迺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二〕,曰:「轂擊者不祥〔三〕,臣其祭祀不順,居處不敬乎?」下車而棄去之〔四〕,然後國人乃不為〔五〕。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民不能止〔六〕。故化其心,〔七〕莫若教也。」

  〔一〕孫星衍云:「說文:「轂,輻所湊也。」」◎則虞案:藝文類聚七十一、御覽七百七十三引無「甚」字,此字蓋沿說苑而訛。

  〔二〕則虞案:類聚、御覽均無「患之」二字,「人」上有「其」字,「犯」下無「也」字,事類賦注十六同。此亦沿說苑而誤。

  〔三〕孫星衍云:「「轂擊」,御覽作「犯轂」。」

  〔四〕王念孫云:「案「而棄去之」本作「棄而去之」,謂棄車而去之也。今本「去」「而」二字倒轉,則文義不順。御覽車部二引此正作「棄而去之」,說苑政理篇同。」◎則虞案:類聚、御覽俱作「下車而去之」。指海本作「棄而去之」。

  〔五〕則虞案:類聚、御覽俱無「乃」字,說苑有。

  〔六〕孫星衍云:「「能」,說苑作「肯」。」

  〔七〕劉師培云:「黃本「心」作「惡」。」◎則虞所見之黃本自此章下皆殘。

  景公瞢五丈夫稱無辜晏子知其冤第三〔一〕景公畋于梧丘〔二〕,夜猶早,公姑坐睡〔三〕,而瞢有五丈夫〔四〕北面韋廬〔五〕,稱無罪焉。公覺,召晏子而告其所瞢。公曰:「我其嘗殺不辜,誅無罪邪〔六〕?」晏子對曰:「昔者先君靈公畋〔七〕,五丈夫罟而駭獸〔八〕,故殺之,斷其頭而葬之〔九〕。命曰「五丈夫之丘」,此其地邪〔一十〕?」公令人掘而求之〔一一〕,則五頭同穴而存焉〔一二〕。公曰:「嘻〔一三〕!」令吏葬之。國人不知其瞢也〔一四〕,曰:「君憫白骨〔一五〕,而況于生者乎,不遺餘力矣,不釋餘知矣〔一六〕。」故曰:君子之為善易矣。〔一七〕〔一〕則虞案:此與文王葬   


  外篇第七〔一〕

  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第一〔二〕景公飲酒數日而樂,釋衣冠,自鼓缶〔三〕,謂左k曰〔四〕:「仁人亦樂是夫〔五〕?」梁丘據對曰:「仁人之耳目,亦猶人也,〔六〕夫奚為獨不樂此也〔七〕?」公曰:「趣駕迎晏子〔八〕。」晏子朝服以至〔九〕,受觴再拜。公曰:「寡人甚樂此樂〔一十〕,欲與夫子共之〔一一〕,請去禮〔一二〕。」晏子對曰:「君之言過矣〔一三〕!群臣皆欲去禮以事君,嬰恐君子之不欲也〔一四〕。今齊國五尺之童子〔一五〕,力皆過嬰,又能勝君,然而不敢亂者〔一六〕,畏禮也〔一七〕。上若無禮〔一八〕,無以使其下;下若無禮,無以事其上。夫麋鹿維無禮〔一九〕,故父子同麀〔二十〕,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二一〕,以有禮也。嬰聞之,人君無禮,無以臨其邦〔二二〕;大夫無禮,官吏不恭;父子無禮,其家必凶;兄弟無禮,不能久同〔二三〕。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故禮不可去也。」公曰:「寡人不敏無良,左右淫蠱寡人〔二四〕,以至于此,請殺之〔二五〕。」晏子曰:「左右何罪〔二六〕?君若無禮,則好禮者去,無禮者至;君若好禮,則有禮者至,無禮者去〔二七〕。」公曰:「善。請易衣革冠〔二八〕,更受命〔二九〕。」晏子避走,立乎門外。公令人糞灑改席,召衣冠以迎晏子〔三十〕。晏子入門,三讓,升階,用三獻焉〔三一〕;嗛酒嘗膳〔三二〕,再拜,告饜而出〔三三〕。公下拜,送之門,反,命撤酒去樂〔三四〕,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三五〕〔一〕孫星衍云:「俗本以此附內篇。」◎于鬯云:「外篇二篇,元刻本一題「重而異者」,一題「不合經術者」,今不復識別。且漢書藝文志雖晏子八篇,而史記管晏傳張守節正義引七略云「晏子春秋七篇」,是外篇止一篇也。孫星衍序謂合雜上、下二篇為一,誤。」◎蘇輿云:「此篇拾補每章具列此本次第,而著吳本缺篇于下,云:「吳本有缺篇,且篇次不與孫本同,故具列孫本次第,使可案而補之」,云云。茲據拾補錄吳本缺篇著于章末焉。」

  〔二〕盧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與景公酒酣願無為禮晏子諫大旨同,但辭有詳略爾,故著于此篇。」」◎則虞案:治要引此章屬諫上為第一篇,恐唐人所見本此章不在外篇。

  〔三〕王念孫云:「案治要及北堂書鈔衣冠部三、御覽人事部百九、服章部十三,並引作「去冠被裳,自鼓盆甕」,御覽器物部三又引「自鼓盆甕」。今本云云,乃後人依新序刺奢篇改之。」◎則虞案:韓詩外傳九:「齊景公縱酒醉,而解衣冠鼓琴以自樂。」新序與今本晏子同,無「數日」二字。

  〔四〕孫星衍云:「新序作「謂侍者」。」◎蘇輿云:「御覽「謂」作「問」,治要作「問于左右」。」◎則虞案:外傳作「顧」。

  〔五〕孫星衍云:「御覽作「仁者亦樂此」。」◎蘇輿云:「治要作「仁人亦樂此樂乎」。」◎則虞案:新序與今本晏子同,外傳「是」作「此」。

  〔六〕蘇輿云:「治要無「亦」字。」

  〔七〕蘇輿云:「治要「奚」作「何」,「此」下有「樂」字。」◎則虞案:新序與今本晏子同。惟無「之」「夫」字,外傳作「仁人耳目猶人,何為不樂乎」。

  〔八〕孫星衍云:「「趣」,新序作「速」。」◎蘇輿云:「治要「曰」作「令」,于義為長。」◎則虞案:外傳作「駕車以迎晏子」。

  〔九〕孫星衍云:「韓詩外傳作「朝服而至」,今本脫「服」字,非。」◎蘇輿云:「治要同,外傳各本俱奪。音義有,今據補。」◎則虞案:外傳「晏子」下有「聞之」二字。

  〔一十〕蘇輿云:「治要無「此樂」二字。」◎則虞案:新序亦無「此樂」二字。外傳無「甚樂」二字,外傳是也。  〔一一〕蘇輿云:「治要「共之」作「同此樂」。」◎則虞案:外傳、新序「欲」作「願」,外傳「夫子」作「大夫」,「共」作「同」。

  〔一二〕孫星衍云:「韓詩外傳無此句,文理不貫。」◎則虞案:趙本外傳有。

  〔一三〕則虞案:外傳無「對」「之」字,治要無此句。

  〔一四〕王念孫云:「案「子」字涉上下文諸「子」字而衍。諫上篇曰:「今君去禮,則群臣以力為政,彊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將安立矣。故曰:「嬰恐君之不欲也。」」今作「恐君子之不欲」,則非其旨矣。治要無「子」字。」◎則虞案:外傳、新序皆無此二句。指海本刪「子」字。  〔一五〕劉師培校補云:「治要引作「在今齊國之童,自   


  外篇第八〔一〕

  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第一〔二〕仲尼之齊,見景公,景公說之,欲封之以爾稽〔三〕,以告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四〕。彼浩裾自順〔五〕,不可以教下〔六〕;好樂緩于民〔七〕,不可使親治;立命而建事〔八〕,不可守職;〔九〕厚葬破民貧國,久喪道哀費日〔一十〕,不可使子民〔一一〕;行之難者在內,而傳者無其外〔一二〕,故異于服,勉于容〔一三〕,不可以道眾而馴百姓〔一四〕。自大賢之滅,周室之卑也,威儀加多,而民行滋薄;聲樂繁充,而世德滋衰〔一五〕。今孔丘盛聲樂以侈世〔一六〕,飾弦歌鼓舞以聚徒〔一七〕,繁登降之禮〔一八〕,趨翔之節以觀眾〔一九〕,博學不可以儀世〔二十〕,勞思不可以補民〔二一〕,兼壽不能殫其教〔二二〕,當年不能究其禮〔二三〕,積財不能贍其樂〔二四〕,繁飾邪術以營世君〔二五〕,盛為聲樂以淫愚其民〔二六〕。其道也,不可以示世〔二七〕;其教也,不可以導民〔二八〕。今欲封之,以移齊國之俗〔二九〕,非所以導眾存民也?〔三十〕。」公曰:「善。」于是厚其禮而留其封〔三一〕,敬見不問其道〔三二〕,仲尼迺行〔三三〕。

  〔一〕盧文弨云:「吳本不分篇。」◎蘇輿云:「舊以此與上篇并合為一卷,意在合七略之數,今從之。」

  〔二〕盧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五章,皆毀詆孔子,殊不合經術,故著于此篇。」」

  〔三〕孫星衍云:「墨子作「尼谿」。「尼」、「爾」,「稽」、「谿」,聲皆相近。」◎則虞案:詰墨作「尼谿」,史記孔子世家作「尼谿田」。

  〔四〕則虞案:孔子世家有「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

  〔五〕孫星衍云:「墨子作「浩居」,史記作「倨傲」。」◎洪頤烜云:「「浩裾」,即「傲倨」假借字。」◎則虞案:孫詒讓墨子閒詁云:「家語三恕篇「浩浩倨者則不親」,王肅注云:「浩浩,簡略不恭之貌。」大戴禮文王官人篇云「自順而不讓」,又云「有道而自順」,孔廣森云:「自順,謂順非也。」」

  〔六〕則虞案:「教」,史記作「為」。黃本挩「下」字。

  〔七〕孫星衍云:「今本「緩」誤「綏」,鹽鐵論作「繁于樂而舒于民」,因「舒」知為「緩」字。墨子作「好樂而淫人」。」◎錢熙祚云:「「緩」上似脫「而」字。」◎則虞案:元刻本、吳勉學本、子彙本作「綏」,凌本作「緩」。

  〔八〕孫星衍云:「墨子作「怠事」,是言恃命而怠于事也。「建」或「逮」訛,「逮」亦為「怠」假音與。」◎孫詒讓扎迻云:「孫說未塙。「建」與「券」聲近字通,「建事」,謂厭倦於事也。考工記輈人云:「左不楗」,杜子春云:「書「楗」或作「券」。」鄭康成云:「「券」,今「倦」字也。」墨子號令篇云:「慎無厭建。」厭建,即厭倦也。」◎則虞案:詰墨作「怠事」。

  〔九〕黃以周云:「墨子「不可」下有「使」字。」◎蘇輿云:「拾補有「使」字,注云「脫」。」◎則虞案:指海本據補「使」字。

  〔一十〕孫星衍云:「墨子作「宗喪循哀」,孔叢引墨子作「崇喪遂哀」。」◎王念孫云:「案「道」當為「遁」,字之誤也。「遁」與「循」同。墨子非儒篇云「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文義正與此同。問上篇曰「不淫于樂,不遁于哀」,即循哀也。(問下篇「晏子逡遁而對」,又曰「晏子逡遁對」,外上篇「晏子遵循而對」,是「遁」即「循」也。管子戒篇「桓公蹴然逡遁」,小問篇「公遵遁」,亦以「遁」為「循」。)「循」之言遂也,「遂哀」謂哀而不止也,說見諫下篇「修哀」下。」  〔一一〕孫星衍云:「墨子作「慈民」,「子」當讀為「慈」。」

  〔一二〕蘇輿云:「拾補「傳」作「儒」,注云:「「傳」訛。」」◎黃以周云:「按盧校是,下章「始吾望儒而貴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元刻兩「儒」字亦作「傳」。「無」,讀為「嫵」,說文:「嫵,媚也。」「嫵其外」,即下所謂「異于服,勉于容」。」◎于鬯云:「「傳」當為「儒」,「儒」或作「●」,形與「傳」形相近,故「儒」誤為「傳」。「無」,與「有無」之「無」本異字,說文「無」訓「豐」,在林部;「●」訓「亡」,在亡部。「有無」之「無」乃「●」字,特書傳通作「無」字耳。此「無」字正是林部之「無」,非亡部之「●」,林部又云:「或說規模字。」此「無」字正規模字也。上文云「行之難者在內」,是晏子之意以儒者不務內而務外,故曰「而儒者無其外」,謂儒者徒規模其外耳。下文「異于服,勉于容」,以及「盛聲樂」,「飾弦歌鼓舞」,「繁登降」,「趨翔」一切云云,皆伸發儒者規模其外之實也。「儒」誤為「傳」,又不察「無」字而認為「有無」之「無」,則語不可通矣。或曰:儒者亦務內,而傳儒道者輒略內而務外,此後代儒者通弊,宜為世所譏,非儒道本然也,則作「傳」亦未始無義。鬯謂:非晏子意也。晏子之道,墨道也。彼非儒,固舉儒而非之,猶儒家之非佛,固舉佛而非之,豈能曰佛是而所非者僧邪?且晏子所譏者,孔子也,下章云「始吾望儒而貴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彼元刻本正作「始吾望傳而貴之,今吾望傳而疑之」。孫星衍音義云:「「望儒」,今本「儒」作「傳」,據孔叢改。」則孫本亦原作「傳」,改作「儒」。墨子非儒篇「儒者迎妻」,「儒」舊本亦誤作「傳」,畢沅本據彼下文改「傳」為「儒」,豈非并「儒」誤為「傳」之的證與。」◎劉師培校補云:「「傳」字當從盧校作「儒」,「無」與「膴」同。鹽鐵論論誹篇丞相史引晏子曰:「儒者並於言而寡於實,繁於樂而舒(此即本書「綏於民」。廣雅釋詁四:「綏,舒也。」孫改「綏」為「緩」,非是)於民,久喪以害生,厚葬以傷業,禮煩而難行,道近而難遵,稱往古而訾當世,賤所見而貴所聞。」與此節略同。「膴」,猶「華」也。」  〔一三〕孫星衍云:「墨子作「機服勉容」,孫詒讓閒詁云:「「機」,危也。「危服」蓋猶言「危冠」。「勉」,「俛」之假字,言其冠高而容俛也。」」◎則虞案:「異于服」者,如儒行所謂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也。亦即荀子儒效「逢衣淺帶,解果其冠也」。說苑:「   


  天子以下至士皆祭以首時。

  案:此條禮記王制孔疏引晏子春秋。

  允矣君子,直言是務。

  案:此條王應麟詩攷引晏子春秋。丁晏補注本「允」作「樂」,今本書挩引此詩,未知王氏所據何本。

  寡婦樹蘭,生而不芳;繼子得食,肥而不澤。

  案:此為太平御覽八百四十九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食脫粟之飯」章、「相齊三年」章,標「又曰」二字,今本書挩此四句。又見淮南子繆稱訓,惟「寡婦」作「男子」,「生」字作「美」。◎則虞案:「樹蘭」句又見文心雕龍情采篇。

  余家素貧,晝則苦於作勞,夜則甘於疲寢,三時之際,書皆生塵。

  案:此條御覽三十七引晏子春秋,然不類晏子語。

  治天下若委裘,用賢委裘之實,桓公聽管仲,而趙襄聽王登,此之謂委裘然。

  案:此條文選任昉為蕭揚州薦士表李注引為晏子,又申之云:「委裘,謂用賢也。」今書無此文,「晏」字疑誤。

  為代于足脩為市死者又脩為也。

  案:此為原本書鈔四十五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籍重而獄多」二句,標「又曰」二字,今本無此文。書鈔所引亦脫訛不可曉。  君之所以尊者令,令不行,是無君也,故明君慎令。

  案:此條御覽六百三十八引晏子;書鈔四十五、類聚五十四均引為申子。

  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

  案:此為藝文類聚二十三所引,蒙上條所引「晏子曰居必擇鄰」三句,標「又曰」二字,御覽四百五十九直為晏子,末有「也」字。然此乃楚相孫叔敖語,見韓詩外傳七、荀子堯問篇、淮南道應訓。

  人之將疾,必先不甘粱肉之味;國之將亡,必先惡忠臣之語。  案:此為類聚二十三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居必擇鄰」,標「又曰」二字,御覽四百五十九同,今此語亦見文子微明篇。◎則虞案:記纂淵海六十六引同,惟「忠臣」作「忠直」。

  其文好者身必剝,其角美者身見煞;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案:此為類聚二十三所引,亦蒙上條所引「晏子曰居必擇鄰」,標「又曰」二字,御覽四百五十九改標「文子」。今此語見文子符言篇,或類聚誤引。

  寧戚欲干齊桓公,困窮飯牛於北門之外,桓公詔夜門避任車,戚乃擊轅而歌,桓公憫而異之,今後車載之。

  案:此為北堂書鈔一百四十一所引,稱「晏子春秋」,今本無此文。惟呂氏春秋舉難篇亦述此事,或「晏子」乃「呂氏」之訛。

  齊侯自頰谷歸,謂晏子曰:「寡人獲罪於魯君,如之何?」晏子曰:「君子謝過以質,小人謝過以文,齊嘗侵魯四邑,請皆歸之。」

  案:此為公羊定十年傳何休解詁文。疏云:「皆晏子春秋及家語、孔子世家之文。」是本書亦記歸魯邑事,其與解詁同異若何,今不可攷,姑錄解詁文於此。

  齊侯送晏子於雪宮。

  案:此為元和郡縣圖志河南道六臨淄縣所引,其文云:「雪宮,在縣東北六里,晏子春秋所謂「齊侯送晏子於雪宮」也。今本書無此文,竊疑圖志所引即孟子梁惠王下齊宣王見孟子事,因彼章亦述晏子語,遂誤識其文屬之本書,當訂正。

  人不衣裋褐,不食糟糠。飲食不美,面目顏色,不足視也,是以食必粱肉。  案:此為原本書鈔一百四十三所引,稱為「晏子」,今本書無此文。此見墨子非樂上篇,陳禹謨本改「晏」為「墨」,孔校亦云:「「晏子」蓋沿上文誤入。」是也。

  以上劉師培輯,則虞校。  管夷吾曰:「吾既告子養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將何以告焉。」  管夷吾曰:「吾固欲聞之。」平仲曰:「既死,豈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文繡裳而納諸石槨亦可,唯所遇焉。  則虞案:見列子楊朱篇,意林二引列子逕稱「晏子曰」。譏晏子者每以薄葬短喪為詬病,今晏子春秋無其文列子引晏子者二:一即此;其二力命篇引牛山之對。

  四海之雲湊,千里之雨至。

  則虞案:見記纂淵海卷二引。

  師曠識爨薪,易牙別淄澠。  則虞案:見記纂淵海卷六十一引。  以上則虞補輯。   


  冬十月,會于魯濟,尋溴梁之言,同伐齊。齊侯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里。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旆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旆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眾也,乃脫歸。(左襄十八年傳)  平公元年,伐齊,齊靈公與戰靡下,齊師敗走。晏嬰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戰。」遂去。晉追,遂圍臨菑,盡燒屠其郭中,東至膠,南至沂,齊皆城守。晉乃引兵歸。(史記晉世家)  冬,會于沙隨,復錮欒氏也。欒盈猶在齊,晏子曰:「禍將作矣,齊將伐晉,不可以不懼。」(左襄二十二年傳)

  秋,齊侯伐衛,自衛將遂伐晉。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左襄二十三年傳)

  甲戌,饗諸北郭,崔子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于室,與崔子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賈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弗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牆,又射之,中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復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鬷蔑于平陰,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枕尸股而哭,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左襄二十五年傳)  三曰:達士者,達乎死生之分。達乎死生之分,則利害存亡弗能惑矣。故晏子與崔杼盟而不變其義。……晏子與崔杼盟。其辭曰:「不與崔氏而與公孫氏者,受其不祥。」晏子俛而飲血,仰而呼天曰:「不與公孫氏而與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說,直兵造胸,句兵鉤頸,謂晏子曰:「子變子言,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則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詩曰:「莫莫葛藟,延于條枚,凱弟君子,求福不回。」嬰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崔杼曰:「此賢者,不可殺也。」罷兵而去。晏子援綏而乘,其僕將馳,晏子撫其僕之手曰:「安之毋失節。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於山,而命懸於廚,今嬰之命有所懸矣。」晏子可謂知命矣。(呂氏春秋知分)

  崔杼弒莊公,合士大夫盟,盟者皆脫劍而入,言不疾指血至者死。所殺者十餘人。次及晏子,捧杯血仰天而嘆曰:「惡乎!崔杼將為無道而殺其君。」於是盟者皆視之。崔杼謂晏子曰:「子與我,吾將與子分國;子不與我,殺子,直兵將推之,曲兵將鉤之。吾願子之圖之也。」晏子曰:「吾聞留以利而倍其君,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詩曰:「莫莫葛藟,延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嬰其可回矣。直兵推之,曲兵鉤之,嬰不之革也。」崔杼曰:「舍晏子!」晏子起而出,授綏而乘。其僕馳,晏子撫其手曰:「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廚,命有所懸,安在疾驅。」安行成節,然後去之。詩曰:「羔裘如濡,恂直且侯,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謂也。(韓詩外傳一)  崔杼弒莊公,令士大夫盟者皆脫劍而入,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十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桮血仰天嘆曰:「惡乎!崔子將為無道,殺其君。」盟者皆視之。崔杼謂晏子曰:「子與我,我與子分國;子不吾與,吾將殺子,直兵將推之,曲兵將勾之。唯子圖之。」晏子曰:「嬰聞回以利而背其君者,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詩云:「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嬰可謂不回矣。直兵推之,曲兵勾之,嬰不之回也。」崔子舍之。晏子趨出,授綏而乘。其僕將馳,晏子拊其手曰:「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廚,馳不益生,緩不益死。」按之成節,然後去之。詩云:「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謂也。(新序節士)

  秋,七月,齊侯鄭伯為衛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為盟主也。今為臣執君,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穆,罕氏其後亡者也,子展儉而壹。」(左襄二十六年傳)  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御者知之,則去其肉,而以其洎饋,子雅、子尾怒,慶封告盧蒲嫳,盧蒲嫳曰:「譬之如禽獸,吾寢處之矣。」使析歸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嬰之眾,不足用也,知無能謀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左襄二十八年傳)  崔氏之亂,喪群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及慶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與北郭佐邑六十,受之。(左襄二十八年傳)

  吳公子扎……聘于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免於欒高之難。(左襄二十九年傳)

  宣子遂如齊納幣,見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見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見子尾,子尾見彊,宣子謂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左昭二年傳)  齊侯使晏嬰請繼室於晉,曰:「寡君使嬰曰:「寡人願事君朝夕不倦,將奉質幣以無失時,則國家多難,是以不獲,不腆先君之適,以備內官,焜燿寡人之望,則又無祿,早世隕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顧齊國,辱收寡人,徼福於大公、丁公,照臨敝邑,鎮撫其社稷,則猶有先君之適,及遺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棄敝邑,而辱使董振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韓宣子使叔向對曰:「寡君之願也。寡君不能獨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儷,在縗絰之中,是以未敢請。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顧敝邑,撫有晉國,賜之內主,豈惟寡君,舉群臣實受其貺,其自唐叔以下,實寵嘉之。」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於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鍾。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於山;魚鹽蜃蛤,弗加於海;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國之諸市,屨賤踊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皁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室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左昭三年傳)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既利之,敢不識乎。」公曰:「何貴何賤?」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屨賤。」既已告於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景公為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其是之謂乎。」及晏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且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左昭三年傳)

  景公過晏子曰:「子宮小近市,請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辭曰:「且嬰家貧,待市食而朝暮趨之,不可以遠。」景公笑曰:「子家習市,識貴賤乎?」是時景公繁於刑,晏子對曰:「踴貴而屨賤。」景公曰:「何故?」對曰:「刑多也。」景公造然變色,曰:「寡人其暴乎!」於是損刑五。(韓非子難二)  十一月,齊侯如晉,請伐北燕也。士   


  一家世晏子父齊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會,及斂盂,高固逃歸。夏,會于斷道,討貳也。盟于卷楚,辭齊人。晉人執晏弱于野王,執蔡朝于原,執南郭偃于溫。苗賁皇使,見晏桓子,歸,言於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之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舉言群臣不信,諸侯皆有貳志,齊君恐不得禮,故不出而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執吾使。」故高子及斂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絕君好,寧歸死焉。」為是犯難而來。吾若善逆彼,以懷來者,吾又執之,以信齊沮,吾不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辭,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逸。(左宣十七年傳)

  齊晏桓子卒,晏嬰麤縗斬,苴絰帶杖,菅屨,食鬻,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唯卿為大夫。」(左襄十七年傳)

  二傳記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厄,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闚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史記管晏列傳)

  晏子傳鄭樵晏平仲嬰,萊之夷維人,桓子弱之子也。及事靈公、莊公、景公。初,晉大夫欒盈得罪奔楚,晉于是會諸侯于商任以錮之。莊公三年,欒盈自楚來奔,晏子言於公,曰:「商任之會,受命於晉,今納欒氏,將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圖之。」弗聽。退告陳文子曰:「君人執信,臣人執共,忠信篤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棄也,弗能久矣。」欒盈猶在齊,晏子曰:「禍將作矣,晉將來伐,不可以不懼。」既而明年果有晉師。五年,崔杼弒莊公,晏子聞難往赴,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枕尸股而哭,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崔杼立靈公嬖子杵臼而相之,是為景公。慶封為左相,盟國人於大宮,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仰天嘆曰:「嬰所不為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乃歃。及慶氏敗,公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帛布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為幅也。」景公四年,吳季札來聘,見晏子,相得甚歡,說其納邑與政,故晏子因陳桓子而納之。九年,公使晏子請繼室於晉,曰:「寡君使嬰曰:「寡人願事君朝夕不倦,將奉質幣以無失時,則國家多難,是以不獲,不腆先君之適,以備內官,焜燿寡人之望,則又無祿,早世隕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顧齊國,辱收寡人,徼福於太公丁公,照臨敝邑,鎮撫其社稷,則猶有先君之適,乃遺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棄敝邑,而辱使董振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韓宣子使叔向對曰:「寡君之願也。寡君不能獨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儷,在縗絰之中,是以未敢請,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顧敝邑,撫有晉國,賜之內主,豈惟寡君與群臣實受其貺,其自唐叔以下,實寵嘉之。」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於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鍾。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巿,弗加於山,魚鑒蜃蛤,弗加於海,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國之諸巿,屨賤踊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太姬已在齊矣。」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卻、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初,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巿,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巿,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巿,識貴賤乎?」對曰:「既近之,敢不識乎。」公曰:「何貴?何賤?」於是公方繁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屨賤。」既已告於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公以是省刑焉。及晏子在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且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公孫灶卒,司馬灶見晏子曰:「又喪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媯將始昌,二惠競爽,可又弱一個焉,姜其危哉!」鄭罕虎娶子尾氏,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故,對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十六年,欒、高、陳、鮑之亂,子良謀欲得公以自輔,公不聽,遂伐虎門。晏平仲端委立於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高乎?」曰:「庸勝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及欒、高敗,陳、鮑分其室,晏子謂陳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讓之謂懿德,凡有血氣,皆有爭心,故利不可彊,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利生孽,姑使無蘊乎,可以滋長。」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于莒。二十六年,公疥,遂痁,期而不瘳,諸侯之賓問疾者多在,梁邱據與裔   


  一儒家說墨子曰:「景公祭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對曰:「魯孔子之徒也,其母死,服喪三年,哭泣甚哀。」公曰:「豈不可哉!」晏子曰:「古者聖人非不能也,而不為者,知其無補於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詰之曰:「墨子欲以親死不服,三日哭而已,於意安者,卒自行之,空用晏子為引,而同乎己,適證其非耳。且晏子服父禮,則無緣非行禮者也。」(孔叢子詰墨)  墨子曰:「孔子至齊,見景公,公悅之,封之於尼谿。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立命而怠事,崇喪遂哀,盛用繁禮,其道不可以治國,其學不可以導家。」公曰:「善。」」詰之曰:「即如此言,晏子為非儒惡禮,不欲崇喪遂哀也。察傳記晏子之所行,未有以異於儒焉。又景公問所以為政,晏子答以禮云。景公曰:「禮其可以治乎?」晏子曰:「禮於政與天地並。」此則未有以惡於禮也。晏桓子卒,晏嬰斬衰,枕草,苴絰帶,杖,菅菲,食粥,居於倚廬,遂哀三年,此又未有以異於儒也。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晏子所弗為。」(孔叢子詰墨)  曹明問子魚曰:「觀子詰墨者之辭,事義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復起,對之乎?」答曰:「苟得其理,雖百墨吾益明白焉;失其正,雖一人猶不能當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矯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盡乎!」曹明曰:「可得聞諸?」子魚曰:「昔齊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霸諸侯矣。」對曰:「官未具也,臣亟以聞而君未肯然也。臣聞孔子聖人,然猶居處   


  一晏子之書稱春秋說虞卿著書,名曰「春秋」,魏齊曰:「子無然也!春秋,孔聖所以名經也,今子之書大抵談說而已,亦以為名何?」答曰:「經者,取其事常也,可常則為經矣。且不為孔子,其無經乎?」齊問子順,子順曰:「無傷也。魯之史記曰春秋,經因以為名焉;又晏子之書亦曰春秋。吾聞泰山之上封禪者七十有二君,其見稱述,數不盈十,所謂貴賤不嫌同名也。」(孔叢子執節)  儒家者之說「春秋」也,以事繫日,以日繫月,言春以包夏,舉秋以兼冬,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苟如是,則晏子、虞卿、呂氏、陸賈其書篇第本無年月,而亦謂之「春秋」,蓋亦異於此者也。(劉知幾史通六家)

  二史志著錄七略:「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見史記管晏列傳注引)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晏子八篇。」班固自注:「名嬰,諡平仲,相齊景公,善與人交,有列傳。」師古曰:「有列傳者,謂太史公書。」  隋書經籍志子部「儒家」:「晏子春秋七卷,齊大夫晏嬰撰。」

  唐書經籍志子部:「晏子春秋七卷,晏嬰撰。」

  宋史藝文志子部:「晏子春秋十二卷。」  崇文總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晏嬰撰。晏子八篇,今亡。此書蓋後人采嬰行事為之,以為嬰撰,則非也。」

  郡齋讀書志:「晏子春秋十二卷。右齊晏嬰也。嬰相景公,此書著其行事及諫諍之言,昔司馬遷讀而高之,而莫知其所以為書。或曰:晏子之後為之。唐柳宗元謂:遷之言乃然,以為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墨好儉名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者,且其旨多尚同、兼愛、非樂、節用、非厚葬久喪、非儒、明鬼,皆出墨子,又往往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此甚顯白。自向、歆、彪、固皆錄之儒家,非是,後宜列之墨家。今從宗元之說云。」

  中興書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或以為後人采嬰行事為書,故卷多于前志。」(王應麟玉海)

  直齋書錄解題:「晏子春秋十二卷,齊大夫平仲晏嬰撰。漢志八卷,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號晏子春秋,今卷數不同,未知果本書否。」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晏子春秋八卷,舊本題齊晏嬰撰。晁公武讀書志:「嬰相景公,此書著其行事及諫諍之言。」崇文總目謂後人採嬰行事為之,非嬰所撰。然則是書所記,乃唐人魏徵諫錄、李絳論事集之流,特失其編次者之姓名耳,題為嬰者依託也。其中如王士禎池北偶談所摘齊景公圉人一事,鄙倍荒唐,殆同戲劇,則妄人又有所竄入,非原本矣。劉向、班固俱列之儒家中,惟柳宗元以為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其旨多尚同、兼愛、非厚葬久喪者,又往往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薛季宣浪語集又以為孔叢子詰墨諸條今皆見晏子書中,則嬰之學實出於墨,蓋嬰雖略在墨翟前,而史角止魯實在惠公之時,見呂氏春秋仲春記當染篇,故嬰能先宗其說也。其書自史記管晏列傳已稱為晏子春秋,故劉知幾史通稱晏子、虞卿、呂氏、陸賈其書篇第本無年月,而亦謂之春秋。然漢志惟作晏子,隋志乃名春秋,蓋二名兼行也。漢志、隋志皆作八篇,至陳氏、晁氏書目,乃皆作十二卷,蓋篇帙已多有更改矣。此為明李氏綿眇閣刻本,內篇分諫上、諫下、問上、問下、雜上、雜下六篇,外篇分上、下二篇,與漢志八篇之數相合。若世所傳烏程閔氏刻本,以一事而內篇、外篇複見,所記大同小異者,悉移而夾註內篇下,殊為變亂無緒,今故仍從此本著錄,庶幾猶略近古焉。」

  又:「案晏子一書,由後人摭其軼事為之,雖無傳記之名,實傳記之祖也,舊列子部,今移入于此。(史部傳記)」

  四庫全書簡明目錄:「晏子春秋八卷,撰人名氏無考,舊題晏嬰撰者,誤也。書中皆述嬰遺事,實魏徵諫錄、李絳論事集之流,與著書立說者迥別,列之儒家,於宗旨固非,列之墨家,於體裁亦未允,改隸傳記,庶得其真。」

  三真偽考辨晏子春秋姚際恆陳直齋曰:「漢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號晏子春秋,今卷數不同,未知果本書否。」崇文總目曰:「晏子八篇,今亡。此書蓋後人採嬰行事為之。」(古今偽書考)

  讀晏子一惲敬晏子春秋,七略錄之儒家,柳子厚以為墨子之徒為之,宜錄之墨家,本朝四庫全書錄之史部,崇文總目曰:「晏子春秋八篇,今無其書,今書後人所采掇。」其言是也。如:梁邱據、高子、孔子皆譏晏子三心,路寢之葬,一以為逢于何,一以為盆成适,蓋由采掇所就,故書中歧誤複重多若此。而最陋者,孔子之齊,晏子譏其窮于宋、陳、蔡是也。魯昭公二十九年,孔子之齊,至哀公三年孔子過宋,桓魋欲殺之,明年阨于陳、蔡絕糧,皆在定公十年晏子卒之後,今晏子乃于之齊時逆以譏孔子,豈理也哉?其為書淺隘不足觀覽,後之讀書者未必為所惑,然古書奧衍遠出晏子之上而悖于事理者,蓋多有之,不可不慎也。(大雲山房文稿二卷)

  讀晏子二吾州孫兵備星衍為編修時,常校刊晏子春秋,釐正次第,補綴遺失,于是書有功焉。而敘中有不可從者二,是不可不辯。春秋昭公十七年「有星孛于大辰」,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書之于魯。左傳昭公二十六年「齊有彗星」,杜注云「不書,魯不見」;年表書之于齊,蓋史記之慎也。左傳昭公二十年十二月,齊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臺,景公有「據與我和」之言,飲酒樂,景公有「古而無死」之言,史記齊世家、孔子世家及年表俱書「田」,書「入魯境」,在書「彗星」前六年,此事之的然者。今兵備據晏子謂遄臺之遊與論禳彗星乃一時事,甚非也。其謂彗星實在昭公二十年,則益非。彗星地氣所騰耳,非如經緯星有行度躔次可推,何以二千載之後,逆知為二十年之事,非二十六年之事邪?且謂二十六年因陳氏厚施之事追言災祥,陳氏豈至是始厚施邪?古今之書眾矣,當求可依據者而從之,其依據不可考,則視著書之人之德與學與其書之條理明白者而從之,今舍左邱明、司馬遷,信後人采掇之晏子,吾不敢云是也。史記:「越石父賢,在累紲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呂氏春秋新序云:「齊人累之。」「累」「縲」古通,即「縲紲」也。晏子:「越石父反裘負薪息于塗側,曰:「吾為人臣僕于中牟,見將歸。」」古者惟罪人為臣僕,為臣僕之罪皆可贖,史記之言與晏子無異也,今兵備據晏子謂越石父未嘗攖罪以非史記,吾亦不敢云是也。(同前)

  書柳子厚辨晏子春秋後吳德旋晏子春秋非晏子所作,柳子之辨審矣,而其說猶有未盡。吾疑是書蓋晚出,非太史公、劉向所見本,太史公、劉向所見之晏子春秋,不知何時亡失之,而六朝人好作偽者依放為之耳。凡先秦古書於義理或多駁悖,而詞氣奧勁,必非東漢以來文士所能擬作,如晉乘、楚檮杌、孔叢子諸書,皆斷然可決其非出周秦間矣。柳子言為是書者墨之道,吾以為此特因晏子以節儉名當世,非假是不足以成書,故刺取墨子意衍其說,未必果為墨者為之也。(初月樓文鈔卷一)

  讀晏子春秋管同陽湖孫督糧星衍甚好晏子春秋,為之音義,吾謂:漢人所言晏子春秋不傳久矣,世所有者,後人偽為者耳。何以言之?太史公為管晏傳贊曰:「其書世多有,故不論,論其軼事。」仲之傳載仲言交鮑叔事獨詳悉,此仲之軼事,管子所無。以是推之,薦御者為大夫,脫越石父於縲絏,此亦嬰之軼事,而晏子春秋所無也。假令當時書有是文,如今晏子,太史公安得稱曰軼事哉?吾故知非其本也。唐柳宗元者知疑其書,而以為出於墨氏,墨氏之徒去晏子固不甚遠,苟所為猶近古,其淺薄不當至是。是書自管、孟、荀、韓下逮韓嬰、劉向書,皆見剽竊,其詆訾孔子事,本出墨子非儒篇,為書者見墨子有是意,嬰之道必有與翟同者,故既采非儒篇入晏子,又往往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是此書之附於墨氏,而非墨氏之徒為是書也。且劉向、歆、班彪、固父子,其識皆與太史公相上下,苟所見如今書多墨氏說,彼校書胡為入之儒家哉!然則孰為之?曰:其文淺薄過甚,其諸六朝後人為之者與(崇文總目稱晏嬰六篇已亡,今書出後人採掇,其言尤信)?(因寄軒文初集卷三)

  讀晏子黃以周昔在浙江書局重刊平津館本晏子,於文字之異同,曾有校勘記矣。而晏子之為書,孫伯淵力褒章之,不復贅言。然外篇有不合經術,內篇亦多及身後之事,晏子一書,信非平仲手撰也。或說出於齊之春秋,或說其賓客褒集成之,斯言當有所據。班氏漢志從劉向說,列之儒家;晁氏郡齋讀書志又從柳宗元論,入諸墨家。四庫簡明目錄謂書中皆述晏嬰遺事,實魏徵諫錄、李絳論事集之流,改隸傳記,可以息群喙矣。近管異之又嗷嗷於是書,據史記管晏傳,以薦御者脫越石父為軼事,今書有是文,遂斷漢人所言晏子不傳已久,世所有者其文淺薄,六朝後人為之。蓋異之於劉向之敘錄未之細讀也。向之言曰:「所校中書晏子十一篇,臣向謹與長社尉臣參校讎,太史書五篇,臣向書一篇,參書十三篇,凡中外書三十篇。」「中書」者,所謂禁中之祕書也,言中者以別於外;「向書一篇,參書十三篇」,所謂外書也。「凡中外書三十篇,除復重者二十二篇,定著八篇」,是中書十一篇,外書十四篇,皆有復重也。漢太史亦藏書,所藏晏子五篇,蓋最初之本,其書無復重,又不及薦御者脫越石父諸事,太史公之所見者,太史書之五篇也,故作管晏傳詳敘二事,以補太史書之軼,而劉向校書遂附此事於五篇之末。然則世所行之晏子,即劉向校定之本,而劉向所校定之八篇,其文雖增,而前五篇之章節大判仍太史書最初之本也。管異之謂漢時晏子不傳,固未覈實,以其文為淺薄,亦可謂不知言。柳氏之論,前儒闢之已力,近無識之徒又翕然宗異之言,甚矣!文人難與道古,而世之溺於文者,又好耳食也。(儆李文鈔卷一)

  晏子考釋梁啟超漢志此書即司馬遷、劉安所見本也。然殆非春秋時書,尤非晏子自作。柳宗元謂晏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蓋近是。然其人非能知墨子者,且其依託年代似甚晚,或不在戰國而在漢初也。今傳之本,是否為遷、安所嘗讀者,蓋未可知。然似是劉向所校正之本,非東漢後人竄亂附益也。(漢志藝文志諸子略考釋)  晏子(日本)古賀侗菴孔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孟子載晏子諫景公之言數百言,其忠誠懇至之意可掬。其他見於左傳諸書,讜言善行甚多,在於春秋賢者,實屬巨擘。及讀史記孔子世家,乃曰:「景公說孔子,將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沮止之。」極其醜詆。朱子論語序說不載晏子之言,而猶載景公欲封孔子,晏嬰沮之,景公惑之。予讀此,不堪駭愕,及詳究之,乃知太史公已誤,而朱子取之,非也。而太史公之誤,本於墨子,按墨子非儒篇曰:「孔丘之齊,見景公,景公說,欲封之以尼谿,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孔丘盛容脩飾以蠱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以示儀,務趨翔之節以勸眾,絫壽不能盡其學,當年不能行其禮,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學不可以導眾。今君封之,以利齊俗,非所以導國先眾。」景公曰:「善。」於是厚其禮,留其封,敬見而不問其道,孔丘乃恚怒於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於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為歸於魯。有頃,聞齊將伐魯,乃遣子貢之齊,因南郭惠子以見田常,勸之伐吳以教高、國、鮑、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亂,勸越伐吳,三年之內,齊、吳破國之難伏尸。」晏子之言如此,其慢聖悖理,固不待辨,而其事實舛錯尤可笑。夫鴟夷子皮,即范蠡也,范蠡既滅吳,去而之齊,號鴟夷子皮,事見史記。范蠡去越,上距孔子卒七年,而曰孔子樹鴟夷子皮於田常,誣亦甚矣。(淮南子「陳成、田常、鴟夷子皮得成其難」「謂殺簡公」,說苑「田常與宰我爭,宰我將殺之,鴟夷子皮告田常,遂殘宰我」,其誤同史記。)且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之說,所由始也。子貢之事,古人已有辨,今不復贅(見王安石、楊慎集)。按史記晏子之言與墨子所載大同小異,太史公之誤,本于墨子者可見。孔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夫儒墨異道,墨氏搆虛辭以詆排聖人,固無足怪,太史公遽信而載之于史,其不別朱紫甚矣。若夫墨子所以必引晏子者,孔子同時之賢,齒德俱尊者未有踰于晏子,非儒詆聖之言一旦出于己,恐人未肯便遵信,故且借晏子以自重,其用意亦險巧矣。墨子又載:「景公曰:「以孔丘語寡人者眾矣,俱以賢人也,今寡人問之,而子不對,何也?」晏子對曰:「孔子之荊,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幾滅,而白公僇,勸下亂上,教臣殺君,非賢人之行也。」景公曰:「非夫子,則吾終身不知孔丘之與白公同也。」」孔叢子詰墨曰:「楚昭王之世,夫子應聘如荊,不用而反,周旋乎陳、宋、齊、衛。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孫勝以為白公。是時,魯哀公十五年也,一年然後作亂,在哀公十六年秋,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雖欲謗毀聖人,虛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宋葉大慶曰:「魯定公十年,孔子相夾谷之會,史記于齊世家載夾谷之會云:「是歲晏嬰卒。」然則白公之亂,嬰死已二十二年矣。左傳齊景公薨于魯哀之五年,是時,景公亦死十年矣。是知孔子非特無是事,而景公、晏子亦無是問答。」以上二說,剖析痛快,尤可以見墨子所引晏子之言皆茫乎無根矣。或曰:「朱子云:「楊子之學出于老氏,墨子則晏子時已有其說也。」然則晏子與孔子不同道,其沮止之,或應有之。」予曰:不然。柳子厚以為晏子春秋出于墨子之徒,今按如問上篇云:「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道在為人,而不為己。」」雜上篇云:「墨子聞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窮矣。」」作者之意了然,子厚之言得之。夫晏子既成於墨子之徒,則其與墨子之說吻合固耳,乃以是謂晏子時已有墨子之說,此亦朱子所謂爾雅是取傳注以作,後人卻以爾雅證傳注之類耳。且墨子雖艱澀難讀,要自古文口氣,應出於墨子弟子之手,乃晏子則文氣卑冗,絕無精彩,不但不出于晏子,併不出于墨子之弟子,蓋後來主張墨家者為之也。

  按:晏子沮孔子事,溫公之徒嘗疑之,但恨未能究論其源,予作此辨,積疑頓釋,頗自快于心。又疑子西亦賢者也,史記云:「楚子欲封孔子,子西不可,乃止。」此亦恐出於傳聞之誤,恨無據以折其非也。按墨子所染篇以子西、易牙、豎刁並稱,可謂不倫,此等言實謬說之所祖也。侗衽筆記(劉子卷十)

  晏子春秋(日本)古賀侗菴晏子,春秋時人也。今讀其書,往往蹈襲戰國策書中所載。仲尼曰:「夫不出於尊俎之間,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謂也,可謂折衝矣。」此敷演蘇秦「折衝於尊俎之間」之語。又晏子對曰:「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為無人。」此襲蘇秦說宣王語,而文氣殊遜。此皆偽撰之明證也。其他晏子飲公酒,曰:「乃卜其日,未卜其夜」,附會陳敬仲事;北郭騷以死明晏子無罪,附會孟嘗君事;晏子為東阿宰一段,附會威王事;晏子謂孔子曰「大者不踰閑,小者出入可也」,竊用子夏言。又盆成括,孟子時人,只小有才而不聞大道,被殺,而此書盆成适「父之孝子,兄之順弟」,又嘗為孔子門人,且在景公時,尤可駭。其為依託,章章明矣。(劉子卷二十二)

  四篇目考晏子春秋篇目考劉師培劉向晏子敘錄言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漢志「儒家」亦列晏子八篇。而史記管晏列傳正義引七略則云:「晏子春秋七篇。」蓋誤「八」為「七」,或「七略」為「七錄」之訛。隋唐志皆七卷,蓋合雜上、下二篇為一。史記管晏列傳索隱云:「今其書有七十篇。」「十」為衍文(張文虎札記引錢泰吉說)。則七篇之本,唐所通行。然唐代亦有八卷本,意林卷一列晏子八卷是也。宋代所行,一為十二卷本,即崇文總目、直齋書錄解題、玉海、通考所載是,蓋就七篇之本,各析為二,惟兩外篇未析,孫氏星衍謂「二」當作「四」,非也。一為七卷之本,即通志藝文略所載是。崇文總目謂八篇今亡,書錄解題謂卷數不同,未知果本書否,玉海亦以卷多為疑。蓋八篇之本,宋代已亡,元本八卷,四庫本亦八卷,拜經樓藏書題跋記謂後人併合以符漢志之數,其說近是。明刻均七卷,蓋亦後人併合,以符隋唐志之數也。惟元本及明沈啟南本均二百十五章,與敘錄符,則篇目併合,各代雖殊,其殘佚之文則鮮。顧猶有疑者,史記管晏列傳列越石父及御者二事,贊言:「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則越石父及御者二事均不載本書,今二事列於雜篇上,故管同援以疑本書。今考以上二節,雖為選注諸書所引,然實非本書之舊,王念孫雜志據治要於問篇上景公問欲善齊政章析之為二,其說是也。又考雜篇下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章「景公謂晏子曰」下,黃之寀本別為章,蓋所沿亦故本。故校斯書者當刪越石父、御者二章,析問善齊政章、致千金章為二,庶較元本為長。若謂元本即向本,則敘錄有章數無章名,且無每篇若干章之文,崇文總目又言八篇今亡,則元本各章目亦係校者所分,不以刪易為嫌也。(左厂集一)  五校刻晏子春秋序跋晏子春秋總評楊慎楊升菴曰:「六韜述兵法,多奇計,申子覈名實,韓子攻事情,管子多謀略,晏子危言行善順衡,施之後主,正中其病,其藥要在對病而已。吾就晏子而觀其顯名當世,誠不可及,而孔明偏疾之,亦不識時務矣。」  又曰:「晏子春秋譚端說鋒,與策士辨者相似,然不可謂非正也。孔子論五諫曰:「吾從其諷。」觀其說苑及晏子春秋口載以諷而從,不可勝數。蘇洵作諫論,欲以管、晏之術而行逄、干之心,是或一道也。故當時諷諫之妙,惟晏子得之,司馬上林之旨,惟楊子校獵得之,並垂不朽。」

  又曰:「易曰:「謙、亨,君子有終。」晏子顯名天下,而意念常有以自下,太史公稱之,蓋其謙而有終也。若夫王莽之下白屋,則又謙之賊矣。」又曰:「鄭肅不入牛、李之黨,晏嬰不入崔杼之黨。易曰:「馬匹亡。」二子有焉。」

  又曰:「淮南浮偽而多恢,太玄多虛而可效,法言錯雜而無主,新書繁文而鮮用,獨晏子春秋一時新聲,而功同補?,名曰春秋,不虛也。」

  綿眇閣本題辭余有丁等余有丁曰:「按漢書藝文志八篇,即劉大夫所校定也。今刻本分諫、問上下六篇,重而駁者二篇,每章復括大義為標目,甚有次第,其為劉氏書晰矣。自漢及隋、唐皆列于儒家,惟柳柳州謂墨好儉,晏子以儉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者,當列之墨家。又其書時稱墨子,孔叢子詰墨後二章稱墨子者具載此書,則柳州似不為無據者。第篇中惓惓忠愛,可為人臣事君盡言者法程,間有淆雜,或後人附益之,不得直概之墨也。丁丑夏日」。

  李茹更曰:「晏子八篇,即孔子三朝記之類,殆後人錄其言論諷議成書,書號「春秋」,亦同「記年」之意。其文多平實,少奇崛,少波瀾,疑當時記者手筆稍不逮故耶?然其書亦多傳古意,不可廢也。余文敏取內篇分為上下卷,外篇重而異出者附注各章之下,不合經術者附於篇末,不為無見,今仍宋本刻之,明舊式也,不妨兩存。」

  晏子刪評題辭王僎景公僅一國之雄,晏子非王佐之器,而諫行言聽,具都俞喜起之風,此何也?蓋言之一術,往往正言恆迕而談言恆中,莊言寡合而巽言多收,靡聽者能受而投之者之巧也。以故平仲一生,事君惟是,交鄰接物惟是,雖聖門游、賜亦弗過已。予嘗讀其書,竊謂策名委質者,疇不欲致君堯、舜,能操是法而進之,則蔑不入矣。雖然,翠翎兔穎,通體未純,排沙撿金,不如觸目見寶,每憾不得   


  表(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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